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海盗复起
鸡笼西北,钓鱼屿。
早在数百年前,这里就世代生活着几百户以打渔为生的渔民,鸡笼,也是距他们最近的所谓“城镇”。
一个月前,海上的那场大战,他们所有人都是知道。
那一战,大明的福建水师狼狈逃窜,盟友西班牙人全军覆没,而鸡笼,也就此落到了荷兰人,即那些土语中称做“红毛番”的手中。
眼下,荷兰人正在鸡笼修建堡垒,意图长期占领附近海域,以此遏制大明向外扩张的势头。
其实也不算扩张,大明海军闷声发展了几年,荷兰人就已经发现端倪。
最近这些年,本来毫无瓜葛的两个国家,大明和西班牙走的越来越近,还在今年签订了进一步的军事互助协议。
这对荷兰人来说,是一个警告。
据说位于荷兰本土的联省议会针对大明和西班牙的问题,特意召开了一次会议,主题就是如何遏制大明海军的发展。
他们知道,大明海军一旦强大起来,荷兰舰队在东方的殖民活动就将受到这个古老帝国的干扰。
殖民,是这些全球化帝国最关注的事情。
现在荷兰已经在大洋洲及印度洋一带建立了广泛的殖民,这个时候蹦出来一个大明水师插一脚,对“马车夫帝国”的建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对此,荷兰联省摄政议会也是迅速做出反应。
荷兰本土向东印度公司下令,要他们派遣刚刚战胜无敌舰队,正在香料群岛一带修整的女王号舰队占领鸡笼。
他们相信,这支舰队只要往鸡笼这么一摆,就足以让大明头疼几年甚至十几年。
现在这个大航海的世代,几年,就足够去做很多的事情,研究很多的新型武器,还有占领许多的殖民地了。
之所以选择小小的鸡笼,是因为这个地方位置很特殊。
谁掌控了鸡笼,谁就等同于控制了琉球海峡,拥有向西方展开贸易的权利,正如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一旦被外敌侵占,贸易也会大幅度缩水。
荷兰人这次比较强势,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西班牙与大明的贸易活动,以保证接下来在大洋洲、印度等地的殖民能顺利进行。
占领鸡笼后,荷兰人并没有急着继续占领琉球全岛,反而是派出舰队封锁了琉球海峡。
荷兰人的活动,直接使整个福建对外的贸易陷入瘫痪,福建水师损伤惨重,被打击了多年的海盗,也开始重新冒头作恶。
得益于荷兰人对本土的不熟悉,钓鱼屿这个距离鸡笼不过几十海里的地方,一直都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只不过,荷兰人没有发现,这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岛屿的近海,十余艘渔船正在撒网打渔,随着夜幕降临,海面上也显得波光粼粼。
这是稍有海势较为平缓的一天,从海面上,正飘来一个月前多罗湾那场战斗依存的福建水师残骸。
渔民们见了,也是不剩唏嘘。
连朝廷水师都拿这些红毛番没什么办法,他们就只有趁着这些时日疯狂的打渔,以备不时之需了。
现在钓鱼屿这个地方,虽然还是大明的领土,但管事的官府和水师都已经被荷兰人给打跑了。
他们有就像那没娘的孩子,任了谁来,都能欺负上一头。
渔民们正在打渔,却是从远处缓缓行驶过来十余艘船只,还在纳闷,却是忽然间的炮火齐鸣。
一发弹丸击在渔船边上,强大的威力使得海面不再平静,虽然没有被击中,渔船也是摇摇欲坠。
杨天生站在甲板上,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郑芝龙受封于朝廷,做了个什么海防游击将军,名头倒叫得响,把我们兄弟搁在哪儿?”
眼前的正是昔日间随海上李旦麾下,纵横海上的一名海盗头领,也是郑芝龙的结拜兄弟,历史上的十八芝之一。
一旁十八芝的另一成员,海寇李逵奇也是冷笑一声,啐道:
“这些年,他郑家船队,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水师官兵,扔下我们兄弟,转头与李大哥作对,那是厉害得不得了!”
“郑芝龙带着福建水师在沿海到处追打我们这些昔日结拜的兄弟,威风够了,现在荷兰人跟他翻脸,他能怎么着,不也是一声不吭吗?”
“一个月了,郑家船队要是真敢出海,早就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只怕是被红毛番这次来的势头给吓怕了,不敢贸然出师,害怕会因此折损自己的亲信吧!”
“郑芝龙这个人,只怕对朝廷也是阳奉阴违,不过是借着朝廷打我们,发展他郑家罢了!”杨天生呵呵一笑,话锋一转,道:
“红毛番的火力的确强劲,福建水师几十条船,在他们面前愣一炮没放出来,就被打得抱头鼠窜,逃回平海卫去了。”
“只不过那个红毛番的首领也真是个蠢猪,二话没说,就把钓鱼屿这么重要的地方赏给了我们兄弟两个。”
杨天生说话的时候,李逵奇眼中露着精光,虽说是不断点头,但那股笑容之中,怎么看都像是有着一丝贪婪。
前方的战斗,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说成是战斗。
杨天生和李逵奇近些年虽说被福建水师和郑家船队打得在近海各处抱头鼠窜,但应付一些沿海百姓,却还是手拿把攥。
这些苍山船改装成的海盗船有十余艘,海盗不过也只有几百人,数目虽然不多,拿下一个没有水师驻守的钓鱼屿,还是非常轻松的。
走上岸,杨天生道:
“近些年,苏州织造、江宁织造,都是由宫中太监管着,还有皇商会,想偷运货物没那么容易了。”
“我们的许多兄弟,都在沿海各地折了,朝廷水师打不赢红毛番,打我们倒是上了狠劲儿!”
“他吗的,若不是这次荷兰人来了,我们去给他们做向导,只怕现在这个时候,咱兄弟两个,怕不知又被水师撵到哪里去了。”
“是啊,想想从前的日子,憋屈啊!”李逵奇点头,正说话,却忽然听见耳中响起一连串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不用想,是自己手下的海盗们冲进钓鱼屿村落,开始干自己早就想干的事儿了!
“别再说以前了,红毛番正在鸡笼修城,这肯定是要一直待下去,你我兄弟两个以后就跟着他们混!”他兴奋地搓手道:
“啊呀,两年多了,两年多没有再有过这种感觉了!”
“朝廷水师这两年清海,一路追着我们跑,各地都有军港,日子不好过,现在总算能借着红毛番的光,痛快一把了!”
杨天生也无所谓这些普通百姓的死活,也是大笑:
“走,进岛!”
“最漂亮的妞,你得给我留着啊!”
李逵奇哈哈大笑,“想得美,这岛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第六百六十一章:真正的大明水师
“海盗上岛了!”
一名男子飞快跑回来,连打的鱼也不要了。
木门被“彭!”地一声关上,男子在院中满眼瞧了一会儿,拎起一个最为锋利的物件,草叉,便向里屋焦急地吼道:
“孩儿他娘,快出来,海盗上岛了!”
女人也是一脸的震惊,“海盗怎么还回来?”
“不是说朝廷严令清海,到处捕杀海盗吗,水师就在鸡笼,是谁给这些海盗的胆子来我们钓鱼屿?”
男人急忙说道:“你不知道,水师撤了!”
“红毛番的船队在多罗湾大败了朝廷水师,早在上个月,朝廷官兵就撤得干干净净,鸡笼都是红毛们的天下了!”
闻言,女人一脸的震惊,随即瘫软在了地上:
“天啊——!”
“朝廷水师都撤了,那谁还来管我们的死活啊?”
“往哪里跑,现在出海,跑得过海盗吗?”
话音落地,几岁的孩子也是大哭起来。
而正在这个时候,村子里乱了起来,却是海盗们轻而易举的击溃了村民们阻止的反抗,大举冲了进来。
又是“彭!”地一声,这次却是一名五大三粗地海盗猥笑着跨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女人。
“娘们!好久没见到水灵的娘们了!”
“这些年,被水师追着到处跑,可想死我了,如今水师被打跑了,爷爷也就回来了!”
男人连忙举着草叉上前互助妻儿,威胁道:
“你不要过来!”
海盗看着男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却是快活地笑了。
是啊,两年了,自从朝廷开始清海,他已经两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什么感觉?是纵横四海,走到哪里抢到哪里,普天之下,自己就是王法的感觉!
男人手上的草叉被轻易躲开,然后小腹中了毫不留情地一刀,捂着流血地小腹倒了下去。
最令他痛苦的还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跑回屋内女人绝望的眼神。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多想现在这个时候,能看见鸡笼港的大明水师战船!
......
