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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四十八章 自此之后,无懈可击!

    门外的话,传入房间后,一众女孩子们都惊呆了。

    王夫人,竟干出这样的事来!

    所有人都心惊恐惧,连凤姐儿一时都忘了娘家事……

    不是她薄情,只是她再明白不过,如今她还能好好活着,自在高乐的在荣国府当家做主,谁也不能将她如何,全因贾蔷在。

    一日贾蔷不在了,莫说王夫人、邢夫人、贾琏等,就是贾母都饶她不过。

    贾家负她,她负贾家。

    所以,一个个都无比担忧的看向门口方向,等待贾蔷如何应对。

    独黛玉一人,因事前就知道了事情原委,为此还被某人好生轻薄了番,所以此刻虽面上作出震惊模样,可也并无如其她人那样恐惧落泪。

    也是大家纷纷被这个噩耗所惊呆,所以才没发现黛玉演技略显小尴尬……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先生,请他勿要担心,此事我自会应对,先生不必为我出头,以免牵扯其中。”

    贾蔷水波不惊的淡淡声音传来,随后信使离去。

    贾蔷再进来时,诸女孩子们纷纷迎上前,担忧的望着他。

    凤姐儿更是面色苍白,颤声道:“蔷儿,该如何是好?”

    贾蔷目光扫过诸人后,轻声道:“眼下先不宜声张,不然两江总督李睿非但不会卖我一个体面,还会将四大家族所做之事,摊派到我和先生头上,送折子进京弹劾,以置我于死地。”

    凤姐儿泪流不止,看着贾蔷道:“蔷儿,要不,咱们走罢。你不是总说日后要出海么?外面虽没家好,可以你的能为,总能活下去。”

    香菱、晴雯、平儿等连连点头,探春、湘云虽面色复杂悲痛,不忍和京城那边离别,可心里也开始畅想浪迹天涯、云游天下的漂泊生涯。

    那该要做出多少诗词啊……

    贾蔷却摇了摇头,对凤姐儿道:“还不到那个地步……再者,这次采生折割大案,果真牵扯其中有罪证者,死有余辜,我救不得。可如你父亲那样的厚道之人,我岂能见死不救?无论如何,我都要将无辜者救出。但是……”

    贾蔷深吸一口气,看着凤姐儿道:“如果,有人真的参与到这一令人发指的残害孩童大案中,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去强行捞人。眼下京里那些人,我不放在眼里。因为他们之所以想要害我,想要杀我,是因为我和先生的作为,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才想杀我而后快。可是,先生和我的所作所为,有利益朝廷,有利益黎庶百姓,有利于大燕万世安宁之社稷根基!此路虽艰难险阻,便有千万阻力,吾亦往矣。纵九死而无悔也!

    那些人想凭莫须有之名,杀不死我。可若是,我强行捞出犯下丧心病狂十恶不赦之罪的犯人,他们就会以此为刀来杀我。我不怕死,却不能死。我若死了,谁来保护你们。

    所以,如果有力所不逮之处,二婶婶,莫要怨恨我。”

    凤姐儿早已感动的心都化了,大哭道:“不恨,如何会恨?果真救不得,那也是他们的命。蔷儿,可不能强为之,若反连累到你,我也没面目再活下去了。”

    旁人也暗自点头,以为凤姐儿还算明理。

    独黛玉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的狠狠瞪了贾蔷一眼。

    这坏人,哄女人的能为真是出神入化。

    为了不让凤丫头生怨,他也算费尽心机!

    当然,她也明白,此事不止是为了凤姐儿,也为他将这么多亲族送上死路明正典刑,寻一个由子……

    虽然贾蔷已经将事都推到了两江衙门,可他见死不救,在当世来说,仍属宗族大忌。

    大义灭亲在当下这世道里是没有道理的,亲亲相隐才更和天理人性。

    贾蔷坐视四大家族覆灭而不出手,无论如何,都会担上一个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的名声。

    但有了京城那一出,他在家中戴罪,反倒是个好由子……

    念及此,黛玉也不过分拈酸了……

    黛玉见贾蔷看来,知道她要出面了,不然破绽太大,因此上前轻声问道:“京里那边,果真不要紧?”

    贾蔷摇头道:“那些罪名都是莫名其妙,莫须有之罪名,我又岂会惧之?林妹妹放心,我一路行来光明磊落,纵称不得好人,却也从未伤害过一个无辜者。虽谈不上坦坦荡荡,可二太太血书上说的那些,我又怕哪一条?没关系的。”

    说罢,又对可卿、平儿、香菱并探春、湘云等人道:“都放心,我最是惜命,绝不会轻易赴险。”

    探春道:“我们又不懂外面的事,该如何你且做主就是。果真能回,就一道回去。若不能回……不回便是。”

    湘云笑道:“我也早没了爹娘,又没个兄弟手足,蔷哥哥护我周全,给我寻了个家。果真回不得京,再去旁处再起个家就是。荣华富贵是家,草屋茅舍也是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坏人使坏,过的岂不自在?”

    贾蔷还是很感动的,对于前世的女孩子,若是说一句愿放弃一切和你浪迹天涯,就已经让人感动莫名,更何况当下?

    探春有父母双亲和兄弟在京,湘云也有贾母在,她二人能说出这番话来,着实出乎贾蔷意料。

    他原以为,二人会请他派人送她们回京……

    黛玉都意外的多看了二人一眼,忍不住啐道:“我瞧你们两个是在外面逛疯了,连家也不想回了。”

    探春挑了挑修眉,道:“林姐姐,这样大的事,我们岂会儿戏?”

    探春此刻看起来,又飒又果决,道:“京里虽有荣华富贵,而蔷哥儿若逃亡天下,路上许是又苦又累,可即便是那样,我们也愿意痛痛快快的走一遭。国公府里没我们,他们一样该高乐的高乐,原不值当甚么。不如随蔷哥儿四处走走看看,果真一日没了,也就没了,心里不会有甚么不甘和埋怨。”

    湘云更直接:“我在史家已经没容身之处了,蔷哥哥若坏了事,我在贾家也必不为人所容。且只看他们那样胡孱乱为,国公府也支撑不了许久,回去又能做甚么?不若随蔷哥哥、林姐姐一道,四海为家。林姐姐,你不会不要我们跟着罢?”

    黛玉心里也感动之极,面上却啐笑道:“一个个尽想美事!要走你们自己跟着去,我可不去的。”

    “啊?!”

    不少人都惊呼一声,狐疑的看向黛玉。

    该不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罢?

    黛玉暗中观察了圈,气的暗自咬牙,心中记下小本本,回头一个个寻算账。

    贾蔷笑道:“林妹妹是信我,也信先生,所以必是要随我回去的……好了,都别胡思乱想了,有我在,有先生在,又岂会被一毒妇翻身所害?你们该如何就如何,我现在去两江总督府,尽力救人。这次就不去逛秦淮河,明日午时,启程回京。”

    ……

    江宁,两江总督府。

    中堂,李睿看着与他平坐的贾蔷,心中感慨万千。

    林如海当真有个好弟子,有个好女婿啊。

    为了支持林如海这个先生,为了新政,连至亲之族都能卖,还卖的这样彻底。

    一举解决了他这个新任两江总督最为棘手的难题之一。

    只是……

    “宁侯,果真不再多捞几人出去?此案虽恶劣,但可只严惩罪首。该凌迟的凌迟,该腰斩的腰斩。罪责轻些的,流放三千里。但本督看了看,还有些的确不大知情的人,宁侯多捞出去几人,也好与世人一个交代。”

    李睿平日里官威甚重,这会儿却是好言相劝。

    他倒不是畏惧贾蔷甚么,他后面之人是当朝元辅半山公,只要公正行事,他不惧任何权贵。

    但,李睿却也忌惮贾蔷背后的林如海。

    眼下或许利用贾蔷将四大家族搬倒搬的痛快,可回头贾蔷被世人指摘德行刻薄孤寡时,林如海却不会放过他……

    所以,李睿倒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不想贾蔷却摇头道:“督臣好意心领,但采生折割,有伤天和,践踏百姓生而为人之尊严,我深恨之。不将所有涉案之贼斩尽杀绝,不将此案办成让世人瞩目,让贼子再想下手心中胆寒的大案,本侯愧对束发以来所读圣贤之书,也无颜面对先生之教诲。

    原该亲自将那些人一刀刀全部活剐了,只是没想到,竟会牵扯到亲族,痛心疾首之余,也不得不避嫌一二,只能劳烦督臣大人。

    督臣为我名声着想,我心中明白,也十分感激。能将几个无辜之人捞出,督臣已经仁至义尽,回京后,本侯会同先生还有半山公说明。”

    李睿闻言点点头,迟疑稍许又道:“虽然那些人罪大恶极,但依大燕律,还不到抄家的地步。四大家族的族田族产,也并非都是他们的。那些家老只是代管……”

    贾蔷道:“那些家老名下一定有不少私田私财,将那些抄了,必有不少。余者,我会让他们尽快卖地。督臣用从那些家老手中抄得的银钱,将剩余田地买成官田,金陵四家的麻烦,也就解决大半了。但务必要公平。”

    事后,他会派人去关照关照族里的本分老实之人。

    那么大一家子,总不可能都是忘八蛋。

    回头再将京城遇到的风波四处散播散播,指责他冷血的人,应该就不多了。

    而从今之后,贾家无论是京城还是金陵两宗,都再无致命的短板,不会再有拖后腿的猪队友。

    他也可轻装上线,一往无前,也将无懈可击!

    ……

    PS:金陵篇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自己觉得写的还行,这次南下,其实就是为了补足最后的短板。数据显示也还不错,一直在涨,但有些书友说都是跳着看的。也罢,还是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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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 诛恶!

    神京,皇城。

    凤藻宫。

    偏殿内,隆安帝与尹后用膳罢,目光落在了与他相貌七八分像,但看起来比他还冷峻,还高傲的长子面上。

    沉吟稍许,隆安帝缓缓道:“李景,李暄被下毒一案的原委,你心里也清楚了。朕听闻你母后说,你不愿去与宁郡王李皙握手言和?”

    宁王李皙已经被放回王府,并未治罪夺爵,连降等都不曾。

    如今李皙和承泽老亲王等人,得机会就在宗室里宣扬隆安帝的宽仁厚德……

    一时间,因端重郡王、义敏亲王案而备受宗室指责的隆安帝,名声大好。

    这是极明智的做法,可传为宗室亲亲之佳话。

    这种情况下,隆安帝又托尹后转过李景,让他主动去和宁王和解。

    也是他用心良苦,想给这个长子,再一次的机会……

    看到李景大哭进宫,发疯了般要杀李皙,隆安帝终究还是动了舐犊之情。

    一个能友爱手足的皇子,能坏到哪去?

    皇帝从来爱长子,隆安帝也不曾摆脱此例。

    只可惜,原本能够很好扬名的一个安排,甚至隆安帝为避免父子相冲,还刻意让尹后转告,不可不谓之用心良苦!

    谁料,仍被李景一口拒绝。

    哪怕尹后背着隆安帝私下里严厉训斥警告,又苦苦替他分析解析,可李景对于去向李皙握手言和,仍是嗤之以鼻。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听闻隆安帝之言,李景淡淡道:“父皇,儿臣不是有错不认当不起之人,只是李皙不同。”

    隆安帝面无表情道:“李皙如何不同?”

    李景道:“李皙此子,狼子野心,素以太上皇元孙自居。他此次虽无害五弟之行,但必有此心。父皇,李皙不仅结交宗室,还广交三教九流,市井之中皆传贤皇孙。儿臣实无法与此类贼子言和,也想不明白,父皇为何会放过他。”

    隆安帝闻言面色一沉,道:“你能看出一些问题来很好,可是难道仅仅如此?李景,你要明白,便是为天子,也有许多不由己之事。不仅朕如此,太上皇亦如此,太祖、太宗皇帝,同样如此。若仅凭帝王二字,就以为可以唯我独尊,言出法随,那还要帝王之术做甚么?身为尊者,不可倚贵为凭。若只能倚仗皇位之尊而行事,只会成为昏庸之君,成为亡国之君!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一旁尹后闻言,激动的手都微微颤栗起来,她无比期盼的看着李景,希望这个长子能够聪明些,抓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学会低头。

    李景骄傲,难道隆安帝就不骄傲么?

    素来孤傲的隆安帝,因为人父,甘愿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出机会,甚至一再退让,以教诲长子……

    可是,李景,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李景垂着眼帘,对于隆安帝的苦心教诲,恍若未闻一般坐在那,无动于衷。

    总之,他绝不会去和李皙那等包藏祸心蝇营狗苟之辈握手言和的。

    尹后见之面色苍白,眼中所蕴之泪都快忍不住溢出,心中之痛苦,难以言表。

    而隆安帝脸色也难看之极,正当他要发怒训斥时,就见一张伤的乱七八糟的脸从一旁冒出,赔笑道:“父皇,要不儿臣代大哥去罢?大哥性子原是这样,再者,也是为了儿臣这个当弟弟的出头,才打伤了宁王兄。儿臣愿意去,再扰李皙一个东道,嘿嘿嘿,儿臣看他这回还请不请儿臣吃席了!他若还敢请,儿臣就伏他了!”

    看着眉飞色舞一脸坏笑的幼子,隆安帝抽了抽嘴角,硬是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这个混帐,真是……

    尹后忙斥道:“小五,不许胡闹。你好生在宫里躺着,再出去胡闹,你的好多着呢!这一次因此事,你惹出多大的乱子,还敢乱蹿!”

    李暄闻言登时垂头丧气,叹息一声道:“唉,贾蔷怎还不回来……”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他回来又能如何?”

    李暄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登时又来了精神,他嘿嘿笑道:“父皇,儿臣同你说,贾蔷才是真正的惹祸精,到哪都不会安生。不信您瞧着,江南那边要是平静无事,儿臣甘愿领一顿廷杖!嘎嘎!且等他回来,知道窦广德他们趁着他离京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哈哈哈哈!”

    似乎只想想那画面就觉得超有趣,李暄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隆安帝还没发怒前,一旁李景忽地一巴掌拍其后脑勺上,李暄差点没咬住舌头,老实不笑了。

    隆安帝也不再多言,只与尹后道了句:“朕去批折子了。”

    就阔步离去。

    隆安帝走后,尹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儿子……

    ……

    金陵,宁国府。

    后宅上房内,凤姐儿始终坐立难安。

    得知她父亲、兄弟还有王家那么多人被抓后,凤姐儿慌乱惊惧。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心中的顶梁柱大靠山此时也出了事,被那还不快点死的疯婆子害了一遭,官司缠身,危在旦夕……

    凤姐儿只觉得心焦如焚!

    此时家里再无人欢心笑闹,连香菱都坐在角落里,和小吉祥、小角儿一道吧嗒吧嗒的落泪。

    可卿眼中的幽幽郁色更浓了,平儿也满脸担忧焦急。

    探春还好,坐在那问黛玉道:“林姐姐,你果真不怕?”

    黛玉摇了摇头道:“我信他。”

    湘云钦佩道:“林姐姐果真不一样了,换做二年前,这会儿怕哭晕过去几回了。”

    黛玉没好气白她一眼,心道不一样个屁,若不是蔷哥儿提前打好了预防,她这会儿也要哭晕过去!

    不过,又觉着这样还真好顽。

    看看大家,果然愈发敬佩她了不是?嘻~

    黛玉不敢多想,怕忍不住笑出来,便岔开话题问邢岫烟道:“姐姐今年多大了?”

    邢岫烟笑道:“十五岁了,虚岁十六了。”

    黛玉笑道:“那比我长一岁。瞧姐姐的气度,必是读过书了的。”

    其实也有些奇怪,当下这世道,便是富家高门的小姐都未必读书,譬如凤姐儿。

    绝大多数穷苦人家的男孩子都读不起书,绝大多数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也不可能读书。

    可若不读书,邢岫烟又怎会有这样的气度?

    面对满屋子的光鲜,她的衣着甚至远不能和丫鬟相比,可邢岫烟依旧似闲云野鹤般,平淡处之,竟颇有几分安贫乐道之韵。

    邢岫烟笑道:“我有一师父,名唤妙玉,在蟠香寺修炼。我家原寒素,赁的是她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无事到她庙里去作伴,我所认的字都是承她所授。”

    一旁湘云道:“竟是这个理,想来是佛经读的多了,才有姐姐这样的气度……”话锋一转,又好奇的问黛玉道:“林老爷派人说的那样可怕,林姐姐你果真一点也不忧恼?”

    黛玉:“……”

    我真不想说谎骗人呐!

    好在正此时,外面忽然进来了个婆子,对凤姐儿道:“侯爷派人回来传话,让奶奶坐车去王家接了老太太,再到总督府衙大牢前等着接王家老爷。”

    “哎呀!我爹爹他……”

    凤姐儿得闻其父无恙,满心惊喜,喜罢又满怀希望问道:“那王仁呢?”

    婆子摇头道:“前面没说。”

    凤姐儿心又沉了下去,这时黛玉走过来,同凤姐儿道:“凤姐姐,若是能救的,蔷哥儿一定会救。这个时候,他原该即刻回京和我爹爹一起商议如何度过难关,可蔷哥儿仍留下来操持此事。你要多体谅他,不可再心生埋怨。”

    黛玉同姊妹们说话极少肃起脸来,可她果真俏脸上不带笑意,却自有一股威凛之气,探春、湘云、香菱、晴雯都都站在了她身后。

    平儿则走到面色有些发白的凤姐儿跟前,拉着她的胳膊劝道:“奶奶,先去接了老太太,再一道去接老爷罢。外面那许多事,原由不得人的。”

    凤姐儿点头强笑道:“我明白,不会怪错人的。王仁他……果真做了错事,也是……死有余辜。”

    凤姐儿出去后,众人都好一阵没说话。

    探春和湘云对视一眼后,又一起看向了黛玉。

    隐隐约约,咂摸过来一些味来……

    ……

    两江总督府衙,大牢内。

    贾蔷苦苦请求,甚至不惜搬出了宁国侯、绣衣卫指挥使的爵职说事,最后终于说动了铁面无情的两江总督李睿,放了暂且无罪的贾敞、贾琦、王子贤、史瞿、薛义、金彩等十来人。

    而有确凿罪证的贾家诸家老并各房子弟,凤姐儿兄弟王仁等王家子弟等等,却是一个不放。

    贾蔷让凤姐儿老子王子贤等先一步出牢房,在外面等候。

    等这些人出去之后,贾蔷脸上的神色就消失了,腰也直了起来。

    周围牢房里仍是哭爹喊娘求贾蔷救他们的声音,贾蔷问身旁商卓道:“那十八船的总掌柜是哪个?”

    商卓指了指牢里一个生的慈眉善目穿一身员外服,怎么看都像好人的老人,道:“这是漕帮江南分舵的一位舵主,是漕帮两大支其中一支梅家的人。十八船里,有近一半的孩子,都是他让人沿着运河从各地偷骗出来的……”

    贾蔷点点头,看了眼此人,见他满面惊恐灰败,哆哆嗦嗦想说甚么,他回头对商卓道:“叫铁牛来。”

    未几,有人将黑熊精一样的铁牛带了进来。

    贾蔷对铁牛道:“姐夫,就是这个老畜生做下了那等没人性的恶事,我着实不想看他再当个人,我想杀了他,想砸碎他每一根骨头……”

    铁牛瓮声道:“蔷哥儿,不用你来,杀他脏你的手,俺来!”

    说罢,从一旁抄起一个铁锁往牢里进。

    牢房自有牢房的规矩,换一个人未必能进得去。

    可铁牛是贾蔷亲口叫“姐夫”,还有资格喊贾蔷一声“蔷哥儿”的人,所以江南提刑按察司都未阻拦。

    铁牛进牢房后,那梅家人只能惊恐的发出“呃呃”声,铁牛狞笑一声,骂道:“你这披着人皮的老畜生,也会怕?”

    骂罢,举起铁锤“砰”的一下砸下……

    随着渗人的骨头碎裂声不断响起,贾、史、薛、王四大家族的人一个个连呼吸都快惊恐的停止了。

    贾蔷双手拢于袖中,于两江总督李睿道了句:“其他人,要明正典刑,只能从重,不可放过一人。没有江南官员庇佑分钱,这群渣滓做不到这样猖獗。四大家族的人,但凡有罪者,本侯一个没放过。两江官场上如何处置,本侯不赘言,会留一队绣衣卫于此。李督臣,好自为之。”

    说罢,在两江督臣巡抚等高官阴晴不定的面色下,在贾、史、薛、王四大家族数以百计的族人绝望的哀嚎中,贾蔷转身飘然而去。

    其身后,沾满血迹和碎肉骨渣的铁牛,恍若恶魔临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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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谎言”

    总督府衙外街道转角处,七八个劫后余生的四大家族族人又冻又饿,看向大牢方向的督标兵丁,畏惧之极。

    一架马车停在不远处,凤姐儿父亲王子贤被请过去,在马车内,见到了凤姐儿母亲吕氏和凤姐儿。

    看到王子贤一身狼狈满脸惊魂未定,即便凤姐儿心中对这个平庸父亲的没作为很看不上眼,可依旧心疼难过。

    吕氏则更多关心的是:“老爷,仁儿呢?”

