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捶到死!(感谢家有二喵安知鱼大佬的白银盟!)
大明宫,养心殿内。
韩彬、张谷、李晗、左骧皆去审问楚正了,问问他到底是吃了甚么熊心豹子胆,敢做下如此勾当,搅动起这样大的风波。
楚正不算甚么,其背后的楚士伦,总督陕甘,为天下有数的大员,不得不慎重。
尽管,隆安帝方才得林如海的建议,已经派八百里加急,前往追回传旨钦差。
坑爹坑到这个地步,也是古今少见了。
而窦现,则告病回家,若无意外,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养心殿内……
林如海留在养心殿内,与隆安帝一起看着恪怀郡王李晓入内。
一来做个见证,二来,这也算是隆安帝对林如海的一种补偿……
“父皇,儿臣与楚正并无深交。他所做之事,儿臣丝毫不知情。”
李晓显然也已经知道了发生了甚么事,进殿内后跪地见礼罢,并未起身,直言道。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没有深交,不知情?不查朕还不知道,你恪怀郡王不声不响间,竟将那么多封疆大吏之子拢在手里。上回让你们弟兄几个替朕迎接几位国老回京,连家中子侄也一并见了,你还真是乖觉,一个个都礼贤下士亲自结交了番。原本朕以为,这是老四的做派,哈,你们弟兄二人如今倒是颠倒了个个儿!好啊,好本事!”
隆安帝冰渣子一样的语气中充满刻薄讥讽,更让人心里发寒的则是那诛心之言,李晓面色苍白叩首道:“父皇上回教训儿臣之言,儿臣至今一字不敢忘却。且有那么多大事要办,有那么多政务要学,儿臣……儿臣当真犯不着参与这等事中。另外,此事儿臣也有耳闻,以为着实算不上高明。血书控诉诸罪,能落实的,几乎没有。儿臣虽愚鲁不堪,却也不会这般不明智。”
隆安帝虽然心中也愿相信这个儿子,可帝王的多疑,又让他不能彻底相信,隆安帝冷声道:“算不上高明?这一回那起子奸贼差点就害的贾蔷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都算不上高明,甚么才算高明?非让他家破人亡么?
朕看此毒计高明的很,哪里不明智,哪里愚鲁了?
李晓,到底是否和你相干,朝廷会严查下去。查明白前,你在王府待着,闭门读书,不得外出半步。
甚么时候查清楚,果真和你无干,再出门不迟。
但若此事果真为你所做,李晓,你莫要怪朕不顾父子之情,你好自为之。”
被停了观政之权,距离被废也只一步之遥,李晓面色惨白,却再重重叩首,道:“父皇只管让下面人去查便是,儿臣自认清白,没有辜负父皇的教诲,也绝不会让父皇蒙羞。”
说罢,起身告辞出宫。
等李晓走后,隆安帝心中微微一叹,他同林如海道:“朕也曾天真幼稚过,以为众正回朝后,必能同心协力,共谋新政革新寰宇,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却不愿去承认,是人便有私心,便有私念,便会有斗争!”
林如海摇头道:“哪一朝哪一代的盛世中,臣子间也一般争斗,只是在披荆斩棘开拓大业时,都会克制些,但也从未少过。等到了天下安宁盛世开启之时,便往往是剧烈内斗的开始。
强汉时如此,盛唐时更是如此。所以,出现这样的事,原也不算新鲜。”
隆安帝闻言笑道:“爱卿能有此等气度,朕也放心了。只可惜那窦现,从前一心想要革新大政,变革旧法,如今竟然只因为贾蔷那些不着调的想法,就魔怔了般……”
林如海缓缓道:“有人将臣等列为新党,景初旧臣为旧党。其实何为新党?何为旧党?
除了军机处几位大学士,下面办事的官员,原先不大都还是景初旧臣,是旧党么?
可见新旧之分,原是相对的。臣以为,能接受新鲜事,能虚心摸索新鲜事物,不固步自封者,才是新党。
窦广德,之所以要革新大政,倒也未必就是认为新政有多好,而是为了搬倒旧臣,尤其是勋贵。
其实臣以为,御史风闻言事弹劾贾蔷,原没有错。
但他错的是,一个谏官,却操心起皇上和元辅之责来。
新政要往哪走,要怎么走,能不能行的通,贾蔷一心开海会不会带来隐患……
这些原不该是他操心的事。
他要操心的,应该是官员有没有贪腐,有没有结党,有没有人暗谋不轨之事。
他僭越职权和本分,就变成了如今德难配位之过,害人害己!”
先前林如海果断开口,将窦现轧死,断了他的政治生命,如今再提起此人来,自然是再狠捶一遍,捶的死透为止。
僭越职权,德不配位,这是赤果果“奸佞权臣”的标配。
以林如海如今的分量,说出此言来,窦现基本上断绝了翻身的可能,出京迁任外省大员都不可能。
隆安帝沉吟稍许后,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道:“此事应该不是窦现所为,以他的为人,哪怕知情一点,也不会纵容下去。”
林如海颔首道:“的确,不过一个御史大夫,不能以公道国法明是非,而是以其自身政见为原则,顺之则贤,逆之则贼。刚愎至此,祸大于贤。”
隆安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看来爱卿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了。”
以林如海素来谦谦君子宽仁厚德之性格,这一次却半步不让,要将窦现活活锤死,不留半分余地,足可见他心中之恨!
林如海苦笑摇头道:“臣虽也愤怒,亦后怕,臣自身已经每每对窦现忍让后退,相忍为国四个字,臣自认还是做得到。并且,还严厉告诫过贾蔷,朝廷需要窦大夫这样的诤臣,让他必须敬重之。国有诤臣不亡其国的道理,他应该明白。
可臣万万没想到,窦现会以莫须有之名,要诛贾蔷。
当一个言官谏臣,一个御史大夫失去了公允,那就太可怕了。”
隆安帝“嗯”了声,颔首道:“朕不是在为他说情,只是觉得,凭借一个区区监察御史,便是算上他背后的楚家,还操持不起这样大的局面。宗室、勋贵、文武,齐齐发力。莫说楚正,便是他老子楚士伦亲至,也未必能搅动起这般风云。爱卿,你说说看,既然不是窦现所为,又是哪个干的?莫非,真是老三?”
最后一言,声音已经清冷下来。
林如海想了想后,缓缓道:“主谋应该不是恪怀郡王,调动如此大规模的人力,只为对付贾蔷,太不值当。而且,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来。所以,臣以为,此事许是楚正主谋,想弹劾搬倒贾蔷,以为晋身之阶。但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那些人或有意纵容,或施举手之劳顺水推舟,或煽风点火落井下石,行借刀杀人之计。
不然,只一人藏在幕后操控勾连起这么多势力,朝廷还一无所知……实在不可想象。”
隆安帝皱眉道:“若是如此,怕又是一个无头公案。”
林如海摇头道:“即便为了朝廷威严,也不好深查下去。皇上不必担心贾蔷那边,臣会写信去江南,让他识大体,知轻重。新政要紧,眼下着实不是内乱的时候。形势,并未如所见的那样好。此次,便是一次反扑。”
隆安帝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正要说甚么,就见戴权急急进来,轻语数言后,隆安帝黑下脸来,抽了抽嘴角道:“爱卿虽是好心,只可惜,外面贾蔷麾下那些混帐已经开始喧嚣起来,这才多大点功夫?满都中的百姓都骂起窦现和朝廷来,李晓居然也被点了出来?!
爱卿,你说说,京里发生的这些事,贾蔷会不会预先也有所耳闻?”
……
凤藻宫,偏殿内。
尹后惊诧的看着伏地痛哭的李晓,道:“皇儿这是何故?快快起来说话!”
李晓涕泪俱下,将养心殿事大致说了遍,倒也还算公允,未曾偏离,因为知道瞒不过。
最后哭诉道:“儿臣误交匪类,牵扯至重案中,惹得父皇震怒,圈儿臣于府中读书,罢黜了观政资格。母后,儿臣以后不能进宫探望父皇、母后了,母后万万要多保重凤体才是。”
尹后闻言,绝美的脸上满是唏嘘之色,好一会儿后,才微笑劝道:“皇儿不必惊慌,此事只要和皇儿没有干碍,查明根由后,你父皇自会消了气,重新让你入部观政的。回头本宫再去劝劝你父皇,当初是皇上让你们弟兄几个多关照关照宰辅子弟,并不能全赖在你身上。不过,你要给母后一句实话,此案中,你到底有没有干碍在其中?母后知个根底,才好应变。你二哥当初若是早点同本宫说明,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听尹后提起出继出去的二皇子李曜,李晓心中生寒,却还是摇头道:“母后,此事儿臣绝对不知。若是知道楚正做下这等混帐事,也断不会与他亲近。”
尹后闻言意味深长的笑道:“那就是了,皇儿且回府好好读书,也清静清静。此事既然和皇儿无关,想来用不了几天,就无事了。一会儿,本宫就去见你父皇,劝他息怒。”
李晓闻言,心中愈发冰寒,尹后口口声声死扣他与此案有关无关,可这种事,又怎会全无干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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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章 我只是敲了敲边鼓,搭了个台……
“如此说来,你早就知道那些人要使坏,不仅不阻止,还在一旁给予便利,甚至引诱他们?”
瘦西湖上,画舫停泊在大名鼎鼎的二十四桥湖畔,贾家诸姊妹并众多丫头都是桥上瞻仰此千古风流之地,黛玉却仍在楼船内,与贾蔷说着话。
先前贾蔷不断的给一众女孩子灌输外人口中所谓的名声都不值一提无需重视时,她就觉着有些不对。
既然她有疑问,贾蔷自然不会瞒她,捡着重点说了遍。
黛玉听完里面的弯弯绕绕后,瞠目结舌好半晌后问道。
贾蔷大感冤枉道:“我怎会引诱他们?顶多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呸!”
黛玉何等聪慧,或许外面大势她还不懂,但家里的因果,她心中再一琢磨,就通透了,觑眼看着贾蔷道:“你必是知道,家里许多事早晚为人所诟病指摘,所以你就设了一计,自己将这些事捅破?往后,就没人说你了,是不是?好狡猾的小贼!”
贾蔷哈哈笑道:“真不哄你,这等事牵扯如此之广,谁是主谋根本遮掩不住。孙婆婆等人最多不过是让人用些话术,敲了一点点边鼓罢。另外,就是放宽一些监管,让那些人很容易的和荣府还有城外庄子上内外勾连在一起。也就这样了,他们原就有害我之心,我也只不过让人顺水推舟一番。天下没有新鲜事,若是我主使的,你当朝廷上衮衮诸公都是傻子不成?”
黛玉见不得他得意,嗔道:“那你怎知道结局如何?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饶是你精明似鬼,又怎抵天意?”
贾蔷唬了一跳,拍着胸口道:“我还道你要说,饶你精明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呢……哎哟!饶命饶命,我说错了!”
黛玉站起来要撕碎贾蔷的嘴,贾蔷忙拱手告饶。
一番笑闹后,贾蔷道:“林妹妹你说的对,从来都是人算难过天算。这个道理,先生曾着重教诲过我,我自觉受益匪浅!”
看他说的这样郑重,黛玉好奇问道:“甚么样的道理呢?”
贾蔷道:“先生说,做人最忌贪全功,不要妄图掌控一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也是愚蠢的。因为,世上不止一个聪明人。一个计谋推动一件事,在进展过程中,势必会落入别人眼中,也就不断会有人加入,做出各种各样的事,造成许多变故。你想不到会有甚么样的人出手,也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了。所以,不要想主导一切。”
黛玉点头道:“爹爹说的极是,所以才有了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之说。”
这话,黛玉也是在劝贾蔷。
贾蔷笑了笑,点头道:“我明白,不过先生教的不是这个,而是……一件事不管如何发生变故,总是有主要脉络的。而作为布局者,有先手的优势,就要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下,尽最大之努力,保证事情向最先预设好的方向进行。对于中间有人插手造成的变数,只要大方向一致,就不必去理会。若是相反,则就要想法子化解。
这是极复杂的一门学问,家里孙婆婆是个中高手,极有应变之能。所以,我就将大事托付给她了。
虽然眼下我也不清楚,眼下京里局面到底是甚么样的,但是想来,多半热闹之极。
我搭了个台请人唱一出《瓮中捉鳖》,只要别人不想着换大戏,其他谁愿意上来唱两句都成。
最后关头,兵马司数万帮闲背后的数万婆子,一起呱呱来唱,岂不声动九霄,热闹非凡?”
见他得意大笑,黛玉也掩口笑了起来,又啐道:“呸!自古以来,可有用市井婆妇来做坏事的?再者,你不是说,要藏着不动么?满神京也只有你能办得出这样的事来,难道不会露了痕迹?”
贾蔷摇头道:“此计先抑后扬,若是被人欺负成这样,我手下那些人还按兵不动,那才叫真正露了痕迹。其实不止婆子,事成之后,所有万香楼的说书先生,包括都中的万香楼,和江南的万香楼,说书先生,戏班子,都会以此来唱作一番。
窦广德偏激刚愎,手握御史兰台,杀伤力太大。我和先生虽不惧,可下面的人,又岂有十全十美的?他们想弹劾哪个就能弹劾哪个,绝不能给他们作威作福的机会。
所以,才要以退为进,引蛇出洞,将计就计再辅以十面埋伏,一次将他打死,不给他再翻浪的机会!”
黛玉有些不忍,道:“不是说,他是个大清官么?”
贾蔷呵呵道:“清官办起坏事来,更可怕。再说,他本心是想毁了我,再打压打压风头太盛的先生,因为先生也算是世勋子弟出身。难道我还能手下留情?”
黛玉没好气道:“我不过问一句,又不是不向着你,你生甚么气?此事,我爹爹可知道?”
贾蔷叹息一声,目光眺望着外面二十四桥的夜景,道:“事情仓促,未来得及相告。我也不是生气,而是不敢留手。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错,男人不行。”
听闻此言,黛玉神情大为动容,目光柔软的看着贾蔷。
考虑那样多复杂的事,他该多操劳……
正要开口,却忽见湘云自楼梯口方向哈哈大笑着进来。
黛玉侧脸望去,看到湘云上了楼梯后还在笑,笑的虽欢实,人却狼狈。
只见她身上披着的大红猩猩毡斗篷上沾染泥水,脸上也是,迈过楼梯口,还将鞋袜都脱了去,赤脚踩在地上的波斯羊绒地毯上。
黛玉一边惊笑,一边起身上前,问道:“方才还好好的,怎弄成了这个样子?”
湘云还未开口,后面跟着蹬蹬跑来的丫鬟翠墨埋怨道:“我们姑娘非要去堤岸边去折个柳枝,说是要站到桥上当箫吹。结果没留神,就栽到水沟里去了,真是吓死人!”
贾蔷奇道:“路边不是有很多灯笼么?怎这样不小心。”
湘云都顾不得一身狼狈,瞪着明亮大眼睛看贾蔷道:“蔷哥哥,早闻扬州富庶,可没想到富庶到这个地步。咱们这一路看过来,岸边处处都是园子倒也罢了,怎还处处都挂着灯?也没见着人,灯笼却挂满了,这得浪费多少灯油?”
黛玉嗤笑道:“你真当扬州人都是傻子不成?还不是这位大侯爷来游顽,人家给些体面,才布下这等排场。快去换了衣裳,染了风寒,接下来哪也别去,岂是闹着顽的?”
说罢,带着翠墨一道将湘云推去换了干净衣裳和大氅,随后就出来。
湘云同贾蔷、黛玉道:“蔷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在一起顽,说不完的话。如今好不容易大家一起来一回扬州,也和我们顽一顽!”
贾蔷看向黛玉,关心问道:“身子可受得住?”
黛玉俏脸登时涨红,星眸满是羞恼的怒视贾蔷,湘云一时间不解其意,正要再劝,一旁翠墨悄悄拉扯了下她的衣袖。
湘云回过头去,见翠墨以目相示,反应了下才突然明白过来,一张俏脸也烧了起来,自觉滚烫惊人。
她倒也干脆,一言不发先跑为敬,留下黛玉在后面愈发尴尬,狠狠瞪向贾蔷!
贾蔷干笑了声,不过还未开口哄劝,却见湘云蹬蹬蹬又折返回来,却连眼都不敢直视贾蔷,只埋头说了句:“蔷哥哥,外面来了个婆子,说齐家老太爷派来的,要请你去前面园子商议大事。”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同黛玉道:“你若不想下去逛逛,就在画舫里待着,我叫香菱她们回来陪你解闷儿。”
黛玉好笑道:“又胡说!香菱她们又不是物什,还给我解闷?让她们自去疯她们的罢,我换一身衣裳就下去,你去忙你正经的。”说着,取来贾蔷的斗篷,与他披上。
贾蔷不再多言,去见齐家来人。
下了画舫,一上岸就看到两个陌生婆子候在那,其中一人道:“我们老太爷和陈家太爷、李家老爷、彭家老爷在前面陈园设下大席等着侯爷,打发了几位少爷来请。因有内眷在此,四位少爷不敢擅入,在外面就停了,让我们进来传话。”
贾蔷让她们带路,往前走了不到百米,就看到齐符并先前见过的齐筠好友陈澄、李霄、彭秀一起等在路边,看见他过来,一起见礼,又将齐太忠等相邀之意说了遍。
贾蔷点点头,淡淡道:“你们去告诉齐老,就说家眷在此,远离不得,请他们往前面钓鱼台一叙。”
齐符忙道:“侯爷,瘦西湖今晚被我齐家清场,没人敢叨扰侯爷家眷。”
贾蔷笑了笑,道:“本侯从不将根底寄托于别人之手。就这样去告诉齐太忠,他会明白的。”
齐符闻言,脸色一阵青白,只是话已至此,不敢多言,与其他三人一并离去。
一盏茶功夫后折返,道:“侯爷,祖父他们已经前往钓鱼台了,请侯爷前去。”
贾蔷点点头,对齐符道:“告诉你们的人,不要前去打扰本侯家眷。本侯不在跟前时,任何妄入之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斩。”
齐符扯了扯嘴角,点头应道:“知道了。”
贾蔷也不坐轿,步行往钓鱼台行去。
他如今已经彻底明悟,想要说服隆安帝和军机处的几位大学士,让他们听取他的建议,将目光放向海外,是根本行不通的。
其实想想也知道,别说眼下大燕还算富强,就算前世清朝西皮们被西洋番鬼用坚船利炮打的怀疑人生的时候,那些官们都未曾想过去变革几千年来周而复始不断重复的治国路数。
儒家也从未想过富民,只是追求为天子牧民,安民。
更不会允许在太平盛世期间,妄动刀兵。
文武之争,为根本利益之争,他们绝不会放松丁点。
所以朝廷是靠不住的,即便贾蔷圣眷如斯,还是内务府大臣。
既然官家指望不上,那就要换一批人去上,去开拓。
还有哪些人,比贪婪胆大极度追求利益的商人,更合适走出国门?