“总镇!平海卫海寇猖獗,水师被红毛船队封锁在港里出不去,想个法子吧!”一名海防守备走进元帅府,大口喘气说道。
福建总兵俞资皂,名将俞大猷的儿子,自己也是履立战功,在澎湖一战大放异彩,眼下却好像是在一月之间,苍老了十岁。
闻言,他无力地摆摆手,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
怎么管?
他当然知道,眼下沿海各岛的百姓时时刻刻都处在海盗的威胁下,可是他已经尽力了,福建水师的全部官兵,都已经尽力了。
反攻不是没有过,可那根本不是打仗,是去送死!
福建水师一共不到五万的官兵,一个月的功夫,战死三千人,伤亡过万,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
福建水师现在自身难保,更别提什么出海打海盗,击退荷兰人了。
平海卫水师本来就是各营中损伤最为惨重的,最后一个管事的参将畏罪自杀以后,整个卫就全乱了套了。
可现在乱的是整个福建,而不是一个平海卫!
俞资皂掌水师近二十年,从来没遇见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憋屈啊,太憋屈了!
福建巡抚南居益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大声说道:
“余大帅,荷兰的舰队都已经打到我们头上来了,平海卫水师昨日又逃了三百多人,你怎么…”
“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哦,原来是抚台大人来了。”俞资皂瞥了他一眼,闻言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道:
“不然呢,我还能干什么?”
“能做的,这个月我都做了,现在只能等朝廷的援军了。”
南居益指着他,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毕竟他也了解俞资皂这个人。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他是不会在这里干坐着的。
正在两人毫无办法,相对无语时,一名福建水师的千总跑过来,在门槛磕了一个大跟头。
可他却顾不上,连手带脚地爬过来:“抚台,大帅,援军来了!”
“登莱的援军来了,封港的红毛船队已经都撤了!”
俞资皂立即起身:“什么?”
“登莱水师来了,是谁挂的帅?”
提到这个人,那千总似乎也是松了口气:“袁可立,是登莱巡抚袁可立奉旨挂帅!一同来的还有登州府、莱州府两位大帅!”
“连沈有容和张盘也都来了,有救了,福建有救了…”南居益喃喃道。
众人连忙一齐赶到港口,看到了令他们此生难忘的场景。
登莱水师的船队已经浩浩荡荡开至金门,遥望海上,接连成片,战船云集,旌旗蔽空,足有数千之数。
为首的三百余艘船,行在海上,个个高大如城,正是吃水一丈一二尺之深的大福船,这才是大明水师的主力战船!
这种战船,已经在大明海域消失近五十年了。
苍山船在眼下的大明各省水师中算是主力战船,那是因为福船造价高昂,维护费用同样不低。
在天启一朝以前,朝廷财政就已经濒临崩溃,水师发展,也是渐渐开了倒车。
明初的宝船消失不见,就连图纸也全无踪迹,现在是想造也造不出来。
而戚继光、俞大猷死后,全国明军,无论卫所军还是水师的武备力量都直线下滑。
作为主力战船的福船在各省水师中相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较为灵活,小了数倍的苍山船。
苍山船的维护费用相当低,用来在近海追击海盗作战性能也不错,所以备受青睐。
降低维护费用的后果,就是各地水师对外作战能力的大大降低。
至于眼前登莱水师三百余艘的大型福船,则是正儿八经可以用于远征,跟对方面对面较量的大体量战船。
福船的性能几乎满足海上作战的所有需求,吃水深,载运量大,抗风浪性好,极其稳定,非常适合于海上长途航行。
早在永乐年间,福船就已经被各省水师广泛用于运输兵员、货物,以及承担护卫任务。
郑和下西洋所用的宝船,图纸虽然找寻不到,可一些年龄很老的匠户祖辈却都是传下来一句话。
即宝船,就是在这种大型褔船研究出来的。
宝船仅体型就是眼下荷兰最新式盖伦战舰的数倍,火炮和船员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几乎等同于海上的航空母舰。
甚至可以这么说,直到现在,只要朱由校能造出宝船,那它就还是世界上综合性能最先进的舰船。
第六百六十二章:下马威
“礼卿,你总算是来了。”府中正堂,南居益望着眼前的袁可立,亲切地称呼着他的表字,叹道:
“若是再没有援军,我和俞帅,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去做,才能面对沿海百姓的殷殷期盼之情了。”
袁可立接来仆人奉上的清茶,全无什么上官架子。
两人虽是旧友多年未见,现在却也没有叙什么旧情的心思,荷兰人来势汹汹,海岸线的封锁每耽搁一日,朝廷的损失都是个天文数字。
“红毛番的水师,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不叫红毛番,佛朗机人都叫他们荷兰人,水师也不叫水师,在他们那里,叫什么‘女王号’舰队。”
南居益说着,脸上全是忌惮之情。
闻言,袁可立冷笑一声:
“我不管他们叫荷兰人还是什么人,在大明,他们就是红毛番,还有什么舰队不舰队的,我不在乎。”
“既然我奉旨来到福建,就是为了击溃他们的舰队,收复鸡笼!思受兄,红毛番的船队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望你如实相告!”
南居益面色严正,连忙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了一会儿,南居益的脸色愈发难看,袁可立脸上却是泛起轻松的笑容,朗声大笑:
“我还以为这支红毛船队有多大的能耐,若如思受兄所说,不过是几十条破船,一千多个红毛鬼罢了!”
“我带来的登莱水师,福船就有三百余艘,船员何止数万!”
说着,袁可立终于站起来,走到庭院的众多官吏眼前,抽出腰间佩剑,轻蔑地飘出一句:
“是时候让天下人看看,大明每岁千万两军费的登莱水师了!”
“传令登帅、莱帅,叫他们分领水师登州营、莱州营,到鸡笼岛摧毁红毛番在建的堡垒。”
“传话给红毛番,人可以撤走,船和武器必须留下。”
“不然,但凡是登上琉球岛的红毛鬼,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也走不了!都得把命留在这儿!”
南居益跟出来,看着意气风发的袁可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曾几何时,与自己喜好谈古论今,文绉绉的大才子,何以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现在的他,哪还有一点文人的旧习。
只是他不知道,在登莱两府那个地方,人不心狠,不足以成事。
袁可立抚镇登莱,手下悍将大帅何多?
登帅沈有容、莱帅张盘、东江毛文龙,个个都是天下间有名的悍将,全都拜服在他的麾下,受其节制。
若说仅是以文人之尊临御,是万万不足以办到的。
看着袁可立自信的样子,不知怎的,南居益一颗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或许事情真的会有转机。
......
琉球(台湾)北部,鸡笼港。
女王号舰队占领鸡笼方止月余,堡垒修建未半,依稀还能见到沿岸由福建水师修筑的海岸沿线及炮台。
港口之中,尚还残存着福建水师战船的残骸,诉说着在一个月以前这里发生过的那场惨烈的战斗。
远处十余艘海盗船扬帆而来,停靠在了港口一边。
海寇杨天生和李逵奇都很纳闷,因为他们是被女王号舰队的荷兰提督赫兰德叫来的。
两个人看着岸边来回忙碌的荷兰人,心中都是知道,出事了。
由于堡垒还未建好,荷兰提督赫兰德依旧住在女王号旗舰的第三层,也就是他的“卧室”之中。
“什么,他们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不可能有这么多,我们整个东印度公司,也造不出如此多的大型战舰!”
还没走进去,两个人就听到了荷兰人的窃窃私语。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行走海上,各国语言是必修课,两人都听得出来,这些荷兰人的口气很不对劲,事情好像是已经超出原本预料的范围了。
“你们来了。”赫兰德穿着荷兰皇家海军提督的华丽军服,脸色十分难看,用蹩脚的汉语责备道:
“你们不是说,大明的海军弱小得可怜吗?”
“可是我的前哨船告诉我,他们从北方下来的舰队,战船一眼望不到边,舰载炮和我的盖伦战舰一样多!”
“给我一个解释,否则,钓鱼屿我们也会收回。”
两个人闻言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却是突然间一阵的天摇地动,远处声响有如闷雷阵阵,外面的港口已经是乱了。
女王号的大副跑过来说道:“船长,是大明巡抚袁可立的舰队!他们在远处亮旗,没有直接来到港口,用火炮在向我们示威!”
“我们的船员一直在往岸上搬运石料,如果这个时候大明的舰队进攻,我们抵挡不住!”
“只不过看这支大明舰队的意思,是想把我们拉到海上,用炮战分出胜负!”
听到这些话,赫兰德的脸色更难看了。
底下的杨天生和李逵奇两人也面面相觑,十分不可置信。
没道理啊,如此远的距离,大明应该没有战船能打到荷兰舰队,就像之前的福建水师一样,只有挨打的份。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登莱水师!”李逵奇突然说道:
“提督大人,来的应该是山东的登莱水师,这是大明唯一一支能威胁到您的舰队。”
“你怎么现在才说?”赫兰德拍桌而起,怒目圆睁:
“如果早知道这个消息,我就不会让我的舰队在不经过修整就进入大明的领土!”