    王子贤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吕氏见之一惊,忙追问道:“那贾家宁侯没开口求情?”

    王子贤又叹息一声闷声道:“也是苦苦相求,求之不得,端起侯爷和绣衣卫指挥使的派头来强要人。可那两江总督说了,他手里也有王命旗牌,不惧宁侯手中天子剑,两边差点打起来,才将我们七八个没罪证的暂且放了出来。王仁那畜生牵扯其中,便不让放人。不过,宁侯让我们先出来,他还在后面想办法……”

    凤姐儿闻言,眼泪哪里还止得住,泣道:“都这个地步了,还想甚么办法?可别再和人家总督起冲突了……”

    吕氏不满道:“你这叫甚么话?你兄弟还在里面,不想办法怎么行?”

    凤姐儿气道:“要想办法你进去想办法,指着别人做甚么?”

    吕氏差点没气死,咬牙道:“你这蹄子说的甚么臊气话?你为了他连我也噘?你不为我想想,难道也不为你亲弟弟想想?”

    凤姐儿心里乱如麻,既挂念王仁安危,更担忧贾蔷在里面果真和两江总督起了冲突,岂不更加重一层罪名,这会儿听吕氏之言,道:“王仁但凡为我们想想,也不会干些那等丧良心没王法的事。这会儿为了父亲,蔷儿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还要怎样?你们不知道,他现在多难!”

    见凤姐儿哭成这样,王子贤也看出些名堂来,问道:“凤儿,那宁侯该不是有甚么不好了罢?”

    凤姐儿拿帕子抹了抹泪,道:“爹你不用管这些,家里可还有甚么要拿的没有?没有今儿就随我一道回国公府,明儿中午上京。”

    王子贤惊的说不出话来,吕氏更是叫嚷道:“你弟弟不出来,我哪也不去!”

    凤姐儿哪里是好脾性,道:“娘不去就一个人留在这守着,爹必是要走的。这边的官司说不得还有变数,爹留在这,万一再被抓进去,可没人还能救他。”

    吕氏也唬了一跳,道:“怎还有变数?”

    凤姐儿叹息一声,知道不说明白,吕氏断不会同她一道上京,便小声道:“京里二姑母写了封血书告他忤逆不孝,现在京里已经乱成一锅,这风声万一传到南省,这案子必又生变化。没了靠山,两江总督巴不得多抓些人,好成全他的功绩。爹还能跑得了?娘你留在这,到时候就顶了爹……”

    吕氏唬的面无人色,眼泪哗哗落下,道:“老天爷,那可怎么办?仁儿岂不是没了指望?”

    凤姐儿哄道:“先赶紧回京,把京里的事弄平妥了,说不得还有转机。原本今儿得了信,就该立刻启程回京的。可为了救爹爹,他才特意又留下一晚。”

    吕氏闻言,怔怔的看着凤姐儿,道:“凤儿,你和他……真的……”

    凤姐儿气道:“甚么真的假的?听别人乱嚼舌根子!他甚么样的人,宰相的得意门生弟子,将独女许他,疼的比亲儿子还疼。这倒也罢,进了几回宫,宫里的皇后娘娘也相中了他,将娘家打小带进宫里当公主女儿教养的嫡亲侄女儿都许给他,还只当个兼祧妻。人家神仙一般的人,想要甚么样的女人没有?只不过见我这婶婶可怜,多帮衬一把,就传的满城风雨。旁人说也则罢了,娘你也说?果真惹恼了人家,再不理会我们一家,看看谁来救爹爹,谁来救王仁!”

    她心里虽一万个想承认,可凤姐儿不是小丫头子,管了那么些年的家,最知道吕氏这等妇人的人性。

    今儿她若是承认了,一会儿吕氏就敢端起丈母娘的派头来让贾蔷救王仁。

    可贾蔷甚么样的人,他果真恼了,她也求不得情。

    所以,凤姐儿提前将话说死,让吕氏死了这条心,往后也对贾蔷恭敬些,莫要不知分寸。

    果然,吕氏失望之余,又连连点头道:“好好,我再不胡说便是。”

    凤姐儿见之心中冷笑一声,这会儿怕巴不得她爬了贾蔷的床,伺候舒服了,好来救王仁。

    女儿哪里能同儿子比?

    王子贤想了想,道:“家里那份家俬且先不动,留两个老仆看家就是,早晚还要回来。就带些银子去京里赁一套屋子先住着,或是去子腾那里住。”

    反正,没有投奔女儿的道理,让人笑话。

    凤姐儿心累,这个时候还算计着把家业留给王仁,也罢,只要人活着就好。

    正这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声:

    “宁侯来了!”

    这属于头脑还算清醒的。

    “宁侯,我父亲怎么没出来……”

    这属于头脑半迷糊了的。

    “宁侯,我儿子呢……”

    这种属于心智不清的。

    “蔷哥儿,你大爷爷他人呢……”

    这种属于二逼类型的。

    贾蔷目光清冷的看着一行人,道:“为了你们南边的这些破事,本侯几辈子的脸都赔尽了。去京里打听打听,除了天家和我先生外,本侯几十给人鞠过躬作过揖?一群不知死活的,采生折割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你们都敢插手。回去赶紧把地都卖干净了,不要在金陵待了。此案还未了结……”

    话没说完,那些人就叫嚷起来。

    卖地,怎么可能卖地?

    搬家?死都不可能背井离乡!

    贾蔷也不多劝,淡淡道:“卖不卖,搬不搬都随你们。本侯能做的事,已经仁至义尽,剩余的,随你们罢。”

    等两江总督府开始勾绝人犯,将牢里的一刀刀活剐了后,他们自然就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些人还想拦下贾蔷问个明白,可铁牛一步上前,低吼一声,群鬼辟易退却……

    贾蔷走到马车前,淡淡问道:“二婶婶,可都说妥了否?”

    凤姐儿连忙从里面打开门,看到贾蔷那一刻心安了,眼里满满都是他。

    可吕氏却看到了不远处铁牛那张似乎从地狱里走出来的脸,和身上散发的血腥味,整个人差点唬昏过去。

    贾蔷回头看了铁牛一眼,铁牛嘿嘿笑着转身离去。

    吕氏见贾蔷手下有这样可怕的人,还对他毕恭毕敬,愈发不敢拿大。

    王子贤也准备下车,贾蔷摆了摆手,道:“若没异议,就一道回国公府,在客房安置一宿,明日回京。”

    凤姐儿道:“没异议,蔷儿,该回家了。”

    贾蔷看着她,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凤姐儿闻言心都碎了,泪如雨下连连摇头心疼道:“你都做的够多了,不怨你,不怨你!”

    贾蔷嘴角弯了弯后,将车门关上,翻身上马,一行人折返国公府。

    ……

    宁国府,上房内。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蔷,道:“凤丫头感动坏了罢?”

    贾蔷摇了摇头,道:“她不过是一个可怜人,换种方式,让她减轻些痛苦罢。即便不是她,换一个家里人,我也一般会这样做。再者,最重要的是,把金陵这边不成器的混帐恶棍清理干净后,往后再没人拖咱们的后腿了。

    林妹妹,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特别无情寡恩之人?说起来,这些人,都是我的同族同宗亲人,我却……”

    见贾蔷面上流露出茫然甚至有些痛苦的神色,黛玉登时顾不得吃醋了,忙道:“你这才是胡思乱想!难道他们办的坏事,也是你设计的?若是那样,你才是大坏人。可如今你只是惩恶不得不为之,他们犯下的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你又没亲手将他们如何,怎算无情寡恩?”

    贾蔷闻言,感动的起身过来,抱住黛玉,柔声道:“多谢妹妹开导,这下我心里就好多了!”

    黛玉:“……”

    她反应过来,伸手掐住贾蔷腰间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软肉,贾蔷“惨呼”一声,受伤摔倒在黛玉身上。

    黛玉气笑啐道:“无赖,还不快起来!”

    贾蔷哪里肯起,抱着她轻声道:“这世上如你这样看我的人,怕也只有先生和你了。不过,我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等帮着先生忙完他心中抱负后,咱们就远走高飞,四处逛逛。”

    黛玉看着近在咫尺的贾蔷,凝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那样受天家宠爱,还与皇子为至交好友,果真舍得泼天富贵?”

    贾蔷哈哈笑道:“再怎样得宠,也依旧是臣子,性命握于他人之手。连先生都曾教诲我,不可恃宠而骄,需始终牢记,伴君如伴虎。对我而言,那些富贵实在都是虚谈。将人一辈子困于京城之地,和人勾心斗角一辈子,下跪磕头一辈子,着实非我所愿。”

    黛玉轻轻握住贾蔷的手,轻声道:“为了我爹爹,你付出了许多,做了很多你不愿做的事,心里可曾委屈埋怨过?”

    贾蔷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有了先生的教诲和支持,我才能做了许多事。这些事其实更有助于将来咱们一家自由自在的生活。且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总要做些甚么。做完这些事,我也算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到时候,谁也别说我是个腐化堕落之辈。有能为的,先做出我做到的功业再说。我也就更能随心所欲的和林妹妹一道游遍四海,领略大漠孤烟直之美,见识见识风吹草低见牛羊之壮阔。”

    黛玉听着很美,将螓首轻轻倚在贾蔷怀中,一时间不愿起身。

    即便她知道,这种可能性颇小,但她也愿意沉浸在贾蔷为她勾勒的美好画卷中……

    眸光望向窗外,夜风与明月交织在一起,渲染了金陵古城冬夜之寂寥和清寒。

    而她,却并不觉得孤冷。

    心中安宁而温暖,品味着如玉夜色。

    真好。

    ……

    PS:再还一章,还欠十七章了是不是?加油加油!求月票啊!!

    我发现好多书友都懒得点一下,直到进群截图时才被发现,实在是……不给力啊!

第七百五十一章 御笔,意外……

    十日后。

    运河两岸从郁郁葱葱的江南水色,已经变成了皑皑白雪覆盖的高山厚土。

    从妩媚到厚重,也从多彩变成了单调的色泽。

    运河上,客船悠悠前行。

    二楼船楼内,东厢的一间客房内,黛玉看着贾蔷笑道:“你就直接同邢家姐姐的父亲说明了?”

    贾蔷点了点头,道:“嗯。直白的同他说清楚,大太太在贾家有过而无功,如今被送在城外农庄里养病。贾家自然不会慢怠了亲戚,可以给他寻份活计,踏实去做事,足可养家糊口。但也警告了他,在外面不要打着贾家的招牌胡作非为。他是大太太的堂兄,邢德全却是大太太的亲弟弟,上回邢德全端着贾家舅爷的架子在外面乱来,被顺天府拿下流了三千里,贾家一个字都没有说。还好,也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该怎么来事。”

    黛玉似笑非笑道:“那邢家姐姐又怎么说?”

    贾蔷理直气壮道:“这可不能赖我,是你和三姑姑、云丫头她们说的,邢家姑娘品格难得,又通文识墨,会作诗赋词,不忍见其流离漂泊。所以她老子说,想将她寄托在贾家时,我就没说狠话。”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不过对于邢岫烟她却放心的很。

    这个女孩子不是那种跳脱动心思的,这些日子几个女孩子送了不少衣服首饰给她,却也是捡朴素无华的穿。

    言谈举止,透露出随遇而安的潇洒。

    诗词文墨中,更体现其聪慧娴静,岁月静好的心性。

    这样的人,不慕富贵,自不会舍了清白身去做妾……

    “那凤丫头她爹娘那边呢?我听平儿说,凤丫头她娘哭的厉害。”

    黛玉轻倚在床榻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露出看笑话的取笑之意。

    贾蔷干咳了声,从窗边椅子上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在黛玉拿绣帕丢打中,还是将她抱起放在腿上,感受着腿上轻盈的身子,近在咫尺的飞红俏脸,轻轻啄了下,道:“好笑的很。二婶婶平日里想老子娘想的紧,这十来日都在后面那条船上照顾服侍着,这几天再见……哈哈哈,再不提甚么要想法子接到贾家后街安置了。王子贤和舅舅其实并不同,舅舅虽然老实本分,骨头却硬,大事他一开口,舅母再不会说话。王子贤是老实,但是……是那种无能的老实。二婶婶她娘根本不听他的,只会埋怨他不顶事,他也不说甚么,随便她说。只要有他一口饭,一口酒吃,就能度日。

    你想想,二婶婶甚么脾性,她自己做事都雷厉风行,最瞧不起男人混沌度日。再加上她娘婆婆嘴碎碎念,要不是她着实不好逃跑回这边,毕竟她老子娘在那边,她早跑来了!”

    黛玉闻言,看着贾蔷忽地笑问道:“蔷哥儿,你还叫她二婶婶?我是说,私下里……”

    黛玉生性活泼,胆子也大,所以敢这般问。

    换做宝钗在她这个位置,就绝不会这样问。

    其实,若宝钗在她这个位置,见他如此作为,怕早就郁郁寡欢,和凤姐儿划地绝交了。

    但黛玉就是敢问,星眸中甚至还带起一抹挑衅!

    好在贾蔷脸皮足够厚,知道这个时候千万别以为坦白从宽回家过年,这个时候若是如实回答,那是在作死。

    他干咳了声,好奇道:“她就是二婶婶啊,不叫她这个,还叫甚么?”

    “呸!”

    黛玉轻啐一口,嗔视着他,道:“你倒问我?”

    贾蔷打了个哈哈,抚在腰间的手轻轻下移,黛玉俏脸登时大红,举手拍打了他一下,星眸中如凝出一泓清湖。

    贾蔷柔声道:“过了年,就要成亲了……”

    黛玉感觉身子都要化了,感觉到贾蔷炙热的目光,悄悄偏过脸去,不与他对视……

    贾蔷轻轻揉动,正要再亲近一步,却听屏风后面忽然传来开门声,随即紫鹃的声音传来:“侯爷……侯爷在么?”

    贾蔷:“……”

    黛玉俏脸如晕,赶紧从贾蔷腿上下来,又似作无意的瞥了眼他双腿间的不雅,自觉脸上滚烫,“狠狠”瞪他一眼后,走到海青石桌边坐下,端起莲瓣纹鸡心小碗,斟了盏茶后,轻轻吃了一口,却未急着放下,等紫鹃进来。

    果然,没一会儿紫鹃垫着脚进来,绕过屏风后,眼珠子左右瞄了瞄……

    贾蔷勃然大怒:“乱瞄甚么?我从来知书达礼,行事本本分分再无逾矩的事,你这丫头,也敢辱我?”

    不想紫鹃的脸都红了,咬牙指了指贾蔷腹下的小帐篷,道:“爷还是先收拾好衣裳罢!”

    黛玉撇了眼,差点想把这不要脸的丢出窗外去,真没脸活了!

    贾蔷干咳了声,站起身来,深呼吸两口气后,摇头道:“不知所谓!”

    黛玉:“……”

    她侧过身扭过脸去,不再认识此人。

    紫鹃差点没气死,埋怨道:“翻眼就要过年了,年后就要成亲,满打满算也没几个月了,连小半年都不到,这会儿急甚么?再说,侯爷身边又不是没有……”

    “紫鹃!”

    不等紫鹃说完,黛玉就转过头来,问她道:“你方才寻蔷哥儿,可是有事?”

    紫鹃这才想起来,忙道:“是是,下面传话上来,说前面到清源了,侯爷先前叮嘱船夫,到了清源要靠岸停一停,问侯爷现在是不是靠岸。”

    黛玉好奇问道:“怎么在这停船呢?”

    贾蔷笑道:“尹浩在这边……他为了车行的事,跑了几个月了,得知他在清源车行这边,正好带着一道回京。”

    黛玉笑道:“那块去罢。”

    贾蔷点点头,转身离去。

    紫鹃送出插屏,含混不清的嘟囔了句,贾蔷头也未回,反手在她俏圆的屁股上不轻的拍了巴掌,在紫鹃吃人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小娘皮,日后早晚让你知道轻重!

    ……

    “哈哈!五哥!”

    清源码头上,贾蔷看到了依旧内敛无华却自有一股气度在身的尹浩,上前拥抱了下。

    这是舅哥儿,他又和李暄指使着人家满世界奔波操劳,任劳任怨没一句余话,贾蔷自然好言相对。

    尹浩看到贾蔷的热情,抽了抽嘴角,等他放开后,提醒道:“正常些。”

    贾蔷这次真的哈哈大笑了几声,又看了看尹浩身旁不远处跪地的年轻人,笑道:“赵师道,起来……你怎也在这?”

    赵师道正是贾蔷在湖城发现的夜枭中的优秀暗卫,如今拜岳之象为师,一道掌着运河上的秘事。

    赵师道起身后笑道:“师父让我候在这,给侯爷送一封信。”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双手奉给了贾蔷。

    贾蔷接过手后,赵师道再单膝跪地见礼,而后离去。

    贾蔷将信放入袖兜后,与尹浩笑道:“走吧,船上说。”

    尹浩却不急,问道:“哪一艘是内眷的船?”

    贾蔷指了指前面那艘,又笑道:“不当紧,她们在二楼,又不下来。再者,我去尹家,后院都随便进,五嫂也当面见,你还和我避讳这些?”

    尹浩笑道:“你少胡说!你五嫂是管家媳妇,自然可见。后院就子瑜一个在阁姑娘,有皇后姑母保媒,老太太点头,自然也可见。若尹家有第二个在阁姑娘,你还想美事想进后宅?”

    贾蔷笑道:“我又没说让你上二楼。”

    尹浩摇头道:“还是规矩些好,你家是国公府,规矩大。尹家行事亦有规矩,不好让人取笑不懂礼数。”

    贾蔷无奈,只能与他一道上了二船。

    在一楼客房内落座后,让人上了些酒菜,贾蔷举杯看着尹浩笑道:“这一趟出去的时间长,五哥操劳了。”

    尹浩笑道:“少轻狂。”又问:“我出京后,家里可发生了甚么事没有?”

    贾蔷看着尹浩笑了笑,道:“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喜事,五哥猜猜是甚么?”

    尹浩打量了贾蔷稍许,缓缓摇头道:“不知。你和王爷都太能折腾,谁都猜不透你们能干出甚么事来。”

    贾蔷笑道:“你再想,你这辈子最想看到的事,都有哪些?”

    尹浩仔细想了想,他这辈子最想看到的事,还和贾蔷相关……

    那必是和尹子瑜相关。

    尹子瑜身上发生天大的喜事,那……

    忽地,尹浩神情一震,面色都变了,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又饱含期望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贾蔷道:“蔷哥儿,你……”

    贾蔷知道尹浩极关心子瑜这个妹妹,便点头笑道:“药引子找到了,宫里老供奉甚至说,只要坚持吃药,就有机会能彻底拔出那股害人的热毒!”

    尹浩难得失态,大叫了声:“太好了!太好了!”

    贾蔷哈哈笑道:“怎样,今日不醉不休?”

    尹浩兴奋的满脸通红,点头道:“必须的,不醉不休!!”

    ……

    神京,皇城。

    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脸色不大好看。

    平地起惊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端端的居然出现了草原不稳的迹象!

    简直,岂有此理!

    这天下,可能让他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否?

    也难怪古往今来,青史上那么多帝王,初为明君,可用不了多少年,就迅速堕落腐化了。

    谁都知道当明君好,可这个好,却是要付出极大的心力和精力,能将人耗的精疲力竭,烦不胜烦。

    不过,好在隆安帝经历了几十年的磨砺,心性坚韧,所以仍能按下心头的恼火,清醒冷静的面对此事。

    待韩彬将事情分析明白后,隆安帝目光扫过诸军机,最后落在赵国公姜铎身上,问道:“老国公,此事你如何看?”

    姜铎咂摸了下干瘪的老嘴,缓缓道:“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边军这些年久未经历战事,战力下降是一定的。可大燕以守城为主,不出城浪战,还是能绰绰有余。唯一所虑者,就是粮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其实就是辎重粮草和兵器。只要朝廷能保证粮草、兵器,换句话说,只要有银子,此仗不算难打。”

    诸君臣闻言,目光看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道:“为应对明岁可能出现的大旱,户部积粮一直未停歇过,可也有限的紧。便是全部拿出来做军粮,也只能保证五万人一个月的粮草供应……”

    姜铎连连摇头道:“那肯定不够,从京城运往九边,光路上就能耗费掉三成。再者,胡虏到底从哪一省南下也不好说,只能九边一起整军备战,不敢大意。这个数字至少要翻上五番才够!”

    林如海闻言微微皱眉,这个数字,他眼前却是没甚么可能办到。

    隆安帝也知道此事不易,不好强命之,正在犯愁,却闻姜铎同林如海呵呵笑道:“林相啊,算算日子,贾蔷也该回来了罢?”

    林如海面色淡淡,点了点头,道:“老公爷有何指教?”

    姜铎嘎嘎笑了笑,又咂摸了下嘴,道:“林相啊,莫要小瞧了小财神我大燕金童之能为。这小子,老夫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不争权,不夺利,从没听说过这小子往朝廷里往军中安插人手。除了会赚钱外,就是好美女……年轻人嘛,原该如此。老夫若有这么个孙儿,折寿十年也愿意呐!”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腹诽:还折寿十年,你还能再活十年么?

