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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五章 李纨:蔷儿,容我再想想……

    荣国府。

    贾蔷过来时,正见林之孝带着一群下人在库上擦洗金银器具。

    见贾蔷路过,林之孝等忙上前见礼。

    贾蔷摆摆手,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器具,问道:“怎么这么多?”

    林之孝赔笑道:“二.奶奶让将大房的也一并堆了来,不必再分开摆弄了。”

    贾蔷闻言哑然失笑,如今凤姐儿也是坐拥一座国公府的家业了。

    不过,贾琏总有回来的那一天。

    等贾母过世后,和离拉倒。

    “侯爷……”

    林之孝忽然看着贾蔷,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贾蔷淡淡问道:“甚么事?”

    林之孝道:“二.奶奶让装上两车……送到船上去。”

    贾蔷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扯了扯嘴角。

    也是,这位也是一位照顾娘家的,还是一位扶弟魔。

    他伸手挠了挠眉尖,道:“不必理会,此事我自有主张。”

    见林之孝还在迟疑,贾蔷眉头一皱,林之孝忙应下,退了回去。

    贾蔷往里面行去,也是巧了,刚进二门就见凤姐儿带着几个媳妇、丫头风风火火的正路过。

    看到贾蔷眼睛登时一亮,喜道:“哟!这会儿怎舍得过来了?”

    看着如今愈发显得彩绣辉煌,光彩明目,一张绝美的俏脸上仿佛都在放光的凤姐儿,贾蔷冷笑一声,同她身后诸媳妇、丫头道:“你们先退后些,我有话同二婶婶说。”

    其他媳妇、丫头们不敢多言,往后退去。

    凤姐儿俏脸大红,丹凤眼中满是桃花色,压低声音啐贾蔷道:“要死!在这做甚么?”

    “……”

    贾蔷气笑道:“想甚么美事呢!我刚路过库上,见林之孝正带人擦金银器具呢,问了两句,听说是你准备带回王家的?”

    凤姐儿闻言,脸色也恢复了正常,眼中闪过些许不自在,道:“我这么些年没回娘家,难道还不能带些礼回去?”

    贾蔷笑道:“你也是糊涂,带两车那样的东西回去,岂不摆明了告诉人家你是冤大头?那么多族亲在,你送哪个不送哪个?这么招摇,你送甚么都让人觉着礼轻,只恨你轻贱他们。人性如何,你自己心里没数?”

    凤姐儿眼中的激荡散去,若有所思道:“也有道理,真带两车回去,还真不够分……那你说,该怎么办?”

    贾蔷笑道:“就将京城一些土产多带些回去……”

    话没说完,凤姐儿眉毛一扬,道:“我给你们贾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媳妇,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最后还得伺候你这位大侯爷?到头来?就带些土产回娘家?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搁?王家女儿就这么不值钱?”

    贾蔷“啧”了声?道:“我这话还没说完?你急甚么?礼带轻些,多带些银票回去?给你老子娘嚼用,不比那些虚活儿强百倍。”

    凤姐儿闻言面色舒缓下来?却还是不甘心道:“那外人看了去,也不像!”

    贾蔷冷笑道:“带东西回府算甚么能为?我打发四个亲卫着绣衣卫锦服?头戴三山纱帽,腰配绣春刀随你回王家?不比两车腌臜俗物强百倍?便是你只带些土产回去,你爹娘也必会因此在族中荣耀百倍。只是我提醒你?那四个亲卫只护送你,负责你的安危,不会插手任何诉讼之事。可以维护你的尊荣,因为你本来就有这份尊荣。但,即便是林妹妹,也不会随意许诺外面的人应承任何事。这是家里的规矩?也是贾家的家风?有人求你要官要钱要好处求做主时,你只管以此应答就是,并不寒碜丢人。记住了么?”

    凤姐儿听闻这霸道的话,心里酥酥麻麻,丹凤眼白了贾蔷一眼,道:“你吩咐的事,我多咱忘记过?”

    只想想她的轿子在四名持绣春刀的绣衣卫护送下回王家,那场景必然不知惊掉多少双眼珠子,她心里就甜美的不行!

    凤姐儿也知道,京里的事瞒不住,想来早早就传回南边儿去了。

    也不知那些嫉恨京中富贵的人,还会怎么在背地里作践她。

    她离的远,并不放在心上,可她老子娘和兄弟还在金陵。

    能风风光光的回去好好刹一刹那股妖风,给家里争争体面,凤姐儿别提有多得意了!

    当然,如果能再威风凛凛的处理几桩不公事,那就更完美了……

    不过,有了贾蔷这份警告,她也清醒了些许,终究想明白过来,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别浪……

    贾蔷嗤笑了声,道:“左右在大是大非上你仔细些就是,旁的都可纵着你,独外面的事上……”

    听他语气威胁,凤姐儿也不是好性子,扬眉道:“你待怎样?”

    贾蔷淡淡道:“不怎样,很简单,果真坏了规矩,下一回再见时,平儿、香菱、可卿她们都不许帮你了,就你自己。”

    凤姐儿俏脸登时涨红,可随即又一阵青白不定,咬牙啐道:“你这狠心的,果真想要了我的命不成?呸!”

    贾蔷不理,转身往荣庆堂而去,凤姐儿朝他背影瞪了眼,却连忙跟上前去。

    ……

    荣庆堂内,除了某大脸盘子生无可恋外,其余人都笑语连连。

    然而,贾蔷、凤姐儿进来后,先与贾母见礼罢,竟先同宝玉道:“今儿晚上我要宴请柳湘莲和薛大哥吃饭,你一道去?”

    宝玉显然吃了一惊,不过见贾蔷目光淡淡的看来,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好。”

    贾母见之高兴坏了,问贾蔷道:“你也是个大方的,身边的丫头一个不留都送出去顽,我倒看看你这二月怎么办!”

    贾蔷呵了声,道:“这不是来接鸳鸯了?”

    诸姊妹哄笑,鸳鸯一张俏脸通红,没好气又满是幽怨的嗔了贾蔷一眼。

    贾蔷和西府撕破面皮痛下狠手时,她可是担忧坏了,当时最忧愁的,就是她还有没有机会去东府……

    没想到,这样快就来了!

    贾母也高兴,贾蔷能再开顽笑,说明心里已经不那么记恨了,是好事,她笑道:“眼下可给不起,没了她,我连觉也睡不好。你自己大方,把人都送出去逛,我可不给你填补这个窟窿,自己去寻法子罢。原说好的,等你和玉儿大婚时给,我说话算话,也不过半年光景了。”

    鸳鸯一张俏脸飞红,不敢抬头见人,其她姊妹们愈发欢快。

    探春道:“可惜二姐姐不随我们去……你一个人在家做甚么?”

    迎春见诸姊妹瞧了过来,脸色有些不自然,轻声道:“读谱啊,也可以寻宝姑娘赶围棋。”

    湘云提醒道:“爱姐姐,机会可是难得哦。多少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机会!要不,你还是同我们一道去罢?”

    迎春闻言,又迟疑起来。

    其实她仍不大愿去,只是耐不住姊妹们的劝说,她们已经劝说很久了……

    贾蔷笑道:“三姑姑、史妹妹却是不对了,这出去顽原是为了开心,二姑姑不愿出去,就想在家看棋谱,也没甚么不好啊。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探春撇嘴道:“哪有人不爱出去顽的!”

    贾蔷冷笑道:“这世上还有个更不爱出门的呢,你又怎说?”

    湘云在一旁看着宝玉哈哈笑了起来,惜春也咯咯乐。

    众人笑罢,贾蔷站起身来道:“把行礼都准备妥当,稍会儿就有人来,先将你们的行礼送上船,各自身边带的乳娘、婆子也先一步上船,清扫房间,铺好铺盖,安顿好日常用品,不必明儿一早上船后再慌张。等明儿早早起,就清爽利落的乘车去码头登船,热热乎乎的睡一回笼觉,睁开眼,听着河水声一起吃顿大席,听着戏……”

    一旁李纨实在听不下去了,笑道:“蔷儿故意使坏馋人!听他这样说,连我也心动了!”

    贾母笑道:“你且等下回罢,都走了,家里没人照应。”

    凤姐儿在一旁笑道:“要不大嫂子你去,我留下?”可不等李纨开口,又高声笑道:“我绝不是嘴上说说,真是一片好心,可料大嫂子又是断舍不得兰儿的……”

    “呸!”

    贾母在高台软榻上啐笑道:“还说你不是在耍嘴?”

    凤姐儿笑道:“老祖宗,我可真不是在耍嘴。原让人准备了些礼带回去,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第二遭,就想着给家里送份重礼。没想到林之孝带人在库上擦洗银器时,让蔷儿看了去,呵斥林之孝规矩着,还同我说甚么送些土特产还行,可嫁给贾家便是贾家的媳妇,岂有往娘家搬银子的道理?我这带两车卤煮、油条、糖人儿回娘家,也不大好进门儿呐!罢罢,大嫂子果真愿去,还是让她去罢。”

    贾母闻言看向贾蔷,道:“凤丫头整日里哄我,我就不信,你就让她带两车土产回娘家?”

    贾蔷笑道:“那带甚么?带两车金银古董回去,够给谁分?贾家的,还是王家的?那么大几房人,多少长辈?许多老的不能动的,听说带了那么多财货回来,也必是爬起来相见的。这个给了那个就也得给,给来给去,别说两车,十车八车都不够。索性就带点土产回去,除了婆子媳妇外,我再派四个绣衣卫护送。不是假公济私,是让二婶婶回南边儿去给贾家、王家人带几句话……”

    凤姐儿都奇了,带甚么话,刚才没说,昨晚也没说啊……

    贾母好奇道:“你让她给南边儿带话?带甚么话……”忽地她面色一变,道:“蔷哥儿,你该不会是京城这边都捋规矩了,又想去捋那边罢?我可告诉你,两边儿连宗都分了,南边儿一个宗祠,咱们都中一个宗祠,你这个族长,可管不到南省分宗!”

    贾蔷呵了声,道:“你老当我爱管他们?就怕到时候他们求上门来,你又非让我去管。眼下新政即将大行,丈量田亩势在必行。另外,还有对一系列犯罪违法行为进行打击……”

    贾母唬了一跳,道:“他们好好过他们的日子,哪里会违法犯罪?”

    贾蔷摇头道:“除却放印子钱插手诉讼这些他们多半会干的事外,还有一事,就是私蓄仆婢。这一回,朝廷严查私自藏匿人口罪。朝廷法度,秀才可蓄奴一人,举人四人,进士六人……一层层加码上去,便是一品大学士,也不过能养一百二十人,用银子买的官还要减半。然而如今江南富庶些的地主,商贾,哪家不是豪奴数十上百,破千的都有。

    将这样多的丁口化为私奴,躲避丁口税,朝廷岂能长久不理?丁口税乃户部的职权范围,所以,必是先生来主导。到时候,我多半会亲自拿下一批不听话的权贵高门和巨贾,杀鸡儆猴。但人家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反击。都中贾家东西二府倒不必担忧甚么,都是超品国公府,蓄奴数最高八百,哪里用得完?

    可南省那边,他们却不是国公府直系近亲了,蓄奴太多,就是作死。

    所以,二婶婶可以把先前那些话的意思转达就好,放印子钱得,仗势欺人插手诉讼的,逼出过人命的,蓄奴僭越的……该拾掇的都赶紧拾掇利落。不要等让人告了,我派绣衣卫提绣春刀上门抄家拿人时,再说我这个族亲照顾不周。”

    凤姐儿:“……”

    贾母:“……”

    凤姐儿迟疑片刻,问李纨道:“大嫂子果真不想去南省逛逛?我是说真心的,我从来不说假话,要不还是你去罢,真的。”

    虽说原本就没想过在金陵能多待几天,她还要在黛玉去苏州前,赶到扬州,护送着一道过去。

    可自己主动早些走是一回事,在家里待不下去,被人仇视又是另一回事。

    凤姐儿不用脑子去想,也能想到转达完这番话后,金陵那些人会怎样……

    怕不会直接吃了她!

    李纨却好笑道:“理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是不好走的。眼见就快要天冷了,我做了冬衣,和厚被子,还要送去学里给兰儿,哪里走得开……”

    说着,又同贾蔷笑道:“还得劳烦蔷儿了。”

    贾蔷呵呵笑道:“其实学里统一发放厚冬衣和厚被褥的,不过大婶婶非想去也成。”

    李纨闻言,“啊”了声,看着贾蔷道:“那,蔷儿,容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

    PS:下午那章晚一点,去机场送客人,唉……

第六百七十六章 皇后の不舍

    凤藻宫,偏殿西暖阁。

    李暄盘坐在地上,此时宫里已经烧起地龙,只是一天只烧四个时辰,还不热,但也不冷。

    李暄脱了鞋赤着脚坐在那,看着尹后谄笑道:“母后,这样看来,是不是就是三哥的希望最大?”

    尹后面色淡淡,问道:“你问这个做甚么?这也是你能问的?”

    “啧!”

    李暄笑道:“若果真是三哥,那儿臣得早早的拍拍三哥马屁去啊!好好溜溜他!”

    见他如三四岁幼年时一般的毛病,不爱穿鞋袜在地上盘坐着,笑容也一如当年憨傻,所说之言,一下就刺痛了尹后。

    若非极强大坚韧的心力,她此刻绝美无分毫瑕疵的俏脸,怕是都要狰狞起来。

    她虽贤名满朝野,为人温良恭谦,待人和煦,但身为一国之后,天下女子至尊,她又怎会没有傲气?

    看到她的亲生骨肉,为了求存,居然要去拍别人的马匹,要讨好别人,尹后心中这一刻如刀绞针扎!

    不过,以她的聪明才智,自不会说些无用的蠢话。

    她淡淡道:“胡吣甚么?你父皇疼爱你们兄弟,哪个都不忍坏了名声,往后只能缩着脑袋过活。你去告诉贾蔷,不要再寻些市井婆子在背后嚼舌头,闹的满城风雨了。甚么做派?让人耻笑!”

    李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双手支在地上半仰着,乐不可支道:“母后,那是因为清流士林里没人听他的,他手下不是有很多帮闲么,他就让他们的婆娘媳妇天天到街上碎碎叨叨去,哈哈哈!”

    尹后也绷不住笑了笑,道:“整日里再不做点正经事,古往今来,这有这样的混帐?你们还得意呢,也不瞧瞧你们在清流中的名声成了甚么了!”

    李暄并不在意,撇嘴道:“贾蔷连官都不想做,整日里就想引着一屋子大小老婆到处顽……母后,要不您同父皇说说,能不能网开一面?宗室诸王无旨出京百里者斩,儿臣不在此例可行?儿臣也想出去逛逛,一辈子拘在京里?实在……”

    “住口!”

    尹皇后闻言落下脸来,呵斥道:“越说越不像了?这种祖宗家法也是能讨价还价的?”

    李暄闻言脸上笑容一凝?随即干脆瘫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道:“母后?儿臣真是……想出去看看啊……贾蔷、尹浩都能出去,儿臣竟一生都只能在京……”

    尹皇后见他如此?又心疼起来?平缓语气道:“也别急,再等二年,新政大行天下后?你和贾蔷也好好捣拾捣拾内务府?到时候可以请上命,出去公干呐!”

    其实还有一法子?太上皇当年?不就是年年离京?

    去热河避暑都是小事,六下江南?巡视九边?几乎没几年空闲下来。

    可见?唯有至尊,才能破“宗室无旨不能离京百里”的祖宗家法。

    顿了顿?尹后同李暄道:“好了,眼下你父皇国事繁忙,负担颇重,这会儿你最好半个字都不要说,不然你的好多着呢。你回去好好同贾蔷说,断不可如先前那样,再于市井间起风浪了。不然,你父皇会真恼他。”

    李暄坐起身来,嘎嘎笑道:“母后,您以为贾蔷真傻啊?三哥说到底是皇子,不只是郡王,他敢闹的满城风雨,父皇还不拿廷杖锤死他?他也怕!您放心就是,有儿臣教带着,他不会这样糊涂。”

    尹后闻言气笑道:“哟!你还教带他?贾蔷那猢狲,就差没长一身猴毛了。”

    李暄好一阵笑后,却又敛起笑容来,同尹后说起贾蔷准备在内务府下辣手的算盘,听的尹后变了面色,沉声道:“这样做,岂不树敌无数?”

    李暄咂摸了下嘴,道:“儿臣也这样教他啊,可这厮却说,父皇和他先生要干的事,才是真正要掘那伙子祖坟的大事。他虽没甚抱负能为,可既然受父皇钦点,做了那个差事,就要为父皇和他先生出一份力,当个先锋大将,先将宗室狠狠拾掇一番。变法嘛,从下而上那只会重重阻力,越变越难,最后难以为继。若是从上而下,开头或许会撞个头破血流,但只要咬牙坚持下去,那就会携大势一鼓作气。左右他也没想过在官场上折腾,干脆就豁出去,由他来硬磕这块硬石头。磕个玉石俱焚,他还正好带着家眷乘舟远航,随了他心意!

    母后,要说贾蔷这小子鬼算盘打的机灵,可儿臣怎总觉得有些悲壮?他这样做,也算是为父皇出生入死报效皇恩了,怎最后只能落得个流放的结果?不过儿臣觉得……他是不是也认定父皇属意三哥了?他和三哥如今快水火不容了,儿臣说和了几回,半点用没有不说,两人还越闹越僵。果真日后三哥成了储君,贾蔷那小子就要倒大霉了……算了算了,他还是出海逃命去罢。”

    “放屁!”

    忽然,转角帷帐后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意的骂声。

    李暄闻言唬了一跳,一个激灵翻身,跪趴在地上伸着脑袋往后看去。

    就见隆安帝面色黑的和锅底一样从转角处走来,见尹后急迎过来也只点了点头。

    隆安帝看着拖了鞋袜赤着脚,趴在地上满脸谄笑问安的幼子,恼的抬腿踹了脚,骂道:“都这样大了,小时候的毛病就是改不过来!”

    尹后也附和:“小时候见天叫肚子痛,几个太医瞧了都说是因为赤着脚乱跑跑的。偏你不改,挨了多少回打也记不得。如今大了,还这样。”

    隆安帝冷笑道:“也不嫌熏得慌!穿好了,还有点样子没有?”

    被老子娘一通教训后,李暄垂头丧气的穿好了鞋袜,站了起来。

    隆安帝看这惫赖儿子,脑仁隐隐作痛,斥道:“谁与你说的,李晓就成东宫了?朕都不知道的事,你们倒提前安排妥当了?”

    李暄垂着头不做声,尹后在旁边笑道:“正准备去巴结讨好他三哥去呢。”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朕还没死呢,用不着去巴结哪个!”

    又见李暄规矩跪下,尹皇后也劝说了几句,隆安帝消了些怒火,落座后问李暄道:“贾蔷果真准备大动干戈?”

    李暄点点头,道:“说是明儿就动手。”

    隆安帝皱眉道:“明儿不是林爱卿的女儿,还有贾家一大伙子内眷要去江南么?这种混帐事,也就你们这样的混帐干的出来!贾蔷不去送行?”

    李暄摇头道:“贾蔷说,最厌烦送行,哭哭啼啼的没趣。他要在绣衣卫那些千户、百户没走前,带他们最后干一票。也让世人知道,父皇和朝廷没有治罪他们。他们远去,是为国出力,而不是发配流放。”

    隆安帝闻言,面色稍稍舒缓了些,道:“一天到晚,就你们这些鬼名堂多。办这样大的事,不跟朕奏报你们就敢做?”

    李暄嘿嘿笑道:“父皇,儿臣和贾蔷不是内务府总管大臣么?内务府七司三院诸总办郎中、郎中、主事、委署主事等,尤其是广储司领银、皮、瓷、缎、衣、茶六库的,给他们一锅烩了,抄家拿问!连贼赃去了哪,都要问个明白。其实谁背后站着谁,儿臣干了这几年,心里门清!贾蔷说,到时候拿赃,直接去各王府拿。

    旁的都好说,就说那些忘八,把从内务府贪去的银子都买成了地,托献在王府,以免去税赋。至于具体多少田庄亩数,自然要好好算过算过。本朝亲王府免赋税的田亩数为一万亩,郡王为五千亩。打开国后,就没听说过宗室交过一文钱的税赋。所以丈量出各府该有的田庄数后,其他的悉数收公!

    其实也不算冤枉了他们,内务府那些忘八多是各府的门人,他们把人插进内务府,原就是为了捞银子。如今不过让他们吐出一点来罢了!”

    隆安帝闻言冷笑一声道:“异想天开!真当那些宗室诸王是好欺负的?贾蔷处理他那点宗族家事,都拖拖拉拉束手束脚的,宗室诸王难道还不如贾家那些废物?”

    虽然差不离儿都是废物,但影响力完全是两回事。

    李暄小声道:“父皇,贾蔷的意思是,过两天他请旨,父皇您下旨狠狠处置两家,夺爵圈禁,杀鸡儆猴,其他的就好办了。”

    见隆安帝沉吟起来,尹后心里担忧,贾蔷这一步走出去,余地就真不多了,她对贾蔷的规划,绝不是眼下就让他做这样的事,而是日后有大用!

    付出那么多,怎舍得见他折在眼前?

    念及此,尹后轻声提醒道:“皇上,宗室那边,果真杀鸡儆猴,或许不是问题。难处还在九华宫那边……若是几家老王妃再进宫哭诉,宗室和太后连在一起……”

    此言一出,隆安帝面色骤变。

    宗室诸王要都和太后站在一起,再勾连一些外臣,都足够发动兵变政变行废立之事了!

    然而就听李暄又小声道:“父皇、母后,贾蔷说太后那边他也有法子……”

    “就他能!这种事,也是你们胡闹的?”

    尹后快压不住怒火了,训斥道。

    隆安帝倒是来了兴致,安抚尹后道:“不妨听听,这两个孽障,正经能为勉强,歪才倒是不少。且让他说……”

    李暄小心看了尹后一眼后,嘿嘿笑道:“父皇,贾蔷同儿臣说,其实太后娘娘就是一个偏心的老太太,好哄的很!让十四叔从景陵回来,晋升个亲王,安置在宫里好好读书就是,初一十五让他去看看太后,太后保管就不理此事了……”

    “戴权。”

    “奴婢在。”

    “去贾家传旨,让贾蔷即刻进宫。等他进宫后,先拉至皇庭,和这个孽障好生打一通板子,再带来见朕!”

    “一个个胆大包天的没边儿了,再不好好治治,朕看你们要成精!!”

    李暄:“……”

    ……

    PS:抱歉,晚了那么久,也不知怎回事,这两天总是精疲力竭的乏……可能是因为看到本章说那么污,愁怀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贾蔷:皇后娘娘,臣铁骨铮铮,不会折腰!!

    皇庭前,看着趴在旁边条凳上,面无表情双眼木然看着他的贾蔷,李暄哈哈大笑。

    “噗!”

    “啪!”

    再听到落在二人身上的板子声音不同时,李暄更是笑的“哎哟”直叫。

    这让施廷杖的内侍很没面子,真想抬手来记狠的。

    当然,他们也只敢想想。

    戴权亲自招呼过,施完廷杖后,皇上还要问话呢。

    所以两个施廷杖的,看起来打下去杖杖作响,实则力道连豆腐都打不碎,这也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领。

    “贾蔷,你今儿是怎回事?该不会被人叫来时没来得及穿裤子罢?”

    李暄乐不可支道,今儿这场廷杖可太高兴了。

    贾蔷屁股上居然没垫棉垫,他今儿却垫了。

    往日里都是他被贾蔷牵连,今儿却算是贾蔷被他牵连的挨廷杖。

    这可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贾蔷闻言,目光漠然的看了这厮一眼后,转过头去,不看那张嘴脸。

    却让李暄愈发笑的欢快!

    贾蔷心里恼火,他今儿还真是匆忙,忘了穿挨打法宝。

    下午时正在尤氏院里,看平儿和尤氏还有尤三姐交接会馆那边的事,得了旨就出门了……

    “贾蔷,要爷说,这通打还是你惹得,不能赖爷身上……”

    “九华宫那边的事,连爷都不敢往那边想,你倒好,安排的妥妥的,也是父皇宽厚,不然摘你脑袋都是轻的……”

    “一会儿去见父皇,你嘴上带个把门儿的,别甚么话都说!总不能一天内挨两次廷杖罢?”

    “知道知道知道,我比王爷聪明多了!”

    ……

    “你知道个屁!”

    凤藻宫偏殿内,隆安帝看着贾蔷,阴沉着脸色,斥道:“天家宗亲之事,当为天家做表率!都像你在贾家那样,闹的一塌糊涂,还不天下大乱?你以为治国是儿戏不成?乱弹琴!”

    尹后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贾蔷,只是居高临下俯视,忽地在他脖颈内侧,后颈头发遮掩的那一块,看到一个胭脂印,俏脸微霞,没好气的瞪了这荒唐少年一眼后,同隆安帝道:“皇上也别太恼了,仔细龙体。他才多大点,能有这份心就很好。难道还能果真指望他干甚么?”

    贾蔷却道:“皇上,其实臣以为?宗室也不难安抚。如今要夺去的?是他们多占的土地而已。可却可以从其他地方,分他们一些好处。”

    隆安帝捏了捏眉心?道:“其他地方?甚么地方?学你处理贾家的法子,都赶到黑辽庄子上当庄头种地么?”

    贾蔷干笑了声?道:“皇上误会了,被打发过去的,都是些好吃懒做的无赖,实在没半点可取之处。真正有能为的?臣还是安排了出路。他们想做买卖的借银子,想种田的也分配了些田庄。”

    隆安帝眯起眼来看贾蔷道:“你贾家也是大地主,丈量土地清查田亩时又怎么说?”

    贾蔷笑道:“皇上还问这话?自然是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想怎么丈量就怎么丈量。不过臣建议?黑辽的田亩清查时?还是和关内的分开。”

    隆安帝嘴角浮起一抹讥讽?问道:“怎么分开?”

