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薄义无情之辈
皇城,凤藻宫。
偏殿暖阁内,尹后面色淡淡的看着一早进宫来的长兄尹褚,凤眸深处闪过一抹讥讽。
“免礼罢。”
免去国礼,让昭容赐座后,尹后问道:“母亲可还好?”
尹褚面容并不很好,但身上官仪依旧纹丝不乱,欠身答道:“回娘娘的话,老太太一切都好。”
尹后再问:“子瑜呢?”
尹褚道:“子瑜伏下那冷香丸后,清减了很多。”
尹后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大兄当日极力反对子瑜下嫁贾家,如今又以为若何?”
尹褚眼皮跳动了下,道:“娘娘凤目宏远,圣心非臣等可及。如今看来,子瑜嫁入贾家,是极好的。”
尹后笑容渐渐有些发冷,道:“比指给李晓还好?”
尹褚闻言,终于维持不住恭敬仪态了,抬起眼帘看向尹后。
尹后目光凛然,俯视着尹家长兄。
她原先还真没想到,她的亲兄长,竟然将宝押在了老三身上。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尹褚看着这位高居凤榻,神情尊贵威重的妹妹,面上的官仪终究是维持不住了。
他叹息一声道:“娘娘,但凡老大和小五,有一个能立得住的,我又没疯,难道放着嫡亲外甥不扶,反倒去扶别个?可是娘娘也看到了,小五……不必多说。可宝郡王他实在是,听不进去半点劝。我在他那说了多少话,只惹得他厌烦。娘娘,李景太傲慢了,傲慢到皇上对他都已经不耐。你说,我又该怎么办?至于恪怀郡王,虽不是娘娘生的,也是娘娘养的。他……”
“好了,本宫知道了。”
尹后神情冷淡道:“若无事,尹大人且出宫罢。”
尹褚面色微变,张口还想说些甚么,却听尹后又道:“牧笛,送尹大人出宫。”
牧笛轻声应道:“喏。”转身对尹褚声音轻柔道:“尹大人,请。”
尹褚面色难看,可看到尹后已经垂下眼帘,只能转身离去。
然而不想刚出凤藻宫,牧笛就轻声道:“尹大人留步。”
尹褚闻言神情一动,顿住脚,回过身来看向牧笛,问道:“可是娘娘有何懿旨?”
牧笛柔声笑道:“国舅爷,娘娘有旨,请国舅爷将入宫腰牌交出。宫闱深处,外男不好随意出入。”
……
苏、扬二州相距三百余里水路,大清早出发,顺流而下,下午日落前就到了。
早有德林号苏州分号的人在码头上恭候多时,下船后,马车直接驶向林家祖宅。
“哎哟!这里也装了水暖?”
黛玉等一进客房门,就惊喜叹道。
不用说,必是贾蔷提前做好的准备。
贾蔷正打量着粉墙黛瓦园林式古宅,听到众人惊喜声,他笑道:“只装了西路院,中路院和东路院没敢动。到底是先人祖屋,不好妄动土木,钻墙打孔的。”
也就是林家近支没啥人了,但凡有个正经族老守在这,也得和贾蔷拼命。
黛玉却没甚么,只要不在宗祠里打孔就行。
凤姐儿看着这样大一座园林,羡慕的眼睛都红了,不过想到林如海马上又要有一个子嗣了,心里才平和些。
不然,这些通通都是黛玉一人的,扬州有宅院有竹林花园也就算了,苏州还有这样大一座园林,京城还有一座相府,还有一个国公府,还有一个省亲园子,还有林家几代人留下的家业……
她不是不希望黛玉过的好,可好成这样,还让不让其他女人活了?
“都各自坐罢,我也只小的时候随爹爹来过一回这里,并不相熟,你们可别等着我服侍。”
虽未怎样来过,可到底是林家地盘上,所以黛玉自如的很。
众人或嗔或笑,也不与她外道,让各自的丫鬟、嬷嬷去卧房准备。
黛玉眼眸一转,见可卿入神的看着每一处,又笑道:“可喜欢这里?”
可卿没想到黛玉会同她说话,一怔之下,忙赔笑道:“自是喜欢,以前只从书上听说过江南园林以苏州为盛。家里虽也有园子,只是到底只得其形,未有此神。”
黛玉吃吃一笑,道:“那可想留下来不想?”
众人闻言都唬了一跳,原就纳罕黛玉怎会挑可卿说话。
对于可卿的传闻,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如探春、湘云、宝琴等都基本上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但也怜其遭遇,并未给过脸色。
黛玉偶尔说话,却也是点到为止。
今儿突然“发难”,要留可卿在林家祖地看守祖坟?
林妹妹这么顶么?
再看可卿,却是满面羞红。
着实没忍住,拿一双万种幽情的眸眼,幽怨的嗔了贾蔷一眼。
这一眼,却差点让黛玉真动了心思,将她留在这里看守祖坟……
贾蔷呵呵笑着与众人解释道:“先前秦氏瞧着扬州极美,就想留在扬州多住些时日,等小婧生完再一道回京。只是事到临头又不忍离别,变了主意。这会儿林妹妹同她顽笑呢。”
湘云口直心快,道了声:“不忍离别,啧啧……”
可卿俏脸登时涨红,低下螓首,探春重重拉扯了湘云一把。
湘云自知失言,打了个哈哈,问小角儿道:“你的孩子埋了没?”
小角儿“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众人先是一阵无语,随即又纷纷大笑起来。
黛玉问贾蔷道:“可让人准备晚饭了没?”
贾蔷笑道:“自然让人准备妥当了。”
黛玉这个“东道主”与人解释道:“我临行前,爹爹还同我说,让我到了苏州后,请你们吃松鼠桂鱼和碧螺虾仁……”
一旁香菱惊道:“要吃小松鼠?”
她身后小角儿和小吉祥两人也惊呆了的模样。
黛玉啐笑道:“一惊一乍的,再弄鬼,仔细你们的皮!怎会真是松鼠?不过是个名儿罢。你们不想叫松鼠桂鱼,就叫香菱桂鱼罢。”
众人哄笑起来,凤姐儿问黛玉道:“林妹妹,几时去看望姑母?”
她自然不会对一个没见过的贾敏有甚么孝心,而是着急回金陵王家。
原是准备让她自己一人去的,可路上发生了刺杀之事后,便是黛玉都不放心让她单独走一遭。
听凤姐儿提及黛玉亡母,众人都止了笑。
黛玉看了看贾蔷,轻声道:“明儿去罢。”
见贾蔷点点头后,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且在家里等着,我和蔷哥儿去扫了墓就回来,然后坐车出去看看姑苏,顺道去香菱家看看。”
凤姐儿不乐意道:“咱们大老远的来一遭,总不能不见见真佛罢?总要给姑母磕几个头才好。”
黛玉啐笑道:“哪有你的事,心意领了。”
探春取笑道:“二嫂子也该多读读书,林姑丈当前膝下无子,所以只能林姐姐前来祭拜。可咱们都是内眷,岂有内眷入祖坟的道理?你这是招祸呢。”
凤姐儿明白过来,却不肯服输,嘴硬道:“都换上爷们儿媳妇,还不都一样?”
众人七嘴八舌的取笑,凤姐儿一一反击,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苏州林家祖宅内,还是头一次这样热闹非凡。
……
入夜。
神京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贾母笑着看南安郡王太妃落座后,问道:“老太妃今儿怎么得闲过来了?”
南安郡王老太妃笑道:“今儿上门当了恶客,却是带了喜信儿过来。”
贾母闻言心头一跳,笑道:“咱们两家,还谈甚么恶客不恶客?上门和回家一样,难不成还要早早下拜帖不成?只是不知,老太妃说的喜信儿又是甚么?这些日子外面乱糟糟的,整日里让我一个老太婆提心吊胆,多久没得喜信儿的动静了。可是王府又有甚么好事?快说说,也让我家沾点喜气。”
南安郡王老太妃闻言笑道:“哎哟哟!太夫人这话说的,你家如今兴旺的快赶上国公爷在的时候了。一个宰相姑爷,一个武侯兼绣衣卫指挥使还是皇后娘娘侄女婿的重孙,就这还提心吊胆的?要我说,你就安安生生的将心放在肚子里,该享福受用的享福受用,再怎样,还能干碍到你?”
贾母苦笑道:“话虽如此,如海也这般劝我,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唉……”
南安郡王老太妃笑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放心不下的,这不是来给你送喜信儿来了么?”
贾母猜到了甚么,有些难为情道:“说来不怕老太妃取笑,家里这些女孩子的婚事,我家东府那个混世魔王说了,不准拿去结交交情。人穷富贵贱不说,品性第一。还说甚么高门里没几个好儿郎,多不考虑……”
她以为南安郡王老太妃是想上门说亲,只是南安郡王府的那几个歪苗瓜瓤,连她都看不入眼,怎么愿意嫁过去?
所以就推脱到贾蔷身上,她知道贾蔷这厮六亲不认,别说南安郡王老太妃,便是南安老郡王复生,估计都没多大效用。
南安郡王老太妃人老成精,自然听的明白贾家看不上自家儿孙,她扯了扯嘴角,笑道:“不是说你家姑娘,而是你家宝玉!你家女孩子自不用我来操心,有宁侯在,一个个都当女儿在疼,怕是选个王孙都不满意。宝玉眼见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正巧有一家姑娘,家世极好,身份也好,模样标致的紧,性格也好。若不是瞧不是我家王府的哥儿,我说甚么也要娶回去当孙媳妇呢!”
贾母闻言,有些心动了。
贾蔷在意女孩子的亲事,告诉她不可拿去随便做人情,可从未说过宝玉的不行。
若是果真能给宝玉说个家世好的好妻子,有个妻族帮衬着,也是好事。
念及此,贾母问道:“不知是哪家千金?”
南安郡王老太妃笑道:“是赵国公府的嫡亲孙女儿!”
贾母闻言傻了眼儿,怔怔的看着南安郡王老太妃道:“元平功臣那边的……还是赵国公姜家?!”
南安郡王老太妃笑道:“原是不合适的,只是如今你们贾家太兴盛了些。宁侯又屡屡宣称,大燕勋贵就不该分开国功臣、元平功臣两脉,都是大燕功臣,敌对起做甚么?姜家那老国公快到岁数了,不想走了后,姜家被宁侯连根拔起。这次遭遇了这样大的风波,宁侯都能安然无恙,往后再也没甚么能动摇得了贾家富贵了。所以,姜家才想着来示好。
这倒也在其次,若是他家姑娘不好,我也不会上门来提。可我亲眼见了他家那姑娘,也是奇了,姜家男人从上到下都是鞋拔子长脸,难看的很,这女儿却出落的顶好。
她老子如今是姜家掌权的,西山锐健营大将军,位高权重。姜家没几个女儿,这个宝贝的甚么似得。与宝玉门当户对,正好相合。太夫人若是愿意,明儿正好我请姜家四太太到府上做客,你不妨过去见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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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只尹家太夫人和尹褚母子二人。
尹家太夫人得闻尹后收走了尹褚进宫腰牌后,也是大吃一惊。
不过待问明白缘由后,就落下脸来,看着尹褚不无痛心的问道:“你到底有多想当这个相国?这种事,是你一个五品司官能掺和的么?”
尹褚沉默稍许后,缓缓道:“母亲,儿子亦有心中抱负。就因为背负一国舅之名,这十多年来,每一回吏部升迁,皇后总强硬将我按在原地不动。这一回,吏部大调动,从吏部尚书到侍郎,都裁换去了。以儿子的资历和京察,便是升任侍郎都不为过。可是,皇后又按下了……”
尹家太夫人苦口婆心道:“你妹妹既然说了,还不是时候,便不是时候。你怎么就听不进去?眼下朝廷里乱糟糟的,多凶险?你妹妹也是为了你好!再者,文选司那个位置,品级虽不高,可多重要,我一个老太婆都知道,你不知道?你妹妹压着你,就是怕你掺和到不该掺和的事里去!
你倒好,放着两个亲外甥不帮,跑去老三那边埋伏上。那老三……打小行事就面上恭敬背地里冷漠,眼睛白多黑少,颧骨高嘴唇薄,一看便是薄义无情之辈。
你往他身边靠,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第七百三十四章 变故
翌日清晨,冬雨霏霏。
贾蔷、黛玉皆一身白衣素服,立于苏州城外,林家祖坟中。
贾蔷撑起一把油纸伞,站在迎风处,替黛玉遮挡。
身后,数十亲卫皆着黑衣,立于四周护卫。
更远处,商卓带着十数人,将苏州知府并同知、通判,另昆山、常熟、吴江、嘉定四县知县,悉数拦在林家祖坟外。
林如海祖籍苏州,如今家人回祖坟祭拜,苏州父母官无论于情与理都要出面,照顾稳妥。
即便商卓等人百般相劝,这些官儿仍坚持要在冬雨中等候。
林如海宰执天下,他们这些人宁肯于礼节方面过一些,也绝不能失礼。
毕竟,顶戴乌纱不过人一言而决之。
婆子送来供品、纸钱、火盆,竹条扎成的扫帚、木锹等物。
贾蔷亲自动手,将贾敏墓周围找出已经枯败的荒草锄干净,又添了新土。
一边动手,一边絮絮叨叨……
“岳母大人在上,小婿有礼了……”
“小婿明岁就与林妹妹成亲了,本该在苏州大办,只是先生如今当了宰相国事太忙,着实走不开,今儿就算给您老报一声喜……”
“您老放心,小婿生的相貌堂堂,英姿勃发,才华出众,家资丰厚,还承袭武侯之爵,位高权重,实乃林妹妹不可多得之良配……”
“呸!”
本来一来此地,就默默流泪的黛玉,听闻这些话先是目瞪口呆,随即俏脸羞红,忍不住啐笑出口:“好不害臊的家伙!”
贾蔷连连摇头道:“岳母大人,林妹妹钟灵毓秀,蕙质兰心,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更难得的,是心地善良纯粹,恍若皎皎明月。她如今过的很好,有先生和小婿疼爱,必不受丝毫委屈。”
说着,放下锹和扫帚,将供品一一摆好,在火盆中烧起纸钱来。
并回头招呼黛玉道:“快来烧纸说话。”
黛玉眼中含泪,可泪却干了。
她还说甚么,好话歹话不要脸的话都让这厮嘟嘟嘟的说完了。
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嗔怪了贾蔷一眼后,也上前烧起纸钱来。
贾蔷见她不说话,便继续笑道:“您老啊,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们小辈过活,保佑林妹妹健康快乐,长命千岁。您老也别担心我们往后不来了,且放心,我们必会常来看望您的。对了,先生还说,等他老人家完忙这几年新政,就来苏州老宅住着,常常来见您。等日后我和林妹妹有了孩子,也会常带他们来与您老扫墓,让您老瞧瞧……对了,林妹妹,先生先前不是还让带了一个物什么?快拿出来烧给岳母大人。”
黛玉小声羞赧道:“你别乱叫人……真是……”
好似贾敏果真看着她二人一般,却还是回头招了招手,让紫鹃将东西送来。
紫鹃捧盒而至,有些诧异黛玉居然没哭的昏死过去。
再瞧见贾蔷看着她嫌弃的眼神,气苦之极。
黛玉宽慰了眼,接过木盒后让紫鹃离去,然后犹豫了下,才将木盒打开,露出里面一个卷轴。
贾蔷问道:“打开么?还是……直接烧?”
眉眼跳跃,黛玉轻啐:“让爹爹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不过,顿了顿又问道:“帮娘打开?”
贾蔷肚子差点偷笑破,面上严肃,点头道:“当然!不然还让岳母大人自己打开不成?”
黛玉嗔他一眼后,轻轻打开了卷轴,露出一副画,并一阙词来。
画上,一女子于竹林下石几边侧坐浅笑,手里握一方帕子,一卷书。
这处分明就是盐院衙门后宅西院竹林边,而这女子的模样与黛玉极似,连流云髻都与黛玉一模一样,却成熟许多的。
女子身旁不远处,一年轻男子负手而立,意气风发,从脸庞轮廓和眉眼看来,不是林如海又是何人?
画卷留白处题一阙词,正是东坡居士那首《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明明是一阙熟的不能再熟的词,可此刻贾蔷、黛玉读来,心里却难掩悲伤。
林如海用情之深,着实让人动容。
看着泣不成声的黛玉,贾蔷轻声道:“岳母大人,一定要保佑林妹妹长命百岁,保佑小婿九十九岁就好。我保证疼她一辈子,但最后这份相思苦,还请林妹妹独吞了罢。”
本来心都快碎了的黛玉闻言,先将卷轴放进火盆里烧了,然后在贾敏墓前,握起秀气的小拳头,砸了贾蔷三下。
一刻钟后,一架马车出了墓地径直离去,黛玉、紫鹃和随行嬷嬷们先走。
贾蔷则去应对苏州知府并四县知县。
……
“朱知府、许知县、何知县、魏知县、吴知县,好意心领了。只是来前先生曾再三叮嘱,绝不可惊扰地方,皇上那里都给本侯下了严旨,让本侯在外面不要随意欺负人……”
贾蔷目光掠过诸多平日里养尊处优,眼下快冻出脑花的官员,呵呵笑道:“总之,你们要是多和本侯接触,祸多福少,本侯难得出京一回,就不牵连你们了。”
听闻贾蔷之言,冻的三孙子似的苏州知府朱聪拱手强笑道:“宁侯不愧武勋世族出身,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只是下官等愧为林相爷乡梓之地牧民之官,今日不能尽一份心,着实惭愧。来日进京,也难见相爷……”
眼见贾蔷脸色不耐烦起来,朱聪话锋一转,又笑道:“不过,相爷高风亮节,心疼我等地方官员,不忍我等劳动,慈爱之心,犹如高堂父母,下官等感激不尽。既然如此,等来日我等进京述职时,再于相爷门下请罪罢。”
贾蔷闻言,认真的看了这位躬身而立的朱聪两眼,见其面不改色,说的心诚意真,不由甘拜下风,也不再说甚么,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这位朱知府就一直面带微笑,目送贾蔷打马远去之后,才直起腰身,官威重新上身,目无余子的自顾上了暖轿,抬着回府了。
其他三位知县也匆匆上轿远去,却有一个官袍看起来有些寒酸的知县,看着贾蔷渐渐远去的方向,原本有些晦暗但坚毅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
……
“呀!回来了!”
苏州城林家祖宅林园上房内,香菱站在抄手游廊上,也不怕冷,惦着脚也不知望了多久。
终于看到贾蔷、黛玉二人回来,登时一蹦老高,欢天喜地的迎上前去。
跑到半道终于想起来这二位干甚么去了,笑脸在用力努力中,变成了悲伤的神色,然后似乎还酝酿起悲伤来……
这等小动作,哪里能瞒得过贾蔷、黛玉?
黛玉本来心中到底还有些郁郁,这会儿见此活宝,不由笑骂道:“穿着这样单薄,仔细染着风寒了!果真病了,你的好才多着呢!”
香菱也不弄鬼了,瞧了瞧二人神情,贾蔷自不必说,黛玉眼圈虽红了,但这会儿形容看着还好,不由笑道:“等爷和姑娘回来嘛,不止是我,连她们也想去看看这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黛玉看向贾蔷,贾蔷摇头道:“先进去暖上半个时辰,让人给你煮一碗姜汤吃下驱驱寒再说。”
黛玉抿嘴一笑,香菱也乖巧道:“姑娘身子弱,才要多保重照顾呢。”
说着,上前搀扶起黛玉来。
黛玉:“……”
打跑了愈发淘气的香菱后,黛玉随贾蔷进屋,自然迎来一阵关心问候。
黛玉不愿多说甚么,就问贾蔷道:“那些官怎么说?”
平儿奇道:“还来了许多官儿么?”
凤姐儿冷笑道:“你这丫头又懂甚么?林姑丈是宰相,蔷儿是侯爷,这样的阵势,苏州的官儿哪里敢轻慢了?”