    果真再活十年,怕是要把他儿子先熬死了……

    林如海笑了笑,道:“劣徒胡闹惯了,虽通些陶朱之术,可于此等国事无益。满朝诸公,不可能指着一个孩子成事,否则,何其荒唐?”

    张谷在一旁笑道:“林相此言偏了,俗话说的好,有志不在年高嘛。且宁侯如今也算是位高而人主不忌,权重而朝野不疑,唐时郭子仪也不过如此了。果真再立奇功,也是美谈佳话。”

    李晗则有些担忧的笑道:“是不是上回风波闹腾的林相心疼弟子姑爷了?说起来,翻过年,宁侯和林相千金也该成亲了。到时,我等还要叨扰一杯喜酒才好。”

    隆安帝对这几位军机大学士宽容之极,因此他们平日里才敢在御前开些顽笑,缓缓头脑。

    这会儿听他们这般说,隆安帝忽地“唔”了声,道:“此事朕原有个交代,昨晚就写好了,今儿正好给林爱卿。等贾蔷回来了,你这个当先生的,代朕交给他。”

    说着,戴权从一旁取来一副字卷。

    送到林如海面前,缓缓打开。

    只见上书一行御笔:

    “唯孤臣逆子,其虑也远,其谋也深,而故达也。”

    诸臣见之,无不心惊。

    圣眷至此,着实让人艳羡!

    不过没等他们发表一番意见,忽见一内侍进来,唬的甚么似的,跪地道:“皇上,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奉娘娘懿旨紧急求见。说,说事关林相爷家那位有孕在身的姨娘……”

    隆安帝闻言骤然色变,沉声道:“宣!”

    内侍急忙退出,众人面色肃然,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神情依旧平静,但众人还是发现了,他拄拐的手,微微有些颤栗。

    未几,牧笛入内,跪地直言道:“皇上,方才林相爷家来人持皇后娘娘赐与林家小姐的金册进宫求援,因近来皇城戒严,相爷家人不能入宫……”

    “少说废话,到底怎么回事?”

    隆安帝原是急性子,听牧笛扯缘由,登时不耐喝道。

    牧笛低了低头,道:“今日林府梅姨娘往慈恩寺奉香,不意为一同进香的成安郡主无意撞倒出血,此刻怕……”

    “混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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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绿豆糕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二门前。

    看着尹家太夫人的车驾匆匆离去后,大太太秦氏面色有些古怪,同身旁二太太孙氏道:“这叫甚么事?那边儿的姨太太出了事,倒叫我们这边的老太太也惊动了。子瑜还得替人尽孝?”

    孙氏叹息一声道:“这会儿子还计较这些做甚么?林家虽贵为宰辅之门,又是四世列侯之族,可从不轻狂。上回林相爷还亲自到家里来致谢,给足了体面。换做我是他,都未必答应当初之事。可见,是个良善之家。只可惜,好人多舛运……”

    秦氏亦“唉”的一叹,道:“我也不过随口说说,宫里娘娘难得直接往家里下懿旨,这般郑重,也不敢耽搁。只是那梅氏也真是,没事瞎溜达甚么?林家几辈子单传,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丝骨血,何等贵重,不好好在家待着荣养,还跑去慈恩寺进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林相爷那样病弱,这万一……连我想想都不落忍。”

    孙氏摇了摇头道:“内中多半有些隐情,我听说那位是个知轻重的。”

    秦氏不赞成的摆手道:“甚么隐情,还能迈得过她腹内婴孩?且看看罢,若是保不住,才有一场风波呢。就蔷哥儿那脾性,回来后不掀翻屋顶才怪。”

    孙氏皱眉道:“这急糙糙的也没听个仔细,只说是被成安郡主无意碰伤……对了,这成安郡主是哪家的?”

    秦氏也不知,一旁乔氏道:“是忠顺亲王府的,他家和贾家原不对付,这下可有的闹腾了。”

    ……

    大明宫,养心殿。

    忠顺亲王李祐跪在那,满头大汗。

    暴怒之下的隆安帝,差点没将他生吞活剥了。

    “一个未出阁的郡主,谁让她去慈恩寺的?哪家的规矩让她去的?”

    李祐面色苍白,解释道:“皇上,成安是受阳城郡主所邀前去的。阳城郡主是义敏亲王之女,二人从小交好……”

    不提此“义敏亲王”则罢,一提此人,隆安帝眼珠子都红了,几步走到李祐跟前,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是猪脑子啊?义敏亲王李贡涉谋害太上皇案才被废爵圈禁,你竟还让他女儿登堂入室,和成安搅和在一起一道去进香拜佛?李贡亲王爵都已废黜,他女儿还是郡主?李祐,你想干甚么?”

    李祐磕头道:“臣死罪!臣罪该万死!”

    正说着,戴权急步从外面进来,至御前躬身道:“主子,查清楚了。”

    隆安帝回到御案后坐下,脸色难看的厉害,道:“到底怎么回事?”

    戴权道:“阳城郡主李晴今日邀请成安郡主李芸去慈恩寺进香祈福,三日前便派人去慈恩寺打过招呼。李晴、李芸自**好,义敏亲王事发后,二人私下里多有怨言。”

    隆安帝闻言冷哼一声,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过面上流下冷汗的李祐,又问道:“那位梅姨娘呢?又是几时让人去慈恩寺打过的招呼?她怀有身孕,不在家好好将养,为何要去庙里进香?可是有人故意教唆?”

    以隆安帝的经历和智慧,自然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问题。

    这世上,哪有那么许多巧合?

    戴权面色微微有些复杂,道:“主子,这倒不是。奴婢让人去林府问了问,就梅姨娘身边的嬷嬷说,因为今儿是林相爷的生辰……林相爷从不让人与他祝寿,打先诰命夫人过世后,就再未过过生儿。都是梅姨娘,寻家庙庵与林相在佛前供一盏佛灯。

    原本慈恩寺将梅姨娘安排在东大殿,因为林家派去的人早。两位郡主安排在西大殿,慈恩寺众僧也都隔离在僧舍不出。

    只是在敬香时,阳城郡主哭了起来,说以前都是在东大殿敬香,成安郡主不忿,就带她去了东大殿,并让梅氏让出大殿。

    梅氏当时已经上了香,点起了海碗佛灯,并不愿相让。起初也没甚么,只是在梅氏离开时,被因头晕走路不稳的阳城郡主……无意撞倒……”

    看到隆安帝听到“无意”二字时,眼睛狠狠瞪了过来,戴权忙解释道:“这是成安郡主所说。这会儿两位郡主正在凤藻宫前跪着呢……”

    隆安帝面色阴沉,问道:“宫里供奉可去了林家?”

    戴权道:“已经派去了,皇后娘娘还传懿旨去尹家,让长乐郡主亦速去林府。”

    隆安帝点了点头,又沉声道:“此案,只凭一个阳城郡主是做不到的。背后必有牵扯,一查到底。阳城郡主的仪宾是哪个?”

    戴权答道:“参宁侯陈煜之子,陈兴。”

    隆安帝沉声道:“抓起来。传旨绣衣卫,包括慈恩寺所有涉案之人,连忠顺王府相关之人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从严发落。”

    戴权看了眼面色颓然的李祐,小声问道:“主子,那……两位郡主呢?”

    隆安帝冷声道:“阳城废郡主位,以庶人入诏狱待罪。成安,降为乡主,由凤藻宫查问。若是有罪,必将严惩。”

    顿了顿忽又想起皱眉道:“礼部是做甚么吃的?当朝大学士的生辰,朕居然不知道?便是朕不知道,礼部也当奉上国礼!”

    戴权轻声道:“主子,奴婢使人查问过了。礼部回说,是林相爷再三严令他们不许多事,不许滋扰礼部公务,亦不愿因过寿耗费公帑……礼部出具了林相爷的手书,奴婢让人抄了份,是很严格要求……”

    隆安帝闻言,喉咙里如同堵了一个鸡蛋,沉吟好一阵后缓缓道:“安排太医院去林府候着,不管发生甚么事,林如海绝不能有半分闪失。林如海出了问题,朕要他们的脑袋!另外,将案子一字不改报于武英殿。”

    戴权忙领命前去,等戴权走后,隆安帝看着李祐满脸讥讽道:“你近来当得好宗人令,成了宗室里交口称赞的贤王。可惜,人家未必领你的情。这一次连成安都算计进去了,下一次怕是要直接拿你当刀了!”

    李祐脸色难看,咬牙道:“皇上放心,臣这一次,绝不再心软!”

    隆安帝冷哼一声,迟疑稍许,又道:“此案到最后,你少不得要承担些责任。梅氏无恙则罢,若是出了事,你心里要做些准备。林如海和贾蔷,于社稷有功。”

    李祐闻言,心里快要憋屈炸了,他自然明白隆安帝的意思。

    林如海不会说甚么,此人是个贤臣。

    可贾家那竖子,多半要大闹一场。

    可他堂堂一亲王,此次也是被人算计的,难道还支着脸让人打不成?

    ……

    布政坊,林府。

    尹子瑜与几位老供奉已经入内宅超过一个时辰了,尹家太夫人看着面色淡淡的林如海劝道:“林相爷啊,老身年岁比你大些,就多说两句……”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老夫人请讲。”

    尹家太夫人道:“你们读书人呐,从来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老身还听说过,你们信奉‘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之说。可老身活了一辈子,却觉着这世上事,从来都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呐!每每回头看看,总觉着太多事,都是天命使然。人的运呐,很是重要。

    不是老身安慰你,林相爷也是数度遭逢大难,一步步苦熬苦磨过来的人,能走到今日,必是有大运道的。想来必能护佑姨娘转危为安,逢凶化吉!”

    林如海笑了笑,道:“承太夫人吉言。”

    尹家太夫人又好奇问道:“方才你府上人说,今儿还是林相爷的生儿?这样大的日子,原不该这样轻省的就过了。便是林相爷怕麻烦,也该告诉孩子们。”

    林如海笑道:“当年亦是过的,内子过世后,因不耐麻烦,就不过了。已经十多年了,要不是今日事,连我也忘了这回事。”

    尹家太夫人看林如海此刻还能笑出来,心里愈发钦佩这等宰辅气度,笑道:“算算日子,蔷儿和姑娘应该也快回来了。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桩子事,蔷儿那脾性回来后,怕是要闹翻天呐。”

    林如海何等人物,自然听得明白尹家太夫人言语中的深意,他摇了摇头道:“翻甚么天?此事皇上已经知道,娘娘更是连郡主都请了来,朝廷不会放任歹人行凶。既然会有公道,又何须再闹?”

    这件事,何须贾蔷回来动手?当真都以为他是老好人不成?

    林如还海知道,其实尹家太夫人方才那番话还有另一重深意。

    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命里若该有此子,那此子自然无恙。

    若无此子,也是命数使然。

    尹家太夫人当然也是好心,她怕是真在担心,贾蔷回来起刀兵,可对方是宗室……

    但,宗室又如何?

    最毒莫过绝户,这一次,不管背后是哪个,都要用脑袋来填。

    正当林如海微微眯起眼来,心中百般杂思时,就见尹子瑜走了出来。

    额头上尽是汗水,打湿了头发。

    衣袖角也沾染了些血迹,面色发白。

    不过,脸上却带着些许微笑,出来后,与尹家太夫人点了点头。

    尹家太夫人见之大喜道:“林相啊,林相啊,保住了!保住了啊!!”

    林如海闻言,有些灰白的嘴唇颤了颤,随后与尹子瑜深揖作礼。

    尹子瑜忙避开此礼,且又还了一礼。

    走到桌几边,落笔道:“人已无恙,不过到底受了些损伤,胎息有些孱弱不稳。往后,需好生静养。我五日一至,前来用针。”

    顿了顿,迟疑了下,又补了句:“孙供奉已开了方子,按方备药。另外,往后我来时,多备些清水,和绿豆糕。”

    看到这张纸笺,林如海连连颔首,一边打发人去准备绿豆糕,一边打心底里,为贾蔷和黛玉感到高兴。

    一来尹子瑜性子如此开朗,内宅少事。二来,有如此医术,将来黛玉分娩时,就多了层保障……

    正这时,又见婆子传报:“老爷,恪和郡王来了。”

    尹家太夫人闻言微微色变,道:“这猢狲,自己还病着,怎就跑来了?”

    ……

    PS:许多剧情大都不是为了起冲突打脸的,而是为了勾勒人物。难道你们没发现,我风吹凉这样一写,好多人物跃然于纸上,至少值好几张月票?没发现么?应该发现了吧……

第七百五十三章 窃听

    运河之上,两艘客船缓缓游弋。

    前一艘客船二楼上,几个穿金戴玉遍身绫罗,模样极标致的女孩子坐在堂上说笑闲话。

    “林姐姐,蔷哥儿这几日怎么都在后面那条船上,只每日里得闲过来一二时辰……”

    探春看着临窗而坐的黛玉问道。

    黛玉笑道:“他和那位尹五爷在商对车行之事,他们那车行办的很大,寻日里都是尹家五爷在奔波操持,蔷哥儿和那位皇子都在幕后当甩手掌柜。如今难得有闲功夫,就多商对商对。不信你问二嫂子去,昨儿夜里她还在抱怨,分明在一条船上,吃晚饭的时候居然请不动人。蔷哥儿都是和那位尹五爷吃饭,吃完继续说。”

    “你们看,可不就在那里!”

    湘云撑着脑袋伸出窗外往后面看,指着甲板上的两人说道。

    探春侧头出去看了眼,就立刻收回,还把准备招手叫人的湘云也拖曳了回来,笑道:“人家尹家人只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大,女孩子金贵,不能见外客。你还这样做,岂不让人看轻了去?”

    湘云撇撇嘴,好奇问道:“林姐姐,蔷哥哥怎会拉扯上尹家一道做生意?”

    探春气笑道:“要你多嘴!你问这个想做甚么?”

    湘云反应过来,此言有挑拨之嫌,忙表心迹:“我要是存了歹心,就让不得好……”

    “行了!”

    黛玉啐笑道:“自家姊妹说笑,你也赌咒起誓?”

    湘云怪探春:“是她多心!”

    探春笑道:“也是如今的林姐姐不像从前了,不然非得哭一海瓮眼泪不可。”

    “去你的!”

    黛玉没好气啐了口,而后解释道:“那边虽是后族,但她家老太太崇俭尚朴。还是因为她家二太太,为了给郡主置办嫁妆,买云锦的钱都是凑的,着实置办不出太多来。蔷哥儿瞧那边艰难,就想拉扯一把。他就是这样的,旁人越是不想要,他反而愿意分享。越是那等算计他的贪婪人,他反倒一毛不拔。”

    一旁可卿笑道:“也是姑姑家底深厚,嫁妆太多,便是寻常大家子嫁女,有六十四抬便是丰厚了,九十六抬和一百零八抬都少见。姑姑家……只老姑太太留下的,据说当年就有一百二十四抬。再加上新添的,西府老太太他们也不会慢怠姑姑,加起来怕有一百五六十抬。尹家那边,若是少了不好看。”

    黛玉俏脸红晕,摇头轻声道:“那么招摇做甚么?”

    她早听她父亲说过,到时候只办六十四抬,其余的早早送入国公府就是。

    以她的身份,和贾蔷对她的宠爱,也不需要靠嫁妆来招摇。

    可卿看着黛玉,忍不住轻声道:“女孩子能活到姑姑这个位份上,便是金枝玉叶又如何能及?”

    湘云不服,指了指一旁坐着浅笑的邢岫烟道:“世上女孩子也并非都羡慕林姐姐,你瞧,邢姐姐那样的,难道会羡慕这些?”

    邢岫烟没想到人在角落里坐着,锅也能飞来,见众人瞧来,她笑道:“林姑娘这样的,但凡是个姑娘,岂有不羡慕之理?不过,此为命数,又如何羡慕得来?世上能有一二完人已是多,故而不作奢想。”

    邢岫烟的坦诚,登时让众人心生好感,黛玉都与她微微颔首,笑道:“哪里有甚么完人?家家都有难念之经,各人有各人的苦罢。”

    此等凡尔赛之言,登时引来诸多不满。

    宝琴笑道:“林姐姐还有难念的经?还有苦呀?蔷哥哥多好!”

    黛玉嗔她一眼,道:“也是大姑娘了,也不怕让人笑话!”

    湘云挤眉弄眼笑道:“蔷哥哥哪里都好,人也好,品格也好,也孝顺林老爷,官也好,还会赚银子,只一点不好……”

    探春已经咧开嘴笑了起来,问道:“哪不好?你可想好了说!”

    虽已得了提醒,湘云还是不吐不快,道:“蔷哥哥哪哪都好,就是好色!”

    “呸呸!”

    一阵或明或暗的啐笑声响起,不远处的香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带着小吉祥、小角儿笑的前仰后合。

    等探春叉腰哄走捣乱不知荣耻的,却又听宝琴红着脸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东府就蔷哥哥一个人,多讨些女孩子又如何?他又没在外面浑来,我听说,蔷哥哥从不去青楼,是个洁身自好的好人!”

    “完了完了完了……”

    湘云一边拍着额头一边笑道:“这孩子被她蔷哥哥给迷住了,不能要了,再不能要了!”

    宝琴红着脸道:“本来就是。”

    躲在一旁的香菱嘻嘻偷笑,宝琴上半年只和她一道顽了,若不是她耳濡目染的熏陶,宝琴并不一定会这样“明智”哩!

    黛玉侧眸望过来,目光不善道:“你这傻丫头,在那偷笑甚么?过来。”

    香菱被发现了,仍止不住笑脸,笑嘻嘻走过去,道:“想起爷先前的顽笑话……”

    众人忙催道:“快说说。”

    香菱有些害羞,又被探春等一阵笑骂。

    然后她就忽然清了清嗓子,眉眼间都变了神色,一瞬间好似贾蔷上身,猝不及防的转过身,右手单食指挑起了宝琴的下颌,冷笑道:“就这?你们就拿这个考验爷?爷何时经得住这样的考验?”

    因眉眼间的神情极似贾蔷,一瞬间姊妹们都笑疯了。

    独宝琴俏面滚烫,去追杀起香菱来……

    ……

    后一条客船上。

    贾蔷和尹浩站在甲板上说话。

    虽五日过去,尹浩的心情已经平复大半,可仍十分喜悦。

    河面北风里夹杂着细细的雪粒,依旧难挡他的高兴。

    他看着贾蔷笑道:“蔷哥儿,先前其实我并不是很明白,姑母为何要将子瑜指给你。子瑜虽然……生有恶疾,但毕竟为姑母疼爱抚育长大,疼爱之极。再怎样,即便寻个清白书生,不需荣华富贵,只要平安一生即可。如今看来,姑母到底是皇后娘娘,眼界非我等凡夫俗子庸碌之辈可比。”

    贾蔷笑道:“好了,车轱辘话说了几天了,也该消停些了。说正事……”

    贾蔷理了理身上的大氅,眺望远山,道:“五哥确实干实事之人,看出车行,乃至整个德林号,根基已经开始漂虚浮躁起来。欺上瞒下,人浮于事的痹症,开始出现。这很可怕,管的松,德林号的前景格局也就这样了,或许架子会继续膨胀,但实际利润比率,只会一年比一年低,到最后,入不敷出,轰然倒塌。管的严倒是能治一时,但强压之下,也绝非常法……”

    尹浩点头道:“这次在滕县,我遇到了扬州齐家那位齐大公子齐筠齐德昂。他与我倒能说到一起去,那夜秉烛夜谈,便说了此事。他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徽商九训。教诲掌柜、伙计,以诚为利,以和为利……”

    贾蔷笑道:“五哥你应该再见见徐臻徐仲鸾,扬州城内的年轻俊杰,齐筠算是首屈一指了,可比徐仲鸾之灵性还差一筹。此子就对徽商那一套,极尽讽刺挖苦,嗤之以鼻。齐筠身上书生气,还是没消磨干净。不过五哥你说起徽商九训,倒给我提了个醒。你说说看,咱们若是不学徽商,学晋商,给掌柜的和出色的伙计身股,如何?”

    尹浩闻言微微吃惊道:“学晋商,给身股?蔷哥儿,就我所知,便是晋商,也只给掌柜的身股罢?伙计若也给身股,和掌柜的还有甚么区别?”

    贾蔷笑道:“干的好的伙计,功劳重要性绝不在掌柜之下!此事我再好好思量思量,但总的来说,必有好效果。商事甚么最重要?人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做伙计的,谁不想拿身股?到时候,各商铺必会比着干,争着做出成绩来。且无论是掌柜的还是伙计,再想中饱私囊的难度就大得多了。因为卖多少商货,得多少利,该分多少股息红利,资深伙计必会牢牢记在心里。我们都不是将要久经商事的人,用制度,将东家、掌柜、伙计三股势力编织在一起,能给咱们省下好大的气力。”

    尹浩闻言后,笑道:“怪道齐筠说,论营商之能,天下少有能强过你的。你说的这些,非大魄力大心胸者难为。果真要给伙计身股,你一年要少得多少银子?一般人哪里下得了这个决心?”

