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凤姐儿:呸!男人!
“皇上怎么来了?”
凤藻宫中,和李暄贾蔷还没闲话几句,得传隆安帝驾到,尹皇后忙起身引着众人相迎。
隆安帝不是孤身前来,身后除了脑门子青紫的戴权捧着个托盘外,还跟着两个其貌不扬但看起来颇为高大的内侍。
尹皇后见之心里都有些嘀咕,更不要说做贼心虚的贾蔷和李暄了。
该不会是还要再打一顿罢?
隆安帝瞥见两人惊疑不定的神情,冷笑一声,落座后对皇后道:“这个孽障当了绣衣卫指挥使,却跟没事人一样。朕看他多半是想和兵马司指挥使一样,一月里难往衙门里进一回,所以特意来给他提个醒!这个差事再敢偷懒,朕可是要打板子的,就不会再像廷杖那样,还由得你们叫嚷让人轻一点了!”
贾蔷闻言忙道:“皇上,臣不是偷懒。臣这不是担心,军机处对臣担任绣衣卫指挥使这样的重臣有异议,就想着先别刺激他们,缓一缓……”
“放屁!”
隆安帝骂道:“你当这是儿戏不成?”
尹皇后在一旁抿嘴笑道:“惫赖惯了,如今却是要改了呢。绣衣卫指挥使都是正三品官了,内务府总管大臣更是正二品,再胡闹就不像了。”
贾蔷闻言,笑的有些不大自然了……
尹皇后好笑道:“别人只怕官小,如今皇上隆恩,你倒好,瞧你那满脸不情愿的模样。若不是皇上宠着你,又看在你先生的面上,必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也该懂事了。”
贾蔷忙道:“娘娘,臣绝无不情愿,就是心惊胆战。当个兵马司指挥使,以臣之能为,不妄自菲薄的说,顽着都能办好。事实也证明,臣干的很好……”
“哈哈哈!贾蔷,你太不要脸了!你……呃!”
李暄在一旁差点没笑死,就想动手捶他一拳,结果感觉有些不对,隆安帝和尹皇后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忙收敛起来。
贾蔷侧着眼珠子觑他一眼后,继续道:“臣有自知之明?内务府总管,说白了就是赚钱的营生?内务府条件那么好,给皇上、娘娘赚些金花银?臣自忖也能办到。可是绣衣卫指挥使?臣觉着很难拿捏尺度。用力轻了,许是连娘娘也不满意。用力过狠?又怕皇上心疼……”
“你胡扯甚么臊?朕心疼甚么?”
隆安帝脸都黑了?斥骂道。
贾蔷忙道:“臣子啊奴才啊?譬如戴权,臣若是抓起他让人狠狠的拾掇,皇上还不心疼?”
戴权:“……”
尹皇后掩口轻笑了声?警告道:“贾蔷?你少顽皮,皇上同你说正经事呢!”
看了看隆安帝皱起的眉头?贾蔷规矩了?道:“总之,臣还是觉着得有个靠谱的人在旁边提点臣一些……臣是真怕坏了皇上的大事。”
隆安帝闻言?面色和缓了些,缓缓道:“知道畏惧,总比果真无法无天的好。”
尹皇后笑道:“他和五皇儿小事上爱顽闹,大事上还是明白分寸的。方才二人还说?要在内务府经营一项营生?神神叨叨的还不告诉臣妾,只说能赚二百万两银子,要给皇上和臣妾修园子呢。”
隆安帝闻言,又心软几分,看了两人一眼,道:“此事先不急,即便不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天下亿万黎庶仍生计艰难,朕和皇后又怎好花二百万两去修座园子享乐?”
贾蔷笑道:“皇上,其实臣还是那番话,如皇上这样的有钱人能多花些银子,最好还能带动宗室王公、皇亲国戚和巨富们一起花银子,寻常百姓才有机会赚到钱来养家糊口,改善生计。上回得皇上教诲,臣回去又想了想。史书上之所以有那么多朝代,因奢靡无度而衰落败亡,是因为一来有个无度的问题,二来,他们花销的银子,根本没有惠及百姓,都被下面的贪官给贪了去。
如唐明皇花一千万钱,落到做事的百姓工匠手里的,怕是连百万钱都没有。其余的钱都让太监高官权贵们瓜分了,拿去买田地,反而加剧了百姓之苦!可如今不同,王爷和臣掌着内务府,别的不敢保证,内务府花出去的银子,保证七成都落进真正做事的百姓匠役之手,皇上修一座园子,可让数以千计的工匠力夫,再加上他们背后的家人,数以万计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所以,臣觉着,这银子该花还是得花!”
“贾蔷,你真是个佞幸之臣!”
素来严厉的隆安帝听完后楞了好一会儿后,就忍不住笑骂一句。
尹皇后和李暄齐齐大笑起来,一旁的贾元春、端妃、周贵人、云贵人等,却开足了眼界……
李暄嘎嘎笑道:“这番话若是传入御史的耳朵里,贾蔷你就死定了!”
贾蔷冷笑道:“我们又不是花销户部国库的银子,是自己赚的银子孝敬给皇上、娘娘的,那群球攮……那群御史管得着么?”
“哈哈哈哈哈啊……”
见贾蔷失言后脸都吓白了,虽同他说话,眼珠子却往上面瞟,李暄差点没笑死。
好在隆安帝念及他一番孝心,只当忘八放屁,瞪了他一眼后,让戴权将托盘交给贾蔷。
贾蔷接托盘时,冲戴权狞笑一下,戴权心态快炸了,面上还得赔着笑脸。
一旁李暄挤了过来,看到托盘上的东西“嚯”了声,惊叹道:“贾蔷,你该不是要升国公了罢?”
贾蔷看着托盘上金秀辉煌的一件斗牛服,思量稍许道:“算一算,好像是差不多该升了……”
戴权:“……”
这他娘的都是甚么人?
李暄又是一阵失控的哈哈后,直到看到隆安帝的眼神后,才规矩了起来。
隆安帝冷哼了声,看着贾蔷问道:“朕给你升爵,你敢要?”
贾蔷想了想后,干笑了声,道:“好像有些过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臣还是低调些罢。”
隆安帝不想再和这样的混小子废话了,直言道:“赐你斗牛服,一来是表彰你先前的功劳,二来,也让你容易慑伏绣衣卫,且往后面对宗室和勋贵时,多几分底气。直接升爵到国公,不是保全之道。你才多大点?”
勋贵朝服中,一品为斗牛,二品为飞鱼,三品才是蟒服。
至于绣衣卫指挥使原本赐服,只是麒麟服,还在蟒服之后。
斗牛并不是说身上绣着一头牛,而是龙身牛首,龙身粗大。
飞鱼次之,蟒又次之。
外姓功臣里,除了开国时封的四大异姓郡王外,数斗牛袍最贵。
但如今四大王爵里,也只北静王能穿五爪坐龙蟒袍。
所以,只按明面上的身份来看,武勋功臣中,北静王水溶最贵,接下来便是着斗牛服的赵国公和贾蔷。
这个身份,倒是的确方便了以后对元平功臣下手……
贾蔷如是作想,又听隆安帝道:“你担心身边没个相熟绣衣卫差事之人,会犯下过错。朕就为你寻了两个,明白那一门道的人来帮你。有甚么不明白的,可以问问他二人。”
说罢,那两个身量高大的内侍就齐齐躬身礼道:“奴婢张真(郑阳),见过宁侯。”
贾蔷眨了眨眼,问隆安帝道:“皇上,是臣有不明白之处问他们,还是臣得听他们的?”
尹皇后又掩口笑了笑,隆安帝没好气道:“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是朕警告你,朕交代你的差事要办妥当了,不然,哪个都跑不了!”
贾蔷闻言放心下来,笑道:“那臣就放心了,就怕他们仗着皇上身边出来的欺负人就不好了。”
张真、郑阳二人也是苦笑无语……
隆安帝轻轻吐出口气后,实不愿再多言,摆手道:“内务府的差事,你和李暄自己看着办。轻重缓急,你们自己拿捏,惹出篓子来,朕拿你们是问!跪安罢……闭嘴,跪安!”
见贾蔷还要开口,隆安帝喝断道,摆手轰人。
……
武英殿。
分掌兵部的军机大学士李晗寻至林如海问道:“林相,兵部讨饷的条子都送到我这来了,说是冬季饷银户部一直卡着不给,这里面可是有甚么道理?可是户部里银子紧缺了?”
林如海呵呵微笑道:“子升兄啊,坐。”
待李晗落座后,林如海道:“户部银子虽不富裕,可先前用来赈济山东的赈济银子没用到,所以还是有些的。至于为何没有立即发给兵部,那是因为司务厅和当月处的人去兵部查验粮饷往下分发情况时,有不合理之处。”
李晗奇道:“甚么不合理之处?林相,这兵不可饱食,原是惯例呐……”
他以为林如海说的是各级官员对兵卒兵饷层层盘剥之事,历朝历代,包括史上那些名将猛将,不喝兵血的,其实寥寥无几……
林如海摇头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与吾不相干。只是户部按例将充足的粮饷转给兵部,兵部却没有将丰台大营四万将士的饷银发下去一文钱。贪婪,总要有个度罢?户部度支天下粮银,要为朝廷和国库之银负责。兵部如果不将此事对朝廷有个明白的解释,就不只是粮饷晚支的事了,他们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和一切责任。”
李晗闻言明白了,点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兵部确实不像话的紧。林相,如今兵部尚书那边空额,林相可有人选可举荐?”
林如海摇头笑道:“户部这一摊子事老夫都忙不过来,如何操心得起兵部之事?若实在没人选,子升可以先兼着嘛。兵部不能再混乱无序的乱下去了,子升要让那两个元平功臣明白,六部不是边疆,不是由着他们性子乱来的地方。”
正说话间,韩彬从外面大步进来,道:“如海此言极善!子升,老夫也是这个意思,你去兵部当段时间部堂,好好梳理梳理。好好一个六部,让那些混帐行子弄的乌烟瘴气,杂乱无章!你去下狠手,争取三个月将兵部理明白。如海,老夫记得金陵那个贾雨村调入京了?”
林如海不知他怎说起此人,颔首道:“正是,这会儿在太仆寺,早上还见了,也正在太仆寺下狠手,整治马场。”
韩彬点头道:“那就让他快些,拾掇完太仆寺,入兵部做尚书。此人,桀骜奸猾,但手段了得。老夫在两江总督任前,他与金陵各大家族交往莫逆,和甄应嘉都以兄弟相称。老夫施辣手整治两江后,他见风使舵倒是极快,翻脸不认人,配合老夫很是办了几件漂亮差事。此人不可深信,却不妨先用一用。”
张谷从外面进来,笑道:“半山公,你老这可是有些唯才是举的意思,是不是过于急躁了些?”
韩彬叹息一声,道:“时不我待啊!去将秉用、广德寻来。”
未几,左骧、窦现进来,韩彬让人将门封住后,就将与隆安帝相议之事大致说了遍。
听闻这番大政方针后,数人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如海缓缓道:“半山公啊,此政,是真正要捅破天呐。”
张谷也满面肃然凝重道:“我现在都嗅到了血腥气,这得……这得掉多少脑袋?”
左骧苦笑道:“百年后,我等必背上千古骂名!”
窦现却咬牙道:“此政大善!尤其是宗室、世勋、巨族,天下田亩十分,只他们就占去七成以上!不让他们纳粮交税,新政再怎么变,也只能解一时之患!半山公高才!”
这几人中,数窦现家世最穷,所以最仇视巨室。
林如海笑了笑,提醒道:“半山公,且就先暂定三年考成法罢,但是到底何时实施后政,要看天下大势。我等受皇恩深重,步步皆要谨慎,莫要做祸乱天下的罪人。”
窦现闻言勃然大怒,不过韩彬压住了他,后对林如海道:“如海,你所言甚是。所以,老夫才让子升去兵部,尽快将兵部拾掇利落,这有助于皇上早日理顺军权。子升去兵部后,户部要多帮衬一番。”
林如海闻言,缓缓颔首。
……
宁荣街,东府大门前。
贾蔷看到候在门口跪地请安的林之孝,有些震惊了,问道:“你在这干吗?”
林之孝赔笑道:“老太太……还有二.奶奶、姑娘们请侯爷去一趟,林姑娘也来了。”
贾蔷啧啧了声,对贾母有了新的认识。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这老太太居然还想着缓和?
有心不去罢,又有姊妹们的体面在,尤其连黛玉也来了。
不肖多问,昨儿他都请不动,必是贾母打发了轿子给抬来的。
“你先去罢,等会儿我自己过去。”
贾蔷摇摇头,往里面去了。
西路院小院。
贾蔷进来时,就看到晴雯气鼓鼓的正拿着个帕子在擦抄手游廊的柱子。
看到贾蔷回来,也只瞥了眼。
得,必是又生气了。
贾蔷一手拎着包袱,一手上前,单手将人扛起,也不理她在肩头上的挣扎叫嚷,给扛进了里屋……
半个时辰后,晴雯一双桃花眼里都快能凝出桃花露来,俏脸晕红,吃茶狠狠漱了几回口后,才瞪眼将生气缘由说出。
原来姑娘小姐都回来后,西府老太太今儿大起东道。
本也没甚么,可她不该巴巴的派人来,只请了香菱、平儿过去,倒把她落下了!
贾蔷闻言“大怒”:“香菱就这样抛弃了你走了?”
晴雯皱鼻子嗔了他一下,道:“那蹄子倒是记得我,平儿姐姐也邀我一道去,可人家又没请我,我可不愿厚着面皮巴狗儿一样送上去让人取笑!便是请我去,我也不去!”
贾蔷哈哈笑道:“就是,有甚么了不起的,赶明儿爷单请个东道,也不叫她们!”
晴雯信个鬼,却又奇道:“我听说是要等爷回来后才开席的,爷怎么也没去?”
贾蔷道:“那破东道,哪有你香?”
晴雯俏脸大羞,啐了口,可心里却熨帖极了,桃花眼白了贾蔷一眼后,道:“你还是快去罢!耽搁那么久,旁人饿着了不当紧,林姑娘也在。饿着了她,岂不是罪过?”
贾蔷笑道:“怪道林妹妹最疼你,也不枉她一番苦心。”
晴雯哼了声,要给贾蔷换衣裳。
贾蔷指了指带回来的包袱,道:“把这个换上罢。”
晴雯打开一看,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叫道:“爷,如今莫非成了国公爷了?”
贾蔷好笑道:“你还是个小官迷?没有,还早呢,只是先赐服,让我过过瘾。”
晴雯喜滋滋道:“虽还没有,可连衣裳行头都赐了下来,可见是不远了。”
说着,展开帮贾蔷更换了起来。
换完,看着玉树临风的贾蔷,只觉得贵不可言,连眼睛都不想挪开了……
正这时,听到外面传来戏笑声,道:“如今真是愈发成了祖宗了!说着已经回来了一会儿过去,可就是不见人。老太太等不及了,便会欺负我,打发我来催。我不来,就道我偷懒……”
晴雯听到这笑声,撇了撇嘴。
看到贾蔷脸上得坏笑,显然想起了甚么,狠狠白他一眼,替他整理好斗牛服后,扭身出去了。
虽与来人碰了面,却也没多理。
凤姐儿进来笑骂了声:“这蹄子,真是愈发没规矩了。咦~这气味真是……啊!蔷儿,你封国公爷了?!”
贾蔷摇头道:“还早。”
凤姐儿目光贪婪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只看的贾蔷有些发毛,提醒道:“快走罢,不然一会儿多半林妹妹来催了。我当然无所谓,就怕你日后难做。”
“……”
凤姐儿啐了声:“呸!男人!”
……
第六百六十一章 再回荣庆堂……
皇城,武英殿。
东阁。
窦现随韩彬回来后,怒哼一声,道:“半山公为何拦我?仆以为,林如海有私心也!仆早闻,姑苏林氏良田万顷,至于他那爱婿弟子,更是富可敌国!半山公与他说这等话,岂非是与虎谋皮,问道于盲?只是这盲,不是眼盲,是心盲!”
“广德!”
韩彬沉声喝道:“老夫知你素来刚烈方正,性急如火。只是,如海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窦现冷笑道:“半山公还为他说话,他是甚么样的人,从前仆不知,可山东圣府被屠之事后,仆却深知矣!半山公也信,这世上有那么巧的事?”
韩彬皱眉道:“世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老夫不知,但老夫知道,如海他再如何操纵,也不可能操纵出一场大雨来。山东大旱逾百日,如海莫非能去东海龙王那借来一场大雨?”
窦现闻言一滞,无言以对。
甚么都能怀疑,唯独这场大雨实在是……无懈可击。
韩彬沉声道:“广德,你我虽出身寒门,你家更是贫苦出身,但是老夫以为,贾蔷小儿在扬州时与老夫说的一言,是有道理的。贫穷本身,并非荣耀之事。富贵,也并非罪恶之事。”
窦现大声道:“半山公,莫要被此子迷惑!老夫愈发觉得这小儿很有些歪门邪道,细细思量他的兴发上位过程,其中原就有许多可疑之处!他这是在为豪门世族狡辩!”
韩彬沉下脸道:“你以为士绅一体纳粮当差是哪个最先想到的?老夫告诉你,就是你认为来历有妖的小儿!旁人不知道他的起家经历,你不知道?老夫问你,你必暗中查过其经历,他虽富可敌国,又有开国双国公之余荫在,原不必交纳许多户税,可他避过一分户税关税否?他挣下泼天富贵,可大肆奢靡无度贪图受用否?还不是将其中绝大多数投入漕运!这叫甚么,这叫为国分忧!!
你当皇上是甚么样的人?果真会因为林如海就偏宠一惫赖小儿?纵他做出那么多荒唐事?正是因为皇上看到了贾蔷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将赚来的泼天财富都用在了朝廷身上,便是其被打入天牢诏狱时?尚且能拿出全部百万家财,助朝廷赈济灾民!
皇上正是知其忠义无双?不贪权?不揽财?不行恶,才容得他与皇子嬉笑顽闹!
有这样的臣子?有这样的世勋,广德,你且说说看,你有甚么道理污蔑他?
林如海身子骨甚么情况你看不见?若非他拖着病体下山东?你难道不知道山东要出多大的篓子?!
广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地广阔,你竟容不下这样一对师徒?
说话!”
窦现闻言?面色难看之极,缓缓道:“半山公,仆所作所为,绝无半点私心?也未曾想过?要搬倒林大人。只是,仆始终认为,如林大人和贾蔷那样出身显贵之人,其心绝不会在百姓身上。便是为国出力,也是因为其门其族与国同戚,大燕不绝,则世族便永享富贵!”
韩彬闻言怒道:“人家祖宗披肝沥胆从龙太祖建下的功业,恩荫子孙,你窦广德连这个都要批判一番不成?”
窦现长叹息一声,摇头道:“如此看来,是仆想左了……”
他始终以为,林如海这样四世列侯出身,又与国公为婿,不曾经历州县,更别提如韩彬等那样在最苦的边疆待了数十年,而是在天下第一繁华胜地扬州坐镇十多年,享尽荣华富贵。
这样的人,和他们真不是一路人……
韩彬也知道,这样的成见很难根除,想了想便道:“广德,老夫知道御史台有监察朝纲之责。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记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本朝御史台原就是为了监察三品以上重臣所独设。但从今往后,事涉林如海并贾蔷之事,你不必再理会了。老夫亲自留意他们,若果有不法,阻拦新政之行,老夫亲自出手。除此之外,兰台御史,莫要再管。你心中成见太深,纠缠下去,便是党争之祸,新政当前,老夫绝不容也!”
……
武英殿,西阁。
林如海见张谷、左骧未去,便笑道:“公瑾、秉用,可还有事?”
张谷笑道:“林相,方才窦大夫有失礼之处,还要你多多包涵。窦广德原在兰台……”
不等他说完,林如海便笑道:“公瑾忘了,老夫登科后,便也在兰台当过二年御史,窦大人还是老夫上官。不过那时起,这位窦广德看吾便不是很入目,以为权贵子弟,怎会是忠臣?”
张谷、左骧二人面色微微一变,却听林如海又悠悠道:“不过二位也不需担心,窦大夫出身贫苦,一路走到今日,吃过太多苦,也见识过太多富贵人家的丑恶嘴脸,对吾有些偏见,也是有的。”
张谷笑道:“怪道半山公总说林相有君子之风,谦让之德。”
林如海笑道:“吾非谦让,只因虔信半山公。有半山公在,广德虽烈,却不能为恶也。”
张谷摇头失笑,道:“罢罢,有半山公在,的确是我杞人忧天了,林相勿怪。”
林如海笑道:“公瑾有仁厚之德,吾岂会怪罪?”
张谷闻言呵呵笑道:“既然不怪,那我可要叨扰林相一番了。林相,河工之重,先前林相也是认同的。黄河九曲十八弯,上游还好,到了下游,近乎岁岁有决堤之难。河工难治,两岸百姓苦不堪言。原本我也没甚法子治这千古之难,可巧,我在河南为巡抚时,遇到一治河奇才,名唤潘季驯,治河颇有一手。只是景初年间,人人耽于享乐,朝廷无银,始终不能真正治理好那条年年为恶的黄河!今林相执掌户部,为天下计相,又认可河工之重要。所以,我这分管工部的,就来化缘来了。只要银子到位,趁着秋冬河道干涸之际,正好动工治沙!财神爷,天时地利皆有,就看财神爷的了。”
林如海哈哈笑道:“早闻公瑾风趣,今日得知矣。只是,今岁户部的河工银子已经超发了一百万两……”
张谷“诶”了声,道:“林相,先前是先前,如今我等回来,本是革新大政之时。且时间不等人,错过秋冬,明岁再治河工,就迟了!我可是听说,先前原本准备赈济山东,还余了近二百万两银子。这笔银子如今没用了,可以给河工啊!”
林如海还没说话,左骧就瞪眼道:“张公瑾,你想的也太美了罢?都给你,刑部怎么办?”
张谷一脸想不通,道:“刑部要银子做甚?”
左骧气笑道:“公瑾,你少明知故问!半山公的考成法,一在税收,二在缉盗!你说说看,刑部要银子做甚么?光衙役押送刑徒、造牢车、建大牢都是一大笔支用!没银子,耽搁了新政,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
林如海看着二人争来抢去,呵呵一笑之余,也开始头疼起来。
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
……
荣国府,荣庆堂。
抄手游廊上站着七八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子,看到贾蔷、凤姐儿到来后,纷纷敛笑见礼。
为首的一个大丫鬟琥珀目光复杂的看了眼贾蔷,打起帘笼来。
贾蔷与凤姐儿入内,刚行过抱厦到了里面,一阵香气扑鼻。
荣庆堂,还是那个荣庆堂……
“哇!!”
他心情有些复杂,甚至觉着有些不自在,可里面的女孩子们却似乎毫无阻碍。
探春、湘云两个一看到贾蔷,就惊叹出声,一起跑了过来,围着贾蔷转。
到底是公候府第的千金,见识不凡,一眼就认了出来:
“斗牛服!蔷哥儿穿上这一身,真好看!”
“蔷哥哥,你升国公了?”
贾蔷一边往里进,一边懒洋洋道:“还没,年岁太小了,暂时先不升,发身行头穿穿。好看么?我觉得很一般啊。”
探春:“呸!”
上面高台软榻上的贾母看着熟悉的斗牛服,眼睛都湿润了,道:“好啊,好啊!刚才瞧着你进来,我恍若看到国公爷回来了……”
贾母开口后,堂上自李纨,其她诸人如凤姐儿、黛玉、宝钗、湘云、三春姊妹还有鸳鸯、宝玉、贾兰等人,纷纷看向了贾蔷。
黛玉甚至还与贾蔷微微摇头,示意他莫要刚硬。
贾母又是摆东道请人,又率先开口,无论怎么看,都已经做到极致了。
贾蔷见之微微颔首,虽然仍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上前见了一礼,问候了声:“老太太。”
往后又不常往来,面子上过得去就罢。
然而这三个字,却不知让多少人松了口气。
还有心思柔软些的,或是干联深一些的,譬如鸳鸯,都红了眼圈儿,落下泪来。
贾母亦是高兴之极,喜极而泣的抹起泪来。
让其他人看了,都唏嘘不已。
凤姐儿上前高声笑道:“哟!老祖宗这眼泪可是流早了些,如今只得了身衣裳,又值当甚么?等赶明儿果真晋了国公老祖宗再流泪也不迟。要我说,升了国公也不值当,家里又不是没有过,三个哩!等甚么时候蔷儿封了王,老祖宗亲外孙女儿成了王妃,老祖宗再流泪也不迟!”
“呸!”
贾母、黛玉齐齐啐她一口,贾兰上前与贾蔷见礼。
贾蔷问道:“快回学里了罢?”
贾兰道:“明儿回。”
贾蔷闻言笑了起来,看向李纨,道:“那可了不得了,今儿晚上,大婶婶怕是要哭狠了。”
李纨闻言薄羞含恼的嗔了贾蔷一眼,道:“胡说,我哭甚么……”
话没说尽,眼泪却已经下来了。
贾蔷见之哈哈大笑,登时引起了众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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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发行国债?
荣庆堂上鼎沸的声讨声和笑声,划破了笼罩在贾家头上多日的阴霾。
莫说贾母高兴的喜笑颜开,连一众丫头们都笑容满面。
贾母如今算是彻底想开了,她自忖为贾家殚精竭虑,该谋的都谋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罢,到头来却差点闹了个家破人亡。
因而心中打定主意,往后一门心思的安度余生,贾家的事就交由姓贾的去操心罢。
不拘是成了还是败了,是光彩的还是丢脸的,都是贾家自己的事。
她只求能够每日里和孙子孙女儿享福高乐,等时日到了,双眼一闭归天就是。
再闹下去,她怕心中那点算计未酬,却先熬枯了性命。
“了不得了,刚来就将大嫂子弄哭了!今儿可不好轻易放了此遭去!”
竟是黛玉在带头起哄!
湘云心直口快,在一旁笑道:“这才是林姐姐!”
黛玉奇道:“不是我,又是哪个?”
湘云偏着脑袋,嬉笑道:“往日里的林姐姐虽也好,可贤惠的忒过了些,不如现在的自在。咱们一般长大,知根知底儿,所以还是觉着从前的性子更好。”
众人大笑,可不是么?