贾蔷笑道:“二婶婶倒是好见识。”说着,将苏州知府的话重复了遍,然后就见探春、湘云夸张的在一边干呕。
黛玉好笑道:“你们读的书里难道没见过这些?官字两张口,上一张口说谄媚阿谀奉承之言,下一张口说的是欺压弱小的凶狠鬼话。”
宝琴咯咯笑道:“林姐姐说的太狠了些,林相爷也是官哩!还有蔷哥哥……”
黛玉笑道:“小促狭鬼,我爹爹当然不一样。你蔷哥哥嘛……他更不算官了。”
不想没等姊妹们取笑她偏袒,就见一婆子进来通传道:“侯爷,前面传话进来,有一县官,在外面求见侯爷,说有比天大之事相告。”
……
皇城,凤藻宫。
偏殿东暖阁内,尹后看着尹家太夫人笑道:“娘怎么舍得进宫来了?这一年到头,除去国事娘就来了三回。一次是为了贾蔷求情,上次是为了子瑜的药,这次又是为了哪个?莫不是为了大哥?”
尹家太夫人摇头道:“为他做甚么?人若犯魔怔了,要么打疼他,让他疼的吃不住,自己明白过来。要么就冷淡处之,让他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得了清静才能好好想清楚,明白过来。你大哥想升官想迷瞪了,你也别急,就劝着皇上,说甚么也不给他升官就好。时间长了,他自然就明白过来了。”
尹后笑道:“女儿就知道,母亲比大哥明白的多。”
尹家太夫人摇头道:“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罢了,不说他了。今儿我进宫来,是受人所托,来同皇后问桩姻缘婚事,可行不可行。”
尹后这回真是惊奇住了,道:“还有人能求得动母亲?”
尹家太夫人苦笑道:“浩哥儿媳妇娘家老太太上门,不过她也是受人所请,我也是才知道,当年乔家竟还受过赵国公府的救命大恩。这会儿求上门来,又只是讨个说法名堂,成不成皆可。原在犹豫中,后来想着燕子那丫头来家后,素来勤勉孝敬,总要给她几分体面,就来宫里走一遭。”
“赵国公府?”
尹后闻言,脸上笑容敛去,微微蹙眉道:“母亲,赵国公府要说亲,还要进宫拿主意……莫非是姜家哪个子弟想要和哪家王府联姻?不应该呐,他家那位老国公,还没糊涂呢……”
尹家太夫人笑道:“若是如此,我又怎会跑这一趟?不是和天家宗室,是和贾家。”
尹后扯了扯嘴角,面色稍有古怪,道:“那母亲才算是白来了,贾蔷那混帐和五儿上一回见我不高兴,二人扮成篾片相公说笑话让我取乐,说的就是姜家人的模样。贾蔷嘴里将他家人奚落的……总之,他断不会让贾家女嫁入姜家的。”
尹家太夫人好笑道:“贾蔷是怎么说姜家人的?”
尹后气笑道:“他说从没人看见过姜家人落泪,因为姜家人的眼泪,在脸上时就干了,落不下来……”
尹家太夫人稍微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贾蔷是在说姜家人脸太长。
她哈哈大笑了一阵后,摇头道:“这孩子,真是淘气。不过姜家不是想娶贾家女,而是想将姜家女说给皇贵妃的那位亲弟。”
尹后闻言,登时微微变了面色。
自古而今,从来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勋贵之族间更是如此。
若是同一阵营的,那倒也好说。
可以贾家、姜家这样隐隐对立的局面,谁娶谁嫁就是两个说法了。
姜家主动嫁女,岂非自认低贾家一头?
以尹后的敏感聪慧,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赵国公姜铎出了问题……
果不其然,就听尹家太夫人压低声音轻声道:“赵国公那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姜家想化解和蔷儿那孩子的敌意。原是想着那边娶一个贾家女孩子,可料定蔷儿不会答应,老公爷就发了话,嫁一姑娘过去。
这话是姜家人叮嘱乔家老太太说的,便是因为听了这话,我才下决定进宫来。我虽不明白外面的事,也听说过那位老公爷是皇上身边的架海紫金梁,稳定军中的定海神针。他若是出了变故,怕是有些干碍罢?”
尹后闻言坐不住了,起身道:“娘,你且在这多坐坐,我去一遭养心殿,去去就回。”
……
第七百三十五章 采生折割
“皇上虽勒令本侯不许在外欺负人,可没说别人招惹上门来,不许本侯打掉他的门牙。今日你若说不出一件比天还大的事,本侯让你这南人了解了解北人的脾气。”
前厅,贾蔷面色不善的盯着这位吴姓县令,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他两遍后,淡漠说道。
吴知县拱手沉声道:“宁侯,可听说过采生折割?”
贾蔷闻言骤然色变,皱眉道:“采生折割?你治下有人敢做此等恶事?”
他知道所谓的“采生折割”,实是人贩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
前世其实就见过……
以人为地手段,庖制出一些残废或者“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借此获得路人施舍大量的钱财。
大街上那些举着残肢,或者肢体扭曲的人,多由此种法子造成。
“采生折割”是有一套方法的,首先得找到“原料”、“生坯”。
一般说来,青壮年的男子不找,女子也不找,因为男子力大势猛,不易擒获,又不易驯养,而女子在当时是极少在街市上抛头露面的。
故而歹徒主要是针对老人和儿童。
“采生”时,往往利用种种骗术,像家里人突出恶疾,家中发生急事,或者用物品去引诱小孩。
一个行骗,几个人同时放风,得手后立即开溜。
“折割”的方式,则是千奇百怪,手法极其残忍。
这种丧尽天良的恶行,历朝历代抓住后都是凌迟大罪!
吴知县沉声道:“若是在下官治下,那下官就算舍去乌纱性命不要,也必要将恶贼碎尸万段!!只是,下官只是嘉定县令,不是苏州知府。”
贾蔷皱眉道:“这么说,是有人在这苏州府城内干这等恶毒勾当?”
吴知县大声道:“何止苏州府城?除却下官所任的嘉定县外,昆山、常熟、吴江三县俱有。另外,江南省其他各城,采生折割惨事,也绝不算新鲜!就下官派人暗中打探,运河之上专门负责组织此事者,至少有十八条大船!”
贾蔷脸上木然,道:“也就是说,至少有十八船孩子,被人以采生折割之法残害,以谋利?”
门口处,铁牛已经愤怒的破口大骂起来。
他当年和刘老实一家在码头上做事,三教九流甚么样的人没见过?
自然也见过,遭采生折割后的孩子,到底是个甚么模样。
那已经不算是人了……
当年还没太深的感觉,如今有了小石头后,铁牛对于这等残害孩子的行为,愤怒的发狂。
而且这一次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十八船!
不要小瞧这等勾当的暴利,前世地铁要饭的一个月能破万,那还多是正常人在要。
若是一个采生折割的“怪物”在地铁上讨钱,翻几番都有可能。
就算在别的地方,随便一个热闹街口,收入都不菲。
一个孩子一天哪怕只要上一两,一船就打五十个孩子算,一船五十两,十八船就是八百两。
种上一千亩地,一年都未必能赚八百两,而这还只是一天……
且一个孩子,一天乞讨的,未必只有一两……
然而这种暴利,是用无数孩子的命,是用他们的肢体,是用他们的血、眼睛和骨头、嗓子为代价赚来的。
能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采生折割,背后又怎简单得了?
当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能阻挡得了的。
“吴大人可知道,背后到底是哪个在作死?干这种事,小打小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偷偷去做朝廷未必下死力气去抓,可这么大规模的乱搞,这不是自己把九族往铡刀口下送么?”
贾蔷很是好奇问道。
权贵赚钱的法子虽然不多,大都是搜刮压榨,但敢用这种法子的应该很少。
吴知县沉声道:“是漕帮!漕帮背后又站着河运总督衙门和运河沿岸各级衙门,各河营参将也让他们喂的饱饱的。且下官还知道,漕帮如今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宁侯你!”
“……”
贾蔷瞪大眼看着吴知县,楞了半晌才惊诧道:“我?!这不扯淡么?谁不知道我在掘漕帮的根?怎还成了漕帮的大靠山了?”
吴知县摇头道:“只下官就知道,贾家许多子弟入漕帮,成了总堂主、旗主、总旗主,甚至舵主。宁侯若不是漕帮的靠山,漕帮凭甚么给贾家那么多银子?”
贾蔷反应了稍许,才黑着脸震怒道:“你是说,金陵贾家?”
吴知县点头道:“正是!且不止金陵贾家,还有史家、王家和薛家,倚仗着宁侯在京里的权势,还有林相爷的清名,在江南横行无忌!林相爷在京每登高一步,宁侯在京中每大胜一回对手,威望增高一重,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气焰就更盛一筹。半山公任两江总督前,贾雨村任金陵知府时,四大家族就已经开始得势。半山公在时,他们还收敛一些。半山公走后,甄家又一倒,江南便成了四大家族的天下。各州府衙门碍于林相爷和宁侯的威名,敢怒不敢言!若非采生折割一案太伤天和,便是本官也不敢说甚么。宁侯……”
“好了好了,别说了!”
贾蔷脸色吓人,摆手打断了吴知县的话语,让吴知县面色一白,眼中激愤荡起。
继而就听贾蔷大骂道:“那群忘八,本以为分了宗,就划清界限了,没想到,作死到这个地步!还有漕帮……来人,去告诉漕帮丁皓,三日后本侯在金陵宁国府等他一个交代。三日后没交代,恶贯满盈之辈走脱一个,本侯拿他丁家父子的脑袋去顶!”
又转头看向吴知县道:“你可知苏州城内,眼下有没有现成的罪证?吴大人,此事本侯保证一查到底。不管是姓贾还是姓王、姓史、姓薛,凡是牵扯其中的,最轻也要打入诏狱,流放三千里!若是查出此案背后主使是他们,本侯诛他们满门!”
吴知县闻言,激动道:“有,有!就在阊门外十里街!”
……
“封姨,你先前说你家在哪里?”
贾蔷回到内宅后,见女孩子们都已经换好了儒裳,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兄台”“贤弟”的顽笑,他则问角落里站着的封氏。
封氏忙赔笑道:“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名叫葫芦庙。前些年起了场大火烧没了,不过听说后来又修复了……”
贾蔷点点头,面色却微微有些迟疑。
黛玉本在旁边与探春说笑,余光却一直留意这边,瞧出贾蔷面色不对,就走过来问道:“怎么呢?”
贾蔷轻声道:“有一桩大案子,歹人拐了别人家孩子,折磨的不成模样,就在十里街那边,我想着大家顺道一起过去瞧瞧,也算长长见识,又怕你们心里吃不住惨样,晚上做噩梦……”
黛玉闻言一惊,随即坚定的点头道:“去瞧瞧,也给小丫头子们提个醒。往后越来越淘气,早晚让花子拍了去。”
另有一重心思她没说出口,她也想让家里一些整日自叹命运凄苦之人,看看世间真正的疾苦。
放二年前,她绝不会这样想。
那会儿她觉着自己便是人间至苦者……
而正是因为跳出了这个内心自苦的牢笼,黛玉才觉得,更应该让家里人多看看人间疾苦。
将她们的心思从孤冷黑暗中开拓出来,往后家里才会更好。
贾蔷笑道:“好,既然当家的下了决定,那就都去!”
“呸!”
“一会儿去香菱故居瞧瞧,晚上乘船去寒山寺!”
见女孩子们都围了过来,贾蔷宣告道。
探春、湘云、宝琴、可卿等读过书的女孩子们闻言,登时雀跃欢呼起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千古风流之诗《枫桥夜泊》中的枫桥,便在阊门外……
……
苏州城,阊门。
十里街。
“梅花糕,梅花糕,甜而不腻的梅花糕!”
“太史饼,太史饼,司马公的太史饼喽!”
“大麻糕,大麻糕,长乐社的大麻糕!”
苏州府不愧为天下第一流的红尘繁胜地,贾家的马车队伍平均每走五十步,多半会停下来,婆子们下去大买特买一番,送给马车上的吃货们。
贾蔷骑马在外,都能感受到马车内的喜悦和快乐。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犯愁,往后她们还能在园子里待得住么……
贾家这做派,让在前面带路的嘉定县令吴伟心里颇有些不安。
怪道官场上传闻,这位在御前红到发紫,圣眷几与皇子平齐的少年得志权贵,和那位五皇子王爷都属荒唐不靠谱之人。
方才在前厅看着还大义凛然,威怒惊人。
这才多大点功夫,好似就把正经事给忘了……
一路走走停停,好在终于将车里人都喂饱了,队伍速度终于恢复,一路行至十里街,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阵阵惊叹声、喝彩声,一浪比一浪高,甚至还夹杂着妇人的惊笑声。
这热闹惹得停下来的马车内的人纷纷惊讶,悄悄将车窗打开一条缝,看向外面。
此时贾蔷亲兵已经将围观人群驱散开一面,招来不少暗骂。
贾蔷骑马上前,就见一江湖手艺人,打扮跟乞丐似的,手里牵着一狗绳,下系一条黑狗。
全身黑毛,只是四只狗爪有些长,这倒也罢了,这条黑狗,却长了一张孩子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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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畜生!(第三更!)
贾蔷一行人的霸道举动,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位贵人,小人是个跑江湖的乞丐,爹娘死的早,没甚能为,好在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赏了小的这么一个灵犬。”
“咱这灵犬,虽是条狗,却会唱曲儿,不信贵人您听!”
那乞丐看到贾蔷这等阵仗,又紧盯着黑犬,心喜有大买卖来了,便卖力自夸,又一拉扯狗绳,手扶在腰间的鞭子上,对“黑犬”道:“狗儿狗儿,今有贵人来,快好好唱曲来。北城虽有一熊怪,会写字却不能唱,咱们一定将他比下去!”
那“黑犬”闻言,孩子脸上的眼睛看到乞丐手放在鞭子上,黯淡的目光明显浮出一抹惧色,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贾蔷,张口唱道:“脚驴斑斑,斑过南山。
南山北斗,养活家狗。
家狗磨面,三十弓箭。
上马琵琶,下马琵琶。
驴蹄马蹄,缩……缩了一只。”
这稚嫩的女童音,唱的贾蔷攥紧拳头,看着她身上已经融为一体的狗皮,总有一种心碎感。
许是被贾蔷目光中的痛惜所惊,“灵犬”最后一句打了个结巴,“黑犬”就自知不妙,果不其然,那乞丐大怒,拿起腰间的皮鞭就要抽打。
“黑犬”伏在地上,前肢捂住狗头瑟瑟发抖……
不过乞丐的鞭子终究没有挥舞下去,商卓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那乞丐见之唬了一跳,忙赔笑道:“哟,可见贵人是心疼这灵犬了。您放心,您要看上了,只管牵了去,随便赏几两银子,不让小的白养活他一场就是。”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狡猾暗喜。
周围围观百姓也都纷纷暗道,这乞丐会来事,怕是要走大运了。
看这贵人阵仗,必是有钱有势的主儿。
这样的人最好体面,还不给这乞丐一大笔银子?
贾蔷没有答话,而是翻身下马,走上前,看着蜷缩在地上扔不敢起的“黑犬”,一时间,都有些不敢靠近……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生而为人的罪恶。
“你能听懂我的话么?”
贾蔷蹲下来,看着埋头发抖的“黑犬”,温声问道。
那“黑犬”听到这样柔和的声音,又发现没有挨打,便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迎上的,则是贾蔷俊秀非凡的脸上,清亮的眸眼中满是怜惜的目光。
看着这目光,“黑犬”黯淡的眼睛里,忽然就滚落下泪珠来。
“该死的狗子,贵人问你话,你说话就是,哭甚么?”
乞丐见此情形,忽然有些慌了,厉声呵斥道!
贾蔷未回头,只是举了下手,商卓就将乞丐的下巴给卸了。
这会儿,有不少人已经看出不对了,场面渐渐安静下来。
贾蔷看着明显畏缩惊惧不安的“黑犬”,温声道:“不要怕,恶贼再也不能作恶了,再也不能打你了。你还记得……还记得你是谁,家在哪么?”
可惜,“黑犬”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看她那张脸,还没小吉祥大,怕也只五六岁的模样……
想来被拐时更小,又被打骂训练成狗……
不过,她顿了顿,小声道:“熊大哥,会写字……在,在北城……”
见乞丐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黑犬”忙又蜷缩在地上,“前爪”捂住脸。
贾蔷轻轻拍了拍她,而后站起身,沉声道:“来人,去北城,将熊带来。”
即刻有亲兵纵马前往北城,贾蔷则转身,看向那乞丐。
不过没等他开口,忽地不知从何处涌来好一群乞丐,臭烘烘骂咧咧的赶来,骂道:“狗攮的下流玩意儿,甚么忘八肏的,连我们丐帮都敢欺负?”
为首几个身高马大,周围百姓避之不及,被撞倒在地,也敢怒不敢言。
贾蔷看都未看一眼,见地上的“黑犬”剧烈颤抖,甚至吓的呜呜哭了起来,只淡淡吩咐了句:“格杀勿论。”
后面忍了多时的铁牛“嗷”的一声,怒吼道:“绣衣卫办案,反抗者死!”
吼罢,就拿出铜锏钢鞭来,迎着乞丐冲杀上前。
如今的铁牛早于厮杀中磨砺出来,出手之狠,哪里是这些只会欺负良善的恶丐能比的?
三两鞭下去,中者非死即伤。
也是铁牛恨极这些苛虐孩童的畜生,打的他们头碎骨裂。
其余亲卫也忍不住上前,不一会儿,除却个别逃跑的,竟都交代在这。
这下,愈发引起轩然大波,周围百姓纷纷尖叫逃离,却又不走远,只远远驻足观望……
马车里的人显然也知道了发生甚么,一个个唬的面色惨白,身子颤抖。
原以为这太平盛世,原以为是烟火繁盛昌荣之地,居然会有这等惨事!
只是她们仍不知,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一条狗……
无论如何,都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没过多久,苏州知府朱聪带着同知、通判俱至,看到一地的死伤,血流成河,一个个都面色如土。
发生了这样的流血惨案,这次他们的官绩考核怕是要毁了。
断人财路犹杀人父母,而断人仕途,比掘人祖坟将十八代祖宗一起挫骨扬灰更让人心痛。
朱聪简直痛心疾首,厉声质问贾蔷道:“宁侯纵身份尊贵,又岂能恣意屠戮弱小贫贱?此事本官必要上书朝廷,辩驳个清白!”
父母官出现,周围百姓又围了过来。
国人好热闹的天性,是镌刻在血脉深处代代相传不衰的……
贾蔷闻言,指了指身旁的“黑犬”,淡淡问道:“朱知府知道不知道这是甚么?”
朱聪闻言,眼睛眯了眯,随即摇头道:“本府不知,但不管甚么事,都由不得侯爷妄动屠刀。”
“不知?”
贾蔷冷笑一声,喝道:“吴知县何在?”
吴伟从一旁走出,看到他出来,朱聪的脸色愈发难看。
贾蔷问吴伟道:“你同朱聪禀过此案没有?”
吴伟沉声道:“宁侯,下官先后不下五次同朱知府谈过此案。到后来,下官却已经见不到朱知府了。”
贾蔷喝问朱聪道:“采生折割,在本朝何罪?!”
朱聪脸色隐隐灰败,却还是摇头道:“本府不知此案,虽吴知县有所提及,但一直查无实证。即便有此案,也是本府之事。宁侯虽贵,却不得干涉地方政务。还请宁侯自重!”
贾蔷气笑道:“看来你做贼心虚,问题不小。瞎了眼的狗东西,本侯除世袭侯位,还身负绣衣卫指挥使之职,此等不赦大罪,你道本侯管不得?来啊,摘去他的乌纱,剥了官袍,诏狱待审!”
四名亲卫上前,打开朱聪跟前的衙役,将朱聪当街脱帽剥衣,抓起头发按在一边。
“贾蔷,你虽是绣衣卫指挥使,也不能这般折辱本官!你太猖狂了!”