其实想想也知道,看看西方那些国家,去侵占殖民其他国度时,哪一回不是让商贾先行?
所以今晚,贾蔷便要去说服这些人,走出去!
……
第七百二十一章 我对钱没兴趣……
冬夜的瘦西湖,美则美矣,然而却阴冷潮湿。
黛玉身子不适,所以不愿下船来受寒气。
但对于富可敌国的盐商们而言,这显然不是问题。
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寻来了几面玻璃屏风,将小小一座钓鱼台的四面挡上。
又用薄如蝉翼的绸缎将空隙遮挡住,灯火通透,竟丝毫不遮挡视线……
因钓鱼台并不宽敞,又寻来成套的梨花楠木雕刻八仙过海桌椅,小巧精致,又有西洋天鹅绒织造而成的地毯铺满地面。
一座唐时寿仙鼎内烧着银霜炭,上面搁一玉架,放一尺许见方的紫金池,池子内盛放着去了腥的鲜乳,乳正中则摆着一个白玉瓶,里面温着沁香又不甜腻的桂花清酒……
贾蔷到来时,就见齐太忠引着一个老人,两个中年人,起身相迎。
八大盐商如今就余这四家,却比从前强盛的多。
见礼罢,贾蔷与四人入了钓鱼台,看到轩内陈设,他轻轻笑了笑道:“尝闻南方豪富之家,视京城权贵为土官儿。如今见之,倒也不算偏见。”
除了齐老太爷外,其他三人也都与贾蔷见过面。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在扬州,贾蔷只不过顶着一个“太上皇良臣”的名头,再加上是盐院衙门的亲戚,用这样的身份来行事。
大家纵然给他三分薄面,也不过是看在其身后太上皇和林如海的面上。
但对他本身,却远远谈不上甚么敬意,更别提畏惧了。
然而不过一年过去,贾蔷在京城就冲闯出如此格局来,爵列武侯,官拜绣衣卫指挥使。
在隆安帝和军机大学士眼里,贾蔷从不干预朝政,也从不往朝廷内安插人,不结交官员,是个孤臣,没甚影响。
可在外省人看来,贾蔷距离权倾朝野,也只差一步之遥。
如今他的位份,却不是他们可以用当初的态度来对待的。
听此诛心之言,三人一时间不知该说甚么好。
倒是齐太忠,虽然他以布衣与太上皇相交数十年积攒下的最大倚仗没了,可老爷子却活的极为精明,知道贾蔷十分看重海外,而如今齐家为其前驱,这三家也是贾蔷所看重的可用势力,所以倒不会太过敬畏。
他呵呵笑道:“宁侯说笑了,论起豪富来,如今天下能和宁侯相比的,屈指可数。”
贾蔷摆手笑道:“这你老可说笑了,这次本侯南下,就是来寻摸些银子回京花花。穷的叮当响……”
陈家老太爷正要开口说愿意报效些,齐太忠却笑道:“宁侯这一年光往那条运河上丢进去的,怕就有百万两银子了罢?再加上扬州这边的海船工坊,其他零零碎碎的都不说,一年少说往外扔出去三百万两。这样的手笔,天下又有几人能有?”
李家家主摇头笑道:“虽然不该当着两位老太爷的面说,但看着宁侯这般通天手段,还是不得不服一声老啊。”
说话间,五人落座。
正对门口处为上座,几番谦让不得,贾蔷便坐于其上,齐太忠和陈家老太爷分列次座,李、彭两家家主则并坐末席。
齐太忠对李家家主笑道:“世侄不必以宁侯为准,这世上又有几个他这样的年轻人?”
又是好一阵夸赞说笑罢,四人见贾蔷面上渐渐露出不耐神色,便结束了寒暄,言归正传。
齐太忠同贾蔷道:“宁侯,犬子齐万海出海,前往柔佛的人中,除了齐家人马外,也有陈家、李家和彭家的人。他们听闻宁侯之志后,对海外也大有期盼,也愿意为宁侯出一份薄力。只是,还有一事想请教你,但愿宁侯能以实相告。”
贾蔷道:“你老还是比较了解我的,本侯说话,不敢说一言九鼎,但至少没骗过谁。便是京里那些敌人对手,顶多也只说我一句行事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却没谁说过我是个会说谎的。所以今日大可开诚布公的谈,任何事都可以谈。这钓鱼台内所言之事,上不祷于天,下不祭于地,更不会为第六人知道。你们便是想问问,能否在海外打下一片土地立国都无妨。”
此言一出,连齐太忠那张老脸都抽抽了起来,道:“那到底可行不可行?”
贾蔷笑道:“当然可行,不过不能在柔佛,距离大燕太近了。暹罗、爪哇、安南、吕宋、柔佛,大燕周边这些地方,最好还是留给大燕。但这些地方,其实只占了可占之地的百一不到。只要你们心气足够高,世界比你们想的要大的太多。如今西洋欧罗巴那些白皮畜生们四处圈地,都快圈到大燕家门口了。这个时候再不行动,过上十年二十年,即便再想动,也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齐太忠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道:“老夫要是能年轻二十年,说甚么也要亲自走一遭。以大燕为根基,必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只可惜,时日无多了……”
贾蔷看着他笑道:“我是真想让你老能多活几十年,最起码再活五年八年才好。不然,我怕你老死后齐筠未必能掌控得住齐家。不过,无论如何本侯都可给齐家一个保证。即便你几个儿子作死,只要有齐筠在,我都能保齐家不倒。该是齐家的那份,也无人能侵占了去。这个保证,和今日事关系不大。”
齐太忠闻言登时大为动容,一直以来,以他的城府世故和精明,对于太上皇突然暴毙而齐家出路未明这一困境都始终难寻良策。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和太上皇乃布衣之交,所以才能让齐家在扬州恍若封地一般,而想想也知道,隆安帝绝不会允许扬州姓齐!
眼下隆安帝还在忙活着都中事,朝政还未理清,军权还未握紧,所以齐家还能苟存。
可是等隆安帝回过神后,齐家这块大肥肉,绝跑不了!
若非看出这一困局,他又怎会让三子背井离乡,带了许多齐家子弟去海外蛮荒之地?
人离乡贱,更何况那里还是瘴气横生。
才不过一年光景,齐家带去的人,就病死了一成多……
不过,齐太忠认为仍旧值得,死一成两成还是三成,总比被人满门抄斩当牛羊宰割的好。
但是,如果贾蔷能够作保齐家,那齐家说不得,就能多保留三分元气。
齐太忠沉吟稍许,道:“宁侯,齐家下一代家主必是齐筠。如今,他也唯宁侯是从。他若能坐得稳家主位,那齐家自然以宁侯马首是瞻。若是坐不稳……宁侯能保全他一命,为我齐家留一脉不绝,其余的,宁侯看着办就是。”
其余的,便是弃子,自然包括三子齐万海,和齐家在柔佛的基业。
对于齐太忠如此狠辣果决,陈家、李家、彭家三位家主无不震惊。
贾蔷却笑了笑,没多说甚么。
真到那一地步,原该如此。
三位家主沉默片刻后,李家家主沉声问贾蔷道:“宁侯,小人只一言相问,朝廷是不是真的容不下我们盐商了,要清洗了我们,剥夺我等家财,再扶持出一批新人来?”
贾蔷摇头道:“本侯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至少目前为止,户部没有任何要动你们的意思。绣衣卫也没接到过任何这方面的旨意……但盐法盐纲一定会改,这一点毋庸置疑。另外,江南赋税占天下三成。所以这边的官,也一定会被更替,大规模的更替。你们从前铺的那些门路,基本上都废了,要从新来过。
还有一事,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新法新党并不代表新上任的官都是清官好官,韩半山新推出的考察官员官绩的考成法中,第一重要的就是税收,第二重要的,则是维护地方安宁,缉盗数量。
所以那些官想吃肥肉,根本不必去谈甚么打压盐商,更换盐商,只要严查凶案,你们一家都跑不了。
新上任的官儿大多是穷官儿,眼睛都是绿的,你们还想和从前那样,即便能花银子摆平,你们几家基本上也要丢大半条命,剩不下甚么了。”
隆安朝留给这几家的余地,是真不多……
三家家主彼此看了看,脸色都十分难看,陈家太爷缓缓道:“宁侯可愿如庇佑齐家那样,庇佑我等三家?我等愿意岁岁奉上家财五十万两……”
贾蔷笑道:“本侯若说对钱没兴趣,你们必会以为我在说疯话。但我告诉你们,我真不缺银子嚼用。只一个冰室营生,一夏天就让我赚的盆满钵满。你们说,本侯要那么多银子干甚么?”
陈家太爷道:“那宁侯,又需要我等为你做些甚么呢?”
贾蔷摇头道:“千万不要想着是为我做甚么,是为你们自己做甚么。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的典故你们必是都知道的。你们只当出去闯条生路出来,正巧,我也需要你们去安南、暹罗等地,为本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你们手下都有一批亡命之徒,也都有白纸扇军师幕僚,当了这么多年盐商,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说黑也算黑,说白也还行。这样的人,最适合去生地扎根。”
“安南,暹罗……不去柔佛么?”
彭家家主疑惑问道。
贾蔷弯起嘴角笑了笑,道:“本侯与齐家交情不同,信任也不同,所以一开始,就能扶持他们在柔佛立足。将来齐家也会是第一批,在海外飞地夺取一片立身之基的家族。但你们不同,你们还要建立足够的功勋,本侯才能以绣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调动资源和权力,为你们提供便利。本侯的坦诚直率之言,希望你们莫要觉着失礼。”
齐太忠这会儿已经从方才的激荡中恢复过来,对陈家太爷并李家、彭家两位家主道:“还犹豫甚么?咱们这几家,原就要寻一条出路。宁侯天生奇才,又有偌大魄力和手段,能拉扯咱们一把,也是平日里烧香敬佛礼出来的缘分。你们还有甚么好拿捏不准的?”
陈老太爷叹息一声道:“七哥,不是我们拿捏,只是事关那样大的家业……不容易呐。再者,若我们三家也派人出去,宁侯是否愿意庇佑大燕境内的三家人?”
贾蔷道:“只要你们能派精干之人,将本侯交代的事办妥了,本侯自然会庇佑你们三家在大燕的家族。但留下来的,不能再干犯贱作恶乱法之事。”说着,见三人仍是满面愁容,他顿了顿,笑道:“罢了,你们若仍不放心,本侯可以提前许你们一桩真正可传百世的富贵,以解你们后顾之忧。便是你们遭遇大难家族落败了,可有这份富贵在,也能保你们家族长存。”
“甚么富贵?”
四人齐齐问道。
“本侯如今兼着内务府总管大臣之职,经禀明天子后,决定办一个钱庄,天家的内务府钱庄。你们想买内务府钱庄的股么?一共十成,一成百分,一分十万两。目前只有宗室诸王和武勋亲贵有资格买,其余满朝文武都不行。当然,他们买稍微便宜些……本侯可以特许你们,一家买两分。从此以后,与天家同股。”
贾蔷微笑着说出让四家大为惊喜的话。
连齐太忠都是如此,其余三家也都无异议。
莫说都知道天家开一个钱庄意味着甚么,便是不清楚的,也乐意给贾蔷送银子。
如今他们不怕贾蔷要银子,就怕他不要。
景初朝的巨擘权臣一个个都遭了殃靠边站,从前的靠山大都垮台了,新任的两江总督明显对扬州盐商不是很满意,数次请求拜访却是连门都进不去。
眼下三家感觉就和抱着金元宝走在大街上的孩童一样,周围早就围满了眼睛放光的恶狼。
若没有齐家在前面撑着,他们早就要出问题了。
如今得了贾蔷的保证,又得了与天家同股的光彩,他们心底总算是落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眼见正事说的顺利,彭家家主想到贾蔷还带着内眷一道前来,忽地灵机一动,道:“侯爷,正巧前两天湖南那边的掌柜回来见我,说先前在那边寻到了两个极好的焰火师傅,做了许多焰火。侯爷今日携家眷前来游顽,可要些焰火不要?若要,我这就让人取了来!”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好啊!不过本侯不仅想要焰火,连擅长做焰火的那两名师傅,也要!”
这年月,精道于子药的,都是人才!
彭家家主连忙出去,打发人去取,不过一柱香功夫后就急急送来三大车。
贾蔷出去看了看后,回头对齐太忠等人笑道:“既然你们应下了此事,那接下来具体该如何办,我会派人来与你们详谈。另外,老爷子也可再寻几家信得过的,也有出海后能立得住足的人家,我手里还有些钱庄股,都是从皇上那讨来的,还能再卖几家。”
陈家老太爷不等齐太忠开口,便笑道:“宁侯何不将股都拿出来,我们四家足以包圆。”
贾蔷摆手道:“一家最多拿二分,宗室亲王也不过如此。除了赵国公那个老不羞,闹到皇上御前,还将国公府所有田庄都交了出来,才得去了十分外,其余所有勋贵,都只拿二分。此事做不得假,回头你们派人去京里打听打听也知道。拿太多了,不是福气。”
齐太忠笑道:“这个钱庄若是由宁侯亲自操持,未来自然不可限量。拿多了,的确不是福气。也罢,老夫就再去寻几家,这是极好的事。”
贾蔷点点头,道:“再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这次着实难得。好了,就这么着罢。其余的事,本侯会派人来细谈。告辞!”
……
一盏茶功夫后,二十四桥上摆满了焰火。
凤姐儿、探春、湘云带着香菱、小角儿、小吉祥等将焰火挨个点燃然后惊笑着跑开。
一束束五彩缤纷的烟花冲天而起,绚烂多姿。
贾蔷牵起黛玉的手,在五亭桥上,一起仰望着这世间极美的一幕。
黛玉轻轻倚在贾蔷怀中,看着那一丛丛焰火,不由的痴了……
但愿,年年有此夜。
……
PS:昨天得了个白银盟和一个盟主,本想来爆肝一晚上码字报答,还奢侈了把,买了两盒鸭脖鸭架,结果中招了,晚上写到一半,就一泻千里了……书里写的都是人算能胜天算,可现实中,却是如此操蛋,我快住在马桶上了,今天还上大推,哭惨……我要加油,我要加油。
更新推迟到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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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废王爵
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晨曦落入武英殿,军机处数位大学士经过一宿的商议、争执、妥协后,也终于达成了共识。
搅动风波,妄想一步登天的楚正判了一个绞。
这一点很不容易,毕竟是监察御史,兰台言官。
有人担心判的太重,会阻塞言路。
林如海自然不可能因此而放弃追责,不然始作俑者都能逃得一死,其后之人,还不纷纷效仿?
风闻言事的言官可以不死,但阴谋构陷试图杀人栽赃的人,却一定要死。
楚士伦管教不言,教子无方,准予以巡抚位致仕。
窦现,因身体原因乞骸骨,回乡静养。
明面上,便到此为止。
至于恪怀郡王李晓到底是否参与其中,则由绣衣卫去审问楚家下人。
林如海却知道,这也是隆安帝对他的一次考验。
如今绣衣卫主干都是青隼转变而成,若是绣衣卫内审查结果,林如海也能得知,那……
就是一条死路了。
“如海啊,这一场风波,没有赢家。包括你在内,虽然事情已经正本清源,可是许多梁子已经结下了,对你往后的公务,势必带来影响。该如何化解这个影响,你心里可有数?”
韩彬虽是一位老人,比林如海年长近十岁,但经过一宿操劳,居然仍精神济济,倒比林如海看着精气神充足的多。
林如海当然明白韩彬所言何意,甚么人最想看他倒台?
自然是有负于他的人。
这一次那么多官员上书弹劾贾蔷,其中也包括户部的不少官员。
另外,还有一人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那就是贾雨村。
这个最初由他举荐,以为人才难得,先前才刚刚升任兵部尚书的人物,也的确是个“人才”。
这厮看着贾蔷“蔷”倒众人推,眼见要遗臭万年,还要牵连着林如海一并倒台,竟也上书一本,弹劾贾蔷不孝忤逆,飞扬跋扈,顺便还带出了林如海……
也是此人悖晦,刚将折子送进宫没多久,花家就被截住了,事情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如今“蔷”未倒,林如海亦稳如泰山,接下来,便是决绝到堪称“惨烈”的反击。
楚家倒了,窦现一世清名尽失,一位初露峥嵘的皇子被罢免观政,闭门读书……
如果接下来,林如海、贾蔷师徒二人仍不放手,继续报复下去,势必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林如海坐镇军机,贾蔷执掌绣衣卫,谁能抵得住这样的阵仗?
所以,韩彬不能不出面,维持朝政平稳。
林如海笑道:“半山公,仆又岂是不通事理之人?大部分人,都是被窦、楚之流蒙蔽。不过,仆愿意以宽待人,只怕他们未必信也。半山公何以教我?”
韩彬笑道:“前人故智,什邡侯雍齿也。”
雍齿是高祖刘邦最痛恨之小人,表面上二人是发小铁磁,结果雍齿却处处暗害刘邦。
帮着项羽抓刘邦老子、老婆和孩子,降而叛,叛而降。
刘邦恨不能剥其皮砸碎他的骨头,张良却劝刘邦封其为侯,以安群臣之心。
林如海自然知道这个典故,只是却苦笑道:“汉高祖之气魄胸襟,又岂是仆能比的?便是仆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蔷儿回来后,怕是要生生锤死贾雨村。对此人,他厌烦久矣。”
韩彬呵呵笑道:“贾蔷回京后,莫说贾雨村,他敢乱动一人,便是他取祸之本。从受委屈者,变成了乱法之辈。如海,这一回,算是平地起风波。我们这边,损失惨重。荆朝云怕是在家里都快笑的合不拢嘴了,取笑我等无才无德更无能!所以,再不可乱下去了。老夫也与李子升、张公瑾他们谈过,莫说不该纷争,便是争,也要有底线,也要等十年二十年后,新法大行天下后再争。往后谁再妄自出手乱大局,老夫就拿谁开刀!”
林如海笑道:“半山公先前若有这等魄力,事情也不至此。”
韩彬摇头叹息道:“皆为老夫之过,便是老夫也未想到,楚士伦生了这样一个蠢货儿子。窦广德偏执太甚,识人不明,合有此败。”
林如海点头道:“也罢,既然如此,仆也就放下心中石头,往后不再顾虑许多了。莫说十年二十年,仆能做满五年,就谢天谢地喽。窦广德这争斗,实在没意趣的很。”
韩彬看了看林如海单薄的身子骨,再叹息一声道:“快回去歇息罢,可以多歇两天。有你那位孙行者弟子四处大闹天宫,给你减轻了许多负担,你也不必太撑着了。另外,你回家后,还是将五城兵马司的几个主事叫去,让他们安生些罢。外面现在热闹的不成样子,先前大骂贾蔷的那些人,如今调转过来,又开始大骂起朝廷来,我们都快成秦桧了。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骂的最狠的,当然是才被京察和考成法刷下去的那些景初旧臣。
不要小瞧这些人的实力,京城真正的清流话语权,仍在他们手中。
这几日趁着窦现打林如海师徒之际,那些人浑水摸鱼带节奏,顽的是不亦乐乎。
如今翻转过来,林如海锤死窦现、楚士伦,那些人又开始翻转过来,骂起韩彬为首的新党来。
卑鄙下作,阴险狡诈令人作呕,快成了新党标配……
这样下去,新党势必元气大伤。
听闻此言,林如海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噤声倒是容易,就怕有些人会骂阻塞言路。且到底能不能压的住也不好说,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韩彬沉声道:“如海,此事必须办到!至少东城那数万帮闲和婆子,不能再天天于市井中骂街。”
林如海颔首道:“这个倒是容易,但仆以为,堵不如疏。不让他们乱骂,却可以让他们骂罪魁祸首……半山公,不是仆小肚鸡肠,非要赶尽杀绝。只是,压制民声,不付出些代价,如何能办得到?”