    贾蔷笑了笑,这实不是他有甚么能为。

    前世看过《乔家大院》,自然知道晋商的身股。

    查过华为为何如此了得,也就知道了全员持股的厉害。

    再做出这等决定来,也就不算甚么了。

    划时代的商业制度,激发强大的生产积极性,才能支撑起一家可以跨出大燕,与番邦争雄的商号。

    又谈了一下午,至天暗时,尹浩笑道:“蔷哥儿,还有二三天就要至都中了,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也好好理一理这些天来你说的事,着实受益匪浅。再多,就记不下了。你自去忙你的罢。”

    说罢,竟转身独自回房了。

    贾蔷笑了笑,正准备让人打旗语放船渡他回前船,却见凤姐儿父亲王子贤并一婆子下来,一道请贾蔷上去用饭。

    贾蔷原不愿去,可再一想,已经推辞了四五回了,再推凤姐儿面子上不大好看,就随着一道上了楼。

    刚至二楼,丰儿就来传话:“侯爷,奶奶说让你先去她那里一趟,眼见要回京了,许多事要商议一番,一会儿就在屋里摆饭。”

    贾蔷面不改色,与王子贤并吕氏点了点头后,随丰儿入了凤姐儿屋子。

    门刚一关,吕氏立刻贴脸到门缝处,小心窃听起来……

    ……

    PS:咳个半死,风烛残年一样,状态实在差劲……

    另,推一本幼苗,《在莽新造反的日子》。

第七百五十四章 尹后:他敢!

    “甚么事,这样郑重?连饭都要摆在里面。”

    贾蔷进屋后,绕过一面桃木四扇围屏,看到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凤姐儿坐在酸梨枝鸾纹玫瑰椅上拿着一本开蒙书《百家姓》在皱眉吃力的看着,不由好笑问道。

    凤姐儿听声,忙将那书本放下,如释重负,见贾蔷打趣的笑着,啐了声道:“这牢什骨子顽意儿,我真是够够的!”

    贾蔷笑道:“我并强迫你学这个,不过往后她们在取笑你目不识丁,你心里不难受就好。”

    不难受个屁!

    凤姐儿咬牙道:“不就是几个字?我还认不得它们了?”

    贾蔷见她娇俏泼辣,笑道:“慢慢来,一天认识三五个字,一年就能认得一二千。日子还长,几十年后,你就是文坛大家了。”

    凤姐儿“噗嗤”一笑,丹凤眼眸光流转,嗔道:“就你嘴甜!”

    又对红着脸添了茶的丰儿道:“去同厨房说,备两个好菜,温一壶酒来。”

    丰儿应下后,便出门去要饭菜,刚一开门,就看到吕氏偏着脑袋趴在门口,忽见门打开,吃了一惊,却也来不及躲闪。

    场面一时尴尬之极。

    好在看到来人是丰儿,忙“嘘”了声,从袖兜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来,堆笑往丰儿手里塞去。

    丰儿不接,走到一旁对吕氏小声道:“侯爷不仅是爵高,还是绣衣卫指挥使,最忌讳这个。果真让他知道了,奶奶也保不住太太你。”

    吕氏闻言有些不大服,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长辈……”

    丰儿气笑道:“敢情前几日奶奶都白给你说了,太太你是长辈,可侯爷却从不是纵着长辈胡为的人。太太难道比我们西府的大太太、二太太还更亲近些?慢说西府的太太,便是东府的太太们,也不敢在侯爷跟前拿大。因为侯爷还是整个贾家的族长,尊贵长辈归尊重长辈,可族法仍在亲戚之上。王家舅老爷在我们侯爷跟前,也从不拿大。

    老爷、太太既要在京过活,甚么都好说,荣华富贵也简单,唯一万万做不得的,就是不要惹侯爷生气。奴婢再说一回,果真惹得侯爷不满,奶奶也护不得你们。”

    说罢,丰儿转身离去。

    吕氏一张脸臊的红一阵白一阵,王子贤劝道:“安生过日子罢。”

    吕氏压低声音啐了口道:“你嚼甚么蛆?过日子,我不知道安生过日子?可若不想法子,仁儿该怎么办?难不成指望老爷?”

    王子贤呵了声,道:“你需明白,从今往后,便是寄人篱下过活了。你一个内宅妇人,还想算计人家不成?连一个丫头都知道利害,仁儿那边……已经惯坏了,自由天命。你莫要连姑娘的日子也坏了……”

    说罢,摇了摇头回房间睡觉去了。

    却说房间内,凤姐儿让贾蔷躺在榻上,她则拿着美人锤轻轻的给他捶着腿,笑道:“蔷儿,回京后,能不能给我爹爹寻个差事……不必当官,能有个活计,不用整日里在家待着清闲就好。果真给他个官做,他也做不好。”

    贾蔷双手枕于脑后,呵呵笑道:“你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不?也别在官场上寻活计了,伯父性子平和,容易让人算计了去。让他去商号,当个算筹先生罢。其实也就是每日里吃吃茶,看看人到齐没有。清闲,薪俸还高。”

    凤姐儿闻言,自是笑颜如花,如姑娘般偏着螓首啐了声,道:“我是你二婶婶,你管我爹叫伯父?”

    贾蔷见她眸波流转,笑着警告道:“有话好好说,别招惹我。你老子娘就在外面,好歹给人点尊重。”

    凤姐儿闻言,俏脸上的滚烫散了些,心里却愈发敬重迷恋。

    若果真只是贪她的色,又哪里会顾忌这些?巴不得更刺激些。

    如今这般,可见是心里有她。

    她离了床榻,坐回椅子上,倒不是担心贾蔷言而无信,而是担心她控制不住自己,把他给吞了……

    “蔷儿,我打算回京后,送爹娘去王家那边,寻个宅子落脚。”

    凤姐儿正色道。

    贾蔷闻言微微扬了扬眉尖,道:“这又是何故?你平日里想念他们想念的睡不着,如今接回京了,怎还远远安置东城去?搁在西城不是更好?”

    凤姐儿坚决的摇头道:“远香近臭,我爹性子棉和,没硬气。我娘呢,又不是个聪明的,只一些小心思,也都在王仁身上……

    就送去王家那边,逢年过节过生儿时我常上门去瞧瞧就好。放在身边,必多生是非。一个二太太已经够人头疼的了,再来一个那样的,我还活不活?”

    贾蔷哈哈笑道:“行,不愧是管了这么多年家的凤辣子,杀伐果决,是个人物。”

    “呸!”

    凤姐儿啐了一口,着实受不得“凤辣子”三个字的称呼,起身走了过去算账……

    ……

    凤藻宫,偏殿。

    李暄赤脚躺在一张长榻上,嘴里叼着一根绿油油的黄瓜,咬起嘎嘣脆。

    尹后坐在凤榻上,看着这个都快要当父亲的儿子仍这般模样,不由摇头道:“五儿,你就不回王府看看邱氏?她没日子就要生了,你就留她一人在家?”

    李暄撇嘴道:“母后,哪里是留她一人在家?儿臣宽厚,让她娘她嫂子都住王府去了。邱家那一屋子娘们儿,都呆头鹅一样傻不愣登的,儿臣着实不愿见,所以就在母后这躲躲清静。”

    这世上官家女子,多是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学着如何相夫教子,无趣的紧。

    可恼贾蔷走的匆忙,云家那小娘到现在也没个着落。

    想起此事,李暄忽又道:“母后,虽说林相爷那位姨娘救了回来,人家也大度,除了加大力气追缴宗室亏空外,也没做甚么……嘿嘿嘿!母后,这谦谦君子发了怒,手段都是绵里藏针啊。这几日宗室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难过。不过这等手段挺好,没那么粗糙暴烈。可贾蔷那小子马上要回来了,知道这事后,参宁侯府必是第一个遭殃,忠顺王府排第二,那厮恼火起来上头,是真敢要人性命。儿臣瞧着,林相爷未必就能约束住他。要不,等他回京那天,儿臣去码头上控制一下?”

    尹后闻言,先是嗔了幼子一眼,随即沉吟稍许,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林相府必会派人去接,有林如海发话,贾蔷不会乱来。再说,他也不像你说的那样莽。”

    回观贾蔷一路行来,许多事看似莽的能捅破天,可再细细品味,其中还是有分寸的。

    譬如林家千金马车被焚那一回,贾蔷敢带兵马司丁勇围赵国公府、围雄武候府,他或许也真敢杀人,但在对上李曜时,分明还是留有余地。

    要知道,凶手最后就是消失在李曜府上,是李曜门人!

    即便如此,他也没下杀手。

    只这一留手,立刻高明何止一筹?

    前面的莽,也变成了聪明。

    尹后才不信,贾蔷回来后,会直接对忠顺王府下死手。

    忠顺王李祐是皇帝控制宗室的一颗重要棋子,等闲不好动。

    不过,参宁侯府就不好说了……

    没想到,她想到的事,李暄竟也想到了,只听他嘎嘎笑道:“贾蔷回来后,忠顺王府估计还能缓缓,参宁侯府那边绝对遭殃。那些武侯府没一个是真正干净的,贾蔷是绣衣卫指挥使,想寻他们麻烦,根本不用过夜!母后您瞧着罢,保管有热闹看!”

    尹后闻言,没好气白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李暄,想了想到:“也罢,等他们回京时,你去传本宫懿旨,让他随你一道进宫来见本宫。眼下朝政沉重,北边胡虏也不安宁,这个时候不好闹的太过。再者,绣衣卫那边还未审完。即便要治罪,也要等有了罪证才算名正言顺。”

    李暄闻言登时高兴起来,就因为装了回中毒,他父皇母后非让他卧床半月才能见人。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去了趟林府,也是乘轿子去的,刚一露面就被尹家太夫人勒令回宫。

    这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如今好了,可以去码头上透透风了!

    不过,还有一事……

    “母后,上回三哥门下楚家那蠢货勾结贾家二太太上血书告贾蔷,闹的满城风雨。后来翻转过来,偏薛家子又嘴欠,当街说了些难听的,正巧让三嫂听了去,结果让人打了个半死,差点割下舌头……这事母后也得同贾蔷说清楚。这小子当初落魄时受过薛家大傻子的帮助,那薛家大傻子为了帮他,连家里的丰字号都送给了他,天下哪还有这样的大傻子?

    贾蔷那人母后您也是知道的,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可心里傲极了。他不怕别人对他恶,就怕受别人恩惠。有薛家子这等恩情在前,如今薛家子被打成这样,父皇还要让忠顺王叔等贾蔷回来了后再打一遍……啧,那小子不炸锅才怪!您得好好安抚安抚,让他别炸毛!

    儿臣把话放这,李祐敢当着他的面动手,他就敢揍李祐!反正打李祐也罪不至死,大不了官不当爵不要了就是。这小子早就想跑路了……”

    得闻李暄的危言耸听后,尹后扯了扯嘴角,极美的俏脸上浮起嗔怒,咬牙道:“他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宫再宠他,也容不得他说走就走,拿大燕当甚么了?你父皇说了,他明日就能到京,你去码头叫他来!”

    ……

第七百五十五章 回京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

    贾母才从布政坊林家回来,就见薛姨妈已经在家等着。

    因李纨服侍她去林府,所以这会儿由迎春作陪,贾母笑道:“姨太太今儿怎过来了,可是有事?”

    薛姨妈起身相迎,笑道:“没甚么,过来坐坐。林相府那边可好些了?”

    贾母点了点头,不过又叹息一声道:“人倒没甚么,就是吓狠了。那丫头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比她性命还重要,这一次闪失,她宁肯自己出事,也不敢让孩子出事。原本很是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有些恍惚。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薛姨妈亦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几辈子就指着这一胎能成个男婴续上,岂不看的比眼珠子还金贵?”

    贾母听她话里有话,待在鸳鸯、李纨的伺候下去了大氅,卸了头上的金银首饰落座后,笑问道:“姨太太家的哥儿可好些了?”

    薛姨妈闻言眼泪都落下来了,道:“好一点又如何?眼见蔷哥儿他们要回来了,皇上有旨,等蔷哥儿回来,还要当着面再打一回……”

    贾母虽觉着薛蟠自作自受,可还是宽慰道:“多半只是戏言,都过去这么久了,怒火也该消了,哪里还能真打?”

    薛姨妈心如刀绞道:“君无戏言呐!先前中午还有宫人来告诫薛家,不许在蔷哥儿面前搬弄是非,再惹出乱事来,就不是打板子的事了,少也要流军三千里!”

    薛姨妈闻言无语好一会儿,道:“人家是提前给你们打好埋伏,让你们不要在蔷哥儿跟前哭惨。不然以他的性子,怕不得安宁……”

    一旁李纨忍不住问道:“那是天家,怎还怕蔷儿使性子?就算皇后再宠爱,也没这个道理罢?”

    贾母摇头道:“你不知外面的事,今日我听你姑丈还在说,他之所以繁忙连生儿也不过,由得梅氏一人去进香,便是因为朝廷如今极缺银子,他公务繁重,走不开。蔷哥儿此次南下原有差事在身,事关钱粮。所以,他一来圣眷隆厚,二来确实有真能为在身。又不贪图权势官位,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天家也要哄着,哄好了才能干活!不过话虽如此,皇上、皇后对他的恩宠也是本朝第一了。皇贵妃写信回来,也说宫里嫔妃们对她的客气尊重,一半是看在蔷哥儿面子上的……”

    迎春不解其意,问道:“蔷哥儿再厉害,宫闱中的人怎也怕他?”

    贾母笑道:“傻孩子,他拿宫闱中人不能怎样,却能拿宫闱中人的家人怎样。”

    这一点连薛姨妈也知道些,道:“当初的吴贵妃,不就是因为家人犯下大罪,被蔷哥儿搬倒后,才被废了贵妃位么……”

    李纨唏嘘道:“二三年前,谁能想到,一个逃出东府的半大孩子,能有今日的造化?就同做梦似的……”

    众人沉默许久后,贾母见薛姨妈仍在落泪,想了想后奇道:“姨太太的意思是……”

    薛姨妈抹了抹泪,强笑道:“不怕老太太笑话,我的确存了些心思。就想着蔷哥儿回来后,能不能先不让他回家,让他进宫,去求求情。我们也不求报仇甚么,只要能免了这顿打,怎样都认了!”

    贾母闻言嘴角抽了抽,敢情这位还想着报仇……

    她顿了顿,缓缓道:“也罢,我就派人与他说说,让他先别回府罢。”

    实则今日林如海已经告诉过她,贾蔷回来后,必先被招至宫中安抚。

    贾母也是担忧,贾蔷回来后会对贾赦、王夫人痛下杀手。

    虽然不知道林如海会如何做,但既然林如海向她担保了,贾蔷断不会这样做,贾母也就放心了。

    “不过,能不能求得圣上开恩,就谁也不敢担保了。”

    薛姨妈闻言,喜忧参半,道:“蔷哥儿那样得天家宠眷,想来会邀得几分体面。”

    若是当着她的面,将薛蟠打的头破血流,打的才接好的骨头断几茬,她怕是要心疼死。

    贾母也不多言此事,笑了笑,道:“等蔷哥儿回来,也该让他去赵国公府走动走动了。等翻了年,就先办宝玉的亲事。”

    薛姨妈闻言奇道:“怎这样急?蔷哥儿和林姑娘不是在前面……”

    贾母苦笑道:“就是因为他们今年也要完婚,所以宝玉才得提前。不然等蔷哥儿他们成完亲,宝玉的婚事岂不被比的连草鸡都不如?那太委屈宝玉了。我同宝玉姑丈说过了,那边也同意了。只要如海答应下,其他的就好办了!”

    ……

    入夜,皇城。

    养心殿内,七大军机皆在。

    连新上任的御史大夫韩琮并昏昏欲睡的赵国公姜铎都一并请了来。

    御案后,隆安帝神情十分阴郁,他手里攥着一本折子,缓缓道:“蓟辽总督杨复上书,辽西蒙古果然蠢蠢欲动。辽东将军怀远侯兴觉亦上八百里加急密折,言有千户密谋谋反,虽然将军府已经覆灭,但朝廷仍需有所防备。同是今天,大同镇总兵淮安侯华文的密折也急递进京,言大同府北侧蒙古今岁大旱,又遭白灾,牛羊死伤无数,牧民冻毙不知多少。大同府救助的投奔牧民,就超过千人。也向朝廷要主意,该如何应对,当心有变故。”

    这番话,让七大军机无不面色凝重。

    北边游牧民族,打几千年前的犬戎之初,就不断侵害中原。

    几回回,都快要覆灭华夏衣冠。

    到了本朝,太祖于大燕国内驱逐鞑虏,恢复了汉家江山。

    至世祖朝,又深入草原大漠,几乎杀绝牧族。

    但终究还是杀不绝,以牧族彻底投降为结局。

    四王八公府第,至今仍有鞑奴喂马。

    而这一平静,就平静了超过三十年。

    可是,崇尚狼图腾的民族,终究还是恶狼。

    平日里没甚么,饿极之时,总还会咬人。

    韩彬看向赵国公姜铎,道:“老夫虽也巡抚过山西,对胡虏有些交道,但并不深熟。这里在战场上和胡族打过交道的,只有老公爷了。老公爷能否说说看,这一回,到底险还是安?”

    姜铎真的太老了,虽让人抬了来,这会儿却是迷迷瞪瞪的,韩彬说完话后,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隆安帝让戴权去姜铎跟前复述了遍韩彬的问题后,姜铎才“唔”了声,一缕口水滑落……

    一殿君臣神情都不轻松,此老着实太老了,偏地位又太重要。

    尤其是在这个关头,有这么一个定海神针在,至关重要!

    好在,姜铎没将众人的心沉入湖底,他自己回过神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还睁开眼同隆安帝道:“老臣实在太老了,让皇上取笑了……”

    隆安帝沉声道:“国事艰难,才使得在老国公这样大的年岁,还叨扰老国公休息,朕实愧之!”

    姜铎咂摸了下干瘪的嘴,笑道:“诶,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天经地义之事。姜家深受皇恩,不粉身碎骨报之,又岂能说得过去?老臣方才只是睡过去了,梦到了老臣的孙女儿出阁了。哎哟,那是姜家最像老臣的孩子了,如今要出阁了。正梦到要给我磕头离府时,就被叫醒了。诸位大学士都是学贯古今的大贤之才,精通周易,能否与老夫解一解此梦?莫非是要好事多磨?还是老夫那孙女儿,出不得阁?”

    这殿内人物多是头发丝儿都是空的,极懂话外之音的高手。

    听闻姜铎之言后,纷纷看向了林如海。

    贾家和姜家能否通婚结亲,关键不在于姜家,也不在于荣国府,而在于宁府贾蔷。

    贾蔷不同意,此事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成亲。

    林如海却笑道:“皇上金口玉言都恩准了此桩亲事,老公爷何须担忧?再不会有甚么变故的。”

    姜铎闻言嚯嚯笑道:“好,好!如此,就托林相吉言了!到时候,老夫和林相都能沾点亲。”

    隆安帝许是想讲个冷笑话,道:“何止如此,往后林爱卿和老公爷与朕都能牵扯上点亲戚。”

    众人反应了稍许才想明白,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笑罢,韩彬再问了方才的问题:“老公爷,胡族之乱,朝廷到底该如何应对?是攻,还是防?”

    姜铎摇头道:“这个时候,攻自然不可能攻。草原白灾诸位没见过,那可是铺天盖地皆大雪,那雪密的根本看不清人。别说十万大军,百万大军丢进去,也只有全军覆没一途。守,当然是守。白灾即便是草原上的牧族,也颇受其苦。打到长城边,十成武力能剩三成都不错了。”

    不过没等众人一口气松稳妥,就听姜铎又道:“当然,兵者凶威。战场上甚么事都能发生,若是胡虏聚集十万大军,破釜沉舟来攻,即便三成机会,也有可能破关南下。”

    一旦饿疯了的胡族破关南下,那些人就不再称为人了,势必会成为疯狂屠杀的畜生禽兽。

    若隆安朝发生这样的事,明岁再数省大旱,是要彻底动摇帝国根基的。

    “所以,粮饷草秣是重中之重!”

    韩彬连连摇头道:“老公爷,实不相瞒,朝廷眼下就算砸锅卖铁,也不可能凑出九镇兵马的粮草来。今岁赈山东、甘肃,常平仓都已经动了部分。今秋收上来的秋粮,补了常平仓。这仓事关京城百万黎庶的生计,一旦动了,京城乃至整个北直隶的粮价一日内可升高到百姓卖儿卖女的地步,势必天下大乱!所以,此策难行。”

    姜铎仔细想了半晌后,缓缓道:“眼下草原正是最冷之时,数九天里,他们不可能出兵。所以,那群狼崽子果真想动手,也要等两个月后!即便在这二月里他们动了手,九边就是一群猪,也该防得住!所以,朝廷有两个月的光景,去筹措应对。还是那句话,九边不缺雄兵,只要粮饷草秣跟的上,一群饿绿了眼睛的饿狼,是攻不下九边雄城的!”