朱聪惊骇欲绝,后悔方才出言,可为时已晚。
见贾蔷理也不理,而属官这时居然远离他这个州府主官,朱聪心彻底凉了,又说起服软之言。
可贾蔷哪里愿意搭理,只摆手,让人押到一旁跪好。
这等动作,登时让十里街一片哗然。
苏州知府,可是苏州城身份最贵者。
连他都被这样凌虐相待,可见要出捅破天的大事了。
百姓们既有对狗人的同情,又有要看大热闹的兴奋……
正这时,忽听北面人群传出一道惊呼声:
“熊来了!”
众人放眼望去,就见一狗熊被牵扯过来。
此熊大如川马,箭毛森立。
与狗不同,熊的脸仍是熊脸。
熊明显已经是成年了,果然比狗懂得多,走到跟前,就跪下磕头。
贾蔷沉声道:“采生折割,罪恶滔天。你可将经历写下来,本侯为你们做主,绝不让畜生逃开一人。”
狗熊便执笔,将经历写出。
他一边写,吴知县一边大声念道:“我本扬州府广陵人,姓陈,名之兴,五年前被歹人与其伙捉我去,时我八岁,已开蒙读书。歹人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将我剥衣捆住,浑身用针刺穿,势血淋漓,趁血热时,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链锁以骗人……”
说至最后,吴知县声音颤抖哽咽,周围百姓无不哗然痛骂。
“畜生!”
“畜生!!”
谁家没有儿女……
连贾家马车里的女孩子们,此刻一个个都惊恐的哭了起来。
人世间,至惨莫过如此。
“吴知县!”
贾蔷见群情激奋,暗自点了点头,民愤已起,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他看着吴伟道。
吴伟躬身道:“下官在。”
贾蔷沉声道:“本侯持天子剑南下,代天巡狩,可斩奸邪,诛佞臣。今于天下第一流繁盛文华之地,遇此登天良泯灭,惨绝人寰之罪恶,又岂敢不除恶务尽?你曾与本侯说,江南各府多有此类罪恶,本侯明日前往金陵,告知两江总督,严查此类大案。苏州府之恶,就交由你来彻查。本侯留十名绣衣卫与汝,望你不畏奸邪,不管涉及何人,皆一并拿下!
本侯不急着将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随便杀了他们,就太便宜他们了。不将这些受害孩童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十倍相还,又岂能警诫世人?!查明此案后,剥了他们的皮,以狗皮相裹!戴枷跪十日不死者,继续凌迟!”
“下官,谨遵侯爷鈞旨!”
……
十里街,仁清巷。
葫芦庙旁。
即便看着仍是一片废墟的甄家旧地,封氏和香菱虽有难过,但注意力却仍在最后面的一架马车上。
空出的那架马车里,安置着一“熊”,和一“犬”。
先前游览的喜庆早已不见,即便到了巷内,亲卫们将甄家废墟隔离出空地来,穿着儒裳的贾家姑娘丫头们都下了车,可她们仍心事沉重。
便是黛玉,眼睛也是红肿的。
而曾经被拐子拐过多年的香菱和封氏,心中早已被后怕堆满。
贾蔷看着众人沉默不言,温声笑道:“让你们来看看,不是为了吓唬你们,而是想让你们知道,便是太平盛世时节,这世上仍有邪恶黑暗的存在。世上纵然好人多,但恶人畜生从来也没少过。苏州如此,都中也如此。
家里从来宽松,不禁小丫头子出去顽,可往后也要多长点心眼,莫要被花子拍去了才好。
家里若有小孩,嬷嬷们带孩子的时候,也要千万仔细。
其次就是,天下苦难者太多太多,我们平常生活里遇到的困难,曾经认为的至苦,和他们比又如何?
所以,我希望你们在日后的生活里,若是遇到不顺之时,就多想想,那点挫折磨难,根本不算甚么。
这也是我坚持多带你们出来看看大千世界的缘由,开阔了眼界,也就开阔了心胸。在你们往后的人生路上,不会轻易的自怨自艾,自我哀怜。”
众人明白了贾蔷的苦心后,彼此对视,都看出眼中的感动神色。
湘云紧紧抿了抿嘴,问道:“蔷哥哥,这个案子你会查到底么?”
贾蔷道:“我会督促,会将最难啃的骨头砸碎了,但具体的事务,将由江南督抚衙门和各级衙门去严查。这种事,不能只指望哪一人。且新政马上就要开始了,半山公的考成法里,其中有一项就是严打此类人贩子,一律杀无赦。”
苏州府只是冰山一角,在这边大开杀戒用处不大。
重点在金陵,不将那些清理干净,这些杂碎杀再多也杀不尽。
探春问道:“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
贾蔷道:“对人贩子抄家问罪,所得赃银,办几所养生堂。伤害已经造成,无法逆转,只能尽可能让他们余生觉得,人间并非皆地狱。”
贾蔷并没有将贾、史、王、薛四家很可能参与其中之事说出,那太沉重了,不该由她们来背负。
当然,此事瞒不过凤姐儿,因为她家参与其中的可能性,绝不会低。
毕竟,她那个忘八弟弟王仁为了银子,连亲外甥女儿都能往青楼里卖。
贾蔷想不出他能跳开这个坑的道理……
到时候,又该怎么说服凤姐儿,看着她弟弟去挨千刀万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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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这船可不怎么隔音……
神京皇城,养心殿。
东暖阁内,隆安帝看着面色担忧的尹后,沉吟稍许,道:“此事朕知道了,稍许就再派两名太医去赵国公府,多送些好药,皇后不必担心。至于赵国公府和贾家的联姻……”
对于姜铎的断尾逃生之计,隆安帝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姜家一定会衰败,这是必然的。
可由天家、朝廷出手,将姜家弄的败落,和姜家识大体,自废武功,以表忠诚,同样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下场和处境。
人能活到姜铎老狐狸的份上,真是将臣子保全之道,悟透到了极致。
眼下姜铎还活着,军中自然仍以姜家为首,元平功臣中纵然怨声载道,也无人敢去动摇姜家地位。
但姜铎一旦死了,姜家便会一夜间从最顶级权贵豪门,降格成一流豪门。
虽然仍然尊贵,但真正的实力,完全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元平功臣中不卖姜家面子的人家,一夜间到处都是。
到那时,绝少不了想要清算姜家的人。
姜铎先于天家处求得一份自保,如今又准备在功臣中寻得一份自保。
但这份自保绝不会只是一份联姻,必有后手。
且等姜铎死后,贾家、姜家果真化敌为友,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军中再不可出现如赵国公府这样一家独大的局面,宣德侯府董家那边,稳扎稳打了几十年,眼下却有一飞冲天之势。
虽可倚重,但不可造就出第二个赵国公府。
盘算稍许后,隆安帝对尹后道:“去与太夫人说,朕准了。只要他们两家自己愿意,朕自无不可”
尹后笑道:“皇上准了,贾蔷回来却未必答应。他素来不喜姜家人,嫌他家人脸长生的丑。”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就他生的好,德性!也不看看他那臭名声,还有脸说旁个!”
说话,隆安帝又状似无意道:“老太太今儿怎想着进宫了?”
尹后凤眸微微一眯,叹息一声道:“臣妾都没脸说,老太太也是进宫来宽慰臣妾的。”
隆安帝嘴角浮过一抹笑意,道:“可是为了李晓之事,怕你担忧?这有何不好说的?”
尹后摇头道:“不只是如此……罢,此事原不该瞒着皇上。皇上,臣妾长兄尹褚……唉……”
又叹息一声后,尹后将尹褚怎样看好李晓,并将这些年拢在手里的一些人都给李晓去用。
尹褚还一直坚持将尹子瑜嫁给李晓为侧妃……
这次李晓被降爵,遭勒令闭门读书,最心痛的除了李晓,大概就是尹褚了。
尹后将此事说的明明白白,都出乎了隆安帝的预料。
他看着尹后笑道:“梓童,人非圣贤,岂能没有私心?尹褚此人,单论才干,是有一部尚书之能的。这些年来,不贪不懒,用心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按部就班的升迁,也早不该只是个五品官了。你始终劝朕不升他的官,他心里有些念头,也是寻常事。”
尹后的不同作为,让尹褚得到的结论显然是不同。
不过,尹后仍摇头道:“吏部四司位虽不高,权难道不重?若果真想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这个位置最合适不过。臣妾和太夫人几番告诫他,不要执迷于官职品级。既然受用了后族的荣耀,得了便利,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他虽只是一个五品官,可因为是臣妾的哥哥,吏部哪个还敢给他脸色看?如此还不够?今日母亲进宫来,除了替赵国公府传话外,还有一事,就是想请皇上罢免了尹褚官位。母亲说,尹褚一心想做官,不是想做事,已经不是好官了。指望说服他已不能够,就得让他明白过来,有些事他万万掺和不得!”
隆安帝闻言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这里面有后族体面在。想想看田家,得了高官想要发财,得了百万银子又想着世爵……朕都不得不咬着牙答应。同样是后族,尹家已经足够贤德了。果真连最后的体面也去了,朕又成甚么了?再说,尹褚没有一心给李景出力,强推他上位,已经可见有公心了。尹褚仕宦二十载,从无过错。这个议题,莫说朕这边,军机处都通不过。”
“皇上……”
尹后还待再劝,隆安帝却摇头道:“皇后不必多说,尹家为后族典范,且在朕潜邸和继位之初,极艰难时,尹家曾倾尽家财相助,这些朕都记得。虽然皇后每每拒绝朕的赏赐,但尹家的体面,朕不能不维护。尹褚就当将功折罪,维持原职罢。皇后也去告诉太夫人一声,让她宽心就是。朕公事繁忙,今儿就不去见她了。下回设宫宴,请她进宫赴宴。”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贾母嘴笑的合不拢,也是实在没说话的人,就将本不愿来的薛姨妈、宝钗和尤氏都叫了来。
“真真是好品格呐!”
“论模样没得挑,论性子,也是爽利大方,和三丫头有些像。”
“见着我也不害臊,问甚么答甚么,不作忸怩态,说甚么都是笑。”
“这点年纪,已经在家跟着她大伯娘学掌家之事了。”
“针黹女红也极好,连生辰八字都和宝玉极相配!”
尤氏忍不住笑道:“今儿怎连生辰八字都配好了?莫非还请了算命先生去瞧?”
贾母笑道:“南安郡王太妃的重孙儿过抓周,她也不言语,就请了我去,好歹身上戴了几件值钱的器具玩意儿,不然今儿可落了脸了。见我相看的满意,就让他家从钦天监请来的司历帮着算了回。哎哟哟,人家就说,从没见过这样相合的生辰八字!”
李纨笑道:“若这般,那日子也快了。明年咱们家,可要迎来好几桩大喜事。”
贾母听了,嘴乐的合不拢。
薛姨妈闻言心里却真真不是滋味儿,一来薛蟠说亲在前,如今伤成这样,婚期自然要延后,说不得还要在宝玉之后。
二来,薛家刚来时,贾家上下都流传着金玉良缘之说。
如今宝钗成了这般境地,宝玉倒“攀”上高枝儿了,说了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自然比皇商之族强得多……
贾母这般得意,指不定心里在怎么笑话薛家……
倒是宝钗,面上只带着浅笑,看不出丝毫失落不适。
薛姨妈终究意难平,迟疑稍许,道:“老太太,蔷哥儿那边……我听说,他和赵国公府是死对头,势不两立,两边你来我往的打了许多回。眼下赵国公府趁着蔷哥儿不在京来操持此事,这其中会不会……”
贾母笑道:“若是他家想讨个贾家女孩子过去,那我自然一万个不答应。可如今是他家嫁过来一个女孩子,那怕甚么?再说,我也不傻,特意打发人去布政坊那边问过玉儿她老子,那边说没甚么相干,岂不稳妥了?”
薛姨妈强笑道:“是是,是稳妥了。”
贾母笑道:“这又是一桩大事,玉儿她老子也说,此事牵扯重大,许多繁琐事,等蔷哥儿回来了让他去操持,宝玉他老子怕是操持不过来。如此也好,就等蔷哥儿回来继续去理会罢。哎哟呐,姨太太,等操持完宝玉的婚事,我就是立刻闭眼,也安心了。这一二年来经历的事,比我一辈子经历的还多,太累了,快坚持不住喽。”
薛姨妈忙道:“这才到哪?老太太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大喜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贾母呵呵一笑,道:“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盼别个了。今儿请姨太太过来,除了告个喜,还有一事相求。”
薛姨妈闻言慌道:“老太太这话实是臊我!”
贾母笑道:“如今宝玉的亲事有了指落,但有一事,若不能定下来,这亲事怕真有变故……”
薛姨妈一下就听明白了,道:“老太太是说,我姐姐那里……”
贾母点点头,道:“还要劳姨太太去同她说明白此事,你就同她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不为别人着想,也该为宝玉思量思量。是继续这样熬下去,闹的阖府不得安宁,还是寻个清静的地,好好礼几年佛,都在她。”
薛姨妈闻言,道:“老太太是说,后面佛庵……”
贾母摇头道:“我不说甚么,只在她。等蔷哥儿回来后,必是要发作一番的。真惹急了他,便是我请了如海说情,她落不得好,也要将宝玉给害了。其实已经害了,这会儿得了赵国公府的缘法,已是最后的好机会。不然宝玉在那封折子上签了字,已经伤了孝道……”说至此,贾母红了眼说不下去了,只最后含恨道:“你就让她继续看着办罢,想闹,就继续闹下去。左右我一合眼,也就清静不理了。”
薛姨妈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后,道:“老太太且宽心,我去同她好好说。”
贾母最后道:“你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果真有甚么想不开的,也要等宝玉大婚之后。”
薛姨妈:“……”
宝钗垂下眼帘,只觉得身上发冷。
……
姑苏城外,运河之上。
客船停泊在枫桥镇河面上。
从船上二楼窗子往东向山上望去,就可看到千古名刹寒山寺。
月夜之下,黄墙绿树,殿宇宏伟,楼台高峻,碧瓦飞檐,气势非凡。
恍若隐隐可见千年之前,寒山、拾得二僧对弈相谈……
经历见识了白天之事,所有人似乎都长大了些,连香菱、小角儿、小吉祥她们都是。
众人静静的靠在窗边,就着月色,望着山间古刹。
贾蔷看了一圈,与黛玉对视稍许后,微笑道:“正是因为这世间还有许多黑暗,所以我们眼下就更要珍惜身边的亲人、家人,和现在所拥有的美好,多做有意义的事……”
宝琴好奇问道:“蔷哥哥,甚么是有意义的事?”
闺阁女儿家,又能做甚么有意义的事呢?
贾蔷笑道:“真正有意义的事,对每一个人都一样,那就是好好活着,好好是生活好每一天。我们可以愤怒,可以同情,可以悲伤,但不要沉溺于这种情绪中。”
探春挑了挑修眉,问贾蔷道:“蔷哥儿,你一定会严惩所有凶手,对不对?”
贾蔷点点头,道:“当然。干下这样的事,不管凶手是哪个,哪怕是宝玉、贾环,我也会亲手摘下他们的狗头,丢进河里喂忘八。”
这一说,登时让一直沉闷的气氛热闹起来。
“宝玉都隔了几千里远,怎还拿人做筏子?”
黛玉好笑道。
“环哥儿的头是狗头?”
探春严重怀疑贾蔷连她也骂在其中。
“乖乖,真是青天大老爷,六亲不认了!”
凤姐儿惊笑道。
贾蔷看着诸位贾家女孩子笑道:“所以,你们不必再难过甚么,因为我一定会让每一个犯下罪过的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让你们经历此事,原也不是让你们背负甚么,而是希望你们更加热爱生活。”
安顿好一群悲春伤秋的小姐丫鬟后,贾蔷与黛玉耳语几言后,又悄悄招呼了下凤姐儿,带她一道下了楼,去了耳房……
……
耳房内,当贾蔷将房门关上那一刻,凤姐儿脸都红了,轻啐一声:“蔷儿,你想干甚么?”
“……”
贾蔷扯了扯嘴角,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又指了指床榻,道:“我坐这,你坐那,做好了说话。”
凤姐儿没好气白他一眼,似又有些失望……落座后,问道:“说甚么?”
贾蔷道:“我记得金陵王家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者皆在金陵。你家那一房,如今除了你爹娘父母外,还有甚么人?”
凤姐儿道:“还有王仁一家……你怎想起问这个了?”
贾蔷摇了摇头道:“总要去你家坐坐认认门儿,要先了解了解你家人的性子如何,喜欢甚么。”
凤姐儿闻言,俏脸一下笑开了,一双丹凤眼明亮动人,声音都轻柔了许多,道:“不必如此的……”
贾蔷笑了笑,道:“你先说说看。”
凤姐儿道:“我爹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在家行二,也不会为官做宰的,也不爱多说话……”
说这些时,凤姐儿还有些难为情。
她生性好强,打小就佩服精明爽利的二姑母,亲近她,还跟着她一道嫁到了贾家,就是为了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嫁给父亲那样的男人,结果……
她却不知,贾蔷听闻此言,心里却放下一块大石头。
总不好一窝宰干净了……
他想了想,道:“真巧,倒和我舅舅有些像。我听说你那兄弟不是个有出息的,也谈不上孝顺。你何不将你爹娘接到京里去照顾?往后回南边儿的机会不多,常觉着你一个人在家里孤单,若是双亲在京,许是好得多。”
凤姐儿闻言,愈发感动莫名,从床榻上站起身,走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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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还了一章,结果昨晚……现欠二十章,我加油……
第七百三十八章 幸得妙计
荣国府,西路院。
王夫人房。
看着满头白发骨瘦如柴的王夫人,薛姨妈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个不停,哽咽道:“姐姐,你又何苦这般?”
王夫人一言不发,木然的滚动着手里的佛珠。
薛姨妈见之叹息一声,道:“老太太请我来,是想让我来同姐姐说一声,宝玉的亲事,定下了。”
王夫人终于不再如木头人一样不露半点生机了,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薛姨妈,问道:“是哪家的?必是哪个小家小户的罢?”
外面的事,早有教养嬷嬷告诉了她。
贾母也是让她知道,折腾这么一出,都落得了甚么“好”。
最大的好,当然就是宝玉背负上了天大的“孝名”。
有此名声在外,还能说得甚么好名声……
每每念及此,王夫人都心如刀割。
薛姨妈忙笑道:“姐姐说的哪里的话?这次说的是真正的好人家,赵国公府的嫡小姐,父亲是西山锐健营一等大将军。南安郡王老太妃亲自保的媒,今日老太太去王府相看了姜家姑娘,回来后夸的了不得了。说是相貌没得说,品格第一流,性子大方,针黹女红都是上上品。”
王夫人不信了,目光森冷的看着薛姨妈道:“赵国公府素来和贾家不对付,他家的姑娘凭甚么由贾家老太太去相看?说的那样好,连皇子王爷也配得,会瞧得上他们贾家?”
薛姨妈瘆然,她这个姐姐,眼下已然不当自己是贾家人了,她强笑了声,道:“听老太太的意思,经过这一回风波后,林相爷和蔷哥儿都如日中天。从今往后,再没甚么能动摇得了他们的了,姜家眼下虽然势大,可他家老公爷都快一百岁了,还能活几天也不知。姜家除了老公爷外,其他的并没甚么太出众的子孙。所以姜家为了缓和同蔷哥儿生分的关系,就想着来联姻……原本姜家想娶个贾家姑娘,念及蔷哥儿断不会答应,所以才想着嫁一个姑娘进来……真真是好意。”
王夫人闻言,只觉得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头,差点就吐了出来。
这算甚么?
这算甚么?
她一番苦熬算计,落到这个地步,反倒成全了那对早该下地狱的恶魔师徒,成了如日中天?
贾蔷舍不得贾家女孩子嫁过去,就让宝玉娶一个不知甚么德性的丫头?
眼见王夫人眼睛都泛出血丝来,薛姨妈落泪道:“姐姐,若不是好人家,老太太断不会让我来给你带这些话的……”
“甚么话?”
王夫人冷冰冰问道。
薛姨妈迟疑了稍许,还是在王夫人逼视的目光下,道:“老太太说,太太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宝玉想想才是。蔷哥儿这次逃过大难,回来后清算起来,难道会手软?太太只顾犟着,惹急了蔷哥儿,迁怒到宝玉头上,她果真能照看得住?这一次闹得这样大,到头来除了害了宝玉,还有甚么效用?太太但凡为宝玉着想一分一毫,这会儿也该知道往哪里去。便是……便是果真如血书说的那样不想多活了,为了宝玉,也该好好保养身子,总要等到……等到宝玉大婚之后……”
“呕!”