大副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已经占领了鸡笼,大明的舰队已经抵达福建,大战在所难免。”
“上帝啊,他们在轰击堡垒…”
随着天空中呼啸而来的铅弹,荷兰人这次才是真的慌了。
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大明这边的海军战斗力十分贫弱,根本没有能与荷兰皇家海军作战的能力。
所以赫兰德这才是放弃了继续修整的打算,刚刚收拾了香料群岛上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装备,就屁颠屁颠跑来打算抢占殖民地。
按照荷兰联省议会的规定,在外的皇家海军舰队,哪一支新攻占了殖民地,就会自动受封为总督。
说白了,为了扩张殖民地,荷兰联省议会赋予他们这些领兵在外的海军提督充分的权利。
只要你拿得下来,打多少都是你的。
土皇帝谁不想当?
直到遇见登莱水师之前,这支正式编队的荷兰舰队的确是顺风顺水,除了不小心摔伤的一个倒霉蛋以外,没有任何伤亡。
每一场战斗,都是毫无疑问的碾压。
他们的舰队以五级桨帆战舰为主,在海上对福建水师拥有绝对的射程和体型优势。
可是今天,形势居然倒转过来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打完就跑,真刺激
大明的舰队居然如此狂妄,能偷袭的时候不偷袭,先鸣炮示威,告诉自己他们要开打了。
然后也不进攻,就隔着远远的轰击在建的堡垒!
这是什么打法?
当着自己的面炸毁在建的堡垒,这不是在打仗,这是在羞辱人!
赫兰德火冒三丈,来到甲板上,眼珠子差点儿让他瞪出来,天空中呼啸而来的炮弹,正在将他们的堡垒轰击得碎石横飞!
还没正式开战,鸡笼港内就已经有不少荷兰海员被弹片和碎石所伤,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而他,居然只能通过望远镜才能看到远处的大明舰队。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可是差点儿没将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次来的大明舰队数量很多,还是从两个方向来的。
这两支舰队,任意一个,数量就和荷兰舰队的总数差不多。
加在一起,体型看着和自己的主力战舰,五级盖伦桨帆战舰一样的,粗略一看,起码得有一百来个。
也就是说,这两支舰队就有一百多艘五级战舰,这样的战舰,女王号舰队也才有四十来艘!
赫兰德很是不理解,大明有这么多的五级战舰,怎么在东南海域一艘也没见到。
非要等到挨打了,才派出来决战?
看起来澎湖之战那一次,东印度公司派出的是先遣队,而大明,从头到尾也就没有派出过正式的海军…
最可笑的是,自己堂堂荷兰皇家海军的提督,居然听信了这两个蠢猪海盗的话,以为大明最强的舰队就是和澎湖海战时那样。
想到这里,赫兰德杀了杨天生和李逵奇的心都有。
实际上,在三年多以前澎湖之战的时候,赫兰德的想法是没错的,大明当时真就只有那么点儿海军实力。
不是那场悬殊的战斗,也不会让朱由校下狠心,每年投入一千多万两去发展海军。
当然了,钱不是白花的,实打实能在这一战中看见变化。
连杨天生和李逵奇这种多年横行海上的十八芝也根本没想到,三年的时间,大明水师居然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澎湖之战被荷兰联省先遣舰队压着打,到现在可以在远处轰击荷兰人的堡垒,这种变化不可谓不大。
看这意思,今天来的还不是全部,登莱水师的全部,只怕还要更多。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暴跳如雷的荷兰人,心中都是一紧,会不会是主子跟错了?
打从这个时候起,两人就已经在思考退路。
“砰!”
一颗铅弹精准地命中了女王号不远处的塔楼,塔楼的上方支离破碎,大块的碎石倾斜下来,倒向甲板。
女王号是正经的四级战舰,已经属于早期的风帆战列舰,属于千吨位的大型战舰,配备了超过四十门火炮,堪称海上杀手。
但是缺点也有,不灵活。
头顶的石块纷纷砸下来,女王号的荷兰海员们,要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要么就是抱头鼠窜,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是女王号想要开始反击,也要一些时间。
到那个时候,大明的舰队只怕是已经从容撤退了…
所以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多罗湾一战,女王号舰队打了福建水师和无敌舰队一个措手不及,在一个月后的今天,登莱水师也突袭了鸡笼港。
手法大致也相同,都是在远程发炮,轰上一阵子就走。
不过,女王号舰队毕竟是在香料群岛的战场上,正面战胜过西班牙较大规模的无敌舰队。
舰队中的海员,大多是也都是多年随船的前商船水手,经验非常丰富。
停靠在鸡笼港内的二十九艘主力盖伦战舰上,总共有一千四百名海员,赫兰德不相信如果正面与大明水师对决自己会输。
除非大明水师的实力,比无敌舰队还要强。
强不强的,现在还没开打,谁也不知道。
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登莱水师的船只数量,一定是要比香料群岛的那支西班牙无敌舰队多上很多、很多。
至于一直在头顶倾泻火力的大炮,赫兰德更是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海军提督,只从轰鸣不绝的炮声中就能听得出来,这些大明水师的主力战船,舰载炮不多。
这一点,是大明水师的弱点。
其实赫兰德想的不错,虽说福船已经是与荷兰联省舰队现阶段应用最多的桨帆盖伦战舰,同属于五级战舰的行列,但是因为船体的构造原因,使得福船并不能承受如盖伦战舰一样多的舰载炮。
威力最大的红夷重炮,重可达千吨,苍山船整个也就三四吨的体量,根本承受不住。
至于福船,最多也只能在船首舰载一座红夷重炮。
现阶段明军更多是将红夷重炮放在城头,用来守城,装备在战船上海战的效果,真不如想象中那么好。
眼下登莱水师的主力福船有双层甲板,比盖伦帆船少了一层,然而最底层还不是用在载炮的。
福船只有一层甲板的左右两侧,可以用于承担舰载炮,两个方向各自设置了九座炮位,比盖伦帆船一侧十五炮位也少了许多。
能在海战上派上用场的镇虏炮,堪堪称得上是十二磅炮,能拉出去作战,每艘舰载十八门,现在是福船的标配。
其余的佛朗机炮还有大小铜铁炮,这种炮也有,只不过基本没什么作用,之所以还留着,是因为这种炮在近程火力极佳,接舷战时有奇效。
实在不行,冲上去打接舷战,这也是可取的战术之一。
这也就是赫兰德觉得可以打的原因,他的女王号舰队虽然船只不如对方,可舰载炮却是对方的数倍。
只要对方敢冲过来接舷,盖伦帆船舰载的三十门火炮,绝对让他们尝尝火药的滋味。
西班牙无敌舰队整体依旧采用接舷战术,在香料群岛海战中,输给了使用更先进“遛狗”战术的女王号舰队。
不过赫兰德永远也想不到,现在大明到底有多少船。
“传我的命令下去!我们的海员数量不如对方,弃用接舷战,所有船只,立即用侧舷炮还击!”
赫兰德的命令很明智,也是眼下荷兰联省舰队惯用的战术之一,侧舷炮战。
像他这样骄傲的海军提督,是根本不屑于使用落后的接舷战术的。
只不过,荷兰海军目前还没有发展出战列线战术,还只是觉得接舷战十分落后,而对射炮战却能充分发挥他们战舰的优势。
远处,登州总兵沈有容领着登州水营在西北海域。
六十余条船,都打着“沈”字号旗与大明令旗,其中可称得上为五级战舰的福船就有五十几艘。
剩下的几艘,则是负责运输兵员的沙船,各能载兵员二百人,但是除了兵士手中火铳外,沙船几乎没有作战能力。
也就是说,必须要有护卫舰。
既然带着沙船,也就是没有完全抛弃旧有观念,还有实在不行去接舷抢夺敌船的心思。
这时,炮击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用千里镜看着正在坍塌的堡垒,沈有容苍白的胡须抖了抖。
“砰砰砰——!”
远处扬起了水花,是有些荷兰人的战船已经调转侧舷,开始还击了。
看起来,荷兰人的火炮攻击范围不比自己的近,沈有容冷笑一声,放下千里镜,道:
“传令,撤。”
赫兰德才刚站在女王号旗舰的甲板上,准备和来袭的大明水师一决雌雄,舰队也都调转过来,打算还击。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却是令他气的满脸通红。
对方居然就这么跑了!
打伤了自己二百多名海员,将一个月辛苦建造的堡垒也击为一片碎石,然后他们就这么潇洒的跑了?