    ……

    启明星升起,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上,几队宫中内侍静候着。

    数九寒夜的京城码头上寒风刺骨,几个宫人的眉毛上甚至都起了霜,却仍都动也不动分毫……

    过了不知许久,忽然有人颤声道了声:“来了!”

    众人忙打起精神来,就看到两艘客船,缓缓停泊靠岸。

    只是等看到船板上走下来的那个年轻人并非是贾蔷,而是尹浩时,大明宫太监熊志达惊声道:“怎么是你?宁侯呢?”

    尹浩无奈摇头道:“在上一码头就下了,乘车带着家眷前往贾家城外庄子上洗温汤去了。说天太冷,正适合洗温汤,不急着回城,回去后再出来太麻烦。怎么,可是寻他有急事?”

    寒风中,与贾蔷素来交好的熊公公,结霜的眼睫毛内滑落了两行清泪……

    虽是误会,可侮辱性,实在太强了!

    这时才从后面温暖马车里过来的李暄闻言,脸上的神色精彩之极……

    好球攮的,忒下流!

    ……

第七百五十六章 废黜!

    桃园庄子里,篝火冒起高高的火焰。

    火光连屋顶和远处的积雪都染成红色,烤羊的香气弥漫,神京城外虽然远比江南苦寒,也不如江南多姿,但大家披着大氅坐在这里,仍都是说不出的开心。

    尽管昨夜多是激动的一宿未睡,此刻也没人犯困。

    家的味道,让人欢欣雀跃。

    “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坐在篝火旁,凤姐儿感慨万分道。

    正在摆弄烤羊的贾蔷回头对黛玉道:“看来回头家里还是得再砌一个狗窝……”

    一片哄笑声中,黛玉不置可否,微微偏着螓首看向贾蔷问道:“既然先前打发人回去报了信儿,说今日到家。那家里多半有人来接,说不得,还有别人来接。你就带我们来这吃顽,要紧不要紧呢?”

    贾蔷从羊腿上削下一片肉添进口中,外焦里嫩,很是可口,知道熟了后,又削下一块来,塞到一直蹲在一旁崇拜看着他烤羊的香菱口中,随之笑道:“理他们。趁着我不在京时,牛鬼蛇神都跳出来折腾,若没有一个交代,往后岂非是个人都敢欺我头上?此刻不知多少人等着我一怒之下,带兵生事。想来步军统领衙门都做好了准备……呵,本侯岂能随他们意愿?”

    黛玉笑道:“你以退为进,倒是高明。可若是别人见你悄悄的,说不得反而乐见其成呢,就让你在这边逍遥快活,岂不尴尬?”

    这种心里话也只黛玉敢说。

    贾蔷却哈哈大笑两声,道:“果真如此,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探春不解道:“蔷哥儿,天下男儿……除了宝玉外,岂有不爱做官的?你和宝玉的性子又不同,你怎也不爱当官?”

    湘云笑道:“该不会是学诸葛孔明,故意拿捏着,非得人三顾茅庐才肯出山罢?”

    贾蔷割下羊腿处最鲜美的一块肉,递给了黛玉后,笑道:“你们不懂,想做官,需先学会做人。何谓官场上的会做人?媚上而欺下。在上官面前,要有孝心尊重。在下官面前,又要保持威仪。除非像先生那样,四世列侯出身,自身又是大儒心境,手段了得,皇上倚为肱骨。可满打满算,古往今来这样的人也没几个。至少,我还做不到。

    所以,这个官果真能不做,也是最好的。而既然做了,朝廷和天下人,就得对得起我付出的苦心。既让我在前线流血,还想让我在后面流泪吞苦果。天王老子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罢?

    委曲求全四个字,今生与我无缘。那些人想以莫须有之名杀我,还想让我自己将脖颈伸过去由人砍的方便些?我去他奶奶的腿儿罢!”

    众人大笑之余,又都觉着有些心酸。

    凤姐儿问道:“那是不是,朝廷现在离不得你?不然人家凭甚么来请你?”

    到底是管家数年的媳妇,一针见血。

    贾蔷将一块羊肋骨递给她后,见湘云想来自己削,就让了贤,在黛玉边坐下后笑道:“这世上,朝廷离了谁都一样转。就是转的快,还是转的慢的事。离了我,朝廷当然还是朝廷。但离了我,朝廷未必能过得好这个年!”

    “那你想怎样呢?”

    ……

    “你球攮的到底想怎样?”

    桃园山庄前厅,急急追杀而来的李暄见贾蔷死活不肯回城,气急败坏的问道。

    贾蔷嘴里还叼着一根羊蹄,另一根让给尹浩,尹浩没要,贾蔷就笑道:“王爷息怒,我这不是在待罪么?你三哥捣鼓了一堆人要杀我,这案子如今都还没查清楚,也没个结果,我这戴罪之身,如何能进皇城?”

    李暄吸了口凉气,压低声音咬牙道:“李晓都被贬为辅国公了,你还想怎样?”

    贾蔷看着李暄,一字一句道:“他要置我于死地,要让我身败名裂,要让我贾家内眷生不如死,王爷,你问我还想怎样?劳王爷回去告诉皇上,臣不想怎样,臣就想和家人好好活着。我贾蔷上对得起天地皇恩,下对得起泱泱黎庶,他李晓便为皇子,又怎敢如此辱我,又怎敢如此欺我?!还有,薛蟠的事怎么回事?他李晓做得,天下人说不得吗?梅姨娘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啪”的一声,贾蔷将羊骨头摔落在地,怒吼一声:“莫要欺人太甚!”

    尹浩面色凝重肃穆,看着神情凛冽的贾蔷,想劝说甚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暄盯着贾蔷看了半晌后,忽地骂道:“你球攮的跟爷发甚么火?有能为的去养心殿发!你敢当着父皇的面说一遍,爷他奶奶的给你磕一个!”

    贾蔷面色凛冽散去,嗤笑了声,鄙夷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这等话,只能转述,不能直承!”

    尹浩:“……”

    到底是臭味相投的两人,还真是了解对方的德性,他距离这二人组,差的还有些远。

    李暄将贾蔷手里另一根羊肋骨一把抢了过来,连啃几口后,又吐了口骨刺,恼火的蹲在椅子上,妥妥干饭人的姿势,他道:“贾蔷,你这事……不好办啊。父皇和别的帝王不同,二哥当初犯下那样大的罪过,也不过就是出继出去,还留着辅国将军的爵。换其他帝王,二哥早赐八回白绫了。我父皇,不仅是天子,也是个好父亲。所以三哥之事,你还想再要个公道,很难啊。至于薛大傻子……”

    李暄抓了抓后脑勺,愁眉苦脸道:“你理他球攮的干吗?就算当初他帮了你几两银子,有那么点恩情,你这二年帮他遮挡了多少祸?也该差不多了罢?那大傻子当街说那些话……你说说,我父皇生的儿子,能是小鬼么?”

    贾蔷皱眉道:“他是口无遮拦,可打都打了半死,舌头差点割了,怎么还要再描着打一遍?李晓弄两篇狗屁不是的血书想让我不得好死,他怎么还好好的在家读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一句屁话么?再者,总不能有用的时候是朋友,等没用了,就当累赘丢掉罢?李晓就算杀人未遂,也该废黜爵位。留个辅国公,随时都能东山再起,到那时候贾家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李暄怔了怔,羊骨头啃不下去了,咂摸了下嘴,随手将羊蹄扔一旁,道:“得得得,爷和你扯不下去了。爷现在就回宫,把这些话都转述一遍。不过,你该办的事,也该着手了。爷都等几百年了,你拖拖拉拉的……”说着,还小心防备的看了尹浩一眼。

    尹浩莫名其妙道:“等甚么?”和他甚么干系,还防着他?

    贾蔷随口道:“王爷看上了一娘们儿……”

    话没说完,就被李暄手忙脚乱的捂住了嘴。

    李暄急对尹浩道:“你听他放屁!走走走,快跟爷走!这小子一句实话都没有!”

    说罢,拉着尹浩赶紧往外走去。

    尹浩心累的看着这二人,一个卧龙,一个凤雏,秀到无法直视……

    ……

    大明宫,养心殿内。

    听闻李暄转述了前半段后,林如海叹息一声跪地请罪。

    那些质问饱含怨望,虽是出于激愤之口,却着实不明智。

    而除了林如海外,韩彬亦在。

    韩彬皱眉道:“就知道他不会轻易作罢,只是没想到,会怒到这个地步……”

    隆安帝面沉如水,先让戴权将林如海搀扶起后,看着李暄道:“贾蔷果真怒不可揭,誓要讨个公道,连门都没让你们进?”

    李暄干笑了声,小声道:“真的……”

    隆安帝冷笑一声,又看向后面站着远远的尹浩,喝道:“尹浩,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李暄、尹浩一道进宫,尹浩原是去凤藻宫,结果被隆安帝一道口谕一并招了来。

    尹浩御前自然不敢有半句假话,不顾李暄使眼色,如实的将卧龙凤雏的对话陈述了遍,包括那根羊蹄。

    李暄面如死灰,两股战战……

    隆安帝再看李暄的眼神,真跟刀子一样!

    韩彬却笑出声来,道:“就说他贾良臣,也不是如此慷慨激昂之辈。皇上,薛家子那边,皇上还是开个恩罢。贵不易友,也算是好品格,就当皇上对他品性的褒赞。”

    至于三皇子李晓如何发落,韩彬却没说。

    事涉废黜皇子,便是他,也不敢随意开口。

    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贾蔷那个愣头青,敢张这样的口。

    “宣御史大夫韩琮。”

    隆安帝迟疑不决片刻后,让内侍去请韩琮。

    未几,韩琮自武英殿过来,礼罢,隆安帝直问道:“李晓那桩案子,查到哪一步了?李晓在其中到底有没有干碍?”

    韩琮素来是个孤臣,又从来简在帝心,如今得御史大夫位,自顺天府尹一步登天,心中愈发怀有忠义,不敢欺君分毫,道:“皇上,如今二等侍卫孙兴自尽,查到这一步,线索实际已经断了。至于牵扯不牵扯到辅国公李晓,就目前一切供词表明……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隆安帝听完后,面无表情道:“朕知道了。”顿了顿,垂下眼帘缓缓道:“传旨:皇三子李晓,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金帛散於奸慝,捶楚遍於仆妾,前后愆过,日月滋甚。李晓,宜当,废为庶人。”

    这一刻,殿内之人无不色变。

    韩彬也终于相信,贾蔷,是真心想去海外了……

    ……

第七百五十七章 了不起?

    黎明。

    养心殿外,朔风凛冽。

    殿内,虽地龙烧的滚烫,但气氛仍然压抑逼人。

    贾蔷跪于金砖之上,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上面之人目光里的审视、沉重和失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了声:“平身。”

    贾蔷中规中矩的谢完恩后起身,目光触及一旁,就见李暄满目担忧的望着他。

    这是第一次,贾蔷罚跪时,李暄未有陪同……

    见隆安帝一时间没有开口的意思,韩彬呵呵笑问道:“贾蔷,此次江南之行,成果如何?老夫听闻你走前向皇上要了两成内务府钱庄股去卖,可卖尽了?”

    贾蔷垂着眼帘,点了点头道:“卖尽了。一成分百分股,一分股十万两。”

    此言一出,莫说韩彬,就连上面隆安帝都维持不住怒意了,震惊的瞪眼看了过来。

    一成百分股,一股十万两,那一成就是千万两,整个内务府钱庄,值万万两?!

    一个空壳子钱庄,拿出二成股来,就收拢了两千万两回来?!!

    大燕一年国库尽如不过三千万两,除去各项支出,一年到头,余银超二百万两就是丰年呐!!

    这一刻,林如海隐约明白了贾蔷为何要来这一手……

    功勋,实在太大了。

    大到朝廷,赏无可赏!

    再加上,贾家马上要和赵国公府联姻……

    “银子呢?”

    这是眼下,韩彬这个元辅最关心之事。

    贾蔷淡淡道:“我擅自做主,让扬州四大盐商并江南六省九大家族,以此股银,去暹罗、安南等国采买粮食,以备明岁大旱之需。”

    隆安帝彻底坐不住了,不顾还在生气,沉声问道:“粮食买来了么?”

    贾蔷点头道:“齐家两个月前受臣之嘱托,已经开始在外面买粮食,再有一个月,十万石粮食应该就能运至京城。其余各家,大概还要三个月时间。第二批粮食,就太多了。常平仓怕是要提前清空,不然没地可放。因为还有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

    韩彬倒吸一口凉气,与隆安帝、林如海对视一眼后,一阵狂喜后,又不可思议道:“这样巨大数目的采买,暹罗、安南怎会给卖?”

    贾蔷摇头道:“两国多有战事,国家未能完全统一靖安,所以有可趁之机。”

    韩彬愈发不解道:“既有战事,粮食岂非更加珍贵?”

    贾蔷道:“安南、暹罗等国,雨水充沛,虽然耕地占国土不多,但十分肥沃,一年三熟不说,只要往土地里撒下种子,便等着丰收即可。所以即便战时,粮食也并非十分珍贵。且安南、暹罗山脉间丛林密布,即便不种地,只吃野果野蔬,也可以活的很好。因此……并未禁绝往外输米。每隔四个月,就能出一批新粮。”

    这样的地方,听的隆安帝、韩彬、林如海三人都心动不已。

    不过到底不会为这点所诱惑,那两国毕竟太小了,临时救急还行,并不能倚为国本,故而一些念头也只想了想就转瞬即逝,眼下事最重要。

    隆安帝冷笑一声,看着贾蔷寒声道:“所以你自恃功高,恃宠而骄,竟敢威逼于朕?你以为,没了你这个贾屠夫,朝廷就要吃带毛猪?”

    殿内一时肃煞。

    贾蔷摇头道:“臣不知道,臣到底哪里做错了,到底哪里有负皇恩,有负朝廷,有负黎庶百姓?就算没有这桩功劳,臣还不能要个公道了?”

    隆安帝脸色骤然涨红,目光刀子一样划在贾蔷脸上。

    敢问帝王要公道!

    莫不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眼见隆安帝眼中多了几分煞气,韩彬忙喝道:“贾蔷,身为人臣,注意你的身份。朝廷一直在严查那几件案子,皇上也一直要求从严从重查处,一切都还在查!”

    贾蔷点点头,看着韩彬平静道:“对,我是人臣,所以,为了朝廷新政,为了报偿皇恩,我才费尽心思,为朝廷敛财聚粮。连我自身所赚之财,都悉数投入漕运,以避免朝廷漕粮为人所制之厄。我将天下最挣钱的营生投入内务府,我不惜得罪宗室,不惜得罪勋臣,不惜得罪文武百官和天下士绅,我连丁点后路都不留,早早准备好功成之日,就流亡海外。

    半山公,若我贾蔷都未做好‘人臣’二字,天下谁人还配提此二字?

    我求一个公道,过分么?

    皇三子李晓,凭甚么要杀我?

    最毒莫过绝后,皇室宗亲,凭甚么要谋害我先生?

    半山公,我在外为国事奔波,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如今我求一个公道,有失人臣本分吗?”

    韩彬面色一阵青红不定,若贾蔷是位列朝班的臣子,或贾蔷一心为官,心怀社稷抱负,他还有言辞来驳斥一番。

    可打他在扬州第一回认识贾蔷起,就知道贾蔷从未想过步入官场。

    这二年来,贾蔷在宫里那样得宠,有大把机会在朝中安插官员,这种事原是权贵最喜欢做的事,但贾蔷也从未有过。

    非但没有插手朝廷,还将朝廷官员得罪了个遍。

    正如贾蔷自己所说,从宗室到勋臣到文武百官,乃至清流士林,他将路全都走死了,偏这样做,都是为了新政……

    这样一个孩子,他这个首辅,都不知道该要怎么继续要求他以大局为重……

    自古以来便有白衣傲王侯之说,贾蔷虽然本身就是王侯,但他于朝政中几无影响掺和,那些官爵也只是为了让他好好办差事,说其白衣都未尝不可……

    如此说起来,李晓一案,朝廷的确有负贾蔷。

    当时却只想着,贾蔷和天家亲厚,又有林如海来压制……

    唉。

    韩彬叹息一声道:“贾蔷,皇上方才已经传旨,废黜李晓镇国公位,贬为庶民了……”

    本以为贾蔷听闻此言会谢恩,岂料他声音愈发清冷,问道:“半山公,你平心而论,以公正而言,李晓此罪,当死不当死?!”

    此言一出,韩彬面色骤变,惊骇的看向贾蔷。

    林如海更是厉喝一声:“贾蔷,住口!”

    李暄顾不得在御前,上前一把捂住贾蔷的嘴,强笑道:“父皇,他在放屁,你别理他!”

    隆安帝却死死的盯着贾蔷,见其虽被李暄捂住嘴,却一样看着他寸步不让,双拳攥紧,缓缓道:“好,好!朕就如你所言,给你一个……”

    “父皇!!”

    李暄大声拦断隆安帝的话,眼泪哗哗落下,道:“父皇,儿臣同他说,儿臣同他说,他撞客了……”

    “你住嘴!”

    隆安帝喝住李暄,正要再开口,就见外面进来一内侍,道:“万岁,皇后娘娘求见。”

    李暄激动哀嚎道:“父皇,父皇,让母后进殿罢,让母后进殿罢!”

    韩彬也劝道:“皇上,贾蔷为皇后亲自指婚后,才与天家愈发亲近,也愈发忠孝报国,不如请皇后进来论断一番。”

    隆安帝看了贾蔷一眼后,眼尾跳了跳,缓缓点头。

    未几,尹后含笑入内。

    可看到殿内情形和如冰一样的气氛,登时一怔。

    一番见礼罢,尹后面向隆安帝奇道:“这是怎么了?臣妾听闻贾蔷进宫了,因知他看似平和,实则性子孤拐,执拗劲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因此前来看看。皇上,可是他惹您生气了?”

    隆安帝面色有些吓人,笑声渗人道:“他惹朕生气?朕如今,岂敢生他的气?”

    尹后闻言面色骤然一变,回过头去,就听李暄带着哭腔道:“母后,贾蔷一定要让父皇杀了三哥,他……他魔怔了,您快训他啊!”

    尹后闻言,一颗心差点没跳出嗓子眼来,她国色天香的俏脸上,一双修长明眸盯着贾蔷看了稍许后,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来……

    她左右看了看,在御案上看到了一个量舆图的玉尺,然后上前举起来就朝贾蔷身上抽打去,一边打一边斥道:“本宫看你是昏了头了,你怎么不让皇上连本宫也一并斩了给你出气?”

    贾蔷起初还能忍,可挨了几下后就开始躲藏,解释道:“娘娘,您不知道啊,李晓费尽心思想杀臣。他想杀臣也就算了,他还想杀我满门!还有我先生家的姨娘……”

    “还说!叫你浑说!本宫叫你浑说!”

    贤德之名满朝野的尹后拿着一把玉尺将贾蔷抽的满殿躲闪,怒道:“有皇上在,谁能杀你?便是在满朝上下都在弹劾你十恶不赦之时,皇上在窦现跟前都寸步不让,不许他动你分毫。不然,你的爵位早被废,罪名早就坐实了!皇上一旦不护你,还有你水落石出之日?

    这个案子里受蒙骗之人何止一两个,连你先生都宽恕了所有人,你回来又来生事,废黜为庶人还不足,还要杀皇子,你在逼一个父亲亲手杀儿子,是本宫瞎了眼看错了人,还是你昏了头?给本宫站着,站直了!”

    贾蔷垂着头站好了,尹后拿着玉尺又狠狠教训了三下后,近前喘息问道:“清醒了没有?”

    隆安帝、韩彬、林如海等君臣看来,贾蔷缓缓点了点头,道:“清醒了。”

    尹后却仍怒道:“本宫素来以为你和小五儿虽胡闹,却都是聪明人。如今看来,也聪明不到哪去!那些人为何费尽苦心的设计害你?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有皇上护着,他们正常手段害不得你。你倒好,犯了浑了,回京后不先谢恩,还来和皇上置气!这次体谅你受了委屈还则罢了,日后再敢犯浑,你看谁还护着你!还不去向皇上请罪!”

    说罢,悄悄与贾蔷递了个严厉的眼色。

    贾蔷闷头上前,大礼请罪。

    隆安帝真真海出了口气,看着尹后点了点头。

    方才贾蔷那些话,每一句都如一记耳光一样打在他脸上。

    一个毫无私心不求权位富贵为国报效的臣子,落到这样的下场,起因还是他这个皇帝的亲儿子……

    这样的指责,着实让隆安帝无地自容。

    一瞬间,感觉被逼到死角无路可退的隆安帝,真的激起了弑子之心。

    连韩彬和林如海都想不出辩驳之词来……

    没想到,皇后来后,竟然另辟蹊径,以管教子侄之法,摆平了此子。

    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过,既然皇后已经唱了白脸,他就不好继续严厉了。

    毕竟,贾蔷这一次又立下了泼天大功。

    隆安帝沉吟稍许,叹息一声道:“起来罢。皇后有一事说的对,上次风波,即便是在形势最恶劣之时,朕也没让窦现动你分毫。至于……李晓,此案中还有颇多疑点,李晓拒不承认此案为其主使。朕和你先生,还有数位大学士分析过后,也都认为李晓或许知道有那么一回事,但并未参与其中。他不至于这样愚蠢!