听此冰冷无一丝情分之言,王夫人再也没忍住,呕出一口心头血来,一头栽倒在地。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姜保、姜平、姜宁三兄弟脸色都不好看的坐着,主座那张明显比其他椅子高许多的特制高椅上,却是空着的。
到了冬时,老国公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今日多少元平功臣来寻他们三兄弟,只为求证一件事。
勋贵圈子里今天爆炸性的传闻,贾家荣国太夫人今日在南安郡王府上相看了赵国公府的嫡小姐,两家要联姻,是真是假?
对赵国公府而言,“相看”二字,着实带有侮辱性!
而赵国公府又是元平功臣的领头,侮辱了赵国公府,和侮辱了元平功臣又有甚么区别?
三兄弟得了姜铎的“指点”,或者说强逼,承认了此事后,元平功臣就炸了锅。
喧嚣怒骂了一天,人终究散去。
但毫无疑问,此事对姜家的威望而言,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赵国公老糊涂了,胆小怯懦了,认输投降了……
连听都不用听,他们就知道外面会怎么说姜家。
“诶!!”
姜家二爷姜平气不过,意难平,重重叹息一声,攥拳砸了下椅臂。
他并未当官,平日里就操持国公府事务,迎来送往。
他也受用让人恭维着,尊崇着的感觉。
所以今日感受最深,往日里将赵国公府视若北斗星的元平将门们,这一次明显失望,甚至难掩轻蔑。
这种落差对他来说,太过难熬。
姜保问姜宁道:“英儿那边可曾闹过?”
姜宁苦笑摇头道:“开始不乐意,父亲与她谈过后,就不说甚么了。问了,就说为了姜家,她愿意。”
“为了姜家……”
姜保面无表情道:“千古以来,有求舍问田自污自保的,有睡觉都大开中门以示无私的,有交出兵权高枕无忧的……如姜家这样的,倒是头一回见。”
姜宁摇头道:“我等也不知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不若将林哥儿喊来。姜家那么多子孙,也只他能入父亲的眼。”
这话他说的有些意味深长……
姜保淡淡瞥了姜宁一眼,没说甚么,派人将姜林喊来。
将话问了一遍后,姜林倒也未瞒,道:“祖父大人希望等以后,姜家和贾家能互相依存,以免让宣德侯府董家所破。”
此言一出,姜保、姜平、姜宁三兄弟都是冷哼一声,带有不屑。
宣德侯府董家,也能破姜家?
开甚么顽笑!!
董家在九边待了几十年,回京后因夺了别家的十二团营位置,结果想买地都买不到,快成笑话了。
就这样的人家,还想破姜家?
姜林没有再说甚么,他愈发相信祖父姜铎之言,人的眼界,真的是不同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想不通,可以慢慢想。
实在想不通,那就想不通罢。
想起姜铎对他说的话,姜林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炙热。
他终于不用担心,姜家的长寿传统,会让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
翌日清晨,运河之上。
黛玉房内,贾蔷半躺在临窗藤椅上,轻悠的荡着。
黛玉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昨儿和凤丫头都说甚么了,说的那样晚?我们倒是没多想甚么,却把平儿急坏了……”
贾蔷忙正经道:“正要向林妹妹讨个主意呢,此事颇有些棘手。”也不等黛玉问,就继续道:“采生折割一案,和背后的漕帮有干碍。而漕帮近来,打着金陵贾、史、薛、王四家的名头,拉拢了好多四家子弟入帮,而后竟举着先生和我的名号,恣意妄为!这个案子,很可能与金陵四大家族相关。凤丫头的弟弟王仁,向来不是个东西,志大才疏,偏又贪婪无度,我猜测,他很有可能涉入其中……”
黛玉闻言,顾不得敲打某人了,变了面色道:“他们怎能做这等泯灭天良的勾当?”
贾蔷摇头道:“权贵高门,有人性的没几个。为了维持住他们奢华日子,岂有不丧心病狂的?最可恨的,就是他们居然还打着先生和我的名号……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也正好,将最后一块短板补齐。原还想着用内务府钱庄股来安顿他们,谁知道,他们作死到这个地步。”
黛玉闻言,不无担忧的望着贾蔷,轻声道:“这些都是亲族,你若是……旁人会怎么说你呢……”
贾蔷笑道:“他们的说法不算甚么,人言纵然可畏,可到底谁能掌握人言,还未可知。”
黛玉一下想起了贾蔷数万市井婆子大军,忍不住笑了起来,啐道:“偏你好走歪门邪道,也不怕让人耻笑!”又道:“你连这个都不怕,那怕甚么?怕凤丫头不依你?你同她说了?”
贾蔷干笑了声,道:“还没,先问了问她爹甚么秉性,听说是个老实本分,没甚能为的,也就放心了。就怕给一窝端了,弄死完,那可了不得。”
黛玉提醒:“凤丫头是个极顾家的,我听三丫头她们说,每年她都会往家里寄银子寄东西,还央她们代笔写过信,很是挂念这边。便是你保全了她父亲,只处罚她弟弟,她也是不乐意的。”
贾蔷摇头道:“这个没有商量余地,王仁若果真掺和在内,当那些人的保护伞,他想好死都难,千刀万剐不足解恨。”
黛玉抿嘴笑了笑,又道:“既然如此,你在苏州不是将此案交给那位吴知县去处置了么?去了金陵,又何必亲自去唱白脸?”
贾蔷闻言,一下坐直身体,眼睛发光道:“有道理!”不过又道:“可就算如此,到时候凤丫头还是要让我去解救,又该怎么说?”
黛玉灵眸闪动,轻声道:“连她父亲一并算进去,到时候你只救她爹爹,她总怨不到你了罢?”
贾蔷闻言,惊喜的哈哈大笑三声,一个起跃,到了黛玉跟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住,道:“林妹妹,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背着黛玉,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昨晚那一关,这算是过了罢?
只是念头刚起,耳朵忽然一痛,他诧异之余,“痛呼”道:“哎哟哎哟,轻点儿轻点儿!林妹妹,这是何故啊?”
黛玉哼了声,咬牙啐道:“蔷哥儿,你又与我弄鬼?这等伎俩,你还用得着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甚么心思!”
贾蔷嘿嘿一笑,看着黛玉道:“就是想抱抱你,虽然每日相见,可我心里仍然在想念你,无时无刻都在。”
黛玉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情话,手一软,就松开了贾蔷的耳朵,贾蔷不敢再给她空闲去思考,看着那张红若胭脂的樱桃小口,亲吻了上去……
“嘤!”
“砰!”
房门推开,湘云笑着进来,正想说甚么,看到这一幕后,俏脸登时涨红,双手捂住脸转身就走,不想又“砰”一声撞在门上,仰头翻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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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 独钓寒江雪
黛玉本来羞不可耐,可看到湘云撞的坐倒地上起不来,登时也顾不得羞了,上前扶道:“可撞坏哪里了没有?”
湘云痛的呜呜哭了起来,委屈道:“这青天白日的……”
黛玉俏脸又满是晕红,见贾蔷还有脸笑,狠狠瞪了眼后,也不服湘云之言,啐道:“谁让你进来不敲门的!”
正说着,外面响起敲门声,黛玉忙同湘云警告道:“不许乱嚼舌头,不然再不饶你!”
湘云坐在地上哭一阵,又忍不住笑一阵,再哭一阵,听闻黛玉之言后,忽地吭哧吭哧笑起来,小声还嘴道:“我可没嚼别人的舌头……”
这话差点没让黛玉羞晕过去,转头看向贾蔷。
眼眸似雪山冰湖,轻遮薄雾,又羞怨,也嗔恼。
贾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眼神,伸手揪住湘云的领口,将她轻轻提起,放稳在地上时还墩了墩……
此举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湘云岂是好惹的?
转过身来,扑到贾蔷身上拳脚嘴并上,拼了!
这时,正好探春、惜春、宝琴几个进来,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怔,待再看到湘云脸上的泪后,登时纷纷唬了一跳。
探春小声问黛玉道:“蔷哥儿,欺负湘云了?”
黛玉本想摇头,可随即眼珠轻轻一转,便缓缓点了点头,道了句:“嗯,二人闹着耍子,把云丫头气哭了……”
湘云在旁边听了差点仰倒,可又不能真个说出方才看到了甚么,愈发郁闷,只好将郁火发在贾蔷身上。
不过待看到贾蔷有些坏笑的目光时,才陡然发现,她和贾蔷靠的太近,身前刚刚发育隆起的蓓蕾骨朵,在贾蔷身上蹭来蹭去……
湘云圆圆的俏脸刹那间红透,正不知所措时,就见探春等前来劝架:“好了好了,顽闹怎能当真?”
她们以为湘云脸那样红,是生气所致。
湘云借坡下驴,只羞恼的哼了声,转过身不敢去再看贾蔷。
见此,旁人未多想,独探春动了心思,湘云此刻的模样,羞多恼少,分明和上回她无意中碰到贾蔷时一样……
如此想来,探春也红了脸,暗中瞪了贾蔷一眼。
“哟,都在呢!”
正说话间,凤姐儿走进来笑道。
只一宿未见,凤姐儿的气色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本就生的极艳的她,此刻看起来更是彩绣辉煌。
好在眼下女孩子们都不是过来人,只道凤姐儿人逢喜事精神爽,取笑了两句后,探春道:“明儿就到金陵了,来问问到了老宅子后,到底怎么个章程?除了二嫂子外,我们都未经历过事,哪里应对得起那么多亲长晚辈?亲长跟前尚倒好,可还有许多晚辈。我们又没准备许多见面礼,若是失了体面,岂不让南宗笑话我们北宗?”
贾蔷笑道:“先不见,我会让人告知各房,我们去金陵要休整三日,奉老太太之命,洒扫洒扫两座国公府老宅。三日之后,我在宁国府设下大席,宴请贾家十二房、史家八房、王家十房、薛家七房老亲世交。到时候我会将随礼都准备好,走一个过场罢,也是以二婶婶为主。这三天,二婶婶回王家省亲。”
湘云也是个神经大条的,这会儿已经忘了先前的尴尬,同贾蔷挤眉弄眼笑道:“蔷哥哥,咱们甚么时候去秦淮河上逛逛?”
贾蔷思量稍许,道:“三天后的晚上,应该可以。”
到时候他就是屠戮亲族的恶魔,想来没人敢与他争秦淮河罢?
黛玉取笑道:“你还想逛秦淮河?得亏这辈子没生成个男的,不然……”
众人哄笑,湘云咬牙道:“看谁嚼舌头!”
黛玉:“……”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湘云也不好意思了。
果然只要足够不要脸,害羞的就是别人……
其他人摸不着笑点,陪笑了两声后,宝琴问道:“蔷哥哥,今天我们顽甚么?”
黛玉好笑的捏了捏宝琴秀美的脸蛋,单论相貌五官,数这丫头最为标致,黛玉道:“就知道顽?”
宝琴陪出一个大笑脸来,黛玉松了手,笑道:“和宝丫头竟是两个性子。”
贾蔷笑道:“不让你们空坐着,一早看到运河上下着雪,就让人将蓑笠和鱼竿准备好了,今日雪中垂钓如何?”
“哎呀!”
诸姊妹们登时欢喜起来,唯独凤姐儿莫名其妙道:“大雪天里,冷飕飕的,钓的哪门子鱼?鱼在水里也不吃饵呀!”
“噗嗤!”
众人大笑,湘云道:“二嫂子不读书,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凤姐儿被取笑的脸红,细咬贝齿,道:“我就不信,风雪天里钓鱼,还能钓出道理来!”
探春拦住湘云开口,站在门口探出头大叫一声:“香菱,过来!”
话音未落,香菱已经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吉祥、小角儿。
只跑一圈儿,三人就兴高采烈的……
“三姑娘,叫我甚么事呀?”
探春笑道:“雪中垂钓的诗你可知道?”
香菱当然知道,想都未想脱口而出道: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小角儿、小吉祥在一旁拍手道:“香菱姐姐好棒!”
“棒个屁!”
凤姐儿气道:“我倒看看,你们能钓上个忘八来!”
说罢,在哄笑声中扭身就走。
众人愈发大笑,贾蔷对黛玉道:“你让她们都穿厚些,河面上潮湿寒冷……”
黛玉笑道:“可有帐子没有?在甲板上设两个帐子,内置暖炉,再穿厚些,既可取暖垂钓,又可赏景儿。”
贾蔷生生笑出声来,道:“不愧是世代列侯公卿之族,比我会享受多了。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安排。”
黛玉举起绣帕就打,其他女孩子笑的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嘴里吃了些甚么……
……
却说凤姐儿气呼呼的回房后,正见平儿和可卿说话。
进门时候,恰好听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句。
一时间,凤姐儿差点呕血,骂道:“独钓你娘的雪!”
平儿和可卿面面相觑后,看向凤姐儿啐道:“一大早的,刚还一脸春风得意,两眼风骚,这会儿怎就得了晦气?”
平儿骂她,凤姐儿也不恼,还将受气过程说了遍,最后咬牙道:“我就看看,她们能钓出个鸟来!”
可卿“噗嗤”一笑,道:“婶婶难道不知,她们只是效仿古人雅趣罢了,谁还果真去用心钓鱼不成?不过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平儿笑道:“奶奶闲时也读点书识些字罢,爷日后用人的地方多着呢,哪一处不得要识字的?奶奶只是不愿碰这些,到时候一个个能为比不过奶奶,只占着识字之能的,却都要迈到奶奶前面了。”
凤姐儿气苦道:“我若爱学这个,还用等到现在?罢罢,回头慢慢学罢。”
她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怎能忍受让人当小丑一般看笑话?
这次却是拿定主意,早晚让她们吃一惊!
平儿也不多劝,又问道:“奶奶这次去王家,果真要劝太爷、太夫人一道进京?有仁大爷在,也没道理跟着姑娘过的……”
凤姐儿头疼,道:“到时候再说,不行,看看能不能让王仁一道进京……”
可卿笑道:“难为他这样为婶婶着想,将爹娘接近身旁,岂不踏实许多?婶婶的日子,往后过的愈发有滋味了。”
平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轻声问道:“便宜不便宜呢?”
凤姐儿闻言眉毛都竖了起来,啐道:“你这浪蹄子,就会说丧气话!我看你也是黑了心了,如何不便宜?姨妈都能举家搬进京,我家偏不能?连香菱那蹄子都能接了母亲在家,我连她也不如?”
平儿笑道:“说着又恼了,你身份原和她们不同,怎么比?若没有仁大爷也则罢了,仁大爷必是要寻这个机会,一并进京的……”
不等她说完,凤姐儿摆手打断冷笑道:“少做他的春秋大梦!既然蔷儿不许他在京多留,那便是为他好,说明他确实留不得。不然蔷儿也不至于宁肯拉扯王安、王云那两个。王仁就好好在金陵待着看家,甚么时候蔷儿说他能上京了,甚么时候再说其他。
且他巴不得留在金陵,没有长辈约束着,他怕能乐上天!你懂个屁!”
不愿多说这些未定之事,凤姐儿斜眼觑平儿道:“昨儿是你让可卿去寻得我?”
平儿啐道:“还有脸说!等那样久了还不上来,都有几个人开口要去下面寻你们了,果真让人听了动静去,我看你还活不活!”
凤姐儿不服:“你只说我,怎不说可卿?”
可卿不理这疯子,面红耳赤扭身就要出门,却被凤姐儿眼明手快的拉住,靠近小声坏笑道:“他也让你咬住中裤了?”
可卿脸上似快滴下血来,平儿都气疯了,从旁边抄起一根野鸭子毛掸子来,往凤姐儿屁股上抽去。
便是过来人私下里说起话来从无顾忌,可这也说的太艳了些……
凤姐儿吃痛放手,笑骂道:“平儿要疯!”
她也是想到贾蔷将她老子娘接进京,往后再不至于孤苦一人,才欢喜过了头的。
不过也不能让平儿白打了去,两人一边笑一边撕扯起来。
可卿俏脸依旧滚烫,不敢多留,趁乱离去……
这个凤丫头,还真是凤辣子!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一宿未合眼的贾母看着贾政疲倦问道:“如何了?”
贾政也累,叹息一声道:“刚救醒过来,只说要见宝玉,其余的一概不言语。”
贾母问道:“我是说,郎中怎么说?”
贾政道:“还是那套说法,郁火沤干了身子,干火太炙。那郎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医不好心病,用再好的药也不济。”
贾母皱眉,她当然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可王夫人盼着贾蔷去死,难道就让贾蔷去死为她医治心病?
贾母哼了声,道:“治不好就治不好,不过是个庸医!”
贾政叹道:“人家是百仁堂的名医,家里二百年里都在行医。家里有三人在太医院里,这个是一位老郎中。”
贾母闻言沉默稍许后,道:“那就让宝玉先去伺候他娘,让嬷嬷告诉她,好好叙叙亲情,莫要说些挑唆仇恨的话,误人误己。”
……
王夫人房。
宝玉被领进来,初时看到床榻上躺着的白发老妪,竟没认出来。
待茫然的走近前,又仔细的看了两眼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才……他才多久没看到他娘?
一个多月?
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月,怎就变成这样了……
“娘!!”
宝玉“噗通”一声跪地,痛喊一句后,伏在床榻边放声大哭起来。
这些日子来,他心里有太多难受,太多委屈辛酸,也有太多苦楚。
他娘被圈起礼佛,袭人反叛了,家里的姊妹都走尽了,只余一个不爱动弹的“二木头”……
偌大一座国公府,空空荡荡的,除了婆子外,只余他一人夜游神似的游荡。
如今他娘成了这般,刺的他再也忍耐不住,泪如雨下,哭的肝肠寸断。
王夫人缓缓睁开了眼,惨白的脸上,看到宝玉跪在床榻边,哭成那样,一直冰冷漠然如死灰的眼睛,终于缓缓恢复了些神色。
她冰凉的手慢慢伸过去,抓住了宝玉的手。
宝玉正大哭,感觉手被抓住,抬起头来,看到王夫人在看他,愈发心如刀绞,哭唤一声:“娘!”
王夫人原本决绝赴死的心,因为这一声“娘”,又动摇了。
王夫人没说自己有多苦,她看着宝玉道:“近来老太太待你可还好?怎清减了这么些?”
门外嬷嬷闻言,看了看宝玉“丰腴”的圆脸和身体,不由抽了抽嘴角……
宝玉泣不成声,对王夫人道:“娘,往后,你莫要再……”
话没说完,忽地见一白发嬷嬷从外面进来,大声道:“宝二爷,老太太让你快点到前面去。赵国公来了,点名要相看相看你。”
宝玉闻言一时怔住了,王夫人却催道:“宝玉,快去快去!贾家人都靠不住,如今姜家那位老公爷相中了你,往后,你也好多一个靠山!快去罢!”
……
PS:和上一名差距不大,不过上一名是大神,确实有实力水平,所以希望大家能帮我超过上上一名。每次抬头看到一个大刷子,实在是……意难平。
今天争取加更,主要还要在今明两天加班出一篇番来。群里有LSP写的番,居然写的比我好多了,就是人有些变态,写王夫人……
另外,不要私心我问我要牧笛公公的女装照了,我跪了,都咋想的?!!
第七百四十章 坏事了……
荣国府,荣庆堂上。
贾母让人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
高台软榻旁另设一榻,榻上铺着新猩红毡,设着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
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
姜铎由儿媳邹氏、孙子姜林搀扶进来后,被请了上去坐下。
姜铎坐下后,转头看向一旁的贾母,叹息一声道:“我都老成这样,走路都要人搀扶着,大妹子还这样年轻,代善有福啊!”
贾母:“……”
老太太当真一张脸臊的通红,堂下贾政闻言简直茫然了。
这老忘八别不是个老不羞罢?