虽说就快要成亲,成为东府正经奶奶,一等侯夫人,原该如此。
可大伙儿却总觉得不大得劲。
若是外面来的媳妇,自该如此。
可黛玉和她们打小一起长大,甚么样的性子都熟悉,突然变得那样贤惠,明显是强为之,怎得自在?
只是碍于黛玉如今的身份,大家不好直说,却没想到湘云这直性子,这会儿口无遮拦的说破了。
黛玉登时大羞,拿着帕子伸手朝湘云捉来,啐道:“我把你这烂了嘴的,今儿再不饶你!”
湘云尖笑着乱跑求饶,旁人都护不得她,好在宝钗总是将黛玉拦下,笑道:“总先一桩官司一桩官司的断才好,先将前面的断罢再来。”
黛玉狠狠瞪了眼躲在她身后的湘云一眼,湘云赔笑道恼,黛玉放狠话:“等会儿再来?必不饶你!”
说罢?扭身去看贾蔷?虽未言,眼神却是明白的在问,到底哪样更好?
是从前,还是现在?
贾蔷自然要说句公道话:“日后,待外客诰命时,便如前些时候那样,又大气沉稳?又秀丽动人……好好说好好说,我好好说!”
在一片哄笑声中,黛玉上前揪住贾蔷的耳朵?贾蔷即刻投降告饶。
黛玉这才松手,目光不善的警告贾蔷?不许再让她丢丑。
贾蔷规矩道:“在家里,和姊妹们在一起时,还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黛玉哼了声?道了声:“用你来说!”
贾蔷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
凤姐儿、探春等人差点没笑死过去?前仰后合的。
黛玉又伸手撕了撕贾蔷的面皮后,一扭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生闷气了。
黛玉放过了贾蔷?探春还没。
探春白日里才从桃园回来?就被等候多时的胞弟贾环嚎啕大哭着拦下?才得知生母赵姨娘先前被王夫人点名一道关进了佛庵内礼佛!
她随贾环去看望了遭,发现赵姨娘整个人都如同失了魂儿一般,唬的没了人样儿。
探春惊怒之余?心中对王夫人愈发生出成见来。
若是过往赵姨娘办差了事,随王夫人怎么惩戒,探春都无二话。
可这一回,好端端的怎就把赵姨娘也牵扯进去了?
好在赵姨娘痴楞了两天,连郎中都请了几拨,只道是惊吓过度得了癔症,没甚法子。
不想赵姨娘看清探春回来后,竟缓了过来,抱住她就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痛哭!
探春劝了好一阵后,总算是松开了手,沉沉睡去。
探春对王夫人有怨气,对贾蔷也有些,居然先前对她连丁点风声都不说……
这会儿她紧紧抱住贾蔷的胳膊不松手,强道:“今儿你弄哭了大嫂子,必是要赔不是才行!”
贾蔷嘴角抽了抽,虽感觉到了骨朵之美,可探春既拿他当至亲,不曾避讳,他也不会去往下三滥路上想,看了看身边这位俊眼修眉的丫头,道:“好好,我赔不是就是。”
说着,对李纨作揖道:“大婶婶,怪我不好,不该招惹你哭。”
探春忽地俏脸有些红,手臂松开了些,还是不依道:“只道恼可不成,还得让大嫂子笑出来才行!”
湘云、惜春等在一旁起哄,一起笑道:“说个笑话,说个笑话!”
其她姊妹并贾母和诸丫头们看热闹看的愈发起劲,凤姐儿在一旁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这三丫头看似胡闹,实则也是为了转圜东府和西府这边关系的。
这丫头,虽是个庶出的,却了不得哩。
只这份爽利泼辣劲儿,她就极喜欢。
贾蔷同探春笑道:“三姑姑总让我先坐下再说罢?”
探春笑道:“这可使不得,你若坐到林姐姐身旁,得了靠山,岂不赖账?”
其她人也起哄,贾蔷呵呵一笑,想了想道:“有了,我就讲个唐三藏西游取经,路遇女儿国的一桩笑话罢。你们可知道,唐三藏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中最难的是哪一难?”
这问题大伙儿都知道啊,甚么“黄风岭唐僧有难,半山中八戒争先”啦,“镇元仙赶捉取经僧,孙行者大闹五庄观”啦,还有声音最响亮的“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
贾蔷看去,竟是香菱!
香菱头一回正经坐在荣庆堂上,原本紧张的不得了,坐下后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多说,连贾蔷来了,都是悄悄的问安。
可是提起孙行者的委屈,她就不能忍了!
只喊了遍戏名儿,她都气的发抖!
这“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也就是贾蔷前世看的“美猴王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孙行者被冤枉驱逐,这招恨感不分前世今生……
贾蔷却是看着香菱笑道:“谁给你打扮成这样了?”
香菱虽早就被收房,成了房里人,按理说应该梳头开脸,可因贾蔷宠着,一直还是女孩子的打扮。
穿着上也不讲究,便是和十二戏官里的丫头换衣裳穿也是常有的事。
今儿却不同,梳起了头不说,还化了妆。
老天爷,这丫头近二年来懒得有时恨不得脸都来不及洗了……
身上随便穿搭的衣裳,也换成了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头上簪金戴银。
她原就生的极美,此刻再打扮上这身行头,单论颜色,即便在这荣庆堂内,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她。
只可惜……
看着她声音洪亮如同在喊不共戴天仇人名字般连声喊着“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
全完!
贾母虽早先就打定主意,哄着些贾蔷的房里人,可看到这丫头娇憨成这样,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其她人自然更是忍不得,一个个笑的肚子痛。
香菱发现大家都在笑她时,就有些难过了,同贾蔷噘嘴道:“是晴雯。”
贾蔷笑道:“很好看。不过我刚问的不是孙猴子哪一出最委屈,是问八十一难哪一难最难过……”
香菱还想抗争,结果被黛玉笑着拉到身边坐下。
再闹腾下去,对香菱不是好事……
贾蔷继续说道:“你们都猜错了,八十一难,三藏师徒最难过的一关,是‘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那一难。八十一难,独此关之惊险,每每让我冷汗直流!”
“吁~~”
“咦~~”
“什么嘛~~”
湘云失望的直跳脚,道:“不过一个琵琶大小的母蝎子,让昴日星官叫一声就酥软倒地,再叫一声便死了,算甚么难关?”
贾蔷呵呵笑道:“这妖精自然不算甚么,可那女儿国主却厉害哪!”
黛玉都忍不住奇道:“那女国主,又如何厉害了?”
那女儿国主也不会神通道法呀……
贾蔷嘿嘿笑道:“除了国相蝎子精后,师徒四人要告辞,那女国主却对唐僧道:‘我身为女王,饱享荣华富贵,可是从未享受人间欢乐。今日哥哥到此,真乃天赐良缘,来日哥哥登上宝座,我为王后,从此双宿双飞,可好?’
唐僧自是不肯,道:‘佛心四大皆空,贫僧尘念已绝,无缘消受人间富贵。阿弥陀佛........’”
诸女孩子见他似模似样的学着,嘻嘻哈哈笑着,想看他能说出个甚么来。
便继续听贾蔷又道:“那女儿国主却不死心,真心诚意的劝道:‘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这时唐僧仍紧闭双眼,但额头已冒出豆大的汗珠。女国主嗔笑:‘不敢睁开眼睛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呢。’唐僧置气:‘谁说不敢看?’说罢,睁开了眼,这一睁眼,就坏了事!!”
他语气陡然调高,唬了人一跳,却是连李纨都啐他一下,嗔道:“蔷儿胡说,哪里坏了事,哪有这样的事?”
贾蔷“啧”了声,道:“怎没坏了事?这秃儿动了红尘凡心呐!”
满堂人气笑,宝钗连连摇头叹道:“岂有此理!”
贾蔷自有道理:“三藏睁开眼后,女国主眸横秋水,情意绵绵的望着三藏的眼睛,轻声问道:‘哥哥......你难道,真的不喜欢我吗?’三藏背对,低头,回避,无言。女国主进一步道:‘哥哥,你就答应了我吧。’那唐僧叹道:‘女王,贫僧已许身佛门,并与大唐天子有诺在先,还望陛下放贫僧西去。来世若有缘分……’喏喏,这是一个正经秃该说的话?”
满堂人早已笑倒,此刻李纨笑不笑已在其次,众人只觉得这故事实在有趣,想继续听下去,因此纷纷催他快讲。
贾蔷便继续道:“女国主甚么样的人物?一听这话,心中便大喜,知道三藏已是动了凡心,因而女国主落下泪道:‘哥哥,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今生今世你我有缘,好哥哥,你就嫁与我罢!好哥哥,你是嫁,还是不嫁?若是不嫁,我已在宫中,准备好了三尺白绫!’”
“胡说!哪有这样的!”
探春啐道,她们都是看了不知多少回孙行者戏的人,根本不记得有这一折戏。
贾蔷“啧”了声,不满道:“听不听了?不听拉倒!”
探春忙扯住他的胳膊,道恼道:“好好好!你继续讲,你继续讲!”
贾蔷傲娇的模样,让诸姊妹掩口取笑,黛玉亦没好气白他一眼。
贾蔷继续道:“那唐僧本就是动了凡心的,见这女国主如此痴心,连性命也不顾了,他不知这是偷心的美人计,也是九九八十一难中最难的情劫,便缓缓道了声:‘嫁!!’正当女儿国主大喜时,不想发生了意外!
这秃儿座下白龙马反应了过来,放开马蹄狂奔出去,连行三天三夜方止,千里之外……
白龙马停下时三藏连大骂的力气都没了,只问白龙马为何如此害他!
白龙马委屈回道:‘我分明听圣僧说了声‘驾’,还喊的那样大声,圣僧,你老说的‘驾’,难道不是骑马的驾么?’
这唐三藏再怎么不要脸,也无颜说出他是想嫁人的话来……
就是这样,阴差阳错间,那秃儿才过了这一大难!
你们说,险不险?”
众人笑的身子都软了,哪里肯搭理他?
探春大笑之余也终于放他一马,让他去坐了。
贾蔷坐下后,目光却落在贾母身旁不远的宝玉身上,眼神让原本跟着笑呵呵的宝玉唬了一跳,忙低下头。
众人见之,笑声又止住了。
黛玉轻轻扯了扯贾蔷的袖子,贾蔷笑了笑,然后道:“宝玉,今日我在宫里见到皇贵妃,也就是,你的亲姐姐。这几日宫里到处是闲言碎语,皇贵妃过的不大好,最主要的,还是担忧家里。虽说我开解了番,但她未必信。晚会儿你写一封信送到东府来,回头我送进宫去,明白了么?”
宝玉点了点头,贾蔷又对探春、贾兰等人道:“你们也写,一人一封,把家里的事捡高兴的说。”
众人点头应下后,贾蔷敲了敲桌几,问道:“这饭到底能吃不能吃啊?饿死人了!”
因看到贾蔷关照元春并和西府姊妹们打成一片而高兴的贾母,忙催李纨道:“快快,摆饭,摆饭!”
……
大明宫,养心殿。
牛油大蜡将西暖阁勤政亲贤殿内照的通亮。
隆安帝、韩彬、林如海君臣三人坐而论道,韩彬坐不住,坐一会儿便起身,将白天里构思之思路复述了遍。
不过,晚上又详尽了许多。
隆安帝和林如海听了,皆连连点头。
论治国之才,韩彬是绝对的大才!
许多政点,都让隆安帝和林如海钦佩不已。
今夜,他一人滔滔不绝的说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道:“目前来说,想的还十分有限,不周全,许还有不少漏洞。皇上,林大人,此政还需您二位提点指教。”
隆安帝没说话,看向林如海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说。
林如海沉吟稍许后,缓缓道:“具体施为方面,不必急于尽善尽美,可以便实施边修改。其实半山公已经想的很周到了……”
韩彬笑着摆手道:“如海,虽在御前,可这些客套话,能免则免。皇上听着省心明快,老夫也不愿啰嗦。你这套君子作风,在老夫跟前不必。有甚么说甚么,直言了当最好!”
林如海闻言,拱手笑道:“惭愧了……”说着,又摇了摇头,道:“还是着相了,罢,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韩彬道:“就该如此!”
林如海道:“半山公,以考成法来简拔可用官员,为后政打基础,总体来说是好的,只是也有些弊端。譬如,是不是一定就是说,纳粮缴税完成的好的官,就是好官?当然仆明白,在当下来说,这样简拔已经是极高明的了。因为这样总比吏部四司靠感觉出来的靠谱……
不过,如果能补充一些手段,譬如说去各地调查一番,当地州县官员是怎么征粮收税的。再者,他们有没有果真去丈量当地士绅巨室的田地,清丈田亩?他们对于新政到底持甚么态度,也就看出来了。
虽然这样做差事很繁重,但是吾以为,是值得的。能挑选出一批真正愿意为新政办事的官,尤其是州县官员,意义极重大!
皇上,韩大人与臣都老了。臣等当然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只是如此,远远不够!想要新政真正能大行天下,而不像前朝那样,变法上几年十来年后,人亡政息,那么从一开始,就要注重年轻官员的栽培!
毕竟,韩大人和臣,再怎么鞠躬尽瘁,顶多也就是十年光景。臣素来以为,军机宰辅,十载光阴最好。
即便没老糊涂,也该让年轻些的后继官员上位。”
顿了顿,见隆安帝若有所思,韩彬亦是皱眉沉思,林如海又道:“除此之外,臣以为,还有一桩重要事,就是不断的和九大总督,天下封疆们谈谈。首先要说服他们,认可新政。这一点,十分重要。”
韩彬冷哼一声,沉声道:“不认同,那就换人!”
林如海笑道:“半山公,不是让他们嘴上认同,得多和他们谈谈,让他们心里认同。或是有些人开始认同,后面渐渐不认同了,也说不准。军机处不好一味的强压,还得问明白,到底哪里有问题。任何大政,无论新政还是旧政,都没有十全十美的。唯有不断的查缺补漏,才能真正让百姓受益。”
按照贾蔷前世的说法,这应该叫统一思想……
韩彬闻言若有所得,缓缓道:“此事待我回去再细细想想,也确实,急躁不得。”
隆安帝看着两大国之干臣在讨论新政,心里当真觉得赏心悦目。
有这样贤名的臣子,他轻松了何止一倍?
不过忽地想起一事来,隆安帝看向林如海道:“朕听说,今日窦大夫与爱卿很不愉快?”
林如海笑了笑,道:“其实不算甚么大矛盾,只是些误会罢。”
隆安帝冷笑道:“朕看不算甚么误会罢?这窦大夫朕没瞧出来,倒有些嫉贤妒能的毛病!”
林如海忙道:“皇上,还不至于此。窦大夫也只是因臣出身列侯之族,当年又与权贵高门结亲,如今的弟子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少年权贵……许是窦大夫见惯了为非作歹贪得无厌的权贵世族,所以今日在臣提出,摊丁入亩之政要谨慎时,就误以为臣在阻挠新政,为勋贵和世族说话。
其实窦大夫并不知道,林家除了一些族田供奉宗祠外,臣家并没多少土地了。城外虽还留了座田庄,也只是给臣之女儿添的嫁妆。所以无论是士绅一体纳粮当差,还是摊丁入亩,对臣家其实都没甚影响。臣也因此说这是个误会……
但无论如何,朝廷还是需要言路畅通,也需要窦大夫这样的官存在。朝廷上有不同得声音,是好事。”
隆安帝对林如海,真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一旁韩彬也道:“皇上,臣今日也将林大人和贾蔷对朝廷的贡献点了点,告诉窦大夫,往后臣会亲自看着林大人师徒二人,就不劳御史台出力了。窦大夫听了后,自觉惭愧,答应了下来。”
隆安帝生生气笑道:“你说窦现会自觉惭愧?可笑!罢罢,既然两位爱卿一个不追究,一个胡说也要护着,那这次朕就不多怪了。”
正说话间,却听殿外仙楼佛堂内,那座无量寿宝塔上铜铃声响起,便知有人来。
未几,果不其然有内侍进来通秉道:“万岁,皇后娘娘说,她备了些樱桃凝露蜜,送来与万岁和两位大人用。另外也想劝皇上一声,龙体重要,不可久熬。且韩相和林相都有了春秋,林大人身子骨还不好,合该早点歇息为好。”
隆安帝闻言,见韩彬和林如海都没说甚么,心里放心,只要不是窦现那种直接开口赶人的人就好。
他问道:“皇后何在?”
内侍道:“娘娘送完东西,叮嘱完奴婢话后,就走了。”
隆安帝闻言点点头,道:“将东西送进来罢,朕知道了。”
等将外面的樱桃凝露蜜取来,君臣三人分食了后,韩彬问林如海道:“听说张谷、左骧第一日就去堵你这财神爷,想要银子?”
林如海笑着点了点头后,道:“都想要,不过我并没给。户部银库里那点银子,远远不够啊。”
隆安帝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拧起眉心来。
这缺口,可不是他搜刮搜刮内库就够了的。
韩彬则看着林如海笑道:“你为天下计相,你那弟子又是神京出名的善财金童,林大人,何不托宁侯试试?”
这原是顽笑话,不想林如海竟微微颔首笑道:“解决之法,倒是的确受了贾蔷的影响。如今,就只看皇上答不答应了……”
“甚么法子?”
“发行国债!”
……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天真,幼稚,难得
翌日清晨,宁荣二府后园中。
霜降之下,漫眼望去,多枯枝败叶。
沁芳池内亦多是残荷,一片萧瑟。
然而贾蔷引着诸姊妹站在沁芳亭上,却高兴道:“这春之生机,是碧玉妆成一树高。夏之勃发,如昊日当空,光芒绽放。而秋之韵,便在这枯枝残荷,在秋雨之呢喃,在秋思之无限。其实各有各的美,我等实不必为秋而悲。”
原本因为这萧瑟之景和清冷的天气感到有些凄凉,内心生出悲感的贾家姊妹们,不由都笑了起来。
迎春微笑道:“春夏秋都说了,可还有冬日哩。”
贾蔷正经道:“冬日之美,在于被窝之暖……”
“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中,黛玉又气又好笑,啐道:“呸!好不好意思呢?”
贾蔷嘿嘿了声,道:“行了,各去各处好好锻炼罢。娇小姐不是不好,高门千金也的确尊贵,可舒展舒展筋骨,少生些病,岂不更好?各去各的地盘,跟着十二小官学,要认真学。往后天天早上如此,便是雨雪天气,也该在屋子里练。总之,我是希望你们都能长命百岁的。”
听他这么说,原本不怎么情愿觉得荒唐的宝钗、迎春等人,也不好违拗贾蔷的一番好心了。
一个个引着丫鬟,或前往潇湘馆、或前往怡红院、或前往藕香榭、或前往蘅芜苑……
她们能做到的极致,就是在私下里伸展伸展手脚,活动活动筋骨。
在人前,尤其是在贾蔷跟前,是断不能如此的。
连贾家的下人,那些丫鬟媳妇,平日里走路时都要求行不露足,走路时裙摆不能掀起风来,更遑论她们?
贾蔷不理会这些,这一屋子的女孩子,一年到头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不舒服。
前一阵迎春才卧病一场?又轮到惜春。
今日还算不错,都还齐整着,他就拉起一道晨练。
不过人没走完?香菱还有小吉祥、小角儿没走,她们仨不怕让人笑话?要和贾蔷一起晨练。
嘻嘻哈哈?无忧无虑。
快乐能感染人,本就心情不错的贾蔷?看着她们简单单纯的快乐,也愈发开心。
不过这份开心没持续多久?就见吴嬷嬷进园子里来寻:“侯爷?外面恪和郡王来了,说有急事寻你入宫。”
……
大明宫,养心殿外。
听到里面隐隐传出的争吵声?李暄小声道:“听见了没?里面已经吵了一宿了。”
想起林如海的身子骨?贾蔷脸色难看的厉害,道:“窦广德这忘八该不会是属狗的罢?”
李暄撇嘴道:“还不止?连左骧好像也不赞同。何振和窦广德居然一唱一和?荆朝云都来了……贾蔷,你先生干吗非要坚持朝廷跟臣子和商贾借钱啊?还要以天家的脸面做抵押……”
“你懂个屁!”
贾蔷骂了声?李暄大怒?一拳捣在贾蔷肩头?贾蔷“惨叫”一声。
李暄:“……”
信号传进去了,贾蔷恢复正常?问李暄道:“皇上召我进宫做甚么?送我先生回家?”
李暄“呸”的一下往地上啐了口,讥讽道:“你不是善财金童么?且父皇一猜这里面就有你的手尾,就将你招了来。”
里面传来脚步声,未几,就见戴权黑着眼圈走来,满面倦容,看着贾蔷、李暄二人有些木然说道:“皇上传王爷、宁侯进去。”
李暄、贾蔷二人入内,过了外殿,至西暖阁。
一进门,就看到窦现站在那沉声道:“朝廷向臣子、商贾借钱,前所未闻之事!朝廷的体面何在?体统何在?威望何在?传到下面,百姓可不知道朝廷借钱是为了河工,是为了军饷,他们只会笑话朝廷穷的揭不开锅了。野心之辈,更会蔑视朝廷。此法得不偿失,绝非良法。”
林如海面上颇有些疲倦,声音也有些沙哑,但气度依旧沉着,徐徐道:“这国债,并不会大规模面向百姓发行。只对宗室王公、皇亲国戚、武勋亲贵,朝廷官员还有一些皇商巨贾发行。倒也不必说是借钱,可以说是朝廷给他们些息钱嘛。当然,这点息钱远不如放印子钱,但国法明定,不许民间放贷印子钱,喝民血。接下来,绣衣卫可以抓几个放印子钱的典型,重重惩之后,再来推这个国债。虽然只是个借口,但总还过得去。
窦大夫啊,朝廷实在缺银。如今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处处都有大缺口。只河工银子,外省各地的水利银子,缺口就有二三百万两。还有一些新政推行下去,同样也需要银子打底,毕竟,如果朝廷不出这笔钱,只传一纸公文下去,到头来地方官员只会搜刮百姓。新政未行先臭,是要坏大事的。”
何振冷冷道:“有多少米,煮多少饭。如今每年的河道银子难道还少了?新政中耗费颇大的,何不暂缓,等国库充盈了再议也不迟。需知,治大国如烹小鲜。且户部掌天下财经赋役,朝廷缺银是户部的责任,如今不想如何制定法度政策,使国库丰实,却妄以天家和朝廷的脸面去借钱,焉有此理?林相岂不闻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商贾都能成为朝廷的债主,滑天下之大稽!”
林如海未言,贾蔷就冷笑道:“何大人还真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啊,你……”
“哈哈哈哈!”
李暄的大笑声,打断了贾蔷的气势,也打断了何振勃然大怒之下准备的厉声反击之势。
众人怒视过来,李暄闭嘴,在隆安帝刀子一样的眼神下,离开了养心殿。
刚一出门,众人又听到一阵大笑声传进来……
贾蔷不理,继续道:“户部在我先生执掌前,是何大人在掌罢?你将户部执掌成了甚么德性,你心里没数么?户部至今有几百万两亏空没收回来,有许多干脆成了坏账,借钱的人都死了家也没了,到哪去追缴?这些钱,都是你掌户部时借出去的罢?
你哪来的脸来说这番话?山东赈济灾民银粮不够时,我和我先生近乎破家,将一百万两银子借给朝廷,以周转其难时,都没骂你一声国蠹废物,这会儿你倒是成精了!至于让宗室、勋贵、臣子、商贾成为债主是朝廷耻辱的话,本侯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出来的……
这朝廷是你家的朝廷?这天下是你家的天下?”
“贾蔷,有话说话,胡扯甚么!”
隆安帝未等何振惊怒之下反击,就喝断道。
贾蔷领命后,也不看何振,而是看着窦现道:“朝廷赈济山东缺银时,我还在诏狱里蹲着。恪和郡王去探望我时,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为朝廷缺银颇为苦恼,为山东百姓之惨而悲痛。本侯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君忧臣辱的道理。再者,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可也是天下万民的天下。天下兴盛了,难道只皇上一人得利?宗室、勋贵、官员、商贾们就不得利了?天下若是败了,谁又有好处?天下兴亡,匹夫尚且有责,如今国库空虚,我等借点钱给朝廷,怎么就成了羞辱朝廷之事?”
窦现冷冷讥讽道:“果真如此忠孝,何不将家财捐献,却搞出这套想当朝廷债主的名堂来?其心可诛!”
贾蔷呵呵一笑,问窦现道:“窦大夫自认是否为忠孝之臣?”
窦现冷然道:“本官随时可将家资悉数捐献朝廷!”
贾蔷哈哈笑道:“你家穷成那样,又能捐几两银子?不过朝廷可不止缺银子,九边那里很是缺人戍边种田,窦大人你这样的大才去了,肯定不合适,可你家人可以去啊。还有,那边的戍军兵卒多是光棍儿,窦大人要不要连你……”
“放肆!”
“住口!”
隆安帝和林如海的呵斥声同时响起,贾蔷躬身与全身颤栗发抖面色涨红的窦现请罪道:“窦大夫莫要多心,本侯没有欺辱之意,只是想告诉窦大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话请过过脑子!”
说罢转过头来,又对韩彬、荆朝云等人道:“国债的主意,原是本侯异想天开之法。本质上虽说是朝廷借债,可又不是不还,不仅还,还可以附以息钱。且还不是强行摊派,愿买国债的就买,不愿也无妨。
第一期本也没指望多少官员买,财不可外露嘛,且好些人心里有鬼,不义之财也不敢露。但只要朝廷能在第一期国债到期,将本利付清,那么等到第二期、第三期发行时,终会有人来买。
朝廷得了银子,解了难关,用这些银子去治理河工、推行新政,造福百姓,而买国债的人,得了息钱,这息钱还是光彩的荣耀的,此法到底伤害到了谁?”
荆朝云审视着贾蔷,缓缓道:“若是,国债到期还不上,又该怎么办?”
贾蔷呵呵笑道:“到那时,倒是可以追究户部的责任了。但这事关天家和朝廷的信用,最好不要做这等自毁根基的事。天家和朝廷失了信用,失信于民,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韩彬也有疑问,道:“若是往后,有人想以后期国债,还前期之债,以借银还借银,层层相套,岂不成了邪路?”