    当然,因为他的二等侍卫孙兴涉案在内,所以他难辞其咎!

    降为辅国公,有些轻了,废黜为庶民,就废黜为庶民罢。

    另外,林爱卿妾室一案,并非李晓所为。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你可以自己去查。你原是绣衣卫指挥使,这些本就是你分内之事。

    不管查到幕后何人,只要有真凭实据,朕必诛他满门!

    如何,还有甚么委屈,一并说出来!”

    隆安帝的手段远比贾蔷高明的多,贾蔷以退为进,终究没退开那一步,隆安帝这一退,却尽显明君、仁君的帝王之术。

    如此优隆圣眷,贾蔷再多事,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对于今日之事,隆安帝怒不怒?

    他当然生气!

    可是隆安帝却不会怪罪贾蔷,不是因为视若子侄,便是亲子,也无人敢这样同他叫板。

    而是因为,贾蔷功劳太大,又不追逐权力,这样的臣子,岂能因置气而处置?

    对于窦现那样的臣子,隆安帝尚且一再容忍。

    更何况贾蔷?

    而且,隆安帝也得到了密折,贾蔷在扬州造的海船,已经有模样了……

    对于这样无心权势一心跑路又有奇才的臣子,隆安帝即便心里再恼,也一定会将贾蔷死死拢在手中!

    如今朝野公认,有贾蔷在,新政事半功倍!

    即便果真有甚么后账要算,也大可等新政大行之后再说……

    ……

    凤藻宫,中殿。

    “娘娘,臣错了,臣错了……”

    “娘娘,再揪耳朵要掉了!”

    贾蔷被尹皇后一只手揪着耳朵拎了回来,一路上让不知多少内侍宫女看了取笑。

    无聊了一个多月的李暄,乐呵的简直如同在过年。

    今儿才半天,就过瘾到这个地步,痛快啊!

    贾元春并端妃、周贵人等正在中殿理事,看到尹后揪着贾蔷耳朵进来后,纷纷吃惊,起身见礼。

    贾蔷臊的无地自容,赶紧连连求饶。

    尹后终于还是松了手,瞪了贾蔷一眼后,转身回到凤榻。

    贾蔷也只能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步步登上丹陛时扭动的腰肢腹诽一句:

    蜜桃了不起?!

    不过忽然他觉得不对劲,怎感觉一旁有人在看他,转过头去,就见李暄正狐疑的看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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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贾蔷:我是乃翁

    “娘娘,这真不赖臣……”

    “臣已经够忍着了,您瞧瞧那群人都干的甚么事?”

    “不是说没做成,没害得了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臣当然明白,皇上舐犊之心,也曾犹豫过,可后来还是觉得,有甚么就说甚么,御前不好藏私……”

    贾蔷莫名其妙的瞪完李暄后,对于凤榻上坐正,面带薄怒的尹后说道。

    尹后气急反笑,道:“你这叫不藏私心?本宫看你就是恃宠而骄到跋扈的地步!!”

    贾蔷笑道:“娘娘,臣此生和跋扈二字怕是无缘了。甚么人才会跋扈?权倾朝野之人才会跋扈。臣身上就三个差事,两个临时的。一个绣衣卫指挥使,再有几个月就到一年之期了。便是这段时日里,臣也没怎么往里掺和。另一差事是内务府大臣,等内务府钱庄上了正轨,臣也就交任了。只留下一个兵马司指挥,臣觉得就够了。而区区一个五六品小官儿,又有甚么资格谈‘跋扈’二字?”

    李暄在一旁火上浇油:“你现在就跋扈嚣张的很!”

    说罢,转头对尹后道:“母后,您还不知道啊!贾蔷这次厉害了,把内务府钱庄的两成股,生生卖出了两千万两银子来……”

    尹后闻言凤眸登时圆睁,盯向贾蔷,但心里实在无法置信,恍若天方夜谭。

    李暄很满意尹后的反应,继续加料道:“不仅如此,他还让那些人把这些银子全部换成粮食,从暹罗、安南等国采买,上二月已经预定过一批,十万石,都快要进京了。他刚才还让父皇他们最好准备清空常平仓,好迎接新粮入仓!母后,您刚没瞧着,方才父皇本来生气成甚么样了,可听了这番功绩后,就随他怎么胡扯罢。要不是这小子昏了头了,死了心了要杀三哥,父皇根本不会生气。就算这样,若不是母后你来得及时,父皇都要让人给三哥赐白绫了。您还得多管管贾蔷,让他进宫来,和儿臣一道多读读书,儿臣也好多教教他道理不是?不然下一回,还不定要干出甚么骇人的事……”

    一旁贾元春听闻这段话后,腿都软了。

    她不知道两千万两银子到底有多少,也不清楚朝廷眼下缺粮到甚么地步,她只知道,贾蔷逼着隆安帝杀皇三子……

    若不是好歹在后宫历练这么多年,此刻怕已经生生惊惧的吓昏过去了。

    尹后却已经将这一茬丢开了,她眯起眼来,仔细的看起贾蔷来。

    她知道贾蔷有能为,于通财一道堪称奇才天赋,可是她没想到,贾蔷会强到这个地步!

    何谓一人兴邦?

    莫过如此了。

    一股股强烈的震撼,冲击着她的心防。

    纵知天下之大,亿兆黎庶中必有奇人。

    可奇到这个地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审视了良久后,待贾蔷和李暄停止打闹,尹后缓缓问贾蔷道:“贾蔷,如今朝廷中有大事,有兵事,粮草为第一等大事。别的事上,你鲁莽冲动说了大话,本宫怎样也能保你一保。可事涉军机,你若耽搁了大事,本宫也保不得你!”

    贾蔷笑道:“娘娘,是真是假,一个月内便可见分晓。而且臣听说还是辽东那边需要用兵用粮,这就更好办了,等运粮海船到了大燕境内,朝廷派户部官员去点验罢,直接沿海去辽东,在狮子口卸粮,既快,也能省下大量陆路损耗和时间。不过臣的意思,还是新粮入常平仓,今年先出旧粮。当然,不转这道口也成,因为都是今年新进的粮米。”

    尹后闻言,愈发不知该说甚么了,怔怔的看着弯起嘴角轻笑的贾蔷。

    李暄在一旁看着吃味,看着贾蔷茶言茶语道:“哟,你这般能为,往后就更得意了。等着瞧,朝廷以后只要没钱,就指着你变出两千万两呢。你就好好得意!”

    贾蔷闻言面色微变,忙同尹后解释道:“臣实话实说,此次差事大半功劳在天家,其中娘娘又占大半,臣的功劳最次,只是微乎其微。江南那些商贾,一听说天家为大东主的钱庄,立刻就知道将来必大有可为,因此纷纷心动。臣说出娘娘为大庄主,以保公正后,好家伙,那些巨贾就直接开始争抢起来。臣这次只得了两成股的条子,实际上再多一倍也卖的尽。不过,为保天家大东主的持股比例,断不能再卖了。所以,只此一回。臣也不敢再将娘娘的贤名四处拿去换银子来,这一次,还是贱卖了呢。”

    李暄:“……”

    他伸直脖颈看向贾蔷,想看看这厮到底有多不要脸!

    这样肉麻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尹后都被说的绝美俏脸微红,侧眸觑视似笑非笑道:“你少与本宫灌迷魂汤!不过是怕担差事罢,说这些?”

    贾蔷正经道:“娘娘,臣绝无半分虚名。到了这一步,天家和娘娘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内务府钱庄的公正,不然损毁的,就是天家的威名和娘娘的贤名!但话又说回来,只要这个钱庄越办越大,天家和娘娘之名,也必将名动九州,为亿兆黎庶传颂!”

    尹后闻言,抬手轻轻抚了抚额头,透过指缝看了眼贾蔷,道:“贾蔷,本宫今日让你弄的晕晕乎乎,实在没有精力再思索这些了。你且先回家……不准再出城去洗温汤了,皇上那边必还会再传召你谈事。如今忙的甚么似的,你也莫要偷懒了。皇上一直都在护着你,这一点,你永远莫要忘记。”

    贾蔷点点头,应道:“臣知道了。”顿了顿看向一旁至今还呆滞的贾元春,又同尹后笑道:“娘娘,这个……皇贵妃省亲一事……”

    尹后气笑道:“说了这会儿别再来扰本宫清静,去去去!”

    李暄小声问道:“母后,那儿臣……”

    尹后摆手道:“一并都走,本宫今儿真是一眼都不想再见你们。贾蔷,再说一次,今儿还惹出祸来,本宫绝不轻饶。”

    贾蔷干笑了声,连道:“不能不能,臣向来规矩知礼……”

    “跪安!!”

    ……

    看着贾蔷、李暄一路追打的背影消失在凤藻宫,尹后坐在凤榻上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起身。

    贾元春、端妃等亦不敢叨扰其深思,便只在一旁静静的陪坐着……

    贾元春的心中,亦不能平静。

    除了今日所闻外,还有就是,她担心贾蔷回去,会如何惩治王夫人……

    正当她心中忧思时,忽地听高台凤榻上传来一道威重中又透着些亲近的声音:

    “贤德妃,今岁元宵佳节,准你归宁省亲。”

    ……

    出了皇城,一路打听贾蔷在江南有甚么好见解的李暄,在得闻采生折割之案后,恨的仰天长啸,看模样是想亲自提刀,将那些畜生千刀万剐!

    “贾蔷,你们贾家可还有一个好东西没有?”

    李暄知道给漕帮梅氏撑腰的是金陵四大家族,又以贾家为首时,登时怀疑问道。

    贾蔷懒得理会,道:“天下这等事绝不会只有一例,所以,半山公的考成法很有必要。将这些势力,狠狠的严打一次,还百姓个海晏河清!”

    李暄闻言,凝视了贾蔷稍许,忽地欣慰道:“孺子今日成年长大矣,不负乃翁苦心教诲!”

    说罢,在贾蔷挥拳前,哈哈哈大笑着扬鞭打马逃开。

    贾蔷在其背后笑骂了声:“我才是乃翁!”

    说罢,在亲卫护从下,打马往布政坊而去。

    ……

    林府,忠林堂。

    林如海因昨晚值守武英殿,今日得以休整。

    贾蔷到来后,未来得及去看看梅姨娘,就先被忠伯请到此处。

    行礼见罢,忠伯告退,书房内只师徒二人。

    林如海目光复杂的看着贾蔷叹息一声道:“为师错了,当初实不该将你卷入新政中。也是没料到,你竟有此等能为。两千万两啊……”

    功高难赏。

    今日自污,或许能迁延上一些年,但终究已成种祸之举。

    贾蔷却笑了笑,道:“先生,我的所作所为,一不是为名,二不是为利,更绝非是为了忠于某个人……大言不惭一句,弟子之所为,是为天地立心,是为生民立命,是为万世开太平!

    所以,并无悔也。至于将来的事,现在说还早。况且,弟子麾下的势力,每一日都在迅猛膨胀中。

    弟子本心是以此为矛,终有一日去海外开疆辟土,立一番基业。

    但若有人想毁灭弟子,弟子也不妨让他知道知道轻重。

    最不济,也能拉着他一道永坠地狱。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但这一念,不在弟子,在他人。

    弟子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可有人若想要弟子刀斧临身时还要跪谢皇恩,那他真是想错了!”

    林如海闻言,神情震惊难名。

    即使修心到他这个境界,即使他心中也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但忠孝为臣四个字,仍是他的底线。

    他从未想过,他的弟子会有一念成魔的最坏打算。

    见林如海满面震惊,一时无言,贾蔷苦笑道:“先生放心,远不到那个地步。除非最后,连跑路的机会都不给弟子留,不然,弟子又怎会选择鱼死网破的市井地痞之做法?弟子只是,绝不会引颈就戮罢了。”

    林如海缓缓呼出口气,看着贾蔷道:“你且安心,断不至此的。皇上,终究是有为之君。你又从未插手过朝政,若诛你,则天下人不服。也莫要小瞧为师,总能保你安稳。”

    贾蔷笑了笑,若诛他,“天下人”,那些掌权势者只会拍手叫好继而落井下石,以分一杯羹,这是人性。

    但若诛他,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那些人绝对承受不起的。

    如今有两千万两天文数字在眼前,更化作无数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入大燕……

    这等诱饵,便是孔老二复生,也不可能抗拒得了这等美味。

    贾蔷亲手培养出了一头“资本”巨兽,这头巨兽,便是在后世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也有无数人为之迷醉倾倒。

    这头巨兽甚至主宰着世上最强大的一批国家。

    虽就眼前来说,贾蔷培育出的这头资本兽还很幼小稚嫩……

    但随着新政发展,随着时间推移,这头幼兽一定会长成一头可吞天地的巨兽。

    打睁眼看这世界的第一天起,贾蔷就从未想过一心做个忠臣孝子。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人若负我……

    在他前世的那些年里,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中二梦?

    我命由我不由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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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林如海:这不忠不孝之子……

    “蔷儿,今日之言,出自你口,听入我耳,再不为第三人所闻。从今往后,便是在我面前,也不许再多说一个字。”

    对于林如海这样的正臣而言,贾蔷所言之事,着实骇人听闻。

    若非他儒学心境实在高,换做迂腐些的,非得大义灭亲,除了这个心藏大逆不道之念的逆臣。

    但饶是如此,林如海依旧不忍再听这样的言辞。

    他不会逼着贾蔷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但如贾蔷那般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势,他也着实不敢恭维……

    最重要的是,这种话,是一个字也不能流露出去的。

    如今朝野间都知道,贾蔷不贪权不图财,随时准备跑路……

    有的为之感动,有的当做笑话,有的乐见其成,或许也有的,在设计埋伏,以绝其后路……

    但想来,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贾蔷会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便是最恨贾蔷者,也不会以此等罪名污蔑他,因为谁都不会信……

    所以,只要贾蔷不自己昏了头将这等话说出去,就无人怀疑贾蔷有此等胆大包天之心!

    贾蔷呵呵笑道:“这等事,除了先生,普天之下弟子哪里还能信任他人?便是麾下夜枭,也无人知道甚么。且本就是情形最坏时才会那样……”

    顿了顿后,贾蔷见林如海的确不能再闻这等事,就岔开话题,将江南行的前前后后都说了遍。

    从邢襄遇伏说起……

    一直说了一个半时辰后,才算将大事说尽。

    林如海听罢,面色凝重,叹道:“背后实在错综复杂……”

    贾蔷想不通,问道:“先生,能有这般实力,以绣衣卫千户为死士,能调动军中参将的,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为何还会如此棘手难查?”

    林如海闻言眉尖轻轻一挑,道:“说的轻巧!便是只有十人,没有真凭实据,朝廷能随意动哪一个?再者,未必就只有十人。我也是才知道,当年太上皇手里也有一支人手,这些人手散布于各处,多在军中。太上皇大行之后,皇上曾设法找出这一批人手,却是无果。如果这支人手被别人得去,藏在暗处,将会十分可怕。所以蔷儿,任何时候都不得大意。”

    贾蔷点头道:“我省得,所以每回出入都带足人手,也有人在暗处护着。其他事上,也会如履薄冰,不敢轻狂自大。”顿了顿,又问道:“先生,金陵四大家族这一回基本上算是连根拔除了。此案,不会牵扯到弟子罢?”

    听闻此言,林如海苦笑一声,对于贾蔷出辣手废了金陵贾家,做出同室操戈自相残杀一事,对他来说,又是一桩剧烈的冲击。

    先是不忠,继而不孝,这是不忠不孝之子啊。

    当世对一个人品性判断的两大基石,就这样让贾蔷砸了个稀巴烂。

    可是,林如海又能说贾蔷甚么呢?

    “做的很好,此案由你检举出,总比由其他人检出,再牵扯到你身上来得强。但是,你既然将功劳推给两江总督李睿,想来已经意识到,这其中蕴着对你并无好处之意。所以,此事你莫要露头,我去寻半山公讨个人情,由他书信李睿一封,了结此事就是。”他决定为贾蔷担下这桩事。

    林如海说完,神情已经极为疲倦,但当贾蔷让他去歇息时,他仍摇了摇头,继续道:“皇三子李晓的案子,到此为止。”

    说此番话时,林如海眸光深沉凝重的看着贾蔷,但他却点到为止,没有多言。

    贾蔷点了点头,不无惭愧道:“每每动用险计,让先生跟着受累了。”

    林如海微微颔首,终究还是忍不住再问了句:“此计,止步于谁?王府管事,还是……二等侍卫孙兴?”

    若是后者,林如海必会毛骨悚然。

    这个弟子,藏的就太深了……

    贾蔷干笑了两声,道:“先生,您也真瞧得起我。连王府管事都不是我下的手,夜枭满打满算才布下一年,李晓露出对我的敌意,不到半年。夜枭的孙婆婆费尽心思,花了不知多少银子去,才在王府庄头里扎下一颗钉子。只能说,李晓太张扬了。其他人看到有这么个机会,立刻出手,将他往死里整,至死方休。先生,京城形势之险峻,可见一斑。这水面之下,到底还藏了多少黑手?着实让人遍体生寒。”

    林如海微微松了口气,见贾蔷脸色有些紧张,反倒笑道:“权力斗争,从来都是如此,你以为是顽童儿戏般直来直去么?不过,你也说了,是皇三子自己行事不检,露出了破绽才被人群起而攻之。正如你先前出京,未曾看管好西府一样……但只要小心谨慎行事,就无需畏惧。他们也只能藏在暗处放些冷箭,不当紧的。”

    贾蔷点了点头,吐出口浊气后,道:“真累,田园将芜胡不归啊……”

    这其实是真心话,与隐藏于暗地的人下棋,做斗争,当真让人费尽心力。

    不意……

    “哈哈哈!”

    一直疲倦头疼的林如海听到贾蔷忽然冒出这句田园诗来,居然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且这一番大笑,林如海还将先前心中对贾蔷“不忠”、“不孝”的品性担忧,一扫而空。

    以当下世道评判,贾蔷的心迹的确与“忠”“孝”无缘,但他所作所为,却又绝非是为了功名富贵和权势官爵,而是为了兼济天下!!

    就凭此一点,便足以将一切罪过覆盖!

    他这个先生,并未教出一逆臣弟子来。

    莫不闻: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贾蔷见林如海忽地开怀大笑,正在自我反思方才那句话的笑点在哪,就听到三下敲门声,随后书房外间门被推开,黛玉披一件白狐皮斗篷进来,俏脸上神色却并不很是满意,一双星眸侧觑,竟望着林如海道:“爹爹很没道理呢,女儿方才回来拜见爹爹,爹爹也只是问了几句话,便让我去歇息了。如今见了蔷哥儿,就笑成这般?我在门外面都听着了!我这亲生女儿,到底不如他这个弟子?”

    林如海也是妙人,呵呵笑道:“玉儿素来乖巧省心,为父放心的很,所以才未曾多加盘问。蔷儿却不同,他行事锋芒毕露,又好剑走偏锋,为父不得不多担一份心呐。不过,你二人翻过年就要大婚了,佳女佳婿原为一体,又何必分彼此?”

    “爹爹啊!”

    黛玉俏脸大红,不依的嗔怪了声,见贾蔷居然还呵呵傻乐,没好气白他一眼后,恼道:“爹爹又哄人,若是担忧他,怎还会担忧的笑成那样?在女儿跟前,却从未这样笑过!等姨娘生了弟弟出来,想来往后也就愈发没女儿的位置了。”

    “甚么话!”

    贾蔷伸张正义道:“果真姨娘诞下小师弟,咱们当姐姐、姐夫的自该好生疼爱才是,你还吃起醋来……”

    黛玉几步上前要撕了贾蔷那张嘴:“我把你这烂了嘴的,一点面皮也不要!爹爹面前,你胡吣甚么?”

    贾蔷哈哈笑着讨饶,林如海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爹爹面前胡吣甚么”,莫非他这个当爹的反倒成了外人?

    贾蔷感觉到背后似乎有气场不大对,忙给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后知后觉,愈发嗔恼了贾蔷一眼后,收敛了稍许,对林如海道:“爹爹,尹家郡主还在清竹园候着,我和蔷哥儿去见见,也让蔷哥儿代爹爹好生谢谢人家。这等救命大恩,已经两回了呢。”

    谈及此事,林如海果然不再多留,点头道:“那就快去罢。”又对贾蔷道:“好好待人家,为师欠下的恩情,着实太大了。”

    贾蔷点点头,应道:“弟子明白。”

    ……

    清竹园,上房。

    贾蔷和黛玉一起含笑进屋时,正见尹子瑜用食指将一块圆柱形绿豆糕,缓缓的完整的放进口中,轻轻嚼着,充斥着静韵的美眸中,流露出丝丝满足。

    直到,看到贾蔷、黛玉进来……

    贾蔷:“……”

    黛玉:“……”

    尹子瑜:“……”

    “月余未见,子瑜,你胖了。”

    贾蔷的话,让尹子瑜弯起嘴角,也让黛玉“噗嗤”一下笑出声,啐道:“浑说甚么,我瞧着清减了许多呢!”