    贾蔷道:“皇上,黑辽虽气候寒冷,但土地着实肥沃。如今开垦出来的耕田,占可开垦田地的一成都远远不到!也就是当初臣家宁荣二祖出征黑辽,屯兵辽宁时,开垦出了几十个大庄子,一年能得些出息补贴家用,其他如元平功臣,一个个穷成那样,也不见他们愿意往黑辽去买地。因为那边大部分都是生地,且虎狼熊罴到处都是,开垦难度大。所以,朝廷应该鼓励百姓,尤其是富户,去黑辽开垦田亩。开垦出来后,哪怕免十年赋税徭役都值得!山东今年大旱,明年也不好说到底甚么情况,灾民那样多,那么朝廷就可以鼓励他们去黑辽……”

    隆安帝闻言,缓缓呼出口气,道:“贾蔷,想法是好的,但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去办。其实这些主意,也不是没有人提过。但迁徙大量百姓北移,所需耗费钱粮,不比赈济一年少。且来年还要准备耕种所需的种子、耕牛,还有屋子田宅……哪有那么容易?”

    贾蔷摇头道:“皇上,这种事朝廷只用给出政策就是了,余下的,自有民间自己去推动。而臣也不是好大喜功,实是清查田亩丈量土地的新政推行后,就是最好的时机。大量官员、富户、地主失去了可免税的田庄,朝廷适时推出黑辽。其实别说免税赋徭役十年,就是二十年都划算!”

    隆安帝闻言,直勾勾的看着贾蔷道:“这些都是你想的?”目光有些幽深。

    贾蔷点点头,道:“平日里听我先生教诲多了些,再加上贾家原本就在黑辽有二三十个田庄,所以就胡思乱想了些……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之一,臣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如果皇上答应,不仅能缓解新政将会造成的巨大激荡,可以少杀些人,少流点血,也能多保存些元气。”

    新政是不是善政?

    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好不好?

    都好,但是因为利益之争,一定会杀的血流成河。

    前世清朝那样的强压社会,田文镜在河南都杀到雍正快看不下去的地步……

    今世要这样搞,果真强硬推行下去,怕是更要多杀三分。

    这些人该不该杀?

    其实也并不好说……

    历朝历代的土地改革都是必要的,因为要让绝大多数人活下去。

    但内中总有许多历史后来是有反思的……

    那些富户士绅,宽纵他们继续避税逃税,自然是国之蛀虫,可处置的妥善,那也是朝廷的根基元气。

    隆安帝面色愈发肃穆,沉声道:“你说,甚么更好的法子!”

    贾蔷道:“就是海外之土!暹罗、安南、吕宋、茜香等南洋诸国。皇上,宋之后,神州一度沦陷于异族铁蹄之下,衣冠出海南渡,正是靠在南洋诸国落脚,这才有了后来大燕立国之机!如今为何反倒不愿去了呢?”

    隆安帝咬牙啐道:“你也有脸说!既然知道当初是靠了人家的收留援助,这才有了后来起复之机,你现在去谋夺他们的土地?”

    贾蔷面皮臊红,干咳了声,道:“皇上,当初他们也是不得已,不能不答应,毕竟从神州撤离过去的兵马,不是他们能抵抗的,当时若直接一口吞下也就吞下了,是那时的人恪守仁义道德……其实国与国之间,哪有甚么仁义道德可讲?只有对自己的国民,只该讲仁义道德。再说,臣也不是建议去吞并他们,只是去他们那边多买些田地。放开禁海令,准许甚至鼓励他们出去……”

    隆安帝皱眉道:“信口开河,一旦出去,必生事端,眼下新政为重,国朝岂有气力去应付外面之事?”

    贾蔷遗憾道:“皇上,您看这样行不行,对于寻常士绅,就给他们开放黑辽,既能给他们便利,也能开发黑辽,十年二十年后,朝廷还能多出一大块税源。但是对内务府,臣希望能解开禁海令!皇上,如果天象预测没错的话,未来两年大燕粮食缺口会大到惊人,所以从外面弄回来粮食,十分有必要。朝廷忙着新政,这些事何不让内务府来尝试一番?

    内务府要组建银行,可以抽出一成的份额来,分成一百股,以每股一万两的价格卖与宗室。内务府可以承诺,五年后,每股可按三万两银子的价格回购。

    还可以再抽出一成来,分成一百股,卖与勋贵,每股一万五千两,同样可以承诺,五年后每股按三万两银子回购!

    持股期间,每年还可以分红利。

    臣打算,就用这二百五十万两银子,来做成此事。

    既可缓解国内粮食缺口,又能缓解宗室、勋贵与新政的矛盾,还能为内务府再增添一项财源!”

    其实这些法子,真的没甚么高明之处。

    就凭一个禁海令,而内务府却可破例出海贸易,这就意味着无尽的财富。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严格的规矩在建立的同时,就给能够违反规矩的人,创造巨大的利益!

    蜂窝煤算是甚么高端科技么?当然不是,连煤球带炉子,是个人瞧两眼寻个工匠折腾一番也就成了。

    可连绵西山上的煤窑,却只有内务府能开采,其他人严厉禁绝。

    涉及龙脉风水,谁敢偷采,那是要掉脑袋的。

    而除了西山外,距离京城最大的煤窑,是在直隶真定府获鹿县,距京六百里……

    所以,坐拥西山,再将往外盗卖私煤的内务府内鬼打掉,内务府就如同坐拥一座金山。

    海外的利益,或许看起来没有冬日里“煤老板”那么暴利,但做大之后,获利只会更巨!

    另外,贾蔷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将他的海船船队组建壮大起来……

    隆安帝这次是真的变了面色,他盯着贾蔷,缓缓道:“朕没想到,你胸中竟有如此丘壑!也是,林如海的弟子,又怎会是顽劣之徒?最难得的,就是缓解新政与宗室和勋贵之间矛盾的提法,可谓高明。”

    贾蔷闻言,面上有些难掩小得意,悄悄看了眼一旁瞪眼的李暄,小声道:“臣肯定是比王爷强那么一丢丢……”

    “呸!”

    李暄狠狠啐一口,面红耳赤道:“好球攮的,你敢昧下爷的功劳!你就会琢磨怎么赚银子,若不是爷教你,不可能把宗室诸王和勋贵都打死了……父皇!”说着,他激动的同隆安帝告状道:“贾蔷先前根本就想借机会把宗室诸王都给治罪圈了,圈起来当猪养,还想黑元平功臣一回!是儿臣告诉他,这样做纯粹是撞客了,父皇断不会答允,还会打他个半死,他这才一点点琢磨出来,既然打不死宗室和勋贵,干脆就拉他们入伙的想法。这些都是经过儿臣的指点,是儿臣教诲的他,他懂个屁啊!”

    隆安帝见一张脸都快绷开的小儿子,转眼看向贾蔷,问道:“果真如此?”

    贾蔷干笑了两声,道:“臣并没说把宗室诸王当猪养,臣怎敢有这份心思?就是觉得他们实在讨厌,也可恨,太上皇大行时,在乾清门那些人的丑陋嘴脸实在是……臣就觉得,干脆趁着内务府抓赃这个机会,清算掉他们得了。果真清理掉那些人,皇上,一年能省多少银子!只是没想到王爷不敢……”

    李暄大怒,在旁边推了贾蔷一把,骂道:“你懂个屁!那叫不敢么?那叫保你的命!不识好歹的,一会儿出宫你等着……”

    “行了!”

    隆安帝喝住李暄后,面色却有些绷不住了,转头对掩口轻笑的尹后笑道:“还真是难得,这两个货……不容易啊。”

    尹后抿嘴笑的极美,同隆安帝道:“皇上,他们正是因为胆大包天,所以才甚么都敢想。旁人心中有忌惮畏惧,便被桎梏住了。不过,皇上果真要放权给他们?臣妾总觉得不大稳妥。这两个,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办正经事的,可别再惹出什么大祸来,让皇上费心操劳给他们补祸……”

    隆安帝摇头道:“只贾蔷一人,朕自然不能放权。此子……确实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赚银子,并在此道之能,为朕平生仅见!但其余的,不堪入目。清理宗室……呵,亏你敢想!不知死活!”

    最想清理宗室的人是谁?轮得到贾蔷?若能随着心意来,隆安帝恨不得将那些国蠹碎尸万段,熬成汤汁去喂狗!

    可是,这个天下就是靠无数大大小小的宗族组成的。

    天下有两套法理在运行,一套是国法,另一套则是家法,又叫族规。

    宗族之事若处理不当,是要出大乱子的。

    所以,连隆安帝都要隐忍,贾蔷去清理宗室,不是作死又是甚么?

    但是……

    正因为他有这样的愚蠢,隆安帝才又放下心来。

    贾蔷在讲先前的韬略时,着实让隆安帝生出不小的忌惮来。

    放眼天下,能在心中装着黑辽,装着南海诸国,装着新政,装着宗室、勋贵利益的年轻人,有几个?

    一个没有!

    这样的人,其实是不应该存在的……

    诸皇子,没一个比他聪明。

    贾蔷的位置,又那样敏感显要……

    但一个心中只装着银子,开发黑辽为了银子,南洋诸国为了银子,新政为了银子,甚至为了银子不惜清理宗室……

    嗯,是个极好的可用之才,不错!

    另一旁,李暄眉开眼笑,小声训斥贾蔷道:“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没爷教你,你就是不知死活!哈哈!”

    贾蔷嫌弃的看他一眼,不过还是认可:“行行行,一些小问题上,王爷确实要聪明一些。”

    “小问题?你耳朵塞驴毛了,没听父皇刚才说了,处理宗室、勋贵方面,才是最难得的!你想赖账是不是?”

    李暄好胜心倒是有些强,扯住贾蔷,要请皇上圣裁。

    贾蔷挣开后道:“得得得得……算你最聪明,算你最聪明,行了罢!”

    李暄闻言高兴坏了,他又岂是为了意气之争?

    贾蔷伏一次输,可是要替他去云家跑一回腿的!嘎嘎嘎!

    旁人不知他心里打算,见他因为争赢一回就高兴成这样,只觉得是个傻子……

    隆安帝沉吟稍许后,缓缓道:“内务府破个例,倒不是不行。阳城那边原本就有官方商号获准出海,多个内务府,也不算甚么。至于纳宗室和勋贵入股一事……朕准了,但他们到底肯不肯,你们自去寻忠顺亲王李祐,和赵老国公商议。”

    贾蔷对李暄道:“你去寻忠顺王,我和他有仇。”

    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贾蔷啊贾蔷,除了爷,你和这几圈人里哪个没仇?!就是在开国功臣百十家里,和你要好的也才十家!哈哈哈哈!芜湖……哈哈哈!”

    贾蔷:“……”

    尹后忽然侧过脸去,还用凤帕遮掩在前,削肩明显颤动起来……

    隆安帝也是面色古怪了稍许,看着贾蔷道:“你自己心里大概也清楚得罪了多少人,才心心念念的不忘造海船,四处搜刮造海船的船匠,就想着以后逃命用罢?”

    贾蔷干笑难答。

    尹后好笑一场后,放下凤帕,修长眉眼明眸间还残存着笑意,问贾蔷道:“你自己都清楚这样得罪人会坏事,怎就不能改一改?”

    贾蔷叹息一声道:“娘娘,臣也曾犹豫过,可臣一身清白傲骨,铁骨铮铮,实在不愿向不公折腰……”

    “额呕!”

    李暄干呕了声,贾蔷反手推开他。

    尹后笑着同隆安帝道:“敢在皇上跟前张口花花的年轻人,怕只有这么一个了……”

    隆安帝盯了贾蔷一会儿,只盯的贾蔷脸色愈发不自在,才哼了声,道:“早晚仔细他的皮!”

    不过威胁完,却又道:“好好做事,不必怕得罪人。只要所作所为是正经事,大可一往无前!有朕在,有你先生在,总能护得住你!等新政大行天下后,自有大把的时间,供你好好做人。将你说的那几件事办好了,你就是有功于朕,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社稷的,这些,朕都会让人知道,不会让你没个好结果的。去罢!”

    “谢皇上!”

    贾蔷大礼跪拜罢,又与尹后告辞一声后,就出了凤藻宫,离了皇城。

    李暄也想走,不过被留了下来……

    贾蔷去后,隆安帝看着李暄道:“贾蔷先前是怎么同你说的,与朕说一遍,一个字不要落下。”

    尹后吃惊的看了隆安帝一眼,却没说甚么。

    李暄却干笑了声,道:“父皇,儿臣怕是记不得那么清了……他又不是父皇,儿臣记他的话记那么仔细做甚么……”

    隆安帝脸一黑,咬牙道:“那就能记多少说多少!”

    李暄不敢多嘴,就大概说了遍。

    说完后,隆安帝道:“贾蔷果真想借着内务府,清理宗室?”

    李暄忙道:“这是真的,父皇刚才不是已经允了么,准他先查内务府诸郎中,再去王府拿赃……”

    隆安帝闻言,缓缓点头,与尹后对视一眼后,呼出口气。

    帝王,原是世上最多疑之人。

    不过就目前来看,应该是没差了。

    且这种做派,也更符合一个聪明绝顶的毛头小子。

    隆安帝缓缓道:“明儿你们动手后,你告诉他,不许去侵扰那么多王府,只拿两家,义敏亲王李贡,和端重郡王李吉。其余的,不可妄动。”

    义敏亲王李贡,乃太上皇堂弟,老义敏亲王是世祖爷最疼爱的弟弟,也因此,他那一支素来得太上皇厚爱。

    或许也是因此,太上皇大行时,李贡是宗室里闹的最厉害的老亲王之一,影响极恶劣。

    至于端重郡王李吉就更不用多说了,景初朝夺嫡之中,数李吉最招人恨,也最贪得无厌,家资少说也有百万。

    且在隆安帝还为亲王时,李吉就多次挑衅,为帝所深恨。

    恨到甚么程度呢?

    太上皇大行,唯一一个生殉的太妃,就是李吉生母,丽太妃!

    而如今,隆安帝显然要对这个仇人下手了!

    只要李吉敢反抗,贾蔷就算当场打死他,隆安帝都会为贾蔷撑腰!

    至于宗室其他人,暂时就不必轻动了。

    有了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两个“鸡”,其他的“猴”也该知好歹!

    ……

    神京西城。

    宁荣街,宁国府。

    贾蔷回来时,天色已暮。

    下了马,管家李用便来禀报,说是柳湘莲、薛蟠和西府的宝玉都来了,在前厅候着。

    贾蔷点点头,直往前厅而去。

    至前厅后,发现除了三人外,琪官蒋玉涵竟也在。

    酒桌已经支立好,连开胃菜都上了几盘,涮羊肉的锅子也摆在了中间,不过四人却正围着一组暖气片说笑……

    “哎呀,蔷哥儿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四人虽是柳湘莲最先看到,却是薛蟠率先开口,埋怨道:“你这东道请的,客人都来了,主家倒不在!”

    贾蔷呵呵笑着,在桌边拿起酒壶酒盅,自斟自饮连吃三杯后,笑道:“这是我的不是,自罚三杯,以表歉意。”

    薛蟠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到底是蔷哥儿,爽快!”

    柳湘莲也在笑,宝玉却有些不自在,他如今是真的有些畏惧贾蔷,琪官的目光依旧那么柔情……

    柳湘莲看着贾蔷笑道:“宁侯现在贵重,不比当初。原以为,我们几个再没有一聚的时候了。”

    贾蔷摆手道:“贵重不贵重的,又算怎么说?我平日里对朋友从未变过,你问薛大哥。”

    薛蟠哈哈笑道:“他一天到晚忙的脚跟难着地,不过只要得空,还是去看看我,给我寻了说书先生,还在外面寻过一台戏班子。蔷哥儿是个仗义的!”

    贾蔷呵呵笑道:“宝玉除外啊,这家伙不仅是朋友,还是贾家族亲,我为族长后,宗族规矩严格,虽然许多时候已经对他网开一面了,但还是束缚着。不过今晚且不提其他,只论朋友交情。往后几年估计会越来越忙,这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但争取每年都能做几回东道,聚一聚。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

    虽听着有些伤感,薛蟠还是一拍桌子,大声道:“说得好,今晚谁不喝醉了,谁走谁就是孙子!干!”

    五人共饮后,贾蔷单对柳湘莲举杯,道:“二郎,我就不说谢了,尽在酒里。”

    这做派果然极得柳湘莲喜欢,他哈哈大笑数声,然后斟酒举杯,与贾蔷一饮而尽。

    饮罢,众人方忙问怎么回事,贾蔷说了遍后,薛蟠也敬服不已,举杯道:“了不得,为了一个只一面之缘的,就能拼出命去救,我老薛服你了!”

    柳湘莲和他碰杯后,一饮而尽,笑道:“既然是宁侯的人……”

    贾蔷摆手道:“还是按旧时称呼称谓,宁侯是外人叫的。”

    柳湘莲也洒脱,笑道:“好!倒不比文龙痛快,让大家见笑了!”又道:“当日在蔷哥儿会馆见过那倪二,知道他是蔷哥儿的人,所以见他遇到危险时,岂能不救?岂敢不救?若是不救,往后怎还配提一个义字?”

    贾蔷“啧”了声,道:“如今早非先时,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有的人,莫说朋友,便是亲生老子和手足姊妹的生死都没心理会,更何况是朋友的手下?柳二郎之义,我深敬之!”

    柳湘莲正色道:“不说谢,这种话也不必说,说多了外道。再者,蔷哥儿,恕我直言,你最该感谢的,其实是倪二。他是个大孝子,又极爱他女儿,可他老娘、媳妇和女儿被歹人抓了去,歹人还伤害了他女儿,倪二仍没有出卖你,就凭这个,他才当得起一个义字,你莫要辜负了他。”

    贾蔷摆手道:“这还用二郎说?不过我并未直接给他银钱,那是在羞辱他。”

    柳湘莲忙道:“正是此理,这样的人给金银,实在不该。”

    贾蔷笑道:“虽不直接给银钱,但我可以保证,倪二的老娘老有所依,能无忧无虑得养老善终。倪二的妻子不必为生活之苦去操劳,她的女儿,和贾家千金一个待遇,我专门寻了西席,教她读书学礼,认她当个干女儿,将来婚嫁之事,由我来办。至于倪二,自然更会托付重用。

    倪二这边,我尽我诚心,以褒其功。倒是二郎这里,非但给不了甚么报答,还得寻你帮助……”

    柳湘莲哈哈大笑道:“蔷哥儿啊蔷哥儿,你少来这套!你若是打着寻我帮助援手的幌子,来给我送官送财,那你可想岔了!我习惯四处逛逛,四海为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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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薛蟠:蔷哥儿,我妹妹心里有你……

    “真去海上?”

    柳湘莲显然没想到,贾蔷会这样报答他。

    贾蔷点头笑道:“你不是想四海为家,到处去逛逛么?我成全你!近的扶桑、高丽、暹罗、安南、天竺,以后远的西洋诸国,万里之外,都能去!”

    一旁蒋玉涵“嚯”了声,道:“天竺不是已经十万八千里外了么,怎还成近的了?”

    贾蔷摇摇头道:“天竺现在叫莫卧儿帝国,就在咱们大燕边儿上,挨着呢。西洋诸国,那些红毛国、金毛国,那才叫远。海船要走三四个月才能到。二郎,我不是激将你,这的确是个差事,还很危险,不是一般的危险。你若是骑马,遇到危险了还能逃命。可在大海之上,果真起了风暴,只要落水,不消一柱香的功夫人就得冻死,身手再高也没用。当然,只要摸准出海规律,认好天象,一般不会有事。”

    薛蟠奇道:“蔷哥儿,纵是一般没事,可总有个万一。你让船队去西洋那鸟不拉屎的蛮夷之地做甚么?”

    贾蔷摇头道:“西洋番鬼们驾着海船,满天下的晃悠,烧杀抢掠,他们船上有火器,还有火炮!我到底身上兼职朝廷差事,在其位,谋其政。不能等着番鬼们杀到大燕门口了,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蒋玉涵震惊道:“他们烧杀抢掠,随便杀人?”

    贾蔷道:“咱们看那些人,瞧他们金发碧眼,或红发蓝眼,似鬼非人,视为蛮夷。其实他们看咱们也差不多,不,应该说更恶劣些。他们管咱们叫黄种人,他们自视为白种人。在他们眼里,白种人是最高贵的人种,除此之外,其他有色人种,譬如黄种人,譬如黑人?通通都是低等人,甚至就是畜生,可随意宰杀。

    他们开着海船?从一些贫穷没落的地方,将黑人擒获?当畜生一样装在笼子里,运回欧罗巴,然后将黑人驯化成奴才。装在笼子里的黑人多半会染病?一旦染上恶疾?根本不会喂药,直接丢进海里。一百个里面,能活下来二十个都是幸事。

    如今那些番鬼还只是在大燕周边晃悠?可一旦有一日,大燕衰败了,发生战事了,那些游荡在大燕周边的番鬼们?一定会扑上来!他们如何对待那些黑人?就会如何对待咱们的百姓,甚至更恶劣?更狠毒!”

    前世华工之痛?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柳湘莲看着贾蔷?沉声道:“蔷哥儿,那你想怎么做?”

    贾蔷道:“先不急着与他们为敌,甚至还要先与他们为友,与他们做生意,从他们那学到他们可以纵横四海无敌的能为……禽兽虽恶,但其本领却是好的。要师夷长技以制夷,不可骄傲自大。我们眼下的目的,首当是要保护好国土,要走出去看一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作战的。以商船出海,却缺一个身手高强,最重要的是,品行可靠的人,帮我镇着。这个差事,虽打着生意的名头,却绝非私利那么简单,更事关朝廷甚至是民族的命运!所以,我的确需要二郎你来帮我!”

    柳湘莲闻言,看了贾蔷半晌后,忽地笑了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笑声极大,最后,甚至连眼角的泪都笑出来了。

    宝玉想上前劝,被柳湘莲挡开,笑罢,他直接拿起一旁的一个酒瓮,拔开塞子仰头痛饮起来。

    贾蔷在一旁瞧着,不禁有些羡慕。

    虽然论颜值,他比柳湘莲还要高出一等,可这份潇洒不羁的气度,他却是比不上。

    他身上有太多的牵挂,和孑然一身的冷郎君无法比。

    柳湘莲喝罢,对众人笑道:“我柳湘莲,原也是世家子出身!只是自幼不喜读书,只好舞刀弄枪,让先父母深失所望。先父母在时,便曾每每教诲,男儿当世,要有济世安民匡扶社稷之志,岂能苟且而生?然双亲过世时,却都以抱憾之心而去。双亲去后,我变卖了家业屋宅,自此眠花宿柳,浪迹江湖。孝已失,便绝不敢再失义。本以为,有一日过一日,只待一日青山埋此骨!不想,不想今日却得闻,要做一事,关乎朝廷和民族之命运!哈哈哈!”

    贾蔷轻声道:“二郎若不愿,不必强求。”

    “如何不愿?”

    柳湘莲大恸道:“我又岂愿做不孝之人?若能以此身,以此剑,告慰先父母在天之灵,终可不作那无父无母的不孝之人也!”

    琪官温声相劝,一旁宝玉忽地醉眼迷离道:“湘莲,带了我,一同去罢!”

    柳湘莲瞬间不哭了……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老苍头听到拍门声后,问清楚是谁,就将门打开。

    刚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嘿呀”了声,嫌道:“大爷这是吃了多少酒?”

    两个健妇搀扶着的薛蟠张嘴就骂:“好球攮的,连你也来管你薛大爷?你……你不就是我家一个……”

    贾蔷知道这老苍头是对薛家忠心的,他老伴是内宅的管事,也是老实本分。

    二人无儿无女,就将薛家当家,不该恶言相对,因此一挥袖子,袖风让薛蟠的嘴闭上,对老苍头道:“在我家吃的酒,吃的多了,又洒酒疯,我放心不下,就送了过来。”

    老苍头感激道:“大爷能遇到侯爷这样的贵人朋友,实是他的福气!”

    贾蔷摆摆手后,让人搀着薛蟠进了里面。

    薛姨妈和宝钗早就听到了动静,这会儿等候在抄手游廊上,不无担忧的看着这边。

    贾蔷一行至跟前后,歉意道:“姨太太、宝妹妹,今儿几个老友相聚,都高兴的过了,没拦住,让薛大哥多吃了几盅,是我的不是……”

    薛姨妈忙笑道:“这是哪里话,既是高兴,多吃几盅又何妨?且这孽障在家闷了大半年了,如今终于能出去走走,去旁处我还不放心,去你那里,却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又要打发人将醉醺醺满嘴含混不清却说个不停的薛蟠扶回他的卧房。

    不想这时薛蟠却忽然抬起头,看着贾蔷嘿嘿笑道:“蔷……蔷哥儿,咱们,咱们还是不是兄弟?”

    贾蔷点头道:“当然,这还用问么?”

    薛蟠闻言,竟又开始呜呜哭道:“可你……可你现在,和人家皇子王爷更要好了,我……我老薛见了人家,都要……都要磕头打磨!如何……如何还配得上当你兄弟?”

    贾蔷呵呵笑道:“虽说世人多是富易妻,贵易友。但我应该不至于……或许共同话题会少一些,但我始终会拿薛大哥你当兄弟。”

    薛蟠感动不已,泪眼巴巴的看着贾蔷,道:“我明白这个道理,我明白这个道理……蔷哥儿,你没对不起薛家的地方,没有。丰字号虽……虽给了你,可这二年,你分了那么多分红……值了。只一点,哥哥……哥哥还想求你。”

    贾蔷道:“你且说。”

    薛蟠伸手抓住宝钗的袖子,薛姨妈在一旁啐骂也不松手,就听他虽说的越来越含混,却铜铃大眼珠子看着却清醒许多,瞪着贾蔷道:“蔷哥儿,我妹妹,我妹妹就托付给你了,你可别让她受了委屈,她心里有你……”

    “该死的畜生,喝荒唐喝迷了心了!不去挺你的尸,在这满口放屁话。再扯你娘的臊,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

    薛姨妈差点没气死,破口大骂道。

    宝钗更是满面羞红,偏过俏脸去,无颜见人。

    她上面穿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对襟衣,下面则是一软银轻罗流云裙。

    姿色天然,淡极见艳。

    薛蟠却不理薛姨妈,还嘟囔了句:“妈且少说两句,当初若不是你糊涂,妹妹何至今日地步?”一句话,让薛姨妈哑口无言。

    贾蔷呵呵笑了笑,同薛蟠道:“你且好好歇息就是,宝妹妹这里,不需担忧。”

    薛蟠闻言哈哈大笑道:“极是极是,有你在,我何须烦恼?蔷……蔷哥儿,往后,我不……我不去寻你耍了,你……你好好干,早点……早点封个郡王!哈哈哈,封个郡王!到时候……我妹妹她,嘿嘿嘿!”