赫兰德瞪大了眼睛,再次将目光对准了身后的两名海盗。
气人,太气人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袁可立的新战法
“哈哈哈,我琢磨着,那些红毛们看见那份战书,脸怕是都要气的绿了!”一名登州营的将领跳下战船,大笑道。
有人也道:“总督也真是的,还下什么战术,要是我说,直接全压上去,让他们看看咱们大明水师的厉害。”
“你不懂,总督要的是在海战中堂堂正正打败这些红毛番,证明咱们水师的能耐不比他们差!”
登州营自鸡笼撤回,一路的欢声笑语。
这一战,既是给荷兰人一个下马威,也是为了试探,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厉害。
正说着,远处也有几十条船停靠在岸。
却是莱州营的水师也回来了,沈有容带人迎了上去,笑着问道:“怎么样,可有伤亡吗?”
张盘哈哈大笑,“有个屁的伤亡!”
“那些红毛战船才刚反应过来,咱就直接下令撤了,他们许是害怕了,居然没追上来。”
“哼,追上来?他们也得有这个胆量!”沈有容闻言,冷笑一声,随即说道:“总督在大堂等我们许久了,一起走吧。”
“沈帅请!”张盘说道。
他是袁可立提拔起来,早先做过沈有容麾下的战将,当年参军时,沈有容就已经名震东南。
现在的他,虽然与之地位相同,但却一直都记得当年的情谊,心甘情愿位居次座。
多年以来,两个人也是一直这么过来的。
沈有容没多说什么,直接走在前面。
众将到了大堂,却见到袁可立愁眉不展。
袁可立不同于那些内地混吃混喝的总督,他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见他这个表情,一时间,登州营、莱州营的将官们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
沈有容问道:“总督大人,初战告捷,应该高兴才是,您却为何愁眉不展?”
袁可立叹了口气,回道:
“我本来是想借机试探红毛番船队使用的战法,好在战时应变,可他们居然如此谨慎,不追出港。”
“难道是派出去的船太多,吓到他们了?”
张盘又是大笑:“真有可能!”
“末将适才在甲板上观察,咱们登州营和莱州营的战船加在一起,应该要比红毛们全部的战船都要多。”
“况且他们的战法,我与沈帅,也看了个大概。”
“哦?”袁可立精神一振,道:
“详细说说!”
张盘没有继续说,看向沈有容,后者心领神会,说道:
“总督,红毛鬼的第一反应,不是派出战船追击我们,而是在港中架炮,用侧舷还击。”
“红毛鬼战船侧舷装炮极为密集,威力不小,若不是我们撤得快,只怕还要有所伤亡。”
话音落地,张盘才是接茬说道:“是啊,沈帅说的不错,我们也是这样的情况。”
袁可立点头道:“这么看来,福船的舰载炮数量远不如红毛战船,与对方炮战,怕是要落入下风。”
“看这个情况,接舷战是使用不得了,福建水师就是最好的例子。”沈有容心有余悸,道:
“以方才火力的秘籍程度来看,他们的侧舷炮每一面都要有二十门上下,这种情况下,妄图接舷夺船,简直就是叫将士们去送死。”
张盘也是说道:“没有战船能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承受二十门镇虏炮的齐射,何况红毛战船上都是十二磅重炮,威力更大。”
“他们是怎么能把如此多的十二磅重炮放置在船上的?”袁可立十分好奇,喃喃说道:
“本督的意思,是直接放弃使用小船,我们的福船舰载炮虽然不如红毛战船,但是我们船多。”
“拉开架势,和对方来一场炮击,未尝不可!”
“只用大船进行炮战…”沈有容面色震惊,看着袁可立道:
“总督大人,建国以来,海战从来都是以各种船只配合行动,只用大船,无此先例啊!”
“那咱们就打一个先例,给后世子孙看看。”袁可立道:“现在这个时候,去再多的小船,用处也不大。”
“取胜的机会就是利用我们水师的船炮优势,集中火力跟红毛们硬碰硬!”
大明以往海战,往往都是讲究多船种配合,协同作战,和陆地上多兵种是一个道理。
除主力战船外,还要配备大量用于运输物资储备的海船,运送兵员的兵船,以及官员坐镇指挥的座船等等中小型战船。
袁可立这次提出的战法,说白了,是只用那三百六十二艘四百料福船上阵,其余的小船一概不用。
这种战法,可以说是一个创新。
在袁可立以前,各地水师还是使用旧有且落后的战法,包括福建总兵俞资皂,这个名将之后,也是一样。
毫无疑问,袁可立提出的战法,立即引起了众将官间激烈的争论。
彻底不使用惯用的接舷战法,很多人都不习惯。
不过袁可立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在他的力主下,此次鸡笼海战,登莱水师还是使用了这种全新的战法。
这次的战斗,不仅仅是要解除福建海岸线的封锁,袁可立的野心很大。
他要用一场战斗,彻底歼灭这支入侵的荷兰舰队,收复鸡笼,虽然决战使用全部的福船,但是其余的中小型战船,也都有其作用。
战船可以在海上作战,但却不能收复陆地上的土地。
收复鸡笼,捣毁各个岛上盘踞着海盗的巢穴,适合交给运兵船和其余的中小型战船,因为他们在海上航行速度很快。
而除了让各营准备收复琉球和打击海盗以外,袁可立还给在金门的郑芝龙发了一份文书,令他率领郑家船队打头阵。
朝廷招安郑家船队,不是为了让他们背靠大树安心发展的,真遇到事,需要他们上阵,以减少自己的伤亡。
郑芝龙的想法,袁可立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荷兰人闹的这么凶,却根本看不见郑家船队的影子,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而郑芝龙,在金门接到袁可立命令后,也是二话不说,直接下令郑家船队在金门集结。
这让在铜山海防守御千户所担当千户的郑芝虎很不理解,朝廷这明显是要让郑家船队去消耗荷兰人,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他都看得出来,郑芝龙不见得看不出来。
其实郑芝龙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而他只知道一点,郑家船队现在没有实力去和登莱水师掰手腕。
登莱水师在这三年发展的速度,大大超过了他的郑家船队。
第六百六十五章:逼郑芝龙出海
很奇怪,这次大明与荷兰决战的地点还是在澎湖。
这与澎湖的地理位置有关,如果说鸡笼掌控着东南方向,那么谁掌控了澎湖,谁就在琉球海峡拥有话语权。
袁可立知道,欲复琉球,必先取澎湖。
而荷兰提督赫兰德眼光同样毒辣,他知道澎湖对于整个琉球的重要性,两方不约而同的,将舰队的主力都派往澎湖。
三年前的那天,福建水师与郑家船队,在澎湖打跑了前来殖民的荷兰先遣舰队。
三年后的今天,登莱水师与荷兰女王号联合舰队在澎湖决战。
浓重的暮色下,琉球海峡一片平静。
登莱水师近四千条大小战船,以水师营为单位,分别从永宁卫、镇海卫、崇武海防千户所等地扬帆起航。
与此同时,附近各个岛屿“占山为王”的海盗中最大的两支杨天生、李逵奇也从钓鱼屿出海。
他们和前不久从鸡笼出发的荷兰联省舰队方向不同,显然,赫兰德对他们有其它的安排。
澎湖列岛,海鸥“嘎嘎”地叫着,低空盘旋,时不时垂直落下,在海中的鱼群中带走一条倒霉蛋。
万里夜空下,海面上荡漾着金色的光波,就像是无数片黄金,在海面上不停跃动。
女王号盖伦战舰,也是此战中双方唯一一艘四级战列舰,正在“T”队形的中央位置,领航前进。
布置豪华的底层办公室中,荷兰提督赫兰德,正在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红酒。
这些酒,原产于西班牙格林纳达,是西班牙最富盛名的产酒地,又经多年窖藏,口感相当好。
这种酒的价格极其昂贵,是西班牙上流贵族酒会的专用酒。
赫兰德之所以能如此畅快地喝着,这自然和前不久香料群岛的那一战有关,他们缴获了许多物资。
其中,就有大量这种红酒。
赫兰德喝得十分痛快而尽兴,在他看来,自己的战术和舰船都要优于明军水师,这一战根本毫无悬念。
“提督,不好了!在澎湖群岛西边的海域,出现了大批打着大明旗号的战船,足有近五百艘!”
“五百艘战船,这应该是明军水师的全部主力了!”大副看着海员焦急的样子,说道:
“提督,要不要鸣炮示威?”
赫兰德想了一会儿,道:“可以,这也算是我还了袁可立前几天不趁乱攻打鸡笼港吧。”
“鸣炮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主力。”
看着海员离开,大副笑道:
“看来明军的指挥官很着急,急于同我们决战,一次性就带出了全部的战船,那两个海盗在平海卫的偷袭行动,应该会很顺利。”
赫兰德满意地笑了,晃动着手上的红酒。
他知道登莱水师的船很多,可是再多又能有多少?