好在,这老二货没再发浪,又左右细细打量了番荣庆堂,再叹道:“上一回来这荣庆堂,还是景初三年,老夫和代善公联手诛英国公、成国公二党时。代善厉害啊,当年以一人之力,扛下元平六大功臣。一杆银枪,打遍元平七十二勋臣无敌手。我们元平六国公居然挡不住一个白马银枪贾代善!英雄一世,可惜走的太早,不然老夫也不会这样寂寞……和大妹子一样。”
到底没止住骚话。
眼见贾政脸都黑了,邹氏都快没脸见人了,同贾母赔笑道:“我们老公爷也是英雄惯了,所以不大在意小节……”
贾母倒也释然,笑道:“到我们这个岁数,还在意甚么?孔圣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公爷都九十多了,自然也可如此。”
真让他做甚么,他也得做得成才行。
贾母笑道:“老公爷那孙女儿我昨儿瞧了,真真是好品格,不像是姜家人,倒像是我们贾家人。”
姜铎嘎嘎一声怪笑,道:“太夫人,说句让你不中意的话。若不是出了些变故,老夫的英儿,可舍不得随便就嫁喽!贾家虽不错,贾蔷那小猴子也了得,可到底不比代善在时了。”
贾母闻言,强笑了声,岔开话题问道:“却不知,出了甚么变故?”
姜铎道:“老夫隐约得到了些信儿,是真是假还不好说,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是真,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贾母见他说的唬人,忙问道:“甚么信儿?”
姜铎叹息一声道:“当年我和代善公联手,扫平了英国公、成国公两系,原以为将余孽都已经斩尽杀绝了,没想到老夫前些时日才听说,宣德侯府董家、东川侯府陈家那几家,居然和英国公、成国公两家皆有旧,受过他们的大恩。
隐藏的太深了,且如今即便得了这个信儿,也没甚法子作为。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几十年,没甚了不得的证据了。但人心难测啊,如今董家、陈家、张家又在掌军权!
你我两家当年做下那事,他们或许未必会记仇报复,可一旦他们果真存下此心,姜家、贾家若不一起防范,那早晚被他们所趁。
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我虽快老死了,可不将此事安排稳妥了,老夫死不瞑目!总不能看着姜家被人抄家灭族,内眷发卖教坊司罢?
旁人不知道英国公、成国公的霸道厉害,太夫人应该还记得。当年和代善公厮杀的最狠的,就是这两家。若不是受了他们的反噬,代善公也不至于早早的就去了……
太夫人呐,这样的事,绝不可再发生!”
贾母闻言,脸色登时变了变,她的确隐隐回忆起了当年,贾代善为了应对英、成二系的围攻,所付出的代价……
若果真有如此死仇旧部惦记着复仇,倒也的确说清楚了,姜家为何这个做派……
贾母被吓了个半死,这还能不能过一天安生日子了?
她老脸发白,问道:“老公爷,那该如何是好?”
姜铎呵呵笑道:“先将你家衔玉而诞的哥儿请来见一见罢。”
……
宣德侯府,董家。
前厅,宣德侯董辅看着东川侯陈焕、全宁侯张安、永定侯张权等人沉声道:“看到了么?这就是那位老狐狸的厉害。”
咸宁侯曹泰脾气暴躁,闻言破口大骂道:“那个老不死的老鬼,一句话就让元平功臣处处盯紧我们,怕是连宫里都开始起了疑心。真他娘的见鬼了,咱们甚么时候就成了英国公、成国公的旧部死忠了?
那两个球攮的骨头都化了,他们施下甚么大恩,能让咱们记到现在也要给他们报仇?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杂毛真真没冤枉他!”
姜家要和贾家联姻,原本姜家快被迷惑不解且愤怒的元平功臣臭骂成狗屎,他们还在看热闹。
毕竟姜家不倒,始终如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难受。
可谁知道只一夜间,风向就变了。
这些年得权得势的元平功臣,几乎都是喝着英、成两大国公体系的骨血成长起来的。
要说有死仇的,又何止一个赵国公府?
果真董家这些人家是那两家的延续者,那以后报复起来,岂不要往死里整?
姜家与贾家联姻只是面子上很难过去的事,可姜铎爆出来的料,却是能要命的!
所以一觉起来,姜家转安,董家、陈家、张家等再次被集中针对。
全宁侯张安道:“如今,还要看宫里如何作想。宫里若是也信了这鬼话,那咱们就真的危险了。”
董辅摇头道:“皇上不会以此为真,垂询老鬼时,他也一定不承认。”
张安此刻却不得心安,道:“大哥,当年咱们几家,的确和英国公、成国公府有些牵扯……”
不等董辅开口,东川侯陈焕就骂道:“老张你糊涂了!这不是放屁之言么?当年英、成二公统领百万大军,莫说我等几家,就是姜老鬼,难道和那两家没牵扯?这老鬼阴毒就阴毒在这,说这些放屁害人话,还能果真查出点甚么来。”
董辅忽然笑了笑,道:“也可见,姜家是真不行了。赵国公,老了。”
众人一怔后,随即纷纷大笑起来。
笑罢,陈焕问道:“大哥,虽如此,也不好让那老鬼继续造谣下去罢?京里那些球攮的本就暗恨我们回来夺了他们的位置,处处与咱们为难。若是再让那老鬼添把火,岂不更麻烦?”
董辅摇头道:“先前我已经进宫,在御前说明情况,皇上并未疑我等。至于京里那些人家……呵,那些人在京里是真的养废了。虽这一代还不至于堕落成开国那边的模样,但下一代,好不了多少。不必理会,他们再做,又能做出甚么?难成大器。这个时候诽谤污蔑对我等,也并非尽是坏事。”
说着,董辅目光似乎隐约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这个方向,却是远比另一个方向,要好百倍。
因为姜家老鬼说的这个方向,在明眼人看来,显然是荒唐的……
“那贾家那边……”
张权隐隐担心道:“可别再出一个贾代善。”
董辅摇头道:“即使今日贾代善复生,京城军中也没有他的位置了。诸兄弟唯一要忌讳的,就是莫要犯大错,稳扎稳打的前行。无论是贾家那位乳虎,还是姜家那位老鬼,凭他百般诡计,也动摇不得我们一步步执掌兵权!军中,不能永远由他们说的算!”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姨妈送了桂花夏家的老太太出门后折回,看着薛蟠又是劈头盖脸一通骂:“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好端端的亲事,就因为你乱嚼蛆,如今又要往后推一年!”
薛蟠舌头还没好,听闻这话,也只将头偏向里面不理。
薛姨妈气个半死,还待再骂,被宝钗劝回房里。
方才来外客,宝钗并未见人,只在屋里听着,这会儿道:“听夏家的意思,也并无悔婚之意,妈何必如此着恼?可是姨母那里又有甚么不好?”
薛姨妈叹息道:“夏家当然不会悔婚,蔷哥儿又没出事……可你没听她口口声声说你哥哥还未长大,心性不稳,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那点体面都丢尽了。往后成了家,岂不被人看不起?你哥哥也不能指望蔷哥儿一辈子。夏家那姑娘又是个厉害的,唉……”
宝钗见其母发愁,便笑道:“妈给哥哥娶了亲,往后还管他许多?这日子终究还是要哥哥自己去过,果真吃了苦头,他方能改过,妈该撂开手才是。对了,姨母那边,果真没事了?”
前面一番话薛姨妈只当没听见,她点头道:“虽是呕了血,可如今有了宝玉要成亲的信儿,你姨母必不会再想不开。你还没当娘,不知当娘的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又岂是一句空话?便是病的再重,不看着宝玉成亲大婚,她也舍不得闭上眼。”
宝钗叹息一声道:“她那病,没来由的很。”
薛姨妈摇头道:“乖囡啊,你不懂。蔷哥儿没起来前,宝玉是他们两府最受宠的,这你也是见了的。再看看现在……
且在你姨母看来,林丫头是她帮着养大的,林相爷就算报恩,也合该对宝玉好才是。却不想,好处都被蔷哥儿给偷了去骗了去。”
宝钗皱眉道:“这叫甚么话?林相爷的确帮了蔷哥哥许多,可连林妹妹先前都同我说过,若不是蔷哥儿,林相爷连命也早就不保了。蔷哥哥原先根本不想做许多官面上的事,是林相爷遇了难处,和那位半山公一道迫着蔷哥哥这个太上皇良臣为刀,连命都险些丢了几回,一步步多难多险,才走到今天。这些宝玉可能做到?怎就成了偷成了骗了?”
薛姨妈闻言,臊的脸红了红,摆手道:“罢了罢了,到了这一步,只能慢慢看了。贾家这边是非太多,若不是年后你要入东府当赞善,我都想着搬回老宅子去住了。”
薛家在京城自有宅院,只是一直没住罢了。
眼看王夫人落到这个地步,薛家的处境也越来越尴尬,薛姨妈起初果真动了心思搬走。
只是一来贾母不许,二来也舍不得宝钗。
当然,贾蔷的庇佑对薛家来说,同样离不得。
宝钗知道她娘不过说些赌气话,因此只浅浅一笑,没有回应。
如今薛家几乎全倚着贾家,或者说,倚着贾蔷为生,又怎离得了?
想起贾蔷,宝钗想起那一日,他从后抱住她,在其发间轻轻一嗅的轻薄,白皙若雪清丽无双的俏脸上,泛起一抹晕红。
美的惊心动魄……
一旁薛姨妈见之,心里却是一沉。
宝丫头这闺阁姑娘显然是动了春心,至于对象,那还用说吗?
这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心里,有些焦急的思索起对策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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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 李暄中毒 (第三更!求订阅!)
“这孩子,生的有些像代善公。不过秉性看起来,似乎有些弱呀……”
荣庆堂上,姜铎打量了宝玉好几眼后,有些一言难尽的说道。
他知道贾家有个弱鸡,但没想到会弱到这个地步……
贾母见宝玉脸上泪痕未干,身上衣裳也不齐整,心里迁怒跟着的人,对姜铎笑道:“他娘近来身子骨不好,这孩子最是孝道,在跟前守着服侍,前儿他娘昏倒过去,宝玉衣不解带的伺候着,这是哭的了,原是好的……”
姜铎闻言释然,笑道:“原来如此!知孝道的孩子,那必是好孩子了。可进学了没有?”
此言一出,在下面陪客的贾政,恨不得寻个耗子洞钻进去。
宝玉亦是面红耳赤,低头摇了摇。
姜铎呵呵笑道:“咱们这样的武勋之家,读些书识些字,认得名字明些礼就是,不当紧,不当紧。那,可曾习武?”
宝玉头快低到裤裆里了,贾政仰天一叹。
贾母不乐意了,她就不信,姜家来之前没打听过宝玉的根底。
不过到底人家是嫁闺女的,也不好硬着怼,贾母便笑道:“宝玉打小娇生惯养,如今只是读书写字,并未下场呢,比不得你家的哥儿。这位,就是国公爷最小的孙子?”
姜林上前见礼,贾母问道:“可进学了?”
姜林不卑不亢道:“并不曾,只在家习武。”
贾母笑道:“说起习武,正巧老身一重孙子也好习武,就是东府的蔷哥儿。听说你们还认识?他在西斜街会馆那边设了一擂台,你们可比过不曾?”
姜林:“……”
姜铎在上面哈哈大笑,道:“你个小忘八,打不过就打不过,还不敢认?”
说着,姜铎对贾母道:“老夫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哇,想老夫虽算不得一世英雄,可也不算差罢?同辈之中,也就老夫笑的时间最长。你说说,怎么就生不出个好儿孙来!当然,要说废物倒也不尽然,可奈何你们贾家出了一个贾蔷,少年英雄啊,一下就把这群野牛肏的比的见不得人了!”
贾母心气一下顺了许多,笑道:“老公爷言重了!多子多孙,皆成将军,我那重孙就是个大闹天宫的孙行者,不过是入了皇上、皇后的眼才得意了些,哪里能比得老公爷家的哥儿……”
姜铎气笑了声,摇了摇头道:“太夫人,不瞒你说,之所以联这门亲事,就是想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大家能攒起些交情。
老夫怕是不中用了,说不好哪天早上就醒不过来了。太夫人你呢,也上了春秋。咱们这一辈人是知道英国公、成国公的厉害的,所以要在咱们还在的时候,化去些过节,两家和睦相处。”
贾母笑道:“合该如此,原也没甚么深仇大恨。”
姜铎笑道:“都是他们小辈不懂从前的事,整日里就是打啊闹啊,要不就是骂,真真让人生气。
我就给家里那一大家子说,往后不许再闹了。老夫能和代善公一道除奸,你们就不能和贾蔷一道维护大局安稳?
他们也都应下了,今日老夫过来,就想看看贾家甚么说法?可满意不满意这门亲事……”
邹氏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虽明白姜铎的苦心,可这也太过了些。
不过碍于场合,她并未说甚么。
贾母也是受宠若惊,笑道:“老公爷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还有甚么好说的?再说,老公爷家的姑娘,我瞧着真真好呐!”
姜铎得意笑道:“英儿的好太夫人还未见着齐全呢!”
贾母奇道:“品格好性格好,大方得体,针黹女红都好,还不算齐全?”
姜铎嘎嘎笑道:“我那孙女儿通文识字不说,还打小练得一手好拳脚!你家的哥儿既然不好文,将来必是要习武的,英儿能助他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贾家人无不大惊失色!
怪道贾母总觉着女孩子怎会起个名字叫英,原来竟是穆桂英的英!
……
皇城东,十王街。
宁王府。
今日宁王李皙做东道,设宴宴请恪和郡王李暄。
斗转星移,一代新人换旧人。
当年的宁王李皙,是诸皇孙之首,以单字封王开府,景初朝年间,地位可与几个炙手可热的皇子平齐。
执掌内务府多年,在宗室诸王中,颇得人心。
然而太上皇陡然驾崩,隆安帝经过莫大风波后,终究还是坐稳了江山龙椅。
自此,李皙的地位便江河日下。
想当初,李暄在他跟前连坐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今日,宁王却不得不亲自设大宴,并邀请了数位同辈亲王、郡王世子,或年轻王爵,一道来宴请李暄。
“五弟,尝尝这个火腿炖肘子。知道你好扬州菜,哥哥我特地寻了南边厨子,做了一桌淮扬好菜。”
李皙说话温煦,但又不是李时那般春风化雨,而是爽利真诚,颇有几分市井义气。
宗室里的年轻人,无论贵贱,只要是靠谱的,他都能热情相待。
李暄这样的例外,因为着实不靠谱……
李暄看着一桌好菜,眉飞色舞的笑道:“上回我问贾蔷要他那几个南厨,球攮的还藏着掖着不给,爷这样大方,连王府的奶嬷嬷都送他,他小气的很。没想到,宁王兄这里也有上好的南厨。哟,这肘子炖的真香,我尝尝!”
说罢,将那一盆炖肘子拉到跟前,欢天喜地的吃了起来。
李皙:“……”
又目光制止了其他几个宗室的鄙夷嗤笑后,李皙笑道:“小五儿,说起来哥哥请了贾蔷多少回了。他那性子,不止五弟你喜欢,哥哥我也喜欢。中间又有冯紫英牵线,可楞是请不着。”
李暄吭哧吭哧吃的满嘴油,香甜的很,闻言笑骂道:“宁王兄理他个锤子,他就这样的德性。上回我大哥也要请他,还寻我作陪,结果他还不是跑的远远的,我大哥气个半死。对了,还有上上回,你弟妹娘家太夫人过生儿,请他去吃个寿酒,王妃给他说好了,然后他到了门口遥敬了番,就跑了。球攮的,要不是我看着他,这小子不靠谱的地方不知多少。”
承泽亲王世子李旺忍不住道:“王爷好歹也是帝子,怎和贾蔷那样的人一道……”
李暄似乎吃多了酒,抬起眼来看向李旺,纳罕问道:“你哪位来着?”
李旺:“……”
李皙呵呵笑着止住了满面臊红的李旺开口,看着李暄吃了半盆肘子后,道:“五弟,内务府如今是你在掌着。当初皇祖说,内务府是天家的内务府,是皇族的内务府。宗室子弟若有窘境,可就食于此。这些话,好些人都知道。正是因此,所以为兄掌着内务府时,才接济了许多宗室中过的艰难的人家。
一些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空顶着宗室之名,实则一辈子连皇宫都没进过几回。宗室子弟又不能下场科举,又不能入军带兵,难免过的艰难些。如今内务府四处清账,让他们还亏空。宗室里怨声载道,五弟,同宗之情,便是寻常百姓家都要重视,天家为万世之族表率,不可轻忽才是。”
李暄听了满头迷糊,嘴边沾着油渍,眨了眨眼看着李皙道:“宁王兄,这些……这些你该进宫同我父皇说才是。弟弟我这……就是个跑腿当差的啊。”
李皙苦笑一声,看着李暄道:“五弟,如今皇上忙于新政,哪有功夫见我等?再者,如今绣衣卫、中车府正在查皇祖之案……我等也不敢轻易入宫呐。”
太上皇暴毙,皇太后等同软禁,亲弟义平郡王圈在景陵……
亲生父母和一母同胞的手足都是这样的下场,谁敢往隆安帝身边靠?
顿了顿,李皙道:“小五儿,如今你也当差了,又掌着内务府,内务府追缴亏空,原也是为了那内务府钱庄……先前才抄了义敏亲王、端重郡王两家王府,顺承郡王府……顺承郡王府也捐献了家业。这三家是宗室里数得着的巨富,银子应该也够用了。是不是其他的地方,能放一把,就放一把?都是高祖血脉,总不好逼迫太狠,是不是这个理儿?大宗令忠顺王叔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他也做不得主……”
李暄闻言,心里犯起嘀咕来,早知道今日是鸿门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场鸿门宴。
宁王素来在宗室里有急公好义的名声,这次出头,想来又是如此。
他奶奶的,内务府亏空数宁王造的最多,不动他,不是不想动他。
这会儿倒做起好人来,却把父皇和他李暄架起当坏人!
小时候还骂过自己,今日非报一回仇不可!
念及此,李暄干笑了声,招呼对面的李旺道:“那个谁,给我盛碗鸭血汤。”
李旺气的嘴角直抽抽,可还是不得不动手。
李暄接过汤后,指了指桌子另一头,笑道:“宁王兄,那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好像不大地道,颜色不对……”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李暄趁机伸手往嘴里添了一小药丸,李皙看了看那道菜,回过头来笑道:“许是厨子手艺不精道……小五儿,内务府之事,你……”
话没说完,就见李暄一口汤没吃下去,“噗”的一口吐了出来,喷了半桌都是。
但此刻已无人再敢暗骂他荒唐无礼了,那刺眼的殷红,让宁王等一众宗室王爵,三魂七魄飞走大半!
“五弟!!”
“有……有毒!陆丰,快,快……快送我回宫!”
强说完这一句,李暄栽倒一旁……李皙的身上,染了他半身油污。
李皙肝胆俱裂,整个人都懵了……
……
第七百四十二章 贾蔷“写诗”
皇城,隆宗门外。
李皙引着十二位宗室子弟跪在那,冬日的过墙风刺骨,也没他们的心底森寒。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汤的问题,还是那盆火腿炖肘子的问题?
李旺等人的目光,疑惑不解又不无怨恨的看向李皙。
就算想干掉隆安帝的皇子,也不用在这个场合,将他们也拉下水罢……
李皙却已经顾不得他们的想法了,他在猜测,到底是哪个下的毒手?
是他那几个好叔叔,还是今日的哪个?
李哲坐上这个位置,不服的人太多。
此人刻薄寡恩,既无德也无恩,恨他的人太多,想让他死的人更多。
李皙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想借他的手来办此事。
太阴狠了,太恶毒了!
这是要他死啊!
皇城四门已经戒严,隆宗门外带刀侍卫隐隐包围众人,威严肃煞。
有心力弱些的宗室子弟,此刻已经呜咽哭了起来。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但愿李暄能抢救过来,如果李暄死了,他们多半要赔命。
即便不死,也是被废黜,发往皇陵成为废庶被圈一辈子。
能救活么?
能救活么?
李皙拳头紧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若最坏的事发生了,他该如何应对。
难道,要提前起事么?