    贾蔷:“……”

    宝钗:“……”

    薛姨妈一迭声催着,让人把他扶走。

    薛蟠叫着:“不走,我……我不走!大爷,大爷给你们唱个曲儿!”

    “清早……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

    “梳一个……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

    “脸……嗝……脸上擦的是什么花粉?”

    “口点的胭脂什么花红!”

    “嘿嘿嘿!”

    贾蔷抬脚在他屁股上踹了脚,总算踹动了他的脚步,由同喜同贵两个丫头,吃力的搀走了……

    等薛蟠被送回房后,薛姨妈看着贾蔷尴尬笑道:“这孽障,再没一点人话,尽干出这样让人笑话的事。”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薛大哥想法虽有些荒唐,但爱护宝妹妹之心,还是令人感动。”

    薛姨妈又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蔷哥儿,下月十二,你可得闲不得闲?”

    贾蔷道:“可是为了薛大哥的亲事?”

    薛姨妈满脸堆笑道:“是是,下月十二,要去夏家送聘礼聘金,薛家在京城里虽也有几门亲戚,可没一个能上得台面的,若是蔷哥儿便宜……”

    语气希冀,宝钗此时,也恢复了面色,杏眸盈盈的望了过来。

    贾蔷看她一眼,二人对视稍许,贾蔷笑了笑道:“义不容辞之事。”

    宝钗抿嘴浅浅一笑,垂下眼帘……

    贾蔷笑道:“宝妹妹怎没到那边去?明儿一早她们都要走了,你也不去告别一番?”

    宝钗闻言吃了一惊,原以为按贾蔷的性子,方才说罢就要离去了,没想到……

    可见,今晚也是吃多了酒。

    她复又抬头,看着贾蔷笑道:“她们是去南省游山玩水逛一圈就回来的,又不是一去就留在那边过活了。我去不得,难道还要去看她们自在?”

    贾蔷闻言哈哈大笑,心里却感慨道,不愧是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轻别离的蘅芜君。

    笑罢,他道:“薛大哥成亲大概也要到年后了罢,不若你随她们一道去逛逛。京里有我在,凡事不必你上心。你便是留在家里,一个姑娘家,又能帮得甚么?”

    宝钗抿嘴轻声笑道:“我留在家,我娘总能安心些,凡事有个可商议的人呢。”

    贾蔷知道她主意正,便不多劝,道:“那便罢,你们早点歇着罢,我回去了,西府那边派了十七八拨人催了,实在烦人。”

    说罢,也不等薛姨妈和宝钗相送,阔步离去。

    目送贾蔷离去后,薛姨妈忽地长叹息一声。

    宝钗纳罕,转头望去,就见薛姨妈满脸自责愧疚的看着她,微微哽咽道:“你哥哥说的对,是我把你害苦了……”

    当初原想着进宫,进宫不成又想着说与宝玉,宝玉这边有了变化,又偷偷派人去报了宫里小选,指给了二皇子李曜,那个巨大火坑……

    等再回过头来,贾蔷已经被皇后相中,将兼祧妻位,指给了她娘家嫡亲侄女儿。

    到那一刻时,薛姨妈心里已经快熬成苦海了。

    但是……

    “妈对不起你,可是乖囡,无论怎样,蔷哥儿两个正妻名分都已经满了,咱们万不可有别的想法,可记下了?”

    宝钗闻言,垂下眼帘轻轻一笑,道:“妈,我如今甚么想法也没有,就想安安静静的过上几年,好好陪陪妈呢。”

    一阵清寒的夜风吹起,拂过宝钗的俏脸,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

    ……

    荣国府,荣庆堂上。

    明日贾家诸姊妹都出去,今儿晚上贾母请东道,一家人吃顿践行团圆宴。

    打薛家出来后,贾蔷便直接来此。

    一进门儿,就听到一阵半是欢呼半是埋怨得笑声。

    贾蔷先发制人,道:“这一伙子是出去吃喝玩乐逍遥自在,享受人间美景佳肴。不去的装作不知道就是,偷偷在背后抹把泪,怎还要请她们大吃大喝一顿?”

    此言一出,凤姐儿、探春、惜春、湘云等,无不大笑出声,得意之极。

    贾政也在,只是如今的他也没多少话讲,只略略笑一笑,却是连坐在贾母身边醉醺醺泪朦胧的宝玉也不多理。

    贾母笑道:“罢了,往后自有去逛的时候,也不气这一回。快快入座罢,吃一顿团圆饭,明儿一早,她们就要启程了。”

    贾蔷便不再推脱,挨着凤姐儿坐下后,与众人觥筹交错起来……

    窗外,一轮细细的弦月当空,几点星辰遥望……

    ……

第六百七十九章 始知昨夜红楼梦, 身在桃花万树中

    翌日清晨,寅时二刻。

    距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布政坊,林府。

    一宿没睡的贾蔷,告辞了平儿、香菱、晴雯、可卿……李婧已经提前带人上船布置了。

    昨夜甚么都没干,只一家人围着圆桌,吃了些酒菜,说了许多许多话,倒也温馨……

    到了寅时,贾蔷就出发来到了布政坊这边。

    那边不送了,这边却必是要来的。

    那边都是去游山玩水开眼界的,这边却是去扫墓的。

    ……

    忠林堂上。

    贾蔷甫一进门,就看到黛玉侧身坐在月窗下,侧脸望来。

    她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照着撒花烟罗衫,下面是蝶戏水仙裙,一旁折放着一件大红羽纱面鹤氅。

    烛光下,泪光点点,恍若画中人……

    “哟!师妹这是舍不得离京,还是不敢自己南下呀?”

    贾蔷看着黛玉笑问道。

    黛玉“哼”了声,一扭身,偏过脸去,不理这坏人……

    贾蔷笑着与林如海见礼,二人说的,竟然不是黛玉出门之事……

    “先生,一会儿送师妹去码头后,回来就动手。”

    林如海闻言眉头微微一蹙,看着贾蔷面色有些凝重,道:“现在动手?你觉得,时候合适么?”

    这便是林如海最令贾蔷尊敬之处。

    尽管他学识渊博,经验丰富,智慧绝伦,更是尊长。

    但林如海却从不会如这个时代的长辈那样,对晚辈呼喝命令,只准照办,不准多问。

    他始终是以商议的姿态,与贾蔷谈事,并传授贾蔷他的经验和智慧……

    贾蔷轻声道:“先生,就我看来,新政的大头,根源在吏治,但直接面对的,却是户部。最难的,除了吏部,便是户部,甚至户部之难,可能还在吏部之上。有太多艰难险阻要去攻克?也要得罪太多人。许多事户部当然也可以做?但做起来?远没有绣衣卫来的方便。一些事户部来做,难度要翻十倍不止,绣衣卫来做,虽然粗暴霸道些?但相对来说,也容易的多。

    再者,我也担心背地里那些人?说不得还会打师妹那两艘船的主意,想要报复一二。所以,除了在船上和沿途布置好人手?张网以待外?我还准备在京里来一出石破天惊?让他们知道知道轻重。”

    林如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轻声道:“你又何须替为师做这马前卒啊?”

    贾蔷好笑道:“我不替先生做这马前卒?还让先生亲身上阵不成?且果真先生亲身上阵,和我这个做弟子的出手,也没甚分别?还不如我先来下狠手,更便利些。”

    一旁黛玉已经不气了,星眸怔怔的望着贾蔷,心里诉不尽的感动……

    林如海沉吟稍许,不再纠结这些,他缓缓道:“只对内务府的官,还是连背后的……”

    贾蔷道:“原是准备连背后的王府一并清理了,下狠手,不过恪和郡王阻拦了我,说这是在作死。后来皇上也说,手段不可太剧烈了。所以弟子打算,先不拿人,只拿地,拿财……”

    说着,将其打算说了遍。

    然后就见林如海连连摇头道:“断无此理,牵扯太广,反噬太重,你承担不起。此法,皇上怎么说?”

    贾蔷摇头道:“还未有旨意,今儿先对内务府动手,王府那边,最快也要明天……”

    林如海缓缓颔首,道:“此事我会和皇上商议,蔷儿莫要冲动,太过急躁,必要出错。对于宗室,绝无可能一举荡平,那是龙子龙孙,皆高祖血脉,怎可能清理干净?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家?所以,只能杀鸡儆猴,狠狠拿下一两家,震慑其他即可。我料皇上今日后还有旨意,你莫要操之过急便是。”

    贾蔷躬身应下后,林如海眼眸眯了眯,忽地提起笔,在书桌纸笺上写下一行字,抬头看向贾蔷。

    贾蔷上前看了眼后,面色骤然大变,瞠目结舌的看向林如海。

    盖因纸笺上写道:莫以贪腐论罪,以太上皇大行案,问罪内务府。

    贾蔷自忖二世为人,心中没有敬畏心,所以才会屡屡有捅破天之势。

    他以为,当下世人为陈规繁俗所束缚,断没有这样的胆魄才是。

    如今看来,他还是小瞧人了。

    山东弹指破灭六大世家,甚至包括衍圣公府为一例,今日贾蔷再度见识了甚么是无双国士的手段!

    是啊,以贪腐罪来问罪,宗室反弹一定会一万分的剧烈!

    他们或许会去哭太庙,或许会去跪太后,总之,一定会让贾蔷付出一定的代价。

    即便贾蔷已经准备将这个代价让隆安帝来支付,如从景陵招回义平郡王李含,并加封亲王,以安抚太后。

    看起来似乎能够摆平,但如此作为,势必会让隆安帝心中极为郁闷恼火,而且事后,和李含同在宫中,也会让他越来越恼火,越来越厌恨。

    这样下去,隆安帝对始作俑者贾蔷的感观,势必日益降低……

    这就是十分沉重的代价!

    然而林如海,却用这一招,一下将宗室反弹的后患消弭于无形。

    或许还会有,但至少明面上,绝不会有人起甚么风浪!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宫里的态度。

    但林如海和贾蔷都能确定,太上皇大行虽然的确有蹊跷,但这份蹊跷不是来自于隆安帝。

    这就足够了!

    “明白了么?”

    林如海轻声问道,一边说,一边将纸笺轻轻折起,又片片撕碎。

    贾蔷重重点头,敬服道:“先生比弟子高明百倍!”

    林如海呵呵一笑,摆手道:“其实这样做,后患并未减少太多,只是掩藏在水下,早晚还是要爆发出来。不过,总比你蛮干,要强的多。”

    贾蔷干笑两声,挠了挠头,道:“先生,我每每生出丁点骄矜之心时,总能得先生教诲,面对先生,高山仰止,实乃我之莫大幸事。”

    他那套法子,和林如海这点睛之笔相比,着实低了不止一层。

    林如海却摆手道:“是你将势起到了这个地步,为师才能在上面圈一笔,蔷儿不必妄自菲薄。好了,此事便如此罢,你自己拿捏尺寸即可。为师这边,也要让人提前准备一二。”

    又从旁边拿出一个很寻常的杨木简盒,却是与黛玉的,道:“为父旁的没甚交代的,只将此盒,拿去你娘坟前烧了罢。你也不必多留太久,更不必悲伤,你娘若在,看到你之今日,必会高兴的。”

    黛玉闻言,红了眼落下泪来,上前接过简盒。

    “去罢,告诉你娘,过二三年,我和蔷儿,必和你一道再回去看她。等新政大行天下后,为父会回苏州老宅住,到那时,便可日日相陪喽!”

    林如海是笑着说的,黛玉则泪目难言。

    贾蔷悄悄看了眼梅姨娘,见她也抹了抹眼角,心里轻轻一叹……

    叮嘱事罢,林如海也不再多言,摆了摆手。

    梅姨娘将放在一旁折起的大红羽纱面鹤氅拿起,给黛玉披上系好后,同贾蔷道:“可的确安排周全了,断不可出丁点差池的……”

    贾蔷呵呵笑道:“除非有人扯旗造反,举大军相攻。不然,自是万无一失。”

    梅姨娘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嗔道:“又胡说。”

    说罢,又拉着黛玉叮嘱了好些话,无非是好好照顾自己,不可委屈着了云云。

    一盏茶功夫后,还是林如海微微扬眉提醒道:“不过是往南省走一遭,年关前就回来,不必说那么多。玉儿五六岁就孤身入京都,她不是经不起事的。”

    梅姨娘这才没再多说,贾蔷和黛玉一道与林如海见礼告辞,又和梅姨娘道了别后,出了忠林堂。

    早有马车候着,紫鹃、雪雁搀扶着黛玉上了车后,在里面敲了敲云板,贾蔷道了声:“出发!”

    ……

    至城外码头,马车停也未停,就径直上了一座停泊许久的二层楼船。

    李婧引着黛玉、紫鹃、雪雁上了二楼时,就见探春、湘云、惜春、宝琴等欢呼雀跃起来,另有凤姐儿、平儿、可卿亦是起身相迎。香菱、晴雯、小吉祥、小角儿、十二戏官并侍书、翠墨、入画、绘金、金钏、宝珠、瑞珠等一大票大小丫鬟们,也是热闹非凡,七嘴八舌的与黛玉见礼问好。

    黛玉、紫鹃、雪雁主仆三人本来因为离家远行,心里还生出些萧瑟漂泊不安感,心情有些低落阴郁,然而一上楼,见气氛火热闹腾成这样,主仆三人都被感染的露出笑容来。

    黛玉啐道:“离家远行,一个个就高兴成这样?”

    凤姐儿往她身后看啊看,看了半晌没人,奇道:“林妹妹,人呢?”

    黛玉没好气道:“甚么人?人不都到齐了,还有谁?”

    凤姐儿气笑道:“蔷儿呢?怎就你自己来的?”

    黛玉不说贾蔷只送她到码头,见她的马车上了船就走了,只道:“他和我爹爹商议朝廷里的正经事,哪有功夫送我?”

    探春气笑道:“林姐姐少来!这话岂能让人信服?香菱那蹄子早交代了,她爷一大早寅时就出了门,天还没亮呢!还有这么早去和先生办差事的?”

    黛玉哼了声,道:“你懂甚么?蔷哥儿如今干的是抄家拿人的差事,这会儿怕已经开始动手了,哪有时间来送咱们?”说着,又冲窗边使劲往外探脑袋想找贾蔷的小角儿、小吉祥道:“把窗子关上了,你们俩皮猴再顽皮,就到楼下去和嬷嬷们一起待着,掉下去是闹着顽的?”

    小角儿和小吉祥两个还留着头的丫鬟堆着讨好的笑脸下来,将窗户关严实了。

    平儿上前来,要服侍黛玉解大氅,黛玉忙避开,嗔笑道:“我倒成轻狂的了?”

    平儿笑道:“原该服侍好。”

    黛玉啐笑道:“好姐姐,你快去一边顽你的罢,愈说愈不像!”

    说着,自己解开了大氅系带,紫鹃接了过来,和雪雁一道去寻了黛玉的卧房安置。

    其她女孩子们也都不在大厅上晃悠了,三三两两各回各的卧房,果有要好的,则挤在一起。

    等小丫头子们都走了,几个黛玉、湘云、探春、惜春、宝琴坐一桌,凤姐儿、平儿、可卿则沿窗落座。

    原本香菱、晴雯也算够身份坐厅上,偏她二人“自甘堕落”,愿意和小丫头子们一起顽,也就随她们去了……

    黛玉目光扫了一圈,见姊妹们一个个都面带笑意,凤姐儿、平儿和可卿亦是。

    可卿……

    真论起颜色来,这个可是冠绝东西二府的。

    看着静静坐在那,垂着螓首嘴角带着浅笑的女人,黛玉心里也不知是甚么滋味。

    而许是感觉到黛玉的目光,可卿忽地颤了颤眼帘,随即抬起,看了过来。

    迎上黛玉的目光后,可卿面色微微一变,强笑着站起身来,问候了句:“林姑姑……”

    黛玉笑着点点头,却并未说甚么。

    她不是故意拿捏身份,她又岂是那样的性子?

    只是单纯不知道,该说甚么……

    凤姐儿在一旁和平儿对视了眼,二人眼中都闪过一抹担忧,凤姐儿笑着打圆场道:“林妹妹,秦氏在东府闷久了,这回也跟着出来逛逛,都是托你的福!你是最大方的,想来蔷儿也是知道你不会怪罪,这才多带了些人来……”

    “呸!”

    对上凤姐儿黛玉就自如许多,啐笑道:“我倒是不怪罪旁人,单怪罪你。谁让你上来的?”

    凤姐儿高声笑道:“哎哟哟!你当我愿意上你家船?不信你问问她们姊妹,昨儿在荣庆堂上,我都求了情,让蔷儿换大嫂子来逛这一遭罢,我留在家里服侍老太太,看管家里。偏蔷儿不许,非要让我来,我有甚么法子?”

    一旁平儿见黛玉脸色都变了,忙解释道:“姑娘别听奶奶轻狂,爷那是教给了奶奶差事……”

    黛玉奇道:“她能做甚么?”

    凤姐儿也看出黛玉的不喜,笑道:“我还能做甚么?除了替你们家那位得罪人去,又能做甚么好差事?我这哪里是回娘家去,分明是要回去做恶人!林妹妹昨儿是没来,不然必是要你评评理的!

    我多少年没回娘家,本想带些值钱的回去,让蔷儿看到了,楞是让林如海又收了回去,只让带些京城土产回娘家。这还不算,还要带四个绣衣卫番子。让我回家给金陵贾家和王家的人说,让他们不要作死,谁做过甚么恶,该补救的补救,补救不得的就自首。还有朝廷就要丈量田亩清查土地了,让金陵老亲一个个尾巴夹紧了,不许违逆。不然,回过头来死到临头莫怪他……

    林妹妹,你说说,我这是回娘家省亲的,还是回娘家绝交关系,恩断义绝和人结仇去的?”

    黛玉心下好笑,面上则正色道:“他既然让你去这样办,自是为了王家、贾家在金陵的亲族好。许是他们一时不能明白,可等上些时日,他们必会明白过来,你是真心为他们好的。”

    一旁探春、湘云闻言,差点没笑的仰倒过去。

    湘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同凤姐儿笑道:“二嫂子你还是歇歇罢,也不看看你在同哪个告状!林姐姐能向着你?”

    凤姐儿也是又气又好笑,不过她本意原也真在告状,只能连连苦笑道:“罢罢罢,真是那边挨了欺负,这边又受折磨,我真是好苦的命呐!”

    黛玉不理她,对于凤姐儿的讨好和可卿的畏惧心知肚明。

    但她不喜欢这样,虽对有些事不满意,但她却不会把账算在这些苦命女子身上。

    按下此节不表,黛玉看向探春,笑道:“我记得你喜欢那两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这回可要圆你的梦了?”

    探春洒然一笑,轻轻将船窗打开一条缝隙,清寒的河面晨风吹进,让人精神一震。

    东方旭日初升,金色阳光洒了进来,探春喜爱之极,她轻声笑道:“二嫂子虽有些拍马屁,但话也不算差。咱们能有这样的机会,确实托了林姐姐的福呢。”

    单凭她一个庶出丫头,湘云和惜春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女,又怎么可能享受到这样的福气?

    她心里是明白的……

    黛玉气笑道:“我就说,一个个成仙成佛了不成?出这样远得门儿,走那么些天,一个个一点看不出离别之苦来,原来都藏在这,对着我来了不是?便是没有我,你们想去南边儿逛逛,蔷哥儿打发凤姐姐去南省办事,你们想一道去,难道果真就去不成?三丫头,还有云丫头,蔷哥儿待你们难道差了?往后要长相处的,都少轻狂!连你们也是。”星眸一转,将平儿、可卿也带了进来。

    平儿自是满面笑容,便是可卿脸上,也浮起了感激之情。

    宝琴在一旁嘻嘻笑,黛玉嗔她一眼后,就听湘云笑道:“蔷哥哥哪都好,就是没甚诗才……”

    黛玉闻言,眼睛一亮,笑道:“说起这个来,我倒想起先前春时,他在桃园庄子上作的一首诗了……”

    话音未落,姊妹们便炸开了锅。

    “啊?蔷哥儿还会作诗?他不是一直说不会么?”

    “快快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黛玉笑道:“原诗词怎可能带在身上?你们取纸笔来,我写出来便是。”

    平儿忙去寻纸墨笔砚,她有这个觉悟,那就是在船上,一定要将黛玉伺候好,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虽然如今仍喊凤姐儿为奶奶,但她心里还是明白的,眼下真正的奶奶只有一个,那就是黛玉。

    尽管,黛玉不许她们对她另眼相待……

    等笔墨备好,黛玉却不急着先动手,瞥了眼站一旁瞧热闹的凤姐儿,冷笑道:“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噗嗤!”

    探春、湘云、宝琴、可卿等熟读书籍的,这会儿差点没笑倒,凤姐儿一张脸那叫一个精彩。

    平儿在旁边笑道:“好叫姑娘知道,奶奶如今也开始识字读书了。”

    凤姐儿哼了声,咬牙道:“林妹妹这张嘴,真是叫人爱不得也恨不得!”

    黛玉哼了声,没搭理,落笔写道:

    “独起凭栏对晓风,满溪春水小桥东。”

    “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

    ……

第六百八十章 借刀杀人!

    皇城西华门内右翼门之西,武英殿军机处北正中,循墙第四门,东向。

    内务府!

    前后凡五重,房四十三间,原为前朝仁智殿旧址,老内侍谓之曰白虎殿。

    内务府三院七司之郎中、主事,皆在此办公。

    内务府正门外,贾蔷披一件青莲绒的灰鼠皮斗篷骑在照夜玉狮子上,李暄则穿一件云豹氅衣骑在黄骠马上。

    这会儿李暄正咬牙切齿的骂贾蔷道:“好球攮的,你一直闷笑甚么?”

    贾蔷又低声嘿嘿嘿笑了阵后,摇头道:“没甚么,豹纹男孩……哈哈哈哈!”

    “……”

    李暄面无表情的取下身上大氅,然后兜头朝贾蔷打来:“爷叫你豹纹男孩,爷叫你豹纹男孩!”

    贾蔷一边遮拦,一边大笑不已。

    在笑闹中,内务府三院七司一个又一个的郎官、员外郎、主事等官员,灰头土脸惊魂难定的被绣衣卫给捉拿出来,押跪在地。

    广储司总郎中庄庆是老义敏亲王的门人,此刻看着在马上打闹顽笑的两个在他眼里毛还没长齐的年轻人,惊怒道:“王爷、宁侯,这里可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内务府掌着皇宫宫禁一切事务,你们这样混来,是要惹出大祸来的!”

    贾蔷问李暄道:“这杂毛鸟甚么来头,我们让他开口了么?”

    李暄嘎嘎笑道:“你都说了他是杂毛鸟,爷会认得杂毛鸟?”

    贾蔷闻言,对玄武道:“赶紧赶紧,叫人送入诏狱,留这膈应人做甚么。”

    玄武闻言,沉声应道:“喏!”

    随即一挥手,一队绣衣卫上前,将这些平日里打着替天家办皇差,鼻孔朝天的郎官主事们,一锅端带走。

    稍有反抗叫喊的,就被一刀鞘抽在嘴上,让他们知道,这次行动并不是闹着顽。

    等人都走后,贾蔷对青龙、朱雀、玄武并十二百户道:“最后让你们再行动一次,就是让外面猜疑你们已经被秘密处决的人闭嘴,你们走后,也不会让人指点着你们家人,说你们是叛贼。我能为你们做的事不多了,最多,也就是保证照顾好你们的家人。今日事毕,就有人送你们一路南下?直到濠镜。诸位?拜托了!”

    说罢,于马背上欠身一礼。

    三位千户、十二百户闻言,一个个面色动容?齐齐下拜?大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贾蔷坐直身体后,沉声道:“愿日月永在?大燕长存?吾皇万岁!”

    “日月永在,大燕长存?吾皇万岁!”

    ……

    “平仄都不对仗,你扯的甚么……”

    等三大千户、十二百户与郑阳、张真并林家青隼为根底的三个新百户,一道去挨家挨户抄拿,并入诏狱刑问后?李暄却嘲笑起贾蔷来。

    贾蔷冷笑道:“在下的文采?自然比不得豹纹男孩!”

    “……”

    李暄默默的解开脖颈下的系带,抄起云豹大氅,就要砸向那瘪犊子。

    贾蔷却先一步一折马缰?哈哈大笑着逃开。

    “曹贼休走!”

    李暄近来好看三国,因此骂起来格外过瘾。

    贾蔷却打了个寒战,赶紧勒住马缰?倒不是因为这句骂言?而是看到前面窦现这黑瘦老头儿?正怒气冲冲的带人过来。

    “皇城骑马,你们好大的胆子!!”

    窦现人不高,气势却极足,声音更是能震动皇城。

    贾蔷本来是要敬老下马的,可见他吃人一样的神情,脸色也阴沉下来,骑在马上冷冷看着他近前。

    李暄重心都放在马镫上了,可看贾蔷不动,他也就重新坐正了屁股。

    就听贾蔷淡淡道:“窦大夫,本侯所骑,乃赏朝马。自西华门而入,可骑马至隆宗门外以南再下马,有问题么?”

    窦现:“……”

    宫中骑马的名单,每年都要由天子特批。

    不过一品以上,或是二品侍郎但年岁满六十者,属于自动开列名单上的。

    只是恩典是这么个恩典,但除了赵国公、林如海和宗室几个年迈老王外,少有人会这样做。

    但条例的确又是那么一个条例……

    现在他想把此事避过去,然而贾蔷却不放过,转头问李暄道:“王爷,太祖家法难道已经改了?”

    李暄也是个热闹的,连连摇头道:“爷不知啊,可能是窦大夫改的罢。”

    贾蔷惊叹一声,道:“那窦大夫了不得啊,一声不响的,连太祖恩典都能改。要不咱们下马给他磕个头罢?”

    李暄迟疑了下,道:“他才一品,你是超品,爷比你又高出几等去,给他磕头,岂不坏了纲常?”

    贾蔷笑道:“人家连高皇帝恩典都能改,张口就废,坏点纲常又算甚么?来来来,咱们给他磕一个!”

    李暄嘿嘿嘿乐个不停,和贾蔷一道翻身下马来,要给窦现磕头。

    窦现一张脸涨的黑红,整个人气的颤抖,像是在风中打起摆子一样,晃来晃去。

    可他也不敢真的让李暄一个皇子,贾蔷一个国侯给他在皇城中磕头。

    果真如此,这两个孽畜自然没甚么好下场,要挨一顿真的板子,可他这个御史大夫,多半也会政治自杀。

    除了乞骸骨致仕外,别无他路。

    可他一生清廉刚正,眼看就要开始实现生平抱负,又岂能在此时,与俩无赖同归于尽?