贾蔷摇头道:“半山公,世上岂有万世不易之良法?先帝登基之初,所立国法,难道不也是良法?可到了后期,渐渐也就成了恶法。唯有不断革新以顺应时势者,才能越变越好。这本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眼下只是朝廷缺银,或许只缺二三百万两开启银子。暂且周转一下,等新政大行,朝廷不缺银子后,或是在过程中看到了弊端,那往后轧止不借了就是。
于金银一道,我勉强明白些道理。其他的,就不是很通了。只觉着,既然是新政,那一切有利于国事的法子,都值得试一试,小规模的试行,果真有不妥当之处,再改就是,实在不行停下来也行。
无论怎样,总好过窦大夫何大人方才恶劣之言,实在让人恶心。”
毫无疑问,贾蔷又被训斥了番。
韩彬想了想后,同隆安帝道:“皇上,林大人和贾蔷的主意是好的,不过步子不好迈的太大,毕竟此策传扬出去,势必天下哗然,眼下还不是时候。但朝廷确实缺银子,臣以为,户部不好办这个事,但内务府可以。内务府办妥后,再将银子拆借给户部。”
“……”
隆安帝心里有些郁闷,不过也明白,前两天韩彬那么好说话,原本就是假象……
户部不承办,内务府承办,那银子到底能不能还上,和朝廷没甚关系,责任全在天家,风险也全在天家。
除非天家不要脸了,才会赖掉此账。
而由天家来借钱,用来修河工兴水利,引来的争议或许要小的多。
另一面,朝廷也不会坐视天家赖账……
只是隆安帝怀疑,等该还钱的时候,户部能不能拿出这笔钱来,还给内务府?
以朝廷官员的尿性来看,不认账的可能性极大……
隆安帝黑着脸,看了韩彬一眼后,见此老也是纹丝不动,眼神还那么虔诚……
只能将刀子一样的眼神落在贾蔷身上,道:“贾蔷,你是内务府总管大臣,你自己说,这钱借还是不借?”
贾蔷干笑了声,道:“借,怎么不借!哪怕到时候冒出些说臣‘活该借钱’,‘就该捐献给朝廷’,‘打死也不还’的恶心话,臣还是要借。一来臣的先生掌着户部,二来嘛,也是因为臣的先生掌着户部。”
这话让韩彬等人都笑了起来,第一句之意,是因为林如海掌着户部,如今朝廷缺钱,是户部之责,借钱是为了解林如海之难。
第二句,则是表明林如海掌着户部,所以不怕到时候还不上。
隆安帝也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朕到时候不让还,林爱卿也不敢还!”
贾蔷呵呵笑道:“皇上,不是臣说漂亮话,这期国债发行,内务府往外售卖,必是臣亲自去一家一家商谈,愿意买就买,不愿意拉倒。实在不行,臣就自己去借,然后再买。到期果真还不上,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窦大夫是穷人出身,一文钱看的比天还大,以为臣舍不得捐给朝廷银子。其实真不是!臣平日里也没甚么大开销,身上有爵位,家里有宅第,吃穿用度都不愁,更不用提还有那么些生意,日进斗金。
臣原不是很在意这些,挣那么多银子,也都是被逼的。毕竟当初之志,也不过想当一书坊东家,逍遥自在,读书度日。如今走到这一步,一来是受皇恩深重,二来得先生和半山公之教化,让臣小小年纪不要那么颓废,还是要为社稷做些微末小事。
等到回京后,也不知怎地,臣受皇上和皇后娘娘隆恩日重,到今天,却是想远走逍遥都不能了。因为臣做不出辜负皇恩之事……
所以朝廷到时果真还不得,臣倾家去还就是,若能维护住天家体面和信誉,也算臣报了皇上和娘娘隆宠之恩。
到那时,臣也可寻一扁舟,携家人一道,游江湖之远,逍遥快意了。其实,也不算是多坏之事。”
“都听听,都听听!朝廷和朕都成了赖子,欠债不还,他倒破家还债,还逍遥自在!敢情这朝廷上下,只他一个好人!”
“滚滚滚滚!出去,快离了朕这地儿!”
“还逍遥自在……朕还想逍遥自在呢,韩爱卿、你先生他们哪个不想?偏你会想美事!不当人子的混帐!”
“在外面等着,一会儿朕再同你算账!”
隆安帝好一通冷嘲热讽道。
虽如此,韩彬、荆朝云等人却都看出,天子今日实是被感动坏了,语气难得这样激动……
不过以他们一生的阅历,和阅人无数的目光,也的确看得出,贾蔷方才之言并不是那种故作玄虚表忠心的虚妄之言。
此子,还真是另类……
有如此陶朱之能,却不爱财。
旁人说这话,他们或许存疑不少。
可贾蔷……以他们的消息渠道,还是能知道不少真相。
旁的不说,只漕运一道,贾蔷丢进去的银子,堆一座银山都够了。
他又能图得甚么?除了可以保证朝廷漕运一道不会被漕帮所制辖外,他甚么都得不到。
想单靠漕运收回成本,都不知要多少年。
如今想想,也难怪天家会如此恩宠一勋贵少年……
天真,幼稚,却也殊为难得!
等贾蔷被赶出去后,沉吟许久的窦现缓缓道:“皇上,臣对林大人和宁侯,并无私见,只是担忧朝廷声望。如今由内务府承办,宁侯又是内务府总管大臣,那臣自无异议。且,臣也可保证,等国债到期之日,绝不会让人非议户部还银之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说罢,又同林如海躬身一礼,虽仍是硬邦邦得语气,说的倒还算人言:“林相,仆以为公事之争,不该带来私怨。今日事,仆对事而不对人。”
林如海温文儒雅,见之还了一礼,微笑道:“治政天下,哪有一团和气的道理?果真处处一团和气,那才叫人可怕。窦大夫不必如此。”
隆安帝眼睛在窦现身上顿了顿后,同林如海道:“林爱卿身子骨不佳,朕派御辇送你归家,早点回去歇息。今日不要上衙了,身子拖垮了,朕心何安?”
林如海再三推辞未果,只能谢恩,而后由内侍搀扶,告辞同僚,先一步出了宫,归家歇息。
林如海走后,隆安帝同韩彬等人道:“爱卿等人也都回去歇息罢。”
韩彬等人呵呵一笑,也知林如海的确担当了许多,就不去争甚么圣眷了,各自散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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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贾蔷:王爷,那是你母妃!!
凤藻宫,中殿。
贾蔷将宝玉、迎春、探春、惜春甚至还有李纨、贾环、贾兰等写的信,交给了面色动容的贾元春,道:“皇贵妃虽等闲难出宫,却可常与家里书信来往。等下回我立下大功,就同皇后娘娘请道恩旨,看能不能寻机会,带二姑姑她们进宫来见见你,说会儿话。”
贾元春拿着那一叠书信,如拿珍宝,感动不已,再听此言,却摇头道:“蔷儿不必如此,宫中自有宫中规矩。再者,她们姊妹才多大点,也不好抛头露面。能常见见你,读几封家书,便心满意足矣。蔷儿,家里,可还好?”
此刻尹皇后不在,只李暄陪贾蔷前来,所以贾元春也敢多说几句话。
贾蔷笑道:“好着呢啊,昨儿晚上老太太还做了东道,请客吃饭。一人说了个笑话,昨儿晚上荣庆堂上的笑声差点没把屋顶给掀翻。”
贾元春闻言心底又安生几分,连连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一家人,总该和和睦睦的才好。”
贾蔷呵呵笑道:“大姑姑这就尽管放心便是,满神京那么多高门,如今数咱们贾家最安生。外面人看不过去,充满嫉妒羡慕恨,就拼命的造谣抹黑。想来也传进宫里了罢?不理会就是。若是有人在宫里欺负你,你一定记得同我说。宫里面没法子,宫外面保管叫她们家半夜房子着火!”
李暄在一旁嘎嘎笑道:“贾蔷,放火的时候记得叫上爷。”
贾蔷鄙夷:“你会放火么?”
李暄“啧”了声,道:“你傻啊!放火不得有人放风?爷远远站着,帮你放风。”
贾蔷笑骂道:“你放屁还差不多,本来没事,你一笑,保管把人惊来!”
元春并端妃茹氏、周贵人、云贵人等纷纷大惊。
李暄果然大怒出手,贾蔷一边防御,一边同贾元春道:“大姑姑不用担心家里,我会让她们常写信给你的。”
贾元春应下后着急劝道:“快别打了!快别打了!”
李暄不听此言还好,一听此言,愈发嚣张:“贾蔷贼子,你就算告了家大人,爷今儿也不饶你!看爷霸王在世无敌大拳头!!”
贾蔷觉着有些不对,这忘八犊子平日里都以此招式为羞耻,总被他取笑,今儿怎么还主动现眼起来了?
再看此子贼眉鼠眼的眼神,不时飘向云贵人……
贾蔷有些心惊,不再一味的被动防御,一记“凤凰单展翅”,将他摔了个马大哈后,在其暴怒下?先一步逃出了中殿。
“好球攮的,别跑!”
“这一次,爷再不会叫你落荒而逃了!”
“贾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怒骂三句后?李暄一瘸一拐的追上前去。
……
“好你个下流种子,怎下如此重手?爷不是同你说过?单打独斗时只能使一成力么?你这个饭桶谁比得过?”
李暄追到偏殿,见贾蔷正倚在偏殿外的栏杆上?不由上去一通怒喷。
贾蔷斜眼觑他,问道:“你刚在瞄哪个?不要命了是不是?王爷?那可是你母妃。”
李暄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气骂道:“你他娘的!你以为谁都跟你贾家一样?”
骂了一半?又“啧”的一声愁眉苦脸起来,道:“贾蔷,此事还真有些麻烦?我又非禽兽,怎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只是这云贵人有个姐姐,嚯,生的比她好看多了。上回云家太夫人带进宫来,爷瞧见一眼,很是乖巧。可这辈分……”
贾蔷闻言,松了口气后,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若是云家侄女儿甚么的,倒还有些可能。
可云贵人的姐姐,勉强也算得上隆安帝的大姨姐了罢?
李暄敢碰这女人,估计第三条腿都能被削去一半……
“笑个屁啊!”
李暄大怒喝骂后,又小声央求道:“帮爷想想法子!贾蔷,不瞒你说,爷从来没这样惦记过一个女人,夜里睡觉都在想……”
贾蔷奇道:“你不是最喜欢王妃的么?”
李暄闻言脸上有些不自在,道:“别提那婆娘了,这几天快把爷烦死了,没见爷都不怎么回王府了?就在宫里对付着……”
贾蔷想了想,笑道:“是邱家的事罢?我使人查了查,邱家问题不算太大啊,就是亏空太多,怕是有三十万之巨。他家干甚么了,花销这么多?”
李暄巨烦,骂道:“一群球攮的,贪心不足,花银子跑官,还打着爷的名号。如今那些官多被一撸到底,户部催收亏空的文书已经下第三折了。爷就想不通,一个个不瞧瞧他们甚么德性,就以为朝廷的银子是他家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甚么官都敢买!这会儿坏了事来寻爷,爷理他姥姥!!”
若是旁人,贾蔷也就不搭理了,但他知道,李暄其实很在意邱氏,再者邱氏还怀着李暄的嫡长血脉,不拘是儿是女,李暄都极在意,所以想了想道:“王妃怎么说?”
李暄叹息一声,道:“还能怎么说?求爷帮忙呗。她倒是怪会想,连你都想到了……”
贾蔷摇头道:“若没国债之事,借了也就借了,现在怕是难。不过,也可以再想想法子。”
李暄皱眉道:“这哪有甚么法子可想?只能是真金白银来救。贾蔷,爷明白你的好意,只是你自己身上都是麻烦,爷这边就不必你费心了。”
贾蔷闻言笑了笑,思量稍许道:“万宝楼你知道罢?”
李暄道:“知道……怎么着?”
贾蔷道:“我觉着邱家在内务府干了这么些年,现银或许没许多,但家底儿应该不少。还有女人们的头面甚么的,凑一凑,拉去万宝楼抵一抵,总能凑出十万两罢?这十万两先不急着还,拿它买成国债,抵给户部,我再寻我先生说一说,剩下二十万两可以缓几年再还。不过,邱家脸上如果抹不开,那就没法子了。”
李暄闻言,咬牙啐道:“一窝子忘八,还敢再死要脸,那连爷也不管了!谢谢了……不过贾蔷,你还是得帮爷想想,云家那边……”
“……”
贾蔷面无表情的比了根中指,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你死了这条心罢,这身份肯定不能娶了当侧妃,你那是作死。云家嫡女,也不可能给你当个外室……”
“诶诶诶,不是嫡女,爷打听了,是个庶出,在云家也就那样。上回带进宫来,云家老太婆就打了别的主意,母后岂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宫里又不是云家开的,直接打发了出去,爷当时就留意到,云家姑娘眼神有些凄然……”
李暄说的语气都轻柔起来。
凄然你娘!
贾蔷哈哈一笑,压低声音道:“你扯臊罢,人家别是也想留在宫里?”
李暄低声骂道:“爷能不使人去打听?爹娘早没了,在云家虽没受甚么虐待,可也没甚么尊荣,平日里多做女红……贾蔷,你说爷怎么才能把人要出来?要不你去要?反正你的名声就那样,谁都知道。不过要来了,你给爷送外面宅子里安置妥当,爷往后就在外面多住了,离你贾家近些,还便宜一起顽……”
贾蔷正要说话,忽听身旁传来一阵威严声:“又在嘀咕甚么鬼名堂呢?一起顽甚么?”
两人唬了一跳,一下站直了,不想方才密议时挨的有些近,这一起,“砰”的一下撞着了头。
“噗嗤!”
尹皇后见之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原不是没想过,两家伙故意在她跟前闹腾,可后来渐渐发现,这两是真这么闹腾。
再看看现在,这是正经人能干出的事么?
贾蔷规矩请安,好似没事人一样,李暄却使劲摇了摇脑袋,走路都有些打晃,走到贾蔷跟前拍了拍他脑袋,很严肃的问道:“贾蔷,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秤砣么?”
尹皇后笑坏了,气恼道:“你们还能不能再离谱些的?说,你们两个又嘀咕甚么坏事呢?”
李暄哭丧着脸,道:“母后,还不是为了邱家那点破事?邱氏那婆娘疯了,天天让儿臣出手帮忙。儿臣奇了,邱家干下那些忘八事,还打着儿臣的旗号,儿臣不追究已经给足了她脸,还想让儿臣拿银子替邱家那些忘八还亏空不成?”
尹皇后闻言不笑了,看了看李暄,又问贾蔷道:“你怎么说?”
贾蔷耸耸肩,道:“臣身上若没背上新债,借王妃点也就借了,如今却不成。”
尹皇后闻言面色和缓了些,温声道:“你和林相为国谋福祉,为皇上分忧一事,本宫也听说了,难为你们了。那些大事都不够你操心的,这些琐碎事,就不必理会。稍后本宫打发人传邱氏进宫,让她知道,甚么是天家媳妇的本分。”
贾蔷闻言,瞥见李暄面色动了动,似有不忍,暗自一笑后道:“娘娘,王妃毕竟怀有身孕,王爷又喜爱小孩子,都快生了,还是别惹她不高兴了。臣和万宝楼那边有些关系,若是邱家能拿出些家底来暂时抵在万宝楼,凑够十万之数,臣回去和先生说一说,总能缓上二年。等王妃生了小王爷再说……”
尹皇后闻言,凤眸中看着贾蔷的目光愈发柔和,道:“五儿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贾蔷嘿嘿笑道:“臣也觉得。”
李暄心里虽感动,嘴上却不让人,啐道:“呸!有爷这样的朋友,你贾家祖坟上青烟滚滚,压都压不住!”
尹皇后还要说甚么,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忽然从后面急急走来,躬身道:“娘娘,万岁爷来了,在中殿,要见宁侯。”
尹皇后点点头,同贾蔷、李暄道:“走罢,一起过去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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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御赐天子剑?不,是天子火器!
凤藻宫,中殿。
贾蔷、李暄随尹皇后进殿后,就见隆安帝斜倚在凤榻上,已经轻轻酣睡过去。
戴权如一没有生气的木头人般躬身而立,静静守候。
殿内贾元春等早已不见,倒是张真和郑阳两个身量高大的太监站在殿内。
看到尹后一行到来,三人忙躬身见礼。
尹后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后轻步上前,见隆安帝睡着后,回头看了眼牧笛。
牧笛忙去内殿取来一件白狐裘大氅来,尹后接过后,轻轻为隆安帝盖上。
不过,狐裘刚刚盖好,隆安帝眼眸就猛然睁开,目光锋利警惕,冰冷戒备。
待看到靠近之人是尹后,才渐渐和缓下来。
不远处的贾蔷看到这一幕,忙垂下眼帘。
他一直都知道“孤家寡人”这个词,但对其却没甚真实的理解。
尤其是这种高处不胜寒的,体会不到。
就前世看,世上绝大多数领导人,不都是家庭和睦么?
怎会是孤家寡人呢……
直到看见这一刻……
贾蔷心中疑惑,那个位置,到底有甚么好的?
看看隆安天子,纵然贵为至尊,然而只平衡朝中、宗室和军中各处的关系,就要累个半死,还得战战兢兢,仔细提防。
就连枕边人和至亲子嗣,乃至生身父母,都无法尽信。
还真是应了那句,天家无亲情。
不过,总得来说,这一代皇室,应该还是好的多……
“皇上,实在太操劳了些,保重龙体要紧呢。”
尹皇后担忧劝道。
隆安帝“唔”了声,一宿未睡,再加上争吵不休,耗费头脑,眼下他面色并不好看。
坐正后,尹皇后从昭容手中接过一盏参茶奉上,隆安帝也不过啜饮了口,也就撂一旁了。
干咳了声后,泛着血丝的眼睛看向贾蔷,声音低沉的问道:“国债是怎么回事?听林爱卿说,这也是受你的启发?捣鼓出来的?”
贾蔷规矩道:“皇上,臣起初没想那么多,也压根儿没想到,事情会闹那么大?引起这么多争议。臣只是瞧见臣之先生?因为国库不足而忧愁,这才多了句嘴。原本是直接想筹措些银子借给臣先生的?不过臣先生说,公私需分明,朝廷没有直接向臣子借钱的道理。臣就想?既然不能这样借,就换个路数,中间再转个名堂。由户部先成立一个钱庄?户部从钱庄借钱,而钱庄则从臣等手中收银子。”
“……”
隆安帝坐直身体?无语半晌看着贾蔷道:“户部钱庄之事?先前你怎么不说?”
贾蔷闻言一怔?道:“说甚么……哦,这些只是具体施为的手段。臣这不是觉着,明晃晃的说出钱庄二字,会遭人反对么?所以劝谏臣先生?用国债来形容?兴许更合适些。”
隆安帝皱起眉头看贾蔷,看了稍许捏了捏眉心。
这心里也不晓得该骂甚么……
贾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朝廷来办钱庄,反对声未必会小于昨晚。
对于行商贾事,满朝进士及第的官员们,必是打心底鄙夷唾弃……
过了稍许,隆安帝端起凤案上的参茶又吃了口后,拧眉道:“这样说来,你还准备在内务府办钱庄?”
贾蔷点点头,道:“当然,内务府办起钱庄,再由钱庄发行国债。臣其实不大明白,内务府为何早先会没人办钱庄?内务府的生意天南地北都是,若有了钱庄,发行内务府银票,岂不便利太多?只内部流通,就十分便宜,还能防范内贼偷盗银子。”
隆安帝又捏了捏眉心,头疼的厉害。
“皇上……”
尹后其实也听不大明白,她见隆安帝脸色很不好看,便劝道:“皇上,是否先去就寝歇息?龙体要紧呢。”
隆安帝摆摆手,没有同尹后说甚么,而是问贾蔷道:“此事,此事你且慢慢筹备,等忙过这一段,朕再过问。你这绣衣卫指挥使,准备何时上任?”
贾蔷小声道:“皇上,臣已经在任了啊,臣已经派人去安排航路,等安排好后,就将绣衣卫剩下的三大千户十二百户都送出洋。皇上,臣虽未去绣衣卫衙门,但并未耽误差事。”
隆安帝似乎不大想说甚么了,对着戴权微微扬了扬下巴。
戴权躬身一应,而后从袖兜里掏出一折子来,面带微笑的递给贾蔷,道:“宁侯,折子内名单上的人,是皇上亲拟的,皆大奸大邪十恶不赦之徒。绣衣卫需在一个月内,将这些人证据确凿的拿入诏狱。记住,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不可缺。”
此言一出,凤藻宫中殿内诸人都变了面色。
莫说李暄乖巧的头也不敢抬,连尹后都面色肃然,不知在想甚么。
贾蔷接过折子,目光森然的看了戴权一眼后,打开折子看了看,轻轻吸了口凉气。
合上折子,将其放入怀兜后,他沉吟稍许,似在品味天子爪牙四个字的真谛……
隆安帝见之,眉尖微微一扬,问道:“有难处?”
贾蔷缓缓点头,道:“皇上,其他的都则罢了,哪怕是,吏部天官张骥,皇上金口玉言,他自有罪。文官不值当甚么,只是元平功臣那边……臣有一个请求。”
“说。”
隆安帝淡淡道。
贾蔷道:“臣请配火器!”
隆安帝冷笑一声,盯着他不回应。
贾蔷呼出口气来,道:“皇上,臣往后多半要和元平功臣常打交道,长兴侯、颍川侯还算寻常,但身边也有百十亲兵家将,论真正战力,绣衣卫未必挡得住。一旦发生大战,二人带兵逃窜,后果臣绝承担不起!而这两人还只是元平功臣中的骄奢之辈,才从九边回来的这一批精兵悍将,更非绣衣卫可比。武清杨村事变说明,军中绝对不只有一个都司是坏人,背后,极有可能存在大黑手!
皇上,想要以强力慑服不法,诛杀叛逆,臣以为,唯有靠火器之利!而且,还不能是落后的用火折子点子药,一见雨雪就不能用的火器,要自走火器!半山公不是说,要皇上在三年内掌握绝对的兵权实力么?皇上,只靠笼络人心,其实并无十足把握的,且人心难测!而臣以为,若是皇上能将三大火器营绝对掌控在手,全部换成自走火器,那即便是十二团营都出问题了,然而他们加一起,都绝挡不住三大火器营!”
这番话,说的殿内不知多少人冷汗直流,隆安帝更是脸上再无倦色,目光和刀子一样刻在贾蔷脸上,待他说罢,沉声道:“你还真是,甚么话都敢说!前有清君侧,如今又来这一出,你长了几颗脑袋?”
贾蔷摇头道:“臣自然只长了一颗脑袋,只是臣先生曾教诲臣,在御前只需忠于一个‘诚’字即可,自作聪明之举,只会自取其辱。臣先前同皇上说过此事啊……”
隆安帝挑了挑眉尖问道:“那你先生教过你莫要口无遮拦么?”
贾蔷干笑了声,道:“臣窃以为,口无遮拦惹出祸事来,臣或许还能承担的后果。可要是自以为是的欺君,这后果臣着实承担不起,而且,也没必要去承担这样的后果,不划算。”
隆安帝冷笑道:“听着倒有点像你做买卖营生的味道……你说的那种自走火器,可知造价几何?”
贾蔷摇了摇头,道:“造价几何臣不知,不过臣曾经打听过,这种火器在濠镜那边有卖的,大概也就三四十两银子一把。不算很贵……另外,臣将绣衣卫精兵强将悉数派出去,原就起了让他们将西洋各国先进的营造火器的手段传回来。若能得逞,皇上,臣必为大燕国史上,功勋第一的绣衣卫指挥使,哪怕只当一年。”
隆安帝听他说的如此了得,且已经不是第一回这样夸赞火器,他起身来回踱了两步,缓缓道:“自走火器一事,你可打发那些人去寻摸,果真能有所成,朕记你一功。但是,果真弄回来后,不要私自搞。至于你想要绣衣卫配备火器,全部是断不可能。只准你一百把火器,朕会传旨,让火器营送往绣衣卫衙门。每一把火器都要记录在案,丢失一把便是重罪。”
贾蔷闻言大喜,忙又道:“皇上,臣听说您还有一对自走火器,能否赏赐给臣?火绳枪从装弹到射击,要十来个步骤,太繁琐,臣需要把自走火器充门面唬人,让外人以为臣手下都是自走火器……”
隆安帝闻言咽了口气,盯着贾蔷沉声道:“朕御赐的火器,和天子剑也没甚分别了。你得到后,必要谨慎使用。另外,绣衣卫诸事,莫要去烦扰林爱卿,你可明白?”
贾蔷心中喜之不尽,笑道:“皇上放心,臣又不是傻子,难道连本分二字也不明白?别说绣衣卫的事,便是东城兵马司的事,和武勋诸事,臣之先生也从不让臣多说。顶多也就分析了回,赵国公姜铎是个老狐狸,不可小觑。”
隆安帝“嗯”了声,道:“你若能将林爱卿的一半学到,也能成为国之栋梁了。去罢,记住,一月内,折子上的名单朕要有结果。对了,记得去你先生那,将他手里那支人手接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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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帮我给艾萨克·苹果·牛顿先生送封信……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贾蔷来时已至下午,林如海自宫中归来,睡了三个时辰。
他没让梅姨娘叫起林如海,而是在书房内等待。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林如海方转醒出来。
虽未睡足,精神仍有些不济,头脑却清明许多。
见贾蔷在书房内摆弄一对鎏金火器,爱不释手,连他进来都未发觉,眉尖一挑道:“到底从皇上那请了旨,能摆弄这个了?”
贾蔷回神忙起身见里,问候道:“先生怎不多睡会儿?”
林如海笑了笑,道:“有了春秋后,觉也就少了。只是昨晚着实费心了番……”
贾蔷闻言冷声道:“窦广德实在不知好歹!”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何必动怒?窦广德非为针对你我,而是针对世勋豪族。本心而言,倒也没太多错。世间高门世族多是甚么德性,几众所周知。便是贾家之前,不也一般有豪奴在外为非作歹,放印子钱逼死人,插手诉讼欺压良善者,只作等闲么?贾家如此,其他高门也大抵如此。窦广德嫉恶如仇,当然,他到了有些偏激的地步。不过,朝廷上多一个警钟,不算坏事。”
贾蔷笑道:“如先生这般气度者,当世真无几人。窦大夫说是对事不对人,可事和人难道果真能分得清?此辈境界不足,只一味的模仿魏征,以为如此便是刚正不阿,便是当朝良心,简直可笑。不过先生既然说了不算坏事,那我不与他一般计较就是。”
林如海微微颔首,问道:“皇上可是让你来接人手的?”