五百条?
这已经是令人不敢奢想的天文数字了,必定也会是这支水师全部的战舰,或许也加上了福建水师的舰船。
自以为发现登莱水师全部主力的赫兰德,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
“提督,对方听到了我方鸣炮以后,迅速转舵,绕着澎湖向东侧海域疾行,现在已经航行数海里了!”
海员再次回来,消息让赫兰德吃惊。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有舰队全员转向,并且航行出这样的距离?
他连忙来到甲板上,打开单筒望远镜观察,看着远处呼啸而去的明军水师,皱紧了眉头:
“这支明军水师,全部都是小船,最大的不过和加莱战船差不多大。”
加莱战船,在近一个世纪前就已经被西方淘汰的桨帆战船,属于中小型船种,现在只有少量还在承担近海的运货任务。
放下望远镜,一股寒意,从赫兰德的后背,噌地窜起。
那就是说,这支其实并不是明军水师的主力,这里面甚至没有一艘五级战舰,全部都是中小型战船。
仅仅是这样,就有五百多艘的数量!
那明军水师真正的主力到底在哪?
赫兰德忽然间想到什么,面色苍白。
他明白了,明军的船只数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这五百条战船的分队,是迷惑自己,然后偷袭后路的。
不单单只有这一部分,别的部分,肯定还有更多的战船,只怕,鸡笼港,现在已经失陷了!
一时间,判断正确的赫兰德却是陷入了两难抉择。
他十分相信明军水师正有大批小船偷袭鸡笼港,但又不肯放弃近在眼前的澎湖列岛。
琉球海峡的控制权近在咫尺,只要能牢牢掌控住琉球海峡,那么荷兰联省在印度和吕宋一带的殖民地和商贸,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只是这样一来,鸡笼港和钓鱼屿的海盗老巢,就要直面受到明军水师的威胁,守得住吗?
赫兰德觉得够呛!
“提督!前方出现三百多条大型战船,是打着郑家的旗号!”一名海员匆忙过来说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郑芝龙…”赫兰德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我们不是与他谈好了,我们不去金门,他们也不要来找我们的麻烦吗?”
“这个郑家,在东南海域的贸易全靠我们东印度公司支持,现在他们翻脸不认人了!”
“三百多条战船,这是郑芝龙全部的力量了!”大副也面色难看,“提督,拿个注意吧!”
现在能在海上动用三百多条战船,且不论战船本身的作战能力,单单是船只数量,郑芝龙就已经笑傲群“雄”了。
郑家船队的船只数量,在福建沿海,只比俞资皂的福建水师要少。
“拿主意?你叫我拿什么主意?”赫兰德破口大骂,“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摸到登莱水师主力的影子!”
相比于还没正式交过手的登莱水师,其实郑家船队的力量,更让赫兰德这个海军提督忌惮。
登莱水师用的主力战船福船,是只有大明才有的四百料战船,用西方的话说,级别属于五级战舰。
但荷兰人压根没见过福船,更是不知道这种战船的作战能力,也就没什么忌惮的想法。
可他们却是知道,郑家船队在最近几年从东印度公司手上购买了多少的战舰和武器!
甚至在去年,郑芝龙还花费三百八百两白银,从荷兰东印度公司手上购买了一艘老旧的属于四级战列舰的盖伦战船。
如今,这样的武器和战舰,全都在自己眼前!
赫兰德不想和郑家船队大打出手,同样的,郑芝龙也在犹豫,现在跟荷兰人撕破脸皮到底值不值得。
要知道,眼下吕宋、印度及东瀛各国的贸易,几乎全都是由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控制。
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自香料群岛海战以后,彻底退出了东南海域,要是没有大明的支持,现在根本无力插手东南海域的贸易。
跟荷兰彻底翻脸,显然会对郑家船队的发展有很大影响,但是现在不遵守朝廷的命令,更会对郑家有毁灭性的打击。
站在甲板上,郑芝龙一直都没有下令。
这个选择,太难了。
郑芝龙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了,闷声发大财,就连福建巡抚南居益和福建总兵俞资皂,都没有发现郑家的暗中发展。
可是袁可立,他一个登莱的巡抚,为什么一到金门就发现了?
让郑家打头阵,必定是袁可立的借刀杀人之计,看起来,他已经得知自己与荷兰人暗中开展贸易的事了。
袁可立…!
念叨着这个名字,郑芝龙紧紧捏紧了拳头。
第六百六十六章:郑家打仗,我来立功
正在想着,海商黄程走过来说道:
“一官,后方沈有容的旗令已经到了。”
“他怎么说?”郑芝龙在心底叹了口气,面色平静。
黄程脸色犯难地看了看他,决定报喜不报忧:
“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就是在催促咱们进军,与荷兰人开战。”
郑芝龙当然知道,沈有容绝对不会只是说这些话,想必此时此刻,在后方的登州营,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人言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郑芝龙冷笑一声:
“沈有容毕竟是东南海防名将,莱帅张盘,也不是好相与的,看起来这次与荷兰人,不打也是不行了。”
实话实说,如果袁可立手下没有这么多听受命令的大将,郑芝龙也不会对他如此的忌惮。
顶多就和福建官府的命令一样,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让各队都做好准备,打的时候,不要留手。”郑芝龙思虑许久,总算是下定决心。
相比荷兰人的贸易,眼下朝廷给予的这个海防游击将军身份,更为重要。
如果没了这层身份,海上那些海盗,都会一齐来与自己为难,连朝廷也不会留手。
到时候就连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谈和发展?
至于与荷兰人闹掰后,如何壮大船队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期待车到山前必有路了。
黄程是从天启二年开始就自华侨海商首领李旦手下转投郑家的,自然明白郑芝龙的野心有多大。
想必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无奈之选。
“决定了吗?”
“嗯,告诉弟兄们吧。”郑芝龙负手站在甲板上,任凭凌冽地海风吹打在脸上。
他的面色如天空一般平静,可是内心,却比脚下的海浪更加汹涌。
头一次,他看不见前方的希望。
在郑芝龙说完之后,郑家船队就陆陆续续开始动作,拉开距离,同时张起船帆,速度飞快,向箭一样冲刺过去。
那边一样不想与郑家动手的荷兰舰队也发现了郑家的动作,都是知道,两方从这一刻开始,就是形同陌路。
“砰!”
“砰砰砰——”
郑家船队使用的战法要比福建水师先进得多,他们首先是派遣几艘桨帆船迅速靠近,大船在远处利用侧舷炮射击。
数十发炮弹倾斜过来,有不少都击中了荷兰人的战舰。
一艘位于“T”阵型最左侧的盖伦战舰,显然是被击中火力优先击沉的对象,船身中了十几发铅弹。
郑家的桨帆船想要靠近夺船,而这个时候,赫兰德所在的女王号旗舰开始吞吐火舌。
足有二十门的侧舷炮猛烈倾斜出去,威力惊人,四艘正在靠近的郑家桨帆船转瞬间便沐浴在弹雨之中,直接被击沉。
虽然击沉了这些战船,但站在甲板上的赫兰德依旧显得气急败坏。
之所以会让郑家占了先机,就是因为碍于郑芝龙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执事官的地位,却没想到,对方没有一点的留情。
“提督!郑家有十几艘战船从左右两侧靠过来了,两侧的分队正在和他们激烈的炮战!”
这名海员说话的时候,海面上果然是战火连绵,双方彻底撕破脸破开打,荷兰人一下子就击沉了三艘郑家的主力战船。
郑家船队虽然火力不如荷兰舰队,但是总数量却比他们多了二十几艘,一时间打的竟然难分难解。
郑芝龙看见如此大的损伤,脸都绿了。
赫兰德也是冷笑:
“这个郑芝龙,不敢违背大明水师的命令,转头就把我们给卖了,他不会真的以为,凭借购买的那些破烂,就能战胜我的女王号吧?”
“传我的命令,全力歼灭郑芝龙的船队!”
命令下达,赫兰德所在“T”阵型最中间的编队也是开始转舵,侧舷那些黑洞洞的火炮,一齐对准前方。
女王号船首的水手利用单筒望远镜精确地计算了郑芝龙所处的位置,然后向打出了旗语。
一刹那,数百门火炮发射出了近千颗铅弹。
荷兰人发射的是霰弹,这种弹丸在大明也有使用,只不过还只是应用在陆战,而荷兰人,在海战上使用霰弹的技术早已成熟。
十余艘居中编队的荷兰战舰一齐发射出数百颗霰弹,装着霰弹的木桶在半空中解体,落下近千颗铅弹。
被击中的郑家船队,无不是千疮百孔。
转瞬间,郑家又折损了十余艘主力战船,看得郑芝龙是目瞪口呆,荷兰人竟然连霰弹都直接用了。
看起来,赫兰德是真的被自己激怒了。
还没和登莱水师交手,荷兰人竟然就使用了他们本来能在海战上扭转局面的这张底牌。
霰弹,大明水师没有,现在的郑家船队,同样不称。
这种技术只有荷兰那些西方国家才有,具体霰弹如何能装在木桶里,在发射何时解体以造成最大杀伤。
海战不同陆战,用充足的场地可以试验,这些技术性难题,在没有真正一座军工船厂的大明,很难攻克。
......