    于是窦现平生第一次没有去直面挑战,怒哼一声,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身后,贾蔷和李暄笑的有些放肆……

    像极了昏王和奸臣……

    ……

    “贾蔷,接下来就直接去义敏亲王府和端重郡王府?爷可跟你说,这两支可不是好惹的,太上皇在时,嘿,可了不得!就是现在,宗室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说要是咱们把宗室一股脑的全端了,那也还罢了。可只端他两家,爷担心咱们会被其他宗室大爷们围攻啊!那些主儿,可不是好相与的。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

    李暄显然是吃过这两家的亏,颇有几分忌惮的说道。

    贾蔷没好气道:“你不是说这是皇上给出的主意么?那还能怎样?”

    李暄有些垂头丧气道:“果真捅破天去,能把那起子一股脑的都端了,圈起来就好了。可惜,父皇想要保全你,说那样反噬太重,你多半要掉脑袋的,算了,只点两家罢……”

    贾蔷没好气道:“你知道我会掉脑袋,还在这嘀咕!”

    李暄提醒道:“你别不识好歹,你是绣衣卫指挥使,真闹将起来,那些宗室大爷们绝对会哭太庙,到九华宫哭太后,必是要斩你才肯罢休的。你以为这样就轻便了?”

    贾蔷冷笑一声道:“我自有法子,让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暄闻言眼睛一亮,道:“甚么法子?”

    贾蔷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李暄闻言大怒,又举起他的豹纹大氅,贾蔷忙哈哈笑道:“一会儿就知道了,一会儿就知道了,走走,去诏狱!”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面色古怪的看着林如海,道:“爱卿,你还真是疼爱你那弟子……”

    将此事牵扯到太上皇大行案上,因赤符和紫朱混淆,太上皇炼长生丹反而暴毙而亡。

    赤符、紫朱都存在内务府颜料库中,掌管颜料库的,正是端重郡王、义平郡王和老顺承郡王李贵三人的门人。

    先前这三人已经被处死,但并未牵扯到后面的三王。

    原已经算是盖棺定论了,不想林如海还能将这桩案子拉扯出来,为他弟子铺路……

    林如海歉意笑道:“原本绣衣卫之事,臣从不许贾蔷多言半字。只是这一回,他所为之事,是为了给新政当回先锋大将,先攻克宗室之难,也是为了给皇上和臣分忧,所以臣破例,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换做他自己的法子,怕是要摔个遍体鳞伤。

    因为此子志不在仕途,所以臣就起了些私心,不想让他遭受太多磨砺……”

    隆安帝没好气道:“志不在仕途,就可以不与朕办皇差了?他贾家世受皇恩,贾蔷这混帐更是得朕与皇后诸多宠爱,他想偷懒,你就果真遂了他的心愿?”

    林如海笑道:“皇上,臣非是找借口。等新政大行天下后,朝廷还是需要修生养息一段时日,慢慢等来隆安盛世!臣这个弟子,性子实在有些跳脱,臣都不知道他会干出甚么令人瞠目结舌的勾当来。清理宗室……亏他想得出来!所以到那时,收了他的大权,对朝廷,反倒是有益的。不仅是他,便是臣等,那时年岁也都大了,是该退位让贤的时候,就该退位让贤。天下本也不缺贤才,国事那么重,就该让年富力强年轻些的大才来理政。

    臣之爱女,今日孤身下江南,为其先母扫墓,臣便让她给臣之发妻带句话,等到新政大行,迎来太平盛世之时,臣就乞骸骨还乡,再日夜相伴罢。这一次,只带回去一纸《江城子》,但愿她能体谅。”

    隆安帝闻言,叹息一声后,摆手道:“爱卿也是性情之人……罢罢,先不说以后的好日子,苦日子还没开始呢。”

    林如海呵呵一笑,他说这些,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将太上皇大行案拿出来做筏子,贾蔷那边轻便了,可他却要背负上不轻的压力。

    一个对皇权不敬的军机大学士,绝对是天子需要提防三分之人。

    所以,提前将准备早早致仕的心意表明白,也能止损一些……

    隆安帝道:“朕先前和李暄叮嘱的,是让他告诉贾蔷,只拾掇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可紫朱、赤符案,涉案的却是顺承郡王,岂不干碍?”

    林如海笑道:“差事毕竟还是王爷和贾蔷去办,若是事事安排妥当,又何须他们出手?”

    隆安帝笑道:“爱卿方才还说不磨砺……”

    话没说完,就见有内侍进来通秉:“万岁,窦大夫殿外求见。”

    “宣!”

    隆安帝虽是眉头皱了皱,可军机大学士要奏对,却是不可能不见的。

    未几,就见窦现一张脸比往常还要黑三分,一进来草草见礼罢,便厉声道:“皇上岂能如此纵容皇子与勋臣恣意妄为?内务府事关何等重大,竟任由两个年轻人带着绣衣卫兵马,将所有郎中、员外郎、主事一网打尽!若是内务府就此瘫痪……”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皱眉道:“窦卿,内务府不会瘫痪,如今朝廷最不缺的就是官,内务府也是。李暄和贾蔷早就准备好了暂代人手,不会出差池的。”

    窦现听到这两个名字都气的不行,怒道:“只内务府不会瘫痪难道就够了?内务府背后牵扯到多少宗室?”

    林如海笑道:“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窦大夫,竟也有忌惮背景的时候?”

    窦现头发都快炸起来了,咆哮道:“林相此言何意?难道你不知,眼下半山公正全力推行考成法?考成法便是这三年新政之根基!这样要紧的时候,哪有精力去招惹宗室诸王?等新政大行天下后,再来拾掇他们,难道算太迟?”

    隆安帝闻言脸色实在难看,就想说甚么,却听林如海劝道:“皇上,何不将王爷和贾蔷传召来,让他们解释一番,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隆安帝闻言,点了点头……

    ……

    绣衣卫镇抚司诏狱内,李暄拿着两份沾着血迹的供书,眼睛都直了……

    看了好半晌,再缓缓扭转脖颈,看向贾蔷。

    贾蔷看着他一身豹纹,总想笑。

    李暄看出他眼中的笑意,和倒映的豹纹,骂道:“好球攮的!你脑壳坏掉了,怎又把这事给翻出来了?”

    寻常人落入诏狱内,想要甚么样的供词没有?

    只隐晦的供出紫朱、赤符两味药是端重郡王和义敏亲王联合所办,比外面正常价钱高了五倍供入颜料库,堆积在一起,这才混淆了……

    这样得供词,在人快被打烂的时候,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暄见贾蔷只是呵呵笑,想了想,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觉得好像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不过,掌颜料库的是顺承郡王的门人,怎么才能牵扯到义敏亲王身上去?”

    李暄不解问道。

    贾蔷冷笑一声道:“让他们狗咬狗呗!走,咱们先去顺承郡王府,看看老顺承郡王,愿意不愿意做这个污点证人!”

    李暄闻言登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骂道:“好你个贾蔷,你可真阴险!走走走,快走!今儿可有乐子瞧了!”

    二人随即出了诏狱,带人前往顺承郡王府。

    ……

    PS:第二章确实比较难准时,但一般肯定在五点前更新,最近是真的腰疼……

第六百八十一章 其智近乎妖!(十二月的第一更,求月票!)

    顺承郡王府。

    老顺承郡王李贵看着提兵进府的李暄和贾蔷,眉心跳了跳后,随即便是狂怒道:“好胆!!本王倒不知犯了甚么罪过,倒让你们这群小辈欺上门来!!”

    李暄叹息一声,道:“叔王祖,刘桦是刘泽儿子,这爷俩都是你老的门人,当初你老还跟孤王我打过招呼,你还记得罢?”

    提起刘泽,老顺承郡王李贵登时变了面色,连连摇头道:“本王老了,不记得甚么刘泽还是周泽了,听不懂,听不懂!”

    贾蔷冷笑道:“老王爷不记得刘泽、刘桦父子二人,可刘桦却记得王爷。刘泽、刘桦父子二人在颜料库干事,以五倍甚至十倍的价格,将寻常药石送进颜料库。其中就包括紫朱和赤符!太上皇大行后,明面上风平浪静,可暗地里,绣衣卫一直在严查长生丹两味药混淆之谜。今日终于从刘桦口中得到了答案,老王爷,这些年刘家父子给王府搬了座金山罢?”

    老顺承郡王这回是真怕了,老脸煞白,哆哆嗦嗦道:“胡说!胡说!!”

    其身后世子李啸更是咆哮道:“小五,你想置顺承王府于死地?”

    李暄脸抽抽道:“我没有……”

    李啸上前想抓李暄,他还真不怕李暄,因为这小子是宗室里出名的好脾气。

    只是他刚上前,贾蔷却一脚将他踹翻,绣衣卫纷纷拔出绣春刀来,指着老顺承郡王李贵和李啸父子俩。

    贾蔷冷笑道:“王爷还真没想置你们于死地,原本本侯都相信了,可他却道,老顺承王贪财是有的,但谋害太上皇,万万不会。所以,本侯就让人又严审了遍,还别说,真审出了问题来……”

    老顺承郡王今年都七十多了,算是宗室里少有的老王之一,他还算没老糊涂,听出了转机,颤巍巍道:“小五儿是极好的,天家宗室里那么多王爷,本王瞧就他最有人情味儿……不知道,审处了甚么问题来?”

    贾蔷从怀里掏出一份血书来,递过去道:“本侯不知道老王爷和义敏亲王甚么过节?但他这招做的,着实有些阴险。”

    老顺承郡王李贵闻言大吃一惊,一把接过来?飞速看了遍?看完就开始破口大骂:“李贡,本王肏你十八辈祖宗!”

    王世子李啸在一旁看了也既惊又怒?大声道:“父王,此必是因为义敏亲王府那表子之事!”

    李贵狠狠一口啐他头上?骂道:“该死的畜生?要不是你这畜生当初睡了他女……两家又怎会结仇?”

    李啸一张脸涨红?道:“许是父王四处说?义敏亲王侧妃生的那野种,是在药王庙偷了野汉子生下的?李贡这才恼了……他一辈子没生出个儿子来?就指着这个世子继承王位呢。”

    “放你娘的屁!”

    李贵叫道:“本王那是在胡说么?李贡今年都七十了,他能不能生儿子,还用老子四处说?”

    李暄在一旁轻声道:“哎哟,叔王祖,怪不得啊?宗室里四处都在传此事,还都说是从你老这听来的,那义敏亲王能不恨你么?他那就算是假的,他也得当成真的,不然他那一支就成绝户了!你老说,他能不恨死你,想拉顺承王府一道去死?如今虽有这供词,可料义敏亲王断是不认的……”

    李贵大惊,色厉内荏道:“都有这供词了,他凭甚么不认?”

    贾蔷提醒道:“刘桦说的明白,刘家爷俩这些年从内务府贪墨了那么多银子,都送到顺承郡王府买地了,和人家义敏亲王府甚么关系都没有!这个时候屎盆子扣人头上,人家能认么?换谁谁也不认啊!王爷和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该怎么和义敏亲王打官司……当然,是在诏狱内。”

    李暄不等李贵、李啸父子开口,就道:“对了,刘桦说了,是因为你们克扣的太狠了,他从内务府弄来那么多银子,结果你们王府连口汤都不给他喝,这才记恨在心,被义敏亲王收买……这条口供,对叔王祖是有利的。不过,叔王祖要明白,承认了这个,刘桦私贪了来孝敬王府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和地,就要被内务府收回了。要不,你们再寻个法子去和义敏亲王打擂?”

    李贵总算还没糊涂透,叫道:“本王还寻甚么法子?本王就是因为苛勒这奴才苛勒的狠了,才让这畜生如此害王府!进宫,进宫!我现在就去寻皇上请罪,怎能给李贡那畜生所害?小五儿,贾蔷,你们要给本王说话,说真话!”

    李暄和贾蔷对视一眼后,齐齐肃穆道:“当然,义不容辞!”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端坐御案后,韩彬、林如海、李晗、张谷、左骧、窦现、荆朝云、何振、姜铎,九位军机大学士齐至。

    此外,宗人府大宗令忠顺亲王李祐,左宗正义仁郡王李司、右宗正义理郡王李叹亦在。

    贾蔷和李暄站在一旁,老顺承郡王和世子李啸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完和义敏亲王李贡的恩怨后,又将刘泽、刘桦父子这些年为他们捞了多少金银的事说了遍,但王府并未给他们多少恩遇……

    最后,说到了义敏亲王收买刘家父子,故意混淆紫朱、赤符,以坑害顺承郡王,那老绝户企图拉着顺承郡王府偕亡的险恶阴毒用心!

    等李贵、李啸父子说罢,军机大学士和宗人府的三位王爷都震惊了。

    隆安帝也震惊了,看向同样有些讶然的林如海。

    即便是是他二人,也没想到贾蔷和李暄二人,能搞出这样的名堂来!

    要知道,这已经不是一箭双雕了……

    若只凭绣衣卫的供词,而无人证,那此案必然会引来诸多非议。

    即便明面上不多,暗地里一定会有许多。

    可有了顺承郡王父子二人自爆式的人证证词,那就算事后许多人会有回味,可这佐证的分量,却是大不相同了。

    更不用说,有顺承郡王父子二人的出头,会替贾蔷、李暄二人挡下大多数宗室的反噬……

    最可笑的是,不仅涉事的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两家王府会被抄,连顺承郡王府都要被掏空,还是顺承郡王府主动掏空……

    是顺承郡王父子二人太蠢?

    倒也不全是,若非李贵利令智昏,在内务府大捞特捞,又的确和义敏亲王李贡有生死大仇,还苛勒门人……

    没这三条大缝,那两只“苍蝇”又怎会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也就不至于被诓成这样了……

    隆安帝还能说甚么,只会施雷霆震怒,将顺承郡王父子厉声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直接圈在青宵门内,直到义敏亲王和端重亲王认罪为止。

    并且让绣衣卫前往顺承郡王府抄家取证,李贵父子二人自己举证的罪证……

    等李贵、李啸父子被押下去后,养心殿内的明白人,一个个心里叹息不已,再看向贾蔷和李暄二人的目光,又有不同……

    不过,多数人还是将这计谋,归功于隆安帝和林如海。

    原本也是,若无这对君臣点头,李暄和贾蔷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宗室下这样的狠手。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十分了得了……

    李贵、李啸被押下后,隆安帝沉声同群臣道:“太上皇大行以来,朝野间谣言四起,多有诽谤朕躬者!朕心中暗恨,便传旨绣衣卫日夜不停的彻查!今日终有所得,或许还不完整,但至少解开了些太上皇骤然驾崩的谜底!”

    老迈了太多的荆朝云率先开口,他缓缓道:“皇上,义敏亲王为报复顺承郡王,收买顺承郡王的门人做手脚,行不忍言之为,昏聩糊涂荒唐卑鄙,倒也勉强说的过去。可端重郡王,乃太上皇十一子,为皇上亲弟!!他有甚么理由,行弑君弑父之恶行?若没有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也难抵青史之刀!”

    隆安帝闻言,面色阴沉的难看,目光阴鸷的看了荆朝云片刻,却没说甚么难听的话。

    荆朝云是忠是奸?

    不好说。

    但他一定是权臣。

    如果荆朝云不愿配合新政,不愿一再退步,眼下的朝政绝不是现在的局势。

    太上皇还未驾崩时,天下督抚,泰半与他有旧。

    六部尚书侍郎,也有一多半是他的门生。

    即便是现在,论起真正可调动的势力,韩彬、林如海加起来,都未必及得上荆朝云。

    就是这样一代权倾朝野的权相,却闷着头,一次又一次的让步。

    所以,很难说他是奸臣。

    但是,荆朝云也绝谈不上忠贤。

    他只是在景初后十年,隆安前五年,尽力裱糊着朝廷大势不倒罢了。

    对于革新天下,重振朝廷声望,洗刷贪腐冗官,充盈国库等等,毫无作为!

    便是此刻开口,也是一如既往的风格,顾及天下人言……

    隆安帝冷笑一声,却拿目光看向贾蔷。

    这种事他自然不可能亲自下水,连沾湿一点都不行。

    他也不舍得让林如海等掺和,推行新政还要阁臣们的清望,不是用来兑在这里的。

    既然贾蔷是绣衣卫指挥使,他也素来不要甚么清望,整日里鼓捣一群市井婆娘诋毁别人,那就由他来罢。

    贾蔷也有这个自知之明,他出列躬身道:“回皇上,也告知荆相一声,据端重郡王的门人透露,当然,他自己也是猜测,毕竟这位门人的上官,也就是颜料库的原郎中,已经被处死,他只是次一级的,所以有的事知道,有的事只能推测,但推测也是根据其上官所留下的话语来推断的。”

    隆安帝“唔”了声,道:“你且说说看。”

    贾蔷道:“据端重郡王门人赵从所说,端重郡王之所以行此事,是因为端重郡王看出,太上皇是真正将大位传给皇上了。这些年,军政大权一点点转移给了皇上,尤其是解决了身后名的大事后,太上皇一心沉溺于修道成仙,甚至安排了赵国公辅佐皇上,将军权快速的转移到皇上手里。若是这般下去,最多二三年,皇上就会真正大权在握,任何人都无法动摇根基。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拼死一击,反倒能嫁祸给皇上。荆相是否还记得,太上皇大行当日,九门提督,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魏昕,就要率军逼宫?

    当日,指责太上皇驾崩的不明不白,将污水泼向皇上,甚至泼向恪和郡王的人还少了?不知那逆贼的这个说法,是否能说服天下芸芸诸口?”

    荆朝云看着贾蔷半晌,缓缓点头道:“林如海教出了个好弟子啊!”

    说罢,却又同隆安帝道:“皇上,此案仍需慎重,只绣衣卫来审案,难免非议汹涌,最好……”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冷笑道:“最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先皇生了个弑君弑父的好儿子吗?!端重郡王是甚么德性,你不知道?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在景初朝时就飞扬跋扈,无所顾忌,手段阴毒下贱,他干出这样的事,是天家之耻,也是景初朝之辱!这样的猪狗,使得天家蒙羞一次不够,还要让世人皆知,天家出了这么个弑君弑父的畜生?!”

    荆朝云闻言,抿了抿嘴,却仍拱手道:“皇上,不管如何,便是唐时太宗之功德,亦为屠戮手足之恶名所累……”

    隆安帝冷笑道:“荆卿之意朕明白,可朕推行新政于天下,就没想过,会留下甚么好名声!用朕一人之名,换大燕万世之根基,朕心甘情愿!!以卿之才具,位列领班军机之位,原本大燕绝不是眼下这个样子。是你太看重这所谓的名声,才使得国朝到了几乎难以为继之地。如今,荆大人还想以此教朕?”

    荆朝云闻言面色骤然惨白,双目含泪。

    这一世之清名,尽毁于今日!

    就听贾蔷轻声道:“荆相其实不必多虑,端重郡王之恶,不必见于外,却可见诸于宗室。至于外面,自有义敏亲王去担起这一罪名,不会牵扯到端重郡王的。”

    荆朝云闻言,先是悚然一惊,转头狠狠看向贾蔷,贾蔷面色不变,平淡相迎,荆朝云又回过头去,看向林如海,一字一句道:“果然不愧是国士无双的林相爷,好手段,好手段!”

    任谁都不会以为,此等近乎天衣无缝之手段,会出自贾蔷之手。

    倒是隆安帝,眼神审视的看了看正当着满朝君臣的面,悄悄和李暄挤眉弄眼,难掩得意的贾蔷,对此子的聪明,再度有了新的认知……

    “大宗令,你有何话可说?”

    隆安帝忽地问向一直拧眉站立的宗人府大宗令李祐。

    李祐打小被景初帝接入宫中抚养,和隆安帝亲厚,此刻自然是向着他的,沉声道:“皇上,臣即刻召集宗室诸亲王、郡王、诸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通传此案!此案于道理上,是说的明白的。逆庶李吉,因见先帝将大权托付皇上,自觉无力翻盘,因此就狗急跳墙,施以歹毒之计,行下弑君弑父之十恶不赦之恶行!罪该万死!另有义敏亲王李贡,因年迈无子,是绝户之门,和四处传播此事的顺承郡王李贵结下死仇,因此和李吉勾连,共施此毒谋。证据确凿,人证亦有顺承郡王李贵、李啸父子……”

    隆安帝问贾蔷道:“你是主办此案之人,觉得有何遗漏之处?”

    贾蔷沉声道:“启禀皇上,此案是否只有李吉、李贡二人,目前还无定论。臣和恪和郡王正在彻查内务府,就目前来看,问题颇大。到底还有没有人牵扯此案中,臣不能保证。故而还要劳烦忠顺亲王,将此事与宗室说清楚。譬如顺承郡王,就坦诚从内务府贪了几十万两银子,买了无数田庄。为证清白,这些他都愿意交还内务府!”

    李祐:“……”

    这位亲王心里真是在破口大骂,好下流的种子,这是让他问宗室诸王去讨亏空!

    这是好活计么?

    可偏偏又和弑君大案牵扯在一起,让他想推却都不能!

    奸诈,卑鄙!

    韩彬等人也是一个个脸色各异……

    在他们的计划里,宗室从来都是新政最难啃的一个硬骨头,他们准备至少要打好几场硬仗,甚至不惜兑几个子,也要将宗室啃出一个豁口来。

    但他们从没想过,可以利用太上皇大行案,来拔除这些世上最尊贵的人群。

    可眼见就要办成了,真是震惊之余,又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隆安帝亦是如此,尽管贾蔷说的只是内务府弊案,可能将黑手掺和进内务府大捞特捞的,都是宗室里过硬的门第。

    大燕开国百年,至今积累的亲王府也不过那么几座,连十指都未累齐。

    郡王府倒是有二十来座,可有势力的,也只那么十来家。

    只要将这些黑手借着太上皇大行案斩断,那么其他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之流,想要对付就轻而易举了!

    看着隆安帝明亮如炬的目光,李祐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能咽下苦水去宗人府办差。

    李祐与李司、李叹离去后,诸军机也纷纷告退。

    不过每个人离开时,都格外的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番贾蔷和李暄。

    等所有人都离去后,隆安帝也缓缓呼出了口气,看着贾蔷和李暄二人道了句:“差事办的不错。”

    李暄得意的憋不住直乐,贾蔷也无声的呵呵直笑,隆安帝见他二人如此,目光落在贾蔷身上,问道:“办成此案后,可有甚么想要的?朕从不亏待忠心办差的臣子,提前说说。”

    贾蔷闻言,瞬间意动,眼睛悄悄眨了眨,看着隆安帝道:“皇上,果真甚么都可以?”

    “做梦!”

    隆安帝冷笑道:“问你想要甚么,靠谱些的,朕自然不会吝啬。不靠谱的,你也少张嘴。”

    贾蔷忙道:“绝对靠谱!绝对靠谱!”

    李暄在一旁小声问道:“贾蔷,你想要甚么?”

    贾蔷干咳了声,对隆安帝赔笑道:“皇上,如今内务府最难办的差事已经办的差不离儿了,臣想着等把此案办妥当之后,臣就去办第二难办妥之事,顺便也避避风头……”

    隆安帝似笑非笑道:“你想出京?你想去江南?”

    李暄闻言眼睛都瞪圆了,大声道:“你想的美!”又对隆安帝告状道:“他必是想去追林相爱女的船,父皇,他想的可真美!”这忘八一个人去逍遥快活了,他留在京里寻哪个去耍?

    贾蔷“啧”了声,正色道:“王爷莫要以己度人!甚么叫想去追我师妹的船?绝无此事!”他转过头,对隆安帝郑重道:“臣想去南边看看,不仅是江南,还要去粤省,去濠镜。绣衣卫三大千户十二百户也要过去,除了安顿他们外,臣还想往暹罗、安南走一遭,看看到底能不能多买些粮食回来。皇上,臣不畏奔波辛劳,臣一片丹心呐皇上!”

    李暄直勾勾的看了贾蔷半晌,忽地变了主意,大声道:“父皇,儿臣觉得贾蔷说的好,难得他一片忠心!不过有此忠心的,可不止贾蔷一个,还有儿臣!!儿臣更有一片孝心,犹记得当初……”

    “噗嗤!”

    这声情并茂的咏叹调,让贾蔷没忍住笑出声来,被李暄一记肘击,他又闭上了嘴。

    李暄激昂道:“父皇,犹记当初山东大旱,朝廷缺粮,父皇难的何等苦恼?便是母后,也跟着清减了几斤!儿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在心中发誓,若有能为,为父皇分忧解难,虽刀山火海,也绝不后退!贾蔷既然敢起誓,从外面寻回粮食来,那儿臣也愿意起誓,监督他从外面寻回粮食来!”

    贾蔷:“……”

    素来坚毅隐忍的隆安帝,许也是因为今天心情大好的缘故,这会儿听了两人一唱一和,咬牙笑骂道:“两个混帐,才办了这么一点子小事,就一个二个邀功卖劳,不知羞耻为何物!滚!还想去濠镜、暹罗?你们干脆直接去爪哇国算了!快滚!朕警告你们,赶紧将差事办妥了,还没完事。再敢胡闹,下次挨廷杖,可就不是闹着顽的了!”

    二人闻言一惊,再不多言,一起见礼告退,出了养心殿后,就传来相互埋怨的声音:

    “都怪你,王爷你黄汤灌多了罢?跟着瞎掺和甚么?宗王能离京么?”

    “放屁!你看看你说的都是甚么,哪里比得上爷,必定是你让父皇恼了,都怪你!”

    “呸!”

    “呸呸!!”

    声音消失无踪后,隆安帝却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义敏亲王、顺承郡王、端重郡王……尤其是端重郡王,当年仗着其母丽太妃荣宠冠绝六宫,何等嚣张,对他这个兄长多有不敬!

    却不知,等身陷囹圄时,还能不能嚣张的出来!

    丽太妃在地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过笑罢,隆安帝眉头又隐隐皱了起来。

    贾蔷之智,是不是有些过高了?

    林如海不会骗他,说只提点了“太上皇大行案”六个字,就不会再多半个字。

    可是就凭这六个字,贾蔷能将差事办到这个地步……

    军机处里又有几人能做到?

    关键是,林如海是今天早上才提点得贾蔷!