贾蔷点头笑道:“是。给我安排了好一堆差事……”
“诶!”
林如海摆手打断道:“绣衣卫乃天子亲军,皇差为何,不可外露于人。便是为师这里,也只字不可提。有些事,要防微杜渐,亦要谨小慎微。唯有遵守规矩,方能得自在。”
贾蔷起身恭领教诲,林如海对一旁服侍的梅姨娘道:“让人请林忠过来。”
梅姨娘笑着出去后,贾蔷道:“先生,半山公如今分管吏部事,怕是对张骥不怎么满意。”
林如海闻言?眼睛微微一眯,没说甚么,只道:“稍会儿交接罢?你先去绣衣卫镇抚司,安顿好了再回来?我打发人去尹家递了拜帖?你梅姨娘的事,是要亲自上门道谢的。”
如果说梅姨娘怀的是一个儿子?那尹子瑜对林家的恩情,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哪怕是个姑娘?对血脉单薄的林府而言?同样是一桩大好事。
林如海若不亲自登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贾蔷也明白,点头笑道:“尹家太夫人是个极厉害?也极明白事理的老太太。先生没回来前?我就同她说,先生回来后多半是要登门道谢的。老太太却说先生你日理万机?太忙?不许我惊动先生。还说她要主动登门,到这边来?和先生商议商议大婚之事。
先生?你说也奇怪?尹家小门小户,三代内官高不过五品?一大家子住在一套二进宅院里,可尹家却被尹家太夫人掌管的井井有条,还不是那种用严厉的家规约束的,似是以……亲情。
尹家除了那位大老爷官味有些重外,其他的感觉人人皆成才。我总觉着,这一家子将来了不得。但凡皇后娘娘偏重些,怕是要一飞冲天的。
尹家之成,在我瞧来,皆系于老夫人一身。
她怎会这样厉害?”
林如海缓缓颔首,淡淡道:“尹家太夫人确实了得,管家也是要靠天分的,这一点,想来你该明白才是……但你也莫要小瞧尹褚。他在吏部文选司任了十多年的司官,你知道他提升过多少官员?这一份份人情洒出去,他若无高登之时倒也则罢了,不过一份香火情。可若有朝一日他能登高,这些人情转瞬间就是他的门生故吏。便是户部,为师都从他递的条子里,点了两人。”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道:“先生,这位尹家大爷,到底想干甚么?别不是憋着甚么坏罢?”
林如海笑道:“他能憋甚么坏?果真想上进,那也不叫坏事。”
贾蔷沉声道:“此人总给我一种,纯粹的官僚,极度渴望追求权力的感觉。这样的人,只会做官,不会做事。便是窦广德那样讨人厌,可他还是在做事。尹家那位大爷,着实让弟子觉得不好。”
林如海呵呵笑道:“他一心纯粹的追求权力,只做官,其实也是在做事。若不做事,怎么能做官升官?此事且论迹不论心罢。蔷儿,你虽年少,但于心智上,其实已经比许多大人还要成熟。有才智,有才学,也始终能守得住本心。这一点,为师很欣慰。只是,你还要不断的开阔自己的胸怀。
需知,天下事,天下人,本就千奇百怪,包罗万象。你要容得下不合你心意的人和事,他们的存在,是道理的。
尤其是,你的亲人。”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先生是说尹家大老爷,还有家里老太太?”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不止。蔷儿,你家里人口也不少了。眼下你们都年轻,又都没生儿育女,日子过的简单自在。但越往后,事情会越多,也会越复杂。
这过日子的学问,比做官做事的学问,只深不浅。你若以为往后会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没有坏事发生,那到头来受伤害的只会是你。”
见贾蔷面色变了变,开始深思,林如海却又笑道:“好了,只是听你说起尹家事来,点拨你两句。这些道理你记住,往后过日子里慢慢体悟便是。你不是觉着尹家太夫人会管家么?不妨同她学学,看看她是甚么胸襟气魄。
这位老夫人,却是深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吃亏是福的道理。”
正说着,梅姨娘引着林忠进来。
林如海同林忠道:“带蔷儿去见岳之象,将青隼给他。”
林忠应下后,又同贾蔷道:“青隼交给绣衣卫,如今只百余人,但都是好手。岳之象给你,商卓、高隆是行兵对阵的好手,但管理暗地里的人,就力有未逮了。你那小妾如今快要生了,也管不得你的人了,岳之象你放心去用罢。”
贾蔷点头笑道:“正愁这一茬呢。”
林如海笑了笑,道:“去罢。”
……
承天门御街,千步廊庑东侧。
绣衣卫镇抚司衙门。
贾蔷头戴紫金冠,身着斗牛服,高坐正位。
身旁站着商卓和一两鬓霜白模样寻常身量也普通的男子,便为岳之象。
郑阳、张真两位中车府出身的高大内侍站在堂下,分立两侧。
除此之外,还有三位千户官,十二位百户。
十五人站在堂下,面色都十分凝重肃穆,甚至有些人,目光是绝望麻木的。
武清之变后,绣衣卫高层有内鬼的说法,沸沸扬扬。
而自魏永重伤垂死归来后,绣衣卫南北镇抚司的确都被封了起来,三位千户、十二百户,虽未下牢,却也都被软禁。
这会儿被人提来,熟知这一门里规矩的人,其实都未抱甚么好的希望。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远窜,可是,他们背后都有家人……
贾蔷坐在中堂,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这十五人,有老的有年轻的,有神情激动的也有神情木然的,他打量了几番后,淡淡道:“魏永说,绣衣卫内有鬼,有反叛之鬼。你们自己心里有没有数,看谁像?”
十五人听他开口就是一个激灵,再听此言,脸色愈发难看。
这种挑拨用间的法子,他们简直再熟悉不过。
等到彼此相互疑心撕咬时,上面就会将他们一个个撕成碎片,每一人头上,还有彼此揭发的罪证……
贾蔷见他们都不出声,笑了笑,道:“中车府主事戴权,原是建议皇上把你们都清洗掉。你们都是干这一行的,想来也都能理解,宁杀错,勿放过的道理。”
堂下一片死寂,便是先前神情隐隐激动不服的人,这一刻心都沉到底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秘密,知道的也太多。
便是没有过错时,到了一定地步都担心会遭难。
更何况眼下,出了这样大的事。
与其苦苦去寻内鬼是谁,一并杀了岂不更简单?
却不想,就听贾蔷又笑着说道:“但本侯在御前,驳斥了这种说法。”
此言一出,登时让一众面临生死的人纷纷一震,对生的渴望,让他们此刻眼神明亮。
贾蔷道:“本侯同皇上说,这十五人里,或许有内鬼,但更多的一定是忠心耿耿的天子亲军!能做到百户、千户的位置,那一定是出生入死立过无数汗马功劳。为了其中一个,甚至未必存在的内鬼,就杀如此多忠诚亲军,绝非英明之策。皇上圣明,将出主意的戴权痛斥一番后,同意了本侯的意见,对你们,不清洗。”
一众人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得耳朵。
为首一白发老人,便是四大千户中的青龙,他虽年老,却身量健壮,拱手道:“侯爷大恩大德,属下等没齿难忘。属下在此起誓,一定要抓出内贼,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其余人纷纷附和,心底对贾蔷之言,信了不足一成。
贾蔷自也明白,他摇头呵呵笑道:“果真大肆追查,旷日持久不说,也容易慌乱,闹的人心惶惶。内贼说不得还会趁乱生事,很是麻烦。恰巧,本侯最是讨厌麻烦。”
青龙脸色有些难看,他想不出,还有甚么把他们一起解决掉,更能省麻烦的……
就见贾蔷面色淡淡,拿出了随身所配的鎏金火器,问道:“知道这是甚么吗?”
看着这十五人,他心里是寄托了希望的。
用高级间谍去西洋带回火器技术,还有诸多奠基了工业基础的技术,这种成功性,比他自己带人去不断摸索,要快的多。
若是再能带回些科学人才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艾萨克·苹果·牛顿这个时候好像还活着?
三大运动定律肯定已经出来了,微积分大概也已经发明了罢?
这样一想,和眼前好似是两个世界……
若是能将艾萨克·苹果·牛顿先生从西洋强掳回来,也不知能不能把这两方世界融合一下……
算了,还是先送封信过去罢。
……
第六百六十七章 让林如海惊艳的女人……
贾蔷足足花了两个时辰,同这十五个当世密卫水平最高的特务首领,讲述了西洋番鬼是如何靠着这些犀利的火器,以及更犀利的无敌舰队,整个天下纵横劫掠,他甚至在绣衣卫的墙壁上,画了一副简略的世界地图。
“这些白皮畜生靠着强大的火器和舰队,几乎占领了整个世界,看到这里了么?这是孙行者话本里三藏法师西天取经之地。话本儿里距离中土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可实际上,天竺是距离中土最近的相邻之土。而现在,西洋番鬼的手已经摸到了这,占领了很大一块地盘。”
“如果我们坐视不理,几十年后,甚至要不了那么久,那些金毛鬼、红毛鬼们就会开着他们的航海战船,用大炮和火器打到咱们大燕,屠杀我们的百姓,占领我们的土地,抢掠我们的财富,并傲慢的羞辱我们为劣等人!”
“这绝不是本侯危言耸听,等你们出去后看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殖民地的人了。他们把自己称为高贵的白人,其他人为有色人种。对他们而言,白人叫人,其余肤色之人,只是畜生和奴隶。”
尽管听了这么久,心中已经有数,青龙、朱雀和玄武三大千户,并十二百户,此刻震惊之余,仍面面相觑。
青龙道:“我们出去?”
贾蔷点点头,沉声道:“对,本侯与西洋人打过交道,知道外面的事是甚么样的,但这些事说给朝廷大臣们听,他们只以为是天方夜谭,是本侯扯淡。皇上倒是信我,可皇上身上肩负天下万民之生计,眼下着实没精力再理会这些,毕竟,眼前天下的危机,比数十年后天下的危机更迫切些。所以,皇上将此事全权委托于本侯。
本侯以为,将你们清洗掉,实在不公?也可惜!你们为天家忠臣?为社稷干才?为一二内贼就被清洗,着实不该。可若置之不理?又空内贼造成更大的危害。所以?正好送你们出洋?为国朝百年大计?想方设法?取回他们船坚炮利的秘密。尽量多买回些书籍?多带回些工匠、铁匠、钟表匠、造船匠、教授先生……
本侯知道这些很难?首先语言这一关?就十分艰难。但我仍相信?你们这些手段高明的干才,一定有办法克服这些艰难,达成所愿!
本侯明白的告诉你们,你们的家人会被善待,你们子孙会很好的读书,若是愿意进绣衣卫的,明天就可以来报道,本侯着重栽培。等你们归来后,本侯会根据你们带回来的人和东西,向皇上为你们请功!”
“那如果,我们死在外面了呢?”
玄武是个敦实的大汉,沉声问道。
贾蔷目光淡淡的看了过去,道:“那,临死前,你最好做好标记,本侯好派人去接你们回家,落叶归根。你们的家人依旧会被善待,你们的名字,也会被刻在镇抚司衙门的石碑上,永世受后人尊重纪念。”
玄武不信:“要是那反叛肏的杂种也在我们其中,岂不正好跑路,侯爷还替他养后人?”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内贼能有几人?为了一二内贼,便要凉我大燕功臣之心?你们是第一批出去的,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批出去的。你们的家人被如何对待,是为后继之人立一个标杆,也是定一个规矩。就算内贼因此远走高飞,本侯也不后悔。相比于你们能建立的功业,本侯的这点愚蠢,又算得了甚么呢?”
玄武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贾蔷大声道:“伏了,伏了!!难怪侯爷能得这样大的富贵,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心胸,岂不是天生富贵?原本咱老瞿还不大伏,觉着派这样年轻的权贵来当指挥使,绣衣卫岂不是要毁了?如今看来,还是皇上有眼光,就凭这份容人之量,咱绣衣卫必然兴旺!侯爷,没说的,咱老瞿必建这份功!!”
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上,算是臣服。
其他人面色也好看起来,就算要远走他乡,却并不是逃亡漂泊,而是完成一项堪称伟大,造福社稷国运的大任!
家里人也会被十分妥善的照顾,为此,不惜放走内贼。
只凭这点,他们也折服!
贾蔷见跪了一地,笑了笑后,沉声道:“今晚都回家,放假一天,很抱歉,只能是一天,而后回来再与新人交接一番,三天后,各自带两个信得过的心腹,前往濠镜。诸君,你们身上肩负着变革大燕国家和咱们这个民族命运的使命,珍重!!”
……
离了镇抚司,骑马前往布政坊的路上,岳之象忽然问道:“侯爷,果真会放过叛逆?”
贾蔷淡淡道:“本侯说话,自然言出必行。不过,叛逆到底能不能逃命,就看这今三天,他们会不会规矩了。我不看着他们,中车府的人自会看着他们。”
岳之象又道:“他们身上,果然肩负着社稷黎庶的命运?”
贾蔷点点头道:“对,不过,除了他们,我还安排了其他人。”
“……”
岳之象叹道:“从未想过,西洋番鬼居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侯爷,等忙完您身边的事,能否让我也去那边,见识见识?”
贾蔷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老岳,你是先生托付给我的,先生于我,甚至比生父更亲,是我最尊敬和最信任的长者。所以对你,我是无条件的信任,绝对信任的那种。咱们之间就不必浪费时间在彼此试探上,回头有重要的事交与你。”
他手下的夜枭如今其实分三部分,一部分是京城内的,一部分在扬州,另一部分在山东,或者说,在运河上。
扬州那边有聚凤岛在,有金沙帮老帮主李福和千手观音孙姨娘在。
更不要说,扬州是齐家的大本营,只要齐家没和贾家闹翻,德林号在扬州就万无一失。
至于京城这部分,则是夜枭的核心所在。
李婧不在他就亲掌,不会再让第三人触碰。
这一块,是保证即使发生最不幸之事时,也能保护他和东府家眷逃得性命的底线。
一行无话,半个时辰后回到布政坊,却也未停留。
汇合了林如海的车驾后,在数十亲随的护从下,一起赶往了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正门前,尹褚、尹朝、尹江、尹河、尹海、尹瀚亲自在大开的中门前等候。
贾蔷先一步翻身下马,与尹褚、尹朝见礼罢,去扶林如海下车。
林如海下了车后,尹褚、尹朝领尹江、尹河、尹海、尹瀚四子上前恭迎。
尹褚正声道:“下官见过林相,林相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尹朝心里十分不自在,都是当岳父老子的,他却得低头见礼,因此只含混不清的迎了迎,后悔读书的时候没用功,这会儿居于人下……
林如海微笑虚扶道:“承愿,承美,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尹褚闻言,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又引见了尹江、尹河四位子侄。
林如海微笑道:“早闻尹家六骏,文武双全,今日得见四骏,名不虚传。”
此言一出,尹褚、尹朝脸上都浮现惊喜之色。
千万不要小瞧这一言,以林如海的身份,夸出尹家六骏这一句,不用半月,便能传遍京城士林,不需半年,则可名满天下。
往后选官时,都要占大便宜!
尹江、尹河、尹海、尹瀚以大礼跪拜谢恩,林如海叫起后,同尹褚道:“承愿,先去与老夫人请安罢。”
尹褚忙道:“不敢,请!”
林如何呵呵笑着,由贾蔷搀扶着,往萱慈堂而去。
萱慈堂前。
尹家太夫人由秦氏、孙氏陪伴着,身边还站着尹子瑜和乔氏。
之所以内眷见客,除却因为林如海为德高望重的长者,可以不必避讳太多外,也有通家之好的亲近。
林如海在尹家诸子的陪同下顺着甬道来到后,微笑着拱手礼道:“仆与太夫人问安呐!”
尹家太夫人避开,笑道:“相爷礼绝百僚,乃社稷之臣,我一寻常老妇,焉敢受此礼?”
林如海呵呵笑道:“老太太不受,仆若与郡主见礼,却有些欺负人了。”
众人闻言大笑出声,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林如海如此亲近风趣。
尹子瑜亦是抿嘴浅笑,在尹家太夫人示意下上前见礼。
虽是面对名满天下的名臣,她却依旧不改本色,虽与众人同笑,但其笑容静谧,见礼时不怯场,也不见那种贵女式的自矜骄傲。
就似一束水仙花,与苍松一礼。
林如海见之,叹道:“怪道蔷儿屡屡赞美尹家,今日观之,果然名不虚传。尹家六骏已是难得,没想到郡主更是钟灵毓秀。老太太持家有方,当为女中英豪。”
尹家太夫人闻言,亦如尹褚、尹朝一般,惊喜坏了。
尹家六骏一说,怕是要传为青史佳话!
老太太忙对尹江等人道:“如此美誉盛赞,你等如何当得起?还不快谢谢相爷?”
尹江四子闻言,再次上前大礼拜谢。
林如海笑道:“不必如此,确实尹家多俊杰。”
尹家太夫人请林如海入堂上列座后,却嗔贾蔷道:“看来我说话也不好使了……”
贾蔷忙道:“老太太何出此言?”
尹家太夫人状似不悦道:“先前我再三叮嘱,林相爷乃社稷之臣,日理万机,多少大事压在肩头,亿万黎庶之生计皆在心中,岂有为那么丁点小事就劳驾他的道理?更何况林相爷身子骨也不大好,便是有些闲余功夫,也该好好休憩,怎敢为子瑜那点事就劳动?你答应的好好的,如今却变了卦。宫里皇后总说你和小五儿淘气的厉害,如今可见皇后所言不虚。”
贾蔷笑道:“老太太真是冤枉我了,今儿我才从镇抚司衙门回到先生家,连大门都未见,先生车驾已经套好了,就让我带路来尹家了。先生这边,我实在做不得主啊!”
林如海好笑道:“你还想做我的主?”
贾蔷忙躬身道:“不敢不敢!”
众人又大笑起来。
尹家太夫人若无意间看了尹褚一眼,然后叹道:“尹家小门小户,原也没见过甚么高官,相爷是尹家见过的最大的官了。原以为官威甚重,可现在看来,平易近人,还如此风趣,可见是真正有大能为者。了不起,了不起!也只有相爷这样的大德,才能教得出蔷儿这样的好孩子。
不瞒相爷说,当初皇后指婚,我心里原是不大舒服的。子瑜虽说,打落草起就有些毛病,可除此之外,在她身上再挑不出一点不是来。我也不指望她嫁个高官显爵,只要她能不受委屈,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我就放心了。初闻皇后指了个国公府的一等侯,我就觉着不妥,等听说还是兼祧妻,正室还是宰相爱女,我就愈发不安了。为此,还特意进宫说情,看看能不能取消了这个指婚。
然后皇后就同我说,若只看家世,难道她寻不出一个王府来?可就是因为知道我只看重人,这才相中了蔷儿。皇后让我只管先见见,但凡觉着不好再说。我回来后,先让家里打听打听他的事,后面又请来一见。这一见,就知道不是那等轻狂狂妄的。
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多少孩子,就觉得这孩子是真好!原也有些奇怪,贾家那样的高门怎能教出这样的好孩子?今日得见林相爷,才全明白了。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林如海摇头笑道:“蔷儿这样的孩子,莫说老太太和我,先前在宫里和皇上相谈时,连皇上都说,没见过这样的。不过,虽说诚孝可嘉,但毛病也不少。或许等成家后,才能稳重些罢。”
尹家太夫人笑道:“男孩子淘气些好,只要大礼不失,淘气些也招人喜欢。我就知道,皇后如今是极喜欢他的。不过相爷说的也在理,是该成家了。偌大一个宁国府,如今竟单他一个,着实太单薄了些,连我也不忍心。待成了亲,生上七八个小子姑娘,我们这些做亲长的,也就放心了。”
林如海笑了笑,道:“难得老太太疼他,如此为他着想。至于亲事……明年三月出孝,也就是过了年。可惜啊,我在那个位置上,一来太忙,二来也不好大肆操办,影响不好,只能委屈蔷儿他们了。不过,尹家应该可以……”
“哎哟哟!”
尹家太夫人闻言简直是惊喜,拍手笑道:“可是想到一起去了!”
林如海笑道:“太夫人也是这样想的?那可赶巧了。”
尹家太夫人摆手笑道:“林相爷是太忙,也不适大肆操办。我尹家呢,小门小户,亲戚也就那么两桌,便是想大肆操办热闹一番,也热闹不起来。再者,皇后娘娘对后族要求素来严格,也不许家里像那起子轻狂的招摇。”
她是真高兴,果真操办起来,比排场尹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林家。
旁的不说,只尹家现在能打听的到,就有当年贾代善嫁女的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单这份,便是比起天家金枝玉叶都不逊分毫。
贾敏只一女,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自然全要陪嫁,林家难道就不添嫁妆?
林家四世列侯,哪怕不算林家本身的家财,就是林如海母亲的嫁妆,祖母的嫁妆,曾祖母的嫁妆一代代传下来,都远不是尹家比得起的。京城高门能比得起的也没几家,虽然京城多王公豪门,可家大业大人口也多,东分西分,一代代传下来实没许多,林家却不同。
到时候,林家嫁女那样,尹家嫁女这样……
世人眼里,一进门儿就分出高低来了,着实不好看。
当然,皇后娘娘一句话,宗室诸王愿意给尹家捧场的不知多少。
但那样,又恶了皇上。毕竟,皇上和宗室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呐。
所以,林如海愿意低调些操办,岂不合了尹家心意?
尹家太夫人感念不尽,叹道:“只是太委屈令爱了,宰相爱女,那样贵重。”
林如海笑道:“这原也征求过她的意思,我那女儿也是个顽皮的,说我身为天下计相,掌着户部,若是太过招摇,旁人只说我必是大贪官,将户部的银财都搬到家里来了,所以为我着想,不必招摇。”
尹家太夫人和秦氏、孙氏闻言,无不大笑。
秦氏笑道:“好啊!这样活泼烂漫,真好,老太太最喜欢这样性子的女孩子了。我们家子瑜也是这样,从不矫揉造作。”
孙氏盯着贾蔷瞧,忽然道:“蔷儿这身衣裳,是不是和先前那件不一样了?我隐约记着,上次见他穿官袍,穿的是飞鱼服?”
贾蔷笑道:“是,皇上恩典,让我着斗牛服执掌绣衣卫。京城里侯爷太多,飞鱼服压不住人,就换了身衣裳。”
孙氏自然欢喜:“真好看啊!”又看向尹子瑜,尹子瑜与贾蔷对视了眼,浅浅抿嘴一笑。
尹褚笑道:“不止绣衣卫指挥使,还是内务府总管大臣之一。以他和小五的关系,内务府还不是他们二人的天下?可别折腾的太狠了。”
秦氏也笑道:“昨儿邱丫头不是还来求老太太说情来着?邱家在户部的亏空,还有内务府、礼部和外省几个缺儿都遭了难,就指着她大舅还有蔷哥儿出手帮扶一把。她大舅不在家,在家也不理她。蔷儿这边,小五和蔷哥儿这样要好,都不肯应,她就跑来央磨老太太,结果被老太太好一通教训,让她记得自己的本分,寻常女儿家出阁后,便是夫家之人,该站在夫家的立场想事情,更何况是在天家?邱丫头哭哭啼啼的走了,也不知安生不安生。”
贾蔷笑了笑,道:“今儿皇后娘娘也说,要教教她的事了……吏部京察一事,谁也不敢掺和,邱家人连这样的京察都过不了,怕是没法子了。亏空一事,我倒是和王爷说妥了,让邱家搜刮搜刮家底儿,送去万宝楼,我和万宝楼的东家说一说,多出些银子。邱家怎样也得凑出三成来,户部那边才好说话。”
尹家太夫人皱眉道:“小五寻你了?”
贾蔷摇头笑道:“他虽不说甚么,可如今连家也不敢回,只在宫里对付着。心里又牵挂王妃,毕竟有了身子。我见他那样难,就在不犯规矩的前提下,尽量帮一把,总让他能回王府才是。”
尹家太夫人闻言笑道:“怪道你们最要好,只是此事怕还得麻烦相爷,你们只管胡闹,倒与你先生添麻烦。”
贾蔷同林如海嘿嘿笑了笑,林如海呵呵笑道:“虽要顾念规矩原则,但一些说得过去的人情,也不必尽不理会。”
尹家太夫人闻言严肃起脸,同尹海、尹瀚道:“你们两个在国子监读书,不能往迂了读,就该学林相爷这般,连人情世故也一并读通了,能做到相爷一成的世事练达,也算真正读透了。”
尹海、尹瀚忙躬身领命,这尹家太夫人,真真又让林如海赞叹不已。
果然,凡事并无许多侥幸。
尹皇后贤名满天下,根底就在这了。
这位老太太,实在让人惊艳!
又说了一起话后,林如海起身告辞,尹家太夫人也不多留,只道:“真想多和林相爷多聊聊,我这老太婆都受益匪浅,更不必说他们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听一个明白人说几句,不比他们死读几百本书强十倍?只是我也知道,林相爷实在太忙了,又才从山东回来,歇都未好好歇息。名满天下的半山公他们也都回京了,满朝贤德名臣,想来林相爷也愈发忙碌了。就不敢多留您,只盼着林相爷为了朝廷,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他们小儿辈还要您来护持,万万保重身体呐!”
……
林府,忠林堂。
内间暖阁。
林如海倚在锦靠上,躺在榻上。
梅姨娘送来药膳后,歉意道:“都是我的不是,劳老爷奔波一场。”
林如海笑了笑,摇头道:“原是我该做的……”用罢药膳后,梅姨娘端着出去了,林如海苍白的面色好了些,笑道:“尹家老太太,了不得啊。妇人聪颖者常有,但聪明到英明的地步,古今也没几个。若是九华宫那位有一半得功力,也当得起一声女中尧舜了。”
提起九华宫,贾蔷微微变了变脸色。
九华宫那位太后,总让他觉得就像是一颗定时砰砰,不知甚么时候会炸。
不过涉及那位,林如海和贾蔷二人都没甚么好多说的。
贾蔷在贾家做过一场,都背负着极大的压力,更何况天家?