太仓促了……
……
凤藻宫,偏殿。
李皙等跪在外面,心寒如冰。
整个皇城,整个神京城因毒害皇子之事发生惊天震动时,凤藻宫东暖阁内,同样有人在震怒!
隆安帝一张脸铁青,看着跪在地上,半边身子染“血”,人却垂头丧气支棱的李暄,怒道:“该死的混帐!你还敢不敢再胡闹些?果真将你母后吓出个好歹来,朕剥了你的皮!”
尹后绝美的俏脸上仍有余悸的煞白,此刻眼中除了气恼外,更多的则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她语气中仍有些虚弱,问李暄道:“五儿,这次又是怎么回事?怎闹出这样的事来?”
李暄愧然道:“母后,是宁王兄带着好些宗室王世子,原说是请儿臣一个东道,上门来请,儿臣实在推脱不得,只能去了。谁知在宴上,宁王兄搬出了皇祖父的话,说内务府是天家的,也是皇族的,当初各家分润了些,是皇祖大人允许的。让儿臣高抬贵手,放宗室可怜人一条生路。
说了那么些,儿臣就来气。当初数他最可恨,拿着内务府公中银子四处做好人,落好名声。如今还来这一手,父皇和儿臣倒成了坏人了。果真免了他们的亏空,好也全让宁王兄得了去。儿臣又想起小时候被他和九叔家的李旬、十一叔家的李晾他们欺负的事,就想吓唬吓唬他们……”
提起小时候的事,尹后愈发怜惜疼爱了。
景初朝时,隆安帝并不算出众的风云皇子,在景初帝跟前也不得宠。
可想而知,李暄这个打小惫赖没出息的皇孙,在上书房读书时的处境。
尹后劫后余生感到心疼,隆安帝仍是震怒,道:“便是如此,也不该如此妄为!你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又该怎么收场?”
处罚的重了不合适,毕竟李暄没有“中毒”太深,很快就恢复了。
太医院也拿不出甚么像样的病案来做佐证,给朝臣一个交代。
再加上李皙的身份有些不同……
可处罚的轻了,此事岂不是给一些人提了个醒,可以如此对待皇子?
尹后则关心问道:“你吃的甚么药丸?对身子骨可有干碍没有?”
李暄干笑了声,道:“就是颜料库里的一些小玩意儿,贾蔷弄出染布的方子,没甚害处,就是闹着顽的……”
尹后嗔道:“染料也能乱来?我就知道,这里面少不了贾蔷的事!你们两个,胆子比天还大!再没个正经时候……”
嗔罢,又同隆安帝道:“皇上不如就将罪名安在厨子身上,说他受人指使,潜伏入宁王府,行离间天家骨肉亲情之勾当。对李皙他们,一个不罚。就说,不可中了贼人之奸计,使得天家骨肉相残。”
隆安帝却不大满意,道:“这样岂非太便宜了他们?”
尹后笑道:“不是还有厨子在么?臣妾料新政推行,宗室里仍有顽固不化者……皇上,这样的事,只用作给五儿出口气,太不值当了,有些儿戏。再者,因端重郡王、义敏亲王一案,宗室里对皇上颇有误会。此次皇上宽容相待,必能让诸王感恩,皇上为重。”
听闻此言,隆安帝恍然,大为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然而没等他高兴完,就见戴权急急进来禀道:“皇上不好了,宝郡王得闻恪和郡王被宁王‘毒害’后一路大哭进宫,拔刀前往隆宗门,要杀宁王为恪和郡王报仇。这会儿劝拦他的龙禁尉已经被砍倒三个了!”
“混帐!!传朕旨意,速将李景带来见朕。”
李暄闻声缩了缩头,他这回真感觉到不妙了。
若是被他大哥知道他是作弄人,怕是会连他一并砍倒了……
……
京城的风云跌宕,风起云涌“惊心动魄”自然传不到江南。
长江之上,客船扬帆前行。
大运河不至金陵,只能于运河镇江段折入长江,再至金陵。
如此一来,贾家诸女孩子们,竟是连长江也一并见了。
初入长江水域,那些读过书的女孩子们简直兴奋!
都临窗相看,看着宽阔雄伟的长江,亦是心潮澎湃。
探春来了兴致,提议每人诵一句“长江”诗,由她先起个头: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等简单的雅事,黛玉自然不会怕,笑着跟道:“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湘云不落其后,随即诵道:“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
宝琴笑道:“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惜春笑眯眯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最后众人看向一直装没事人般的贾蔷,贾蔷风轻云淡,负手而立道:“我住长江头,卿住长江尾。日日思卿不见卿,共饮长江水。”
“咦~~~”
连后面赶来的丫鬟们都吃不住这酸气,纷纷附和小姐们嗤之以鼻嫌弃之。
“不算不算,蔷哥哥得自己写一首才成!”
湘云挑事,跃跃欲试道。
还拉拢黛玉、探春站在她一边。
船上行事时间久了,也容易疲倦厌烦,此刻有了新鲜游戏,又岂有不好热闹的?
贾蔷也不惧,不就是“写”诗么?
虽然当下这片世界里有唐宋这文华最璀璨的二朝代,可再之后元明清三代,也足够他“写”了。
遗憾的是,前世工科生的他,记下的诗词着实有限……
“拿纸笔来!”
香菱跑的快,未几而归,她捧纸,小吉祥提笔,小角儿拿砚。
铺设好后,贾蔷神情肃穆,眼神中简直带上了几分忧郁,将周围气氛都感染的严肃起来。
之后,他才缓缓持笔落下。
黛玉在其身旁,将落笔诗词念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好!”
这豪迈之言,果然引得探春、湘云大声叫好。
简直惊艳!
黛玉星眸中亦浮现出笑意,看向贾蔷的目光,颇有先生看可以出师之弟子的欣慰,后又诵一句: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此时恰好正值日落时分,白日里下了一天的雪,此时放晴,正好西边血红的夕阳染红了整条大江。
两岸青山若远黛,贾蔷也当得起英雄,因而应情应景。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窗外,可惜,没有渔樵在江上……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素来淡泊名利不愿为官的贾蔷,确有资格写下此等看透古今的诗句来。
“唐宋以来,写长江之诗作,当以此首为最!”
探春看向贾蔷的目光,不掩激赏和崇拜。
黛玉嘴角弯起,看着贾蔷笑道:“是不是你写的哟?换做一个官场失意老翁所作,我倒是信呢。”
小迷妹宝琴忙道:“怎么不是?林姐姐说的也在理,若是一官场失意看透浮沉冷暖的官翁所作也恰当,可蔷哥哥当初白衣傲王侯,写出这样的诗词来,也是应份的。”
黛玉啐笑道:“他白衣傲王侯?琴丫头,你莫不是没听说过醉仙楼遇圣驾,你蔷哥哥说的甚么哟!”
探春、湘云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探春笑道:“了不得了,林姐姐到底还是林姐姐!”
宝琴抿了抿嘴,看了笑吟吟浑然不当回事的贾蔷,而后对黛玉道:“蔷哥哥在醉仙楼上说的话,我爹爹说,唯有真正大智慧的人才说得出。太祖太宗皇帝是让百姓不为异族奴役,太上皇则是让百姓能吃得上饭,不会饿死。蔷哥哥心怀慈悲,所以才会将太上皇和太祖太宗两位圣君并列。”
黛玉伸手捏了捏宝琴的脸,笑道:“可见是吃了你蔷哥哥的迷魂汤了,他做甚么都是对的?”
听闻此言,探春、湘云们不过笑笑,从对面走来的凤姐儿、可卿、平儿等却没来由的红了红脸……
贾蔷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后,催促道:“快快,该你们写了……林妹妹,你来!”
黛玉没好气道:“来个屁!”
贾蔷都“写”出这样的诗作了,谁再写,岂非凑到跟前寻没趣?
众人一阵大笑,尽管贾蔷再三要求大家遵守游戏规则,君子言而有信,但一群女孩子纷纷自称只是小女子,盖不认账。
可卿上前,看了遍贾蔷“新作”后,幽眸望向他,真真是万般情愫倾不尽。
在黛玉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贾蔷干笑了声,道:“今儿都早点歇息,明儿一早到金陵,都还有的忙呢。”
平儿忽然笑道:“鸳鸯的老子娘在这边看宅子,她还托我带了些东西。”
凤姐儿取笑道:“蔷儿,可要去拜会一番?”
贾蔷摆手赶人:“散了散了,越说越没谱了……”
说罢,在一阵奚笑声中,扬长而去……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天还未明,两艘客船在金陵码头靠岸,早有管事等候在此。
一同等候的,还有漕帮帮主丁皓。
……
第七百四十三章 妖精
金陵府,紫金山下。
宁荣街,宁国府。
前厅。
贾蔷厉声道:“你不要同本侯说此事是你漕帮内部派系分裂所为,本侯一个字都不信!拉拢金陵四大家族,打着本侯和本侯先生的旗号行事,也是你漕帮内部派系所为?你当本侯是傻子不成!
即便是你内部不受约束之事,你这漕帮帮主也难辞其咎!
丁皓,本侯已经给了你两天功夫,今天最后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采生折割案所有案犯缺一个,本侯拿你这颗脑袋去抵!
差两个,连丁超一并填进去!”
丁皓长叹息一声,苦笑道:“罢,罢。采生折割,便是江湖上亦是最不耻的大忌,小老儿答应宁侯便是。”
贾蔷闻言,侧眸看着他冷笑道:“你已经动手了罢?”
丁皓点点头,道:“上一回,见宁侯辣手整治内部,颇有所感。漕帮大而无当,浮肿如一胖子,空有其势,内在混乱。所以,老夫就动手开始整治。正好借着年底开漕帮大会,清理了一番。只是原是准备废而不杀,存些江湖道义,减少内部争斗。若是杀了,势必会引起那些人旧部的不满,造成动荡……”
贾蔷摆手道:“你不要与本侯扯这些,此案重大,不直接追究你这个帮主的责任,是因为我觉着,你丁皓也算一世草莽英雄,不至于堕落到野狗一样甚么屎都吃的地步。但不追究你的罪责,不代表不能追究你的罪责。还有,是谁将四大家族的人都扯进此案的?没有你的首肯,谁敢,谁配?”
丁皓苦笑道:“宁侯,小老儿实在是愧对于您呐。盖因上回自京城回来后,小老儿于帮众说起了和宁侯的交情,结果……唉,漕帮内本有江阴一派,和江宁一派。江阴一派以老夫为首,江宁一派,则以梅家为首。梅家听说了小老儿巴结上了宁侯,不怒反喜,借此大肆拉拢贵族子弟入帮,漕帮也的确有招官家子弟进帮吃饭的规矩,所以小老儿愧为帮主,也不能阻拦。只是着实没想到,会有这等事发生。”
贾蔷冷然道:“你倒是会推脱……在此案中,四家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进去?”
丁皓忙道:“都是漕帮之过,和贵族无关。”
贾蔷喝道:“混帐!你当本侯是甚么人?丁皓,本侯告诉你,涉及此案者,从上到下,无论官、爵、民,一个都不能少。大燕江山,皇天后土为鉴,若连此等大伤天和泯灭人性的大案都不能一查到底,将恶人绳之以法凌迟处死,那大燕王法何存?本侯这个绣衣卫指挥使,又有何面目立身于世?说!到底牵扯多少人进去?”
丁皓闻言,沉默稍许后,从怀中掏出一叠纸笺来,道:“宁侯,上面有详细人证、物证和账簿。唉,小老儿实在愧对宁侯。”
贾蔷接过那一叠纸笺后,翻看起来,越看脸上冷笑意味越浓,目光冷酷。
最后连冷笑都没了,唯有压抑不住的煞气,寒声道:“好的很,你们连两座空国公府的下人都拉扯进水,为将本侯拖进粪坑里,你们也算是绞尽脑汁!”
“金文祥”这三个字让贾蔷回忆了番,才想起此为鸳鸯哥哥的名字。
至于王家那一页上,毫无意外的出现了王仁的名字……
贾家更是重灾区,一眼望去,从“代”字辈到“文”字辈再到“玉”字辈和“艹”字辈,无一幸免。
丁皓撑不住,跪地道:“宁侯,此皆漕帮罪过。漕帮愿意领全责,绝不推脱到四家身上……”
“放屁!”
贾蔷恨不能上前一脚踹翻这个老杂毛。
如此一来,贾家倒是欠他一个大人情,甚至还落一把柄在其手上。
不过,他与漕帮原本就是相互博弈、相互提防,甚至竞争敌对的微妙关系。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不会想着覆灭漕帮。
数十万人的生计所在,德林号的船队目前还吃不下……
且再忍一时,徐徐图之罢。
念及此,贾蔷控制了下糟糕的心情,沉声道:“丁帮主,将你控制起来的人,和这叠纸笺,即刻送去两江总督府,本侯会派绣衣卫与你同去。因此案涉及太多贾家亲族,所以本侯必须要避嫌。我已经写好一封书信,此案交由两江总督府去办。从严,从重!”
新任两江总督李睿乃韩彬所荐,为跟随其脚步多年,志同道合之新政大员,心腹干将。
江南想推行新政,四大家族绝对是最硬的拦路虎之一。
李睿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四大家族连根拔起,也就愧对韩彬所重了。
有了贾蔷暗中支持,不用忌惮林如海和贾家,想来李睿会将此案办的漂亮之极!
……
宁府内宅。
几个衣着光鲜的管事婆子与黛玉、探春等见礼问好。
不过明显看得出,这些人还没受过某人的毒打。
很有几分倚着年岁大,在主子跟前有体面,所以并不很将年轻姑娘放在眼里的气派。
四五个婆子只围着凤姐儿一个人恭维讨好,说些几辈子前的老陈旧事。
凤姐儿竟有些怀念这种感觉了,颇为享受。
不过没受用一盏茶功夫,平儿面色微微有些古怪的上前,轻轻拉扯了她袖角一下。
凤姐儿方回过神来,再转头看去,就见黛玉、探春等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凤姐儿忙同鸳鸯母亲金彩家的道:“如今家里不比从前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你们难道没听说,都中两府的奴才都清理了八回了。凡是仗着曾经在老太太跟前有体面,就不把主子放眼里的,这会儿骨头都化了大半了。你和别个还不同,鸳鸯在老太太跟前极有体面。但越是如此,你越要谨慎些。再按从前那套做派来,那是招祸的。”
金彩家的唬了一跳,忙赔笑道:“甚么时候也不敢将主子不放在眼里,奶奶说笑了。”
凤姐儿摆手道:“行了,这边不用人伺候着。你们下去罢,准备好热水,午饭不用你们烧,船上带着厨娘来了。”
等金彩家的面色悻悻的领着一群婆子媳妇下去后,凤姐儿问黛玉等贾家女孩子道:“你们想吃甚么,她们粗手笨脚的服侍不好你们,还得我来!”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道:“你少兴。”又问探春、湘云等:“可想再歇息会儿?早上起个大早……”
探春笑道:“这会儿哪里还睡的下?怎瞧着这边的老宅子,倒比都中国公府还要气派些?”
虽未看全,但刚才在马车里沿街过来,遥遥也可看到里面厅殿楼阁,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
论规模大小,竟比都中国公府还大。
凤姐儿笑道:“这你们就不知了罢?金陵国公府,是太祖高皇帝时所敕造。那时贾家是甚么成色?现下金陵还有歌谣传唱,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那时元平功臣大都还只是泥腿子,自然风光得很。可迁都不过三十年前的事,那时开国功臣一脉凋零,是人家元平功臣的天下了。再起国公府,虽也不差,可哪里能比得上金陵?不说宁荣两座国公府,便是我王家的老宅子,也不比都中的差。”
众人笑道:“可见是真想家了,你快回王家去罢。”
正说笑着,见贾蔷进来,贾蔷道:“怎都不去歇息?”
黛玉道:“都想去逛逛瞧瞧,看看这边和都中有甚么分别。”
贾蔷笑道:“等中午暖和些再去罢,大清早的怪冷。”又问凤姐儿道:“想几时去王家?”
凤姐儿笑道:“瞧你,你甚么时候得闲了,甚么时候去。”
贾蔷点点头,与黛玉对视一眼后,道:“那就,现在过去罢。”
等贾蔷、凤姐儿离去后,探春纳罕的看着黛玉问道:“怎蔷哥儿也过去?”
黛玉笑道:“他有公事,要和几家人详谈……不理他们,咱们看咱们的。”
探春心中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
事有反常必有妖!
只是,不管怎么问,黛玉总是笑而不语,让探春、湘云几个恨的咬牙……
……
马车内,凤姐儿既按捺不住对回家的渴望、兴奋和激动,又感激贾蔷道:“你和林妹妹可解释明白了?”
贾蔷摆了摆手,风轻云淡道:“何必多说甚么?我一生行事,何须与人解释?”
这般中二的话,却听的凤姐儿凤眼迷醉。
没读过书的女人,确实好哄些……
凤姐儿心里仍是感激,紧紧挨着贾蔷坐着,望着他轻声问道:“你果真要劝我爹娘进京?怎么说呢……”
贾蔷笑道:“这还不简单?就以王子腾的名义来请。说王子腾发妻新丧,明岁要娶亲续弦,请你爹娘进京帮衬。再者,王子腾军务繁重,无暇操持王家族务,故而请你爹去帮把手。”
凤姐儿抿嘴眼睛明亮,笑道:“回头舅舅不认又该怎样?”
贾蔷呵了声,道:“出于我口之言,王子腾不会不认。放心罢,这次回京,你爹娘会随行的。”
凤姐儿闻言,心中着实爱煞了眼前男人,伸手将他紧紧抱住。
贾蔷心里却是一叹,万幸她老子是个胆小怯懦之人,才没掺和到此案当中,不然……
怕是要下更大的气力才能哄好。
感受着胳膊边的丰腴软腻,贾蔷啧了声,这妖精!
……
PS:这或许是2020年的最后一更,争取再写一章……
第七百四十四章 李暄の惨状(新年快乐啊!)
神京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
忠顺亲王李祐并老承泽亲王李贤、老承礼郡王李赞等宗室诸王跪在地上,为宁王李皙并诸王世子求情。
军机处五位大学士俱至,同样劝隆安天子息怒。
昨日李暄在宁王府中毒吐血,引起朝野震惊。
后宝郡王提刀欲杀宁王,虽被劝阻,却仍挥拳将宁王打倒三次,而宁王未敢还手。
眼下宁王并诸王世子被圈,这些人几乎囊括了宗室所有重量级王府,若果真都出了事,对于天家而言,不啻一场巨大的灾难!
所以当李暄被救的消息传出去后,大宗令忠顺亲王李祐,就被诸王逼的不得不入宫领罪。
五位大学士也进宫,请隆安帝以宽恕为德。
宗亲之治,可以说是天下长治久安之根基。
若是天家大肆屠戮宗室,那将会带来极恶劣的影响。
在这个皇权不下乡的世道里,宗法仅次于国法。
而宗室们说是领罪,实则自然是为了求情。
既然李暄没死,情况没到最坏的地步,那他们就可以请隆安帝看在宗亲的份上,从轻发落。
隆安帝震怒之下,将一众宗室厉声骂了个狗血淋头后,对忠顺亲王李祐沉声道:“你为宗人府大宗令,便是一族之长。宗人府有管教宗室弟子之责,你看看他们,整日里三日一请,五日一宴。章台走马,胡作非为!若非如此,焉有今日之祸?朕知道,必是有那么起子奸贼,在背后等着朕屠戮宗室,也是痴心妄想。朕平日里对宗室子弟虽严厉些,却也是盼着他们能够成才。你将李皙、李旺等带回宗人府好生管教三月,好好学学祖宗家法。
那厨子朕会让人好好查一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你们下去领人罢!”
此言一出,李祐等宗室诸王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就这样?