    其智,已近乎妖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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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林如海摔杯

    宗人府,前厅。

    宗室九位亲王,二十三位郡王,另有上百位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

    至于辅国将军都没资格进入大厅,只能立在抱厦下听着。

    宗室诸王并不平静,满堂嘈杂,叫骂声此起彼伏,盖因绣衣卫突袭内务府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宗室诸王,听起来十分高贵,也的确高贵。

    不提旁的,只俸禄亲王一年就有白银一万两,禄米一万斛。另外,世子岁俸银六千两,禄米六千斛。

    郡王岁俸银五千两,禄米五千斛,世子岁俸银三千两,禄米三千斛。

    再加上田亩地税的折免,门铺商号的税免……

    一般而言,王室都应该是极富极贵的高门。

    但实际上,远不是那么回事……

    每年朝廷发的银俸是定数,可花销却不是定数……

    想支撑起一座亲王府的门楣,根本不是一万两一年能扛得起的。

    想想贾家,一座日薄西山的国公府,那没用的排场都大到惊人。

    国公府内数百奴才家生子,一个个的派头也都不逊外面寻常官员地主。

    主子们得半份去的,奴才必是要有一半。

    这不仅是主家的仁德,更有主家的体面气派在。

    国公府如此,更遑论王府?

    不提别的,只王府护卫一项,每年亲王府、郡王府的支出,就要占去三成。

    再加上其他下人奴婢的嚼用,至少也要占去两成。

    还有主子们自己的嚼用,迎来送往,衣服头面……

    基本上也就空了。

    绝大多数情况,是一年进项多少银子,就要支出多少银子,不够的,还要再落下一笔饥荒……

    这个时候,在外面找门路捞银子补贴家用,就是诸王的头等大事。

    大燕王爵贵则贵矣,可除了皇子阶段有机会参知政事外,一旦新皇继位,先皇皇子就要悉数交权,以免掣肘新皇。

    也就是说,大燕王爵,绝大多数都是没有实际权力的。

    如此一来,想捞银子,几乎没有甚么便捷路数。

    做生意他们又不会……

    而内务府,便几乎是他们捞银子的最佳去处,甚至是唯一捞金圣地。

    如今?贾蔷和李暄二人突袭内务府,彻查之下?岂不断绝了他们的财路?

    这对一群无所事事的宗室大爷们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招恨的事了!

    “甚么球攮的杂种,天家的事?轮得他俩来管?”

    “就是,真真是打不死的野种!太上皇在时,曾亲口说过,准许咱们在内务府里捞些吃的?不然还能眼睁睁看着咱们饿死?都是高祖血脉?内务府是天家的,凭甚么没咱们的份?”

    “还说甚么太上皇良臣?太上皇他老人家去的不明不白,那小野种还说是吃多了丹药自己死的……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太上皇若还活着?不生生活剐了他!”

    “另一个也不是甚么好东西,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个天打雷劈没孝心的种子?太上皇大行时就在宫里大笑,他原本就有这毛病?应该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病症!”

    “此事断不能这么作罢,那两畜生开了个车行?银子赚了海了去了,如今倒不许咱们吃点祖宗饭,回头就去寻他们,啐他们一脸!”

    “对对,回头就去寻他们……”

    一群年老王爵骂骂咧咧,太上皇九子义项郡王李向的面色却愈发深沉凝重,因为他目光环视了几圈,都未看到端重郡王李吉。

    “咦,义敏亲王怎没来?该不会给他那侧妃生的儿子过生儿去了罢?”

    听闻此言,满堂王爵轰然大笑。

    “你不说爷还忘了,顺承郡王怎也没来?这两家快结成死仇了……不是说今儿诸王府必须到齐么,怎还不见人来?”

    “嗯?爷瞧瞧,老九,老十一呢,怎也没来?”

    正说着,义项郡王李向就见其亲随内侍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自外面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路挤开诸王公,招来诸多叫骂。

    不过多认识此人,也都给李向体面,认清是谁后,便纷纷住了口。

    “爷,不好了,不好了!十一爷被抓了,绣衣卫动的手,贾蔷带的人连端重郡王府都抄了!”

    “甚么?!”

    听闻此言,宗人府前厅瞬间炸锅了。

    李向更是霍然起身,双眼目光凌厉,沉声问了句:“宫里给的甚么罪名?”

    他不是那些昏聩之人,将贾蔷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骂,李向知道,若无隆安帝之意,贾蔷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动端重郡王府。

    只是他那内侍并不知详情,道:“爷,奴才打听不到,太突然了,谁都不知道到底出了甚么事……”

    “走,咱们这就进宫,问个清楚!”

    李向自觉不能再等了,更不能任由宫里作威作福,宗室这一回一定要反击,不然往后只能任人宰割了!

    诸王也明白这个道理,纷纷起身,义愤填膺的要往皇城去。

    然而还未出门,就见忠顺亲王带着一应侍卫挡在门前,目光冰冷的看着诸人,沉声宣布:“经顺承郡王李贵、世子李啸检举,义敏亲王李贡、端重郡王涉太上皇长生丹一案,经查证据确凿,业已抄家拿问……”

    “胡说八道!!”

    李向勃然大怒道:“这等莫须有之罪名,安能服天下人心?老十一会弑君弑父?”

    忠顺王李祐大声道:“你问本王,本王问谁?难道是顺承郡王老糊涂了,魔怔了,撞客了?他说义敏亲王李贡因深恨他说李贡是老绝户,绿帽王,便收买了他的门人刘桦、刘泽父子,在内务府颜料库动了手脚。只刘家父子不够,还和老十一勾结……”

    “一派胡言!老十一怎会弑君?太上皇活着,对他没好?这种荒唐之言,也能说得出口?”

    李向满面涨红,怒发冲冠的嘶吼道。

    忠顺王李祐声音却森然起来,道:“李贵说了,因为老十一看到太上皇沉迷于修道炼丹,将大权加速转移给皇上,尤其是还派赵国公辅佐皇上,自知助老九你夺嫡无望,所以干脆来个绝的,趁机嫁祸给皇上……若非如此,太上皇大行之日,九门提督魏昕又怎么会那么巧,就想要带兵入宫?!没人提前谋划,可能么?”

    李向闻言,面色陡然一片雪白,寒声道:“那位,终是等不及,要赶尽杀绝了么?”

    而听闻涉及太上皇暴毙一案,方才叫嚣怒骂的宗室诸王们,一个个纷纷将嘴闭紧,再不敢多言半个字。

    这种事,沾上丁点,就是抄家圈禁赐白绫毒酒的下场!!

    但越怕甚么,就越来甚么……

    就听忠顺王沉声道:“此案是否只义敏亲王和端重亲王二人涉案,本王不清楚,因为往内务府伸手的王府,绝不止这两家。顺承郡王已经将这些年从内务府贪墨的几十万两银子和地,都交了出来,以示清白。其他的……本王不想多说甚么,只能尽力劝皇上,不要将此案牵扯过大。但如今贾蔷就如同一条疯狗,在四处搜刮证据。一旦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在诏狱里开了口,不管牵扯出哪一位,都是灭门之祸。所以,本王今日招诸位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哪个在内务府里有手脚的,赶紧处理干净,本王才好劝皇上尽快结案。果真拖延下去,任贾蔷那厮搜刮下去,宗室危矣!”

    ……

    武英殿,军机处。

    韩彬、林如海、李晗、张谷、左骧、窦现聚坐。

    左骧惊奇道:“林相,如此说来,你只提点了句以太上皇遗案为切口,剩下的,都是贾蔷自己所为?”

    林如海微笑道:“应该是和恪和郡王一道商议着来的……”

    张谷“啧啧”叹道:“咱们这样一群人,设计多时,绞尽脑汁啊,还不如两个顽童一通横冲直撞!”

    李晗笑道:“林相,有这等良策也该早点说出才是。”

    林如海微笑道:“绣衣卫之事,仆本从不参与。只因今日事与新政有些相干,蔷儿才挑选了些相告。原也不准备理会,只一听,他和王爷竟打算将所有宗室悉数清理……苦笑之余,灵机之下,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韩彬笑骂道:“清理所有宗室?这混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也难怪,先前传闻皇后娘娘不许他和五皇子搅合在一起,这两人在一起,真是……甚么都敢想!”

    李晗轻声笑道:“林相,贾蔷是你的弟子,他是不是和皇子走的太近了些?”

    林如海微笑道:“五皇子甚么样的性子,大家也都知道。至于蔷儿……他确实是无意于仕途,这绣衣卫指挥使,也早早和皇上约下,只任一载。等去了此职,只余一内务府总管,也不值当甚么了。蔷儿之志,在于海外……也不知他怎么如此痴迷于出海。想来诸位也知道,他名下有许多营生,挣下不少家当。可他那么多家当,除了投入漕运里面外,其余的,都丢在兴造海船之上。其志如此,我也不愿强求。听其所言,西洋番国那边,似的确有些不大稳妥。让他去看看也好……不止是他,连仆也想出去逛逛。”

    此言一出,数人神情有些微妙起来。

    林如海眼下是当之无愧的次辅,看着苍老,实际年纪,甚至是几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韩彬今年六十有七了,还能再干几年?

    韩彬去后,即便是论资排辈,也该是次辅接任首辅,林如海想出去?

    韩彬提醒道:“如海,不要被你那不着调的弟子给带偏了。海外蛮夷之国,便是南洋诸国,也是瘴气丛生,虫蛇无数,国人并非没去过,何时成了人间乐土了?你这身子骨走一圈儿,多半埋外边儿了,还是好好理政罢。”

    众人闻言大笑起来,笑罢,韩彬看向一直沉着脸不吭声的窦现,问道:“广德,我听说今日你还和那两个顽劣的起了冲突?”

    众人愕然,窦现黑着脸哼了声,压着怒气道:“今日仆听闻内务府大乱,绣衣卫将三院七司所有郎中、员外郎、主事一锅端,便带人前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眼下朝廷正在推考成法,哪有精力去理会内务府弊案?那个深水泥塘,随便查一个,都是惊天大案,更何况一锅烩?适时,还不知林相已经有了神机妙算。结果刚至内务府,便见贾蔷和恪和郡王骑在马上,在宫城内追逐打闹,仆自当上前喝止。谁料……”

    左骧皱眉道:“贾蔷敢对大夫不敬?”

    窦现怒道:“他敬的很!竟然拉着王爷,要一起与仆磕头赔罪!!”

    “噗!”

    张谷正吃茶,听闻此言,一口喷出来,然后大笑出声。

    不过没笑三声,就在窦现吃人的眼神下闭上了嘴,连连拱手道恼。

    左骧皱眉道:“贾蔷磕头也就罢了……恪和王爷,总不会真跟着胡闹罢?”

    窦现黑着脸,怒哼一声,道:“全因贾蔷挑唆!”

    左骧看向林如海,林如海淡淡道:“窦大夫许是不知,蔷儿因功封侯后,便为皇上赏了朝马,准许宫中骑乘。”

    这话,却让窦现原本就阴沉的黑脸,骤然转青,气到身体发抖。

    不过没等他发作,韩彬就摆手劝道:“广德,你和两个没长大的年轻人置甚么气?便是看在今日之功上,有气也该消了。贾蔷虽偶有顽皮童心,但对皇上,对他先生,却是忠孝有佳。如此青骢骏骑,便偶有小疵,也是应该宽容理解的。你不仅是御史大夫,亦是长者嘛……”

    窦现闻言,沉声道:“半山公虽言之有理,可仆又岂是因私怨而寻事之人?只是,此子行事剑走偏锋,好出奇用险,诡诈兼济,不择手段!哪一点,都不似我儒家做派,绝非正道!莫说他身上担着绣衣卫指挥使这样权重之位,便是不担半分差事,只要他靠近天家,便是一个祸根,不可不防!所以仆以为,但凡生出半点祸事来,绝不可轻饶!”说罢,昂起头,直视轻轻研磨茶盏的林如海。

    其余人面色或凝重,或意外,或冷眼旁观。

    韩彬一时都沉吟无语,盖因窦现的话虽然偏激,但有些话,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却听林如海忽地开口淡淡问道:“窦大夫是准备启党锢之争,还是准备刻元祐党人碑啊?祸根自然当诛,那教出贾蔷如此祸根,本相岂非也是罪该万死?窦大夫准备何时诛吾?”

    说罢,将手中茶盏合拢,放于身边桌几之上,发出“砰”的一声,落入诸人耳中,重若擂鼓!

    若是林如海才从扬州回来,对上窦现,这个曾经的上官,或许还会落些下风。

    但他一人在京独撑了一年朝政,与天子君臣相得,又有山东之行,有挽天倾之功后,除了韩彬,其余四相,绝非林如海的对手。

    二者正面相争,林如海必胜,窦现必败!

    而窦现显然也没有想到,在内阁素来温良恭谦,从不摆次辅资格,从来对他礼让三分的林如海,竟会对他当面摔杯,不留丝毫情面……

    ……

    诏狱内。

    贾蔷和过足了瘾的李暄心满意足的从牢房里出来,身后是气急败坏,嘶声力竭破口大骂的端重郡王李吉。

    至于义敏亲王李贡,早就昏倒在牢狱内了……

    都是宗室老人,再明白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绝无挽回的余地。

    便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清白得,也没可能熬出来了。

    更何况还有个反叛肏的顺承郡王指正!

    “贾蔷,你今儿可真是绝了!太阴了,真让爷开了眼了!”

    出了诏狱,李暄仍不改亢奋,咕咕叨叨说个没完。

    方才他在诏狱内,差点没把端重郡王活活气死。

    太上皇才驾崩不到一年,太上皇在时,即便隆安帝已经登基,可李暄这样的,在端重郡王李吉眼里,也和街边二傻子没甚区别,哪一回见面不讥讽腌臜几句都不舒服。

    李吉的几个儿子,也是打小就欺负李暄。

    仗着李吉得太上皇宠爱,根本不将李暄放在眼里。

    今日,李暄却是将十几年小半辈子的郁闷之气都出尽了!

    “走!去爷王府,爷请你吃酒去!王妃也说过几回了,要请你去……”

    李暄春风满面,骑在黄骠马上喜滋滋道。

    贾蔷斜眼看他,道:“不进宫再同皇上说说?”

    李暄“啧”了声,道:“你傻啊,有张真、郑阳那两个狗子在,他们自会进宫和父皇说明白的。天都要黑了,咱们进宫也待不久,还得急急出宫。”

    二人身后,正想告辞进宫的张真、郑阳两个中车府铛头听闻李暄之言后,黑了黑脸,在两人身后草草道了个别后,就折往皇宫了。

    “唉……”

    二人走后,贾蔷长叹一声。

    李暄奇道:“今儿你叹甚么气?”又警告道:“别给爷推辞,爷还不知道,你府上如今就余一个贾珍老婆了,那算是你大伯娘,贾蔷,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放过罢?”

    “放屁!”

    贾蔷气骂了句后,本来往宁府方向去的马头,拨转了方向,调往了恪和郡王府方向……

    李暄见之嘎嘎大笑起来,又问道:“那你叹息甚么?”

    贾蔷满面沉闷,郁气道:“我素来藏拙守愚,将一身才智能为只使出一分,和王爷的表现保持平齐即可。今日……却不小心使出了三分,光芒太盛,怕是会招来小人嫉恨,岂不……驾!!”

    话没说完,见李暄从旁边王府护卫那边抢过腰刀杀来,双腿忙一夹马腹,甩响马鞭,夺路而跑。

    “兀那无耻曹贼,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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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敌人的反击

    恪和郡王府,宝和堂。

    东暖阁内。

    熏笼里的银霜炭燃着,夹杂在炭火间的熏香,让整个暖阁都一片沁香。

    墙角两面乌木方灯架上,烛火将整个房间照耀的通明。

    正中设一海青石架檀木圆桌,围着圆桌摆放着三把楠木交椅。

    桌上摆着四凉八热十二道菜,又有一桶米饭……

    李暄超常发挥,吃了四碗饭后,就咬牙切齿的看着贾蔷,一口气干到第八碗饭……

    再看到一旁王妃邱氏钦佩的看着贾蔷,愈发没好气道:“看甚么呀?他吃的跟头猪似的,有甚么好佩服的?”

    邱氏气笑啐道:“爷请东道,还有嫌人吃的多的?”

    贾蔷哼了声,道:“他就是纯粹的嫉妒,看我吃的那么多,偏姿态还十分优雅,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再看看王爷方才,吃起来和猪抢食似的……”

    邱氏“噗嗤”一笑,不过随即在李暄要吃人一样的眼神下闭嘴,同贾蔷笑道:“宁侯且多吃些,我们爷对谁都和和气气,但骨子里能入眼的,怕只有宁侯一个。反正我娘家那些人,没一个能让他正眼瞧的。这回邱家能从泥坑里出来,多亏了你。若不是有身子,我必要敬你一杯。”

    贾蔷笑了笑,道:“王妃不必客气,有王爷和王妃的体面在,在下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其实,也没做甚么。”

    邱氏笑道:“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瞧瞧今儿宗室里连折了一个亲王两个郡王,连他们都如此,更何况邱家?邱家虽丢了内务府的差事,可也躲过了大难。不然今日三院七司一锅端,少不得也将邱家陷在里面了。”

    贾蔷呵呵笑了笑,看了李暄一眼,李暄“嗯嗯”清了清嗓子,威严道:“你去忙你的罢,爷和贾蔷说些爷们儿间说的大事。”

    邱氏没好气白他一眼,倒也没强留下来听,哼了声,又与贾蔷告了个别,方扭身离去。

    等邱氏走后,李暄就没再嬉闹,他咂摸了下嘴,道:“贾蔷,你先前那番话,虽大半都是扯臊,可有些也有点道理。今儿这么一番折腾?爷都没想到,居然能将端重郡王给折腾进去!放在太上皇还在时,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不过,这效果是不是好的有些过了?就算有顺承郡王那个老憨头在前面顶着?可你怕还是少不了被嫉恨。其实今儿这功劳真不在你……”

    贾蔷眉尖一挑?道:“在你?”

    说着?自己舀了碗紫参野鸡汤一口喝尽。

    二人有话谈?屋子里除了李暄随身太监陆丰外?并无侍女丫鬟。

    陆丰想要上前服侍,也被贾蔷挥退?又舀了一碗。

    李暄笑骂道:“你房里人都去了江南?你吃那么多大补紫参鸡汤做甚么?爷府上乳娘如今可不能给你了!”

    贾蔷笑骂了声,李暄又道:“今儿这功劳?爷当然是占大半的,剩下一小半,是你先生的。他不指点迷津?你也想不到用太上皇的余威来作刀。你先生确实是个极厉害的?不过他只指给你往哪处使力,剩下的?都是在爷的教诲下办到的……贾蔷?爷也不劝你和宗室去缓和缓和关系,你这狗脾气,估计也是落不下这个脸来。可爷怎么办?那些都是爷叔叔大爷兄弟,不能一直僵下去,是不是?你给爷出个主意,怎么能让他们少恨爷一些?你也是,抄了义敏亲王府和端重郡王府也就算了,非得把其他王府还银子还地搅和在一起,仇上加仇,坑死个人……”

    贾蔷有些歉疚,道:“我这不是想帮我先生分担点负担么?不借这个机会,用一用太上皇的大旗,等回过头来再想收地追缴亏空,那得费多大的气力?”

    “废话!”

    李暄气道:“爷不知道这个?可这会儿越省力,他们心里就越憋屈,这仇就越大!贾蔷,爷不是和你说着顽的,不要小瞧宗室,他们真闹将起来,我父皇都要给三分体面。这些年,我父皇在他们手里受的气还少了?可你看看,都登基几年了,可拿他们有甚么好法子没有?真让他们往死里记恨,那早晚都是要出大事的。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是不是?”

    贾蔷侧眼看了李暄两眼,道:“还别说,偶尔一二回,王爷还真比我老成睿智一些……”

    李暄笑骂了声后,催道:“少胡扯臊!爷不知道比你老成睿智多少,还用你说?快想法子!”

    贾蔷嘿了声,道:“王爷还怕他们?”

    李暄难得正经道:“贾蔷,俗话说的好:薄族者,必无好儿孙!你对你贾家族人也不吝啬,往那族学里费了不少心思。你都如此,爷总不能还不如你罢?再说,爷也不只为爷自己。”

    他缓和了宗室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意味着贾蔷缓和了这等恶劣的关系。

    贾蔷想了想,道:“其实先前我就说过一法子,不过是以利诱之……”

    李暄极聪明,一下就想到了,道:“你是说内务府钱庄的股?”

    贾蔷点头道:“王爷可以挨家挨户的说明白,这个股,价值万金!皇上拿出了两成交给咱们,原我是坚持必要两万两银子一股,是你再三要求,才说服我,降到一万两银子一股。并且可以立字据保证,三年后,每年股息三千两,五年后,每年股息五千两!达不到的,内务府来补!”

    李暄倒吸了口凉气,道:“贾蔷,你疯了?下这么大的代价?三年后,我们从哪弄三十万两银子给他们分红?五年后,一年分五十万两?不对,还有一成,要分六十万,一百万两?!”

    贾蔷摆手道:“赚银子的事王爷不必担心,明年我将绣衣卫的差事交付后,就会全力捣拾内务府的事。以内务府的条件,赚起银子来实在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旁的不说,用内务府钱庄的银子,来扩大煤窑生产,光卖煤一年都是巨量财富。我还有些其他赚银子的法子,尤其是海外……王爷,与你我不说虚言。让他们入股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去对付那些酸腐儒生们。开拓海外,不能受国内掣肘。只有让他们尝到了甜头,才会为咱们挡下背后的暗箭!”

    李暄凝视着贾蔷,道:“你还真想出海去西洋?”

    贾蔷点点头,道:“我实在不耐烦在神京城内,和自己国人明争暗斗争权夺利。而且我和恪怀郡王的关系……实在一言难尽。就算以后不是他,像我这种性子,又得罪了那么多人,势必难容于世。所以,不如出去了清静。不过也不是这三五年的事,总要将我先生平生抱负实现后再说。”

    李暄看着贾蔷,长叹息一声,道:“你球攮的,得罪那么多人干甚么?爷想帮你,又能帮到哪去?罢了罢了,就听你的,到时候你先出海,在外面立足之后,爷得闲去寻你耍!”

    贾蔷哈哈笑道:“放心,到时候必有好东西顽。”

    李暄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甚么,脸色不大好看,却并未再说甚么,顿了顿道:“对付宗室如此,那你准备怎么对付勋贵那边?”

    贾蔷呵呵笑了笑,也未隐瞒,道:“王爷想和宗室缓和关系,自然是用这种利诱的法子。我不同,我若上门去哄,元平功臣他们非但不会认购,反而会奚落嘲笑,实乃自取其辱。所以,我必要他们自己主动上门才行。”

    李暄闻言,登时眉开眼笑起来,问道:“你又有甚么坏主意?”

    “坏主意?这叫高明好吗?”

    贾蔷没好气回怼了句后,自己却嘿嘿一笑,道:“王爷去各家王府说事的时候,多说一句,就说我单门留下一成,要分卖给开国功臣一脉,只给开国一脉的十家人,其余的都没份,再抱怨一句,说这原是皇上给所有勋臣的恩赏……最后让他们别声张出去。王爷说完不会超过三天,必有人上门!”

    李暄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骂道:“好下流的种子!你让爷挨家挨户跑,你在家坐等他们上门?”

    贾蔷哈哈笑道:“王爷想要缓和关系,我又不用!王爷许出去好处,往后又是宗室里人人喜爱的小五儿,我卖出股份去,还是人人憎恶的贾家子,能一样么?”

    李暄眉尖一扬,道:“你就非要做个将人得罪尽了的?不能也学学爷,给人赔个笑脸,说点软话?爷怎么就教不听你呢!”

    贾蔷“啧”了声,摇头道:“王爷和宗室诸王没甚利益之争,又贵为皇子,所以那些人也不愿和王爷结成死敌,再辅之以利,自然也就化解了。可开国功臣一脉,和元平功臣一脉,尤其是和赵国公那边的人马,几乎水火不相容。果真想靠白送银子打动他们,纯粹是痴心妄想。所以,开国功臣一脉,和元平一脉,最多能做到于斗争中求共存,不突破底线就是。”

    说罢,举杯对李暄道:“不管如何,能与王爷这样的性情中人为友,都是王爷最大的荣幸!”

    李暄嘎嘎一笑,道了句:“算你小子识相!”

    与贾蔷碰杯,一饮而尽后,忽地回过味来,目光不善的看着贾蔷道:“你说是谁的荣幸?”

    贾蔷哈哈一笑,将碗里的饭三两口扒尽后,起身道:“管是谁的荣幸,总之很痛快就是!时候不早了,王爷,告辞!”

    李暄问道:“明儿怎么搞?”

    贾蔷想了想,道:“总得把戏唱足了,这几天再带人去问候几家,不过不必抄家,只讯问几句,吓唬吓唬。王爷就唱红脸,挑清白的那几家,开始一家一家安抚。左右就这么几个套路,早干完早拉倒!等弄完这一出,去城外庄子上打几天猎?”

    李暄闻言,耳朵刺棱一下就竖了起来,咧嘴道:“好哇!!”随即他眉头挑了挑,提醒道:“别忘了,云家那位……”

    贾蔷扯了扯嘴角,看二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转身阔步离去。

    李暄呵呵笑了笑,在背后喊了声:“当心些!你仇家太多……”

    贾蔷也不知听到没听到,头也不回的往后摆了摆手,就阔步出了宝和堂,离了王府。

    见其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李暄“啧”了声坐下,脑海里想起云贵人她姐姐的模样,嘿嘿直乐。

    只是忽地,右眼跳了跳,让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坐于御案后,与今晚留职的内阁大学士林如海议政今日国事。

    一连谈了两个时辰后,隆安帝让御膳房上了药膳来,他与林如海分食后,二人算是得喘一口气,清闲了稍许。

    将药膳饮尽后,隆安帝忽地看向林如海,笑道:“朕听闻今日在武英殿,爱卿与窦大夫发生了些不愉快?”

    林如海汗颜道:“这等事竟也传入了皇上耳中……”

    “诶!”

    隆安帝哈哈笑道:“人皆有七情六欲,又非圣贤,总有些喜欢之人,有些不喜欢之人,本是寻常。爱卿何必如此?”