贾蔷顿了顿,问道:“先生,您如何看尹褚?”
林如海淡淡笑了笑,道:“虽权势心炙,但是,除非出现惊天变故,否则,他也只能在吏部打转。纵升官,也难过三品。毕竟,不历州县,又怎入得台省?比起尹家妇人,他兄弟二人多有不如。”
……
第六百六十八章 诸金钗独下江南
尹家,萱慈堂上。
连尹子瑜也未散去,坐在尹家太夫人身边。
尹褚、尹朝坐在堂下,尹江、尹河、尹海、尹瀚站立。
尹家太夫人问他们道:“今日得见林相风采,你们都有何感想?”
最小的尹瀚先开口,道:“老祖宗,孙儿以为,读书要像林相爷,读通透了,能考中探花,做到大学士!”
尹家太夫人笑道:“有这志气是好的,只是你说的这初心,就说明你离读通透了还差的太远。瀚哥儿脚踏实地,好好读书罢。”
尹瀚退下后,尹海道:“老祖宗,孙儿以为林相爷是真儒。”
尹家太夫人奇道:“何为真儒?”
尹海道:“《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秦氏啐道:“老太太问你话,你吊甚么书袋子?”
尹海笑道:“母亲,儿子正是在回老太太的话。在我看来,林相便做到了修身、齐家、治国这三步,如今所为,便是平天下!”
尹家太夫人笑道:“海哥儿可见是长进了,你说的很好,只是这些原不是你自己得来的。”
尹海不解道:“老祖宗这是何意?”
尹朝不耐烦骂道:“就是说,这番话你说的漂亮,可你懂个屁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还差的远!”
尹海脸色涨红,尹家太夫人笑道:“你二叔说的虽粗糙,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你年纪还小,不可随意点评不明白的事,哪怕是在褒赞。不然让人听了去,只觉得轻佻。”
尹海若有所悟,躬身领受道:“老太太的话,孙儿记下了。”
尹江、尹河对视了眼,一起站出来道:“老太太,我二人感受相同。人不可貌相?林相爷如此清瘦?在山东却能抬棺出征?奇袭山亭?一夜平复白莲之乱。可见?用兵打仗,谋算比勇武更重要。”
尹家太夫人笑道:“军伍之事我也不通,不过道理是对的。”
尹江、尹河退下后,便是尹朝。
尹朝撇撇嘴道:“要不是当年下场赶考时我病了?我必是能中状元的,比他林如海强多了!”
众人忍笑?尹家太夫人笑骂道:“你快住口罢?当年之事,我都不稀得说你。”
尹朝嘟囔了两句?含混不清,众人也只一笑而过。
最后?尹家太夫人却将目光落在了尹褚身上。
尹褚缓缓道:“林如海,手段高绝,心性极佳。只是锐气不足?到底未做过封疆,次辅便是顶头?领班无望。”
尹家太夫人闻言,看了尹褚稍许,道:“在我想来,他许也不在意到底是领班军机的首辅,还是次辅罢?”
尹褚笑了笑,道:“母亲,若是儿子能做到次辅,也不在意是不是首辅了。”
……
大明宫,养心殿。
戴权将今日贾蔷入镇抚司的谈话折子,巨厚一摞呈上后,隆安帝脸都黑了。
怎么那么多话?
原以为是各种收买人心的,结果打开一看,说的都是西洋番鬼之事。
隆安帝随手往下翻了七八本都是,第九本也是,不过打开第十本,发现虽是终结了西洋事,可话是半截儿的,就重新打开第九本,连翻六七折,才翻到说人话……
“把这些都先存案,多咱新政大行天下,得闲了再看。”
隆安帝压着烦躁气,同戴权说道。
他也不明白,贾蔷怎对西洋事这样感兴趣。
难道他不知道,大燕将作监也有火器工坊?
还有那些劳什子造船的、修表的、打铁的……
这混帐魔怔了!
再看看贾蔷同绣衣卫三个千户和十二百户的谈话,隆安帝皱起的眉头倒是舒展了些,缓缓道:“虽是天真了些,但心性倒是纯善。”
戴权轻声道:“主子爷,干这行的,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性纯善。内贼不除,后患无穷。宁可杀错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呐!”
隆安帝闻言,讥讽道:“贾蔷同绣衣卫说,是你建议朕血洗绣衣卫,宁杀错,莫放过。朕还在纳闷,你甚么时候说过这话。没想到他倒了解你,知道你早晚会说这样的话。”
戴权:“……”
隆安帝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中车府这几日盯着些,看看这十五人暗地里有没有同人私下里接触。能抓住最好,抓不住……且给贾蔷一年时间,看看他能不能拾掇利落,拾掇不好再说。宗室那边如何?”
戴权忙道:“都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义项郡王、端重郡王等皆闭门谢客,只八月十五聚了聚赏月。”
义项郡王李向、端重郡王李吉都是景初朝夺嫡时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也只能无声无息的闭门谢客了。
只是隆安帝却冷笑一声,道:“不可放松警惕,那几个都是属蛇的,而且还是毒蛇。指望他们死心?赵国公清洗十二团营时,朕就等着他们出手。他们爪子伸出来,又很快收回去了,想来也知道,有赵国公在,他们机会不大。山东白莲教起事时,他们私下里还不知派出多少人去搅浑水。如今安静着,只是为了等更好的时机。”
戴权小声道:“主子,眼下不是十多年前了,他们还有心气?”
隆安帝瞥他一眼,道:“你懂甚么?他们若是死心了,宗室里那么多老糊涂的王太妃,凭甚么总往九华宫跑?盯紧了,出了差池,朕要你的狗头!”
戴权忙躬身应下,只是又忍不住问道:“主子,为何不一劳永逸?”
隆安帝闻言手一凝,放下折子后缓缓转头看向戴权,目光森然。
戴权唬了一跳,忙跪倒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隆安帝没有言语,面无表情。
为何还不动手?
不是他不想,而是,时机未到。
……
宁国府,东路院。
贾蔷慵懒的倚躺在一张紫檀木美人榻上,头下枕着锦靠,身下铺着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
可卿从屋南一面金花卉纹架格中取出两丸花蕊夫人衙香来,弯腰放入一尊宝相花鼎式熏炉内,未几,细细的香甜飘起,令人眼饧骨软。
宝珠捧来香茶,瑞珠端来热水,倒进铜盆内,放在榻前,正要跪地脱去贾蔷的鞋袜,可卿过来让她去了,她则屈膝于地,与贾蔷去了鞋袜,为他泡脚。
贾蔷回过神来看见是她,好笑道:“这女人果然不能宠,越宠越淘气。一个个的,都想下江南?”
伸脚在可卿身前蹭了蹭,可卿俏脸通红,嗔了句:“叔叔啊!”
看着她脸上的幽暗凄然之气日渐减少,眉眼间多了几分明媚,贾蔷也很有些高兴。
说起来,也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放在前世,研究生都还没毕业,不过是个小姑娘。
在当下,却背负了太多本不该她背负的压力……
见贾蔷不言,可卿一边轻轻揉洗着脚,一边央磨笑道:“原不该有此念,只是叔叔让小婧护送林姑姑下江南,又怕她们寂寞,将十二戏官也一并送去。香菱和晴雯动了心,你也一并让去。小吉祥、小角儿想去顽耍,叔叔还是让去。都说江南好,有烟雨楼台,景色如画。本不该做此妄想,如今的自在日子,早该知足才是。只是家里人都去了,人家也想嘛。叔叔啊……”
贾蔷拱手投降,气笑道:“这女人都是妖精变的,别央磨了,再央磨下去,骨头都要化了。你们白天里都商议好的,我回来能不点头么?也罢,出去逛逛也好。左右两条大船,一船装你们,一船装护卫,沿途安危无恙,去了扬州就更自在了。到时候去瘦西湖上逛逛,看看千古风流之地。等林妹妹去苏州祭拜完后,你们再一道回来过年,时间差不多刚好。有你们陪着,她上坟时也不会哭的太狠。”
可卿闻言,心里微酸,不过很快调整过来,高兴不已。
宝珠、瑞珠两个知道能一同跟着去,更加高兴的没边儿了。
可卿抿嘴笑道:“二婶婶也想去呢,只是她着实走不开。平儿也可惜了,她也想去,只是年关前,正是会馆那边最忙的时候。”
贾蔷想了想,对宝珠道:“去请平儿来。”
宝珠忙去叫人,过了片刻,平儿噙笑进来,见可卿还在为贾蔷揉脚,登时嗔怪道:“爷如今愈发拿大了,岂有让奶奶洗脚的道理?”
贾蔷同可卿笑道:“看罢,你施的美人计,倒让平儿派我的不是。”
可卿俏脸羞红,也不言语。
瑞珠为平儿搬来莲花凳,请她坐下,平儿道了谢后,可卿接过宝珠递来的帕子要给贾蔷擦脚,平儿忙上前夺过,笑道:“奶奶可使不得,不惯着他这样!”话虽如此,她却将贾蔷脚上的水擦干净后,又瞪他一眼。
可卿笑道:“不怪他,原是我想去江南,所以央磨他来着。如今说通了,他便想着连你也一并送去逛一场。”
平儿闻言看向贾蔷,见他笑意吟吟,心里感动,却忙摆手道:“这可不成,我这会儿哪里走得开?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过年了。如今才入了冬,西斜街那边正商议着将十日一集改成五日一集,都调度的差不离儿了。这个时候走开,那边岂不坐蜡了?忒不负责了。爷的好意心领了……”
贾蔷笑道:“那也没有一年到头往死里干的道理吧?会馆那边该怎么运作,都有数了。再说,还有大奶奶在。你随林妹妹、可卿她们一道逛一圈儿,金陵就算了,只扬州、苏州两地,那么多好看的好顽的好吃的,好好顽两个月回来,再去会馆操持也不迟。果真觉着好,不止这一年,往后年年都能去。你先走一遭,回头对西斜街那边的管事姑娘们说,今年干的好的,明年一起去逛。今年是扬州、苏州,明年就是金陵、杭州,后年说不得就去塞北瞧瞧。”
可卿、平儿闻言,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若果真能如此,便比世上绝大多数女子都要见识的多了。
可卿劝平儿道:“你就同去罢!”
平儿迟疑不定,道:“明儿我同大奶奶商议商议,再去会馆那边同她们说说,再看看罢。”
贾蔷笑了笑,道:“那你好好同她们说罢……哎呀,夜了,该歇息了!”
可卿:“……”
平儿:“……”
……
翌日清晨。
荣庆堂上。
贾母用了早,正好诸姊妹前来问安,她有些不放心问黛玉道:“你老子和蔷哥儿就放心你一个人去苏州扫墓?这如何使得?”
李纨也觉得不大稳妥,劝道:“还是等来年,蔷哥儿得闲了,再送你去罢。”
凤姐儿在一旁冷笑道:“一个人?老太太可操错心了!”
贾母奇道:“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有旁个?其他人如何放心得下?”
凤姐儿看起来恨的咬牙,道:“哪里是旁人?都是东府那一大家子!蔷儿那个小妾,武功很高明的那个,还怕她们没意趣,连十二戏官也一并去,香菱、晴雯那两个小蹄子说是要伺候林姑娘,林姑娘比侯爷还要紧,侯爷反倒高兴的允了!总之,七七八八的都去!”
贾母闻言简直震惊了,扯了扯嘴角,道:“这还了得?”
黛玉抿嘴一笑,先啐凤姐儿道:“瞧把你酸的!不就是你也想去,可走不开么?”
见贾母看来,凤姐儿高声笑道:“我想去?我还想去爪哇国呢!这眼见年下了,我伺候老太太都来不及,还有外面那么多账今年竟也要我来算,我能走?”
黛玉讥讽道:“瞧把你自己说的委屈的,还说不想去?”
诸姊妹笑了起来,凤姐儿还犟:“除非老太太也去,那我才去!咦,老太太,要不今年去金陵老宅子过年去罢?”
“扯你娘的臊!”
贾母气骂道:“在京里还能落得个清静,去了南省,怕是一日也不得闲。这是去过年,还是去受罪?你当回金陵你就能清闲了?”
凤姐儿闻言脸一滞,强笑道:“还是老太太英明!”
众人大笑,贾母仍不放心,问黛玉道:“你老子果真同意?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哪里经得起这些?不用问我也知道必是蔷哥儿的主意,我虽再不管外面的事,可你的事我如何能不过问?你父亲就随着他胡闹?”
黛玉笑道:“毕竟是娘的大日子,没人回去扫墓不像。且也不必担心甚么,一路上都有人护送。蔷哥儿如今是绣衣卫指挥使,也没哪个敢招惹。爹爹还再三叮嘱,沿途断不可惊扰地方官府,不可收他们的礼。我们就悄悄的去,她们逛她们的,等我扫完墓,修修坟,也就回来了。”
宝玉忍不住道:“林妹妹,这些实不是你该做的……”
黛玉笑道:“我知道,可蔷哥儿他如今身上兼着许多皇差,皇上不放他,爹爹也不许他胡闹,因私废公,我便只好自己去了。”
宝玉:“……”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秉声:“侯爷来了!”
声音刚落,诸女孩子回头看去,就见贾蔷穿着常服入内。
探春奇道:“不是说你如今顶忙么,怎还有空来这里?”
“……”
贾蔷觑眼看她:“我来不得?这不你林姐姐在这么?”
探春气笑道:“我知道!”不过,眼珠忽地一转,堆笑道:“蔷哥儿,听说你府上好多人都和林姐姐去江南逛一圈儿?”
凤姐儿在一旁吃味道:“除了苦命的平儿,还有大嫂子、秦氏外,其他的都去!”
贾蔷摇头道:“你这信儿太落后了,平儿、秦氏也去。尤大奶奶和尤三姐因为她们老娘在,不方便去,不然也去了。”
凤姐儿:“……”
探春忽地高声笑道:“我也去!”
湘云跟着:“我也是!”
惜春凑热闹:“还有我!”
贾母骂道:“我看你们一个个要疯!”
探春等本就是顽笑话,听到贾母啐骂,纷纷大笑起来。
贾蔷倒是摩挲了下下巴,道:“真要去也不是不行,女孩子四处多逛逛,开阔开阔视野,心胸也跟着开阔了,不会为了丁点儿小事就想不开难过。”
此言一出,满屋子女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
黛玉走过来啐笑道:“你就惹事罢!”
凤姐儿也咬牙:“你说的轻巧!她们都跟着去了,还不得劳我跟着也跑一趟?我不去,谁来伺候这些大姑子小姑子?”
一双丹凤眼疯狂暗示……
宝钗在旁边笑不止,见贾母脸色都有些青了,拉住湘云道:“都快别胡闹了,再闹下去,老太太果真要恼了。”
李纨也笑道:“都走了,过年就没人了。”
贾蔷摇头道:“年前就能回来……老太太若不放心,一并去也可以。正好,也可以去苏州,见一见师母。”
贾母闻言,面色一滞,眼中的恼意退散,开始心动了……
都是聪慧的,探春、湘云、惜春一起围到软榻边,各种撒娇讨好,探春最是伶俐,还拉着黛玉一起说好话。
贾蔷同身边右侧站着的宝钗笑道:“你也可一并去逛逛。”
宝钗微微摇头,轻声笑道:“我哥哥要成亲呢,哪里走得开。”
凤姐儿上前,拉住贾蔷的胳膊,咬牙道:“我也要去!”
贾蔷呵呵笑道:“你自己同大婶婶商量,她同意你就去,不然就留在家里。”
李纨听到了忙摆手笑道:“若只里面得事,我代劳也就代劳了。可还有前面的事,我没凤丫头的能为,实在没法子。”
贾蔷看着凤姐儿奇道:“你这么想去江南?”
留下来可是二人世界……
凤姐儿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轻声道:“蔷儿,我想回去见见爹娘呢。”
贾蔷点了点头,同李纨道:“大婶婶管好里面的就是,前面的事若有不明白的,来东府寻我。”
李纨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也好。”
……
第六百六十九章 贾蔷,爷不在时,你少来找王妃!
荣庆堂上,热闹非凡。
若是往年,探春、湘云等偶尔也会同贾母撒个娇,但都有限。
毕竟知道王夫人规矩大,不喜欢咋咋呼呼的。
如今王夫人在礼佛,不大出门……
邢夫人也去了城外庄子,如今是凤姐儿掌家。
她自己就是一个泼皮破落户,凤辣子一枚,偏贾母又是喜欢热闹的。
再加上去桃园顽了几天,女孩子天真烂漫活泼的天性激发,这会儿着实好一通闹。
贾母又好气又好笑,可还是拿不定主意,道:“我回南省,动静就太大了。”
她是堂堂一等荣国夫人,论品级,江南诸诰命无人能出其右。
更不用她现在是贾家、史家的老祖宗。
贾家八房在京,十二房在金陵。
史家都中住着十房,金陵还有八房。
再加上王家、薛家一些老亲,知道她回金陵后,也必是要去拜见的。
贾母虽是喜欢热闹,那是喜欢和家里孙子孙女儿至亲们热闹,和外面那些应酬往来,却没多大心思。
虽说都是族亲,可连宗都分了多少年了,还能有几分情分?大多数面都没见过。
她可不耐烦和这么些人交道,尤其是当那些族人问起京里这边是甚么情况时,她如何说?
实无法交代明白……
所以,她还是愿意在家过自己的日子。
“你们自去罢。”
贾母摆手道,又对黛玉说道:“你娘跟前,你代我言语言语,就说老太太年岁太高,想看她来着,可是来不了。若她有心,请她随你们一道回来,看看我这个当娘的。”
一席话说的黛玉落下泪来,就听贾蔷淡淡道:“老太太若不想在金陵受扰,大可不必在金陵上岸,直下扬州便是。”
贾母还是摆手,道:“罢了,再怎么说,今年还要请皇贵妃回家省亲,你大婶婶一个人在家如何能应付得来?新进了不少人手,还得一个个的教。虽有教养嬷嬷在,可家里没个人看着,她们岂有不偷懒的?
就让凤丫头陪她们姊妹一起南下罢。我一道去,她们反倒不自在。”
凤姐儿闻言笑道:“老太太若是不去,我岂有去的理儿?罢罢,赶下回罢。”
贾母摆手道:“你进门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受的累就更不必提了。珠哥儿媳妇还回了一回娘家,你却回不得。今年出了那样多事?想来你也想老子娘了,趁这个机会回去看看不也好?只是回去后,断不可把受的委屈说出来,万一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心疼?留着不放,那我可就抓瞎了。你来我贾家?和我亲孙女儿一般,如今这一家子?哪个都少不得了。”
凤姐儿闻言,眼泪一下流了下来?走到贾母跟前跪下?趴在膝前哭了起来。
贾母抚着她的头?笑了笑?同贾蔷道:“如今外面的事我再不过问,可家里的事我还是要做主的。你既然宠着她们,惯着她们?就一定要保她们平安,不能出丁点闪失,不然我断是不依的。一个”
贾蔷笑了笑,道:“两艘大船,都打起绣衣卫的旗头,谁活腻了敢招惹。再说,运河上沿途都有我的人,不会有问题。大船早先就准备好了,上面连暖气都有,吃喝用度皆是好的,整层二楼都是自家的,随她们去顽。想去甲板上透气也可提前言语一声,船夫们自然下去避讳。船上都是最忠心的亲卫,安危无忧。”
贾母闻言笑道:“如此一说,岂不是成了神仙乐土?连我都想去了……不过甲板上就不必去了。往常乘船,只在屋子里待着,哪有整层船楼都是一家的道理?太靡费了些。对了,可有药没有?若是在船上有个头疼脑热,可了不得,不是顽笑的!”
贾蔷道:“连女郎中都配备了个,医术不算太高,但寻常问诊还是没问题的。问完后,再由名医定方子。”
贾母笑道:“如此,就没差了。”
又见宝玉整个人如霜打了般,迟疑了下,问道:“宝玉能不能一并去?”
贾蔷笑道:“你老放心?”
贾母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罢罢,他身子骨不好,近来用饭都不香甜了,还是在家静养罢。再者,老爷也断不会允的。”
宝玉闻言,面如死灰。
贾蔷正想取笑两句,忽见林之孝家的进来,同他道:“侯爷,东府传话过来,说恪和王府派人来,请侯爷快快过去一趟的,有十分要紧之事。”
贾蔷笑骂道:“他有个屁的要紧事。”
话虽如此,还是站起身来,同黛玉道:“下午我来送你回布政坊,再问问先生要准备些甚么。”
黛玉抿嘴轻笑,点了点头。
贾蔷又对迎春、探春等人道:“也都拾掇拾掇行礼,要走也就这二天的事,去逛一圈就回家过年。”
这会儿子女孩子们哪理会这些,只顾高兴的拍手叫好了!
那可是无数文华风流笔墨传千古的江南之地啊!!
……
恪和郡王府,前厅。
贾蔷进来后,正见李暄在堂上走来走去。
看到贾蔷进来,一脸苦闷的李暄拉着他就往里走。
贾蔷皱眉道:“王爷,你搞甚么名堂?再往里就过二门儿了!”说着,胳膊挣脱他的手。
李暄恼道:“爷都不怕,你怕个屁!快跟爷走,与那贱……”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贾蔷也倒退半步,看着王妃邱氏瞪眼出来,同李暄道:“王爷要与我这个贱妇说甚么?”
李暄哪里会认,仰着脖颈犟道:“谁说贱妇了?你可别冤枉好人!爷多咱说了?咦,王妃是怎么回事?爷不是让你在里面好好休养么?贾蔷来了爷自会带他见你,说个明白!”
邱氏也非一味强硬,落泪道:“我得知宁侯来了,自然要出来迎迎,他与王爷这样要好,这份体面岂能不给?只是却没想到,竟成了王爷口中的贱人……”
贾蔷冷眼旁观,就觉着邱氏这个妇人还是极有手段的。
他才来多一会儿?几乎就是前脚进门走来,邱氏就得了信儿赶来。
这王府,怕是在邱氏一手掌握中。
也是,李暄平日里常常三五日的不回家,邱氏但凡有些手腕,也将这座王府拢在手里了。
由此可见,李暄这小子虽内心聪明之极,却是真的没有半点夺嫡之心。
否则,不能连老巢都不在掌握中。
不过想想也是,果真存了那份心思,暗中准备着手段,怕也逃不过隆安帝和他那几个兄长的法眼……
或许正是因为他连座王府都不拢在手里,才让他几个兄长都放心他,对他没丝毫敌意……
只是这日子过的,是不是有点憋屈了?
贾政、贾赦之流,尚且能在家里说一不二,女人没个敢使脸子的……
李暄恼火,转过头急眉赤眼的同贾蔷道:“你和王妃说,爷刚才说她是贱人了?”
贾蔷莫名道:“没有啊,王爷这两天为了王妃家里的事,四处托人求情,便是我这里都被烦的不行,实在没法子,才跑去我先生那里寻了条口子出来,为这差点没被骂死。今儿王爷急叫我来,我以为是王妃要请东道,怎么还……”
李暄闻言眼睛差点没笑开花儿,对贾蔷挤眉弄眼两下后,回过头气势如雄狮般吼道:“听听,听听!爷哄你没有?你也是知道父皇是甚么性子的,也听说过林相的事,等闲他们是能松这个口的?为了邱家的事,爷堂堂一个王爷都能四处装孙子求人,你倒好,舍不得邱家的脸面,不愿他们破家舍业?你往日里也是个明白事的,这次怎这样糊涂?爷最后问你一遭,这个法子到底行不行?不行你让邱家自己去想法子,贾蔷,你回去给你先生说,不必麻烦他了!”
“不要!”
邱氏见李暄动了真怒,忙赔笑道:“王爷何必生气?是我误会王爷了……”话虽如此,邱氏好看的眼睛里,闪烁的分明还是不甘的神色。
李暄见之有些头疼,他是真喜欢这个王妃,觉得长的好,性子也好,十分爽利,不似寻常闺秀木头人一样,平日里十分有趣,也挺聪明的,宗室里喜欢她的人很多,怎么偏这个时候就这样蠢?
贾蔷倒是理解,谁也不是圣贤,能对自己亲族落败视而不见。
尤其是官家高门里的千金女儿,出阁前大多受到百般疼爱,自然对娘家牵挂。
莫说邱氏,王夫人还有王子腾夫人李氏,难道果真都是蠢货?
抛开娘家利益,她们原也是天真烂漫聪颖爽利之人,只可惜对娘家的偏执让她们越走越歪……
所以,邱氏这般反应也是正常。
邱家先是全家丢官,如今更要把全部家当拿出去抵债,这对一个家族来说已经不是伤筋动骨了,而是丢了大半条命……
此事原本是李暄家事,贾蔷不该开口,只是见这厮已经快不耐烦了,想了想,他缓缓道:“王妃,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或许此次邱家会损失不小,还要落许多体面,连王妃也觉着脸上不光彩。但过些时日,王妃就明白,相对于性命和身份自由而言,所谓的些许体面,着实微不足道。”
李暄冷笑道:“贾蔷看在爷的面上,给足了邱家体面。林相爷也是难得的君子风范,所以还能给邱家留条口子。你且等着瞧,韩半山、窦广德他们是甚么样的人,甚么样的手段。再看看爷和贾蔷如何处置内务府那帮忘八!王妃,爷疼你没错,可你也要知道轻重。爷舍了多大的脸面给邱家求来一条生路,有林相点头,父皇那边问题都不会太大,你还不知足?等爷冷了这颗心,撒手不管,你才知道爷也是有脾气的!”
邱氏气个半死,贾蔷没来前,也没见李暄有这么大的派头,哪有这样的底气说话?
这两人之间,到底甚么鬼名堂?