远处,登州营的五十多条福船正静静停在海面上。
听着远处惊心动魄的炮击声,众人都是心有余悸,他们都是富有经验的海军将领,从声音中就能分辨,两方这是已经真刀真枪的干上了。
“大帅,郑芝龙看来没有耍什么花样,从炮击声判断,他们已经同荷兰人接上火了。”一旁副将说道。
沈有容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不过他还是不打算现在动手,对身边的家丁说道:
“传我的将令,再放慢一点速度,如果郑家能直接战胜红毛船队,那是最好,将来红毛鬼报复的时候,他们也跑不了!”
“大人,这支红毛鬼的船队可是一条大鱼,如果被郑家打败的话……”副将有些担忧,“功劳会不会…”
“蠢!”沈有容冷哼一声:“本帅率领舟师纵横东南沿海多年,怎么会听不出来两方的差距?”
“荷兰人的火炮,显然要多于郑家,威力也比郑家船队的威力更大,不用郑家来做挡箭牌,难道让我的水师去折损吗?”
其实他心中也有顾虑,郑家船队近两年发展速度太快了,单论实力,虽然不如登莱水师整体,但比自己的登州营要强上一些。
不让郑家去打,单凭自己的登州营,很难能坚持到张盘等人的莱州营各部包抄过来。
这次,他们的目标是全歼这支红毛船队,而不是打跑他们了事!
如果能顺手处理郑家,自然最好。
袁可立明白,如果不把荷兰人打疼,这种战斗过一阵子还会有,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看着前方炮火连天的战场,沈有容继续说道:
“这是咱们大明的地盘,还怕别人抢了功劳不成?大不了把功劳再抢回来!”
“传令去吧,放缓速度,缓缓靠近战场,尽量不要被荷兰人发现,围拢过去,就看郑家能不能坚持足够的时间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遭受伏击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澎湖一带,随着郑家船队的加入,荷兰舰队主力陷入鏖战。
而打到现在这个时候,登莱水师还没有一条主力战船加入战斗。
当天下午,数百艘以中小型战船,如沙船、乌船、兵船、座船等组成的庞大舰队,开入鸡笼港。
荷兰人在鸡笼的港口此前已经被沈有容率领登州营击毁,现在只有一地的残骸。
留守的荷兰人只有二百多人,远远看见如此庞大的水师来袭,也是干脆果断地放弃了抵抗,出示白旗投降。
在投降这方面,西方人想的一向比大明这边要开放。
他们心里没什么非要忠贞为国的想法,在这些留守的荷兰人看来,这种根本打不赢的战斗,就没必要去送死。
何况留守的二百多个荷兰人,实际上的皇家海军士兵,也只有四十几个,大部分都是预备役海员和商船上征调来的水手。
在对方有着绝对优势下选择投降,这并不屈辱。
于是,天津海防游击将军贺虎臣几乎是在丝毫未伤的情况下,就收复了鸡笼港。
鸡笼港内还停靠着八艘荷兰的商船,除了许多本打算前往日本、马尼拉等地贸易的物资以外,还缴获了大批的武器装备。
这其中,就有大明从西班牙购买用于制造纸质铅弹的精密器械。
看见这些,贺虎臣非常高兴,他本打算来此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荷兰人投降的如此干脆。
收复鸡笼和钓鱼屿的行动中,只在钓鱼屿遭到了海盗的顽强抵抗。
不过从刚开传回的消息来看,明军已经上岸,钓鱼屿内残存的海盗,早晚也都会被清剿一空。
而登莱水师的明军并不同于一般的水师官兵,袁可立独特的练兵方式,使得他们虽然精习海战,陆地上却也比一般的卫所官兵战斗力更强。
钓鱼屿。
上岸的明军有两千余人,由莱州总兵张盘麾下青州守备率领,一上岸就击溃了小股海盗的阻击。
然后,明军开始对钓鱼屿岛内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最先去的就是岛内唯一的小镇,钓鱼镇。
大队明军进入小镇,一时被眼前场景惊呆了,小镇外,正有一个深坑,杂七杂八地堆放着上百具尸体。
海盗们明显是想将遇害百姓的尸体集中焚毁,但是并未完全烧尽,现场显得乌黑一片,四处狼藉。
守备沉默了半晌,叹息道:
“将大坑填上,也算是给他们入土为安了。”
随后,他下令道:
“传我的命令,搜遍整个钓鱼屿,也要找到藏匿海盗的踪迹,一个不留,以告慰死难百姓的在天之灵!”
“遵命!”
一声令下,明军纷纷冲入小镇。
小镇最中央,竖立着一根巨木,巨木上绑着一名貌似是富家出身的妇人,她没穿衣服,身上皆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显然,临死前,她没少受那些海盗的折磨。
这一幕,看得入岛复土的登莱水师官兵们都是攥紧了拳头,心中腾起火焰,恨不能将那些海盗大卸八块。
“派人去鸡笼,向贺游击请示,增派一千人来钓鱼屿,任是这座岛内有多少藏匿之所,我也要将这些海盗斩尽杀绝!”
守备官恨恨说道,随即,一名官兵向后方战船的停泊之处飞奔。
贺虎臣听闻钓鱼屿的惨状以后,也是有些惋惜,立即增派两艘兵船,各载官兵五百,向钓鱼屿增援。
在收复鸡笼港以后,贺虎臣也没闲着。
他带领上岸的数千明军将荷兰人还未建完的堡垒尽数拆除,用剩余的石料和木料开始重建工作,而那二百多个荷兰俘虏,就是最好的劳工。
除此以外,他派遣出一些小队向南进军,打算趁势收复整个琉球,并且向朝廷奏请,在琉球正式设府,派遣文武官员镇守、管辖。
阳光透入密林间枝叶的缝隙,一队千余人的明军浩浩荡荡行走在琉球内的山林之间。
突然间,一声炮响,山林两侧杀声顿起。
明军顿时大乱,还以为是荷兰人埋伏的伏兵,可是很快,却从山林间冲杀出无数身着奇装异服的人。
这些人,便是世代生活在此处的高山族。
高山族人听闻红毛鬼占据了北琉球,十分惊恐。
高山族人一直在鸡笼通往南琉球的毕竟山路间设置大量陷阱,听说有大队人马正在赶来,还以为是荷兰军队要占领整个琉球。
他们十分悍勇,冲下山来,借助地势,与明军混战在一起。
不过登莱水师在陆战上战斗力却也不弱,每个人都是披挂盔甲,配备腰刀,短暂受惊后,很快开始整队反击。
高山族人使用土制的矛叉为作战武器,山林上不时还响起炮声,也是他们制造的土炮。
这种土炮威力还不如虎墩炮,但声音极大,在浓密的山林间,造成的混乱比杀伤力更强。
明军在受惊之下,指挥的千总第一反应就是登上山占据制高点,然后指挥反击。
这就正中了高山族的下怀,明军登山途中遭遇大量陷阱,密林中也一直飞出毒刺,一旦刺中未被盔甲包裹之处,就会很快丧失战斗力。
登山途中的明军开始出现了大批伤亡,有溃败的迹象,千总听着周围的杀声震天,也是满心的惊惧。
“到底是什么人在阻截官军?”
“莫非是荷兰人的伏兵不成!”
许多明军被陷阱缠绕,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而指挥这支明军的水师营千总根本不知道在当地还有原住民,不知道是和谁在作战,更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在高山族奋勇的阻击下,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千总在震惊之下,决定丢弃伤员,向鸡笼方向溃退。
听闻此报,贺虎臣极为震惊,他看着跪在地上,身受轻伤的千总,冷冷道:
“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仗?”
“拉下去,斩了!”
千总连忙抬头,“将军,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一定率领部下杀入山中,绞杀这些乱贼!”
贺虎臣呵呵一笑,摆手道:
“本将杀你,不是因你战败,而是你连伤员都能丢弃!如此胆小怕事,留你何用?”
“拉下去,军法从事!”