    林如海摇头苦笑了番后,道:“臣与窦大夫并无私怨,说起来,窦大夫当年还是臣之上官。对于其操守,其刚正不阿,臣深敬佩之。只是,对其门户之见,臣也有些不敢苟同……”

    隆安帝自然明白林如海所说之意,他亦是无奈笑道:“天下世家子弟,高门贵阀,能如爱卿之族者,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不堪入目的。也就难怪窦大夫如此憎恶世家子弟,更不愿看到世家子与天家关系太过亲厚。只是他或是忘了,天家乃世间第一大世家,朕的皇子,亦是世家子弟,不过是天字号的……回头朕会同他说,爱卿莫要与他置气。虽说窦大夫之言连朕也常有郁愤之时,可朝廷里,却又缺不得这样的人。总还算不错,韩爱卿制得住他……”

    林如海点头道:“这个臣自然明白,且臣也有反思……利用太上皇一案,虽能减少太多阻力,但用这种法子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对接下来的新政推行,助益有限。治国之政,终究要堂堂正正。剑走偏锋,显得小家子气了些……这也是臣和半山公等的差距所在,让人耻笑了。”

    隆安帝闻言连连摆手道:“岂有此理!治国之政,只要利国利民,能达到成效,谈何大气小气?”

    林如海笑道:“皇上不必宽慰臣,臣这个年岁,还是能自省己身的,不过要改,怕是难了。或许终究是世家子出身,世受皇恩,自幼也是锦衣玉食,进学之后的近二十年里,顺风顺水,几乎没受过甚么挫折……和半山公他们那样寒门出身,一路行来艰难坎坷之途相比,差了许多。毕竟,伟丈夫都是靠挫折磨砺出来的。臣呢,受用惯了,办差事也好寻简便之法,不吃苦的省力法子。但这种法子,往往都有大缺陷,不够堂皇正大。偶尔一两次可以,多为则成邪路。”

    隆安帝笑道:“爱卿实在太过苛责自己了,你也远没有说的那样不堪。若无爱卿妙计,宗室之难,还不知道要耗费朕与内阁多少精力和时间。且也不是没有补救之法,慢慢商议着来就是……爱卿这脾气,难得和窦大夫吵了几句,自己倒反思这么多?实在太过谦逊了些……这一点,贾蔷就不像你!”

    林如海闻言心头一跳,叹息一声后缓缓道:“贾蔷还是太年轻,锐气逼人。臣几番教诲,要收敛锋芒,即便得理之时,也不可咄咄逼人,可他终究还是办不到。遇到事一激动起来,就有些无所顾忌……皇上,贾蔷虽聪慧非常,但若不懂得韬光养晦,难有好下场。先前皇上许他一年绣衣卫指挥使的时间,等到了跟前,皇上还得开恩呐!”

    隆安帝亦叹了声,道:“这样忠心能干的臣子,朕确实有些不舍得……以他这个年岁,干出的事,却是有些类汉时霍骠骑,汉武之冠军侯了。”

    林如海闻言心头愈惊,笑道:“皇上是不是抬举的有些忒过了……霍骠骑之功,贾蔷如何能及?”

    隆安帝见林如海如此谨慎,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道:“爱卿,难道你对朕,也有伴君如伴虎之畏?不过一个聪明的小子,虽胆大些,可忠心耿耿。大燕子民亿兆,朕为天下共主,还会容不下一个聪明的孩子?更何况,那混小子还一心想要出海!”

    林如海闻言,摇头笑道:“皇上对臣之宽厚,虽古之名君莫能及也。只是愈是如此,臣愈要敬畏天子。但凡生出分毫骄矜怠慢之心,便是失了臣子的本分,也辜负了皇上的这份宽仁。”

    隆安帝笑了笑,道:“爱卿与朕,不必如此拘谨……贾蔷为了朕交给他的差事,不顾自身得失,得罪了多少人?若回过头来,因为太过聪慧,反倒受朕的猜忌,那朕这个天子,格局也有限的紧,新政注定走不了多远。爱卿要相信朕,便如朕信任爱卿师徒二人一般……”

    林如海闻言一震,面色动容,眼圈都隐隐有些不对,起身深揖道:“皇上知遇信重之恩,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隆安帝呵呵笑着,连声叫起,正要再说些甚么,忽然见一红衣蟒袍大太监自外而入,进殿内拜下。

    林如海起身要告退,为隆安帝所拦,便重新坐下,举起茶盏吃茶,以闭塞耳目……

    隆安帝见他如此谨慎,笑了笑,问道:“何事?”

    果真有见不得人的阴私事,是要写入密折呈上的。

    果不其然,就听那红衣大太监尖声道:“万岁爷,一个时辰前,宁侯贾蔷自恪和郡王府用过晚饭回府,过西城延寿坊时,遇刺客以军中强弩伏杀……”

    “啪”的一声,一旁林如海方向响起茶盏破碎声,隆安帝的面色也陡然阴沉,目光森然。

    那红衣大太监立刻加快语速,道:“万幸宁侯身边亲卫抵死相互,虽死伤过半,但宁侯无伤,回至宁府后即刻召集人手追击……”

    林如海面色稍缓,隆安帝亦松了口气后,沉声追问道:“可追到了甚么?”

    红衣大太监道:“宁侯人手原本一直吊在刺客身后,不过那些刺客借巡捕五营巡逻街坊之际,反咬一口后,巡捕五营拦下了宁侯手下,眼下宁侯暴怒,正不断召集绣衣卫和五城兵马司人手,与步军统领衙门对峙。”

    隆安帝闻言,恼怒的一拍桌子,斥道:“这个忠勤伯,到底在干甚么?几回回了,总是惹出这些让人棘手的误会来!”

    听闻此言,林如海心中有数,道:“皇上,此事必与忠勤伯无关,否则也不至于做到明面上来。想来,都是背后贼子算计好的,故意挑起贾蔷和忠勤伯之争。无论谁输谁赢,损耗的,都是忠于皇上的守卫京城的兵力。”

    隆安帝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贾蔷自不必说,而忠勤伯杨华,朕亦深信之。此必有奸人,想削弱忠于朕之兵权,屡屡挑唆所为。”

    说罢,对地上那红衣大太监道:“去,将朕与林爱卿方才的话传与贾蔷和杨华听,让他们莫要愚蠢,中了奸人奸计,让他们速速联手,查明真凶!”

    红衣大太监领旨而出,隆安帝深吸了口气,对面色仍有些苍白的林如海道:“爱卿,看到了么?打的狠了,有些人是要狗急跳墙的!不过也可见,是打到了一些人得痛处!”

    说罢,他回头目光瞥了眼戴权。

    戴权面色亦有些难堪,他执掌中车府,不是没想到会有人狗急跳墙,可他的人手,都调去监视十王宅那边去了,义项郡王府、义平郡王府、端重郡王府,对了,还有一座宁王府……若是几家动的手,绝不会逃过中车府的监视。

    力量都到了那边去,其他地方自然也有少了些,没想到,偏就中了人声东击西之计。

    林如海轻声道:“贾蔷,为武勋世家子弟,又得皇上器重,成为天子心腹。遭遇些危险,原是天经地义,也是意料之中之事。而那些人越反对,也越说明新政的必要性,和正确性。他们痛,那就对了!凭一次见不得光的鬼祟刺杀,一群魑魅魍魉的鼠辈,还吓不到臣等。”

    隆安帝闻言,重重点了点头,道:“说得好!那些魑魅魍魉的鼠辈,永远成不了大器!朕,早早晚晚,必杀光他们!”

    ……

第六百八十四章 苦肉计?

    神京西城,延寿坊。

    剑拔弩张的两方兵马,因为宫中传旨,气氛稍缓。

    其实最头疼的,是忠勤伯杨华。

    尽管他的兵马强壮的多……

    倒不是畏惧贾蔷的势力,绣衣卫元气大伤,五城兵马司乌合之众,即便是林如海,他也不惧甚么。

    只一点,实在让他烦忧,那就是贾蔷这样的纨绔子弟,办起事来真能不管不顾,不计后果。

    偏偏,圣眷之优隆,又让人无奈。

    再加上年轻……

    所以贾蔷能撒野,可他却不能。

    遇到这种恣意妄为且执掌大权的纨绔,是杨华最不愿面对的。

    “杨华,你这个包藏祸心的奸臣,几回回害人!这一次,居然还用军中强弩伏杀本侯,这个仇本侯记下了!皇上信你,本侯不信!

    对了,你还欠本侯的银子!你杨家遭难时,本侯不计前嫌帮你,如今你居然还暗杀我!

    你等着!终有一天,必让你血债血偿!”

    贾蔷骑在马上,难掩激愤的厉声道。其身后,则是越来越多匆匆赶来的绣衣卫和兵马司丁勇。

    这阵仗,若非有宫中传旨太监拦在中间,必是要火拼一场。

    杨华面色深沉,缓缓道:“宁侯,今日事是巡捕五营为奸人所趁,故意引来拦住了宁侯手下。此事,本伯承认。但此为错,非是罪,宁侯要巡捕五营的弟兄血债血偿,却是找错人了。

    其过错,本伯回去自会惩罚。那些贼子,步军统领衙门也正在全力追捕。

    今日事宁侯若怪罪,本伯甘领之。

    但也要宁侯知道,本伯麾下的儿郎皆为忠勇之士,断不可污之以贼名!”

    此番话,让步军统领衙门的兵马大为感动。

    贾蔷却冷笑道:“杨华,收买人心的话大可不必说,果真想洗脱贼名,先将你们救走的贼人抓住再说。不过?本侯也不指望你们能办到,只一点,往后本侯人马捉拿贼人时?尔等再敢阻拦,一律与逆贼同罪?杀无赦!

    想打官司?本侯随时奉陪!

    本该抓贼的人却救走贼人,还有理了?呸!”

    说罢?贾蔷调转马身,纵马离去。

    “呸!”

    “呸呸!”

    数百上千的兵马司丁勇和绣衣卫番子?一个个冷笑着往地上啐了口后?方追随贾蔷身,护送其回府后才离去。

    宁府大门前早已戒严,火把林立?八十余骑披挂齐全?执枪提刀,在宁荣街上来回巡视。

    马圈旁的空地上?摆着五具棺栋。

    一些妇孺在旁边痛哭……

    气氛压抑的吓人。

    贾蔷行注目礼?看了棺栋片刻后,折返前厅。

    前厅内?除了商卓、高隆外?还有一老妇?正是夜枭背后的核心智囊之一,孙婆婆。

    贾蔷待其持礼甚恭?问道:“孙婆婆,一切都摆弄好了?这一出戏,到底怎么个唱法?我也是有些糊涂了……”

    孙婆婆慈眉善目,说出的话,却让人惊掉下巴,她笑道:“早上得知了侯爷办的差事后,夜枭内我们几个老货就开始盘算,合计出侯爷遇险的可能极高。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所以与其等别人来这么一场,不如咱们自己来。

    有了这一场后,那些人再想来一回,难度增加十倍不止。今晚,中车府、步军统领衙门、绣衣卫、五城兵马司再加上刑部、顺天府,都会出动,将京城各处帮派横扫清理一遍。便是有心想来一回的,也会小心谨慎,当起缩头乌龟来,以免露出马脚。

    此外,还有两桩好处:一是侯爷如今正在办太上皇暴毙案,才刚查出了点苗头,就被人伏杀,这岂不是说明,侯爷查到了根子上?往后侯爷再去拿问,谁敢阻拦,便是做贼心虚。增加了侯爷办差的威严!

    其二,是为侯爷表功!侯爷为了皇上的差事,为了新政,也算是出生入死一回了。往后,谁再想难为攻讦侯爷,也该想想今日之功。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也会加重。”

    贾蔷闻言抽了抽嘴角,挠挠头笑道:“孙婆婆,还是你们厉害……”

    胡思乱想的人很多,但能将胡思乱想出的计谋变成现实,并且实施的几无破绽,那胡思乱想就变成极高明了。

    孙婆婆摆手笑道:“不过寄托在侯爷麾下,顽弄些小把戏,江湖上的算计伎俩,也只能偶尔为之。若是能帮到侯爷分毫,我们吃起侯爷的粮米时,也不那么心虚愧疚了。”

    贾蔷笑道:“哪里话……婆婆孙儿可还好?上回放假十来天,可接家去见了?”

    孙婆婆闻言,神情有些动容,道:“晨儿很好,很高兴,学里的同学没人笑话他是个跛子,还都很照顾他,喜欢同他顽耍……他能有个下场,老婆子我死也瞑目了。”

    “诶……”

    贾蔷忙摇头道:“婆婆哪里的话,总要看到他娶妻生子,将重孙养大后再说瞑目不瞑目的话。”

    孙婆婆闻言登时笑了起来,道:“哪里敢那样作想,能有今日,已是老天爷赐福了!侯爷且歇息罢,其他的事,我们几个老货都安排妥当了。棺栋里的人,都是真的,也都是被弩箭射死,不过他们都是江湖上恶贯满盈之辈,没一个死的冤枉。还有受伤的人和郎中那边,也都安排周全了……‘刺客们’已经回巢,一个月内不会再露面……这些事,侯爷就不必理会了。”

    说罢,孙婆婆离去。

    也不见从正门出,而是去了东路院,那里设有出入宁府的密道……

    等孙婆婆走后,高隆叹息一声道:“这样的计谋,打死我们也想不出来。怕是也没谁会想到,这会是侯爷的苦肉计……”

    商卓笑道:“若是侯爷今日也受了伤,那才叫苦肉计。如今,却叫做故意打草惊蛇。不过,有这样一群人在暗中替侯爷保驾护行,弥补缺失,也是好事。”

    高隆提醒道:“虽说再来一回的可能性不大,但你们跟前人还是要仔细,说不定贼人就要做不可能做的事,真出了事,那就可笑了。”

    商卓面色微变,道:“说不得,还真有这个可能。我下去安排安排。”

    说罢同贾蔷告辞后,转身就走。

    商卓走后,贾蔷对高隆道:“今晚都中必不得安宁,五城兵马司要仔细有人狗急跳墙,纵火伤人,你也回去,提高警备。”

    高隆领命离去,贾蔷轻轻呼出口气来,坐在那思索起今日得失来。

    今日事,最大的收获,就是替先生林如海攻破了一块最坚硬的顽石,撕开了宗室的口子。

    接下来,就是顺着这个口子,一举捣毁宗室的防线,彻底完成土地丈量清查田亩的活计。

    至于失去的,自然也不少。

    需要在意的,除了自身周全外,还有宗室的愤怒。

    不过这一点也不是不能解决,等内务府钱庄的局面打开后,用银子也能一点点化解。

    另外,将窦现彻底得罪死了,往后弹劾他的折子,怕会不计其数。

    只弹劾他,贾蔷自然不怕,他并没甚么太大的破绽,无非是从一些清名上污蔑他……

    不过想来,兰台御史们绝不会只将目光瞄准他。

    还有贾家族人,史家人,薛家人和王家人,以及,金陵分部……

    从这些人身上寻破绽,绝不是甚么难事。

    尤其是金陵那边的……

    凤姐儿回南省的提醒,如果那些人听了,或许还能挽救他们的命运。

    若是不听……

    那么南省的族人,能过完今年的,可能不会有太多……

    不过果真那样,却也怪不得他……

    正当贾蔷思索今日可能带来的后患时,忽见吴嬷嬷自门外进来,道:“侯爷,大奶奶听说了外面的事,在后面担忧的不得了,打发我来看看,侯爷甚么时候回里面去……”

    贾蔷闻言,道:“去告诉大奶奶,就说我无碍,今日在前面歇息,让她放心罢。”

    吴嬷嬷闻言离开,可没过一会儿,却又见管家李用进来禀道:“侯爷,西府老太太、珠大奶奶、二老爷和宝二爷等来看你了。”

    贾蔷闻言捏了捏眉心,道:“要不你告诉他们一声,说我没事?”

    李用赔笑道:“侯爷,这不大合适……”

    贾蔷气笑的站起来,道:“算了算了,还是按规矩来罢,去迎一迎……”

    说罢,出门往大门处行去。

    ……

    宁府大门外,贾母和李纨、鸳鸯坐在马车内,从窗户缝隙外,隐隐可看到披甲持戈的骑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来回穿行着。

    甚至还有人牵着恶犬……

    这阵仗,贾母等人哪里见过。

    她们还好,总算在车里,贾政和宝玉在外面,看到周围一群凶神恶煞,父子爷俩儿唬的脸都苍白了。

    按常理,以贾母得身份,断没有被拦在外面的道理。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再加上有贾赦趁着贾蔷落难打上门霸占家业的先例,所以如今贾母被拦在门外等着,是一点怨气也没有……

    说来也怪,当初这东府,贾珍父子怎样相请都不愿来,如今被挡在门外,居然也不恼,还盼着进去。

    好在,没等太久,就听到大门洞开声。

    外面传来兵马见礼声,又唬了贾母等人一跳,随即就是贾蔷的埋怨声:“这大晚上的,打发个人过来问问也就是了,跑甚么呀跑?”

    贾母听他中气十足,便放下心来,没好气道:“你莫要不识好歹!听闻你遇到刺客,一家子都担心的甚么似的,来看看你,还看出错来了?”

    贾蔷在外面无奈摇头,道:“没错没错,进来坐罢。不过府上现在没甚人服侍,可没茶水吃。”

    这话让外面的宝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贾母、李纨等自然更是啐笑不已。

    马车缓缓驶入了宁国府……

    ……

    PS:今天装修公司收尾,被老婆打发去跟了半天,实在对不住……

第六百八十五章 将船击沉?

    宁安堂,上房。

    往日里贾母来此,地上必是铺满红毡,当地在摆上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炕上设着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

    总之,极尽奢华舒适,也十分保暖。

    只是如今宁安堂内外都安装了暖气,看起来远不如那大火盆金贵,却舒适的多。

    贾母进来后格外看了几眼,笑道:“女孩子们在家时,常与我念叨这个。上回来也瞧过,不过没觉着这么便利。今儿看着却好,没熏笼炭盆那么躁……”

    尤氏到底还是来了,带着丫鬟银蝶,进门先打量了番贾蔷,见其无恙后与贾母等见礼罢,笑道:“我约摸着老太太也该过来了。外面闹哄哄的,连我也吓了好大一跳。”

    贾母原先并不怎么待见尤氏,虽然生的极艳,可出身着实太差了些。尤氏父亲续弦倒没甚么说的,可所娶之妇,居然是带着两个女儿的寡妇……

    贾家这样的门楣,即便再不讲究门当户对,可这也不对的太过了些。

    只是到底是东府的家事,她寻日里理会的也少。贾珍老子都不管,她管甚么?

    虽不管,但一直以来,她对尤氏都十分平淡。

    不过眼下家里人都快走空了,贾母身边只留下一个李纨,虽贞静清雅,却不是个伶俐的性子,实在难补凤姐儿的缺失。

    所以这会儿看尤氏这样会说话,倒也觉着亲切,笑道:“他整日里没个安生时候,不是入诏狱就是挨廷杖,如今又来了场这个……岂不唬人?不过如今我也管不了许多,玉儿她老子就在京里,自有他先生管教他。我只能来看看,他安生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伺候着……”

    尤氏一听,忙解释道:“方才就打发了人到前面来请,只是侯爷说他今儿在前面睡,不回里面了,我也不敢催……”

    贾母一听唬了一跳,问贾蔷道:“前面哪有睡觉的地方?”

    贾蔷奇道:“亲兵营房里不能睡么?”

    贾母还没说甚么,宝玉的脸已经垮了下来,他简直无法想象,和一群臭男人挤营房怎么睡……

    不意贾蔷已经堕落至斯……

    贾政虽未怎样?却也是摇了摇头。

    贾母恼道:“岂有这个道理?你这不是在熬你自己,你是在熬珍哥儿……你是在熬你府上的大奶奶!”

    “……”

    贾蔷简直无语?道:“我多咱熬她了?我怎么就熬她了?”

    贾母道:“你放着好好的家不住,非和一群粗胚们搅和在一起?知道的赞你知礼避讳?不知道的还不说尤氏的不是,让你有家难回?不成体统!你让她还怎么在家里住?”

    贾蔷生生气笑?道:“谁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瞎捉摸这些?不是脑袋有包么……”

    贾母啐道:“放屁!”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么?

    贾蔷呵呵笑道:“我不是说老太太你……”又见尤氏红了眼圈?他无奈道:“罢罢,晚上我回来睡就是。本来想着少点麻烦,没想到还生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可要我将鸳鸯借给你?”

    贾母格外大方问道?许是以为贾蔷经历一场刺杀后?需要些补偿和宽慰。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看向贾母身后鸳鸯那张漂亮的鹅蛋脸?被他这么一瞧?鸳鸯俏脸登时飞红,大眼睛看向一旁?娇羞薄嗔。端的是水灵灵俏生生……

    不过贾蔷还是遗憾摇头道:“除非过来了就不走了,算是进门儿了,不然服侍些时日再走,对鸳鸯有些不大尊重……还是等大婚时一并进来罢?算是收房。鸳鸯也算是个苦命的?如今有我在,你们不能太欺负鸳鸯了。”

    贾母气道:“真真不识好歹!我倒成了恶人了?我可告诉你,便是成亲后鸳鸯跟了你,白日里也要到我这边来服侍,甚么时候我死了再说留这边的话!”

    贾蔷呵呵笑道:“那就是两回事了……”

    过了门儿后再回去,和被睡两个月再退回去,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鸳鸯聪慧,自然听的明白,一颗心都要化了,甚至不避讳还有旁人,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直勾勾的很看了贾蔷两眼。

    贾母见之,叹息一声,心道这孽障别的不会,哄女孩子的心,可真是一哄一个准!

    前有蓉哥儿媳妇秦氏,听说贾蓉重病在床时,秦氏受尽了欺负,是贾蔷解救了她,不让她再靠跟前被贾蓉虐待。

    后来尤氏又使手段报复秦氏,又是贾蔷出头护住了她。

    最后更是在贾蓉出殡当天,带秦氏回娘家奔丧,又安排好了她弟弟,为此背负了好大的坏名声。

    秦氏便是铁石心肠,如此也该化了……

    凤丫头那就更不必多说了,处处替她做主,还将贾琏赶的远远的。

    如今偌大一个荣国府,都是凤姐儿当家做主。

    这次回娘家,说是不准她带贵重礼回去,可却安排了四个绣衣卫跟在身边听令……

    这不比甚么都风光?这才是真随了凤丫头的意!

    她素来最好威风体面,带再多银子回去,也不比这个。

    那两个倒也罢了,可恼这鸳鸯更是个没见识的,只为这一番话,就恨不得为他去死……

    这浪蹄子显然是已经变了心了……

    心里恼火,贾母道:“罢罢,你愿意怎么整拾就怎么整拾罢。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先回!”

    说完,又叮嘱尤氏道:“蔷哥儿身边终究不能没人,我瞧他今儿可是吃了不少酒,还让他自己打水洗漱不成?”

    尤氏忙道:“再不能!老太太放心,这些我都省得的。”

    贾母点点头,不再多言,引着一众人回了西府。

    贾母走后,贾蔷却摆手道:“别听老太太瞎指派,大奶奶去忙你的罢。我一会儿去火房洗漱洗漱就睡了,香菱她们在的时候,我也不常让她们服侍。”

    尤氏忙笑道:“我回去可以,只是却要把银蝶留下来,回头再把炒豆儿喊来,总要有人来抬沐桶送热水不是?若是连这个也要爷自己做,那我可真要如老太太说的,没脸留在这了。”

    贾蔷无奈呵呵了声,道:“罢了,那就劳烦大奶奶打发人过来吧。最好能快点,早拾掇完早歇息。”

    尤氏闻言,忙扭身出去叫人,留下银蝶在。

    贾蔷与银蝶点了点头,轻声道:“一会儿去西路院寻我便是,换洗的衣裳都在那边,我先过去了。”

    银蝶赔着笑脸点头应下……

    比起贾蔷身边的女孩子,或者说两府荣耀些的女孩子来说,银蝶是个极普通的女孩子,相貌平平。

    不过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尤氏身边留下,没被贾珍父子给糟蹋了……

    而贾蔷接手宁府后,贾珍那几十个姬妾都被送了银子打发了出去,大半丫鬟也都遣散了。

    银蝶能留下,也算是因“祸”得福……

    贾蔷回了西小院没多久,银蝶和炒豆就一道过来,抬了沐桶和热水来,等贾蔷沐浴罢,又将水提了出去,最后抬走了沐桶,就退去了。

    只是这一夜,远还没有结束……

    他才刚刚躺下,就听吴嬷嬷在外面叫门,道:“侯爷,前面传话进来,说恪和郡王来了。”

    贾蔷:“……”

    顿了顿,他道:“将王爷请进来罢。”

    他在王府都已经登堂入室,和王妃在一个桌上吃过饭了,再忸怩一些规矩,反倒让人笑话。

    当然,等香菱她们回来后,就不行了……

    吴嬷嬷便去请人,没过一会儿功夫,人还未进来,声音就先传了进来:“贾蔷!贾蔷!你死的好惨呐!”

    贾蔷本来还有些感动的心情,瞬间崩坏。

    外面嬷嬷提弱弱醒了句“王爷,我们爷没……事”,声音就又变成:“贾蔷!贾蔷!你伤的好惨啊!你都快惨死了!”

    贾蔷气骂道:“我好好的,王爷是吃多了酒,还是撞客了?”

    转眼间李暄进来,上下打量了番贾蔷,随即破口大骂道:“好蠢的东西!爷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你遇到伏杀,即便没受伤,也得装出重伤垂危的模样啊!怎么还直愣愣的忙着去和人打擂?这得少多少好处!白白让爷惊吓一场,就这?”

    他的伴当陆丰也跟了来,在后面道:“侯爷,听说您遭遇伏杀可能已经不测后,我们爷可是大哭了场,您可不能……哎哟!”

    陆丰话没说完,被大怒的李暄转身一脚踹翻,李暄跳脚骂道:“瞎了眼的狗才,爷多咱大哭一场了?太上皇驾崩爷都没哭,还哭他?滚出去站直溜了!”

    陆丰起身嘿嘿赔着笑出去了,贾蔷同吴嬷嬷道:“领跟着王爷的人去下面吃两盅,夜里天寒。”

    吴嬷嬷忙出去,心里却有些担忧,这些龙子龙孙果然都不是好惹的,好大的脾气,但愿贾蔷别受欺负……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等两人走后,李暄就冷静许多,围着贾蔷转了两圈,发现确实没甚么后,皱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谁家下的手?好大的胆子!”

    贾蔷叹息一声,道:“胆子能不大么?算上这一回,绣衣卫指挥使差点被伏杀两任。不过,他们也就这点能为了,成不了大气候。”

    李暄道:“爷刚进府时,听到马厩那边有哭声?死伤了不少?”