不过这会儿也没心思深想,她是极聪明的,自然知道女人这个时候该怎么表现。
因此楚楚可怜道:“王爷息怒,都是我的不是,辜负了王爷的好心。我这就打发人去邱家,请我爹爹来,说明此事。只是有一事想求王爷恩准……”
李暄难得体面一回,因此豪气道:“王妃但说无妨!”带点戏腔。
贾蔷在一旁眉间闪过一抹古怪,这厮是真欢快啊……
邱氏扯了扯嘴角,堆笑道:“邱家确实遇到了难处,我这个作女儿的,能不能从嫁妆里拿出点来,先借给他们……”
话没说完,就见李暄脸色陡然黑了下来,眼睛里压抑不住的怒火。
邱氏见之一懵,不知发生了甚么,此时也不敢触怒李暄,只能看向贾蔷……
贾蔷叹息一声,道:“王妃,王爷做到这个地步,已是极致。邱家人在内务府,在礼部,在外省,四处打着王爷的旗号办事,办的还都是胡作非为不体面的事。若非如此,以先前京察的宽容,也不至于一个都留不下。王爷看在王妃的面上不予计较,还四处寻门路,帮邱家寻出路,可谓之仁至义尽。这个时候,王妃再拿出一大笔银子来给邱家……王妃的嫁妆不是王府的家财?这样做,不是银钱多少的事,而是太不为王爷着想了。王妃心里当然不会不尊重王爷,可落在外人眼里,王爷岂不成了傻子?”
“哼!”
李暄怒哼一声,甩袖而去。
邱氏见之大惊,贾蔷安抚道:“王妃放心,我去劝劝就好了。只是王妃最好不必多掺和邱家之事,打发人送封信去就好。有王爷在,邱家总不至于出大事。可若是王爷撒手不管,彻查下去,邱家绝不止拿出点家财,就可破财免灾了。”
邱氏闻言,感激不尽,看着贾蔷道:“这一回,多亏了你……”
“贾蔷,你球攮的在里面想干啥?还不走?”
外面突然传来爆喝声,贾蔷对邱氏笑道:“得,再不走王爷就该杀进来了,王妃且去休息罢。”
邱氏也红了脸,才发现孤男寡女待了好一会儿,忙转身回后宅去了。
……
出了王府,贾蔷、李暄二人也不急着上马。
李暄还在骂骂咧咧道:“今儿要不是你拦着,爷非教她知道爷的厉害不可!”
贾蔷呵呵笑道:“让王妃领教王爷的霸王在世无敌大拳头?”
“球攮的!”
李暄笑骂了句后,又啧啧叹道:“怪道你这么会讨女孩子喜欢,还真会说话……往后你离王妃远一点,爷不在跟前,你少来找她!”
贾蔷笑骂道:“扯臊!我是那样的人?王爷莫要不识好歹,我甚么时候理会过别人家事。掺和别人家事,只有一个下场……”
李暄好奇:“甚么下场?”
贾蔷懒洋洋道:“你们床头打架床尾和,到头来我只能是两面不讨好。王爷,你但凡记我一点好,回头被窝里骂人的时候,注意一点,别骂的太难听了。哪天我若突然打喷嚏起来,心里必是要骂人还嘴的……”
“好你小子,看来平日里没少偷偷骂爷!”
李暄作势要动手,贾蔷哈哈一笑,翻身上马,道:“走走,先去看看内务府的金山!”
李暄眼睛一亮,道:“金山?哪里?”
贾蔷笑道:“西山。”
李暄闻言,想了想先前贾蔷说过的煤事,皱眉道:“你是说西山的煤窑山场?”
贾蔷道:“王爷也知道?”
“……”
李暄面色不善道:“每年内务府都从西山取煤,爷能不知道?那里怎就成金山了?”
贾蔷啧了声,道:“打高祖皇帝起,就下旨不准民间私窑采集西山煤,到了景初年间,因太上皇崇信道教龙脉之说,更连下数道严旨,先是‘西山过街塔山、玉泉山、红石口、杏子口一带煤窑,永行封禁’,又有‘浑河大峪山场,关系京城风水,不许开窑采石,违者从重治罪’,最后一旨就干脆都封禁了,除了内务府能采办。眼下都中煤铺里,将煤捶碎印成方墼,一块三文钱,才一斤多点,不够烧一顿饭的。寻常百姓,谁买得起?不过我觉得,既然内务府可以采煤,何不拿出来卖?就算咱们不卖,内务府那群忘八还不是偷偷拿出去卖?”
李暄闻言,皱眉道:“贾蔷,这煤窑之事涉及京城风水,不敢乱动罢?真坏了龙脉,爷和你怕是能被活活打死,这不是顽笑的。”
贾蔷“啧”了声,道:“王爷这就想左了罢?内务府在西山采煤也不是瞎采的,必是有钦天监的人专门看过。咱们好好请几个钦天监的司监,让他们拿罗盘测仔细了,看看到底哪里能开矿,哪里不能,不就好了?王爷,我可同你说,这煤炭挖的好,煤老板当起来简直不要太爽!咱们把煤炭用秘方捣拾一下,让煤更经烧,价格还降下来!那顽意儿和黑色黄金差不多,整座西山就是一座金山!好好卖一冬,明年开春儿王爷就可以着手给皇上和娘娘修小汤山行宫了……”
“你不说这个爷还忘了……”
正听的眉飞色舞开心坏了的李暄,听到贾蔷提起小汤山园子之事,登时黑下脸来,道:“爷这两天让人去汤山看地,怎么那奴才回来说,那边带泉眼的温汤山头,球攮的都被你买完了?你想做甚?”
贾蔷闻言骑在马上哈哈大笑起来,道:“王爷放心,最好的三座山头,我都特意留出来,就是给你拿来修行宫的。其他的嘛,我且先留在手里。”
李暄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留手里那么多荒山做甚?”忽地,他面色一变,道:“不对!那边修了行宫,父皇、母后若是过去,必有许多王府和大臣要在那边修园子,你这是准备卖地?贾蔷,球攮的甚么好下流的种子,这种好事你吃独食?!”
贾蔷差点没笑死,道:“王爷,你不知道做房产业有多爽,自然也无法体会在背后卖地其实更爽到飞起的感觉!”
见李暄一张脸都因为嫉妒而狰狞扭曲,贾蔷大笑罢,道:“算了,也算你一股,回头把买地银子送我府上,我算你一半。”
李暄黑着脸道:“这会儿再说,岂不成了爷从你碗里抢吃的了?爷乃皇上亲子,铁骨铮铮,会要你的施舍?!别一半,分三成就好。”
贾蔷又一阵大笑,李暄气的笑骂道:“你别不识好歹!吃独食的历来就没有好下场!爷这是怕你成为众矢之的,让人给弄死,这才出手拉你一把。”
贾蔷点头道:“是是是,王爷说的是……对了,内务府营造司如今怎么样?”
李暄道:“还能怎样?这些年除了给太上皇和皇太后修了座九华宫,就没再怎么动过土木,养着一群闲人,一个个苦哈哈的。你问这个做甚么?”
贾蔷道:“白让他们荒废了可惜了,我名下德林号也有一个营造坊,但是水平不是很高,南边儿的风格或许还凑合,北地的就不行了。我想着,干脆让他们去营造司打打下手,学学本事能为。等学成后,光在汤山那边修园子,也能赚不少银子。往后还能去外省接活儿,只要亮出这伙子曾在京里给皇上建过行宫的招牌,绝对有赚头!怎么样,王爷,入一股?”
李暄闻言眼睛笑的都快睁不开了,骂道:“贾蔷,你还真是个善财金童!这想着赚银子的主意,都想出花儿来了!还有没有了?快说快说!爷非挣出一座金山不可!”
贾蔷呵呵笑道:“急甚么,一样一样来,理顺办稳妥一件,再想别的。不过做这些营生,手下人手一定要靠谱。不然咱们赚的银子,说不得都是那群忘八喝过的汤渣子。”
李暄闻言点点头,道:“你这绣衣卫指挥使到底行不行?等你手上理顺当了,就拿内务府开刀!一群球攮的,吃了爷的都给爷吐出来!”
这说着,忽听贾蔷身后商卓、岳之象二人齐齐喝了声:“侯爷当心!”
王府亲卫皆是大内侍卫出身,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纵马至贾蔷、李暄身前拦着,一个个凝眸防备着前方街道上出现的惊叫纷乱。
没一会儿,就见前面北街忽然蹿出来的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身后追着的则是一群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丁,喊打喊杀。
“嗯?”
至跟前,贾蔷忽然惊疑了声,纵马上前几步问道:“柳湘莲,倪二?怎么是你们两个?”
说着,他与身旁人指了指追赶上来的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的人,商卓等立刻迎上去,将追兵拦了下来。
贾蔷翻身下马,上前看着极惨的倪二,和伤势较轻的柳湘莲,再问一遍:“怎么回事?”
柳湘莲喘息了几口气,等岳之象接过昏迷不醒的倪二后,他道:“也是巧了,今儿我去大宁坊老街,寻一手艺人做杆箫时,在一巷道里看到倪二哥被一伙人围杀,不是打,那伙人是拿刀的,真往死里砍。我就出手解了围,不想刚杀退那一伙,巡捕五营的人就来了,可以看得出,是针对我们的。我不敢让他们抓了去,就带着倪二哥往外逃。幸好遇到你,不然今儿就要坏事了。”
贾蔷闻言,看了看倪二,又看向半身染血却依旧潇洒谈笑的柳湘莲,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厉声道:“本侯绣衣卫指挥使,全部拿下,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李暄策马上前,看了看前面正犹豫着是往外逃还是投降的巡捕五营,喝道:“好球攮的,冲撞了本王得王驾,回头爷非得寻杨华算账不可。”
喝罢,见那些人一个个丢下了刀,便不搭理,低头提醒贾蔷道:“十有八.九还是冲你来的,还真是巧了,撞着了。不然,谁能想到背后正有人准备阴你。这杨华怎么回事?该不会还惦记着他儿子的死,和你相干罢?”
贾蔷摇了摇头,没等他开口,就见街西头来了一队兵马,为首的,不是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忠勤伯杨华,又是谁?
看他煞气腾腾带了几百兵前来,贾蔷面无表情的掏出了随身火器,开始往里添子药……
李暄:“……”
……
PS:第二更可能晚一点,昨晚老婆大吵一架,说我码字码那么晚,要猝死,不让写了。唉,怀念单身时码字的快乐……
第六百七十章 背后黑手恪怀郡王?
“你小子悠着点!球攮的收起来!”
李暄低声呵斥了句后,自己却纵马上前。
今日贾蔷枪杀了步军统领衙门的大都统,九门提督,两代人为国戍边三十年的忠勤伯杨华,别说他先生是林如海,他老子是隆安帝都保不住他。
“杨伯爷,你手下怎么回事啊?冲杀到爷跟前来了!你怎么来了?不会就在旁边放风呢吧?”
李暄上前,对勒马在商卓等人跟前,身后兵马将其反包围的杨华说道。
杨华于马上一礼后,淡淡道:“王爷恕罪,下官奉军机处鈞旨,严惩都中一切不法恶事,无论涉及何人。下官方才正在坊间巡查,接到传报,有贼人于大宁坊间恶斗,惊扰百姓。巡捕营兵去捉拿,竟被恶贼杀伤。此等极恶大案下官若不出面,岂非渎职?”
贾蔷冷笑道:“杨华,你说话注意点。甚么恶贼?本侯麾下绣衣卫校尉密查谋逆大案,正与贼子厮杀,眼见就要擒获,结果险些被你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打杀!怎么,这幕后黑手终于露头了?”
杨华脸色黑沉,心里把贾蔷骂个半死,这个狗东西,实在会胡搅蛮缠。
只是贾蔷若只抬出五城兵马司的招牌,他还不会放在眼里,但绣衣卫……那可是天子亲军。
李暄回头看贾蔷,奇道:“刚才乱哄哄的,爷也没听真切了。这两人果真是绣衣卫的校尉?”
贾蔷对柳湘莲道:“你刚才没拿出你的腰牌给那群下黑手的看?”
柳湘莲从袖兜里拿出一块铜牌,掌在手中竖起,只见上刻“绣衣卫”三字,道:“侯爷,方才卑下已经说明身份,只是他们并不理,只一味的砍杀!”
柳湘莲身旁,岳之象垂着眼帘静静站着。
李暄悄悄对贾蔷竖起了根大拇指,眼神示意:还是你够骚!
贾蔷不理这球攮的,冷眼看向杨华,沉声道:“杨伯爷,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华不言,目光深沉的看向还被商卓等包围的部下。
其中一队正早已唬的面无人色,道:“大人,小的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杀绣衣卫啊!那是皇帝爷爷的亲军,杀了不就成了造反了?小的们都是京城人士,上有老下有小,小的们撞客了也不敢造这样的孽啊!大人,救命啊!小的们是真的接了传报,说是大宁坊有贼人恶斗才去拿人的!”
柳湘莲冷笑道:“那就奇了?先前贼人杀倪二哥时你们不在。贼人刚逃?他们前脚走你们后脚来?一见面话也不说就动手。这就是你们的道理?”
贾蔷摇头道:“这一队人,要带回去核查。商卓,派十人押送他们去诏狱。有敢逃的只管让他们逃,回镇抚司调缇骑以谋逆罪抄家。”
那伙子巡捕五营的人吓疯了?拼命向杨华磕头,大喊冤枉。
杨华脸色难看,他心里断定?柳湘莲和那倪二多半不是绣衣卫的校尉,就算是,先前也一定没有出具身份腰牌。
这会儿若让绣衣卫将一队兵马带走?那他在步军统领衙门才积累起的威望大失不提?这些部下被打入诏狱?谁知道会“招”出甚么骇人听闻要人命的供词?
因此,杨华断不容此事发生,因而沉声道:“此事绣衣卫有绣衣卫的说法?我步军统领衙门有步军统领衙门的说法,既然两方无法公断,就该请第三方来评断是非。还请宁侯秉着公正之心?将此二人连同能证身份的执照录档交出,这队人马本官也一并交出,由兰台御史、刑部和大理寺来公审,才合公道!”
贾蔷气急反笑道:“杨华,你脑子坏掉了?绣衣卫乃天子亲军,你让谁来审?你怎么不干脆自己来审,再一刀一个杀了?”
正说话间,岳之象沉声道:“侯爷,郎中来了!”
贾蔷回头看去,只见手下领来一白发苍苍的老郎中,唬的老头儿颤颤巍巍的。
贾蔷问道:“老人家别怕,我受伤的手下是绣衣卫校尉,天子亲军,拿逆贼所伤,劳你看看,能不能救醒……就当街救!”
倪二受伤被人围杀一事,他认为绝对不正常。
倪二跟着贾芸在西斜街会馆东路院做事,从未让他插手过私密事,连金沙帮的事倪二都不可能插手,所以对贾蔷而言,事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甚么人,在背后算计他。
就在众目睽睽下,老郎中用几根银针,刺入倪二身上几处大穴,轻拈片刻后,倪二忽地大叫一声,睁开了眼。
老郎中同贾蔷道:“大老爷,病人昏迷原不算坏事,昏迷过去身子骨能很好的恢复。如今强行唤醒,虽没太大干碍,可许是要受不少罪,只那疼痛就难捱。”
贾蔷点点头道:“老人家稍后再走,一会儿再让他昏迷过去。”
老郎中:“……”
老郎中迟疑稍许,还未说话,就听倪二忽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痛哭。
贾蔷上前沉声问道:“倪二,你怎会在大宁坊被人围杀?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去那里做甚么?”
倪二痛哭不能言,缓缓从袖兜里拿出一物来,贾蔷并周围人见之,无不面色大变。
那是一根手指,一根,幼童的手指……
“侯爷,侯爷啊!!俺倪二,没出卖你啊!!!”
倪二身体高壮,此刻一身都是血,可是身上的剧痛,似不能化解他心中撕裂的痛楚,让他恨不能死,拼命以头抢地。
贾蔷面如冰霜,看着那根小小的手指,岳之象上前,将倪二拉起,沉声道:“好兄弟,有什么委屈,和侯爷说,侯爷一定会为你做主!”
倪二被拉起后,脸上血、泪、鼻涕和泥土糊满脸,可贾蔷并未觉得有甚么恶心之处,问道:“你只管说,有任何血债,本侯发誓,必让人十倍偿还!”
倪二哭道:“侯爷,那起子贼人绑了我老娘、媳妇和闺女,让我一人去大宁坊麻皮胡同赎人。去了后,却没见着人,他们倒要让我在会馆的酒水里下药。只要毒死一个衙内,就放我老娘,再毒死一个,就放我闺女。我受侯爷大恩,怎能干这样坑害侯爷的事?我不干,那群畜生居然去跺了我闺女的手指来……我的闺女啊!!”
此言一出,在场人都震惊了!
这是何等阴毒之计!
杨华脸色最是难看,他知道,这一计不只是在谋算贾蔷,却是连他都卷了进来。
果不其然,就见贾蔷转过身来直视于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大儿子毒死了小儿子,所以就想拉着所有人一起去死?杨华,今日若没有个交代,此事一定算在你头上!”
杨华脸上猛然涌现一股血红,不过随即就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目光冰冷的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却知道后一句话贾蔷仍给他留下了余地,这个年轻人,手段愈发老辣了。
若是他的儿子杨鲁尚在,却不知比得过,比不过……
按下心中绞痛,杨华转头看向被商卓等人围住的部下,对着那名队正道:“你方才的话,不尽详实,并不是全部。你和那伙子贼人认识,他们是谁?”
那名队正唬的面色惨白,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倒是他身旁的一人,许是不愿跟着一起死,大声道:“大人,那伙子是北城青竹帮的人,刘兴的小舅子王三是青竹帮的小头目,先前小的们巡街时,碰到王三叫唤着逃命,刘兴就领着小的们去报仇。大人,小的们真不知道里面有这样的事,也没见方才那二位拿出腰牌来。小的们只当是坊间恶斗,帮派厮杀。”
杨华点点头,开始吩咐人,调兵去拿人。
贾蔷这边同样安排人,从兵马司和绣衣卫两边开始拿人:“传令下去:倪二的老娘、媳妇和闺女,我要活的。有一个有闪失的,所有干连之人,本侯要他们全家来赔命。”
说话间,迈步上前,从商卓手里抄起腰刀,在杨华怒声喝斥下,手起刀落,将那名队正手臂砍落,冷笑一声道:“你最好能多知道些内幕,不然,你家里有一个算一个,想好死都难。我保证,你是最后一个死。全部带回去!”
杨华厉声道:“贾蔷,你莫要欺人太甚!以你的心智,难道看不出这些人是无辜的?”
贾蔷侧过脸去,看着杨华道:“杨伯爷,你是不是对无辜有些误解?”
杨华沉声道:“你为绣衣卫指挥使,理应是非分明!这些军卒何罪之有?就要被打入诏狱?”
贾蔷冷笑道:“若非本侯是非分明,知道此事暂时和你还牵扯不上几分,就该是你随本侯回诏狱了!胁迫倪二下毒,戕害功臣子弟,数你杨伯爷的动机最足!”
听贾蔷再次揭他心底最痛的伤疤,以杨华坚韧的心性都按捺不住,他寒声道:“贾蔷,你以为你是谁?无天子旨意,纵你为绣衣卫指挥使,也敢动我?”
贾蔷呵呵一笑,点头道:“你不用激我,没有皇上旨意,本侯当然不敢对镇守九门的一品大将下手。但是,本侯抓牵涉谋逆反贼的钦犯,你拦拦试试!给脸不要脸!本侯本为五城兵马司都指挥,原要将五城内祸害百姓的江湖帮派清扫干净。是你这边疆老将归来,闹到御前,说你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要吃饭。好!本侯让你三分,除了东城,其他四城都让给你!结果如何?亏你还腆着一张老脸自诩带兵老将,麾下这样的忘八和贼帮沆瀣一气,官贼勾结,连绣衣卫亲军都敢杀!你哪来的狗脸在这与本侯拿大?”
好一通厉骂后,贾蔷再下令道:“押回诏狱,一个个审!本侯要看看,步军统领衙门里,到底还藏了多少反贼!”
商卓派人押着一行人回诏狱,杨华脸色铁青,却不敢阻拦。
他可以阻拦五城兵马司的人,但无法阻拦绣衣卫。
正这时,忽见数骑自南而来,至跟前也未下马,为首一中官尖声传召:“皇上有旨:着李暄、贾蔷、杨华,即刻进宫!钦此!”
李暄:“……”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面色阴沉的得闻了来龙去脉后,原本对着贾蔷、李暄的严厉目光,转移到杨华身上,沉声道:“杨爱卿,怎会出现这样的事?”
杨华面色涨红,跪地道:“臣惭愧!皇上,臣必彻查此案,一定寻出个结果来!”
贾蔷冷笑道:“杨伯爷多和那些绿林帮派交流交流,好好相处,自……”
“闭嘴!”
没等他说完,隆安帝就厉声呵斥断,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后,同杨华沉声道:“朕给你三天时间,将此事处理妥当。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此案不止是在害贾蔷,也同样是往你身上泼脏水,断不可放过。”
杨华咬牙应道:“臣遵旨!”
隆安帝顿了顿,又叮嘱道:“务必尽快将倪二一家救出来,朕也烦这狗皮膏药一样,又胆大包天又小心眼,谁也不知道他会捅出甚么篓子来!”
杨华闻言,扯了扯嘴角,点头应下后,阔步离去。
等杨华走后,隆安帝冷眼看贾蔷和李暄,沉声道:“正事不干,捣鼓那劳什子会馆,这次运气好未出事,果真出了事,朕看你有几条命给人赔!”
贾蔷皱眉道:“皇上,这贼人想害人,和开不开这会馆没甚干系。臣开这会馆,原是想试试看,开国功臣子弟和元平功臣子弟间,能不能缓和一些关系,不要弄的跟世仇一样。这难道也有错?”
“说你还顶嘴!”
隆安帝怒喝一声,又道:“你们两个整日里东蹿西晃,流民一样,又往那里跑去做甚么?”
李暄一直努力装透明,这时也装不下去了,赔笑道:“父皇,儿臣和贾蔷不是内务府总管么?儿臣同贾蔷说,让他快点想法子赚银子,最好明儿开春后内务府就能在汤山修园子。他就和儿臣准备去西山,看看那里的煤窑。内务府能在那里采煤,不过好多都被那群黑了心的偷出去卖了。儿臣和贾蔷想去整顿整顿……没想到,当街遇到这样的事,实在太可恨了。父皇,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怎还会有这样恶毒的人在?儿臣觉得那杨华是真不行,还不如贾蔷……不过还是算了,贾蔷帮儿臣赚银子要紧。”
“滚滚滚滚滚!都给朕滚远点!”
不过贾蔷和李暄还未走出宫门,就听后面又传来一句:“贾蔷,不要再去为难杨华,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此事会和他有关?某要做亲者痛仇者快之蠢事!去罢。”
……
出了皇城,贾蔷同李暄道:“王爷且自去忙罢,我要去看看那青竹帮是何方神圣,会会他!”
李暄笑道:“少胡扯臊!这样好顽的事,你让爷去忙?爷忙个鸡毛卵子!走走走,爷也想看看,到底谁活腻味了,敢往你这太岁头上动土!”
贾蔷无语,顿了顿摇头道:“多半查不出甚么,青竹帮本就不算甚么大帮派,动手的人也就那么回事。可见,背后之人早就料到会引起朝廷严查,又怎会留下太多蛛丝马迹?”
李暄想了想,也觉着有理,二人骑在马上一道往镇抚司衙门去,李暄笑道:“也是难为你了,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如今被人算计,连个正经敌人都想不出,哈哈哈哈!”
贾蔷摩挲了下下巴,道:“倒也不是没有怀疑对象,赵国公府首当其冲,再加上元平功臣里有几家,雄武候府估计恨透我了,还有几家也有可能……不过细细想想,他们若办,手段不会这么生疏。赵国公府那个老阴货若是以此计出手,还真未必能躲得过去。他家不会选倪二,事前一定会打听好人手的品性。这事我总觉着,倒有些像文官一系出手。算计的阴毒,动起手来,马马虎虎。”
李暄听了点点头,道:“有道理,你算计人不少,经验丰富,你都这样说了,断不会有错。”
“……”
贾蔷没好气觑了这忘八一眼,正苦思到底会是谁时,忽见一骑飞速骑马靠近,贾蔷看去,来者正是岳之象。
“侯爷,青竹帮已破!倪二老娘、媳妇和闺女都救了出来。他老娘和媳妇还好,就是七岁大的闺女,被切了手指,受到了惊吓,这会儿正发高烧,郎中在救。
青竹帮看起来也不知道此事,应该是那位刘兴的小舅子王三接得一个私活儿,王三仗着刘兴是步军统领衙门的队正,在北城素来无法无天惯了,多有绑票勒索的行为。这一回是赌输了,输的有些惨,正好有人给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办此事,并约定事成后还有三千两。
王兴交代,那人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长甚么样。他只管真金白银就行……”
岳之象不愧是林如海都倚重的这方面的好手,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将事情理清楚。
贾蔷点点头,问道:“背后之人能不能摸出来了?”
岳之象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短时间内可能性不大,不过可以从赌坊下手,问问有没有人看到过此人……”
贾蔷沉声道:“直接去赌坊抄家拿问就是,务必尽一切可能,抓出幕后之人!”
岳之象道:“侯爷,方才属下也问了那家赌坊甚么情况,不过王三说,那家赌坊背景很深,是恪怀郡王小舅子开的。”
李暄闻言变了面色,小声对贾蔷道:“三哥小舅子是个机灵的,之前还帮过三哥打理王府银钱上的事。贾蔷,慎重一点。”
贾蔷点点头,转头对岳之象道:“抄了,全部拿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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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老四已出局,老三想法送出局!
“贾蔷,你怀疑背后是三哥下的手?”
见贾蔷如此“慎重”,李暄笑骂了声后,又压低声音问道。
贾蔷坐在马上,看着深秋转寒后,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摇了摇头道:“不好说,多半不是。”
李暄扯了扯嘴角,道:“不是,那你抄人家的赌坊干甚么?你这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啊。唉,也怪爷……”
贾蔷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问道:“和你甚么干系?”
李暄自责道:“都怪爷没把你教好,结果让你莽头莽脑的四处树敌。俗话说,子不教……诶,诶,诶诶诶……”
话没说完,贾蔷在他马屁股上狠抽一鞭子,李暄座下黄骠马就“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我是你爹!