    大燕非大唐,并不以肥为美。

    尹子瑜就着桌几上的茶水将绿豆糕咽下后,站起身来,算是相迎见礼。

    “坐坐,不必客气,在这和在国公府那边是一样的。”

    贾蔷说着客气话,尹子瑜也不过展颜一笑,重新落座。

    贾蔷问黛玉道:“梅姨娘如何了?”

    黛玉摇头道:“心里仍是后怕、自责,看着面色不大好……刚睡下,你且等等再去探望罢。”

    尹子瑜在一旁落笔道:“已用了安神针术,过两日就好,不当紧。”

    她上面是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下面则是烟云蝴蝶裙,皆出自内造。

    衣着富贵倒不算甚么,只是她虽穿的金贵,然神情眼神中却丝毫无红尘中的俗傲之气,却也愈发显得尊贵。

    仿佛是源自血脉中天生的贵气般……

    而且从侧面看这姑娘的身量形容,打小也是没裹胸的……

    黛玉在一旁看着,暗中微微抿了抿嘴,再看向某人,就有些咬牙了……

    正这时,就见紫鹃捧着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的是还散着清新香甜热气的绿豆糕。

    贾蔷抹了把脸,放下手就见尹子瑜自如的拿起一块咬了口。

    黛玉看着贾蔷的神情终究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立刻忍了回去,瞪眼看贾蔷道:“子瑜姐姐方才给姨娘用针,很是辛苦,吃两块绿豆糕不成?”

    尹子瑜侧眸瞥了贾蔷一眼,拿起一块让与黛玉。

    黛玉一下笑不出来了,她打小不爱绿豆这个味道……

    尹子瑜见她接过后笑的勉强,不解其意,就见贾蔷哈哈笑着一手从黛玉手中拿过,笑道:“不爱吃就别强吃,今儿你吃一块,往后天天住一起,她天天给你吃,你也吃?有甚么不同喜爱忌口早早了解了,日后相处起来才舒服……”

    “呸!”

    黛玉羞的满面通红,没想到在忠林堂胡说一通不算完,到了这里贾蔷也敢乱说。

    尹子瑜也吃不下了,落笔道:“若无事,你先回罢。”她却是要等吃完了再回。

    原本眼观鼻鼻观口当透明人一般在旁边伺候的紫鹃,侧眸看了眼后,再见贾蔷脸上凝固的笑脸,瞬间笑喷……

    该!!

    贾蔷斜眼看过去,道:“紫鹃,你送过来时,没悄悄往绿豆糕上吐口水罢?”

    紫鹃笑声戛然而止,涨红脸道:“侯爷,你……你……”

    眼见紫鹃快被欺负哭了,黛玉嗔道:“就知道欺负紫鹃,她就是一丫头,你可行不行啊!”

    贾蔷呵呵笑着,正要开口,忽见林府后宅的孙嬷嬷进来,同贾蔷道:“侯爷,老爷让人叫你过去。岳之象来了,有急事寻你禀报,说是忠顺亲王已经带人去了薛家,要再将薛家大爷打一轮……”

    贾蔷正顽的舒心,听闻此言眉头先是一皱,随即舒展开来,笑道:“劳嬷嬷去告诉岳之象,等我送了郡主回家后再回去。让他转过忠顺王李祐:即便是先前的旨意,也是让李祐等我回家后,当着我的面再打。我若不回,他敢打一下,我保证还十下回去,少一下我和他姓!一个字不变转告过去。”

    孙嬷嬷闻言去传话后,黛玉担忧的看向贾蔷,道:“当紧不当紧呢?还是去见见爹爹,请他拿个主意罢?”

    贾蔷摆摆手道:“杀鸡焉用牛刀?先生是我身后的定海神针,轻易不能动。几个跳梁小丑,不值当甚么。”

    黛玉却冷笑道:“果真当着你的面把宝丫头的哥哥给打了,我看你日后怎么再见宝丫头,她还叫不叫你一声蔷哥哥了。”

    贾蔷摇头道:“放心,打不了。”

    说罢,对尹子瑜道:“走吧,先送你回家。”

    尹子瑜落笔道:“我不着急,你有事先去忙就是,我自己乘车回家即可。”

    贾蔷摇了摇头道:“我心里有数,走,先送你。”

    尹子瑜见他坚持,就不再推诿,与黛玉见礼道别后,随贾蔷一道出门,坐上马车后,往朱朝街行去……

    ……

    PS:咳嗽的太厉害了,状态不好,第二章可能要晚些,抱歉。好像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持续好长时间的咳嗽,心累。

第七百六十章 宝钗之悲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宅。

    前厅,忠顺亲王李祐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

    他得到贾蔷回京被接进宫的消息后,就一直等其出宫的消息。

    好不容易接到贾蔷出宫的消息,李祐料此子必去布政坊。

    果不其然,贾蔷出宫后就直往布政坊。

    李祐又等了一个时辰才带着宗人府的人出发,前往薛家。

    他料想贾蔷也该回来了,因为就他所知,林如海昨夜值守武英殿,今天必是要好好休息的。

    谁知这一等,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眼见过了午时,到了下午,仍未见人影。

    着实不耐,就打发人去贾家告知,让贾家人去通告贾蔷立刻回来观刑。

    因林如海妾室一案,忠顺亲王府颜面扫地。

    此案分明与忠顺王府没甚相干,皆为义敏亲王府那个贱人所牵连,可他最心爱的小女儿成安郡主还是被降为乡主,在宫里被管教嬷嬷管教数日后才放回家来。

    回家大哭一场后,就病倒在床,高热不退,看着着实惊险唬人。

    打小宠爱养大的,莫说亲生女儿,就是一只猫一条狗,让人欺负成这样,也心疼不已。

    更不用说,往后女儿的亲事都要受影响,一辈子都有阴影。

    李祐认为,此案说到底,还是因为当初贾蔷和李暄一并算计了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

    他才不信朝廷给出的那套说辞,简直可笑,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会暗害太上皇?放屁之言!

    贾蔷此子如妖,害了多少宗室?

    如今更是连皇子都折了两位,恐怖之极!

    当前既得圣旨,要当着贾蔷的面将薛家子再打一遍,也算是告诫贾蔷知道君臣本分,李祐自然不会放过!

    贾家的人已经前往布政坊,李祐在薛家前厅,压抑着心中怒恨,最后等候着。

    有宗人府理事看出李祐不耐,就上前凑趣道:“王爷,何不先将薛蟠拖出来,押在此等着。不然等贾蔷回来,还得再耽搁半天。”

    李祐闻言想了想后,点头道:“好,让人去里面拿人!”

    一旁前来作陪的贾政闻言面色骤变,忙道:“不劳王爷王驾动手,何不由下臣去说,让薛蟠自己出来?”

    李祐还未说话,宗人府理事就训斥道:“放肆!王爷奉旨办差,焉有你们家自己出来的道理?你可曾见过上法场杀头的罪犯不用押赴,自己走到断头台的?王驾当前,偏你家事多!”

    李祐也怒斥一声:“退下!”

    贾政被训斥的满面羞臊,只能往里面去,好歹挡着薛姨妈和宝钗的户门,不让宗人府侵扰了……

    ……

    后宅中,薛姨妈急的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惊惧不已。

    原本得知贾蔷回来,就被接去宫中,薛姨妈还祈祷着贾蔷能在御前为薛蟠说上话,免了这一遭。

    可没想到,贾蔷还未回来,忠顺亲王就已经带人来准备行刑了。

    时间一分分过去,薛姨妈就觉着如钝刀子杀人慢火熬药一样,有一根绳索绞在她脖颈上,一点点要将她勒死!

    宝钗面色也有些苍白,不过月余功夫,她才是真正清减了许多。

    一双原本素来目光温和大气的杏眸,此刻在清瘦的脸上,却显得那样大,只是,眼中多了些黯淡……

    看着薛姨妈不停的流泪,不停的双手合十求遍漫天诸佛,她轻声道:“妈不必惊忧,蔷哥哥回来了,会解决此事的。”

    这一个月来,无助的她,对于贾蔷的思念,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薛蟠被打伤卧床,舌头都被割了小半,每日上药时的惨叫声犹如杀猪,痛不欲生。

    听着亲生哥哥这样的下场,她心里既恨其不争气,口无遮拦,招惹祸端,又心疼心碎。

    毕竟,父亲去世后,薛蟠是薛家唯一的男丁,是她的至亲……

    若是再描着打一回,薛蟠能否扛得过去,都两说,他太痛苦了,后面都闹着不肯换药……

    所以,宝钗所有的指望,都在贾蔷身上。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依赖一个男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然而薛姨妈听到她的话后,却哭道:“傻丫头啊,如今谁都将你哥哥看成是人家的累赘,多少人来警告咱们孤儿寡母,说到底,还不是咱们家对人家早没了用处?丰字号也没了,成了人家的家业,你哥哥想和人家顽,人家都不带理他的,有皇子王爷皇后的侄儿做伴当。人家是侯爷,是绣衣卫指挥使,皇上皇后疼的甚么似的,你哥哥又算哪个牌位上的?他会拗着皇上的旨意,给你哥哥开脱求饶?保不准回来后,倒先派你哥哥的不是……我的儿啊!谁让你爹去的早,咱们孤儿寡母没有指靠呐!”

    宝钗面色愈发白皙,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轻声道了句:“妈,不会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哭嚎声传来,管事婆子进来吓的哭道:“太太,了不得了,太太,了不得了!外面那些差爷打了进来,要拿了大爷去杀头了!”

    薛姨妈闻言,眼睛往上一翻,就昏了过去。

    宝钗艰难的抱住薛姨妈,满目凄凉无助,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再也忍不住,惊惧的哭出声来……

    万幸这个时候,贾政进来,看到这一幕叹息道:“快扶了姨太太上炕。”又对宝钗道:“外甥女且莫惊慌,只是让人先将蟠儿拿去前面继续等着。蔷哥儿还未回来,一切等蔷哥儿回来才作数。”

    宝钗闻言,心里海松了口气,闭目稍许,与贾政致了谢,和嬷嬷一道将薛姨妈送到炕上,在薛姨妈耳边说起宽慰的话。

    薛姨妈悠悠醒来后,还未开口,就听到窗外不远处传来凄厉的“猪叫声”,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贾政忙出去,站在门口,以防宗人府的人误打误撞冲了进来……

    看着几个人将薛蟠抬年猪一样抬走,贾政面色难看之极,却也无能为力。

    冬雪飘落,寒风朔朔。

    看着庭院里早已落尽枯叶的一株梨树,尽显凄凉。

    想想贾家今时今日之境遇,贾政悲从心来,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

    其父贾代善在世时,何人敢如此对待贾家?

    而就在此时,忽见一青衣小厮连滚带爬的进来,大声道:“侯爷,侯爷传话回来了!侯爷传话回来了!”

    贾政忽地神情一震,道:“蔷哥儿回来了?”

    屋里宝钗霍然抬头,薛姨妈也噌的一下坐起,伸直脖颈看向外面……

    就听那小厮道:“未曾回来,说是要先送尹家郡主回家……”

    听闻此言,屋子里宝钗刚刚明亮起来的眼睛,瞬间晦暗下来。

    薛姨妈又有晕倒过去的迹象,摇摇欲坠……

    不过紧接着就听小厮又道:“侯爷让人说了,便是先前的旨意,也说了必要当着他的面才能打。他不回来,谁敢动大爷一根指头,他必十倍奉还!”

    宝钗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终究没有错付……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贾蔷见礼罢,尹家太夫人还未开口,大太太秦氏就道:“看看浩哥儿在外面奔波了一圈,就黑瘦了一圈。蔷哥儿,你怎么看着反倒愈发清秀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你让世间女子还怎么活?倒不如你一个哥儿生的俊俏!”

    贾蔷呵呵笑道:“大太太心疼五哥就直说,是是是,我和王爷都偷了懒,劳烦五哥了,我给他作揖!”

    说罢,朝一旁尹浩方向作揖行礼。

    尹浩起身避开,笑骂道:“少轻狂!”

    尹家太夫人笑道:“蔷儿让浩儿去做事,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办。我听娘娘说,你身上的担子不轻。武英殿那些大学士好些都在盼着你早点回来,他们等米下锅呢。这一趟,可还算顺当?”

    二太太孙氏奇道:“不是说是为了护送林相爷的爱女回乡扫坟祭拜么?怎还带有公差?”

    尹家太夫人直言笑道:“你吃味甚么?便是只回乡扫墓,那也是应该的。不过,若只如此,皇上哪里肯放人?他身上还担着重要差事。”

    贾蔷点了点头,道:“是有皇差,奉旨意去江南卖了些钱庄股,换成了银子,又让那些人将银子拿去买粮米……还算顺当。”

    尹家太夫人笑道:“朝廷需要的,可不是小数目罢?你都办妥了?”

    贾蔷本不想招摇,不过既然尹家太夫人问了,尹子瑜又一直看着他,想来也想知道他江南之行做了甚么,便道:“一共卖了两千万两,我让他们去暹罗、安南等国采买粮米,以防明岁大旱之需。如今第一批十万石已经在路上,年关底应该就能到京城。我也没想到,朝廷可能要大量动用粮草,所以正好赶上了,算是立下一功。”

    萱慈堂上一阵宁寂,两千万两银子,如惊雷一般炸的她们失神。

    便是尹子瑜,都惊讶的看着贾蔷。

    贾蔷解释道:“不是我凭空变出来的银子,就算不是我,换个人拿着内务府钱庄的股去卖,也能卖出一笔天文数字出来。这里面含有天家的信誉,还有娘娘的贤德之名。若只凭我,把我卖了也不值那么多银子。这是皇家钱庄,所以才这样值钱。”

    好一阵后,尹家太夫人才平复下来,深深看了贾蔷一眼,不无担忧道:“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说法,蔷儿,这个功,沾不得!”

    这哪里还是功?

    功劳大到这一步,分明就成了罪过!

    而且,从今往后,但凡朝廷缺钱,必会先想到贾蔷。

    拿得出算寻常,拿不出就是罪过。

    可朝廷用银,谁填补得起这个无底洞?

    贾蔷笑了笑,道:“老太太放心,如今哪里还有甚么功?能功过相抵就不错了。”

    尹家太夫人奇道:“这又是为甚么?”

    贾蔷道:“先前在宫里,当着皇上和几位大学士的面,我问了问,皇三子李晓做下的那些勾当,当杀不当杀?”

    “……”

    ……

第七百六十一章 花开当折直须折!

    萱慈堂上,满堂惊骇。

    尹家太夫人震惊的看着贾蔷,缓缓问道:“蔷儿,你为何要这样做?”

    尹浩先前回来倒是说了,贾蔷回京后却没直接回城,结果李暄和宫里接他的人扑了个空。

    追到桃园去,贾蔷却说要朝廷给他一个公道。

    原以为,贾蔷要的公道是责罚李晓和梅姨娘背后凶手,却没想到,他居然敢提出这等惊世骇俗之问!

    迫父杀子,便是寻常人家都算残忍,更何况天家?

    贾蔷看着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李晓欺人太甚,且行事下作卑劣,不择手段!此辈若生,我等皆难活。”

    李晓为何如此想杀贾蔷,尹家人自不会不知。

    说起来,还是尹家将贾蔷卷入这桩是非中。

    不过,眼下再说这些也没甚么意趣……

    尹家太夫人叹息一声,问贾蔷道:“那皇上如何答你?”

    她断是不信,隆安帝会允贾蔷。

    也难怪,贾蔷方才说功过相抵……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皇上倒是快允了我,不过皇后娘娘恰好来了。”

    见其神情不大对,尹家二太太孙氏忙问道:“可是娘娘训斥你了?”

    贾蔷苦笑道:“何止训斥,娘娘拿了把玉尺,差点没把我打死……”

    “噗嗤!”

    乔氏在一旁海松一口气后笑出声来。

    大太太秦氏也咬牙笑道:“该!”

    二太太孙氏皱眉埋怨道:“你也忒大胆了些!实在胡闹!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子,岂有这样的道理?”

    尹家太夫人摆手道:“果真是李晓做下了错事,那蔷儿这般恼怒也算寻常。只是那些事,不是还未确定是李晓所为?仅凭一个二等侍卫,或能废黜爵位,却不能诛皇子性命罢?蔷儿,你要体谅皇上和娘娘的苦心。”

    贾蔷倒没有甚么怨望,笑道:“自然能够体谅,毕竟还没杀了我,算是谋害未遂。贵人犯法,可以八议折罪。所以,就算议贵也杀不得。我只是向外面人表明我的态度,敢算计我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二太太孙氏笑道:“原来是想当刺猬,竖一回刺,倒唬我们一大跳。饶是如此,也多亏皇后娘娘打你一回,将此事岔开,不然皇上心里必是有想法的。”

    尹家太夫人按下此事不再多谈,既然皇后已经出手了,想来不会有太多后患,她问贾蔷道:“这次你家里出了不少事,你准备如何处置?你先生可教诲了你?”

    贾蔷摇头道:“先生未说,不过,那些人里通外敌,内外勾结,欲置我于死地,无论怎么说,也该着重处置罢?”

    尹家众人面色微变,太夫人看着贾蔷温声道:“蔷儿,你可信我?”

    贾蔷点头道:“在诸多长辈中,除了先生之外,老太太是我见过最明智的人,便是朝中几位大学士也远远不及。所以自然信老太太。”

    此言一出,满堂人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连尹子瑜素来平静无澜的眼眸,也弯成了月牙。

    二太太孙氏因是丈母娘,自觉贾蔷是自家孩子,所以羞耻感最强,掩面不敢见人。

    大太太秦氏则和尹浩妻子乔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尹家太夫人颔首道:“蔷儿说的是心里话,你们不必笑。他当初对太上皇如此,对皇上如此,对皇后也如此。上回我进宫,皇后娘娘就同我说,最喜爱蔷儿的一点,就是坦坦荡荡。从来没见过哪个孩子能做到如蔷儿这般坦荡,他或许将不好的想法不说,但他说出来的,一定是他内心真实所想。”

    贾蔷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有人或许以为我只对尊者如此,其实不然,不信可问五哥。还有我舅舅,也都一般敬重。”

    尹浩简直受宠若惊,摆手道:“承受不住,麻烦蔷哥儿你往后把我从此列划去。”

    尹家阖家大笑,笑罢,尹家太夫人对贾蔷温声道:“既然信我就好办了,你且听我的,回去后将这些事都交给你家太夫人去处置。就我所知,那几个目前的处境都并不好。你和寻常孩子不同,自当明白,有时候活着,比干净利落的没了更遭罪的道理。留着她们,还能给你添加几分孝名。你虽不将这些虚名看在眼里,但有总比没有的强,尤其是忠孝二字!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道:“成,我听老太太的。”

    尹家太夫人愈发满意,一旁尹子瑜看了贾蔷半晌,无声的笑了笑后,从药箱中取出纸笔,很快写了一行字与尹家太夫人看。

    尹家太夫人看后忙看向贾蔷道:“你家里还有事?那就不留你晚饭了,快家去忙罢。”

    二太太孙氏还想让这个准姑爷多留会儿,尹家太夫人却道:“刚出远门回来,合该先给荣国太夫人去见礼。日子还长!”

    贾蔷笑道:“差点忘了一事,我先生再三叮嘱我,让我感谢太夫人……”

    不等他说完,尹家太夫人就连连摆手道:“快家去罢快家去罢,这样的客套话说多了,实在外道。”

    贾蔷哈哈一笑,与诸长辈见礼后,又与尹子瑜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阔步离去。

    等尹浩送贾蔷出门后,尹家太夫人长长呼出口气。

    秦氏笑道:“这才真是个大闹天宫的孙行者,老太太一辈子也没几回这样惊吓过罢?”

    尹家太夫人苦笑了声,并未作答,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今日事,实是种祸之举呐。

    不过也不能说错,果真让那孽障上位,何止贾家,便是尹家也未必能有好下场。

    尤其是,子瑜。

    所以,对于贾蔷能如此刚烈的回击,担忧之余,尹家太夫人心中实有激赏。

    至于宫里的危机,就要看皇后娘娘的手段了。

    想将人家师徒拢在手里作助力,又岂能只施小恩……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宅。

    忠顺亲王李祐几乎气炸,他气的不是贾蔷的跋扈,他有旨意在身,贾蔷敢跋扈反抗那是作死!

    可是,贾蔷死扣住旨意中必须当着他的面打这一句,也就是说,他一天不回来,薛蟠就打不得。

    端的狡诈卑鄙可恶!

    今日中午,宫中突然传旨,废黜皇三子李晓辅国公位,贬为庶民。

    这一道惊雷几乎将整个宗室震晕!

    没人知道发生了甚么,但贾蔷回来在前,李晓被废在后,一个外臣,竟然可以让天子废黜一位皇子!

    天家威严何在?

    多少老王爷老国公哭上门来,惶恐不安。

    李晓是头,可宗室内上书弹劾要打杀了贾蔷的人又何止十个八个?

    贾蔷连李晓都不放过,更何况他们?