    贾蔷点头道:“算上受伤的,亲卫死伤过半。”

    “事发地”是精心设计好的,不会有甚么目击证人。

    而贾蔷身边的人手每一个都是挑选过的,保证绝对忠诚,已经安排一半人去轮休了……

    夜枭还将几个汪洋大盗安排在延寿坊的街角,然后用强弩射杀,算是被伏杀死去的人……

    就现场来说,没有任何破绽。

    其他的事,也都已经一一安排妥当。

    所以倒不怕露出马脚来……

    其实就算果真有一天暴露了,也不算甚么大事。

    贾蔷又没想着以此来得到甚么,说起来也只是为了防止被真正刺杀,所以并不亏心。

    李暄脸色却难看起来,缓缓道:“爷都没想到,他们会做的这样绝!真是,好大的胆子!”

    贾蔷笑道:“咱们这突然一棒子打下去,若没几声叫唤,反倒不正常。不过,今儿这一场看似没甚么收获,其实还是有收获的。咱们以太上皇大行之谜为刀去拾掇他们,如今有人伏杀我,岂不正说明了有人做贼心虚,不想让咱们继续查下去么?那咱们就更要查下去了!

    明儿就带人,去多拜访几家王府。我唱白脸,王爷唱红脸,最好一天内摆平!要速战速决,借好这个势才好办事。拖延些时日,就没甚么好效果了……

    后日起,王爷再挨家挨户的说好话,提及内务府钱庄一事。

    时间不等人,这桩案子最好还是快点弄完,还有正事要忙。”

    李暄闻言,点点头道:“好吧,不过爷还是要说,今儿你若是事后别出面和忠勤伯对着干,对外声称就说已经死了一半了,岂不更好?”

    贾蔷呵呵笑道:“我毕竟和王爷不同,我是一个真诚耿直的人,当时哪里能想到这些?”

    等李暄笑骂了句后,他又问道:“王爷来时,城里街市街可有动静?”

    李暄笑道:“怎么没动静?到处都是兵马,这一宿,还不知多少人要遭殃。贾蔷,你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无数池鱼啊!”

    贾蔷摇了摇头,道:“那些人,怎么死都不算冤枉……王爷早点回府罢,我多派些人护送。这个时候王爷能来看望,我自然心生感激。只是,实在不是个好时候。我们不能给敌人,太多的机会。”

    李暄咂摸了下嘴道:“不能罢?爷的人缘儿,可是比你好十倍不止。谁要是害了爷,那岂不把天都捅破了?”

    贾蔷气笑道:“绣衣卫指挥使虽然比不得皇子贵重,可分量又能轻多少?那些人已经疯了,岂敢大意?王爷还是早点回去歇息罢。”

    李暄闻言,也知道不是顽闹的时候,便点点头,又埋怨贾蔷道:“真是一点伤没受,爷白跑了回……”

    一边说,一边往外行去。

    贾蔷自然要相送,二人胡乱猜测着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也是漫无边际,刚出二门,忽地迎面蹿出一人来,好大脑袋,正好和李暄怼在一起,“砰”的一声,撞在头上。

    李暄都懵了,甚至怀疑是不是刺客埋伏在贾蔷家里,就听对面来人破口大骂道:“野牛肏的,瞎了眼了?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我……”

    没等他继续骂下去,贾蔷连忙截断道:“薛大哥,认错人了,不是上回那个嬷嬷,王驾在此,不可乱骂。”

    薛蟠大脑袋闻言一个激灵,这才看清对面站着是谁。

    李暄面色阴沉,一手捂着额头,一边冷笑的看着他。

    薛蟠见状,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唬的话也说不出来……

    贾蔷见之看了看李暄,呵呵笑道:“今儿这一遭没白来罢?”

    李暄闻言笑骂道:“球攮的!你倒是好好的,爷遭了晦气!”

    说罢,也没再看薛蟠一眼,抬脚就走。

    以他的身份,去和薛蟠较真儿,实在掉份儿。

    再者,还有贾蔷的面子在……

    倒是伴当陆丰目光阴狠的看了看薛蟠,被贾蔷往屁股上踹了一脚后,方回头赔了个笑脸,急匆匆离去。

    “行了,起来罢。你也小心点,才从炕上下来,别又躺下了。”

    贾蔷将薛蟠搀扶起来,薛蟠一脸郁气,道:“谁能想到,你院子里能钻出个王爷来!这可是二门了!”

    不提这个贾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提起这个他才瞪眼:“薛大哥一个人往二门跑甚么?”

    薛蟠不服:“我是送我妈和我妹妹过来的!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宅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一个大伯娘,我总不能在你房间里撞着她罢?如今你府上愈发难进了,好在昨儿才来过……”

    贾蔷懒得理这混帐话,往后面看去,道:“姨太太和宝妹妹呢?”

    薛蟠指了指后面,贾蔷转头看去,就见一身素雅恬静的宝钗搀着薛姨妈,由吴嬷嬷陪着,进了二门来……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皱眉看着戴权道:“那几家,果真没甚么动静,不是他们?”

    戴权躬身道:“主子爷,真不是他们。今儿王爷和宁侯对端重郡王下手后,奴婢立刻让中车府的人出动了大半,监视起那几家来,可是确实没人出手。连赵国公府那边,还有几家和宁侯有仇的元平功臣门第那边,回报也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人手调动。主子,该不会是苦肉计罢?”

    隆安帝闻言眯了眯眼,随即摇头道:“果真是苦肉计,贾蔷这会儿就应该半死了。何况,也没甚必要……”话虽如此,却还是问了句:“派人去延寿坊那边查看过了?”

    戴权忙道:“去了,确实有厮杀现场,也有强弩射的箭坑……血也是新鲜人血……虽如此,可奴婢总觉着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

    隆安帝皱眉问道。

    戴权干笑了声,摇头道:“说不上来……”

    “……”

    隆安帝横眼瞪了这阉竖一眼,道:“说不上来你这狗才说甚么?贾蔷虽然多有胡闹,但其所作所为,却对得起朕。再敢乱嚼舌头,仔细你的狗头!”

    呵斥罢,隆安帝缓缓道:“不管是哪个所为,都不要掉以轻心。尤其是老九那边,李吉那条疯狗被打入诏狱,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必有动静,中车府看仔细了。”

    “喏!”

    ……

    义项郡王府。

    书房。

    李向连火盆都未让点,只在冰冷的书案后,静静的坐着……

    作为景初朝一度距离储君大位最近,朝野间贤名咸知,多受拥戴的贤王,李向之谋,绝对是当世最顶尖的一小撮之一。

    打太上皇出人意料的传位于八皇子李哲,成为当今隆安帝之日起,他就在默默的积蓄着力量,等待良机。

    只是开始那几年,甚至不用隆安帝盯着他,太上皇就使人一直盯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李向明白,太上皇之所以传位于一直平平无奇的李哲,而不是贤名满天下的他,就是因为没甚根底的隆安帝便于掌控,而若让他登基,那太上皇就只能当一个太上皇,能否活命都两说……

    为盛名所累。

    太上皇突然驾崩,虽然出乎意料,但那一刻李向却是欣喜若狂的。

    他原以为,他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只要将太上皇暴毙和隆安帝牵扯上干系,让他背上弑君弑父的名声,以隆安帝现有的根基,根本无法维持住皇统!

    再加上皇太后极其偏向义平郡王,只要在其中搅和几手,李向自信,会让那一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可是,事情终究没有向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闹出了个搅局的贾蔷不说,赵国公那条老狗,居然站在了隆安帝那边。

    这个时机,算是错过了……

    不过,李向仍未灰心,他依旧认为,还有大把的机会。

    果不其然,五省大旱,天子失德之说渐渐兴起。

    可恨还没等这把天火烧起来,三省下雨了……

    等到山东大旱彻底失控时,李向又觉得,时机快要成熟。

    他甚至已经派人去联络白莲教,愿意出银子出军械兵器,收买他们!

    只要他们能将声势壮大,多少银子都行,最好能闹到席卷北直隶的地步……

    可惜,他的人甚至还没到山东,白莲教就被林如海一夜间给剿了。

    数此谋算不成,他还未放弃。

    因为他知道,自古成大业者,哪一个不是百折不挠?

    只要隆安帝不放弃那份关于新政的痴心妄想,天下早晚会乱。

    可是,李向又发现,曾经孤家寡人的隆安帝,身边居然聚拢了一片极精干的人才。

    而目前为止,这批人中又以林如海和贾蔷师徒二人最为出彩。

    若无此二人,时势许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作为曾经参知政事,甚至一度几乎执掌朝纲的皇子郡王来说,李向再明白不过,真正得大才是何等难得。

    所以,他已经和李吉商议妥当了,这回要果断一点,下狠手除掉林如海!

    最好,能将贾蔷一并除去。

    以无心算有心,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回他们已经有了果决的谋算,可还未等他们动手,贾蔷居然疯了般,居然先对端重郡王李吉下了毒手!

    今日早些时候,李向甚至惊惧到以为他和李吉所谋之事被发现了。

    可后来又发现,应该不是,不然不会只抓李吉不抓他。

    只是越是这样,李向心中的暴怒愈发无法压制。

    一个竖子,竟敢如此折辱污蔑先帝亲子,一位天家郡王!

    所以,李向决定这一回,要集中全力,除掉李哲身边这条猖狂不知死活的好狗!

    他要让贾蔷不得好死!!

    可是……

    他刚布置下去,决定明日动手,结果今晚上,贾蔷居然遇刺了……

    虽伤亡了不少亲卫,可他自己却没死,还和忠勤伯杨华差点打起来。

    如此一来,再想刺杀他,就不是短时间内可办到的事了……

    李向回想这二年来,他事事不顺,处处憋闷,如今更是连手足兄弟都保不住。

    一时间,李向心中有些万念俱灰……

    不过,忽有一黑衣人,也不知从何处进来的,出现在书案边,同李向悄声说了几句话。

    李向闻言原本木然的面色先是惊怒,随即又缓缓恢复,最终竟是目露喜色,道:“果真?”

    黑衣人点头道:“千真万确。”

    李向高兴道:“好!好!!等那边将船击沉,再将证据送到贾蔷那边去,本王就想看看,等消息传回京,那一伙子会怎样狗咬狗!贾蔷此子,可是条真正的疯狗!哈哈哈哈!”

    ……

第六百八十六章 尤三姐:你可做个人罢……

    香儿胡同,薛宅。

    在宁府只略略坐了坐就回来的薛姨妈和宝钗坐在炕上,薛蟠则在屋内来回踱步。

    走了好几个来回后,恨铁不成钢道:“我都说了,在东府借宿一宿,妹妹你……”

    话没说完,被宝钗蹙着眉心目光清冷的看过来唬的一个激灵,薛蟠立刻改口笑道:“妹妹你怎也不肯多待待?”

    宝钗黑白分明的杏眸瞥她哥哥一眼,道:“既然他无事,又何必多留?且瞧着沐浴了也没多久,自是要歇息的,哥哥只顾三不着两的胡说,换做是我也烦了。”

    薛蟠欲言又止,可又不敢胡吣,只能抓耳挠腮,大感错失良机。

    眼珠子往薛姨妈处瞟了几眼,眼眼都是嫌弃。

    薛姨妈差点没气死,她当然看出薛蟠是嫌她也跟着去了碍事,可这孽障瞎了心了,可有清白大姑娘大晚上的一人往爷们儿房里钻的道理?

    至于薛蟠,他当然不算人……

    薛姨妈没好气啐道:“快去挺你的尸罢,大晚上的,还在这做甚么?”

    薛蟠也不理,只巴巴的对宝钗道:“好妹妹,哥哥不会害你的,好些事便是不说,妹妹心里也必是清楚。总之,别都听妈说的。”

    宝钗当初进宫大选时落下,荣府又传出金玉良缘的说法,可这说法人家老太太就不喜欢,再后来,薛姨妈又糊涂,报了宫中小选,被人暗害,险些掉进火坑里,跳出火坑后,又成了尹家郡主的陪嫁女官……

    这样的经历,往后还怎么去说正经人家?

    宝钗为了宽慰母亲,只说想等几年,可这几年到底是几年?

    眼下倒也不说非要怎样,但在贾蔷跟前勤快些,多献点殷勤,总是没坏事……

    宝钗坐在那,静若梨花轻绽,也没说甚么,只浅笑着。

    只是看着那笑容,薛蟠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也不理薛姨妈在一旁叫骂,薛蟠同宝钗道:“妹妹放心,哥哥必让你有个好结果!”

    ……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贾蔷生物钟却已敲起?缓缓睁开了眼。

    忙完这一出?再和勋臣们做个交易,这一年就差不多了。

    来年,就该娶妻生子了……

    虽才走了一天,贾蔷心里却已经有些想她们了。

    没有黛玉薄嗔带笑的俏脸,没有娇憨淘气的香菱,没有性子暴烈的晴雯?没有温柔可亲的平儿,没有娇艳冠绝诸芳的可卿?没有烈马一样桀骜贪婪的凤姐儿……

    日子确实乏味的紧。

    关键是?昨儿在王府贪嘴?酒后觉着那紫参鸡汤好喝?多喝了两盏?昨儿晚上就有些难熬?今早起反应就更剧烈了。

    看着身上的锦被?支棱起一个帐篷,贾蔷扯了扯嘴角,正要下床?忽地听到外间传来轻微的声响?他眼神骤然清明?沉声喝道:“谁在外面?”

    未几?房门打开,一道身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只见其身着百蝶穿花云锦袄,翡翠撒花洋绉裙,风流标致,一双明媚大眼中,流露的却是不安分的较真目光。

    这不安分,是说她不安这“本分”,不认这“本分”。

    她出身在那样的家庭里,注定为人所轻贱。

    但她心中有桀骜,不肯低头。

    可她终不过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抵得过这红尘浊世的规矩?

    前世,便因柳湘莲要回鸳鸯剑退了亲事,毁了她心中的桀骜,便拔剑自刎,以维护其最后的骄傲。

    今世,她未变成前世的“淫奔女”,也未瞧上柳湘莲那浪荡公子,倒是将一颗心死死系在了贾蔷身上……

    贾蔷不知道这缕情丝从何时所起,也曾冷淡拒绝过多回。

    却不想此女始终不放弃……

    老实说,拒绝这样一个这等形容相貌的女孩子,是很有难度的事。

    贾蔷以为这不能怪他,就像那屋外吹过的凉风,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拨动少女的心弦……

    人太出众了,便是原罪。

    尤三姐不知贾蔷心中那么多戏,见他面色变幻个不停,微微皱眉上前,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摸了摸贾蔷的额头……

    “……”

    贾蔷回过神来,目光凝重的看向尤三姐,问答:“三姐有事?”

    尤三姐贝齿咬了咬朱唇,却也没有忸怩,道:“我听大姐说昨儿你遇到了刺客,方才面色不大对,就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贾蔷:“……”

    见其又不说话,尤三姐奇道:“怎么了?”

    贾蔷摇了摇头,叹息道:“外面的风,近来喧嚣不起来了……”

    尤三姐抿了抿嘴,犹豫了下,又伸手摸了摸贾蔷的额头。

    贾蔷一把推掉,没好气道:“家里没人,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尤三姐却一扬下巴,道:“有人我也不怕!”

    贾蔷笑道:“这就是我对你敬而远之的缘由,家里有我一个无法无天的就够了。再多你一个,还不天天打出狗脑子来?我哪受得了这种闹?别看我平日里惯着香菱、晴雯她们,果真有闹腾的,必是先抽一通棍棒,再不改,那缘分也就尽了。”

    尤三姐闻言气道:“偏我就是不守规矩的?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

    见贾蔷掀起被子下了床,她虽恼火,却还是去一旁取来衣裳,服侍起贾蔷穿着。

    等弯下腰身,与他整理汗巾时,看到眼前支棱起的情景,登时羞的面红耳赤。

    虽仍是黄花闺女,可平日里听婆子们说过太多夫妻事,骂人的时候也没少骂过脏话。

    可这会儿这样近的瞧见了,尤三姐还是心慌腿软……

    贾蔷也忍的难受,不过到底还知道,这娘们儿眼下还不好招惹,野性难训,果真进门儿后,虽不敢招惹黛玉、子瑜,可少不了会和凤姐儿、晴雯这些暴脾气的干仗。

    他可不想闹的家宅不宁,因此一把将尤三姐推倒在床,自己穿好外裳转身离去。

    惊吓了一跳,连眼睛都闭上的尤三姐睁开眼后,心里只求他做个人……

    不过随即又“噗嗤”一笑,将脸轻轻贴在锦被上。

    ……

    大明宫,养心殿。

    西暖阁内。

    宫中已烧起地龙,皇庭内几株银杏树也已成了枯枝。

    阵阵带着寒气的风,吹拂着仙楼佛堂内的无量寿宝塔,铃铛阵响,恍若梵音。

    时间飞快,一日又将尽。

    处理了一天国事的隆安帝,总算将折子批改完。

    如今军机处结构完善,已经大大减轻了他的差事,不必一个人每日批改到深夜,甚至还要皇后帮忙……

    不过,近来随着考成法推行,折子又多了起来,而且是一日比一日多。

    官员去职调动升迁,他必是要过目的。

    看来,要不了多久,这折子又要批改到深夜了。

    放下朱笔,隆安帝捏了捏眉心,问戴权道:“今日李暄和贾蔷在做甚么?”

    戴权忙道:“主子,今日王爷和宁侯一连去了十来家王府,宁侯常白脸威吓,王爷唱红脸,打圆场,将昨夜遇刺之事,和太上皇紫朱赤符案联系在一起,逼着诸王答应下,将亏空内务府的银财都还回去。对了,宁侯今日出门,带了百余骑,是往常的五倍。”

    隆安帝不在意这个,他轻声道:“你是说,贾蔷唱白脸威吓,李暄唱红脸转圜?”

    戴权赔笑道:“主子,正是如此,奴婢怎敢说谎?主子,宁侯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了些?论身份贵重,当王爷为先。如今却要他出风头,王爷替他找补……”

    “掌嘴!”

    隆安帝淡淡说了句,戴权忙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后听隆安帝道:“他这是让李暄少树些敌人,他倒将仇恨都揽了过去。你这狗才,昨儿怎么警告你的?再有下一次,就不只掌嘴那样简单了。”

    戴权还未请罪,就见门外匆匆进来一内侍,道:“万岁,忠顺亲王殿外求见。”

    隆安帝点点头,道:“宣。”随即又诧异问道:“都这会儿了,他来做甚么?”

    那内侍刚起身要出门传召,听闻此言,忙又跪地道:“回主子,奴婢瞧着忠顺亲王有些不大好……”

    隆安帝闻言皱眉道:“不大好?哪里不大好?”

    内侍道:“回主子,忠顺亲王脸上看着有些不好,流了些血……”

    “传!”

    ……

    御案后,隆安帝看着跪在那痛哭流涕的忠顺王李祐,脸色铁青,道:“内务府里,你到底插一手没插一手?”

    李祐闻言一滞,道:“皇上,臣倒是有门人在内务府……不过臣真没贪去三四十万两银子,小五儿和贾蔷狮子大开口,连账簿也拿不出,空口白话他们是张口就来!皇上,他二人还要强闯王府内库,说要查甚么紫朱赤符,臣去阻拦,就被他二人推了一个跟头,流了一地的血啊!皇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还是小五的伯王……小五就算了,他是臣的侄儿,臣不怪他。主要还是贾蔷,臣竟被一竖子如此羞辱啊,皇上!”

    隆安帝目光阴沉的看着李祐,道:“你没贪去三四十万两银子,怎置办了那么些庄子?合起来都快十万亩了,天下巨富!你知道这两天多少人弹劾你?”

    弹劾李祐的折子,是仅次于弹劾贾蔷、李暄的……

    李祐忙道:“皇上,此必是因为昨儿臣在宗人府,让各王府清还内务府亏空积欠银子所致。他们都知道臣是忠于皇上的,这才想除去臣。”

    隆安帝自然也知道,他道:“你且先回去,此事朕自会处置。另外,不要将那些庄子看的太重,不然弹劾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多到朕都保不住你。”

    李祐闻言,脸色难看道:“皇上,臣家口繁多,生计艰难……”

    隆安帝冷声道:“你少养几台戏班子生计就没那么艰难了……”又见李祐一脸不忿,心里叹息一声道:“你先回去罢,来日朕会让李暄给你送去一份富贵,至于能不能把握的住,就看你自己了。”

    李祐闻言眼睛一亮,带着希冀告退。

    等李祐走后,隆安帝问道:“李暄、贾蔷现在何处?”

    戴权出去打听了片刻,回来道:“皇上,王爷和宁侯眼下在凤藻宫,皇后娘娘那里。”

    隆安帝点点头,站起身道:“摆驾凤藻宫!”

    ……

第六百八十七章 臣举荐皇后娘娘当总庄主!

    皇城,凤藻宫。

    隆安帝刚行至偏殿东暖阁外,制止了昭容彩嫔们的见礼,就听到里面传出奇怪的叫声来……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这荒腔走板的怪调声,让隆安帝抽了抽嘴角,面色渐渐古怪。

    又听声音主人,他那混帐儿子李暄气骂道:“贾蔷,爷让你唱你不唱,让爷先唱,爷唱的这样美,你居然还取笑爷?”

    “哈哈哈!”

    贾蔷的笑声爆发出来,随后,尹后那温婉暖煦中又有些娇媚明艳的笑声亦响起。

    李暄显然恼羞成怒,快气疯了,大叫了声:“母后!!”

    尹后到底还是偏心儿子,道:“贾蔷,该你了!方才你既然说了,让小五儿先唱,这会儿他唱罢,便该你了。”

    贾蔷无奈的声音响起:“娘娘,臣没说要唱……是王爷自己乐呵呵的,非要显摆显摆!”

    李暄嘎嘎叫道:“是你推倒了忠顺王李祐后,出了王府高兴唱的!”

    贾蔷“诶”了声,提醒道:“王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忠顺亲王见绣衣卫从他家银库里抄出了内务府珍藏宝物,那是番邦献给皇上的,他也敢私藏。被揭了老底儿后,他恼羞成怒上来扑打我,结果一不留神左脚绊到了右脚,这才摔了一跤,和我一文钱干系都没有!”

    李暄哈哈笑道:“得得得,你说没干系就没干系罢,还左脚绊到右脚……就当爷推的好了!快唱快唱,我母后的话也是旨意,懿旨!贾蔷,你还敢抗旨不成……”说罢,又同尹后道:“母后,今儿您听听,儿臣见过嚣张的,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您听听!”

    尹后笑道:“贾蔷,快唱来听听。这里又没外人,谁还笑你不成?你看李暄都唱罢了。”

    贾蔷显然推脱不过,清了清嗓子后,却开口道:“娘娘?臣和王爷不同?臣还是要脸的……”

    “贾蔷!爷瞧你就是作死!”

    这一转折差点没闪掉李暄的老腰?让他暴跳如雷。

    在他母后当前,他显然愿意做一个彩衣娱亲的儿子。

    因为愈是在这座天下至尊至贵的深宫内生活过的人?愈是知道这座宫殿内到底有多么冰冷无情。

    所以?李暄是真的舍得下脸来?让尹后高兴高兴。

    贾蔷在尹后的再次要求下?也终究还是开口唱了: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短短四句?很浅白的戏文?实际上甚至都谈不上是京剧?只是某一时期的样板戏……

    和当下宫里常听的,一句话可以拆出七八个典故的昆曲比,更不在一个台面上。

    不过,文辞虽浅白,却将吟唱者心中那份得意骄傲和意志表达的淋漓尽致。

    尹后看着贾蔷,抿嘴笑道:“贾蔷,你壮志未酬,是甚么壮志未酬啊?”

    李暄捂头道:“母后别问,问就是海外,这家伙魔怔了!”

    尹后登时笑了起来,贾蔷却不服,道:“去海外只是手段,能将西洋那些厉害的手段带回大燕来,也算是利国利民!这难道不是壮志?”

    尹后笑道:“古有三藏法师西天取经,今有大燕侯爷西洋取巧技……你这番志向,日后也不晓得会不会传为佳话。”

    “哼!”

    话音刚落,隆安帝走了进来,道:“这才到哪,就开始饮庆功酒了?”

    尹后见隆安帝进来,显然惊喜,起身相迎,礼罢笑道:“这两个,今儿说是立得大功,说皇上交给他们的差事,只用了两天就完成了,正盘算着,过两天去城外打猎呢。”

    隆安帝闻言,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二人来。

    显然,两人都拘谨起来,没有方才又笑又唱那么快意了……

    隆安帝看着贾蔷道:“还去打猎?昨儿晚上才被人伏杀,就不长点记性?作死也没这么上赶着去的罢?”

    贾蔷道:“皇上,臣也不是现在就去。等过几天,王爷把宗室理顺,臣将勋臣那也边理顺后,再想刺杀臣的,要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他们为了发财,保护臣都来不及,谁还舍得杀臣?”

    看着贾蔷年轻的脸上,满满都是自信,隆安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甚么好。

    果真按贾蔷所言,每年分红给那些人一年大几千两银子,顶得上七八个大庄子一年的收成了,那些人还真要让他三分……

    只是……

    隆安帝皱眉道:“真有那么多?他们占一分股,就能分三五千两,一成股就是三五十万两,朕占八成,岂不是一年要收几百万两?户部国库一年才收四千万两税银,你一个内务府,能抵一成国库?人家都是以一敌百,了不起以一敌万,你倒是敢想,以一抵千万百姓的税赋?”

    贾蔷摆手道:“皇上,这其实真不算甚么新鲜事,也不算臣的能为。您若是将粤省阳城十三行的东家请来,以莫大的信任放权与他,他多半比臣干的还要出色。臣不过半吊子经商手段,在那些晋商、徽商、浙商、粤商眼里,怕是连中平都算不上。”

    隆安帝黑了脸,道:“你连中平都算不上,那内务府的那些总管大臣们又算甚么?都蠢如猪狗么?”