贾蔷暗骂了声,送这位二货先行一步后,他则继续带人,往镇抚司衙门赶去。
一路上乱糟糟的,时不时可见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的兵、五城兵马司的兵、顺天府的衙役等,穿街走巷的拿人。
运动式政策,其实不分古今。
当缉拿坏人的数量,成为官员考核的硬指标时,天下很难有坏人生存的土壤。
当然,难免会发生过犹不及之事。
长的丑,在这样的时候,就很可能是有罪的……
不过,相比于一些矫枉过正,将恶人绳之于法,意义更重要。
只要这个政策,莫要施行太久。
……
下午申时末刻,贾蔷和李暄出了镇抚司衙门,李暄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撇嘴道:“你也是个没能为的,屁都没查出来点。”
贾蔷捏了捏眉心,道:“人家苦心积虑布置的杀局,这样就能查出来,你当我是神仙?”
李暄撺掇:“那就继续查啊!多抓些人回来……”
被贾蔷看失心疯病人的眼神看了眼后,李暄又撇嘴道:“刚才瞧见的那倪二的闺女,你看看小丫头多可怜,你不认个干女儿?当然,你总算还没坏透,没盯着人家老婆瞧。不过也可能是他老婆顶你两个宽,她趴你身上,你人都看不见了,哈哈哈……”
贾蔷不耐烦道:“王爷没事就家去罢,看看邱家人准备怎么搞。”
李暄一听脸就黑了,骂道:“邱家人想怎么搞?关爷屁事?就这最后一回?再有下回?爷说不得也学你那样六亲不认了!嘿!贾蔷,说起来你对付你亲戚?还真下得了手?让人看着痛快解恨?不过爷还是做不来。唉?宗室里那么多忘八蛋?爷也想送佛庵的送佛庵?圈禁起来的圈禁。”
贾蔷冷笑道:“怕个鸟!王爷又不稀罕那个位置?索性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要是不敢得罪宗室?拉我进内务府有个屁用!一起赚一座金山养那起子蠹虫不成?”
李暄哼了声?道:“谁不敢得罪了?回头等你拾掇了绣衣卫,咱们就动手!一群球攮的!贾蔷,走,爷请你个东道!”
贾蔷奇道:“无缘无故的,请甚么东道?”
李暄哈哈笑道:“今儿咱们先把庆功宴吃了,回头再去恁他们!”
其实是今日他朝王妃邱氏发了通火,自己一人回去有些心虚……
“……”
贾蔷遗憾道:“原该去吃的,不过我要送我师妹回家,还要和我先生商议商议,我师妹回江南的事。”
李暄自是知道贾蔷原是准备下江南送林如海之女回苏州扫墓的,可如今贾蔷显然回不得,林如海更没有离京的可能,他好奇问道:“你师妹还要回苏州?谁送?”
贾蔷嗤笑了声,道:“送甚么?女孩子也要自立。我师妹五六岁进京时就孤身一人,带着一个乳母一个丫鬟。这次回去扫墓,原是我要一起去,如今既然去不得,她就要自己去,我说跟皇上告假她都不许,还嘲笑我多事。
先生和我觉得也可,便是这样的女孩子才是最好的。庸脂俗粉能配得起我?
那种不能自立的,动辄大惊小怪哭哭啼啼制辖人的,只能配凡夫俗子。”
李暄先是大吃一惊,可越听越觉得不大对,目光不善的看着贾蔷道:“你这是……在讽刺爷?”
贾蔷笑了声,摇头道:“怎么会?王妃也是个厉害的,不然怎能将王爷治的服服帖帖?”
“她把爷治的服服帖帖?”
李暄脸都绿了,咬牙骂道:“你放的这是甚么出溜屁?邱氏把爷治的服服帖帖?今儿爷不让你见识见识甚么叫打老婆,你就不知道爷的厉害!走,跟爷回王府,爷今儿就让你知道,到底是邱氏治得爷服帖,还是爷治得她服帖!”
贾蔷哈哈大笑道:“不必不必,我相信王爷是条汉子!回去蒙起被子好好打就是……”
“扯你的臊罢!”
李暄气笑道,不过忽地想起一事来,提醒贾蔷道:“你把三哥得罪的透透的,你先生又把四哥给得罪狠了,小蔷子,你们爷俩儿是不是还是悠着点?做孤臣也不能做到这个地步罢?”
说罢,却不再多言,打马离去。
……
布政坊,忠林堂上。
贾蔷回贾家,接了黛玉后便直往这边来。
今日武英殿轮值大学士是左骧,因此林如海能归家歇息。
“你是说此事?”
听闻贾蔷之言,林如海显然有些意外,看着贾蔷笑道:“看来那位五皇子,是真将你当知己好友了,连这样的事都同你说?”
一旁黛玉吃吃笑道:“爹爹,薛家宝姐姐的哥哥还吃醋呢,原先他没受伤时,蔷哥儿与他是最要好的。不想他一回又一回的受伤,这一年来躺在炕上就没下来过,对了,在扬州时也没下来过,不想如今蔷哥儿最要好的,就换成了别人。宝姐姐说,她哥哥每每说起来时,都和闺中怨妇一样。”
贾蔷“啧”的一叹,摇了摇头,同林如海道:“先生,德林号能这样快起家,其实是占了薛家很大便宜的。没有薛家丰字号打底做根基,德林号绝无可能这样快在江南六省铺开。如今各处用银子都和吞金窟窿一样,没六省最富裕之地供给,许多事根本有心无力。当初薛大哥助我,其实是有些意气用事的。他也不论成败,觉着好就把薛家安身立命的丰字号都交与我。所以对他,我素来有一分敬意。只是,后续的许多事他并未参与,也就少了许多可谈之话。虽然见面我依旧敬他一分,但却难如从前那般,有许多话说。”
黛玉奇道:“我听说那位皇子也是混不吝儿的,你怎不让宝姐姐的哥哥同你们一起顽?”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恪和郡王虽也是贪顽的,可他和薛大哥是两回事。薛大哥是真的……大大咧咧,心智属正常人的。恪和郡王表面上嘻嘻哈哈,当然,他也的确是个爱顽的,可实际上他却是极聪明的人,不是一般的聪明。而且,毕竟龙子龙孙,真当他平易近人?薛大哥官面上不过是挂名内务府的一个皇商,见了恪和郡王是要磕头的。”
黛玉闻言,撇撇嘴,没再说甚么。
林如海微笑道:“原是人之常情,人这一生走来,不同的处境地位,自会不断结识新认识之人。和旧日之友若无相同经历,难免少了许多可谈之资。不过,若是那薛家子遇到了难处,你会袖手旁观么?”
贾蔷摇头道:“自然不会。”
林如海笑道:“那便是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做到问心无愧就是。”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后,却又笑道:“先生,弟子倒没觉得有那么多不如意之事……”
林如海哑然失笑道:“你有些不同,和寻常人,很不相同……”
贾蔷闻言心头一凛,忙问道:“怎么说?先生,我自问没甚么不同的……”
林如海笑道:“你只一手点金术,就让世人望尘莫及了。为师若有你这份能耐,许多事都会不同。任何人有你这份能为,都会不同。再加上,你虽有陶朱之能,但偏对权势没甚兴趣。这一点,又与世人不同。最有趣的是,你虽对权势没甚兴趣,竟还有一副兼济天下的胸怀。皇上说是为师的教化之功,但为师知道,并不是。人之所以多烦恼,是因为贪欲太多。而你对权势无甚念想,对金银……你似唾手可得。这世上又还有甚么烦心事?”
贾蔷点点头,道:“还有一事,就是希望先生、师妹、姨娘还有我舅舅、舅母他们,大家都能长命百岁,最好永生不死……”
“噗嗤!”
黛玉和梅姨娘都笑出声来。
林如海却没笑,警醒贾蔷道:“长生之谈,从来虚妄,蔷儿莫要误入迷途。”
贾蔷哈哈笑道:“先生放心,我最烦的就是贼秃儿和牛鼻子,炼丹纯粹是吞毒,我怎会和他们厮混?”
林如海闻言,看了看贾蔷的面色,缓缓颔首道:“如此就好。”
梅姨娘在一旁有些吃味道:“老爷,今儿是商议姑娘事的,你们爷俩儿甚么时候不能说话?”
林如海闻言,呵呵笑了笑,看了看抿嘴浅笑的黛玉,道:“玉儿的事不必我这个作爹爹的费心了,蔷儿于官场上不甚在意,于金银上也没甚心思,都把心思放在家里了。有他安顿,比我这个当爹爹的强多了。”
黛玉俏脸羞红,贾蔷卖表现,将一应准备说了遍。
林如海微笑,果不出其所料,梅姨娘则惊笑道:“老天爷,你这是将皇宫都搬上去了不成?吃喝用度都是顶好的,还有戏班子唱戏,又把家里姊妹们都带上说话解闷儿。你把姑娘快宠到月亮上去了!”
贾蔷呵呵笑道:“本是月宫仙子降凡尘嘛。”
“去你的!”
黛玉满面羞红,啐他一口。
“咳咳!”
林如海干咳两声,对梅姨娘道:“你同玉儿去清竹园,替她拾掇拾掇。为她母亲准备的东西,也早些装好包袱,叮嘱好她。后日出发,时间并不充足。”
梅姨娘点头,引着黛玉离去。
虽然后天才分开,贾蔷居然心里已经开始不舍起来。
他和黛玉对视一眼,黛玉便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舍,心里也开始有些酸酸的……
林如海“嗯嗯”的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大高兴道:“翻了年,就可以请媒人纳采了!”
真是岂有此理!
贾蔷讪讪一笑,黛玉亦是羞容满面,眉眼间满是嗔意的薄嗔了贾蔷一眼后,一扭身,虽梅姨娘回了清竹园。
等二人走后,林如海并未多说甚么,而是同贾蔷道:“山东事发后,恪荣郡王派长史送南孔嫡传入山东,想托我办成此事,以南孔入圣府。为师自然不会允,还派人将王府长史打发回京,恪荣郡王于御前,很是受了责难。”
贾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他也寻过我,还找了皇后娘娘,只是我自不会答允甚么,皇后娘娘那边上奏给皇上,据说也是否了的。没想到,他还敢直接派人去寻先生?咦,先生如此不给他脸面,前日迎接时,怎一点都看不出来?”
林如海好笑道:“他是朝野上下人人交口称赞的贤王,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又怎能迎得满朝贤名?”
贾蔷迟疑稍许,道:“先生,我也让人留意着这位皇子,毕竟,立谁为嫡,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其实还是很要紧的。原以为这位皇四子没甚希望,可最近发现,他也处处吹风,支持新政,夸新政的好处,身边聚拢的人也转了风向。您看这位,是不是未必没有希望?”
林如海摇头道:“蔷儿,你还是没看透。皇上推行新政,难处还没开始,势必要摘掉无数官帽,抄不知凡几的家,掉落滚滚人头……这样的君王,对后继之君的要求,肯定不是希望性格类己,因为过刚易折的道理,皇上一定明白。所以,接下来的,一定要有怀柔胸怀。但是……却不能是恪荣郡王。蔷儿,你可知为何?”
贾蔷思量稍许,缓缓点点头道:“是因为恪荣郡王太过怀柔了些,果真由他继位,为了收拢人心,巩固皇权,他一定会大赦天下,甚至,会废掉新政!”
前世的十全老人,不就是这个路数?
连他老子恨的要死的几个兄弟,都被他翻了案。
雍正若是醒过来,怕是要直接掐死这个逆子。
林如海未说对与否,轻声叹道:“这位四皇子,太像太上皇了。只是,他却犯了一个大忌。义项郡王当年犯下的过错,如今他几乎按着模样描了一遍。朝野间声望太高……”
贾蔷有些迟疑道:“先生,我观皇上,实在有雄才大略,未必会忌讳这个罢?”
林如海呵呵笑道:“皇上自然不会将这样的虚名放在眼里,可是,后继之君呢?”
贾蔷闻言,陡然明悟!
没错,这点虚名对隆安帝来说,便如同吹大的泡沫,一道旨意就能戳破。
可对于后继之君……
就目前来看,四位皇子里,无人能抵得过李时。
林如海见贾蔷明白过来,淡淡道:“所以,他的性格,就注定了与大位无缘。而接下来,皇上为了保全他,也为了以后,一定会打压他。这,是大势。”
贾蔷明白过来,道:“所以先生下手时,并未留情面,也不怕他忌恨……先生,您说到底哪位,最有可能?”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其实最有可能的,仍是恪怀郡王。但日子还长,到底如何,也未注定。皇上龙体愈发好了,且不急,再等等看罢。甚么事都能发生,天心难测……不过,蔷儿也不必过于担忧,眼下着实还不到思量这些的时候。”
贾蔷笑道:“当然不会担忧畏惧甚么,果真那位上位,我也一定早早准备好了退路。到时候带上先生、姨娘和家里人,咱们一家泛舟四海,更逍遥自在!”
林如海轻笑一声,道:“放心,为师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言至此,便不再往下深言,岔开话题道:“今日大宁坊之事,蔷儿以为如何?”
贾蔷摇头道:“着实摸不着头绪,赵国公府有可能,但若赵国公府来施为,不会有这么粗陋的手段。其他元平功臣,也多是用兵高手,手下也多有能人,怎会寻这种粗陋手段?所以弟子觉得,此毒计多半是文官一系。心思毒,下手能为有限。”
林如海缓缓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好说,且慢慢查罢。有此一事也是好事,可将漏洞堵住。”
贾蔷又问道:“先生,我让绣衣卫抄了四季赌坊,恪怀郡王的小舅子今日居然也兜里面去了。恪和郡王让我以和为贵,放了算了,我未听取此言。先生,既然注定要成为对手,弟子能不能提前做些动作……”
林如海微微皱眉道:“你想做甚么动作?”
贾蔷冷笑道:“彼辈装着一副低调勤俭,踏实务实得模样,背地里中何曾省心?该捞的一样捞,而且吃相难看!这些,也该让世人看看才是。”
林如海想了想,忽地笑道:“蔷儿,你手下那些长嘴妇人,用法有些不妥。”
贾蔷忙请教道:“先生,如何不妥?”
林如海摇头道:“前几回,你用这些人来生事,势头倒是极大,可是太过突然,也太过粗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破。蔷儿,要记住,这种计谋使出来一定要温和,要圆滑。纵然起风浪,也不该让人轻易看出背后是你在兴风作浪。尤其是,不急于一时时,更不该急功近利。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的道理,你不懂?”
贾蔷闻言,眼睛缓缓明亮起来……
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
PS:老婆的姐姐从深圳来玩三天,我是真的想码字,码字多香啊!可是又觉得小命要紧……所以第二章尽量保证有,要是没有的话,那一定非我本意。二月开书以来,头一回请假,我连结婚都没请假啊……
第六百七十二章
恪荣郡王府。
书房内,四爪蟒龙台上的灯烛,将屋内照的明耀。
书房内陈设与寻常高门大体相同,不过处处细节多见雕龙刻凤。
恪荣郡王李时身着坐龙白蟒,腰系碧玉红鞓带,坐在主位上,眉头微微皱起,道:“林如海如此不留情面,孤原以为,他也以为老三那边会更有希望。只是老三和贾蔷渐成水火不容之势,如此看来,又非如此。难不成,林如海和贾蔷,果真想扶老大?那就太可笑了些。”
书房内除了李时外,还有两儒生,一老僧。
一儒生缓缓道:“林如海于山东半分情面不留,或许未必是针对王爷,而是因为北孔留有血脉。”
另一儒生颔首道:“这一节,是我等万万没想到的。衍圣公府之事,我等与慈恩大师反复推敲了多回,每一回都在那场大雨处败退。”
李时闻言“哦”了声,奇道:“秋池先生莫非以为,这其中有甚么不对之处?”
名唤秋池先生的文人摇头苦笑道:“白莲妖人起事,血屠山东最大最富的六大世家,聚集粮秣无数,继而就被林如海平定,从而解除了朝廷当头大难,也铸就了林如海仅次于韩半山不可动摇之次辅地位。最离奇的,还是孔家遗留血脉,实在是……古怪!”
另一文士亦笑道:“此事没甚好说的,若无那场大雨,孔氏遗孤的身世或许还会有人存疑。有了那场大雨,算是天降定论,不需多言。但也正是如此,说明林如海对王爷,未必就存了轻蔑之心。”
“阿弥陀佛!”
慈恩老和尚诵了声佛号后,道:“秋池先生、理安先生说的都在理,王府长史一事,王爷实不必记挂在心。不仅此事不必记挂于心,往后,便是连大宝夺嫡之事,也不必记挂于心。”
此言一出,李时顿时大惊,问道:“大师此言何意?”
慈恩老和尚缓缓道:“在外人看来,王爷此时情形,与景初朝义项郡王何其相像?义项郡王和王爷,都以太上皇为师,处处学习乃至模仿。太上皇在时,王爷这般做,是因为王爷非皇后嫡出,既不占嫡亦不占长,所以寄希望能入太上皇眼中,隔代定太子!此计,也是万般无奈之举,死中求活。只可惜……”
两位文士亦面色黯淡,秋池先生道:“皆是我等智短,辜负了王爷信任。”
李时忙摆手道:“怪不得诸位,此为天意,徒之奈何?皇祖在世时,九华宫独孤与宁王可入,说明此计并非无用。只是未曾想到,皇祖突然驾崩。若非如此,立嫡之时,孤怕是要占极大先手。”
慈恩老和尚沉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如此做,无可厚非,但也造成了眼下之困局。而眼下想要脱困,就不得不大转弯。”
李时听明白了,道:“大师是说,向李晓学,沉下心来踏实为公?只是,跟他后面学,会不会太迟了?反而助长其势?”
慈恩老和尚摇头道:“王爷放心,若恪怀郡王果真是沉下心来一门心思办公之人,怕是此刻宫里早就赐下明黄王袍,以别诸皇子了。恪怀郡王之前做的的确不错,不争不抢,兢兢业业在工部观政理政,不自大轻狂,指手画脚,反而帮着工部做了许多事。然自从与宁侯贾蔷交恶以来,败招迭出,也露出了真性情!老衲想来,必是让宫里大失所望!这对恪怀郡王是坏事,却也留给了王爷莫大的机会!”
李时闻言眼睛明亮,只是又担忧道:“孤听宫里说,李晓在父皇跟前保证,再不因一个女人意气用事,他若是自此改了过来,岂不是……”
一旁名唤理安先生的文士闻言笑了起来,道:“此事已经不是恪怀郡王想不意气用事,就能平息下去的事了。瞧瞧贾家那位,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恪怀郡王留啊。此时,恪怀郡王怕正在暴跳如雷。”
秋池先生笑道:“在恪怀郡王看来,贾蔷与他有夺妻之恨。于贾蔷看来,这恪怀郡王居然还惦记着他的未婚夫人。那位贾蔷有皇上和皇后娘娘隆宠优待,论圣眷便是寻常宗室子弟都难及,心高气傲,怎会伏他?故而往后两边怕是不会停下纷争。此事对王爷来说,是好事。毕竟若是恪怀郡王上位,贾家绝无好下场。”
李时迟疑道:“以孤王看来,贾蔷似还站在宝郡王一边……”
秋池先生哈哈大笑道:“若如此,宝郡王请东道时,他为何不去?贾蔷和恪怀郡王在御门前发生冲突,还是王爷解的围。宝郡王此人……着实有趣。一把天胡的骨牌在手,他却乱将,将成这个局面……这也说明,天命在王爷!”
慈恩大和尚缓缓道:“王爷还有一桩优势……”
李时心情振奋,忙问道:“还有甚么优势?”
慈恩大和尚微笑道:“皇上春秋鼎盛,王爷还有足够的时间,转变在圣心中的印象。也有足够的时间,重新布局!”
李时闻言,缓缓点点头!
从始至终,却没人提起李暄半个字。
盖因此子,奇葩!
……
恪和郡王府,后宅。
中堂。
李暄面色威严,以低音问道:“邱家怎么说?”
邱氏美眸打量了李暄几眼,见其装腔作势的模样,心下好笑又无奈,道:“爷,邱家知道轻重了,明儿就将库中内藏,还有老太太、太太几个嫂子的嫁妆都一并收拢了,送去万宝楼。还托我多谢爷和贾蔷呢!”
李暄摇头道:“谢贾蔷就足够了,不必谢爷。”
邱氏震惊,以李暄个性,不该说谢他就够了,不必谢贾蔷么?
李暄看出邱氏的错乱,淡淡解释道:“爷的女人,要懂得自立独立,不要事事都指着爷。那样的庸脂俗粉,只配得起凡夫俗子,焉能配得上爷这样的人中龙凤?”
邱氏下巴差点吓掉,她心思急速飞转,忽地一道灵光闪现,问道:“爷,林相家的爱女,近来如何了?”
李暄闻言,登时忍不住叹服道:“林如海那老家伙还真舍得,他那闺女五六岁时就让一个人带着奶娘丫鬟上京了。这倒也罢,如今竟还一个人下江南给她娘扫墓,都不用贾蔷陪。瞧把那球攮的得意的……”
邱氏闻言,登时知道根子在哪了,她恨的咬牙,道:“王爷,贾蔷虽不亲自作陪,他必是要属下护送罢?”
李暄道:“这不废话么?手下不护送,林如海的女儿还能自己划船去江南不成?”
说罢觉得自己好风趣,哈哈哈大笑起来。
邱氏心中冷笑,既然林家姑娘能使用下人,那日后她遇到难处,就不能去找贾蔷?
李暄笑罢,却忽地反应过来,看着邱氏好笑道:“你若是觉得只指派得动贾蔷那小子,你只管去试试就是。连父皇指派他当官,他都百般不情愿,推三阻四。你若能指派的动……爷怕你到时候丢了夫人又赔兵。”
邱氏:“……”
……
宁府西院。
贾蔷回到小院时,就看到平儿、香菱、晴雯都在,正陪着迎春、惜春说话。
难得她二人来做客,还这样晚了。
贾蔷奇道:“二姑姑、四姑姑怎来了?”
迎春起身,未语俏脸先红,一张鹅蛋脸上,没有黛玉的灵韵,没有宝钗的端庄沉静,没有探春的神采飞扬,只有讷讷的温婉可亲。
她笑道:“蔷哥儿,果真后日要一道下江南?”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道:“二姑姑,别人行礼都快打包好了,你这……”
“呸!”
迎春闻言羞恼,知道贾蔷在拿她取笑,啐了声后,俏脸更红了,迟疑道:“蔷哥儿,我……我不大想去,若是不去,可行?”
贾蔷莫名道:“怎不想去?”
迎春苦笑道:“我原不爱去外面逛……去桃园还行,离家近些,可是去江南,我心里慌的很,只怕回不来家……再者,姊妹们多有文才,去那江南千古风流地必是要吟诗作对的,我不擅长那些,更愿意在家待着读棋谱……”
贾蔷闻言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宅女啊。
他想了想,道:“那也行,这过日子嘛,自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若是不爱出门,出了门不仅觉得不受用,反而觉得受罪,那岂不是本末倒置?正好,宝妹妹也在家,你们也能作伴,并不寂寞。”
迎春见他不怪罪,也不劝,心里大为高兴,道:“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原当你会不高兴呢。”
贾蔷笑道:“我的一番心意,本是让你们过的快乐些,不是给你们添堵的。总之,怎么开心怎么来就是。”
见迎春眉眼间都是笑意,温柔可亲,他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惜春道:“四姑姑也不愿去?那也留家里便是。”
惜春差点没跳起来,道:“我怎不愿去?我是要去的!我还要画江南景色哩!”
一旁平儿、香菱、晴雯都笑了起来。
贾蔷逗趣道:“那你怎也来了?”
惜春“威严”的“嗯”了声,反问道:“姑姑我不能回家么?”
话虽如此,小手还是有些紧张的握起……
贾蔷哈哈笑道:“是是,是我问错了。我的意思是,四姑姑回家后,原该去东路院你自己的院子才是。”
惜春闻言登时绷不住了,笑起来道:“是二姐姐一个人不好意思来嘛!我带她来!”
贾蔷呵呵一笑,又说了几句闲话后,二人就回惜春小院去住了。
只是二人刚走没一会儿,却见凤姐儿又来这边,说是寻平儿说事。
虽拉着平儿就往平儿院里行去,可晴雯还是在背后气的咬牙,悄悄啐了口!
贾蔷见之,仰头望月,轻轻一叹道:“这如洗的月夜,这操劳的人生呐!何时是个头啊……”
“呸!”
……
PS:手机码字指头疼……
第六百七十三章
翌日清晨。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老国公姜铎被熊皮大褥裹成一团,就露出一个小脑瓜在外面,乍一看,好似一个土豆。
但国朝上下,却没一个人敢小瞧这个老儿……
姜铎没毛的眉头挑了挑,撇了撇干瘪的嘴,看着长孙姜泰道:“皇上说,神机三大营要交给绝对忠臣可靠之人手里。因为贾家那小瘪犊子快把火器吹到天上去了……那忘八犊子,他知道个球的兵事,就知道在皇上跟前嗡嗡叫。不过,火器营的确是要紧的地方。皇上说,他能信重的人不多,姜家排第一。所以,想把烛龙营交给姜家子弟带,并点了你的名。你怎么说?诶,好好听好好说就行,别抬起脸来,一个个球攮的脸那么长,老子看着眼晕!”
姜泰:“……”
他沉吟稍许,道:“老祖宗,火器营我不是很懂,孙儿还是想回水师……”
话没说完,其父姜保便劈脸骂来:“该死的畜生!抬举你当给你脸了?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配不配在这还嘴!狗肏……”
这边没骂完,却又见姜铎小脑瓜陡然伸出,往姜保方向狠狠啐了口,骂道:“狗肏的下流种子!老子没说完,你插你娘的嘴?老子看泰哥儿比你强十倍,这姜家门儿里,一个个都觉得是天王老子,没有他干不成的事,野牛攮的顽意儿们,还有脸骂别人?你们怎不撒泡尿看看你们的德性!”
姜保见姜铎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忙跪下道:“父亲要打要骂容易,能否叫个人来打骂,你老气坏了身子骨,儿子岂不成了大不孝之人?”