韩彬嘴角抽了抽,道:“也好。”
这厚道人记起仇来,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从今往后,怕也没谁敢再轻易对林如海师徒下手了。
……
凤藻宫,中殿内。
隆安帝昨晚都快过了丑时才来这边,也是倒头就睡。
这会儿起来坐在凤榻上,隆安帝面色仍不算很好。
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因为礼佛茹素,龙体原不算健壮。
又心事凝重的操劳半宿,眼下仍觉得头晕昏昏沉沉,心情烦闷。
听尹后为李晓说情,心里有些不耐和厌烦。
不是对尹后,而是李晓……
“皇上,皇儿与臣妾说了,此事他是断不知情的。昨儿个他哭成那样,实在让人不落忍……”
“三皇儿在几个皇儿中,从来不张扬,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的为皇上办差,皇上不也才夸过他么?”
“三皇儿是臣妾一手教养大的,臣妾相信他不会那样做。皇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太容易相信人,让歹人给诓骗了去……”
隆安帝头疼烦躁,听闻这番话后,冷笑道:“他太容易相信人了?朕看是皇后太容易相信人了才对。皇后莫要将这几个孽障还当小时候那般,如今大了,都起了心思,又怎么可能那样相信人?皇后若说李暄太容易相信人还则罢了,其他三个,哪个是善茬?”
尹后忙道:“皇上,臣妾的皇儿臣妾明白。李晓既然说了,此事与他不相干,不仅给臣妾说了,想来与皇上也说了,那他必不会是主谋……”
隆安帝沉声喝道:“不是主谋就可以了?朕才教诲过他,身为皇子,要有皇子该有的气量和胸怀,岂有为一女子与臣子结仇的道理?简直荒唐!他与朕答应的好好的,要沉下心来好好当差办事,还要虚心学习。如今倒好,卷入这样的丑闻大案中。他一句和他不相干就完了?这个时候你莫要护短!”
隆安帝极少与尹后说这样重的话,这会儿如此不留情面,自然让尹后满面羞愧,跪下请罪。
隆安帝本心仍是敬重尹后,叹息一声,正要搀扶起,却见戴权走来,轻声道:“主子,绣衣卫那边传来消息……”
见他欲言又止满脸为难的模样,隆安帝心里一沉。
他本意虽想敲打敲打李晓,可却未曾真想过,李晓会与此案牵扯上多大干系。
李晓没理由会这样蠢的,但他看着戴权那张脸,又隐隐觉得不妙……
隆安帝本就烦躁的心情,看到戴权这个模样愈发着怒,厉声斥道:“到底如何?该死的奴才,连话也不会说了么?”
戴权见隆安帝发如此雷霆怒火,登时大惊,再不敢拖延,道:“主子,昨晚郑阳、张真奉旨连夜审讯,根据楚家管事交代,是奉了恪怀郡王府孙兴授意,将花家人骗至贾家城外庄子上杀害,栽赃贾蔷。另外,还要派人去荣国府,待贾蔷回京之日,王氏若不肯死,就将其勒死。郑阳等随后前去捉拿恪怀郡王府二等侍卫孙兴,不过孙兴看到绣衣卫来人后,当场自尽……”
言至此,戴权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隆安帝的脸色实在骇人。
尹后强笑劝道:“皇上,龙体要紧啊。此事多半是那二等侍卫擅作主张……”
隆安帝声音有些渗人,道:“皇后,你道那孙兴是甚么人?是朕亲自派到皇子身边护其周全的,他敢擅作主张?好手段呐,一个二等侍卫,让他生生调理成了死士!!”
一等侍卫总共九人,列正三品。
二等侍卫总共十八人,列正四品。
身上承袭勋爵的功臣子弟,若是考取功名,可直入侍卫处,担任二等侍卫。
由此可见,二等侍卫之贵。
没有李晓下令,孙兴便是撞客失心疯了,都不可能自作主张办下这等事来。
隆安帝这一回是真的心寒如冰,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到底该多蠢的皇子,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将人置之于死地?用的还是这样痴蠢的法子?
可是事到如今,又由不得他不信。
当初李晓一而再、再而三的苦求,想纳尹子瑜为侧妃而不得,如今想要置贾蔷于死地,要让他身败名裂,岂不是最好的动机?
在隆安帝看来,李晓不是不可以报仇,哪怕记恨“夺妻之恨”,也不是不行。
若是李晓经过上回教训,痛定思痛,好好收敛仇恨,等将来登上皇位,他难道没有好法子去报复?
如今这样做,不过还是为了搅黄贾蔷和尹子瑜的婚事,仍未死心罢。
为了一个哑女,就闹到这个地步,隆安帝对李晓的失望,更在李景之上。
他缓缓吐出口郁气后,神情愈发疲惫阴沉,不顾尹后相劝,起身离去……
若是先前还有些怀疑这出戏会不会是贾蔷施展的苦肉计,到了眼前,就再不必怀疑了。
林如海、贾蔷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让孙兴给他们当他们的死士!
“传旨,今日起,恪怀郡王李晓,废王爵,降辅国公,闭门读书。”
……
隆安帝去后,尹后一人静静的坐在凤榻上,垂着眼帘,不知在思索着甚么……
……
第七百二十三章 负荆请罪
布政坊,林府。
前厅内,忠伯引着东城兵马司副指挥胡夏入内。
胡夏一进门,在门口处就跪下磕头见礼。
见他这般乖觉,忠伯都笑了笑,道:“往前些说话,相爷操劳一宿,这会儿哪有心力大老远的看你说话?”
胡夏忙赔笑上前,他是市井里厮混出来的,最知道轻重,也不在林如海跟前卖弄胡说,只是赔笑上前。
林如海看了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叫你来,是让你约束手下人,不要再肆意谩骂了。”
听闻此言,胡夏脸上一滞,随即赔笑道:“相爷,不是小的们在骂,小的们没人敢骂,都是市井里的骚婆子们在骂……”
林如海笑骂道:“你少与老夫弄鬼。”
忠伯提醒道:“相爷乃侯爷尊长,不要打马虎眼。不然相爷大度不与怪罪,侯爷回来也不饶你。”
胡夏闻言忙道:“相爷,不是小的不管,只是……先前那些人把侯爷还有相爷您骂的那么难听,这会儿也该好好报仇了!相爷,小的虽没读过书,可也听说过一句话,叫若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
林如海摆手道:“该报的仇都报了,即便继续骂,也只能骂罪有应得之人,不要牵连无辜。不然,你们就不是在帮蔷儿,是在给他招祸,明白了么?”
胡夏一张脸都纠结起来了,道:“相爷,小的们知道那窦现匹夫该骂,楚家那个王八贼羔子也该骂,可是还有不少人,先前都骂的起劲,这会儿就放过了?恪怀郡王呢……”
林如海沉下脸来,喝道:“骂两个还不够?再骂下去,一个个都成了死仇。”
胡夏恍然,忙道:“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这就回去安排,这就回去安排……”
林如海点点头,脸色缓和过来,提醒道:“树大招风,不仅是蔷儿,连你们也一般。这次事罢,你们一定要谨言慎行,莫要让人抓住尾巴,不然,那些人报复起来,必会让你们痛不欲生。若是无状,老夫和蔷儿可护得你们不受人凭白欺负。可果真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老夫和贾蔷都难为你们张目。所以,切忌得意忘形,明白了?”
胡夏磕头道:“小的记牢了,回头也给衙门里的人都说说。相爷放心,跟着侯爷后,小的们才算真正做起了人,从前活的连狗也不如,所以断不会给他老人家招灾惹祸的。”
他老人家……
林如海也不与他计较甚么,摆摆手道:“去罢。”
忠伯引着胡夏出去,到门口后说道:“若是宁侯未归前有人难为你们,可以打发人来说一声。”
胡夏闻言大喜过望,要掏门包给忠伯,被忠伯叫人打了出去……
忠伯笑骂几句回前厅后,见林如海面色不好,劝道:“老爷,快回里面歇息去罢。”
林如海捏了捏眉心,叹息一声道:“这个蔷儿啊,真是胆大包天!”
忠伯自然明白林如海在说甚么,虽然青隼已经交了出去,可他手里还是留了三五人听用的。
听闻林如海之言后,他也点了点头,道:“是有些弄险了,不过应该也是事起突然,才没和相爷说。”
林如海无奈笑了笑,点头道:“他也知道,若是同我说了,必不会允他的。再者,突知此事,我与窦广德在养心殿内对峙,若是预先知道了,也难演出那份震怒,总会有些心虚。皇上和半山公他们,未必看不出来。正是因为不知道,初闻时才会那样愤怒。
就算这样,皇上心中都起了份疑心……”
忠伯闻言唬了一跳,道:“皇上怎会生疑心?”
林如海神色有些怅然,道:“自古而今,又有哪位天子不多疑?再者,蔷儿麾下那些人将事情安排的太周到了些,周到的有些过了头。再加上,那只灵犬又是得自贾家,未免太巧合了些……不过,也只一问罢,毕竟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
忠伯笑道:“老爷,您又是如何知道,这是侯爷布下的局呢?”
林如海笑骂道:“这还不是显然的?蔷儿最在意家人,又怎会让人这样轻易就能勾结到内宅中人,还弄出这样的名堂来?他十分厌恶王氏和贾赦,必派了人手严密看管着。没有他的点头,那些人哪里做到这一步?就算明面上,他为了保护玉儿她们,将大半人手带走,可暗地里埋伏的那些,也不是等闲能对付得了的。这一点,他骗得了世人,骗不过我。”
忠伯笑道:“也只老爷看得破罢。侯爷真的是了得,我随老爷这么多年,也见了不少年轻俊杰,可能和侯爷比的,一个都没有!”
林如海呵呵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是未可知的事。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尤其不能当面夸。这一回,他做的并不算稳妥。”
若是贾蔷事先与他合计,那么林如海就算允了,也断不会让他将恪怀郡王也牵扯进来。
将一位皇子牵连在内,意味立刻就变了,而是后面的反噬太大。
先前已经掀翻过二皇子李曜了,这回再牵扯进来三皇子李晓,贾蔷往后在隆安帝心中的形象,怕会生些变化……
当然,他并不知道,贾蔷的计划中,从未有恪怀郡王那一份。
贾蔷只是搭了个戏台,只想斩个“翁同龢”,没想到有人借台唱戏,将李晓也给拉了进来……
正当忠伯还想说甚么,忽地听到外面传来一声云板,忠伯忙出去,未几而归,老脸肃穆道:“老爷,宫里传旨,削了恪怀郡王的爵位,贬为辅国公,幽禁在家闭门读书。”
林如海闻言,面色骤变。
这里面,到底还有甚么他不知道的事?
难道李晓果真出了手?他怎会如此愚蠢!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又见一门子在门口传话道:“老爷,兴隆街的贾雨村来了,还背负着荆棘,跪在外面请罪呢。”
……
扬州府,前盐院衙门。
西路院,西厢。
当初改造的暖气,这会儿又顶了大用。
月亮洞窗前,贾蔷只穿了身单薄儒裳,坐在藤椅上轻轻摇着。
手边摆一矮几,上设一砂壶,两只小盏。
比起美酒来,贾蔷还是更钟爱于香茗。
黛玉亦不过着一件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秀美大方,她坐在床榻边看着贾蔷笑道:“你那么多事,怎有功夫在这吃茶?”
贾蔷呵呵一笑,瞥了眼不远处时刻盯着他的紫鹃,二百五似的,好像在防色狼……
黛玉噗嗤一笑,啐道:“你又横紫鹃做甚么?”
贾蔷哼哼了声,道:“早晚让她知道厉害!好似我能将她家小姐给吃了似的,夜里睡着了是不是也要睁一只眼睡?”
说着,还做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样来。
黛玉笑的从床榻捡起一方枕巾,朝贾蔷丢去,道:“就是要防着你这吃货,那样能吃,甚么都吃的下,可不得仔细着?”
贾蔷干笑了声,然后正经道:“今儿要去凤凰岛见些人,宝琴也要去见见她老子娘。小婧往后许是就住那边了,你一道去坐坐?”
黛玉抿嘴浅笑,嗔了他一眼,道:“我就不去了,不然小婧她爹娘必是要说好话的。我不耐烦这些,你自去凤凰岛就是。如今又是冬日里,那岛近水,凉森森的,四顾萧条,寒水自碧,她们也不必去了。昨儿都疯了一宿,这会儿还有赖床的。你好生自去,忙完今儿个,明儿就去苏州了。”顿了顿,似是迟疑了下后,黛玉又道:“你可以带秦氏、香菱她们去逛逛,她们是爱瞧热闹的。”
贾蔷闻言,求生欲大增,奇道:“香菱还在睡懒觉罢?她和小吉祥几个爱顽,秦氏怎么也爱热闹?不对罢……”
黛玉还未说话,紫鹃在一旁闷笑了声。
见贾蔷挑起眉尖,面无表情的看向紫鹃,黛玉忙道:“紫鹃去看看,香菱那几个小蹄子睡醒了没?昨儿疯的那样晚,催了几遭才肯睡。”
紫鹃也有些害怕贾蔷这个表情,知道方才不该笑,便赔笑起身离去。
等出了门,黛玉才啐贾蔷道:“你唬她做甚么?”
贾蔷嘿嘿笑道:“不给她个厉害的不成,历来成事的多是丫鬟当红娘。可也有坏事的丫头,不得不防啊。”
黛玉摇头道:“紫鹃不是搬弄是非的,平日里都是她照顾我。再说,果真她就算说了甚么,又如何能说的动我?你带着香菱、小吉祥她们一道去,那边水鸟有许多,倒也有几分好顽的。秦氏虽不是贪顽的,但你没瞧着,她出来后,看窗外的景儿可以一看看一天。她不比我们,许是打小就养在深闺中,未见过外面的光景。昨儿个她看二十四桥,好似要融化在瘦西湖里一样。秦氏的眼神,看着让人心疼……”
论形容颜色,秦氏当然极好。但若果真只是生的好,却也不会让黛玉多看一眼。
家里颜色好的女孩子多的是,香菱、晴雯都是极好的,更不用说宝琴,根本就像是画里出来的女孩子一般。
但这么多女孩子里,独可卿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最让黛玉留意。
昨晚,可卿眼睛里那份对美好的向往憧憬,着实让黛玉心生怜意。
她也知道,她这种想法和做法,在许多人看来贤惠的有些过了头。
可他喜欢,日后又注定是一家人,又何必非要闹的如同防贼一样?
若是那样,想来他也是不喜的。
然而黛玉越是这样,贾蔷心中对她的疼爱和敬意就越多三分。
他上前,将黛玉轻轻拥到怀里,温声道:“我必是十世积福,方在今世得遇于你。”
黛玉将螓首倚在他肩头,轻轻啐了口,道:“就会油嘴滑舌,不过家里人已经不少了,你仔细着些,家里屋不够就不好了。”
贾蔷嘿嘿一笑,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梢,柔声道:“今年下江南,明年去塞北逛逛,如何?”
黛玉声音轻微,道:“怎到处跑?”
贾蔷道:“总要带你一道踏遍南水北山,走遍东麓西岭。和你度过每一个四季春秋,观遍沧山泱水,方不负你我在这世间过一生。”
黛玉闻言,沉浸了许久后,缓缓疑惑道:“你该不是寻思着,正好带上秦氏一起?”
“……”
贾蔷脸一黑,咬牙道:“今儿不收拾收拾你,岂非愈发促狭?看吻!”
说罢,在黛玉惊笑声中,亲了上去……
“嘤!”
……
第七百二十四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神京,布政坊。
林府大门前,贾雨村背着荆棘条跪在那里,面红耳赤,拢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最初跪在此处时,尚能自如。
甚至前来的家人长随,还会给路边人解释,他家老爷因听信奸贼谣传,误信妖言,痛苦一宿之后,上书弹劾了恩相和宁侯。
如今得知中了歹人毒计,悔恨难当,因而前来负荆请罪。
听闻这等话,原就好热闹的行人岂有不爱看的?
这是戏台上才能见着的,说书先生的话本儿里才有过的故事。
路人们寻思着,一会儿说不得还能见见当朝相爷,见证一段佳话!
贾雨村是个极精明之人,也颇有魄力。
他不是没考虑过上书的后果,可昨天下午时,案情分明已经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连贾家至亲忠靖侯史鼎都站了出来控诉,若说史鼎出面时贾雨村还有些迟疑,那么当贾赦也露面发声了,他就再没有任何犹豫,果断上书。
在他看来,到了这个地步,哪怕贾蔷有一千张嘴,也万万说不清的,即便他立刻回京辩解。
可谁能想到,都到这样的绝地了,却因一条狗出了差池……
一夜之间,处境天翻地覆。
贾雨村悔恨的差点没拿头撞墙,他今日早上再上书又该多好!
那样的话,就会因为知道了变化,不会走岔这一步。
一步错,满盘皆输呐!
好在,贾雨村聪明绝顶,于死路中看破一条生机。
他认为,眼下终归是新政要紧,这一次弹劾贾蔷、林如海者又何止他一人?
成百上千!!
便是户部衙门内,尚书虽未上折子,可左侍郎却上了。
其余的四五品官员也不在少数。
户部如此,其他五部自然更不用提了。
因为追缴亏空,这师徒二人得罪了不知多少人,那些人这次能袖手旁观,都是圣人心肠。
林如海为了维护大局,不可能清算每一个人,他也不敢。
这个时候,林如海就要做出表率来了。
做好了,威望进一步升高,加上山东功劳,绝对有了可以和半山公韩彬平起平坐的资格。
贾雨村相信,他能想到的,林如海一定能想到。
而只要摆平了林如海,贾蔷纵然是大闹天宫翻江倒海的孙行者,也不能将他如何。
这个想法,绝对不能说错。
甚至连韩彬都建议林如海如此作为,以安定人心。
只是贾雨村没想到,他这一跪,就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两膝钻心的疼,面色惨白,心中那份得意早不见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里出了错。
即便林如海不配合他演这场戏,也不该如此折辱他。
让其他上书弹劾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少人都是其他各家派来探风向的眼线。
许多人也闹不清楚,如此折辱一个兵部尚书,林如海是不是太托大了些?