李祐有些不确定,鼓气问道:“皇上,那……那该如何惩罚……”
隆安帝冷笑道:“朕若下狠手,岂不随了幕后贼子的意了?反正人就在那,等绣衣卫查出了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朕再严惩也不迟。”
李祐这才确定,天子真的没准备大开杀戒,连降爵或废黜世子位都没有……
因此带领一帮宗室,激动叩首。
那十二位宗室子弟里,也有李祐家的孙子……
等宗室诸王退下后,隆安帝轻轻呼出口气来。
这一次,荒唐事竟变成了好事。
一来给他提了个醒,仔细有贼人会对皇子下手。
二来,也可敲打敲打怨气太重的宗室。
忽地,隆安帝眼角跳了下,一个前所未有过的念头浮上心头。
不过随即又湮灭了……
人主,总还是要有敬畏的,不能胡作非为。
李暄……
奇葩也。
摇了摇头,将这不着边的念头甩出脑海,隆安帝就见五位大学士都在看着他。
韩彬沉声道:“皇上,皇子安危是否无忧?”
隆安帝“唔”了声,道:“宫里老供奉施针用药后,无大碍了。”
此言一出,几位军机大臣彼此对视了眼后,都看出对方眼中狐疑之色。
若贼子都到了下毒的地步,还会给人抢救回来的机会?
再联想到某人的德性,隆安帝方才的宽宏大量……似乎一切有了解释。
毕竟那位皇子干出一些骚操作,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这些军机大学士原是世上第一流的精明人物,一瞬间心里就有了判断。
一个个垂下眼帘,担心让隆安帝看出了他们识破名堂来,让隆安帝这个当老子的下不来台。
隆安帝没发现这点,犹自补充道:“老供奉说,毒药来自颜料库中的几味秘药,看来背后之人藏的很深……”
张谷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好在隆安帝似乎也觉得这件事颇有商榷之处,便岔开话题道:“御史大夫的人选,诸位爱卿可议定了?”
韩彬沉声道:“回皇上,御史大夫人选有三,一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安,一为工部尚书郑思敏,一为顺天府尹韩琮。论资历,明安其实早已能够入阁……”
隆安帝未等说罢,就连连摇头道:“明安是个好人,是个清官,但只清官不够,只好人更当不得御史大夫。”
韩彬点了点头,看了眼林如海后,道:“臣亦是此意,那么,再有就是郑思敏和韩琮。”
隆安帝闻言迟疑稍许,道:“郑思敏……一年内他先从湖南巡抚掉任江南巡抚,又回中枢任工部尚书。再迁御史大夫,是不是太快了?”
诸军机大臣笑了笑,道:“那就是韩琮了。”
韩琮是真正的孤臣,简在帝心多年,此人与韩彬虽同姓,但几无交集,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有此人在,或许御史大夫才是真正的御史大夫。
……
凤藻宫,偏殿。
李暄鼻青脸肿的躺在西暖阁内,眼角的泪痕未干。
昨天,他被李景打惨了……
李景何其骄傲一人,因为听到他这个弟弟被毒死了,大恸之下,从宝郡王府一路大哭至宫中。
甚至不敢去见李暄的“遗体”,得知李皙在隆宗门,提剑要去杀人。
一路上从御林军到城门将军,被他连打带砍闯过一重又一重,最后被夺了剑,也差点用拳头砸死李皙。
结果被龙禁尉带回凤藻宫,原本心都要碎了,从不见泪的他,哭的甚么似的,就看到一个小犊子挤着脸赔笑……
见李景哭成那样,隆安帝和尹后都没去拦反应过来暴怒的李景捶打李暄。
最后还是戴权、牧笛上前,好歹抱住了李景,不然李暄觉得他没被毒死,却有可能被他那个傻哥哥生生打死。
“还疼不疼?”
正扯着嘴角倒吸冷气,李暄忽听耳边传来冷笑声。
他转头看去,就见尹后正没好气的瞪他。
李暄干笑了声,道:“母后,没事,大哥打的不重,一点也不疼!”
“呸!”
尹后啐了口,又问道:“可怨恨不怨恨你大哥,下这样重手?”
李暄忙摇头道:“从未见过大哥哭成这样过……看来儿臣从前误会大哥了。大哥虽生一张硬脸,又骄傲的从不肯低头伏输,可他心地是软的……”
尹后取笑道:“你懂甚么?你大哥心软不软,也要分人看。怕是只有对你这个亲弟弟才会如此,不过,下一次你再弄鬼,就别想再糊弄住他了。”
李暄悻悻笑道:“哪里还敢有下一次,往后怕再也没人敢请儿臣的东道了。”
尹后忍不住在他眉心处点了点,笑骂道:“哪有你这样胡闹的?还有贾蔷,没事弄这些做甚?都是他教唆坏了你!等他回来,本宫再寻他算账,有他好果子吃!”
李暄眉开眼笑道:“就是!母后,儿臣跟您说,这顽意儿就是贾蔷准备假死脱身用的!”
尹后闻言变了面色,皱眉道:“怎么又想着往外跑?大燕难道还容不下他了?”
李暄闻言抽了抽嘴角,叹息一声道:“原先儿臣也觉得这小子神经叨叨的,有父皇在,有母后疼着他,他居然还总觉着朝不保夕,怕不是撞客了……可经历这次风波后,儿臣才发现,这厮居然不声不响间,把宗室、勋臣和文武百官给得罪干净了。这次三哥栽了,要不然……所以,他还是走罢。果真海外有好顽的地方,说不得儿臣也能去逛一圈回来。”
尹后修眉蹙了蹙,斥道:“混帐话!哪有那么多险难?既然这次熬了过去,往后不就太平了?他立下那么多功,又不求官要权,这样的臣子,哪个皇上不喜欢?你父皇是个重情义的,总能保他一世富贵。”
这话……李暄有些不大相信。
先前他父皇显然是属意李晓的,难道他父皇不知道李晓对贾蔷有多仇恨?
果真李晓上位,贾家能逃走一只鸡怕都难。
不过这些话不必要再同尹后犟,李暄嘻嘻笑道:“算算功夫,这会儿贾蔷说不得已经知道京城风波了。不晓得会不会吓的他屁滚尿流的往海外跑路……”
说着,李暄吭哧吭哧笑了起来,熊猫眼都睁大了些,嘎嘎乐道:“母后,您说要是贾蔷在江南得了信儿,京里从上到下都对他喊打喊杀,他会不会直接开船出海?左右他府上的内眷都带上了……”
尹后闻言也唬了一跳,随即啐道:“再胡扯,仔细你的皮!本宫就不信,他就敢这样跑了。林如海还在京,再者,还有子瑜!”
李暄见尹后听闻贾蔷跑路吃了一惊,忙赔笑道:“儿臣就那么一说……不过母后,儿臣劝您还是下道懿旨南下,让贾蔷快回来罢。”
尹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暄,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罢?本宫看这才是你盼着的。怎么,没贾蔷在旁边出坏主意,你自己想出来的不够周全,破绽太多不过瘾是不是?”
李暄被揭破心事后,也不羞臊,反而没忍住,仰着脑瓜哈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看到李景的身影出现,笑声才戛然而止。
他忘了,为了给他保密,李景也没出宫……
坏菜,乐极生悲了!
……
PS:新年第一更!求月票啊啊啊!
另外,因为去年一整年都没陪老婆看一场电影,没单独吃一次饭,昨天老婆很是难过了回。倒不是为她自己,而是觉得我太辛苦了,太伟大了……
所以今天第二更可能要到晚上了,终究还是得陪她看一场电影,吃一顿火锅。
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想要月票啊!
毕竟,去年我一天都没断过,结婚娶亲早上还在码字,我好叼啊!!
第七百四十五章 贾琏的野趣味……
金陵城,王府。
王家大门中开,一架马车自门内驶出,又有数十绣衣卫亲随相伴。
贾蔷头戴金冠,身披大氅,内着斗牛服。
骑在照夜玉狮子身上,面色淡漠,与王家人微微颔首后,拨转马身离去。
数十绣衣卫持绣春刀相随,再加上铁牛恍若罗刹般的身形面容,愈发让在富贵乡里醉生梦死多年的王家感到沉重。
目送很远之后,才关了大门。
……
宁国府,后院上房。
金陵这边因为没来得及安暖气,所以屋子里摆着的是熏笼。
黛玉、探春、惜春、湘云、宝琴等姑娘围着熏笼而坐,说着古书里对金陵这座古都的记载见闻和诗词。
黛玉双腿并齐,一双绣花鞋踩在熏笼边上,星眸灵秀,不时浅笑。
探春飒然,只一脚踩在熏笼上,嘴角总是带着爽利的笑声。
湘云倚在椅背上,两只小脚丫叠放在熏笼边,美滋滋。
惜春还小,坐在那双脚在椅子边荡起……
宝琴则是标致的美人侧坐,眉眼间亦都是笑意。
探春感慨笑道:“这回出来可算是涨了见识,见了许多世面了。”
湘云连连点头,嘿嘿笑道:“就差秦淮河咯!可惜,爱姐姐和宝姐姐没跟着来,少见识了多少……”
黛玉笑道:“人各有志,过日子,自然怎么顺心怎么来才好,何苦强求?”
湘云撇嘴道:“这话倒像是蔷哥哥说的。”
黛玉冷笑道:“凭甚么像他说的?合该他像我说的!”
宝琴忽地“噗嗤”一笑,黛玉侧眸觑视问道:“你笑甚么?”
宝琴抿嘴笑道:“我忽然想起蔷哥哥先前说的话……这位姑娘真是好拳法!”语气也模仿的贾蔷。
黛玉蹙眉,她居然不知道这种说法的典故,嗯?
探春等也忙着追问,宝琴笑嘻嘻的说了贾蔷关于“女拳师”的定义后,登时引起一阵哄笑声。
黛玉气的满面通红,起身去追打宝琴。
宝琴大笑跑开,正跑到门口准备出去,不想迎面进来一人,登时撞进怀里去。
贾蔷看着躲进他怀里支架着黛玉来撕扯也不求饶的宝琴,又好气又好笑。
其他女孩子们见黛玉快气坏了,也要笑疯了。
贾蔷将宝琴提溜到一旁,对黛玉笑道:“她还是个孩子……”
黛玉“呸”的啐道:“孩子才该管教……”
不过也没多说甚么,因为看到凤姐儿面色阴沉的从后面进来。
黛玉奇道:“你怎么回来了?”
凤姐儿今日归家省亲,原该住王家才是,怎这幅面色回来了?
不想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凤姐儿眼中登时滚下泪来,唬了众人一跳。
探春、湘云等纷纷站了起来,望向这边。
凤姐儿原是人来疯的性子,这会儿也是别人越关注,她哭的反倒越凶。
黛玉问贾蔷道:“怎么呢?”
贾蔷笑道:“她怪我在王家不给面子……”
凤姐儿同黛玉告状:“再怎么说也是我亲戚,有我爹娘老子,蔷儿去了后,只顾端着他大侯爷大指挥使的派头,就差没让我爹娘兄弟给他磕头了!”
“嗯?”
黛玉不解的望向贾蔷。
贾蔷呵呵笑道:“你听她的,我多咱让她爹娘给我磕头了……”
凤姐儿得理不饶人道:“怎么没有?怎么没有?你打进了王家,连个笑脸都没有!”
贾蔷笑着同众人道:“王家那些人……太世故了些,谄媚的让人受不了。”
探春气笑道:“你也不想想你甚么身份?又是从京里来的老亲,人家热情些,你倒受不住?”
湘云也道:“左右看在凤姐姐的面上,也该忍一回才好。”
惜春端起亲姑姑的派头,“威严”道:“蔷哥儿可记住了,下回要仔细呢!”
众人又笑了起来,宝琴却道:“蔷哥哥必是有缘故的。”
“呀~~~”
果然引起众怒来。
贾蔷笑道:“王家果真只安排一顿家宴,我自不会如此。可他们弄了那么多官面上的文章,居然还有不少金陵城的达官贵人。最可笑的是,二婶婶她爹居然不是正主,那些人欺负他本分老实,只给了他一个陪座。”
凤姐儿气的脸都红了,道:“那你不会抬举抬举他,让他去坐主座?”
贾蔷冤枉道:“我抬举了啊!可请不动……二婶婶,你爹真是好人。高门贵族里能有这样老实本分的性子,凤毛麟角。多是自高自大,能为没几个口气和贪心比天还大的。等回京后,就让你家安在我舅舅家旁边。想来能和我舅舅处的来,多好!你理会其他人做甚么?”
黛玉笑道:“你在王家当了回大侯爷,笑脸也不给半个,人家还敢跟你回京?”
贾蔷笑道:“今儿我若是好说话,反而不大可能。我瞧出来了,二婶婶她老子也是个不爱动的,好言相劝,未必愿意进京。非得来个公事公办,调他进京,他没法子之下,就只好进京了。”
黛玉好笑的看向凤姐儿道:“瞧见了么,用心良苦呢。话说,你家老爷这样良善的性子,怎就生出了你这样的破落户?”
众人大笑,凤姐儿哭不下去了,啐道:“他还让我兄弟滚远一点!你也不管?”
黛玉面色古怪的看向贾蔷,贾蔷嘿嘿笑道:“那小子也是个混不吝,初见面带了群王八跑我跟前装长辈。没把他门牙打了都算好事了,王子腾在我跟前也是以平礼相待,他还想帮我卖点云锦……”
凤姐儿一张俏脸臊红,湘云安慰道:“二嫂子别害臊,谁家还没几个二百五混不吝的亲戚?”
众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湘云那两个叔叔不也是奇葩?
贾家这边就更不用提了……
黛玉问贾蔷道:“那凤姐姐怎回来了?难得省一回亲,合该跟家里同住才是。”
贾蔷笑道:“王家娘们儿好人不多,逮着她就问琏二哪去了,甚么时候生孩子,京里她公公如何了……哈哈哈!”
众人无语,凤姐儿羞臊的满面通红,狠狠瞪了贾蔷一眼。
还有脸笑!
贾蔷道:“我让人去准备金陵美味了,再多采买些土物特产。明日去玄武湖乘船,玄武湖上也留下了李白、李商隐、韦庄、王安石等人的诗作,可以看看湖光山色。后天请完亲戚,晚上再逛一遭秦淮,大后天一早回京,准备回家过年了!”
这日程安排的让女孩子们喜欢,探春笑嘻嘻道:“不知这次回去后,日后还能出来不能?”
小眼神疯狂暗示,惹得旁人好笑。
贾蔷呵呵笑道:“下次带不带你们,就不是我说的算了……”
此言一出,宝琴最先反应过来,扑到黛玉身上抱住娇声笑道:“蔷大奶奶,带我一个嘛!”
连凤姐儿都撑不住笑了起来,黛玉臊的满面羞红,啐道:“琴丫头,你要疯!”
却见探春、湘云也过来抱住她,笑道:“好姐姐,往后要叫姑姑了,可要带上我们呢!”
“呸!呸呸!”
……
辽东,沈州。
大雪漫天。
三尺厚的积雪,狂风呼啸。
贾家庄子内,贾琏站在窗子前,看着这名副其实的塞外苦寒之地,怔怔出神。
里面设一炕,尤二姐坐在炕边,面带浅笑的做着针线活。
看模样,是在缝婴孩的衣裳……
等收了针,看向窗子边的贾琏,柔声问道:“爷又想出去顽了?可今儿这天可不敢出去呢。”
贾琏回过头笑道:“不是这事……唉,那些球攮的,咱们都躲这来了,还不让咱们清闲。”
尤二姐笑道:“爷说先前送信,让爷回京的事?爷不是都拒绝了么,怎还犯愁?”
贾琏摇头道:“谈不上犯愁……老爷写信过来,让我回京去告贾蔷,说这次必定能弄死贾蔷。我一听就觉得不靠谱,觉着这一回八成又是贾蔷的甚么计。不然,凭他的能为,大老爷还能打发人找到我?除非家里派人来说,贾蔷死了,已经埋了,不然,我是断不会上当的。那小子的诡计太多,家里谁也弄不过他。”
尤二姐放心手里的针线活,轻声问贾琏道:“爷还是想回京么?”
贾琏叹息一声道:“前儿个庄头带人回京送年货去了,还真有些想家……不过再一想,回去后未必能得了好。蔷哥儿那边不必说,大老爷也不是善茬。罢了罢了,我还是留在这,虽冷些,可也有意趣。总要再等个三五年,不管那两个送走哪一个,咱们再回去也轻省些。再说,京里虽繁华些,这里也有这里的野趣味……”
二人正说着家常话,却见贾琏小厮兴儿急急进来,同贾琏道:“二爷不好了,东边那鞑子千户带兵打上门来了!”
贾琏闻言面色一白,尤二姐惊道:“鞑子千户……我家和他无冤无仇,他怎会打上门来?”
尤二姐也知道,在贾家庄子东边不远处,是一异族武官的庄子。
只是两家原还相处的不错,贾琏有一段时间总往他家去做客。
他又是出手大方的,所以两边互有礼物相送。
兴儿吭哧吭哧了半天,才说道:“那特木耳千户说,爷睡了他老婆,有夺妻之恨,所以非要杀了爷,也睡了爷老婆不可!”
“啊!!”
尤二姐惊呼一声,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喊打喊杀声。
尤二姐心里气苦,那个鞑子千户的老婆,看着比贾琏还壮实,他也下得去口!
贾琏一咬牙,让尤二姐先藏到里间去,又给了她一把匕首,随后拿起墙上挂着的宝剑,迎了出去……
……
第七百四十六章 草原之忧
“特木耳兄弟,你怎么来了?我的好安达!”
贾琏出门前,瞄了眼外面的阵势,果断的放弃不现实的念头,双手张开迎了上去。
外面一个年轻蒙人,脸上一脸的疙瘩,单眼皮,黄眼珠,高颧骨,他漠然的看着贾琏,骂道:“贾琏,我好心请你去家里做客,杀牛宰羊招待你,还想将我的妹妹介绍给你认识,你居然睡了乌云娜?你给我的羞辱,长生天都不会原谅。我是草原狼的子孙,一定要杀了你,为乌云娜报仇!”
贾琏真真如吃了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他虽睡了不少别人的老婆,当然,也遭了报应……
可是,他从没强迫过任何一个。
那日也是吃酒吃的多了,起了后劲儿,再加上特木耳的老婆乌云娜自己脱光了进被窝,又扒光了他,这才做成了好事。
偏这话没法解释,贾琏担心他这个好安达会更怒。
好在,就贾琏所知,草原民族至今仍有用妻女招待贵客的传统习俗……
所以他诚恳道歉道:“特木耳,我的安达,那夜我吃酒吃的太多了,发生了甚么事,真的不知道……不过,既然好兄弟你生气了,做哥哥的我愿意赔偿你。这把宝剑你上回不是说喜欢?拿去!”
特木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贪婪,随即冷笑道:“贾琏,你还在羞辱我!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老婆只值你一把剑?”
贾琏闻言心头一震,忙道:“特木耳安达,你还想要甚么,尽管说!”
特木耳见此,哼了声,道:“既然你口口声声叫我安达,我也不杀你了。你把这个庄子,还是南边那个庄子给我,再把你老婆陪给我,我就把我妹妹嫁给你,以后成为一家人!”
贾琏闻言心里骂这忘八在想屁吃,面上却是苦笑道:“安达,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庄子是我们贾家官中之财,不是我个人的。至于老婆……我老婆怀孕了,如今哪里好送给你?”
特木耳厉声道:“贾琏,你莫非是以为我们鞑官好欺负?你糟蹋了乌云娜,想赖账不成?好!今日我也不要你的东西,把你的命赔给我就是!”
说罢,拔出弯刀来,就要杀贾琏。
贾琏忙后退数步,躲在庄户们身后,大声道:“特木耳,有话好好说。那日原是你老婆自己钻的我被窝,又不是我跑去你帐子里偷人。你若想要银子,多少说个数,我都给你。但你想要庄子,我若给你,那是在给你招祸。你难道就没听说过我贾家宁侯?”
特木耳冷笑道:“凭你家出了个甚么猴甚么猪,难道就能让你睡我老婆?我最后问你一次,给不给?不给,我们长生天的子民,就在马背上自取了!”
贾琏见之惧极,若不是尤二姐怀了孩子,他死也不能交人,说不得他都开始动摇了……
可眼下怎么办?