虽然他心里曾无数次祈祷这个老不死的快点咽气,但毕竟没有蠢到家,知道眼下隆安帝对姜家之所以礼遇到这个地步,全因姜铎在军中无上的威望,天家需要这个威望调整军中格局,收拢兵权。
姜家要趁着这个时机,多要点好处等好处到手之后,再死也不迟。
这会儿要出了问题那姜家就真要出大问题了……
姜铎或许明白这份心思,或许不在意,他哼了声道:“泰哥儿确实是长进了明白自己的位份,知道能做甚么不能做甚么。不过,越是这样老子反倒越放心让你去了。好好去当一任营将,摸清火器营的战法。我隐约听说,西洋的火器和先前不同了。眼下火器营的火器,开一火的功夫射箭能射五六轮儿了费劲。雨雪天,刮风天就都成废铁比不上一根烧火棍。可如今有种新火器不惧雨雪和大风……”
姜保忍不住道:“老爷自走火器儿子也听说过,可造价极高,一门火器快合到上百两银子了,极费工。再加上子药,怎么可能大批装配?”
姜铎想骂来着,可到底年岁大了,只“呵……呸”了口,继续对姜泰道:“你去了后,好好掌兵,好好瞧着学着。火器营若果真如贾家那忘八犊子说的那么神,往后你的位置至关重要,记下了?”
姜泰点了点头,忽见一旁姜林站着,脸色有些阴郁,迟疑稍许,道:“老祖宗,要不……让林哥儿去罢?”
姜铎骂道:“刚夸完你,你狗攮的就犯糊涂!这是皇上金口玉言钦点你为将,也是你拿来礼让的?小林子,你大哥害怕你嫉妒生恨,祸起萧墙,你这下流种子怎么说?”
姜林苦笑跪道:“老祖宗,心里是有些不大得劲,可那是我大哥,哪里就到这个地步?”
姜铎闻言,难得露出一抹笑脸来,道:“老子就知道,老子的种没那么蠢!行了,都起来罢。对了,老子听林哥儿媳妇说,林家有一种叫暖气的物什,很是暖和。好像用的不是火盆烧,用的是热水热气甚么的……神神叨叨,贾家那小球攮的,正经事不做,整天神三鬼四的瞎捣鼓,不过也是种能为,能捣鼓出金山来。啧,要是老子的种就好了。你去问问,能不能给老子也装一套,宫里赐的红箩炭虽好,但还是觉得有些干。”
姜林闻言,一张脸都纠结了起来,却也不敢说个不字……
……
宁国府,马棚西侧的五间排房内。
李暄看着温暖如春的屋子,和一排排青菜,眼睛都直了……
甚至都忽略了刚进来时,差点让他作呕的牲畜粪便臭味……
“好球攮的!内务府太官园花了多少银子,弄的菜都只是蔫儿不叽叽的,他娘的一群忘八用银霜炭烧炕,居然烧不出好菜来。成天不是韭黄就是黄豆芽,爷吃根黄瓜跟睡了他闺女一样!”
说着,李暄从一个黄瓜架上,摘下了一根翠绿翠绿的黄瓜,随便拿帕子擦了擦,咬上一口,满嘴清香!
“发了发了!”
“贾蔷,你这赚钱的法子也忒多了,可你得一样一样的来,西山不是还有座金山没捣鼓完么?怎又捣腾出一座绿金山啊?”
“这买卖,我瞧着怕是比捣腾煤更有来头,还贵气!”
贾蔷摇头道:“寻常百姓谁吃得起这个?就算是贵人……大部分家里也都有地窖,存着的。除了少数着实金贵的,买得起这个的不多。”
地窖是个好东西,便是寻常百姓都能窖藏个白菜甚么的,当然,他们多吃腌菜。
冬日里试着在烧火的炕头温一盘蒜苗,发一盆豆芽,就算是尝鲜过年了。
但是达官贵人家里,却有专门存鲜的地窖,名曰菜洞子。
少数极贵人家,甚至还会在火炕上专门种菜。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极高了。
相比之下,贾蔷这座温室,看起来代价不菲,实则不然。
温室以玻璃为窗,暖气房内以沃土种菜,和前世的温室大棚其实没多少区别,效果当然不错。
玻璃在当下虽也算是贵重物了,不过宁荣二府的窗子,早以玻璃为封了。
若不追求如前世那样严格的透明澄净度,弄些玻璃并不难。
而这五间温室最大的秘诀,其实还不在玻璃和暖气,而是温室外砌的保温层。
以炉渣为媒,辅以棉麻为芯,贴着墙面再砌一层保温层,这就能使得温室的温度能够均匀的升到足够高,并且能保持住。
不然,纯粹靠烧煤来带动这样大的空间,一来代价太高昂,纯粹靠金钱堆砌,奢靡太过。
二来,烧的太狠,热度分度也不均,容易造成靠近火炉处的烤干烧焦,远离的热力又不够。
而有了这层保温层,哪怕是最原始的保温层,所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可估量。
再加上发酵过的牲畜粪肥,才让这一棚菜,成了李暄眼中的绿色金山。
“我让王爷看的不是这个,是那炉子和暖气片。炉子烧的煤球,就是那堆着的那些。这个顽意儿,一块能烧半个时辰,一次放两块,能烧一个半时辰。屋子小密实些不透风,能保一宿不冷。
市面上那些煤方,比这个差远了,一块要三文钱,咱们这个,一块只要两文钱,一宿四文钱管不冷,六文钱管热。一个月才不到二百钱,省着点,一百多钱就足够了。
这个价格很低了,便是寻常百姓都用的起。
薄利多销下,内务府将会拥有一座永远不会枯竭的稳定财源,还能惠民。
毕竟,冬天一直会有,每年冬天京城少说也会冻死百十人。
因受冷感染风寒去世的,更不知多少。
所以,将煤卖的这样便宜,也是天家对百姓的恩德。
而且不仅煤球能赚银子,炉子也能赚。寻常的煤球炉子简单,不算甚么。
最赚的,还是这样的暖气。
这需要高明的铁匠花费时间来做,手工一点点打磨,一些器件,则需要些不寻常的工具,提前说好,这些器件只有德林号会做……
王爷说说看,这种好东西,那些高门大户会不喜欢?”
谈正经事时,李暄还是很严肃的,他点点头道:“贾蔷,看来爷把你教的很好。近朱者赤,你为了内务府,算是用心了。”
贾蔷正色点头道:“和猪靠的太近,难免要多费点心。”
李暄笑骂道:“好球攮的,又骂爷,你仔细着。”
说笑间,他蹲下去,拿起一旁的火钳子夹起一块煤球看了看,问道:“贾蔷,为何上面有十八个孔?”
贾蔷道:“这是大的,有十八孔,还有种寻常百姓用的小的,只十二孔。这些孔眼,是为了透风,好让煤球烧的更透些。”
李暄点点头道:“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爷估摸着,家里有老人的府上,多半喜欢这个。”
贾蔷笑道:“正经装卧房里的,炉子是不在里面的,另砌外面。不止老人,高门大户多半都会喜欢。这个取暖效果比熏笼、火盆强的多,关键是便宜啊。煤球才多少钱,炭呢?”
李暄抽着嘴角道:“内务府的惜薪司每年在易州一带山中砍伐硬木烧成炭,再运至红箩厂,按尺寸锯截,编小圆荆筐,用红土刷筐而盛之。每根长尺许,园径二三寸不等,烧起来有香气且暖和,一斤能烧半个时辰,灰白而不爆,没有烟熏气。不过,折合下来一斤要三十文钱!”
是煤球的十五倍。
不过,惜薪司前世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头:内厂……
“啧!”
李暄叹了声,道:“贾蔷啊,爷知道你能捣鼓,都说你是善财金童,但爷还是小瞧了你。你这也太能摆活了……”
贾蔷奇道:“内务府添了这么大一个进项,王爷不高兴?”
李暄苦笑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你知道红罗炭、银霜炭这些劳什骨子,养活多少人?”
贾蔷冷笑道:“养活个鸟毛!王爷知道为甚么百姓们一提起权贵高门的奢靡生活就深恶痛绝?那是因为他们役使百姓驱赶如牛马,为他们服务让他们享受的同时,却没有恩惠到百姓。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不然何来?可内务府的煤窑却不能这样办,一定要让工匠民役的辛劳得到回报。这不仅是王爷和我的道德良心,也事关天家的脸面。”
李暄皱眉道:“爷说的不是这个,爷说的是这门营生养肥了多少巨贾,多少高门权贵!贾蔷,咱们俩逗逗乐子耍耍威风,旁人会让着咱们,会给咱们赔笑脸,顶多心里骂骂。可要是断了人家的财路,还是这么大的财路,他们敢杀人你信不信?那群忘八黑起来,已经伏杀了一个绣衣卫指挥使,也是魏永命大才逃了出来。你未必有他那么大的运道……甚至连爷,都未必能安生。太上皇怎么……”
话没说完,李暄将火钳子狠狠丢在地上。
贾蔷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王爷,如果有人想谋害,他第一目标,一定是我,这点你确信罢?”
李暄点了点头,斜眼看他,道:“是你也不成。爷虽爱赚些银子,也想你来帮把手,可爷没让你拿命去填?”
贾蔷心下感动,面上哈哈笑道:“王爷在想甚么呢?为赚点银子,我还需要拿命去换?”说着,他往后面看了眼,远远跟在后面的管家李用忙上前问道:“侯爷要些甚么?”
贾蔷道:“弄几个土豆过来,再拿两个小杌子。”
李用忙去准备,未几而归,贾蔷分了李暄一个小杌子后,他自己也坐下,把炉子底部的小页打开,将土豆一个个都放进了煤灰里……
土豆这顽意儿传入大燕不少年了,只是一直没有大规模推广开,玉米也是。
在一个相对来说极度保守的社会,任何新生事物的扩散,若没有官方大力推广,基本上不可能普及。
毕竟,收税的人不收这些……
贾蔷这二年来倒是让贾家名下田庄多种了些,多留存起来,等到新政大行时,让林如海推广天下,以济黎庶之苦。
将土豆烤进炉子里,他关上门页轻声笑道:“虽然我不大愿意干这个差事,可既然担上了,就不能拖后腿,不能给我先生丢脸,更不必说,里面还有皇上和娘娘的厚爱,是不是?”
“武清杨村一事说明,京里的确有大黑手潜伏暗中,甚至能调动军队,十分可怕!”
“虽然,先生给我的建议是,以不变应万变,静候时机……”
“可我以为,此事只等着实太被动了些。王爷只知道咱们动一动他们的红罗炭,就会惹得他们动杀机,却不知,皇上和先生他们推行新政,要触动甚么样的利益。区区红罗炭在此利益前,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我也大了,不能总让皇上、娘娘纵着,让我先生庇佑着,所以,若能先一步打草惊蛇,引蛇出洞,再拔剑斩蛇,或许能为皇上和先生分担一点,做点好事。”
“唉,说起来也有些恼火,当初我实是不愿意入官场,就厌烦搅合到这样多算计下辣手的大事中。”
“我自忖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想清清静静的度过此生。考个举人功名,不受人欺负就好。”
“谁又能想到,造化弄人,如今会走到这一步……虽不喜欢,但也要去做。”
李暄闻言,扭头看了眼面色怅然凡尔赛功力炉火纯青的贾蔷,劝道:“贾蔷,你也别太难过,好些人想当官晋爵还得不到呢。再说,就凭你这一身的能为,你在哪也难得素净,还不如现在呢。虽累点迷茫点,可爷这不是在教你吗?”
贾蔷:“……”
见贾蔷一脸无语,李暄哈哈哈大笑一阵后,又拿起火钳子夹起一块煤球,道:“算了,既然你有此心,爷也不是个胆小的,就陪你闹一场大的就是。只是,阻止咱们的,未必就是武清杨村那伙子人罢?”
贾蔷嘿的一声笑,道:“王爷放心,不拘谁跳出来,一巴掌打下去拍死,就没一个冤枉的。更何况,哪里还用等他们因为煤球一事跳出来?等绣衣卫交接妥当了,就开始清理内务府,七司三院挨个查账簿……”
“你也是在想屁吃!”
李暄笑骂道:“你难道不知道,宫里常常走水发生火灾么?好多次还是因为碳火未灭引起的。也是巧了,每一回走水失火,多半会烧一回账簿。事后也没谁去理会,所以眼下的账簿,其实看不出甚么毛病来。”
贾蔷闻言无语半晌后,问道:“皇上就不管?”
李暄摇头道:“前些年,太上皇在时,内务府都是太上皇安排人来掌着。太上皇不是不知道内务府水深,可他老人家甚至同父皇说过,这内务府就是天家的库房,似其他高门大户里说的‘官中的钱’。宗室都是亲戚,来当个差用心办事,岂好让人空手而归?只要不是太过分,就不要苛责了,水至清则无鱼嘛。宗族亲亲,做好天下表率。”
贾蔷呵呵了声,道:“虽如此,也同样有法子。等绣衣卫交接完,就开始下狠手清理内务府。这回或许办不到直接揪斗武清事件的幕后黑手,但也一定能让他们躲在黑暗里肉疼。最好能跳出一两个来,我打死他们!!”
李暄见他如此,笑骂道:“瞧把你能的,你就自信,一定打得过人家?”
贾蔷笑道:“在都中这片土地上,再想私自调动军队,绝无可能,姜家都不会允许。所以,咱手里有绣衣卫,有兵马司,只要有罪的敢露头,咱想弄哪个,就弄哪个!”
说着,从炉子底用火钳子夹出几个烤的散发着浓香的土豆来,一共六个,一人三个。
“来来,王爷快吃,今儿请你一东道!”
李暄震惊的看着贾蔷,骂道:“天下的银子都快被你挣完了,你请爷吃东道,就吃这?”
贾蔷呵呵笑道:“差不离儿就行了,山珍海味见天吃有甚么意趣?真想吃,改天去王爷府上再吃罢。”
李暄闻言,连连点头,看着贾蔷像是重新认识一番,将烧焦的土豆在地上摔了摔,去了焦皮后,狠狠一口咬下,结果烫的眼泪都下来了,回头朝陆丰嘶吼道:“拿大篓子,给爷摘点菜!对了,多摘点黄瓜,晚上爷送给王妃!”
贾蔷呵呵一笑,也不理会,只要明日拾掇起内务府掀起大浪来,能将各方势力的精力集中到他和李暄身上就好。他们闹得越大,黛玉她们南下的船,也就越安稳……
……
第六百七十四章 储位已定?
宁府,宁安堂。
李暄离开后,贾蔷与李暄、岳之象在宁安堂议事。
“老岳,运河一路,经山东,至扬州段,沿途各州城,乃至各船上的人手名单,都在你手里了。”
“这块对牌,是夜枭最高层次的对牌,一共也只有四块。除了林姑娘那备存的一块外,其余的三块,一块在我,一块在夫人,一块在你。”
“从京城到扬州沿线,你要尽快将这一系人马拢起来,眼下只是散沙,你要将人拢成一条线,坚不可摧的线。”
“你是先生最信任的心腹之人,所以我对你也是无条件的信任。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先生推行新政,一定会得罪很多人,历朝历代变法新政者,能得善终者寥寥无几。而我这个绣衣卫指挥使,更不必提了。”
“为防止最坏的事发生,我们要保证随时能撤离京城,全身而退。功名富贵于我们本非初衷,先生有志于为皇上,为黎庶社稷做些好事,我劝不得,就只能帮助。”
“京城这边不用你管,但这条运河,给你三年时间,不管你用甚么手段,务必要保证贾家的船,可以随时顺流直下。这是,最基本的。”
“你能否做到?”
岳之象闻言,心中其实还是颇为震动的。
对于贾蔷能将这样的事托底告知,足可见其对他的信任。
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原是他们这一行的最高准则。
岳之象按下心中的一些波澜,对贾蔷缓缓道:“大人,运河沿途逾千里地?所经大城数十,关卡林立?不计其数。若想保持畅通无阻,怕还是要借助绣衣卫的身份?恩威并施?再辅以金银开道。沿途漕帮势力,也要用到?但也要防备……”
贾蔷摆手道:“怎么办?那是你的事。你这块令牌能调动的人力和财力,都是最大限额的。我对你的信任?也是最高等级的。所以我不问你究竟怎么办,我只要结果。”
岳之象闻言笑了?拱手沉声道:“大人?有你这句话?三年内,运河一线贾家的船?一定畅行无阻!!”
贾蔷点点头?道:“这就好。老岳?这次护送家眷南下,你要多费心。”
岳之象笑道:“武清杨村之事才发生?沿途各省兵备大营都在严查?这个时候大军是不会再出问题的。只要官军不出动?其他的都不算难题。大人还调了二十杆火器暗藏,便是有高手来袭,也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贾蔷点了点头,问道:“可还有甚么要说的没有?有甚么难处,可早早说出,我派人去办。”
岳之象闻言正色道:“还真有一事,想厚颜相求。”
贾蔷眉尖一挑,道:“何事?且说。”
岳之象拱手道:“大人,我有一妻一子,一直在林府过活着。如今存身大人麾下,希望妻儿也能入贾家。另外,犬子今年六岁,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可我一个粗人,还希望……”
贾蔷笑道:“是我的不是,都忙糊涂了,连这些都忘了……可见,不是干大事的人。”
岳之象赔笑道:“必是大人以为,在林府和在贾家一般,是我多事了。”
贾蔷摆手道:“哪里话……这样,你儿子来后,直接送入贾家族学,可贾家子弟一并读书。你是良籍罢?”
岳之象摇头道:“在林家。”
意思即林家家臣,户籍入林家,只能是奴籍。
贾蔷摇头道:“从前可以,往后不行,你儿子要读书,将来科举,必是要清白家世,回头我寻人给你重转户籍。老岳,你也别太感动,我手下大多数如此。贾家又不养死士,拿身契圈着你们做甚。”
岳之象闻言,也没多说甚么,磕了个头后转身阔步离去。
待他走后,李婧反倒有些不安问道:“爷,孙婆婆那里,是因为就她和她那坡脚孙子相依为命,放良后也不怕甚么。除了爷这,她也寻不到好的落脚处。可这位……纵是林老爷送来的人,是不是宽容的狠了?这次南下家眷这样多,全指着此人,可行么?”
贾蔷笑道:“一张身契果真有那么重要?西府那边坏事的都是家生子!身契,屁用没用。多一张身契是收不来忠心的,用情义,和利益并重,才能得真正的忠心。此人是个好手,十分难得。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至于南下途中,也不是全靠他。谁敢小瞧我们的少帮主,那才是作死。你手里不是还有一支暗卫,极是了得?其他的我都很放心,只是觉得对不住你,不能陪你南下,不能亲眼看到我们的孩儿出世……其实现在我都恍若在梦中,我居然要当父亲了?”二世为人,他也没觉得到了当父亲的年纪……
见贾蔷满面笑容,李婧也高兴,她十分体谅道:“爷要忙皇差嘛,可惜我这个时候有了身子,不然还能为爷分忧解难。”
贾蔷笑道:“你便是留下来,这些事也不容你插手。绣衣卫的大权,如今多在张真和郑阳手中,南北镇抚司的一切机密我都不会过问,只要下令时,他们能听就是。当初和皇上说好了,当一年指挥使,那就只当一年。里面的水太深,知道的越少,往后越容易脱身。连我都是如此,又怎会让你往里面跳?好了,家里的事你不必多操心,我让人寻来了四个稳婆,都是第一流经验老道的。扬州那边再寻四个,到时候务必让你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儿。孩子出生后,你不必急着回京,要亲自喂养,至少喂到一岁。”
见贾蔷目光看的不是地方,李婧红了脸,道:“爷去西府看看罢,该准备带上的,让她们都带好了。”
贾蔷点点头,抱了抱李婧后,往西府去了。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坐于御案后,同韩彬道:“就这两天,兰台和御史阁弹劾左爱卿的折子一下就多了起来。多是弹劾他暴虐,施暴政,侵扰民生的。连宗室里,都有宗王上折子,告左爱卿胡来。”
韩彬沉声道:“皇上,左大人传下鈞令,着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并下辖诸县,严厉打击街头坊间迫害欺压百姓之青皮地痞,严查各青楼、赌坊、戏台班子、人市等处,凡有坑蒙拐骗,胁迫欺凌行径者,一律从严处置。并有菜市、米市、肉市等诸多民生之地,有霸行囤积恶意涨价者,严惩不贷。总之,一桩桩政令颁下后,那些平日里横行霸道、欺压凌辱百姓的恶霸们,自然叫苦不迭。他们背后,多有官员和权贵收受贿赂。甚至,那些害人之地原是权贵所开。他们利益受损,自然会不乐意。”
隆安帝冷笑道:“是啊,吃痛了,怎会不叫?”
韩彬道:“皇上,这样的严厉打击是有必要的。只有将这些刺头,这些坊间最直接的不安之人狠狠打掉,流放,等推行新政时,浑水摸鱼想趁乱放火的人才会少许多。不止京城一地,发往外省要求严厉打击恶霸地痞的文书已经送了出去,很快,大燕境内百姓,就能得到初步安宁。此政令大行三载,则民心安矣。”
隆安帝点点头,道:“这是好的政略,能设定三载之内,就更周全了。不过,并不是只严打三年,依朕来看,每十年或十二年,就来一回,最好不过!天下子民,绝大多数都是老实善良的。朝廷不能让老实善良本分的百姓,任由那些恶霸地痞欺负。周而复始的严打,可最大限度保证百姓安宁。”
韩彬点头道:“皇上圣明。”
隆安帝又道:“再有一事,军机处奏议,让贾雨村做兵部尚书,是爱卿之意,还是林爱卿之意?”
韩彬闻言立刻正色道:“皇上,此议为老臣之意。兵部……为六部之一,如此要紧之地,眼下却是一塌糊涂,着实不像。所以,臣以为,需要一手段强硬者,好好梳理梳理。臣等建议,由李晗先入兵部,料理妥当些后,再将太仆寺的贾雨村调去。此议之重要,在于兵部执掌大燕百万大军军资分配供给之权,将此大权收回军机处,便于皇上收拢兵权。”
隆安帝点了点头,道:“朕原以为是林爱卿……他先前才建议派谢鲸去山东,执掌山东大营。若是再将兵部拢在手里,朕有些担心你们内阁会不会生出些龃龉来。新政尚未开端,眼下还不是争权夺利起纷争的时候。”
韩彬呵呵笑道:“皇上该信任林如海才是。臣等数人中,以林如海的性子最温和,儒雅淡泊的很。而且,不似臣这等急躁,行政境界举重若轻,比臣等高明不少。”
隆安帝笑道:“林爱卿那边朕自然放心,朕是担心李晗,莫要多心。不过既然是军机处共同所议,想来李卿也不会有异议。你们皆是朕所要倚重的心腹大臣,新政艰难,汝等尚需精诚合作才是。”
韩彬郑重道:“皇上放心,臣等皆是磨砺多年,知道新政不易之人,岂敢鼠目寸光,于眼下就自生内乱,惹人耻笑?”
隆安帝点点头,过了此议,又问一事,道:“昨日贾蔷那会馆投毒案,爱卿可有所耳闻?”
韩彬闻言眉头凝重,道:“好好一个国侯,放着正事不干,捣鼓那些顽意儿做甚?臣已同林如海说过,让他管束贾蔷,早早关了。不过,林大人对此子溺爱的厉害,多半不理。”
隆安帝呵呵气笑道:“也不尽怪林如海,连朕让贾蔷关了,那个孽障歪理多的很,朕也懒得理他。总之,果真出了事,拿他的脑袋来抵就是。不过,爱卿可否听说,朕那个孽子,也掺和在其中了?”
韩彬淡淡道:“五皇子和贾蔷形影不离,他掺和在里面,没甚新奇。”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道:“不是老五,是老三。这个畜生管教下人不严,门下开了家赌坊,胁迫之事,就发生在赌档内。昨日那孽障跑来请罪,说此事他尽不知,是门下妄为。爱卿以为如何?”
韩彬皱眉道:“此事,断不会是王爷所为。如此卑鄙恶毒不说,还粗糙低劣,怎会是王爷所为?”
隆安帝揉了揉眉心,道:“朕也是这般想,只是,若有人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事情会很麻烦……”
韩彬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皇上以为,贾蔷会公报私仇,故意栽赃陷害王爷?!”
“诶……”
隆安帝一摆手,道:“贾蔷怎会做这样的事,他没这样大的胆子,更不会有此心。朕是担心,幕后黑手故意所为,将线索指引到赌坊,然后就断在那里。若如此,不是老三所为,也成了他所为。”
韩彬闻言,终于明白隆安帝心意了,缓缓道:“皇上放心,此事,臣会同林爱卿说的。”
原来想要假公济私的不是贾蔷,是隆安帝。
到底舐犊情深,不想让恪怀郡王李晓因此事染上污点,坏了清明。
所以,想让绣衣卫将李晓从此事中摘出去。
可若直接同贾蔷说,皇上的脸面又有些挂不住……
这里面还有林如海的体面在。
所以说,即便是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
不过,隆安帝能为李晓这般说情,莫非……
圣心果真属意在此?
若是这样,那贾蔷以后的下场,未必会好……
……
凤藻宫,偏殿。
尹皇后看着李暄送来的一筐绿油油翠生生的鲜菜,“哟”了声笑道:“这是哪来的?”
李暄嘎嘎笑道:“从贾蔷家摘的,母后瞧瞧,这小子到底多能摆活!”
尹皇后上前细细看了看,拿起一根青翠鲜嫩的黄瓜,问道:“这是贾蔷的?”
李暄笑道:“这厮一点孝心没有,明明有五大间青菜,还得儿臣亲自跑一趟,才给母后送来。”
尹皇后微微皱眉道:“五大间?奢靡太过了些罢?”
她是知道,逆着时令栽培出这样的青菜要费多大的人力和财力。
李暄略略将贾蔷的办法说了遍,最后笑道:“这小子,正经事不干,偏这些门道上,贼精贼精的!这还不是全部,他还准备种些甜瓜西瓜,等过年的时候吃。”
尹后闻言笑了起来,道:“那到时候,还要劳五儿再跑一回。”
李暄笑道:“自然少不了!对了母后,您急着找儿臣来,可有甚么事?”
尹后闻言,面上笑容淡了淡,道:“五儿,你去同贾蔷说一声,让他把昨儿得案子里你三哥的部分抹去。此事,也不许再往外多传只言片语。”
李暄闻言,面色骤变。
那个位置,果真是他三哥的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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