然而就在贾雨村准备放弃时,忽地却见户部左侍郎赵子严匆匆赶来,面色凝重羞愧。
他诧异的看了眼还在负荆请罪的贾雨村,随后却被门子给迎了进去。
贾雨村见之,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
失算了!!
算计不成,反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又大悔,方才应该早些离去,还能将林如海一军,让世人看见其傲慢无情。
即便随后赵子严再来,也只能算是找补。
可这会儿再走,就落了下乘……
贾雨村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又大恨林如海诡诈老辣,心深似海,端的可怖可恨。
他现在却是想走也不能了,兵部尚书要有足够的威望才能坐得稳。
这会儿如落水狗一样离去,干脆今晚就写乞骸骨的折子算了。
必要等一个话,才算圆一丝体面。
又煎熬了足足半个时辰后,贾雨村都快昏厥过去时,林府大门才再度打开,出来的,是赵子严。
赵子严居高临下的看着贾雨村,冷笑道:“哎哟,贾大人怎还跪在这?你这可真是白跪了,相爷身子骨不好,昨儿晚上熬了一宿,出了那样大的事,他老人家连睡都未睡片刻,你又不是不知道相爷的身子骨向来不好。今儿回来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府上太医瞧了几回才缓和过来,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呢。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在这……”
听闻此言,贾雨村面色铁青,问道:“那赵大人怎会来此?赵大人不也上了折子么?”
赵子严惭愧道:“是,在下听信妄言,以为宁侯果真干下那等事,激愤之下上了折子,还弹劾了林相爷教徒无方。只是今儿一早,真相才传来没多久,恩相写的信也到了,告诫我不要受这等小事影响,更说我胸中自有浩然正气,不因他为上官就忌讳不敢言。惭愧,实在惭愧啊,听信了小人之言。
不过,贾大人弹劾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听说当初贾大人犯了事,连官也丢了。是林大人爱惜你人才难得,才举荐你复出,还上任金陵知府那样的上州肥缺。后来更是将你调入京城,官拜三品。这等大恩,你纵然不报,也别落井下石啊。
你将宁侯弹劾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种,誓要杀之。还把恩相弹劾成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独~夫,祸国殃民,不除则天下不宁。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脸跪在这。
别跪了,恩相虽还未醒,本官就代他老人家送你一个字:‘滚’!!
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即便是弹劾,你都没弹劾到点上,就为了撇清干系,所以就如此恶毒。
与你这样的狗东西同朝为官同殿为臣,本官羞耻之!”
贾雨村闻言面色骤然惨白,他原本相貌堂堂,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怎么看都是上等官相,是个有正气的官。
可谁想,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着众多围观群众,让赵子严将其一身遮羞皮扒的干干净净。
贾雨村再无颜停留,由下人搀扶着踉跄而去。
在一片起哄笑骂声中,赵子严道:“林相爷说了,他不是不能容人,这次上书之人,大部分都是被蒙蔽的,便是他老人家在旁边观之,也会上书一本,这无可厚非。但有的人可以谅解,有的人却不能。林相爷托本官给诸位带个道恼,他老人家说他自身修行不足,虽尝试了几回,终究还是原谅不得如此反叛小人。所以,让诸位失望了。”
“这算甚么失望?大丈夫当世,原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那忘八忒不是东西,林相爷若是果真原谅了他,那要么是圣人,要么是傻子……不不,我自然不是说林相爷是傻子,林相爷不是没宽恕那狗东西么,可见林相爷是好汉,不是傻子!”
在一阵哄笑声中,赵子严乘官轿离去。
……
皇城,武英殿。
韩彬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来了,一醒来,就听见录事官说起了布政坊林家门前之事。
未几,李晗、张谷、左骧齐至,显然也是听说了此事。
不过,四人聚集后,一开始谁都没说甚么话,面色皆有些复杂微妙。
原本都以为,林如海会上演一出“将相和”的美谈好戏,使其威望再上一重楼。
这也是韩彬先前已经默许过的事……
但谁也没想到,林如海竟没这样做。
眼下这么干,虽也算化解了不少人的担忧,甚至还会让一些真性情之人感到钦佩。
但毫无疑问,真性情之人,在官场上只是少数。
大多数人看到的,仍是林如海如何手段凌厉的羞辱林如海。
他们即便面上轻松,心里仍忌惮这样的手段落在他们身上。
林如海不可能想不到这一茬,但他仍是出手了,说明他根本不想要这份威望,也不想和韩彬平齐……
“窦广德糊涂!”
张谷忽然叹息一声。
左骧也埋怨了句:“不说旁的,只看林如海那身子骨,还能坚持几年?非得这个时候斗!枉做小人!”
李晗摇头道:“窦广德绝非纯粹为了打压,他是真心觉着放任贾蔷会造大祸。半山公提醒他几回,大燕这艘船,偏不了向,拐不到海外去,他都不信。也算是为其志向而败,败得其所罢。只是,贾雨村怎么办?刚上任的兵部尚书,搞成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坐镇得了兵部?”
韩彬摆手道:“原本也未想让此人真正掌权,经历此事,愈发可见此獠之真面目。不过,兵部尚书毕竟为从一品大员,不可能说上就上,说下就下。如此要位,岂能儿戏?让他先养病罢,等风头过后再说。左右子升你兼着兵部,多费些心思。
此事到此为止,不管如何,新政大行天下,民安国强前,再不许内斗。谁再出手,莫要怪老夫不念旧日情分。此话,先前老夫已经同林如海说过。”
三人起身领受后,左骧又百思不得其解道:“半山公,此案中实在有颇多蹊跷,如今更是连恪怀郡王身边的二等侍卫都牵扯进来了。难道真的是三皇子所为?不应该啊!”
张谷亦道:“不将背后弄鬼之人揪出,寝食难安。”
韩彬摇头道:“魑魅魍魉之计,能乱得一时,乱不得一世。只要我等不自乱阵脚,那些阴谋诡计,终究影响不得大局。见不得光的人,也早晚会被扒出来。只是眼下,唯有让人严密盯着,等其再次出手露头。不然,朝廷实不好大张旗鼓的去缉拿问罪,新政要紧。
而且,能让一位二等侍卫当死士的,又能有几人?此案太过敏感,让绣衣卫去查罢。不管是谁,皇上不会放过他就是。”
……
第七百二十五章 四桅大船
马车出了盐院衙门,驶过一文桥。
车轮碾压着扬州城内的青石板,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马车内,贾蔷面色凝重的看着手里的一封纸笺,眉头蹙起。
若不是此刻他枕在一双丰润弹软的大腿上,宝珠还跪伏在地毯上与他捶腿,旁人见了,还真以为他在思量甚么厉害要紧之事。
可卿俏脸晕红,如画的眉眼间,看向贾蔷的目光里,总是诉不尽的幽情……
这让贾蔷如何顶得住,装不下去了,放下纸笺问道:“怎么了?”
可卿看着贾蔷轻声笑道:“叔叔,怎会连我也带了来?”
今日贾蔷去凤凰岛,家里姊妹们都不带,除了香菱一伙儿爱顽的丫头外,就只带上了她。
很是惊喜……
贾蔷眉尖一挑,温声道:“打出京后一路南下,我暗中观察,你似对一切光景都喜欢向往。想来也是,打小就没怎么出过门儿,如今出来了,可不就喜欢?自然也就应该带你多出来见见……”
可卿看了贾蔷稍许后,却是展颜“噗嗤”一笑,虽然笑的美不胜收,可贾蔷还是黑下脸来,问道:“怎么了?”
见他如此,可卿愈发笑的动听,螓首微微偏了偏,看着贾蔷不无俏皮之意道:“必是林姑姑开的口!”
一旁宝珠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见贾蔷一只眼看过来后,忙道:“我是说林姑娘真是极好的人,世上再没有比她还好的奶奶了!”
贾蔷冷笑道:“你们想错了,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他越是这样,可卿反倒愈发确认了。
可卿伸出纤纤玉手轻抚贾蔷的剑眉,温声道:“叔叔,可是明儿就要启程去苏州了?”
贾蔷点点头道:“对,时间还是有些紧,还要准备回家过年呢。”
可卿迟疑了些,道:“小婧留在扬州?”
贾蔷见其神情,便知有事,问道:“是,怎么了?”
可卿看着贾蔷轻声道:“我很喜欢江南,也想留在这里,陪伴小婧。”
这贾蔷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就因为这?”
可卿闻言,咬了咬朱唇,看着贾蔷轻声道:“爷,我不喜欢那座国公府。”
啧!
贾蔷一怔之后,自责笑道:“怨我疏忽了,你该早说才是。”
换做是他,想来也不会喜欢那里。
贾蔷笑道:“那,回家后,另给你安置一套宅子?不必大,小二进就行,就在旁边……”
可卿闻言忙摇头道:“这如何使得?本就……本就得了许多偏爱,再不知分寸,岂非不知好歹?不必如此的。也是因为仗着爷的偏宠,林姑姑的大度宽厚,才敢有此念想。等小婧生了孩子,就一道回家。那里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但如今是爷的家,便是我的家。爷,不要宠坏我呢。”
一个单独的小家,她的确心动了,却自己抑制住了这份心动。
她是内宅中人,最明白女人心思。
黛玉心如赤金怜惜她,但也绝不会愿意看到她另居别宅,这是大忌,她如何敢为之。
做人,当知本分。
顿了顿,可卿又看着贾蔷幽幽笑道:“正好小婧也在这边,爷不能留在这边等其临盆,身边没个家里人,终究有些单薄。原不该有此念想,只是确实太喜欢这江南之景了。”
贾蔷看着她笑道:“有多喜欢?比喜欢我还喜欢?”
有宝珠在,可卿听闻此言,登时大羞,嗔了句:“叔叔啊!”
宝珠在一旁也是面红耳赤,却又真心为可卿感到高兴。
贾蔷笑道:“也好,只小婧一人在这边,的确也不放心。”
他本意从来都不想将一家子女人都关在那方圆几百步的地方,人都关傻了。
既然可卿愿意在扬州多留几个月,他也没甚么不满的。
这次回京后,要先过年,还要忙省亲之事,而后就是他和黛玉、尹子瑜的大婚……
可卿留在家中,也没甚意趣,不如在这边住段时日,陪陪李婧。
可卿闻言欣喜过望,看着贾蔷抿嘴笑道:“谢谢爷!”
贾蔷眉尖一挑,道:“就这?”
会其意,可卿俏脸涨红,好在宝珠懂事,背过身去,亦是连脖颈都染红了,可卿在贾蔷炙热的目光下,轻轻俯身下去……
……
凤凰岛。
只不过一年未来,如今的凤凰岛和当初已是完全不同。
按照贾蔷留下的图纸规划,如今的凤凰岛隐隐有了前世流水线工厂的影子。
布局合理,既有利于提高效率,也便于管理和安全。
因为提前有人前来告知布置,有内眷前来,所以等马车到后,李婧便带着几个女孩子,将可卿、宝琴、香菱等先迎往后面生活区,也早清空了闲杂人等。
站在凤凰码头上,李福更老了,当初在江湖上走镖重伤,在病榻上一趟就是数年,早就熬毁了身子骨。
如今还能站起来行走,已经算是奇迹了。
但看着,也难坚持太久,枯槁的厉害,老态龙钟……
贾蔷以子侄礼相见,让素来端着身份,以免让人说其卖女求荣的李福居然露出了笑脸,连道了三声“好”。
不过想想也是,莫说是做妾,李婧便是嫁给别家做正妻,也绝不会有这样的际遇,他还有甚么不满足的。
只是李福对这个姑爷,依旧没许多话说,不敢说,怕露了怯……
好在孙姨娘是个健谈的,看着贾蔷笑道:“小婧那肚子,我一瞧就是个儿子。也多亏侯爷照顾的好,还能想着让她来扬州生,真是再周到不过了。”
贾蔷看了看李福,同孙姨娘道:“小婧还是放心不下你们二老,所以就想来这边生,也好给二老带来些喜悦。如今在这边,可还习惯?”
孙姨娘忙道:“习惯,如何不习惯?每日里也寻些事做,并不烦闷。清早起来,绕着这岛溜达一圈儿,受用的很。”
贾蔷笑道:“那就好。”
李福“唔”了声,道:“忙正经事罢,不必理会我们。”
贾蔷点点头,看向一旁的薛明薛二爷。
薛明的身子骨……唉。
虽然比李福强些,但也强的有限。
他是痰症,也就是肺部有炎症,虽用了天宁寺的陈芥菜卤,救了一命。
但陈芥菜卤距离青霉素毕竟还有很遥远一段路,所以薛明也是一直未能痊愈。
若非各地名医和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堆,不管李福还是薛明,都难活到现在。
“薛二叔,保重身体吶。薛蝌和宝琴妹妹都很好,不用担心。”
贾蔷温言劝道。
薛明笑道:“不担心,不担心,今年已经比往年好的太多了。薛蝌和宝琴多劳宁侯照看,让您费心了。”
贾蔷笑道:“薛蝌如今已经帮我看着会馆那边了,成了方面大将。原我问他,想不想读书考取个功名,或是往军中打熬几年?不想他倒是一心想要走经济商贾之道。也好,再打磨两年,还要担当大任。”
薛明感激不尽,道:“若无宁侯,薛家纵然不亡,也已败落多时矣。此等大恩……”
贾蔷哈哈笑着摆手道:“薛二叔,你父子为我做事,要谢,也该我谢你们才对。好了,不是外人,客套话不多说了。薛二叔也回去歇息,回头我再去寻你详谈。宝琴这次跟着回来了,下回争取让薛蝌一道回来。”
薛明又笑言数语后,由仆人搀扶着离去。
李福、孙姨娘也一并离去。
等老人都走后,方是赵博安、王守中上前。
这二人,原本是竞争惨烈的八大布庄其中两家的继承人,如今是家破人亡,相聚于此求活。
赵博安愈发沉默寡言了,见着贾蔷,也只以弟子礼相见,并未多言。
王守中消瘦了许多,但精气神不再那样颓废,他看着贾蔷有些好奇道:“侯爷,德林号云锦在京里都快卖出黄金的价了,在江南也是有限供应,可我在库中,却看到积压了极多。这是为甚么?”
王守中在染布技艺上表现寻寻,但在营销上,却颇有天赋。
若非如此,他这点年纪,也不会被委托掌管恒生号。
贾蔷笑道:“这些云锦在大燕,价比黄金。若是送到海外,则价格还要胜过黄金。孟坚,且先等等,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以咱们兄弟的能为,在大燕赚钱实在太简单了。要权有权,有势有势,要方子有方子,还有博安这样的印染奇才,那八大布庄如何能打得过咱们?没意思。
要干,就要干有难度的。除却大燕,东、西洋诸国多的是人口,愿意买咱们的云锦。卖给他们,赚回金银来,岂不更过瘾?”
王守中看着贾蔷笑道:“你还是那么能蛊惑人心,罢罢,干了!大燕我也待够了,若是能出去见见蛮夷之地的蛮夷们,裹上云锦沐猴而冠,也是一桩乐子。侯爷,中午一起吃两杯?”
贾蔷笑道:“这次怕是没有机会了,一会儿齐家老太爷还有陈家、李家、彭家家主,要和我一道去船厂看看。砸进去那么多银子,总要看看有甚么动静。”
海船工坊设在扬州,一来扬州是当下的长江出海口,通过运河南下的船只可以由江南运河直达杭州,西向可以溯江而至湘鄂,或是沿着淮南运河北上直抵洛阳和长安,水陆交通四通八达。二来,扬州是齐家的扬州,也不必担心漕帮使坏。
这一年来,德林号和齐家从南边花重金买来可以横渡大洋的西洋海船图纸,请来船匠,又于深山老林中伐巨木,以造大舰。
伐巨木还好搞些,无非是多耗费些,却也不算甚么。
请有经验的船匠却是难办……
为了解决此事,徐臻徐仲鸾亲赴濠镜,甚至到了勾结葡里亚权贵,花重金买人的地步,就差没绑票了。
睡了半月的葡里亚小寡妇,最终才总算弄回来三个经验丰富的修船匠。
再加上贾家和齐家在沿海诸省请来的造船师傅,如今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也不知有没有造出一艘四桅大船!
……
第七百二十六章 宁侯,老夫还有一孙女儿……
凤凰岛船坞。
贾蔷、齐太忠并陈家、李家、彭家三家家主,另有齐太忠先前就急招而来的江南六省九大家族,皆为巨富。
贾蔷并未多与他们言辞交道,对纯粹的商贾而言,除了巨大的利益愿景外,任何语言都是虚弱无力的。
船坞内,海船还未成型,只铺了一个底座。
但这底座,贾蔷用步子丈量了下,粗略估算应该有五十米左右。
贾蔷未见过如何造船,也给不出甚么化时代的建议,倒是江南九家里,有一老头儿似通此道,在高处看了看后,“咦”了声,问道:“有意思,真有意思。这船竟铺着斜肋骨,和大燕的完全不同啊。”
齐太忠笑道:“老司马,说说看,这西洋番鬼的船,和大燕的船孰优孰劣?”
复姓司马的老者一身锦衣,老狐狸似的呵呵笑道:“那我可就直说了。”
齐太忠看了贾蔷一眼,道:“但说无妨,宁侯若无宽厚的容人之量,也不会操持这些事。”
司马老者笑道:“那也是。说来也是缘分,正巧老夫和粤省十三行的夏家有些交情,去他家看过。了解一些,却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过听其所言,感觉咱们大燕的海船,好像要高明的多啊。”
贾蔷对身旁之人道:“去请大匠来。”
又对司马老者道:“本侯素来主张,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若大燕的海船果真比西洋番鬼的船还好,那就更好了。本侯不会为了体面,就强行追求西洋海船。”
一阵马屁不要钱似的堆来,贾蔷只当耳旁风。
未几,船坞管事领着一个老人一个西洋番鬼过来。
贾蔷同司马老者道:“老丈且说说看,大燕海船的长处。”
司马老者笑道:“咱们大燕的海船,有广船和福船两种,其中广船尤佳!
广船视福船尤大,其坚致亦远过之,盖广船乃铁力木所造,福船不过松杉之类而已,二船在海若相冲击,福船即碎,不能当铁力之坚也。据闻倭夷造船,亦用松杉之类,不敢与广船相冲。
但广船难调,不如调福船为便易,广船若坏,须用铁力木修理,难乎其继。且广船造船之费倍于福船,而其耐久亦过之,盖福船俱松杉木,楸虫易食,常要烧洗,过八九讯后难堪风涛矣,广船铁力木坚,楸虫纵食之也难坏。此广船之利弊也。
对了,最难得的,就是一种密法,叫水密隔舱。在海上,纵一舱漏水也无妨,仍有其他舱在,海船就能航行。
这西洋番鬼的船没这能为,一旦漏水,可就惨喽!”
贾蔷听闻此言,隐约记起前世似乎确实听说过这项技术,一直到现代仍在使用。
正当他迟疑时,就听船坞大匠笑道:“这位老爷说的都对,只是漏了一个要命的短处。”
司马老者奇道:“甚么要命的短处?”