看着这群披着羊皮袄,腥臊膻气简直连大风都吹不散的草原人一个个狞笑着看过来,贾琏是真的害怕。
他颤声道:“庄子……庄子可以给你,老婆不行……”眼见特木耳龇牙咧嘴要杀来,贾琏大声道:“再加五千两银子!”
特木耳身后的牧民们闻言,都兴奋激动的“嗷嗷”大叫起来。
可惜特木耳是个年轻的,又见贾琏如此软弱好说话,哪里肯见好就收?
真论起来,鞑人最是贪婪!
他寒声道:“不给老婆也行,让我睡一觉,三天后还给你!贾琏,这是最后的条件了,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你。”
贾琏一时没忍住,忽地跳脚破口大骂道:“特木耳,我肏你老娘!你球攮的只管来杀我!狗肏的野种,看看杀了我后,你们部族能活得下一只鸡不能!你杀了我,我侄儿贾蔷不把你们部落屠的连根鸟毛都不剩,老子以后改姓特木耳!”
特木耳闻言,一张脸登时涨红发紫,细眼都红了,拿起弯刀往前冲杀而去。
贾琏怪叫一声就要往后逃,心里悔个半死,草率了……
不过还没拔脚,就看到身边一个人影上前,一个格拿,竟将特木耳夺了弯刀,反押跪在当地。
贾琏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初他来辽东,贾蔷打发来护送他的两个人之一。
贾琏见绝地逢生,登时大喜过望走上前,可对面那些牧民却不高兴了,一下纷纷拔刀围了过来。
贾琏忙又退了回去,大声道:“都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那护卫同特木耳沉声道:“我乃大燕一等宁国公府世袭一等侯贾蔷之亲卫,奉侯爷鈞旨,前来保护琏二爷。你觉得有不妥之处,可以告到官府衙门,求个公道。该怎么判,贾家都认了。你带人私闯贾家庄园,打伤贾家家仆,还乱开虎口,苛刻勒索,你以为贾家是甚么地方?容得你来撒野?我劝你莫要自误,辽东将军怀远侯世子乃我家侯爷至交好友,我家侯爷一句话,你这世袭的官就没了,还得治你大罪!”
虽厉声呵斥,但这名护卫心里也没底。
草原牧族不通教化王法,官位世袭,果真闹将起来,通常是以安抚为主。
他们若发疯动手,他可护不住贾琏。
好在,这名鞑官并非真蠢。
虽然见过尤二姐后就神魂颠倒,迷的日思夜想,可也不敢因此丢了世袭的官,得罪神京那边的权贵。
也是因为发现贾琏性子柔软懦弱,才设下此计,准备让他吃个哑巴亏,然后再把妹妹嫁给他,和贾家牵扯上亲戚,他说不定还能借贾家的权势升官发财。
可没想到,贾琏身边有这样的人在,如此一来,就要从长计议了。
他狠狠的瞪了护卫一眼,道:“好,我就寻个能说理的地方!我就不信,你们权贵睡了我老婆,还能反过来治我的罪!”
说罢,一把挡开护卫手里的弯刀,虽流了血也不在乎,从护卫手中夺过弯刀后,对麾下牧民道:“我们走!”
等一群腥膻骚气的牧人走后,贾琏双腿都发软了,却还是堆笑上前,只是还没开口,就听护卫冷淡道:“琏二爷,还请速速联系怀远侯。骚鞑子最是贪婪,和草原狼一样,不得手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再来一次,卑职怕就无能为力了。”
贾琏唬了一跳,忙回房间,问尤二姐将贾蔷写的信取出,派人去辽东将军府求援去了……
忙完这一遭后,贾琏忽然笑了笑,眼底的晦暗也散去了大半。
尤二姐轻声道:“爷,果然还是一家人呢。”
贾琏笑着点了点头,他原本最防的就是贾蔷派过来的那两人,总觉着那是想要害死他的。
但从今往后,却不必再这样担忧了……
嘿!踏实了!
贾琏将尤二姐搂在怀里抱住,方才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尤二姐连一句埋怨话都不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神京,皇城。
大明宫。
武英殿东阁内,韩彬拿着一个折子眉头皱的厉害,思量好一会儿,他才拿起折子,前往西阁。
西阁内,林如海正在理公务,看到韩彬过来,忙起身迎道:“元辅有事,派人来招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跑一趟……”
韩彬“诶”了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不愿在这等客套上浪费功夫精力,开门见山道:“如海,蓟辽总督杨复上折子说,草原去岁就大旱,今年更旱。且今岁入冬以来,又连下白毛大雪,雪厚超过三尺,有的地方甚至超过五尺!
草原上牛羊冻死无数,牧民也死了不少,损失惨重,形势十分恶劣。
杨复上书,他十分担心,也让朝廷当心九边军防,不可轻慢。
因为历朝历代,草原但凡出现大灾,就一定会南下打草谷,从无例外。
另外就是,朝廷要提前准备草秣粮饷,以防不测之变发生。”
林如海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叹息一声道:“多事之秋啊。这个时候,筹集粮草怕是艰难……”
韩彬闻言沉声道:“老夫知道,但是此等军国大事,来不得半点侥幸。该准备的,还是要早早准备起。”
林如海缓缓点头,道:“元辅放心,仆心里有数,不会耽搁大事。只是,今年才完成九边换将,如今过去的大将……元辅,果真起了刀兵,怕要吃亏呐。”
韩彬道:“此事,老夫还要去和皇上、赵国公详谈。但打仗,终究打的是草秣钱粮,新政又不能停……如海,你身上的担子很重!通常而言,胡虏都是在春秋之日南下,次之为春。按理说,怎么也要再等二三个月。可若果真逼急了,活不下去了,冬日叩关,也不是不可能。朝廷务必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林如海闻言沉吟稍许后,缓缓道:“北地苦寒,若是胡虏冬日来攻,朝廷的胜算反而大一些。便是积雪破水成冰筑城,也能坚持不少时日。不过元辅说的也对,是该提前准备了。”
韩彬点点头,然后随手将折子往几上一扔,倚靠在椅背上,叹息一声道:“但愿莫要再横生枝节,时不我待啊……”
林如海笑着劝道:“元辅,治大国如烹小鲜,原也非一时一日之功。就目前来看,进度远比仆先前预料的快了许多。”
韩彬哈哈笑道:“如海,不要骄傲。说起来,前面这些,都是你和贾蔷师徒弟子俩的功劳……诶,不必说客套话。该怎样就怎样,你虽不重名利,但属于你的功劳,谁也不好昧了去。而且,接下来还有仰仗贾蔷的地方。先前本以为往后就是稳扎稳打,按部就班的推进了。不想草原那边又出了事……若想新政不被打扰中断,少不了他那内务府钱庄弄来的银子。户部先拆借些,往后还,连本带利的还。
如海,贾蔷这次回来,会不会赌气撂挑子?眼下他那万香楼里的说书人天天在讲窦广德的破烂事,窦广德这一辈子,嘿!
可见这小子是个记仇的,你还是要好好哄哄劝劝,果真想出气,等忙完这半年,连老夫一道骂也不当紧。当初要不是我松了一手,以为窦广德会适可而止,也不会落到这个局面……老夫真是后悔!”
林如海呵呵笑道:“他敢!元辅也勿过多自责,言路问题,从来就复杂非常。御史台有监视三品之上文武大员之责,元辅也不好压的太过。至于撂挑子,就更不能了。也是就要成亲之人了,岂能再孩子气?说起来,还要提前给元辅下个请柬,到时候吃盏喜酒才是。”
韩彬哈哈大笑道:“旁人的喜宴老夫不好出面,连如海你家的我都不好露面,但贾蔷那小子的,便是不请,老夫也要亲自走一遭!那一日,怕是要热闹的很呐!不过如海,那小子福运大的很,他是不是要办两场啊?”
……
金陵,宁国府。
内宅上房。
虽有火盆熏笼,贾蔷仍穿着件薄袄。
一来南边冬日湿寒太重,二来老宅常年无人居住,阴气渗人。
他坐在床榻边,看着黛玉摆弄一些金陵竹刻、雕刻了论语的象牙牙雕、江南折扇等金陵土产,静谧中总有几分甜蜜的幸福……
黛玉分派好后,让紫鹃、雪雁包了起来,回去好送人,又见贾蔷含笑望着她,也弯起嘴角,等紫鹃、雪雁二人出去后,轻声问道:“今儿你态度不好,凤丫头就哭成这样。果真……那她还不哭死?”
贾蔷笑了笑,道:“没事,我有后手。”
“甚么后手?”
贾蔷笑道:“你过来,我同你悄悄说。”
黛玉信他个鬼,啐他一口,赶人道:“还不快睡你的去!”
贾蔷正经道:“真有极厉害的后手,不提前告诉你,你倒时候非得哭狠了不可。”
听他说的这样骇人,哪怕知道十有八九是个坑,可哪怕只有一分真,黛玉还是嗔视着贾蔷,走了过去。
结果刚靠近,就被贾蔷一拦腰抱入怀中,黛玉“哎呀”一声,拍打贾蔷的肩头,压低声音羞道:“快放开,让我下来。一会儿紫鹃回来瞧见了……”
贾蔷抚着她纤腰的手无意间滑落了几寸,覆在一处隆起上,温软如玉……
黛玉俏脸一下滚烫潮红,星眸中浮起一抹极妩媚的羞怪,让贾蔷心头大动。
不过到底还未成亲,不敢过于造次,又将手扶回腰畔,在黛玉樱红的薄唇上亲吻了下,方同她正经说起了对策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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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邢岫烟
金陵城,王家老宅。
王家三位家老含笑邀请贾家四位家老、史家两位家老、薛家两位家老入座。
四家与京城各房分宗后,金陵本宗便是由这些家老,掌控着四大家族。
一直未选出族长来,盖因他们知道,果真选出一位族长来,身份、官职、地位都不如京城分宗,到时候必受制辖。
所以,便以家老来控制家族。
一来年长,二来几人合起来,就不会受京城那边压制。
不得不说,在权术争夺上,国人从来都精明到了极致。
“请!”
“请请!”
一番礼让后,十一位家老落座。
王家大家老将昨日宴请贾蔷被冷淡对待的事说了遍后,叹道:“不好接触啊,到了他这一辈,眼中哪里还有亲情?视我等如无物,好似我等是要饭打秋风的穷亲戚。”
二家老亦摇头道:“许是辈分太小,都到了玄孙辈,所以故意冷淡处之?唉,总之疏离的很。”
三家老冷笑道:“我等又不指着京里吃一粒米,没花他们一文钱,他们凭甚么那副德性?”
史家大家老笑道:“你们难道不知这位少年得志的侯爷,在京里都是甚么派头?皇上器重他,皇后娘娘更是宠的厉害,和皇子为伴,除了一个林如海,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贾家京城两座国公府的人被他拾掇的差不多了,你们王家不也一样?”
王家大家老苦笑道:“王家一样,年中京城子腾诰命整寿过生儿,族中派出几个子弟前去祝寿。结果被人打了个半死也还罢了,又被赶回金陵。听他们说,就是贾家这位侯爷嫌他们是南边儿去的,提防着他们,迫使子腾赶他们回来。听说,你们史家也被拾掇狠了?”
史家二家老摇头道:“史家在京的那两个侯爷不争气的很,都是武侯,结果强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不提也罢。”
薛家大家老苦笑道:“薛家就更不用提了,祖宗留下的丰字号都让人给占了去。”
贾家大家老淡漠道:“京里分宗,一个个不成器的紧,对外让元平功臣压的几无立足之地,对内压不过一个得志猖狂的小野种,倒瞧不起咱们南边本宗,跑到南边儿来拿大。”
王家大家老摇头道:“诸位且息怒,我们这把年纪了,何必再和一个毛头小子置气?这次既然这位少年权贵南来,我们还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事情办了。过了这一遭,再想寻机会让他点头答应,千难万难呐!”
贾家大家老皱眉道:“德荣公之意,是说新法之事?”
王家大家老点头道:“果真清查田亩,重新丈量土地,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史家大家老亦是面色凝重道:“如今咱们都还托庇于祖宗余荫之下,名下田地都不用交甚税赋。可如果重新丈量田亩,登记黄册,官府必会发现咱们与京城分宗已经分家。咱们的地,不在国公府、侯府名下。王家金陵各房的地,也不在王子腾名下吧?如此一来,务必要缴纳税赋,甚至还要服徭役!这可是要咱们老命,要断咱们根基的大事!”
王家二家老点头道:“是啊,断不能让官府得逞了去。可是,该怎么办呢?”
史家大家老道:“此事想别的法子都无用,只能看贾家这位少年侯爷。他正得志,他背后的林如海,又是当朝宰相。只要他应承下了,金陵府一定不会拿咱们四家如何。便是两江总督那边,也不能强来,不然,他这官就当不下去!”
贾家大家老皱眉道:“可看他如今这个态度……到了金陵,连我的门都没登。老夫打发人去请他们吃一道家宴,他那些门子亲卫也只说不在……”
王家老大笑道:“果真不在,难道丰泽兄不知,今日他们去玄武湖乘船游顽去了?”
贾家大家老叹息道:“老夫之意,是他根本不将我们这些族老放在眼里。也是,他在京里连恩候、存周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京中八房让他拾掇的抬不起头来……我们又怎么让他答应下这件事?”
薛家二家老忽然笑道:“此事怕是还要落在王家身上……”
王家三家老奇道:“怎么就要落在王家身上?王家才宴请过他,结果没得了好脸……”
薛家二家老笑道:“你们王家那位二.奶奶,虽是当婶婶的,可和他关系可是亲近的很……”
此言一出,王家三位家老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这种事如肉烂在锅里盖上锅盖,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能藏着掖着就藏着掖着。
虽说家家户户都不少见这样的事,可让人当面说出来,仍觉得难看。
王家三家老也不是省油的灯,皮笑肉不笑道:“薛家也成啊,薛家长房那位嫡小姐,不是被薛家大爷许给人家了么?还不是正房……”
薛家两位家老的脸登时黑了下来。
贾家大家老摆手劝和道:“唉,咱们就别再拌嘴了,还是要想想法子。”
王家大家老道:“依我之意,还是开宗祠,祭祖罢。且还要大祭祖,我就不信,他能冷淡咱们,还能冷待祖宗?只要他肯出面磕头,就可对外宣称,咱们和京城分宗,根本没有分家!他们哪个不信,只管去京里问问!咱们将地,仍记在他们名下,可实际上,仍为咱们所有。老夫就不信,他们还能跑回来争地?”
此言一出,众家老都笑了起来,皆言大善。
等一众人将祭祖之事商议罢,王家二家老又道:“那……漕帮之事,又该怎么解释?老夫寻思着,会不会因为苏州府的事,他才对咱们如此冷淡?我听说,他在苏州府极是震怒……”
“苏州府的事和咱们甚么相干?咱们不过收了些人家的孝敬银子,偶尔说过几句话罢了。就这,也能赖到我们头上?”
贾家二家老摇头不屑道。
史家家老提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贾家二家老冷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何来的欲加之罪,都分家几辈子了,竖子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叫骂声,声音还越来越大,直到一声惨叫声响起,似轰然溃散般,脚步骤然凌乱。
十一位家老脸色都凝重起来,王家大家老沉声道:“老三,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家三家老刚起身,就听到外门“砰”的一声被踹开,无数两将总督府督标兵持刀而入。
“奉总督鈞旨,锁拿采生折割大案要犯。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两江总督手中有王命旗牌,等同尚方宝剑。
事急之时,三品之下皆可先斩后奏,更何况一群所谓的家老?
刀兵之下,一群养尊处优一辈子的家老们,一个个面无人色,再不谈甚么“竖子奈我何”了……
……
金陵城,宁国府。
后宅上房内,凤姐儿并黛玉、探春等都有些棘手的看着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一个妇人,还有一个却是端雅稳重,温厚平和的年轻姑娘。
此妇人,是邢夫人之兄邢忠之妻宋氏。
此姑娘,则是邢忠夫妻之女,邢岫烟。
凤姐儿和黛玉在招待宋氏请坐,其他人的目光则纷纷落在邢岫烟身上。
这天寒地冻的,邢岫烟身上只穿了件旧毡斗篷,因天寒地冻,所以显得拱肩缩背。
和这一屋子彩绣辉煌,穿金戴玉遍身绫罗的豪门千金比,实在卑微的没有存在感。
然而有趣的是,从邢岫烟平静温和的目光来看,她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自感窘迫,也未有自卑狷介,更不曾有羡慕嫉妒的神色。
只此一点,就让诸女孩子们对她另眼相看。
探春小声问湘云道:“你瞧她像哪个?”
湘云悄声回道:“总觉着像一人,又想不起来……你也觉着她像?是哪个……莫非是宝姐姐?”
探春摇头笑道:“只一点似,不全像。你瞧她,可像不像尹家郡主?生的这样神仙品质,虽裙布钗荆,又别具烟霞色。不卑不亢,虽她娘……这样,也不见羞怨,这一点更难得,比我还强。”
赵姨娘做出不堪之事时,探春恨不能以纱蒙面,再不见人。
可这样做未必是对的,正如贾蔷曾言,赵姨娘的出身,让她不能像读书识礼的大家闺秀那样,处处知道分寸。
这样的人做出可笑的事,其实是一种可悲,应该给予怜悯,而不是羞耻。
道理探春明白,可她仍做不到……
而眼下,这位邢岫烟似乎平静的多。
宋氏赔笑笑的脸都有些变形了,不住的在诉苦:“实在活不下去了,在苏州玄墓蟠香寺租赁了十年的房宅,如今却是连租赁房宅的钱也没了。只能凑了些盘缠,往京里去投奔大姑奶奶。正巧听说,贾家贵人在金陵,我们便厚颜求上门来了。”
这话,登时让凤姐儿和黛玉感到棘手起来。
黛玉想了想,觉得此事还是得看凤姐儿如何处置。
至少明面上,凤姐儿仍是邢夫人的儿媳,得管这位宋氏喊一声舅母。
可凤姐儿心里哪肯认下这样一个长辈?岂不是给自己寻不自在……
连邢夫人都进去了,更何况邢忠还不是邢夫人的亲哥哥,只是堂兄。
凤姐儿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鸳鸯母亲金彩家的急急进来,哭道:“了不得了,府上进兵了,把我们家那位和我儿子还有两个管事都带走了!”
众人大惊,未几,就见贾蔷进来,面色沉重道:“金陵贾、史、王、薛四家牵扯到一桩要案里,今晚两江总督府出动拿人,你们不必担心甚么。若他们果真有罪,那也还则罢了。可若无罪,两江总督府必是要给我一个交代才行!哼!”
凤姐儿闻言心乱如麻,极是担忧家里父母和兄弟的情况,便急忙相问。
贾蔷面色愈发肃穆,沉声道:“也都被抓入大牢了……”
“啊!!”
凤姐儿闻言如遭雷击,随即泪流不止的看着贾蔷,泣道:“蔷儿……”
黛玉沉吟稍许,问道:“蔷哥儿,到底是甚么大案?你不是说凤姐姐的爹爹十分老实本分的人,是不是误会受到牵连了?”
贾蔷叹息一声,缓缓道:“就是采生折割那件案子。”
“甚么?”
“哎呀!”
众女孩子闻言都惊呆了,纷纷发出惊呼声。
凤姐儿却忘了先前她对那些坏人的诅咒,腿都软了,拉着贾蔷的胳膊哭泣哀求道:“蔷儿,好歹救他们一命罢!”
贾蔷闻言,正要开口,却见一婆子进来道:“侯爷,外面来了一人,是京城林相爷派人的,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他现在就在门口……”
贾蔷闻言,先拍了拍凤姐儿拉着他的手,凤姐儿松开手后,贾蔷出门。
众姊妹们就听到门外传来一番让她们肝胆俱裂之言:“侯爷,小的奉相爷命连夜赶来给侯爷传话。侯爷离京后,荣府二太太便传出血书,控告侯爷忤逆不孝,谋害东府敬太爷、蓉大爷,苛虐西府两位老爷,圈禁皇贵妃之母,更有诸多十恶不赦大罪。如今朝野一片讨伐声,宗室、勋贵、文武百官皆上书,皆要斩侯爷以安天下。相爷让侯爷,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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