    李暄:“……”

    他目光不善的看着贾蔷,深感被冒犯了。

    尹后在旁边见贾蔷有些尴尬,便笑着宽慰道:“到底是年轻,虽然你先生和韩相他们一心革新朝政,并以考成法来督促外省官员收缴税赋,以充盈国库。但朝廷要的银子,不是商贾的那种银子。若是拿商贾的银子,去给官员们发俸禄,让他们知道了,怕是有人宁肯饿死,也不会看那银子一眼。

    贾蔷,这个道理连本宫都明白,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皇上属意你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可不只是因为你会赚银子,更是对你宠眷和信任,你莫要本末倒置了。”

    贾蔷还能说甚么,只能谢恩,而后如实道:“皇上,臣确实有信心,让内务府成为天下第一商号。但也需要皇上派一个,可真正镇的住贪婪腐败和乱往钱庄里胡乱伸手的人,督促钱庄严格遵守规则行事,甚至严格到,连军机处和皇上也不能随便改变的地步。只要做到这一点,臣敢保证,百年内,天家再无缺银之忧。臣其实建议,由皇后娘娘来做这个督官……”

    尹后闻言显然大吃一惊,妙目圆睁看了看贾蔷后,转向隆安帝笑道:“还有比他更大胆的没有?”

    贾蔷忙补充道:“娘娘,臣非信口开河,娘娘对待尹家都要求如此严格。今儿去恪怀郡王府和恪荣郡王府,王爷打的也是娘娘的名头,告诉恪怀郡王和恪荣郡王,娘娘知道他们的作为后有些失望,他们才一言不发,将从内务府拿去的银子归还,并表明会配合户部,对王庄进行田亩清查。所以臣以为,若由娘娘来做这个内务府钱庄的总庄主,一定会最大程度上杜绝别人乱往里面伸手。”

    尹后还想说甚么,隆安帝却是摆了摆手,对贾蔷道:“朕既然已经将内务府交给了你和李暄,那到底该怎么办,请哪个来做这个总庄主……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总之,不许给朕捅娄子……有皇后看着你们也好,朕也放心些。”眼下对隆安帝而言,除了新政外,别无大事。所谓的总庄主,于他看来与儿戏无异。眼下尹后六宫大权都交给了贾元春,又不必晚上陪他看折子,每天都在张罗着各式清淡药膳,或是按时请他去后花园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心中也十分满意,所以乐得看到李暄、贾蔷两个小辈,弄些新鲜玩意儿彩衣娱亲。

    顿了顿,隆安帝瞥了眼戴权,又问贾蔷道:“这个节点,你把贾家内眷和林爱卿之女送到船上南下,贾蔷……那些人可是连朕的绣衣卫指挥使都敢围杀。到现在,案子还未破,难寻蛛丝马迹……你就不怕再有人失心疯,对你的船下黑手?”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皇上,若是行陆路,那臣还真不敢。可是行水道……臣如今为绣衣卫指挥使,正好近来将三大千户、十二大百户,还有他们最得利的心腹助手一道打发南下。再加上,臣这一年来,在运河上投进去比一座金山还要多的银子,和漕帮的关系也不错……贼子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不露面则还罢了,若是露出点踪迹来,臣必替皇上除此大害,也为魏永报此大仇!臣就不信,那些藏在地下面都不敢露的魑魅魍魉之辈,还能成甚么大气候!”

    隆安帝闻言,看着意气风发的贾蔷缓缓点了点头,又同尹后道:“看着他们,朕总觉着自己老了……”

    李暄难得壮胆宽慰隆安帝道:“父皇,不是您老了,便是再倒退三十年,您也不会像他这样爱吹牛!”

    隆安帝哼哼了声,尹后则嗔了李暄一眼后,笑劝道:“皇上别苛责孩子们了,难得他能如此坦诚,将心里所想都告诉了皇上。臣妾虽不知前面的朝政事,但想来那些臣子们,断不会如贾蔷这样,愿意将心里各样打算明明白白的都告诉皇上。臣妾觉着,很难得,也真是不错呢。”她看着贾蔷,显然越看越顺眼。

    隆安帝笑道:“好!既然皇后这样为他说话,那朕也就不多说甚么了。”

    说罢,他看向李暄问道:“今日你们还去李晓和李时府上了?”

    李暄干笑了声,点点头道:“宗室里几个老王和国公都在说风凉话,说三哥和四哥在内务府里也没少捞,看看儿臣和贾蔷到底能不能秉公处置,儿臣没法子,才求到三哥和四哥府上。不过好在,他们都通情达理,很支持儿臣和贾蔷的差事。父皇,如今便是不用发行劳什子国债,内务府收回来的银子,也够拆借给户部了。”

    隆安帝不置可否的“唔”了声,又问道:“那宁王府那边怎么说?”

    宁王李皙就是上一任内务府总管大臣,太上皇在时,李皙和义平郡王之子李春、李明,都是九华宫的常客。

    相比之下,李暄兄弟们除了李时外,其他几个都不受太上皇和皇太后的待见。

    宁王李皙最得宠,因而执掌内务府,即便是隆安帝登基之后位置都未改变,直到太上皇驾崩前几个月,他自己请辞了内务府总管之位。

    可想而知,李皙在内务府捞了多少……

    听闻隆安帝之言,贾蔷却沉默了,李暄小声道:“父皇,贾蔷原是准备带绣衣卫去的,可被儿臣强拦下了……”

    隆安帝闻言,眉尖轻轻一挑,一旁尹后也凤眸一凝……

    隆安帝沉声问道:“你为何拦下贾蔷?你们连你三哥、四哥府上都敢带人去,却不敢去宁王府?”

    李暄忙解释道:“父皇,儿臣和贾蔷去三哥、四哥府上时,可没敢带绣衣卫,儿臣是借了母后的招牌,不然还不被他们打出来?至于宁王兄……儿臣总觉着,宁王兄的身份不大一样,朝里好些人都待他不同,甚至父皇不也是待他比其他宗室子弟亲厚三分?儿臣摸不准宁王兄那边的情况,就按下了贾蔷,不让他往那边去。”

    隆安帝眼睛眯了眯,看了李暄稍许后,转向贾蔷,问道:“你准备去宁王府?”

    贾蔷点点头,道:“臣也知道所谓太上皇元子嫡孙的名头……但臣有些想不大明白,老义忠亲王是坏了事被废黜的,身为罪人之子,皇上赐予王爵,并亲厚相待,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还要怎样?他贪心不足,往内务府里伸手贪腐,是辜负了皇恩,难道就纵由着他?这算甚么道理!”

    李暄小声气骂道:“你懂个屁啊!李皙那人……总之麻烦的很!打了忠顺王不当紧,可要是动了宁王……”

    贾蔷追问道:“他犯了国法,我动了他又能如何?”

    李暄笑骂道:“你这伙脑子里除了银子事精明外,其他的还不如我呢!”回过头对隆安帝道:“父皇,儿臣说不服贾蔷,您教训他!”

    隆安帝呵了声,虽脸上不见甚么笑容,但难得有一分笑意,道:“难得小五也有教人的时候……内务府亏空,就到此为止罢。该追缴的追缴完,该赔的赔尽。怎么调整三院七司的官员,你们也可商议着来。再有,将内务府钱庄支撑起来。其余的,就不用你们理会了。贾蔷,处理勋臣诸事时,务必常怀谨慎之心。朕相信,你明白朕的意思。”

    说罢,隆安帝对尹后道:“朕先回去了,还有几本折子没批。”

    尹后忙引着贾蔷、李暄恭送,等隆安帝走后,尹后转过身来,凤眸盯着贾蔷,似笑非笑道:“你这坏东西,皇上没来时怎未同本宫说,要请本宫当劳什子内务府钱庄总庄主?”

    李暄也不满道:“就会拍我父皇的马屁……龙屁!这样的事,合该由爷来说!爷是内务府第一总管大臣,你顶多排第二!”

    贾蔷没理这孙子,同尹后道:“娘娘,臣也是灵机一动,并非蓄意谋之。不过臣现在觉着,娘娘越来越适合这个位置。”

    尹后回到凤榻上坐下,躬身弯腰的那一刹那,贾蔷垂下了眼帘……

    尹后坐正后,就见李暄正盯着贾蔷看,不由好奇道:“五儿在看甚么?”

    李暄嘎嘎笑道:“母后,贾蔷居然脸红了,可见他是在说奉承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了!要不然,怎会脸红?”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是地龙烧的太热!王爷想多了……王爷难道不觉得,娘娘最适合这个位置么?”

    李暄摇头道:“我可不想让母后陷入纠纷中,钱庄必然会招惹出许多官司,何苦扰母后的清静?”

    贾蔷闻言就不好多说甚么了,尹后看着二人笑道:“此事本宫会思量一番的,时候不早了,你们且出宫罢。”

    ……

    出了皇城,贾蔷身边百余亲卫,与李暄身边百余王府侍卫,将前后左右都团团护住。

    暗处,也有绣衣卫兴许还有中车府的卫士隐藏着,等待不知是否存在的刺客的出现……

    李暄对这种事视若无睹,见贾蔷皱眉有些不耐烦,劝道:“忍忍罢,背地里的人不会永远藏得下去,早晚弄死他们后,再轻快些。贾蔷,等忙完这一阵,真去外面打猎?”

    贾蔷笑道:“当然,我还没好好打过猎呢。”说着,他朝李暄挤了挤眼。

    李暄登时反应过来,嘿嘿笑了笑,道:“有趣!这么好顽的事,爷自然也要去。”

    贾蔷哈哈笑道:“先把差事办完再说……”

    李暄嘿的笑了声,却勒了勒缰绳,将黄骠马靠近了贾蔷稍许,压低声音道:“贾蔷,云家那边你准备甚么时候去办?可别迟了,万一那姑娘害了相思病,想爷想的茶饭不思,觉也睡不着,可怎么得了?”

    贾蔷气笑道:“不是我不去,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去把那位云家姑娘给弄出来。王爷,这可不是儿戏!”

    李暄急道:“怎么想不出?你家皇贵妃对云家贵人很不错,想来云家不会不知道。你上门去讨要,云家不可能不给!果真落不下脸来,寻云家家主去暗示,他家也一定会给的。贾蔷,此事办成了,爷保证,送你三个极品乳娘!”

    “放屁,少扯臊!”

    贾蔷气骂道。

    李暄嘿嘿一笑,道:“这样,你若应下此事,爷在内务府给薛家那个大傻子寻一个好差事,也省得他整日里没头苍蝇似的乱蹿,如何?”

    贾蔷迟疑了下,道:“王爷准备怎么安顿云家姑娘?你要是始乱终弃,或者回头让王妃给弄死……那我可不办这缺德事。”

    “狗屁!”

    李暄骂道:“你当爷是甚么人?再怎么样,爷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更何况还是喜欢的女人!之所以不能接回王府去,是因为云贵人的干系,辈分不对,偏这个还是云贵人的姐姐……父皇要是知道了,怕是能一手捏死我……爷不是同你说了么,在你家附近置办一套宅院,有你照看着,爷还放心点。不过,爷不在的时候,你不许去。”

    贾蔷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

    说话间,到了分岔路口,李暄叮嘱了声:“快点啊!”

    随后就带人回王府去了。

    贾蔷亦带人往西城而去,却并未直接回宁府,而是去了薛宅。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姨妈宅。

    贾蔷撩起半旧的红紬软帘进来时,屋内竟只宝钗一人在。

    贾蔷都不好落座了,问道:“怎只妹妹一人在家?”

    宝钗正在炕上做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身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眼如水杏,肌肤若雪。

    听闻话声,宝钗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了眼,见是贾蔷后,忙起身笑道:“蔷哥哥怎来了?我妈被老太太叫了去抹骨牌了,这会儿子还未回来呢。我哥哥也出去了,说是和一个叫冯紫英的吃酒去了,也还未回来……”一面说,一面也悄悄打量着贾蔷,见其头戴紫金冠,身着斗牛服,腰悬宝剑,脚踩蓝缎织龙纹套皂靴。眉目清秀俊逸,面如冠玉,而身量笔挺如松,不乏英气,她最后笑道:“蔷哥哥有事?快坐罢。”

    贾蔷迟疑了下,还是挨着炕边坐下,见宝钗去桌边斟茶,道:“方才遇到莺儿,她也未说只妹妹一人在家。”

    宝钗抿嘴笑道:“莺儿挨过你的训,素来怕你呢。”

    说着,端茶过来,让与贾蔷。

    一股幽香近来,贾蔷笑了笑,接过茶水后吃了口,也就放在炕桌上了,奇道:“我多咱训过她?她是你的丫头,要训也该你训她才是。”

    宝钗笑道:“是因为香菱的事,原是她误会了,后来我是训了她。”

    贾蔷想起来,笑道:“香菱那会儿才被薛大哥送给我,晚上服侍我休息,其实甚么也没干……早起我出去晨练,回来就见莺儿在揪打香菱。也是看在妹妹的面上,才没揍她。”

    说起此事,宝钗俏脸微霞,摇头道:“我哥哥做的那些事,实在不知如何去提。蔷哥哥来寻我哥哥,是有事么?”

    贾蔷点点头道:“刚从宫里回来,眼下内务府有些好差事,就想来问问薛大哥,可想去内务府当差。马上就是要大婚的人了,总是在外面晃着,也不是正事。能有个差事在身,姨太太和宝妹妹也放心些。不过薛大哥既然不在,我回头再来问罢。”

    宝钗闻言,清明的眸光怔怔看着贾蔷,直到看着他就要起身离去,莫名慌乱起来得心里,满是她哥哥说过的那些话,待贾蔷含笑离去时,脱口而出道:“蔷哥哥,等等。”

    ……

心态有些崩……

    体检纸质报告终于寄了回来,混合型高脂血症,脑底动脉痉挛,脂肪肝,血糖高值,高尿酸血症,幽门螺旋杆菌弱阳性,左肾囊肿……

    看这报告,我觉得我已经死了一大半了。

    万幸今年才十八岁,还年轻,应该还能慢慢调理的过来。

    不过也不好说,毕竟颜值太高的人,总是容易遭遇不幸……

    所以接下来更新会少一些,尽量保证每天六千字。

    真不能再熬夜久坐了,我孩子还没出生,我父母也老了,我不敢想象没有我他们怎么办。有时候觉得,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

    希望大家能理解,不是我偷懒不愿拼……

    对不起。

第六百八十八章 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不眠

    “怎么呢?”

    贾蔷回过头来,看向宝钗。

    宝钗俏脸羞红,她也不知怎地,就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一句。

    心里自恼,也怪薛蟠成日里乱说话,宝钗强笑了声,轻声道:“没甚么,只府上没人,蔷哥哥要多保重自己呢。”

    贾蔷呵呵笑了笑,看着宝钗素来端庄的脸上满是娇羞,他忽地想到一段话,脱口而出道:“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哎呀!”

    宝钗本来若雪般白皙的肌肤只是桃花粉腮的浅红,听了这话后,登时满面通红,嗔了声:“蔷哥哥!”

    水杏眼里满是羞怪,怪他不该出口轻浮。

    贾蔷亦是嫩脸一红,不过随即恢复,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一个骚客形容一个美丽女孩子的。”

    “还说!”

    宝钗俏脸红的惊人,跺脚嗔道。

    说甚么美丽的女孩子,真是……骚客!

    宝钗自觉脸上热的快要烧起来了……

    贾蔷也觉得屋内气氛越来越热,不过也不好就这样走,他笑着解释道:“宝妹妹别误会,我可不是登徒子,只是单纯的赞美。另外,你清减太多了。可是有甚么心事?”

    宝钗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抿嘴笑道:“并没有甚么呢。”

    贾蔷目光柔软,看着她道:“人生总是会有好有坏,有幸运的时候,也有些不幸的时候。譬如有的人生的极好,可身体不好,血脂有些高……有的人生的普普通通,甚么都平平无奇,但却能无忧无难的长命百岁。哪有十全十美的?其实你还算幸运的,日后在国公府里当差。说是当差,可子瑜那性子,哪里需要人服侍?到时候还是在家里,和姊妹们顽笑便是。”

    宝钗闻言,杏眼盈盈的望着贾蔷,好笑道:“岂有此理?我是郡主的女官,岂有不尽心服侍的道理?蔷哥哥又说笑。”

    贾蔷眉尖轻挑,道:“说笑甚么,是真的。我和郡主也说过几句,她并不在意。宝妹妹,先前你同我说过,想清静几年?这当然很好。世事浮华,人心也浮躁的很,能自省己身?清静冥思,是很有意义的事。但也要果真能心静才好?不然只一个人苦在心里,日益消瘦,岂是闹着顽的?若如此?你还是别清静了?该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的好。”

    宝钗不知不觉中红了眼圈,却也不自知,仍笑道:“我何时闹腾过?倒是原先云丫头在时?林妹妹在时,还算热闹。如今这一年来,一直清静着呢。且清减些也不当紧,先前是有些胖来着……”

    贾蔷笑道:“那怎能叫胖?那叫丰美!都是一色的瘦子?又有甚么意趣?”

    宝钗刚刚平复了些的面色?又瞬间涨红,咬牙道:“等林妹妹回来了?蔷哥哥可敢当着她的面再说一回?”

    贾蔷笑道:“这有甚么不敢的?当然?最好不要……”

    “呸!”

    宝钗忍不住?娇声啐了口。

    贾蔷哈哈大笑,笑罢,二人目光自然触碰在一起,却不似往常那样分开。

    宝钗很美,温柔娴雅,清丽无双。

    她的眼神很清澈。

    清澈的,让那丝丝情意都无处藏身……

    “都会好的。”

    在微熏的气氛中,贾蔷看着宝钗,柔声说道。

    宝钗面上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终究多有遗憾……

    她哥哥荒唐,行事糊涂,可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屈身为妾罢。

    这不只是她自身的事,也事关薛家门楣和体面。

    其实,便是孤独终老,也并非不可。

    她心中,原本便是轻离别淡生死的。

    纵然有这一把情丝在,埋在心底就是。

    贾蔷看着宝钗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杏眼中的暖色也恢复了清淡,他也是为难。

    若当初没有尹子瑜这一出,兼祧妻许给宝钗,也未尝不可。

    钗黛双全,亦是佳话。

    可世事终是难两全,到了今天这一步,贾蔷纵有诸般奇才,也难得双全法。

    且宝钗不是可卿,可卿落到那个处境,便是没有名分,也甘愿跟着贾蔷。

    可宝钗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绝无可能自甘堕落与人为妾……

    正当气氛逐渐冷却下来,忽地听门口处传来一道做作的长叹声:“唉!”

    二人唬了一跳,忙向门口方向看去。

    就见薛蟠顶着好大一颗脑袋,满身酒气的走了进来。

    宝钗担心薛蟠乱说话,让人下不来台,连忙赶人道:“哥哥吃多了酒,快去屋子里躺着去罢。”

    薛蟠摇头晃脑道:“不解了这桩心事,哥哥夜夜难眠呐!”

    宝钗闻言扯了扯嘴角,还夜夜难眠,她每天早起,在抄手游廊都能听到薛蟠的鼾声如雷。

    若不打发丫鬟去叫起,他能睡到下午……

    果不其然,就听薛蟠又开始满嘴胡言起来:“蔷哥儿,你和天家关系那样亲近,又立下那么多大功,将来封国公是肯定的,那还有没有可能封王?”

    贾蔷好笑道:“那或许有些难……”封国公都不知猴年马月去了,更何况封王?

    没有灭国之功,想都不用想。

    薛蟠急道:“你这样大的能为,不比北静王强多了,他都能封郡王,你封不得?”说着,还拼命朝贾蔷挤眉弄眼,好似一旁宝钗看不见一样……

    贾蔷认真想了想后,摇头道:“基本上,没甚可能。”

    见薛蟠大急,急眉赤眼的,贾蔷又笑道:“不过若是日后海外占得一片天地,当个番王倒是有几分可能。”

    “嗨呀!着啊!!”

    薛蟠大喜道:“番王也是王啊!我都打听过了,一个郡王,可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四个庶妃!番王怎么也抵得上一个郡王了罢?到时候,林家姑娘,侧妃,尹家郡主,侧妃,我妹妹,正妃!”

    贾蔷:“……”

    “哥哥!!你再胡说!”

    宝钗羞恼斥道,脸色难看。

    薛蟠唬了一个激灵,又见贾蔷目光也不善,一拍大脑袋赔笑道:“错了错了,是林家姑娘正妃,我妹妹侧妃!这总行了罢?这侧妃,可不是妾室,正经要录入宗室玉碟的!哈哈哈!蔷哥儿,我为了我这妹子,也算是绞尽脑汁了。也不盼着你称皇称帝,你自己也说了,当个番王问题不大,是不是?出海寻个土山插个旗就可以了……

    蔷哥儿,我可是早早就把妹妹托付给你了,那会儿尹家郡主连影儿都没有!你也答应过我的,你可别想赖账!

    所以,你俩也别再难为情了,要我说,也别拘泥着非等日后成为番王。这过日子,高乐着就好,早早圆房才是正……诶诶,妹妹别推搡我啊,等我说完!你们现在就可以过日子了,不然日后非得后悔,浪费大好光阴呐!妹妹……”

    薛蟠说的高兴,嘴上愈发没把门儿的,再说下去,说不得连外甥都要说出来了,被羞的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的宝钗强推了出去,又紧紧关上了门。

    回过头来,方又觉得不对,怎还有一个没走……

    她反倒把两人反扣在里面了。

    反应过来后,宝钗忙去要打开门闩,只是刚背过身去,就感到后面贾蔷上前一步,从后面将她抱住……

    宝钗身子瞬间紧绷,颤声道:“蔷哥哥……”

    听到这哽咽声,贾蔷握住她的双肩,让她转过身来,看着她道:“薛大哥说的对,总有解决的法子。人生苦短,又何必委屈自己?看着你清减成这样,我心里也是心疼。是想我想的么?”

    宝钗本来都在落泪了,听闻此言后,一下用双手遮面。

    她毕竟善良,害怕当着贾蔷的面笑出来,会伤了他的自尊……

    见她如此,贾蔷嘴角弯起,道:“也难怪你害了相思,其实我也是……”

    宝钗顿了顿,不过依旧没将手放下。

    贾蔷继续道:“薛大哥方才说他失眠,其实也才是真正的夜里睡不着觉,成宿成宿的……”

    宝钗双手轻轻分开一条缝隙,看着贾蔷声音轻不可闻的问道:“怎么呢?”

    贾蔷叹息一声道:“宝妹妹,你不知道我的苦……正所谓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不眠呐!”

    “噗嗤!”

    宝钗一下又用双手遮住了脸,双肩抖啊抖啊抖。

    “咦,宝妹妹你怎么了?”

    贾蔷轻轻拍了拍宝钗的肩头,关心问道。

    宝钗忙往后退两步,放下手来嗔视贾蔷,啐道:“蔷哥哥,你好不要脸!”

    男女授受不亲,怎敢又抱又摸!

    不过宝钗也不是矫情不知好歹之人,知道贾蔷说这样肤浅可笑的话,原就是为了逗她开心,她心里还是很领情的。

    贾蔷目光轻柔的看着宝钗,微笑道:“为了你们能开心快乐的生活,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脸?”

    宝钗闻言,心头一震,黑白清明的杏眼望向贾蔷。

    旁人说这样的话,她自不会信。

    可是贾蔷不同,他是真正经历过几回生死的,究其缘由,便是为了黛玉,或是她父亲林如海……

    而他为了她哥哥,也是做出了许多努力。

    若无贾蔷,薛家丰字号怕要被那些蛀虫们贪个干净。

    非如此,她哥哥薛蟠虽是直性子,却也不是大傻子,会将她往火坑里推?

    当初为了她不掉入二皇子那个深渊,贾蔷不惜去尹家求人情,入宫请皇上收回旨意……

    她信他这番话,他也一直这般做着。

    只是……

    “蔷哥哥,这二年,我想好好清静些时日。服侍陪伴好郡主,所以……”

    宝钗话未说完,惭愧的低下了头。

    她实在无法面对许多人,许多事。

    贾蔷呵呵笑道:“没关系,重要的是你放下心中负担,知道你日后的人生有了着落,而且是好着落就是。至于时间嘛……干脆就如薛大哥所言,待我在海外打下一片封地,当个番王后罢。想来,也不过三五年的时间。”

    宝钗闻言,抬眼望向贾蔷,虽未出声,目光中惊诧之意却也明白:这么久?

    贾蔷又上前一步,在宝钗俏脸滚烫中靠近,在她耳边轻声道:“便是为了你,我也要在海外打下一片江山,送给你!”

    宝钗从未听过甚么情话,但她以为,这便是世上最美也最动人心弦的情话!

    以至于,让从来内心冷静清淡的她,此刻竟奋不顾身,投入眼前人怀中,并紧紧相拥。

    苦楚多时,今夜一扫凄然。

    “这是在做甚么,下流的孽障,一脸的奸笑,不似好人……”

    忽地,门外传来薛姨妈的声音,宝钗唬了一跳,忙从贾蔷怀中挣脱,面红耳赤,慌的不知所措。

    不想贾蔷又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有我在。”说罢,竟还在她发髻上轻轻吻了吻。

    宝钗如遭雷击,差点软倒在地……

    门外传来薛蟠奸笑声:“嘎嘎嘎!妈,蔷哥儿在里面和妹妹说话,妹妹把我推搡出来,还把门反扣了,这会儿已经半个时辰了,怕是外甥都……”

    “呸!放你娘的屁!胡扯你娘的甚么臊!快闭上你这骚嘴!”

    薛姨妈面色大变,气坏了,狠狠骂了薛蟠两句后,就要去敲门。

    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宝钗咬牙出来,啐道:“哥哥吃多了酒,只是乱说不止,我才将他推了出来。蔷哥哥在说正事,他在内务府里帮哥哥寻到了个正经差事,眼见就要成亲了,总不能是个白身,没个着落。偏哥哥放着正事不谈,就说些有的没得的,我岂能不恼?”

    薛姨妈在看到宝钗衣裳整齐发髻也纹丝不乱后,已经放下心来,再听到贾蔷为薛蟠谋了个正经官职,眼睛早就放起光来,激动道:“蔷哥儿,果真为你大哥哥谋了个官?”

    贾蔷对这个称呼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不过他还是知道薛蟠的斤两,摇头道:“官甚么的就别想了,以薛大哥的心性,真去做了官,早晚被人所害。领个内务府皇商的名头罢,出去行走也方便,成亲时也便宜些。有这个名头,果真想干正事也可以,做的好了,就是薛家先祖紫薇舍人的荣光。”

    薛姨妈闻言,心下虽有些失望,没能得一个品级官员,只得一名头,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她笑道:“好好好!就这样便是极好的,难为蔷哥儿了。”

    贾蔷摇摇头,见薛蟠酒劲彻底上来,也不再多留,同薛姨妈和宝钗告辞后,就回了宁府……

    一夜无话。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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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