大匠道:“广船福船,皆下窄而上宽,状若两翼,在里海则稳,在外洋则动摇。其实西洋番人也有这样的船,他们将这样的船叫戎克船。此类船的长处就是靠近里海航行能为强,且风帆需要很少的船员就能操作,还具有水密舱,抗沉性能好。短处就是硬式风帆带船飞跑的能为差,船速上不去,远洋慢许多。而且,水密舱不能加厚船壳,抗炮打能力差……这些,都是小的身边的西洋船匠告诉我们的。他们说,水密舱他们也见过,可这种舱会导致不能铺设多层甲板,让火炮的载量减少。”
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道:“还要载火炮?!”
贾蔷笑了笑,道:“西洋番鬼在四海烧杀抢掠,靠的就是这些,欧罗巴大陆多以海匪起家。咱们大燕的青史上,每数百年便有一个轮回,始终走不出这个圈子。为甚么?说到底,无非是每到王朝中末期,人口繁多,土地兼并严重。太平年间百姓都吃不饱饭,一旦遇到灾年,就更不用说了。
西洋人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但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靠的就是西洋番鬼的商贾和传教士,开着船满世界的跑,当先锋斥候。随后,他们的水师就带着火炮火器赶到,烧杀抢掠殖民占有。
据本侯所知,这一二百年来,他们把世界大多数的金矿、银矿都占了去。这还不算,连人口都掳掠了去当奴隶。
我大燕乃王者之师,当然不会学鬼畜行径。但是,也不妨咱们去开疆辟土,建一番万世基业……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也太虚,你们未必懂,懂了也未必信。就且先在商言商罢……张工,你继续介绍这艘船,有甚么长处。”
那位大匠虽听不大懂贾蔷在说甚么,可也觉得高深莫测,似乎在做一件能流芳千古的大事,他提了提气,又问了西洋番鬼几句后,才答道:“侯爷,这四桅大船西洋番鬼们管其叫盖伦船。盖伦船用的是多层叠加船身,您看,那些斜肋骨,就是为了多建几层甲板。
还有这船身,足有二尺厚,非常结实!劳伦他们说,这船的抗炮击能为强。且因为用斜肋骨铺龙骨,所以可以铺设多层甲板,每层甲板上都能装备大量火炮。即便不装炮,也能多装许多货。又能采用软式风帆,吃风面积大,可以以极高的船速航行,极适宜远洋。
当然,也有短处,短处就是软式风帆操作麻烦,需要大量熟练船员。且软帆在面对风向变化较快的海况时比较吃力,所以近海航行性能不如戎克船,也就是福船和广船。大概就是这些。总的来说,福船广船适合在近海用,四桅大船则适合做远航舰船。”
贾蔷点点头,道:“明白了。很好,继续这样造下去罢。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提。本侯虽不在,有管事在。管事办不到的,就传到京里。若是着急,则可先告诉齐老太爷。”
张大匠闻言自然再三称谢,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造船会这样吃香。
如今他在这里干一年,顶过去做十年都不止,自然会用心去干。
贾蔷想了想又道:“还是要多教出些徒弟出来,往后造的船只会越来越多,多到你想象不到。只眼前这些工匠,实在差的太多。张工,莫要小家子气,扫帚自珍,把手艺藏着掖着带进棺材里。本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一个保证,带出五个好弟子,本官保你一九品,十个八品,二十个七品。正经科甲皇榜提名的进士,起步也不过是个七品。你若是能带出一百个,本官保你一家三代,世代为官。”
……
白马湖上,一艘客船飘荡在。
船内布置的比寻常高门的正堂都要奢华舒适,各种西域、西洋珍宝随处可见。
厚厚的高山羊绒毛地毯上,设两排楠木交椅。
正上方又有二主座并齐,贾蔷与齐太忠分坐左右,余者则坐交椅。
“宁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落座后,宁家家主宁昌恒想起方才船匠热血冲头,一副愿为贾蔷上刀山下火海的气概,感慨不已。
在这个时代,“官”之一字,其诱惑之大,便是对巨富而言,都无与伦比,更不要说一些匠籍之民。他们连正经科考都不许……
果真能改匠籍为官,可就不是一代两代的事了,可想而知,那姓张的工匠会如何为之。
贾蔷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手段,着实让这些商贾侧目。
贾蔷摇了摇头,这些人还完全不懂能横渡大洋的船意味着什么,道:“都是他应得的,只要忠心办事,本侯从不吝赏赐,朝廷亦是如此。”似不想说这个,毕竟事关朝廷制度,容易让人攻讦,便侧过头去问齐太忠道:“齐老,就这九家么?”
齐太忠笑着摇头道:“他们可不是九家,背后牵扯出来的富商之族,九十家都不止。”
贾蔷摆手道:“太多了。内务府钱庄股,在京里只分给宗室诸王和武勋亲贵,连朝臣都不卖。再者,想得这份股,也是有条件的。齐老可曾与他们说过?”
齐太忠笑道:“宁侯交代之事,岂敢耽搁?三年后,卖光土地,这没甚么,商贾传家,虽说多有人买地,但谁也不指着这个吃饭。京里的宗室和勋臣都未有这个宽容时间,我们能有三年,已经很不错了。却不知宁侯为何厚待我等?”
贾蔷道:“因为你们不是与国同戚之族,虽也受国恩不浅,毕竟,没有一个太平盛世,便没有你们这份家业。但你们自己未必会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本侯理解。所以,三年内你们看到了到手的实际利益,三年后自然会答应卖空大燕国内的地。反弹少一些,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了。本侯再三劝朝廷里的一些人,不要轻言动屠刀。都是大燕的底蕴,纵然变法,也不该杀的太狠。能不杀,最好一个不杀。”
此言一出,这群老人才想起贾蔷的另一个身份,不由纷纷神情凛然。
“大燕有宁侯这样的侯爷,有林相爷这样的宰辅,真乃社稷之幸啊!”
尽管他们并不大相信,朝廷敢对他们大开杀戒,但不妨说些漂亮话。
他们这些巨富虽然拥有不少土地,但真正坐拥土地的大户,还是那些士绅之族。
只收他们的土地,能有多少效用?
可朝廷若是想收士绅的土地,那才是作死!
贾蔷自然也知道,这些人老成精的老商贾们,不会信他甚么,所以也不多费口舌,只道:“本侯这次南下时间有限,原本也只想和齐老并陈、李、彭四家一起合作,既然齐老早先收到信后,又将你们九位老人家请来,那必是得齐老信任的。齐老年老德高,眼力精明,看人不会有差错,素为本侯钦佩。他既然有所主张,那必是不差的。有了这个基础,又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其余具体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详谈罢。
只一点,你们买钱庄股的钱,本侯不要银子,全部要粮食。但不许从江南买,一粒都不行,若是在江南采买,大燕米价非上天不可。全部都要从暹罗、安南等国采买,再运回来。至于怎么买,怎么运回来,是你们的事,本侯相信,财可通神!
办得到,这笔买卖就算是成了,一家二分股,与天家同股,每年可入京参会,算是一个保障。另也可进一步参与对外海贸……
办不到,这笔买卖就当没提起过,今日权当一个茶会。”
其实贾蔷说的其他的所有加起来,都不如“对外海贸”四个字值钱。
大燕国内三大商帮,除了扬州盐商淮商帮外,就是山西晋商帮,再有就是粤省十三行。
粤省十三行那些巨富,之所以能和晋商、淮商比肩,无非就是靠握有“对外海贸”权罢了。
如果他们九家能从内务府取得这个资格,不亚于得到了“盐纲”世权!
相比之下,从安南、暹罗等异国采买粮食虽然很难,但对于“对外海贸”大权来说,却又容易许多。
十余家家主彼此对视一眼后,一起点了点头。
“宁侯,一言为定!!”
齐太忠看着贾蔷感慨万分道:“林相爷寻得这样一个乘龙佳婿,真是让人艳羡啊!宁侯,老夫还有一个孙女儿,今日也一并带了来……”
贾蔷自身要那么多粮食做甚么?无非是为了林如海提调户部事来操持。能费心尽力到这个地步,便是亲生儿子都难做到。
若是能和贾家联姻,当真是一本万利。
虽明知可能性不大,可万一呢?
贾蔷什么性子,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数……
这话算是开了个头,陈家老太爷竟也凑热闹道:“宁侯啊,听说府上丁口单薄,合该广纳姬妾才是。正巧,老夫亦有一孙女儿,当真是国色天香……”
其他几家纷纷跟着开口,不是孙女儿就是女儿,要么就是侄女儿,外甥女儿。
贾蔷看着这一幕,恍惚间有些迷惑,他在这世间到底是个甚么样的形象,流传着甚么样的名声?
他连青楼都没去过,洁身自好的程度理应高洁才是,怎么会这样……
……
PS:感谢花轮小同学的盟主,隐隐约约,我好像欠十七章了,怎么会这样……
第七百二十七章
贾蔷作别一众老眼昏花看错人性的老不羞后,回到李福后宅时,正见香菱、小吉祥、小角儿并十二官在兴高采烈的说着岛上见闻。
看到贾蔷到来后,登时叽叽喳喳的围了过来,芳官抢先告状,小角儿干了坏事。
贾蔷看过去,就见小角儿双手背在后面,一脸惭愧害羞,但也看不出想悔改的意思……
贾蔷问道:“干了甚么坏事?”
芳官正要开口,香菱轻轻一推,芳官一个趔趄退散,躲在晴雯身边怒视,小角儿才羞赧的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竟是一枚鸟蛋。
贾蔷点点头,像这帮人干的勾当,不过……
“这是野鸭蛋,这个时候下的蛋,都不孵小鸭子的,因为外面天气太冷。”
香菱眉开眼笑道:“知道知道,不过小角儿准备把这蛋放在被窝里,当成她下的,然后孵出一只小鸭子来!”
小角儿低着丸子头,拿沾了些泥点的小绣鞋在地上划着圈圈,但也没说交出鸭蛋来,显然是不甘放弃当一回鸭妈妈。
李婧、可卿、孙姨娘等无不大笑,贾蔷笑道:“行,就看你的了。”
谁还没个年幼天真的时候……
让这群热闹的去旁处顽耍后,贾蔷问可卿道:“与小婧说了没有?”
可卿一双幽幽明眸看着贾蔷,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总要先问过林姑娘。”
贾蔷笑道:“林妹妹怎会不答应?”
可卿却又迟疑了下,有些难为情道:“我又思量了番,还是不留下了。家里那么多人,只我一人多事,并不好。”
再者,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快要到离别的时候,可卿却发现,她竟如此的心慌不安。
原来她做不到轻离别,先前是她高估了自己……
李婧在一旁看出端倪来,笑道:“留扬州?留这里做甚么,天气阴冷,爷若不在,也出去顽不得,只能在屋子里藏着。等我生完,估计要在船上坐月子,回到家正好完事。”
可卿闻言唬了一跳,道:“这个可马虎不得……”想了想,她还未生过,脸因而有些红,劝道:“我听老成嬷嬷们说,女人生完孩子坐月子极要紧,若是大意见了风,是要留病根儿的。”
李婧笑道:“没那么金贵,再者,也见不了风。了不得马车拉进屋子里,直接从屋子里上车,然后再上船。”
又对贾蔷道:“到时候,爹爹想和我们一道回去。他说,他日子不多了,想回京城。爷,你看……”
贾蔷呵呵笑道:“我瞧他还能再活一二十年,久病之人反而能长寿。”
李婧忙道:“爷,当初那批人手,如今都安置妥当了。扬州这边有齐家在,我爹和孙姨留在这也无甚用处……”
贾蔷摆手笑道:“我不是说不准他们回,愿意回京当然好,这个不算甚么事。”
见李婧这样紧张,可卿笑道:“小婧必是已经舍不得孩子了,原就知道不靠谱,岂有将孩子独自留在扬州,当娘的却回京的道理?可见如今已经开始醒悟了呢。”
贾蔷呵呵笑道:“成,回去就回去,还当他的金沙帮主去。”
这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一会儿一个主意……
不过,他也不想让第一个孩子刚出生就远隔千里之遥。
孙姨娘一直在旁边没插话,这会儿笑道:“还当甚么帮主?这把岁数了,身子骨又这样,也该歇歇了。回京后,我们甚么都不干,就把孩子带好就成!”
说着,还拿眼去偷看贾蔷。她这会儿都不敢相信,贾蔷会让长子姓李。
虽然在江湖上,她明着是鼓上蚤,暗中是千手观音,暗器独步天下,可对于此事也没甚信心。
若非李福执意要落叶归根,她倒是劝李福留在江南,这事的把握还大些。
贾蔷也不作甚么解释,用了饭后,李婧一行并薛明一家将贾蔷等送上了船,作别折返回扬州城。
看着码头上李婧落泪不止,连连招手,贾蔷心里都有些难过。
这一别,再相见时,她已为人母,而他,竟然要当父亲了。
还不到十八啊……
这份复杂心绪,着实难言。
等回到前盐院衙门,刚一进门贾蔷就觉着气氛不对。
一路上婆子媳妇们眼神都怪怪的,连可卿、晴雯扥都感受到了。
可卿拉住被看的炸毛的晴雯,笑劝道:“有林姑姑在,你怕甚么?”
晴雯咬牙道:“这群婆子最可恶,看人的眼睛阴阳怪气的,就该收拾一通。爷当面,她们也敢这样……”
可卿笑道:“你这爆炭性子,早晚还要吃亏。这是林姑姑家,这些人这般打量必是有缘由的。你一发火,首先道理上就亏欠了。林姑姑性子好,不计较你,可落在旁人眼里,你岂非成了飞扬跋扈之人?这个名声,可了不得呢。”
香菱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大奶奶说的是,原我也这样劝她来着。可晴雯并不聪明,听不明白……”
晴雯刚顺下去的气,腾的一下又被点燃,开始追杀起香菱来。
贾蔷也不理会丫头们的顽闹,径直入了上房。
才一条腿迈进来,贾蔷就知道为何今日家里气氛怪异了……
只见堂上竟然站着九个如花似玉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江南美人的年轻女子。
环肥燕瘦、窈窕淑女、秀丽端庄、艳若桃李、花枝招展、亭亭玉立、软玉温香、楚楚动人、明眸皓齿……
总之,这世上形容美人的词,在这九人身上都能寻得到。
再看她们的仪态,皆是最标准的知礼美人,分丝微毫都不差。
连笑都是一般,浅笑不露齿……
相比之下,再看看方才性子暴烈张牙舞爪的晴雯,娇憨顽皮的香菱,一心想要当野鸭妈妈的小角儿……
对比鲜明!
一众女子见贾蔷进来,倒也有眼力,齐齐屈膝福下,脆生生道:“请侯爷安!”
嘶!
贾蔷心里都倒吸了口冷气,面上却不显,满脸疑惑的看向上面坐着似笑非笑的黛玉,奇道:“这些是……”
黛玉笑而不语,直爽的湘云却埋怨道:“蔷哥哥你这也忒过了些,家里养这么多女孩子干吗……”
被探春拉扯了把才住了口。
贾蔷看了看黛玉,又瞧了瞧其他人,凤姐儿最是高兴,道:“蔷儿到底是蔷儿,我就说呢,这扬州最有名的,不就是这劳什子瘦马?那些人如此巴结你,怎会不送你些好马?”
“奶奶!”
平儿心善,见不得凤姐儿当着姑娘的面这样说。
果不其然,有女孩子已经开始落泪抽泣起来。
探春、湘云都不赞成的看向凤姐儿,凤姐儿却冷笑道:“你们莫被骗了,蔷儿没回来之前她们甚么样的?这会儿见到爷们儿回来了,就来这一套?我告诉你们,她们一个个惯会使这狐媚子手段。若是她们刚被买了来,可怜巴巴的,那养她们一回也不算甚么。左右不过多几个阿猫阿狗,可如今她们一个个都学了一身勾引爷们儿的能为,这如何敢养?
我听说,她们连如何看男人,该是甚么样的眼神,要怎么哭,怎么掉泪才能勾的爷们心疼,这些都有人专门教。
好好的爷们儿,非被你们教坏了不可!你们还心疼她们?”
贾蔷再次问道:“除了布政坊那边,我从来不往家里收人。这是齐家送的,还是谁家?”
为首一女子面色苍白,屈膝答道:“侯爷,奴等是来自陈家、李家和彭家。自幼受教习所训,学的是琴棋书画,经史子集。也会弹琴吹箫,吟诗围棋,打双陆,抹骨牌解闷儿,却从未学过狐媚子自轻自贱的手段。奴婢们虽是扬州瘦马,只是瘦马也分三等。奴婢们为第一等,第二等则学的是记账管事,针黹女红,或是一些厨艺。第三等,才是……才是这位奶奶所说的那些。真正的贵人,原也看不上那些……”声音软绵撩人。
贾蔷点点头,道:“她是听谣信谣,诸位不必上心。只是本侯家里规矩大,等闲不得进人。如今你们身契都在身上罢?何不得了自由,去自谋生路?且放心,我会让人告诉陈、李、彭三家家主,让他三家不得难为你们。”
这等温煦讲理又生的如此清秀的贵人,这和她们梦里的情郎有甚么区别?
几个女孩子心都化了,为首姑娘摇头哀求道:“侯爷,奴等身契虽在身,可仍在奴籍。且都已没了家,实在无处可去。出门时,家主就告诉奴等,此次出门是为报教养之恩,自此再无瓜葛。侯爷,奴等绝不敢有不安分的心思,只求有个容身之处,便是做些扫洒针黹也心甘。”
上面探春、湘云、平儿等人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倒是经历了许多事的凤姐儿明白,越漂亮的女人,嘴里的话就越扯臊。
这样颜色的姑娘,又有那么多能为在身,进了家门儿会安分守己?
见鬼去罢!
其实对她倒没甚么影响,但这九个果真进了家,那用不了多久,就把香菱、晴雯、小吉祥、小角儿这伙子给挤兑蔫儿了……
处处都不如人,还怎么自处?
凤姐儿是真不希望看到东府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整日里茶言茶语……
不过不等她竖起丹凤眼再开口,黛玉拦下了她,同贾蔷道:“要不都留下,日后,东路院那边用?”
东路院,便是以后尹子瑜嫁过来所居之处。
贾蔷好笑道:“可拉倒罢!你瞧她平日里,身边可曾带丫鬟?连南烛都留在家里,独侠客似的,最不耐烦这些……”
黛玉没好气道:“不知好人心,随你怎样!”
贾蔷与她笑了笑,这么浅显的陷阱,就想坑人?
他又转头问那为首的女孩子道:“既然二等的会识字算账,那你们一定也会了?”
几个女孩子齐齐点头,贾蔷笑道:“那就好办了,你们想留下就留下罢,就在扬州府。你们将身契都给林姑娘,然后便在这座宅子里办公。每日里,都会有人送账簿过来,你们算妥当了,并核查清楚后,会有人来收。这个任务不轻快,但月例银子很高。你们攒几年的辛苦钱,到时候林姑娘会将身契给你们,并去衙门里为你们消去奴籍,如此可好?”