千总被正法了,但是贺虎臣一时间也不敢动作,从伤员身上的毒箭和他们的描述来看,应该不是荷兰人。
看起来,南琉球还有至少一股势力存在。
想到这里,贺虎臣道:
“传令,找一些鸡笼的当地人来见我,仔细问问,南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什么人在住。”
第六百六十八章:荷兰援军
贺虎臣从鸡笼当地人口中得知,原来琉球岛上的汉人只占了其中一部分,土著同样不少。
其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高山族,又要分为三股不同的势力。
他们各有首领,但却在荷兰人攻陷鸡笼时一致对外,在前往南琉球的毕竟山路之间设伏。
谁也没想到,这场原本给荷兰侵略者准备的伏击,阴差阳错的用在了登陆琉球的登莱水师身上。
毕竟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虽说登莱水师官兵有所伤亡,高山族战死的人同样不少。
尽管登陆的登莱水师有彻底剿灭这些土著的实力,但是听到了这些话,已经没有人再打算追究了。
贺虎臣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事实如此,此事也就罢了,你们带着本将的亲笔书信去到山中,一定要让那些首领看见。”
“登莱水师奉旨收复琉球,本将也将奏请当今陛下,在琉球正式设府管辖,派驻文武,你们都有家了。”
“从此以后,他们也不必再单打独斗,红毛的战船只要还敢再来,大明朝廷的水师一定将他们彻底歼灭!”
十几个被召来的当地人原本还都十分警惕和害怕,只是碍于明军强大的军事实力,这才勉强被“抓”到这里。
听到这些话,他们互相对视几眼,纷纷说道:
“感谢将军!”
“红毛番欺辱我等久矣,有了大明水师,今后也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看着他们喜悦的神色,贺虎臣却是没有来的叹了口气。
这次与红毛番的较量还只是开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大明也不会放弃到手的巨额贸易。
今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们去吧,将朝廷的意思宣告给各部的首领,叫他们都来鸡笼与本将会面。”
说着,贺虎臣补充道:
“如果他们害怕,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本将可以亲去,以表朝廷此番收复琉球心之诚、意之坚。”
山中各部首领很快接到了登莱水师的书信,都是不敢确定。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先前伏击的并非是荷兰侵略者,而是登岛的朝廷官军。
高山族对朝廷的态度,出乎贺虎臣的意料。
他听说当地土著与汉人素有矛盾,很难调和,本以为这件事很难解决,却没想到,发出书信没过去多久,就有几个高山族的首领来到鸡笼的明军营地外,请求宽恕。
到了晚上,几乎整个琉球的各部首领全都到齐。
随之而来的,还有多达数千人的各部土著人,他们也能听明白汉语,汇聚在营盘外,因为登莱水师展露出的实力而不敢靠近。
营内,校场。
天津海防游击将军贺虎臣将三十余个较大部落的首领叫到一起,当众宣布这次登莱水师来此的目的。
除此以外,他也将今日明军与各部的冲突画上句号,说是自己贪功冒进,以致损伤。
高山各部英勇阻截荷兰人,有功无过。
这一番话,彻底让各部的首领将畏惧之心放下,诚心接受了官兵的调解。
在这之后,贺虎臣举起佩刀当众保证,说一定会奏请天子,妥善处置琉球岛的善后问题。
各部及当地汉人的种种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贺虎臣顺利解决琉球岛内问题后,连夜派遣明军继续向南琉球进军。
这次高山族人为表诚意,由势力最大的一名首领率领族人亲自领队,做明军的向导。
有了这些向导,明军一路轻车熟路,很快就到达南琉球,顺利收复了整个琉球岛。
当然,这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眼下这个时候,正在澎湖列岛与荷兰舰队交战的登州营和莱州营水师也遇到了麻烦。
袁可立从金门传来消息,称在三天前,就有一支由十五艘战舰组成的荷兰援军直扑澎湖而来。
这支荷兰援军航行的速度很快,出击也很果断,预计最早在今天的半夜时分就将抵达澎湖。
这支舰队正是常年驻扎在印度南部的罗福舰队,由荷兰属印度总督麾下的海军提督罗福率领前来。
罗福舰队相比女王号舰队,战船数量、海员人数都少了很多,战斗力也完全不值得一提。
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有十五艘军用的盖伦战舰。
明军根本不知道荷兰在印度南部还有军港和舰队,若不是正巧有一队商船自那个方向回来,袁可立或许压根都不会知道对方有援军正在赶来。
荷兰人援军赶来的速度要比袁可立预想中的要快上不少,很明显,荷兰人这是杠上了,不肯放弃琉球和琉球海峡的控制权。
当然,袁可立也不会害怕。
荷兰人要打长期战争,那就跟他们继续打,直打到他们鏖不下去,大明最不怕的就是长期鏖战。
只是这个消息传来,对澎湖战事会起到一定的影响。
这个时候,张盘率领的莱州营已经绕到荷兰舰队的背后,与郑家船队和沈有容的登州营会合,开始对女王号舰队进行围剿。
二百余艘战船,正将仅剩二十余艘战舰的荷兰舰队围在中间,自四面八方开火。
海面上炮火连天,荷兰舰队正腹背受敌。
一般来说,打到这个份上,荷兰人早就应该挂白旗投降了,可是这支女王号舰队抵抗异常激烈。
尽管有郑家打头阵,他们的反击还是给正前方沈有容麾下的登州营水师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海面上尽是双方战船沉没后的浮木,轰鸣炸耳的炮弹射击声,自晌午开始,一刻都没有停歇。
一下午的战斗,让沈有容这些登莱水师的官兵大开眼界。
他们头一次见到有像对方驾驶这样作战性能卓越的战船,福船高大如楼,众官兵本以为福船是自宝船后,大明海上的作战利器。
的确,使用福船的登莱水师,在东南海域无论面对东瀛战船,还是海盗战船,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占据绝对的优势。
可是在这场战斗中,拥有两倍数量优势的登州营和莱州营一百余条福船,却堪堪和女王号舰队打了个平手。
第二次澎湖海战中,除去停泊在金门的八十余艘,登莱水师用于作战的主力战船数量接近一百二十艘,这还没包括郑家的三百多条大小战船。
但是明军和郑家的战船质量都不高,郑家船队的五级战船只有三十余艘,大部分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中小型战船。
而登州营和莱州营是清一色的五级军用福船,适航性极佳,抗风浪能力也强,非常适合远海作战。
但是福船只有单层用于载炮的甲板,舰载炮的数量只有十五门左右。
这比荷兰人的盖伦战舰少了一倍还多,更别提舰载炮多达四十余门的女王号四级战列舰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东印度公司下血本了
除此以外,这一战中证明,福船虽然是眼下大明最先进的战船,但是它的转向和加速性都远远落后于西方的鱼形船。
沈有容发现,此战中红毛鬼使用的船帆与登莱水师大不相同,就连火炮在海上的威力,也比镇虏炮更强。
作战时,他们的船帆显然更加灵活轻便,而登莱水师的旧有船帆,显得臃肿沉重,非常难以控制。
因此在海上作战的时候,荷兰人的船能够更快的速度和更加优良的加速度进入和脱离战场。
荷兰人习惯侧舷集中发射,并且非常防备郑家水师惯用的接舷夺船战术,郑芝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派中小型战船尝试接舷,从而吃了大亏。
盖伦战舰的舰载火炮都安装了准心和照门,非常精准,而他们的海军士兵在正式入伍前,也都是多年在海上跟随商船的水手或预备役海员。
这也就导致了,荷兰人的盖伦战舰单体作战能力非常强,甚至可以说是甩了登莱水师的福船几条街。
一旦福船上的水师千总有什么失误,被荷兰战舰的火炮击中,遭受的几乎都是密集火力。
这种密集火力,福船会直接丧失战斗能力。
而对于登莱水师的还击,荷兰战舰往往都能凭借灵活轻便的转向,避免重要位置受到炮击。
在这一战中,登莱水师的弊端尽显,便是极度依赖集群作战,一旦分散,几乎毫无战斗能力。
而这样的集群作战方式,恰恰是荷兰人最善于对付的。
一艘舰载炮达四十余门的四级战舰女王号,左右两侧甚至拥有六门二十四磅炮。
要知道,眼下装备在辽阳城头的三十门红夷重炮,堪称大明陆战最强火炮,不过是十八磅炮,而改装后的镇虏炮,也只是十二磅前装炮。
这六门二十四磅加农炮的威力极强,击中了哪一艘福船,哪一艘几乎就会当场沉没。
等待船上水师官兵的命运,只有死亡。
在这个还是前装火炮的时代,舰载炮火炮的射速十分缓慢,更快的速度和更多的舰载炮,意味着战舰作战能力的不同。
越灵活,被敌军火炮击中的危险越低,生存能力越强。
而舰载炮数量的优势,让荷兰的盖伦战舰单体作战能力,大大优越于登莱水师的福船。
尤其是那艘所谓东印度公司骄傲的女王号,一个下午下来,虽说被沈有容的莱州营重点招呼,千疮百孔,却依旧坚挺,还在持续不断的发射着火舌。
很显然,盖伦战舰比福船更加坚固。
西方现在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和成规模的盖伦战舰在海上交火,无异于自寻死路。
而西班牙无敌舰队在香料群岛的失败,似乎正印证了这一点。
近一下午的海战中,登莱水师被荷兰人战舰击伤和击沉的主力福船多达三十余艘。
但战船数量的绝对优势,还是让登莱水师渐渐占据了上风,将女王号舰队打得只剩下二十余艘战舰。
随着莱州营绕后抄袭,彻底截断了荷兰舰队后撤的通路,女王号上的赫兰德坐不住了。
每隔上几分钟,他就会向远处张望,期待着那支来自印度南部的援军。
眼下这个占据情况来看,罗福舰队一旦抵达澎湖,那么自己身后的那支明军舰队就会面临和自己一样的境地。
他们的战船机动性不如盖伦战舰,到那个时候想要跑出去,罗福舰队和女王号舰队的合围,几乎不可能。
指挥莱州营的张盘还没有接到后方有援军的消息,他站在船板上,用千里镜观看前方战情。
“哈哈,又有一艘红毛战船被击沉了!”