    一群龙子龙孙,天家血脉,被吓成这样,李祐心中之愤怒,就可想而知了。

    再加上,先前天子传旨,让他等贾蔷回来后,当着贾蔷的面打薛蟠,如此,也算为皇族挽回一分体面。

    可李祐没想到,贾蔷竟如此可恨,天都快黑了,仍不回家。

    今日宗人府若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而去,那他往后还如何当这个大宗令?

    皇族的体面,也让此贼践踏入泥!

    他贾蔷,以为他是谁?

    就算他有大功于朝廷,有大功于新政,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家的一条狗!

    如今这狗,居然反咬起主子来!

    正当忠顺王李祐的脑瓜有些嗡嗡响时,忽听外面带来的人道了声:“宁侯回来啦!!”

    听到这满含惊喜如同迎接双亲的声音竟是出自宗人府,李祐真想拿个金瓜,一瓜锤死那球攮的!

    不过紧接着,外面他带来的人声音就变成惊慌怒愤:

    “干甚么?”

    “瞎了眼了……哎哟!”

    “我们是宗人府的,你们敢……嗷!”

    原本等贾蔷进来以国礼参拜,再好生训斥一番的忠顺王李祐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带人出了前厅,刚出堂门就看到他带来的五十员宗人府兵丁,此刻竟悉数被拿下。

    李祐惊怒喝道:“贾蔷!你知道你在干甚么?”

    贾蔷抬眼看了李祐一眼,拱手淡漠道:“王爷恕罪,本侯奉皇命,彻查废庶逆前阳城郡主李晴勾结前成安郡主李芸,谋害当朝大学士血脉一案。皇上有旨:无论涉及到何人,无论其爵位多高,身份多贵,官职多重,一律彻查到底。绣衣卫办案,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李祐暴怒道:“贾蔷,你少乱举大旗!你以为你是谁?皇上下旨彻查此案时,本王就在养心殿!阳城已经被圈在绣衣卫诏狱,成安也贬黜为乡主,何时说过还要再兴大狱?”

    贾蔷转头问绣衣卫千户郑阳:“郑千户,逆庶李晴招了没有?”

    郑阳摇头道:“一言不发。”

    贾蔷再问:“为何不上刑?”

    郑阳看了眼忠顺亲王李祐,道:“宗人府派人来打了招呼,说李晴虽被废,但到底是天家血脉,不可轻贱辱之。所以……”

    “不可轻贱辱之!”

    贾蔷一字一句复述了遍后,目光陡然锋利的看向李祐道:“保李晴者,莫非就是王爷?”

    李祐莫名其妙怒道:“胡说八道!本王恨不得将那贱人碎尸万段,谁会保她?”

    贾蔷笑了下,道:“是啊,换做我是王爷,也恨不能将她凌迟活剐了。所以,你看,宗人府内部有贼啊!明晃晃的内鬼就在鼻子底下,王爷既然查不出来,本侯来查!来啊,全部拿下!”

    谕令出,其身后百余虎狼番卫涌入,在李祐愤怒到发抖中,将一群唬的哭爹喊娘的宗人府兵丁,全部拿下。

    “王爷,还要当着本侯当面行刑么?我在这看着呢。”

    贾蔷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说着笑话,李祐指着贾蔷道:“好,好,你很好!”

    虽说他还能动手,可李祐真心猜不透,若再继续行刑,贾蔷会不会连他也寻个罪名带去诏狱。

    再者,他什么身份,怎可能亲自动手?

    “哼!”

    怒哼一声后,李祐一甩袍袖,大步出了薛宅,坐上王轿径直往皇城而去。

    他知道,告状或许未必能将贾蔷如何,毕竟,贾蔷眼下气势正盛。

    可告状却可以让宫里和朝廷知道,此子到底有多跋扈!

    这样的黑状告的多了,堆积起来早早晚晚会轰然倒塌,将这飞扬跋扈的孽种压的稀巴烂,死无葬身之地!

    贾蔷看着李祐远去的背影,冷笑了声。

    蠢货,眼下宫里对宗室中有人暗藏杀机的忌讳,远在他这个仅有些“私怨”却还有大用的臣子之上。

    连这等形势都看不明白,还是回家顽戏子去才是正经。

    都知道他今日种祸,难道他自己不知道?

    只是数年后的事,又岂是这等庸辈可以预测的?

    寰宇大势浩浩汤汤,贾蔷就不信,顺势之人还能被逆势之辈打败!

    让人将宗人府诸人带回诏狱后,贾蔷进入前厅,就看到薛蟠一脸委屈、激动、愤怒……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面容狰狞的看着他。

    因舌头尚未痊愈,因此只能“呜呜呜”的说话。

    贾蔷双手环抱胸前,笑呵呵的打量了他几眼,看出没性命之忧,便让薛家健妇抬着,一道往里面去了……

    ……

    “我滴儿啊!!”

    刚进二门,在里面已经得到消息的薛姨妈、宝钗就迎了出来,贾政因见宗人府未敢侵犯内宅,留了人看守二门后,先一步回荣府了,以避讳闲话。

    有宗人府的人在这里守着,贾母虽想过来看看,也是不便。

    因此这母女二人,今日着实受足了惊忧……

    这会儿终于见着能做主的了,薛姨妈上前激动的抱住歪头耷眼的薛蟠,哭的撕心裂肺。

    贾蔷在一旁看见宝钗这般模样,却是眉尖一扬,不无责备的问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宝钗笑着摇了摇头,杏眸看着贾蔷,似有许多话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不说,薛姨妈却有话说,她激动道:“蔷哥儿,你薛大哥为了你,在外面替你鸣不平,被人打成甚么样了,你瞧瞧,你瞧瞧!他才刚好没多久,就差点让人将舌头铰了去,身上也打的断了好几处骨头!都成甚么模样了?如今才刚养好一点,都未痊愈,那些人竟还要再来打一回,还要当着你的面打!这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蔷哥儿,你若不救救你薛大哥,他怕也活不长了啊!”

    说罢,又转过头看着惨不忍睹的薛蟠大哭道:“你若死了,我可去指望哪个呐!”

    贾蔷与她点了点头后,又对宝钗责怪道:“你该信我才是,果真放心不下,我不是在这边留了人手,你大可打发他们送急信于我,我自会告诉你我将如何应对,实不需你一个人忧思在心。怎好就自苦于心,瞧瞧,都快比林妹妹还瘦了!”

    从前宝钗看起来丰润多姿,论宽度、厚度综合对比,看起来似能抵黛玉两个。

    如今最多只能抵一个出头……

    宝钗闻言没好气白他一眼,一直悬在肚中难安的心,看到贾蔷那一刻总算彻底落了下来,微微弯起了嘴角。

    不过忽地看到薛蟠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着她似乎在坏笑,宝钗俏脸一红,忙不再看那张鬼脸,转头去劝有些懵然的看着她和贾蔷的薛姨妈,道:“妈,让哥哥快进里面静养着罢。让人请郎中来瞧瞧,你莫哭了,没事了。”

    薛姨妈不信她的,转头满面涕泪的看向贾蔷问道:“蔷哥儿,你薛大哥果然没事了?”

    到底儿子最要紧,她此刻也没心思多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

    贾蔷与宝钗对视一眼后,微微颔首道:“没事了,我都回来了,还能有甚么事?”

    薛姨妈闻言,这才心中大定,而后亲自带着同喜同贵护着薛蟠回屋安顿,等郎中来瞧。

    抄手游廊上,宝钗见贾蔷看薛姨妈走后,就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由俏脸一红,心头有些慌,低着头进了中堂。

    进屋后,贾蔷竟越俎代庖,打发了莺儿去备茶。

    莺儿倒是个伶俐的,比紫鹃有眼力界儿的多,都不问宝钗的意思,先给二人斟了热茶后,又将茶壶取走,说要重新换茶叶,就头也不回的就出门了,末了还将门带起……

    见此,宝钗俏脸登时涨红,双手攥着绣帕。

    心中将莺儿骂个半死,只觉得此刻像极了崔莺莺与张生私会的气氛……

    她低着螓首不敢看人,却忽地感觉胳膊被牵扯,自己便身不由己的往一边歪去。

    她慌张看去,就见贾蔷正满面微笑的将她拉到身边,扶腰轻轻一抱,让她坐在了他的膝上。

    宝钗满面娇羞的“哎呀”了声,她哪里经得起这个,俏脸滚烫的挣扎着就要下去,只是又哪里挣得过贾蔷?

    贾蔷一手轻轻扶过雪腻的下颌,二人四目相对,看到那炙热的目光,宝钗唬的连忙闭上了眼,呼吸急促,眼睫毛颤啊颤……

    贾蔷则低下头去,吻上了那不抹而红的朱唇……

    刚一亲到,本来全身紧张的紧紧绷起的宝钗,就若化成初春之梨花般,绵软的倚在了贾蔷怀中……

    淡极始知花更艳!

    贾蔷今日看到宝钗瘦成这样,觉着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薛姨妈这个娘,和薛蟠这个哥哥,许真能将她熬死……

    也罢,花开当折,直须折!

    ……

    PS:晚上咳的睡不着啊,星期一去医院瞧瞧,问问有没有冷香丸……

第七百六十二章 辽东案发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满堂欢!

    一屋子叽叽喳喳笑声充盈着每个角落的女孩子们,连她们一并去的丫鬟也在。

    她们将一件件南省土产拿来送给贾母、李纨、迎春、宝玉等人,讲述着江南的见闻和喜乐。

    贾母同李纨笑道:“往南边走一遭,开了眼界见了世面,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连我们也跟着去。”

    李纨笑道:“果真走得开,必是要跟了去的。”

    凤姐儿在一旁笑道:“必是有机会的,蔷儿在南省好大的家业,日后还能少得了机会?”

    贾母瞧凤姐儿意气风发彩绣辉煌的模样,笑问道:“这次回去,可瞧见你老子娘了?”

    凤姐儿正拿着匹苏锦给李纨,闻言忙回笑道:“瞧见了!何止瞧见了,这次还一并跟了来!”

    贾母闻言,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

    如今荣国府凤姐儿管家,算是当家太太。

    可虽说贾赦夫妇怕是永远回不来了,却也没有将亲家接到婆家来过日子的道理。

    这往后,是算贾家,还是算王家?

    凤姐儿何等伶俐,一眼就看出贾母神色不大对,转眼一想,就猜出七八分来,便敛了笑容叹息道:“因家里出了大事,这会儿直接送去了舅舅那边,往后就在那边住下了。”

    贾母闻言心里先是安稳了些,随即又关心问道:“家里出了甚么大事,可要紧不要紧?”

    凤姐儿眼圈都红了,将南省采生折割案说了遍,最后道:“金陵贾家、史家、王家、薛家,凡牵扯进去的爷们儿,大部分都被抓入大牢,剩下的没几个。蔷儿正和两江总督打擂,都快打起来了,偏这时,收到了京里十万火急送来的信,说是被太太血书控告忤逆不孝,满朝上下都在弹劾他,形势十分凶险。所以蔷儿只将我爹爹和七八个老实本分的救出来后,就急急回京了。南省的案子,他自身都难保,也顾全不得。如今我弟弟王仁还在不在了也不知道,我爹娘去王家寻法子去了……”

    贾母听了这个信儿后,懵了好半晌。

    年轻一辈对于金陵老家的族人,多没甚么印象,自然也谈不上甚么感情。

    对于金陵分宗的人,和陌生人差不离儿。

    可贾母是打金陵上京的,打小在金陵侯府长大,对于那边有特殊的乡情。

    此刻听闻老家被连锅端了,心里当真犹如刀绞。

    最让她心里恼恨的是,原本贾蔷或许能救人,竟被京里这场忘八事给耽搁了……

    该死啊!

    该死!!

    凤姐儿眼珠轻转,担心贾母逼贾蔷给金陵老家的人出头,便叹声问道:“老祖宗,家里……到底是怎回事?蔷儿都快气疯了,说当初是把太太交给了你老封君,他并未插手,怎会让人里外勾结,要置他于死地?”

    贾母面色发白,拍着软榻怒骂道:“还不都是袭人那个小滢妇,黑了心的下流种子,做下这等下作事来!”

    袭人?

    众姊妹闻言都大吃一惊,纷纷看向宝玉。

    宝玉低头不语,神情不喜不悲……

    凤姐儿忙又同贾母道:“还是林妹妹劝他说,这世上岂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外面那些人那样坏,手段本不是后宅妇人能防得住的,所以让他不要埋怨老祖宗。蔷儿说他自不会怪老太太,只是其他人……”

    凤姐儿心中揣测贾蔷这回再不能放过王夫人和贾赦夫妇,所以提前劝贾母撂开手。

    可贾母又怎能真的眼见家里儿孙自相残杀?

    正当她愁眉不展不知如何说话时,林之孝家的进来道:“老太太,前面传话进来,说侯爷回来了,直接去了后街薛家。”

    凤姐儿并诸姊妹们还不知道薛家事,听闻贾蔷回来后先去了薛家,纷纷纳罕。

    迎春叹息一声道:“宝姑娘的哥哥又被打狠了……”

    “噗嗤!”

    探春、湘云闻言齐齐喷笑,她们不是幸灾乐祸,是真没忍住。

    伸开手算算,这二年里,薛蟠下炕的时间加在一起,满打满算怕也没一个月……

    不过在得知为何被打,又被打成甚么样,如今还要再被打一遭后,众人就都笑不出来了。

    贾母同林之孝家的道:“快再去看着,有甚么信儿早早报来。”

    林之孝家的应下出去后,贾母摇头道:“这事啊,一桩接着一桩,再没个省心的时候!”顿了顿,见诸姊妹们神情肃穆,又笑道:“倒也不是都是坏事,也有好事。宝玉快要成亲了……”

    这消息就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落入湖水中一样,激起千重浪来。

    连凤姐儿一并,探春、湘云、惜春还有许多丫鬟们,纷纷惊喜笑开,一个个同宝玉道起喜来!

    宝玉也笑了起来,不过不是害羞,而是强笑……

    凤姐儿忙问道:“说的是哪一家姑娘?”

    贾母笑道:“倒也算门当户对,是赵国公家的嫡小姐!”

    “赵国公?”

    诸姊妹们都吃了一惊,她们原本是不知道甚么赵国公李国公的,可因为贾蔷和赵国公姜家打的着实不止一回,薛蟠头一回挨打,好像便和赵国公府的小国公有关。

    开国功臣一脉和元平功臣一脉的龃龉,她们也都听说过,怎还和赵国公家联姻了?

    凤姐儿倒是反应快些,道:“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理他甚么心思,左右是姑娘嫁进咱们贾家来,还怕有甚么奸计?”

    要么说贾母最喜凤姐儿,端的能将话说进她心坎儿里,贾母笑道:“谁说不是这个理儿?连玉儿她老子都点了头了!”

    凤姐儿拍手笑道:“那这桩亲事再没差了,板上钉钉!哎哟哟,我来那年,宝玉才多大?如今都要娶亲了!了不得,等来年再生了孩子,宝玉都要当爹了!”

    这话说的一屋子姑娘笑疯了,她们简直无法想象,宝玉当爹后会是甚么样子。

    这世上从来都是严父慈母,宝玉会像贾政那样严厉管教,还是拉着儿子一道研磨花瓣做胭脂?

    贾母也乐的合不拢嘴,将宝玉唤到身边,爱怜的摩挲着他的脖颈,道:“就要成大人了,我能瞧着你娶了亲,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是合眼也放心的下了。”

    凤姐儿在一旁吃味道:“老祖宗这话可没道理了,放眼瞧瞧,这满屋子哪个不是你老封君的儿孙?难道就宝玉一个?”

    贾母啐笑道:“你少在这卖巧!你们还用得着我来看?赵国公府那边原想是娶一个过去的,我让他家老公爷自己去寻蔷哥儿谈。那老货也是个伶俐的,听我这么一说,断不再开口了。”

    凤姐儿哈哈大笑道:“他倒明白道理,蔷儿虽是个厉害的,阖族上下没几个敢和他说话,可对家里这些个姑姑姊妹,却是疼爱的紧。我倒想瞧瞧看,日后他要给她们姊妹寻个甚么样的婆家。”

    “呸呸!”

    一阵啐声响起,声讨声随之而来。

    凤姐儿也不怕,只是大笑不已。

    看到荣庆堂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贾母心里那叫一个熨帖,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

    正这时,又见林之孝家的进来,道:“老太太,前面传话,说薛家的忠顺亲王已经走了,带来的宗人府人手被侯爷全都抓了起来也带走了,薛家没事了。”

    湘云“噗嗤”一笑,道:“果然是蔷哥哥的做派!”

    贾母起身道:“走,咱们一道去看看,宽慰宽慰姨太太,到底是客。宝丫头近来可清减了许多,瘦的不像样了。摊上那么个哥哥,真是冤孽!”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忠顺亲王李祐神情激动的向隆安帝控诉着贾蔷的跋扈。

    隆安帝面沉如水,等李祐说完后,也没言语,只是看了眼韩彬。

    韩彬自然知道宗室安稳之重要,他思量稍许,开口道:“王爷可采买了内务府钱庄股?”

    李祐听这话心都在滴血,咬牙道:“自然!朝廷有难处,本王为大宗令,岂能袖手旁观?”

    韩彬笑道:“宗室买钱庄股,是一万两一分股,勋臣买,是两万两一分股。这一次,贾蔷带了二百分股南下,以十万两一股的价钱,卖出了两千万两。也就是说,王爷拿出二万两来买钱庄股,连半年光景都没用,就翻了十倍!”

    李祐闻言,当场懵在那……

    “两,两千万两?!”

    李祐结巴道:“银子带回来了?”

    韩彬摇头道:“贾蔷让那些人用这二千万两银子去暹罗、安南等国采买粮食,以粮抵银。”

    李祐下意识道:“他该不会是胡说八道骗人罢?”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贾蔷又不是傻子,岂敢以这样的事来弄鬼?

    可如此一来……

    老天爷!

    看到李祐楞在那里,隆安帝淡淡道:“所以,不是朕宽纵他,而是有大功当前,宗室里还出了那么多破烂事,这板子,还能打得下去么?李祐,忠顺王府和贾家没甚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往后宗室诸王的富贵,怕是要系在内务府钱庄上了。

    以贾蔷的能为,你们一二万两,何止会变成一二十万两?再翻几倍都有可能。

    所以,这个时候,宗室要安分,要和朕站在一起,莫要窜上跳下的瞎折腾。

    贾蔷行事虽大胆了些,言辞或许跋扈了些,可终究是占着一个理的。

    但凡他有理亏之处,也早被彼辈吃的骨头不剩。

    既然人家占着理,你又有甚么忍不得的?”

    李祐闻言,只能低头应下告退。

    李祐走后,韩彬看着隆安帝沉声道:“皇上,如果贾蔷所言为真,那么宗室里确实有问题,还是极大的问题!”

    隆安帝点点头,道:“此事朕心中有数,韩卿放心。韩卿,方才朕接到了封急奏,是辽东道巡按御史六百里急递呈上的一封奏折,上面对辽西蒙古不安分的缘由,有了一个新说法,你看看。”

    看着隆安帝阴沉的脸色,韩彬心中便知有异,自戴权手中接过密折飞速扫过一遍后,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合上密折后,韩彬沉声道:“此案要详查,让蓟辽总督府先去查,再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复查!”

    隆安帝闻言笑了笑,道:“这份是两江总督府送来了。”

    说着,从御案上拿出第二封密折,戴权接过后转递给韩彬。

    韩彬看过,眉头愈发紧皱。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所以说,窦现并非是个坏臣子。那些功臣子弟,当真是毫无底线可言。”

    韩彬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看来,窦广德在朝堂之上,仍有一线生机……

    他沉吟稍许道:“皇上,江南案,是贾蔷发现的,并下辣手惩治了番,并未包庇。至于辽东那边,一旦查实,臣相信,他也不会多说甚么……”

    隆安帝闻言笑道:“爱卿放心,朕还不至于昏聩至斯,将这些事迁怒到贾蔷头上。那混帐虽说愣头青似的尥蹶子,还胆大包天的想让朕赐死李晓……可他只要一直能这样在朕跟前坦坦荡荡,朕反倒能保他一世富贵!

    相比于藏在暗处的那些魑魅魍魉,朕更放心他这样想甚么就说甚么的臣子。果真朝廷上都是这样的臣子,朕虽然会被气的少活几年,可也省心的多!

    先前皇后已经来和朕说了好一起子好话了,爱卿就不必再为那孽障多说甚么了。

    都说那孽障孤拐高傲,将朝野上下得罪尽了,朕看也不尽然。

    朕的皇后,朕的元辅,甚至是几位大学士加一起,不都觉得他是个好的?”

    韩彬笑道:“不瞒皇上,此子着实是个异类,臣的确喜欢这孩子。”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喜欢有甚么用?朕难道对他还不够好?人家不照样不领情,在江南造的海船都快起好了。朕倒想看看,他跑得掉跑不掉!天真!”

    韩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隆安帝也是摇头笑了笑,目光落在御案上另一份从江南送来的折子上。

    里面有贾蔷在扬州、苏州二地的所有记载,尤其以扬州船坞为重。

    人就是这样,先前心中还恨个半死,可这会儿发现贾蔷真心想溜,心思就又起了些变化。

    这样的臣子,还是得多用几年……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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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