总之,以人为马,他不取也。
……
第七百二十八章 天家
神京皇城,凤藻宫内。
经过两日修养,隆安帝精气神恢复了些。
只是到底有了春秋,一夜苦熬,再加上急怒攻心,郁火难舒,所以看起来面色仍有些晦暗。
尹皇后这两日着急的不得了,将宫里供奉聚集在一起,商议如何给隆安帝滋补。
一开始隆安帝哪里肯吃药,尹后好言相劝,甚至还叫来了李景和李时的儿子前来一道哄,由李暄带队跪药……
总算让隆安帝疏散去了不少怒火,脸色也好看了些。
不过今日处理完公务,再到凤藻宫来,看到一意想不到的人也在,隆安帝脸色登时淡漠起来。
尹后满面堆笑,道:“皇上,朱妹妹今儿来看望您了。”
尹后口中的“朱妹妹”,正是恪怀郡王李晓的生母,宸妃朱氏。
当年亦是艳绝后宫的美人,甚至独宠了二年,只是生下李晓后,隆安帝就有了新的妃嫔,朱氏一时想不开,闹了几回后,差点被打入冷宫。
尹后替她说了话才得以幸免,只是见识到隆安帝的薄情后,朱氏便开始礼佛。
隆安帝心里也知道朱氏心中有怨望,所以并不愿见她。
没想到,今日却出现了。
朱氏为何而来,隆安帝自然心知肚明,他目光淡淡的看了眼俏脸堆笑的尹后,哼了声。
果然,朱氏见到隆安帝后,忍不住就要开口,替李晓求情。
不想被眼尖的尹后悄悄扯了把拦住,尹后笑道:“今儿朱妹妹过来,是想看望看望皇上和臣妾。”
隆安帝闻言,看向朱氏。
他记得朱氏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六岁,比皇后小一岁,当初天真烂漫,不想如今头发竟已花白,成了老妪。
隆安帝皱眉,淡淡道:“朕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罢。”
听闻此言,原本心中就千疮百孔的朱氏,一颗心瞬间被冰水浇成死灰。
她面色惨然,形容也愈发枯槁,缓缓跪地,看着隆安帝颤声道:“皇上,好歹念在当年情分上,宽恕李晓罢。他和李景、李暄一样,亦是皇上的亲子……”
此言一出,隆安帝脸色登时黑了下来,余光瞥了眼面色一滞的尹后,怒哼一声,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荒唐昏聩,不知好歹!”
尹后怕朱氏再失言,忙搀扶朱氏笑道:“妹妹快起来,你思子心切,皇上明白你的苦心。只是,皇上管教皇子,原是存了磨砺教诲之心。你常年礼佛,许是不知,皇上待三皇儿极好。这次虽有小错,但也只是让他多读书。”
朱氏许是彻底心碎失守了,跪在地上看尹后道:“皇后娘娘,都是李晓那混帐的错,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回头我让他来给你磕头,再不许惦记……”
不等他说完,尹后就变了面色,气苦道:“说好了给孩子求情,你这都扯哪去了?皇上春秋鼎盛,还不到想这些的时候。本宫也早对李景说过,好好给皇上当差,不许结党营私,广交羽翼。李暄就更不用提了,那混帐把军机大臣得罪了个遍。妹妹,许多事你并不知道……皇上是个明君,也是个慈父,前朝天家发生的夺嫡惨剧,本朝断不许发生。皇上不许,本宫也不许。这一回,真的是三皇儿府上出了些差错,你莫要听信谣传……”
隆安帝冷冷的看着朱氏,道:“朕这个位置,是谁想争就能争得去的?”说罢,又看向尹后,目光柔和了些,却也不无责备道:“当初朕为何冷落此辈,不就是因为她仗着朕的几分宠爱,又诞下皇子,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皇后不计较她的算计,以德报怨,将李晓抚育长大。朕冷眼观之,皇后待李曜、李晓、李时,倒比李景、李暄还好。李景的性子……唉。”
李景打小就被皇后灌输他为长兄,要谦让友爱手足,有好吃的好顽的身边有好用的人,得了小马驹,只要弟弟们喜欢,皇后必让他谦让出来。
按理说这样培养出的皇子,一定是胸怀宽广大度,兄友弟恭之典范。
可出乎隆安帝和尹后意料的是,李景是不小器,连隆安帝赏的金龙九曲银杯和宝光珍珠珊瑚树都能随手赏人……
也从不与兄弟们争甚么。
可惜倒不是因为宽厚,而是因为他自视甚高,以俯视之姿,不屑去争。
在他看来,天下都将是他的……
李景,或许幼时失望太多,便以这种借口一遍遍的说服自己,终于到了他自己深信不疑的地步。
也彻底跑偏了……
隆安帝心痛,若不是尹后太过贤德,或许也不至于让李景偏成这个样子。
隆安帝言下之意,尹后自然明白,她心中何曾没有后悔。
这会儿闻言,亦是红了眼圈,强忍落泪,笑道:“皇上,李景是当哥哥的,自该有个哥哥样。只是,臣妾这个当母后的并不称职,才让他……这一个个皇儿,就没有给皇上省心的,皆臣妾之过也。”
说着,到底落下泪来,跪伏在地。
隆安帝动容,上前亲自搀扶起尹后来,帝后二人对目,隆安帝感慨道:“朕得幸遇如此贤后,又怎忍言过?再者,几位皇儿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还有时日,去慢慢修理调教,总会越变越好的。几个皇儿,都没有太大的毛病。”
说着,又瞥了眼面如死灰的朱氏,淡淡道:“朕先前以为,老三是他们兄弟几个中,毛病最少,也最类朕的……”
朱氏闻言,本来似乎都快停滞的心猛然跳动了下,忍着抬头的念头,攥紧了拳。
隆安帝冷笑一声,朱氏若是能抬头看一眼,倒显得她没那么深的心机,不再理会此人,他同尹后道:“老四是处处模仿先帝,府上养了三个谋士,却也不知都教了他甚么。眼瞅着李向那个下场,还眼睁睁的朝他的路子上跑,拦都拦不住。老三呢,先前一直学朕,原本朕也以为他不显山不露水,但内秀其中。可是通过这次风波,朕才看出他的浅薄和心机来。若这回能汲取教训,改邪归正,日后总不失一王爵。若仍不改,此生也就这样了。”
……
神京东城,恪和郡王府。
李暄看见联袂而来的李景和李时,登时眉开眼笑的迎上前去,嗔道:“哥哥们来了,前面那些该死的奴才居然不早早来报,倒显得我这当弟弟的不知礼,没有大开中门迎接……”
李景:“……”
李时看起来心情极好,笑骂道:“你少兴!就这么急巴巴的把大哥和我请来做甚么?又摸索到甚么好顽意儿了?小五,你整日里和贾蔷搅和在一起,除了捣拾些商贾之事外,就是胡闹。听说前儿你三哥还训你了?你也好大的胆,军机大学士都敢乱来。幸亏还有些谱,没真伤着人,不然我看你怎么收场。”又同李景道:“大哥,你说改明儿咱们让人欺负了,小五能为了给咱们出头,火并大学士么?”
李景冷笑一声,他从不抱这种希望。
李暄却急了,道:“这叫甚么话?若是窦现老匹夫敢欺负大哥、四哥,弟弟那一撞可就撞实了,非磕坏他的大门牙不可!”
李时哈哈笑道:“越说越没谱了,我们当哥哥的,还能让你这兄弟出头不成?快说,到底请我们来甚么事?”
李暄又堆起笑脸,一边请二王入座,一边道:“该出头还是得出头啊。这不是,三嫂跑上门来堵我,说是求我看在手足骨肉的份上,替三哥说说好话。还要我求求二位哥哥,三嫂素来霸道,三哥平日里不吭不响,全靠三嫂厉害。她自忖平日里得罪过大嫂和四嫂,她自己上门不好使。这会儿上门到我府上哭成那样,我这当弟弟的能有甚么法子?这会儿还在后面你们弟妹那里哭呢……大哥、四哥,弟弟的意思是,咱们还是寻机会,去劝劝父皇。三哥这一遭,怕是被人给坑了。三嫂都说了……”
不等他说完,李景、李时二王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李景沉声喝道:“你脑子糊涂了还是撞客了,这等事听一妇人之见?孙兴是李晓身边的二等侍卫,若无李晓之命,他会参与陷害贾蔷一案?铁证如山,你还瞎扯甚么?旁人不知道老三为何这样嫉恨贾蔷,你也不知?”
李时好奇的看李暄道:“你不是和贾蔷最好么?三哥想对付贾蔷,你还帮三哥?”
李暄更奇怪:“四哥,我和贾蔷好归好,可再怎样说,三哥也是我亲哥哥罢?他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管呢?”
李时闻言,仔细审视了李暄一番,而后叹息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难怪父皇母后最宠你,你是比哥哥们多些人情味。只是小五,听哥哥的话,此事你莫要掺和了。就我所知,父皇这次如此动怒,不仅因为三哥搅合进这桩案子里,还有一事……”
说着,李时隐隐犹豫了下,不过最后还是说道:“我听人说,三哥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对母后都有些不敬……唉,也不知怎么想的,怕是魔怔了。”
李景闻言,冷哼一声,眼中目光凌厉骇人。
……
送走李景、李时后,李暄重回中堂,就看到邱氏陪着惨白一张脸上,满是怒意的恪怀郡王妃宋氏。
显然,方才在暖阁的宋氏听到了李时之言,原本惊怒之下,就想出来对峙。
可被邱氏顶着大肚子拦下,只道先求情救人要紧。
结果没对峙的上,别人也没答应去宫里求情,只说了有机会试试这等敷衍之言。
宋氏都快气炸了!
李暄见之赔笑道:“三嫂,你放心!今儿晚了,明儿一早,我就进宫寻母后……其实有一事弟弟没同你说,母后已经在父皇跟前说过两回了,看着父皇似乎没那么气了。我寻由子,再拍拍父皇马屁,总能起点小用。等贾蔷回来了,我让他和我一道去求情,到时候……”
宋氏却已经听不得“贾蔷”二字了,摇头道:“若非为了这人,你三哥也不会这样冤枉。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野种,为了这人,恪勤郡王府已经落败了,如今又轮到我们王府。小五,往后你也离此人远远的,那就是个祸害!他害了你哥哥,也害了我呐!”
说着,含恨哭了起来。
李暄干笑了声,道:“好说好说,三嫂,这也不早了,你先家去。若是缺甚么,你可千万要告诉弟弟,不能拿我当外人,不然我可是要恼的。宫里那边,我保准天天去问。”
宋氏闻言,感念道:“小五儿,嫂子平日里没白疼你!等忙完这一阵,你再来王府,嫂子还让人给你煮飞龙汤。”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宅。
薛蟠看着薛姨妈打发人装的两大车厚礼,觉得有些过了,道:“妈,人家王爷帮我去纳徵,那是看在蔷哥儿的面上。这里面有份道义交情在,你这让我送去这么多重礼……我怎么总觉着哪里不大对?”
他有些迷糊,站在抄手游廊上的宝钗却不迷糊,她心知薛姨妈必是希望薛蟠能巴结到那位以荒唐著称的皇子王爷。
借着贾蔷的关系,去搭上这门关系。
那位王爷以荒唐著称,薛蟠也是以荒唐为名,说不得就会臭味相投在一起。
这般算计……实在有些可怜。
只是,宝钗又能劝甚么……
外面的事,原不是她该管的。
薛姨妈啐薛蟠道:“这也算重礼?往日里你把银子散给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你当我不知道?如今王爷替你出面纳徵下订,这样大的恩德,这番去了,一定要多说好话。有甚么好吃的好顽的,也都一并带上。王爷既然是和蔷哥儿为好友,你又和蔷哥儿那样要好,那你和王爷也该要好才对。”
薛蟠闻言,这才明白他娘打的甚么主意,心下好笑。
难道他这精明的有些过头的娘就没听过一句话:龙不与蛇居。
对李暄而言,唯有贾蔷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做他的好友,即便他以荒唐为名。
而薛蟠回忆了番上回撞见李暄的感受,那种从骨子里被漠视轻蔑的态度,他怕是跪下管李暄叫爹,人家也未必亲近。
虽这般想,可薛姨妈又催又骂的,着实让人心烦。
薛蟠就带人赶着车,往恪和王府行去……
……
第七百二十九章 薛文龙又又又挨打……
神京城,东四街。
薛蟠骑在马上,颇有些顾盼自雄的意思。
其实以他的性子,这样冷的天,合该躲在马车或轿子里抱着手炉受用。
可这几日京中风云变幻,先从贾家摇摇欲坠,再到绝地变化,原来一切都是遭人陷害,林如海反手一巴掌将窦现打落尘埃,身败名裂,自此再无人敢招惹贾家、林家,他这位贾蔷的好兄弟,自认“大舅哥”,这个时候怎好躲在马车、轿子里?
所以薛蟠特意骑在高头大马上,和身边的小厮大声说笑着。
“你说说那些球攮的言官,一个个外面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可一肚子都是男娼女盗……”
小厮惊诧,三个成语居然都用对了,忙捧哏道:“谁说不是呢?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可见,那些人从来都没甚心,为了害侯爷,连栽赃的法子都派上了。这回可真险呐!”
薛蟠哈哈笑道:“真险?险个屁!蔷哥儿甚么人,没听人说?那是财神身边的金童转世,前来扶住圣君爷爷变法新政的。不然,宫里的皇帝老子能对他这样好?不止皇上对他好,皇后娘娘对他更好,还有天家几个皇子王爷,也都好。那些恶人就是小鬼狗子,往蔷哥儿身上泼脏水想害他,又如何能得逞?”
小厮提醒道:“天家也不都是对侯爷好的罢?小的听说,这回背后不就有一皇子王爷?外面有传闻,说是那位三皇子原是相中了尹家郡主,想纳成侧妃来着。可尹家嫡女,哪里能与人当侧妃?皇后娘娘就许给了东府侯爷。那皇子王爷气不过,就起了杀心,要置东府侯爷于死地……”
薛蟠气的哇哇叫:“甚么叽霸卵子的皇子王爷?如今不也坏了事?要我看,那也多半是个小鬼转世,还是个瞎了眼的色鬼!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配不配!”
小厮虽见路那边有一支轿队迎向往西去也没在意,悄声笑道:“大爷不知,小的听说,那恪怀郡王是个惧内的怂货,他家王妃是个母夜叉,整天张着大嘴骂人,厉害着呢!”
薛蟠哈哈大笑道:“她厉害个屁!还母夜叉,爷瞧那恪怀王妃就是个母大虫!还王妃呢,如今那球攮的降成辅国公,她还王个屁的妃!都说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要老子看,那王爷就是有个母大虫,才失心疯撞客了,想和蔷哥儿抢老婆。他多半是想休了那母大虫,不要她……”
话没说完,就听一旁轿子里传来一道颤抖的厉斥声:“还不与我打死这贱舌烂嘴的下三滥!打不死,你们都去死!!”
……
恪和王府,中堂。
送走恪怀郡王妃宋氏后,邱氏见李暄居然没趁机“逃走”鬼混,奇道:“爷今儿怎不忙了?居然舍得待在府上。”
李暄干咳了声,道:“薛家那大傻子派人送了拜帖来,非要来给爷送礼……”
邱氏奇道:“爷从来不耐烦这些呐,今儿还专门等人?”
李暄摆手道:“这不是有贾蔷的体面在么?”说着来了兴致,挤眉弄眼笑道:“爷跟你说,贾蔷看上了那大傻子的妹妹,啧,爷还专门打听了番,据说生的那叫一个白净。贾蔷那小子别的不说,看女人的眼光倒是贼准。那大傻子也是有意思的,打阖家进京城来后,隔三差五的挨打,好几回都快被打死了。每一回,都把他妹妹托付给贾蔷。要不是母后下手快,贾蔷那兼祧妻的位置,还真被薛家抢了去不可。”
邱氏闻言好笑,想了想后“哟”了声道:“就是当初差点指给二哥为侧妃的那家?我想起来了,那丫头可被她娘给害苦了。早先不是还和皇贵妃那弟弟传着劳什子‘金玉良缘’的说法?真真好笑,好好的清白女儿,非弄出这些名堂来。后来又经过指婚,虽被搅黄了,可名声终究落下了,往后正经人家谁要?以她家的位份,也敢惦记贾蔷的兼祧妻?”
李暄笑了笑,道:“不好说,他那妹子生的极好,贾蔷又是个色鬼……”
邱氏气笑道:“爷可别冤枉人。如今外面到处都说贾蔷好色,去了一个农庄都掳走五十个村妇,你还说,等贾蔷回来,非说你造的谣不可!人家连青楼都不去,让你们编排成甚么了?”
李暄震惊,脸都快扭曲狰狞了,咬牙道:“你眼睛瞎还是耳朵聋啊?难道没听说过贾家小嫂子和大小婶子的事?”
“呸!”
邱氏红着脸啐道:“这等下流事,也能拿来当真!”
李暄嘿嘿乐了起来,道:“怎么能叫下流事?当然,和大小婶婶有些过了。可和那寡嫂,嘿嘿嘿……贾蔷也没义气,爷都让他见王妃了,他也不让爷见见他那几个小宝贝!”
邱氏被这下流话臊的满面通红,咬牙道:“对,和小嫂子不是下流事,是风流韵事。爷刚才该把这话和大哥、四哥说说。再不济,也该和三嫂说!是了,刚三嫂不是还请王爷去府上吃飞龙汤么?那飞龙汤最是大补!王爷还不快去?”
李暄亦臊的不自在,摆手道:“越说越不像了,爷何曾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就三嫂那样的……”
只想想宋氏方才那刻薄模样,李暄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邱氏这才解了酸气,又笑问道:“爷真要去宫里说情?三哥前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你,你……”
李暄“诶”了声,皱眉道:“甚么话!三哥说爷两句,他是当哥哥的,又有甚么大不了?如今他遭了难,爷还能因为先前那点小事记恨不成?这话再莫说出口,让人听了去,像甚么。”
邱氏忙赔笑道:“这不是只有咱们在家说嘛,到外面自不会多说……”
李暄没言语,余光略过几个丫鬟媳妇,又听里面西洋座钟连响了六下,纳罕道:“那薛家大傻子还敢晃爷的点?”
话音未落,就见其伴当小太监陆丰急匆匆进来,道:“爷,不好了,薛家薛蟠带人来送礼,在街外不知怎地和恪怀郡王妃的轿子起了冲突,这会儿薛蟠被人按着,杀猪似的要割舌头了!”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贾母面色阴沉的看着堂上痛哭流涕的侄子忠靖侯史鼎,咬牙道:“你这会儿来寻我,我又能有甚么法子?”
史鼎惊惧泣道:“老姑奶奶,别的不求,只求老姑奶奶能与林相爷说一说。此事我也是受了小人蒙蔽教唆,这才昏了头,做下错事来。”
贾母气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倒都是好算计!你们莫不是以为,蔷哥儿甚么事都听他先生的罢?我告诉你,想瞎了你的心!何况先前你想将人置于死地,如海再孝敬我,还能为了孝顺,就放过想害他姑爷弟子的人?我没这么大的体面,你也别寻我……”
史鼎磕头道:“老姑奶奶,侄儿小的时候,您老是最疼侄儿的。如今侄儿办下这糊涂事,等贾蔷回来,势必要将侄儿整死,不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断不会善罢甘休。还请老姑奶奶看在至亲的份上,拉扯侄儿一把。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感谢老姑奶奶的。”
贾母闻言落下泪来,道:“你既然还知道是至亲,上书害人的时候怎就忘了?”
史鼎道:“还不都是因为府上二太太写的那封血书太骇人?还有城外庄子里的大表兄。我寻思着,连他们都上书指控贾蔷,那贾蔷再无活路,我再多上一本也不妨。可没想到,二太太那封血书是别人教她写的,真真是害人精呐!老姑奶奶,谁是谁非且不多说,还是先救命的要紧。贾蔷就是个莽小子,他报复起来,怕真要连忠靖侯府也一锅端了。老姑奶奶怎能忍心见死不救哇!”
贾母摆手道:“你且去罢,你们一个个做事的时候想不起我来,如今倒逼我这老废物,我又能有甚么法子?”
史鼎见说到这个份上,贾母仍见死不救,便起身恨声道:“罢罢,还想甚么法子?我就在家等着,等着贾家人来杀我的头,抄我的家,诛史家九族!等到了地下看到祖父大人和父亲大人,我也一并好好说说,姑奶奶是如何照顾娘家的!”
说罢,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鸳鸯看贾母气的发抖,忙宽慰道:“老太太仔细气伤了身子骨,你老又不是不知道史家两位侯爷的性子,何必为他的话着恼?”
贾母气苦道:“你说说,我这都是造的甚么孽?我这命,怎就苦成了这样?”
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就算想管,又如何管得了?
鸳鸯想了想道:“等侯爷回来后,必是会生气,也要出手惩罚的。不过应该不会像侯爷说的那样骇人,又是杀头又是抄家的……”
贾母摇头道:“这谁又说的准?他那样的性子,有仇必报。鸳鸯,你说说看,这次是寻如海说话,还是等玉儿回来了再和玉儿说?玉儿……唉,有些靠不住啊,女生外向,如今她只顾向着蔷哥儿,别说宝玉了,连我也都靠边站远了,算是白疼她这一场……”
鸳鸯笑道:“老祖宗说偏了,林姑娘向着侯爷,那是向里向,不是向外。”
贾母哭笑不得,摆手道:“去请姨太太过来坐坐,这么早睡下也不能,满脑子糟心事,请姨太太和宝丫头来,咱们一道抹骨牌。”
她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让林如海保住史家爵位、史鼎性命不丢,其他的都随便就是。
这里面不仅有史家,连贾赦和王夫人也在内。
总不能杀头罢……
念及此,也就放下心里包袱,想顽乐一番。
鸳鸯忙让人去请,未几而归。
薛姨妈和宝钗含笑而来,见礼罢,早有丫头将牌局摆好。
贾母笑道:“今儿必是要赢姨太太一个东道的,宝丫头也来!”
宝钗笑道:“老太太可别恼,这个我可真不会。”
贾母笑道:“不会当甚么紧,现学就是。正好,我也能多赢几个。”
众人都笑了起来,宝钗也不再推辞,在末席落座。
贾母又将李纨喊来,凑成一桌。
第一局,薛姨妈入手就是好牌,这可把她高兴毁了,嘴都合不拢。
只是,没等她赢下这局,就见家里一老嬷嬷面色惨白的急急跑来,叫道:“太太、姑娘快回家看看罢,大爷被人打狠了抬回来,这会儿怕是不中用了!!”
薛姨妈、宝钗:“……”
贾母心里好笑,这才下炕几天呐……
……
第七百三十章 当着贾蔷的面,再打一回!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正与宗人府大宗令忠顺亲王李祐说着端重郡王李吉、义敏亲王李贡、顺承郡王李贵三位宗王的案子。
先前贾蔷、李暄二人以太上皇暴毙案,拿下了李吉、李贡,又有顺承郡王李贵做污点证人,让宗室诸王想反弹都不能。
隆安帝更借机携此案,逼着各王府以王庄来换内务府钱庄股,卖出土地。
以解决新政中最坚硬的一块石头。
而李吉、李贡都是王府中首屈一指的巨富,再加上顺承郡王李贵“自愿”奉上家财,连金银、家俬古董、房产、王庄等通通加起来,足有三四百万两之巨。
天家吃的盆满钵满。
有太上皇暴毙案在头上悬着,也没哪家王府敢冒头说个“不”字。
只是……
“皇上,此案还是要尽快了结。不然宗室里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多有怨言,不是常法呐。”
“虽然以此案高悬,来威慑诸王卖王庄,推行新政。可是,臣担心长此以往,怕是会……”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怕是会有人说朕是刻薄寡恩的暴君,苛待宗室?他们也看看自己都做了甚么,倒有脸来编派朕?那就让他们去编排好了!内务府的账,朕总要与他们算一算。”
李祐闻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甚么来。
隆安帝不是太上皇景初帝,太上皇对宗室之厚,古今少有。
虽未宣明,可私下里说过要拿宗人府补贴宗室的,也唯有太上皇。
只是,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是隆安大帝,不认此事,则多说无益。
李祐罢了此念想,又道:“皇上,辅国公李召今日早上来见臣,说辅国将军李曜思念皇上、皇后,想于大年夜进宫敬仰天颜……”
“不必了。”
不等李祐说罢,隆安帝就冷冷道:“没甚么好看的,让他规矩度日就是。”
李祐闻言哑然,只当隆安帝冷酷至此,却没看到隆安帝放在御案后的手紧紧攥成拳。
李曜干的那些蠢事,比李晓更出格。
若非林如海识大体,体谅他这个为父的心意,又岂会只是出继?
眼下林如海受了莫大委屈,仍在为朝廷殚精竭虑,这个时候让李曜出来,如何与林如海、贾蔷交代?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且等日后,林如海致仕,功臣身退后再说罢……
李祐沉默稍许后,又缓缓道:“皇上,还有一事……恪怀郡王妃今日到臣府上,让臣……”
隆安帝脸色登时愈发难看,咬牙道了句:“不晓事!”
一个儿媳妇,到处抛头露面哭求别人救夫,那他这个父皇又成了甚么?
是要害他们之人吗?
怕是旁人会想到,虎毒尚且不食儿这句话罢?
正当隆安帝恼怒时,忽见一黄门猫儿一样走路无声的进来,戴权上前听他耳语数言后回来,同隆安帝道:“皇上,步军统领衙门提督忠勤伯杨华上奏:今日酉时二刻,恪怀郡王妃宋氏于东四牌坊斜街转角处与内务府挂名皇商薛蟠相遇,得闻薛蟠对恪怀郡王口出不敬,便命王府护卫殴打薛蟠,并誓要亲自割其舌头。因事涉宗室命妇,步军统领衙门不能处置,只能由恪和郡王先分开,让薛蟠回家养伤,再请圣裁。”
隆安帝闻言震怒,道:“将李暄和宋氏带进宫来,朕倒想问问她,到底想干甚么!”
……
“怎么会这样?”
宫里从来没有秘密,尤其是这等事,养心殿知道没多久,凤藻宫这边也得知了信儿,尹后闻言后也是着恼,又问道:“五儿怎也卷了进去?”
凤藻宫内监牧笛躬身道:“娘娘,听说是因为王爷前些日子受宁侯贾蔷所托,替那薛蟠纳徵下聘。今日薛蟠带了两大车重礼前往王府答谢,不想正碰到了从王府出来的王妃轿子。因这几日之事,薛蟠骑在马上对恪怀郡王和窦大夫、楚家等破口大骂,就让王妃听了去,这才闹将起来。”
尹后何等聪慧,虽事情复杂,可她一听心里就理出了个七七八八。
先是冷笑一声,道了句:“薛家也是有趣。”
牧笛赔笑道:“可不是嘛,王爷出面帮其跑了一趟,分明是看在宁侯的面子上。即便要谢东,也该等宁侯回来后,由宁侯出面带着那薛家子去王府谢。他家倒是有意思,自己巴巴的跑上门去。一个皇商子弟,也有资格去王府谢东,还带了那么多重礼……”
尹后不理这等可笑的小心思,问道:“此刻何人在养心殿御前?”
牧笛道:“回娘娘,是忠顺亲王李祐。”
尹后思量稍许后,让身边彩嫔与她上大妆,要去养心殿。
……
养心殿内。
李暄、宋氏被带到后,李暄先被勒令在一旁跪瓷实了,随后隆安帝不顾公公的身份,当面厉声将宋氏狠狠训诫了番。
乖戾、猖狂、好妒、狠毒……
总之随便拎出一个来,都够废了宋氏王妃位。
宋氏在外虽猖獗,对上这个冷酷严厉的至尊公公还是知道卑微,她跪地重重磕头道:“臣媳虽卑贱,却也是父皇、母后点头认可,上了天家玉册的王妃。王爷虽木讷本分,不讨人欢喜,也是父皇、母后亲子。薛家子当街辱骂王爷是小鬼托生,瞎了眼的怂货,骂臣媳是母夜叉、母大虫。臣媳下贱该死,却不能让人羞辱作践王爷。”
宋氏果然是个泼辣狠人,一边说一边磕头,地上的金砖上,没一会儿就染了红见了血。
听着她那悲凉到绝望的凄厉声音,和地上那抹刺痛人眼的殷红,隆安帝脸色阴沉的吓人。
忠顺亲王李祐趁机道:“皇上,再怎么说李晓也是皇子,便是有过,也只有皇上责罚训斥的份,其他人谁配?更不要说,还牵扯到天家命妇!事涉天家尊严,此例绝不可开!”
李暄见隆安帝脸色难看的紧,就知道坏了事,薛家那个二货犯大忌讳了,忙道:“父皇,三嫂已经让人把薛蟠打了个半死,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脸也见不得人,舌头都割破了一块,要不是儿臣赶的快,薛蟠这会儿怕已经死了……”
宋氏听了差点气绝,她原是为了借今日事卖惨,想博取隆安帝的同情,谁料李暄竟跑来拆台!
宋氏回头狠狠瞪了李暄一眼,唬了李暄一跳。
李暄忙赔笑道:“三嫂,不是弟弟不向着你说话,弟弟的意思是说,今儿三嫂要不动手,而是拿了薛蟠请父皇问罪,那薛家那大傻子非得赔命不可。你这一动手,得,事情味道就变了……”
宋氏怒道:“变甚么变?难道我让人打了他,他那些话就当没说过?”
李暄赔笑道:“三嫂,弟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先前三哥和贾蔷才有过不对付,这会儿你又把薛蟠差点杀了……这公道就不好讨了……当然,弟弟我绝对是向着三哥和三嫂你的!薛蟠那张臭嘴,合该铰了舌头!三嫂你别拦我,回头我非再给他两大耳刮子不可,贾蔷回来我当着他的面打!甚么顽意儿……我天家子弟,也是那忘八敢说嘴的?哎哟,三嫂,快别生气了,一会儿家去给弟弟我煮飞龙汤如何?你放心,这个仇,弟弟保准给你报了!谁来都不好使!”
看着李暄简直谄媚的讨好宋氏,隆安帝和忠顺王都不由抽了抽嘴。
这哪里还像天家子弟?
再看他居然掏出帕子,要给宋氏擦头上的伤,隆安帝沉声喝道:“跪好了!成甚么样子?”
李暄刚直起一半的膝盖又“噗通”一声跪瓷实了,却还是“悄悄”将帕子“唰”一下丢给了宋氏。
宋氏本来冰凉的心,被这一动作给暖的又起了波澜,抓着帕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天家,还是有好人的……
看着被感动大哭的宋氏,隆安帝又气又好笑,还隐隐有些担忧,目光凌厉的看着李暄,不加掩饰的警告道:“往后你离贾蔷远一点,敢跟他学坏,朕打碎你的狗腿!”
正说着,殿外内侍进来传报:“皇后娘娘求见。”
隆安帝微微一昂下颌,道了声:“宣。”
未几,尹后正妆入内,除隆安帝外,众人见礼。
尹后与隆安帝见礼罢,笑道:“听说三儿媳进宫了,臣妾来接她回凤藻宫说些话。”
隆安帝点了点头,却同忠顺王李祐道:“等薛家子养好伤后,你带人去再打一遍,就等贾蔷回京后打。一个个轻狂的不知姓甚么了,就教教他们甚么是敬畏!”
李祐闻言,心中并不甚满意,认为皇上还是太给贾家体面。
换个人这样骂骂试试,私下里没甚么,当街这样骂皇子王妃,不诛他九族都是慈悲的!
不过,当着贾蔷的面再打一遍也好,他巴不得贾蔷为了薛家子出头,大闹一场最好!
李暄干笑了声,眼珠子转了转,道:“父皇,贾蔷还得等上二十来天才能回来,何必等那么久?也不用王叔去,儿臣过两天就去!非给三嫂出这口气不可!”
宋氏大怒道:“小五,我就知道,你到底还向着那个贾蔷!到底他是你亲兄弟,还是你三哥是?你就这么顾全贾蔷的脸面,倒不想着替我出气?”
李暄忙点头哈腰赔笑道:“瞧三嫂说的,弟弟哪敢啊?这不是想快点给你出气吗?等贾蔷回来,不定要做出甚么幺蛾子事来。弟弟这不是防着他来阴的么……”
宋氏还想说甚么,可尹后却淡淡道:“这里是你大吵大闹的地方么?看看你现在成甚么样子了,可见是本宫宽容的过了……与本宫回凤藻宫。”
说罢,与隆安帝见了一礼,带着宋氏离去。
等宋氏走后,李暄正想溜,却见隆安帝审视的看着他,问道:“你和贾蔷狐朋狗友,倒是彼此了解。你且与朕说说看,他回来后,能出甚么幺蛾子来?”
……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那爷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扬州城内,前盐院衙门后宅上房内,葵官抹了个大花脸,唱的得劲。
其余戏官吹着笙箫打着锣鼓伴奏,好不热闹!
房屋一角,贾蔷和黛玉正靠近说着话,忽地,也不知贾蔷说了甚么,黛玉拿绣帕打了他两下,不依嗔恼。
一旁坐在地面地毯上正看戏看着热闹的香菱回头纳罕道:“爷怎又惹林姑娘生气了?”
贾蔷“啧”了声道:“甚么话?你林姑娘不生气的时候,难道就不能拾掇我两下么?”
香菱震惊了,大眼睛里迷茫了稍许,都不知怎么作答,转过头去继续听戏。
黛玉笑的不成,轻声啐道:“再让你口无遮拦!”眉眼间眸光流转。
贾蔷笑了笑,温声笑道:“不如,咱们去外面走走,赏赏月?”
见黛玉没好气的羞嗔他一眼,贾蔷忙小声道:“这不思量着明日就要去苏州了,这一走,最早也要等明年才能回来,甚至后年也说不准。我想再看看你儿时顽耍的地方……”
黛玉闻言,虽明知贾蔷想避开紫鹃使些小坏,却也不忍拒他,红着脸随他一道起身,见姊妹们都沉浸于激烈精彩的戏曲中无人注意,就往后花园行去了……
……
夜清寒。
盐院衙门后宅内也多栽种绿竹,几百上千从凤尾竹,冬时亦不凋零,郁郁葱葱。
贾蔷牵着黛玉的手,就着朦胧月色,在清冷的夜里,踩着青石板轻轻散步。
于一处已经衰败凄慌了的花池处,他顿住了脚。
看着月色下眉眼如画浅笑薄羞的一张脸,柔声道:“恨不能在你幼时,就陪伴你身边。”
黛玉抿嘴一笑,道:“我听说,你从前也是个纨绔公子哥儿,不是好人呢。那会儿你要来,爹爹必不让你多留,早早打发了去才是真的。”
贾蔷嘿嘿一笑,不无得意道:“那又如何?妹妹岂不闻一言?”
黛玉星辰一样清亮的明眸看着贾蔷道:“甚么?”
贾蔷将黛玉轻轻揽入怀中,用大氅包裹紧,随后在其耳畔轻声道:“所爱纵隔山海,则山海亦可平!”
黛玉螓首倚在贾蔷肩处,眸光轻轻仰望着天上的半轮明月,无声喃喃道:“娘,女儿得遇良人呢。”
……
第七百三十一章 和贾家联姻?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宅。
东厢炕上,看到薛蟠惨不忍睹的模样,薛姨妈“心”一声“肝儿”一声的痛哭大叫着。
宝钗也担忧流泪,贾母和贾政得闻消息后不放心,也都过来了。
贾政打发人去请太医,贾母则宽慰道:“先别哭,等太医来瞧罢再说其他。”
只是哪里劝的住,薛姨妈差点哭的昏死过去。
等太医来后,宝钗到里间避讳,太医查验半晌,做了清理处置后,又正了骨,最后道:“世兄受的伤虽重,不过救治的还算及时,于性命上倒是不干碍。只是,到底动了筋骨,要好生卧床休养些时日。舌头受了伤,已洒了草木灰。每十日换一次药,在下一月来一回。等到停了药后,再将养上半年,也就差不多了。”
薛姨妈自然千谢万谢,让人包了大红封送上,贾政打发宝玉送了太医出门。
回过头来,贾政奇道:“蟠儿今儿是去做甚么了,好端端的,怎又让人打成这般模样?”
薛姨妈抹泪道:“上回去夏家纳徵下聘时,不是托了人家恪和郡王帮着出面?我寻思着,这样的人情,不可不还。今儿让蟠儿去还人情,谁想这才没一会儿功夫,就成了这般模样回来……”
贾政微微皱眉道:“那恪和郡王是皇子王爷,身份金贵。能去夏家纳徵,是受了……蔷哥儿所托。即便要还礼,也该等蔷哥儿回来后,领了一并去才合适。岂有贸然前往的道理?不过,纵然有失礼之处,看在蔷哥儿的面子上,王府也不会如此相待才是……”
贾母道:“你去外面问问跟着的人怎么说,不能就这样随便算了……”
贾政去外间叫了今日跟着薛蟠的人,问明白缘由后,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
回到里间,贾母问道:“如何了?”
贾政脸色难看,压着恼火道:“外甥在大街上非议谩骂恪怀郡王和王妃,合不该让人听了个正着去。恪怀郡王妃闻言后大恼,让人打了外甥。若不是恪和郡王和步军统领衙门赶来的及时,连舌头都要割了去!祸从口出的道理也不明白,合该有此难。”
说罢,摇头离去。
贾母同薛姨妈道:“既然哥儿性命上不相干,姨太太也别太揪心了。男孩子岂有不淘气的?只是这一回想要讨回公道来,却不那样便宜了。”
薛姨妈哭道:“难道就这样白白让人打了?这孽障虽说了僭越的话,可那恪怀郡王原就坏了事,想害蔷哥儿和贾家,难道还说不得了?这一回,这孽障都是为了蔷哥儿出头才……”
不等她说完,贾母脸色一沉,一旁宝钗从里间出来说道:“妈说的这叫甚么话?蔷哥哥要哥哥替他出甚么头?分明是哥哥得志便猖狂……还不是他得志,是见蔷哥哥无事了,就仗着蔷哥哥的势,在外面口无遮拦,如今还能赖到别人身上不成?”
薛姨妈差点没气死过去,只是宝钗素来沉稳,这一板下脸来说重话,连她这个当娘的也不敢多说甚么。
只在心里腹诽一句:姑娘外向。
贾母面色缓和下来,道:“宝丫头是明道理的……”
话没说完,忽然见一婆子急急进来,道:“太太,外面有一个自称是恪和郡王的年轻人要见太太……”
薛姨妈闻言慌了神,她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忙看向贾母。
贾母倒沉得住气,王爷、王妃她见过不少。
贾母先让宝钗去里间避讳,然后让人将李暄请了进来。
李暄原本黑着脸进门,不过看到贾母也在,和薛姨妈一道见礼后,倒是让了半礼,道:“太夫人也在?”
贾母笑道:“薛家是贾家老亲世交,听说出了事,便来看看。王爷,蟠儿原是准备去府上答谢王爷纳徵之恩的。没想到,到底年轻,口无遮拦,惹下祸事来……”
李暄连连摇头,烦躁道:“南边儿来的到底不靠谱,都遭几回打了,还记吃不记打。这事还没完,本王三嫂到父皇那告了一状,父皇龙颜震怒!”
“啊?!”
薛姨妈魂儿差点给吓飞,哪里还站的住,瘫软坐倒在地上,就开始惊惧落泪。
里间宝钗听闻此言,也是面色霜白,满眼担忧。
贾母镇定些,缓缓道:“此事,是薛蟠的不是,口无遮拦了些……但他心里,仍是忠孝之子,从无对天家的不敬……”
李暄摇头道:“说这些都没用,孤王看在贾蔷的面上,苦求了半天,父皇又念及林相和贾蔷的体面,总算免了薛蟠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薛蟠养好后,再打一遭,还要当着贾蔷的面打……孤王这次来,就是警告你们一声。贾蔷回来后,你们不要搬弄是非,让薛蟠老老实实的再挨一回,总能保得性命。若是你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贾蔷出头,到时候闹将起来,吃亏的是贾蔷,死的那个,一定是薛蟠。这个道理愚妇不明白,太夫人一定是明白的。”
见贾母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后,正经了半晌的李暄自己都不大习惯了。
忽地眉眼见跳脱起来,问道:“本王听说薛家有女,国色天香……这个,主要是听贾蔷说的。我与他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他来王府,都和王妃一道坐着吃饭。倒是他后宅里的人,总是藏着掖着。今儿本王来一遭,总不能白来罢?让本王瞧瞧如何?”
薛姨妈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贾母哭笑不得,道:“王爷,此事如何使得?便是通家之好,眼下也还不是时候……”
说着她又忽地反应过来,宝钗甚么时候成了贾蔷内宅中人了?
好在李暄还没太不靠谱,听到贾母婉拒后,挠了挠头,就告辞离去了。
李暄走后,宝钗才面红耳赤的出来,搀扶起薛姨妈来。
贾母看着她的神情,目光意味深长……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赵国公姜铎看着从火器营回来的长孙姜泰,见其神色并不像得志之人,便问道:“你在火器营里待的如何?可有人对你不敬,阴奉阳违?”
姜泰忙道:“这倒没有,军中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姜家人。只是孙儿在火器营中发现,火器威力远不如贾蔷口中所说那样厉害。准头极差,即便是三五年的老兵,射个死靶还算勉强,却连只鸟都难打下来。而且火器消耗颇大,射出去的不像是弹丸,更像是银子。火器受天气影响太大,雨雪天,阴湿天刮风天都受干扰。且对辎重要求颇严,没像样的辎重,火器还不如烧火棍好使。”
姜铎闻言道:“原先老式火器是这样,不过贾家那小忘八既然说了,西洋新火器不惧雨雪刮风,也不用火折子点捻子,威力还大,那就等新火器到了后,看看再说。你才去新军营几天功夫?要耐得住。”
姜泰应下后,姜铎忽然问道:“你那短命老婆死了几年了?”
姜泰抽了抽嘴角,道:“只半年。”
姜铎“哦”了声,道:“那也该找了,你老子娘都在,你当个鳏夫成甚么模样?你且等着,老夫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去罢!”
姜泰自知,生在这样的人家里,婚事自然没可能自专,只能闷头出去。
姜泰走后,其父姜保迟疑的看向姜铎,道:“父亲,泰儿的亲事,可是先前说的永定侯府的那个?”
姜铎哼了声,瘪了瘪嘴,摇头道:“不寻他家姑娘了,姜泰是庶出子,不大合适。”
这话自然是托词,姜泰虽是庶出,可如今手里掌着大燕三大火器营之一,这般年纪就做到了三品实权将军,莫说一个侯府千金,便是金枝玉叶也够配了。
姜保有心拉拢永定侯府,听闻姜铎之言,皱眉道:“父亲,难道还有别的好人家……”
姜铎“呸”的往地上啐了口,骂道:“老子怎么打算,还用你来教?这几天京里乱哄哄的,一群忘八上蹿下跳让人当猴耍,你也在背后出力?又丢人现眼了没有?”
姜保抽了抽嘴角,道:“父亲,我们这边也只随大流上了个折子,并没多做甚么。即便没成事,可也没损失甚么。”
姜铎骂道:“你懂你娘的腿!除了被人溜着架秧子,屁都办不出一个。滚滚滚!老子瞧着你们这群就恼,到这会儿都反应不过来东西南北的,别沾脏了老子这地儿。”
姜保被骂的灰头土脸,只能离去。
姜林亦想走,却被姜铎喊着留了下来。
敬义堂上暖和的很,姜家花大价钱从贾家手里弄了套锅炉回来,姜铎才不在意甚么风水忌讳,该砸墙的砸墙,该掏洞的掏洞,弄完后果然舒服之极。
这会儿他身上也不似往常那样,穿着皮裘大氅,只穿了件单衫。
只是愈发显得瘦小的可怜,佝偻到了一起。
不过,谁也不会小觑这个多少人盼其早死,偏偏熬死了三四辈人还是不死的老人精。
姜铎问姜林道:“这几日的大戏,你又怎么看?”
姜林迟疑了下,道:“虽然查不出甚么蛛丝马迹,眼下看起来,也都是三皇子恪怀郡王在背后指使,可孙儿总觉着,这场风波中,谁受益最大,谁才是幕后黑手。”
姜铎“嘿”的一笑,也不说对错,又问道:“那你觉着,咱们姜家,和贾家联一回姻,又如何?”
……
第七百三十二章 清晨“惨剧”
“联姻?”
姜林闻言唬了一跳,道:“老祖宗,咱们家和贾家,一边儿是元平功臣之首,一边儿是开国功臣之首。这两家联姻,怕是……”
姜铎摇头道:“老夫活着,姜家是元平功臣之首。老夫死了,董家才是元平功臣之首。”
“董家?宣德侯董家?”
姜林皱眉,道:“祖父大人,董家一直向来低调,京城元平功臣中,和他家交好的,除了那几家戍边的外,并无别人了,怕是难以服众罢?”
姜铎冷笑道:“你小球攮的,怎就不涨记性?董家虽不显山不露水,这些年手也伸不到京里来。可他家在九边那几家中威望极高,从前不当甚么,如今这几家却执掌神京城十二团营中的大半,神机营也插了一手。最重要的是,皇上倚重他们。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和京里各家没那么多牵扯,也没和哪家王府联姻,都是那几家间联姻,皇上用的放心。等老夫死后,就凭京城留下的那些元平功臣,哪个能抵得过他们?你们更不行了!”
姜林闻言,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姜铎道:“祖父大人,那为何不趁着他们还未站稳脚跟,就……”
“就甚么?”
姜铎没了眉毛的眉头一挑,骂道:“你野牛肏的,真这样想?”
姜林仔细思索稍许后,露出一抹颓色,道:“有皇上照看偏护着,咱们怕是动不了董家。就算能动,也不值当。就像贾家一样,就仗着天家,先是太上皇,又是今上,所以才能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嘿!”
姜铎难掩失望的看了姜林一眼后,心里也是无法,第二代是彻底没甚希望了,也就老四姜宁,勉强能做个守成家主。
倒是第三代的姜林,天资不错,虽然远算不上第一等,但也算是能赈兴家业的。
前提是,在他死后,姜家还能立的住。
“小林子,世上人凡是度过几天书的,就没人不知道舍得二字的。而明白这二字道理的人,没有百万也有八十万。可事到临头,真正能拿得起放得下的,连万中之一都没有!”
姜铎坐在那,脸上不无得意神色的道:“说万中之一,都说多了。越是地位高权力大的人,越难做到。进一步多难,谁想退下去?那窦现窦广德难道是个糊涂的?他清廉能干,可终究放不下‘权’和‘名’二字。古往今来,多少人杰都栽在这上面了。他们也不想想,连日月,天地都有不全残缺起落时,更何况人和家族?凭你眼下如何如日中天,也一定要做好准备衰落的那一天。做好了准备,等熬过了低谷和衰落,才有可能东山再起。若妄图逆天而行,死撑着不肯落下来,那必是绝路!
这个道理,你能听懂么?”
姜林犹豫了下,知道他若说明白,怕是要被骂个半死,便如实道:“能听懂,但孙儿自忖做不到……”
姜铎笑骂道:“好狡猾的小畜生,遇到事若能这般动脑筋老子也放心了。你当然做不到,老夫见过的人里,怕是只有林如海有这个境界。贾蔷嘛,他比你聪明的多。他知道他做不到,所以他根本不去沾染官场上那些权势。军中呢,又不是他想插手就能插进去的。这小子便另辟蹊径,搞了些鬼名堂,倒也有几分高明的意思。但最后到底能如何,还要看林如海事到临头能不能放得下。如今看着,倒是没甚么问题。
老夫会做些安排,若是能和贾家结成亲家最好。这次本想着等在火头上时,老夫帮贾家一把,然后去和荣国太夫人商议。结果事情就这样翻转了过来,可惜啊……”
姜林迟疑稍许,道:“老祖宗,贾蔷若回来,您老想给大兄讨娶贾家姑娘,怕是没甚么可能……就算眼下说定了,他回来怕也要反悔。那杂碎,恶毒的很。”
姜铎瘪了瘪嘴,道:“老子知道!所以,若是能娶他家姑娘最好,娶不得,咱们姜家嫁过去一个如何?你四叔家的英子性子爽利活泼,是个好的。你四叔如今是西山锐健营的大将军,位份也够。”
姜林闻言:“……”
姜铎见姜林傻在那里,咂摸了下下巴,道:“岁月不饶人呐!要是老夫能年轻上十岁……哪怕五岁也好,岂有贾家子、董辅他们张扬的机会?可惜,老夫如今一天里只有三个时辰是清醒的,往后怕也会越来越少,最后便是长睡不醒。偏你们一个个都野牛肏的没甚么能为……唉,没多少时间布局拾掇他们了。既然这样,老子就得与你们谋后路。虽然一个个都不像老子的种,可也不能丢不管,让人抄家灭族呐。”
姜林闻言唬的张大嘴巴,结巴道:“老祖宗看着……还很好啊……”
姜林言不由衷的说着,被姜铎瞪了眼后,才放弃说废话,又道:“老祖宗先前不是说,要等林如海、贾蔷上到高位,再摔死他们……”
姜铎骂道:“狗攮的,你瞎了眼?没看到人家林如海连负荆请罪都不理会,摆明了对元辅大位没兴趣?人家这样知进退,还让老子怎么把他往高里捧?做事情当然要有目的,可要学会因地制宜,要明白变通,聪明人都要明白这两点。就埋头死冲莽干,怎么死都不知道!形势变了,对策也要变。老子死后,姜家想要不被人清算,就得提前傍上一个大粗腿。”
见姜林脸色和吃了屎一样,姜铎嘿嘿笑道:“屎难吃,头难低。小林子,姜家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你肯不肯低头。不肯低头,那也没甚么。老子把能干的都干了,姜家果真熬不过去,老子也认了。”
姜林闻言,脸都木了,过了好半晌,方道:“老祖宗放心,贾家那位,就算当面啐我脸上,我也认了。只是,他一正妻一兼祧妻都有了,姜家女总不能嫁他为妾罢?四叔也不会答应啊。”
姜铎骂道:“甚么放屁话!不是许给那忘八,是给那位皇贵妃亲弟!此事务必要成,等老子死后,你和贾蔷合起来,倒也勉强能撑得住那董辅。皇上为甚么留着他,纵着他?就因为知道他在军中其实屁也不是,林如海退后,朝廷里也无援手,只能依靠皇恩。你和他加起来,再拉上开国一脉的废物,正好平衡他那一派。小林子,董家、陈家那几家,不要小觑了。若是有朝一日灭姜家满门者,不会是贾家,一定是这几家!
他娘的,老子也是大意了,如今才知道,这几个当年居然和英国公、成国公他们有一腿!他奶奶的!”
姜林闻言,还想说甚么,可却看到姜铎竟缓缓昏睡了过去。
看着干瘦佝偻成这般模样的祖父,还为了姜家生死存亡而费心,姜林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又怎再忍心告诉祖父,贾家那位衔玉而诞的公子,就是个废物点心,白赔进去一个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等于是喂猪啊……
……
翌日清晨。
运河之上。
一早自扬州码头出发,天还没亮。
上了船后,大家多去补觉。
只是睡了没多久,就听到一道“惨嚎”声响起。
贾蔷在角楼耳房处都隐隐听到,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三两步上了二楼。
此时各房姑娘们都听闻“惨叫”声,惊的起身出来。
因客船经过改造,二楼铺设了暖气,所以屋内温暖如春,甚至还有些热。
所以睡觉时,大家衣着都比较单薄。
当然,再单薄也都算齐整。
除了喜好光着些睡的湘云,身上只穿着个兜兜。
好在看到贾蔷后,又“嗖”的一下退了回去。
其她人身上多是中衣,不过也难掩玲珑……
贾蔷飞快扫过一眼,心里惊叹,然后继续前行,随后就见一房门打开,香菱和小吉祥出来。
香菱看着贾蔷,声音有些悲痛道:“爷,出事了。”
贾蔷唬了一跳,道:“出甚么事了?”
黛玉、凤姐儿、平儿等也走了过来,香菱难过的回头看了眼屋子里,黛玉蹙起眉头,问道:“小角儿呢?”
她们三人素来一体,这会儿怎只见了两个。
黛玉心中一沉,眼中难掩担忧。
香菱眼睛都红了,道:“小角儿……小角儿她……”
晴雯从旁边走过来,进了三人房间,随后众人就听她怒声斥道:“小角儿,你弄甚么鬼?还不出去!”
众人就听到小角儿哭的快上不来气的哭声,大家唬了一跳,匆忙往屋子里去。
只见小角儿跪伏在地上,捧着手里稀碎的蛋黄,哭的快昏死过去。
晴雯要上前打落她手里捧着的恶心蛋汁,被贾蔷所阻。
贾蔷问香菱道:“野鸭子蛋怎么碎了?”
香菱沉重道:“小角儿太困了,睡着了,一个翻身掉到床下,蛋就压碎了……”
贾蔷身后众人已经开始辛苦忍笑了,只是等听到小角儿用戏腔拖长音惨叫了声:“我……的……孩子呀!”
众人就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噗嗤”“噗嗤”喷笑出声,随即笑的前仰后合。
贾蔷上前蹲下,拿出帕子来替小角儿擦拭了脸上的涕泪,又擦干净手上往下流淌的蛋汁,笑道:“你有这个爱心很好,可它现在只是一个蛋。”
小角儿连连摇头,还是很悲伤,瘪嘴流泪道:“它是鸭宝宝……”
贾蔷笑道:“它还不是鸭宝宝,鸭蛋要经过四十多天,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面才会变成鸭宝宝。你看这个蛋,现在里面甚么都没有,是不是?说明里面还没有鸭宝宝,至少要连续不断的孵几十天,才能出现,没那么容易。”
小角儿闻言,终于被说服了,再见周围人都还在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一场顽笑结束后,众人也没再睡觉的心思了。
各自回房换上了衣裳,于中堂落座说笑。
没一会儿,却见香菱领着她母亲封氏过来。
贾蔷起身以示尊敬,香菱见了忙上前让贾蔷坐下,笑的甜美,道:“爷,我娘来求爷一件事。”
贾蔷见封氏要见礼,连摆手道:“一家人,不必多礼。封姨有甚么事,只管说便是。”
封氏看起来有些紧张,赔笑道:“原不该提,已经托了侯爷那么大的福泽了。只是,苏州……原也是……”
贾蔷一拍额头,笑道:“晴雯和林妹妹原来是老乡来着,也是苏州的。正巧,等忙完林妹妹的事,咱们一道去你家原处看看。”
封氏激动的连连点头,谢道:“多谢侯爷,多谢侯爷。我也想看看,老爷……香菱她爹,会不会等在那里……”
“哎呀,香菱身世竟然这样惨?”
除了贾蔷、黛玉、平儿、晴雯等几个有数的,平日里和香菱十分亲近的人外,其余人并不知道香菱的身世到底是如何。
并不是她们麻木不仁,而是这个世道,悲苦的女孩子实在太多。
不算香菱,十二戏官哪个单挑出来,都是一出悲苦戏。
其他丫鬟同样如此,都落到卖身的地步,又怎能不苦?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香菱竟原也算是姑苏乡绅家的小姐,只因被花子拐了去,才落到这个地步。
幼年时本是被花子当瘦马养,只因实在娇憨,吃的多,睡的多,学的慢,投入巨大,实在没法子,最后只能一人二卖,以求回本……
听着好笑,可这其中又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想也想得到。
每每提及此事,封氏就止不住的落泪,不过也不用人劝,最后总是感激贾蔷,叹香菱苦尽甘来。
等香菱喜滋滋的扶着封氏离开后,贾蔷想了想,又让人叫来十二戏官,道:“你们俱是苏州买来的,有的家人还在。这回回苏州,若愿意留下的,就留下罢。”
龄官闻言面色骤然一白,低下螓首,默默流泪……
探春、湘云等见了,和凤姐儿一起挤眉弄眼。
老天爷,何其相似?
如今这位林妹妹因为跟着贾蔷,被贾蔷当眼珠子一样呵护疼爱,保护的不受一丝一毫委屈,父亲又成了宰相,早已没了当初寄人篱下一举一动不敢出错怕被人取笑了去的敏感多疑和脆弱。
眼下宰相嫡女和未来武侯夫人、国公府主人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
却不想,“去”了一个林妹妹,家里又多了一个神似她的戏官。
当真有趣之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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