“好样儿的,等打赢了红毛鬼,本将回去向总督给各位请功!”
眼看着就要打赢了,众人都很高兴,纷纷回道:
“多谢大帅!”
海面上的情势现在已经很明晰了,仅剩下的十余艘盖伦战舰虽然单体作战能力极强,但围着他们的福船实在太多了。
福船非常适合集群炮击,而随着战斗的进行,荷兰舰队可以活动的范围也大大缩小。
这也就是说明,福船的优势在一步步扩大。
还没高兴多久,一名官兵跑来:
“大帅,不好了,我们后方出现一支悬挂着红毛旗帜的船队,数量在十五艘上下!”
“什么?”张盘一愣,连忙问道:
“看清楚了吗,真的是红毛船队的援军来了?”
“看清楚了,确实打着红毛番的旗号!”那官兵说道:“十五艘,都是和圈中红毛船队一样的战船!”
“…”
一时间,方才还欢呼的甲板上陷入了沉寂。
战前根本没有任何荷兰人会派遣援军来的消息,现在负责包抄的莱州营水师陷入了两难抉择。
撤退完全来得及,因为罗福舰队还有一些距离。
可现在撤退,会前功尽弃,放走这十几艘荷兰战舰,那一艘最大的旗舰也无法击沉或俘获。
要是不撤退,很显然,自己会被包了饺子。
一下午的战斗,让张盘对荷兰人的盖伦战舰的作战能力有了很清楚的认知,他知道,一旦自己被包围,短时间内沈有容的登州营是冲不过来的。
最坏的可能是女王号舰队没了自己莱州营在身后给的压力,会反败为胜或冲出包围圈。
而自己的莱州营,很可能会不敌罗福舰队,一个也跑不了。
“大帅,您做决断吧!”一名千总说道:“无论如何,弟兄们都跟着大帅,与那些红毛番们拼了!”
“是啊,大帅,兄弟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混这口饭的,不怕死,就怕窝囊死!”
看着周围,张盘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抽出刀指向半空:“传令,全部调头,直面迎击那支来源的红毛船队援军!”
言罢,他望向远方,缓缓说道:
“沈帅,保重了!”
......
十五艘军用级完全改装的盖伦战舰,后面甚至还远远跟着两艘运兵用的巨型加利斯战舰。
加利斯战舰,这是在十六世纪末开始逐渐淘汰的西方主力战船。
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在与英国皇家海军的那不勒斯战役中一败涂地,当时无敌舰队作为主力战舰的,正是这种加利斯战舰。
加利斯战舰已经属于桨帆战舰的巅峰,完全改装的巨型加利斯战舰可以承受二十六门舰载炮,但这依旧远远不及普通盖伦战舰。
那不勒斯海战西班牙帝国的失败,标志着桨帆战舰正式退出主力战舰的行列,而造价更低,作战性能远远超越之的盖伦战舰,自那时候起开始主导全球的大航海。
当然,现在加利斯战舰还没有完全退出使用,荷兰联省的罗福舰队就是用它当做了运兵船。
八百余名水手,三百多名预备役海员,还有一百四十五名经验丰富的正式海军士兵,这就是罗福舰队的全部人手。
张盘不知道,罗福舰队是从印度殖民地倾巢来援,现在的荷兰属印度殖民地军港,已经没有正式的军用级盖伦战舰了。
也就是说,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次绝不是小打小闹,他们为了争夺东南海域的贸易权,是来拼命的。
第六百七十章:战局逆转
“舰长,二十海里后就是澎湖列岛了。”一名水手从风帆上的观望台下到甲板上。
没等罗福说什么,另一个水手就跑来,急切说道:
“舰长!正前方出现大批战舰,打着大明水师的旗号!”
罗福冷哼一声,看了看此处距浅海的海程,在大副和二副诧异的眼光中下令道:
“远离这些大明水师战船,进入澎湖水道。”
大副说道:“可是舰长,澎湖水道离南琉球的炮台太近,暗礁也多,一旦他们穷追过来,形势很可能对我们不利!”
大副是印度总督的人,二副才是罗福自己的人。
听见这话,二副连忙冷嘲热讽地道:
“哼,那些明国人一定是知道被我们围堵,所以殊死一搏了,只要我们让开一个口子,他们怎么敢冲过来找死?”
罗福点了点头,对大副说道:
“去下令吧,我的大副。”
随即,他转头道:
“你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大副,而我才是舰长,这支舰队,叫罗福舰队!”
大副无奈,只好走下去下令。
罗福站在甲板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扬起风帆,一副视死如归气势的大明水师,脸色如常。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来澎湖,支援女王号舰队。
奈何他们的印度总督与东印度公司新上任的总督是老朋友,下令要他来支援,这才不得不率领舰队赶来。
他一路慢吞吞的,在南海行驶了足足三天多才到达,就是想避免这一战,却没想到,被上帝给捉弄了,居然正好赶上。
对面大明水师的战斗力,他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只不过他们的那个气势,还是让他忌惮。
相比于用自己麾下舰队的损伤去阻截,倒不如放他们直接走。
看着分散开来的荷兰援军,张盘足足愣了半天,才是一脸不解地问道:“红毛的战船怎么向澎湖水道去了?”
一旁千总也是不明白:“是啊,卑职也看不懂。”
“澎湖水道不远便是浅海,暗礁极多,红毛子的战船如果驶入那里,咱们再堵截上去,他们只怕是回不来了。”
张盘想了一会儿,当机立断:
“无论这些红毛子们作何打算,告诉弟兄们,都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扬起船帆,全速前进!”
“将他们逼入水道!”
罗福的这道命令,作为大明总兵的张盘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
然而实际上,这放在西方很容易理解,眼下荷兰人虽然处在上升期,但他们的舰队远远不如西班牙和英国舰队那样严整。
相较於无敌舰队在军政与军令上的统一,荷兰联省舰队在管理上可以用四分五裂来形容。
荷兰联省到现在为止,在全球各地总共设有弗里斯兰、西兰、阿姆斯特丹、马斯以及北荷兰五个海军部。
五个海军部,都分别由这临海的五个省管理。
各海军部只在名义上遵从联省议会的管理,但是在法律上无需对联省议会负责,因为每个省还各有议会,各省的海军部,只听他们自己议会的命令。
平时,各省以及海军部各自为政,各自造船、各自收税,战争时期才各自徵调船只组成联军。
除此以外,荷兰联省对于海外殖民地各省海军,也并没有大明朝廷对于各地官府这样严格的上下从属关系。
所以,荷兰联省舰队在战争时期各自不买帐,经常发生舰队总司令指挥不动他省分舰队的情况。
罗福的这种决定,实际上也并不奇怪。
在与西班牙的肯特诺克海战中,荷兰联合舰队中的西兰分舰队因为不肯遭受损伤而私自离队,事后也并未遭受到联省议会的处罚。
这种事情,无论在大明水师,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亦或者英国海军中,无一例外都是要判军法的。
荷兰的这种管理方式,促成了联省议会的迅速壮大,以及各地殖民地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
当然,其弊端便是指挥不协调。
荷兰联省各殖民地的总督权利极大,一个个宛如土皇帝,不仅拥有自己的议会,甚至还可以建设造船厂和各种设施,以分省海军部的名义集结舰队。
很快,罗福震惊的发现,身后的大明水师并没有撤离的打算,相反,他们在首舰的带领下加快速度,向自己后方逼近。
毕竟是航海经验丰富的舰长,罗福很快判断出眼前澎湖水道的浅海,自己的盖伦战舰是可以通行的。
他下令道:
“全速通过水道,在深海炮击这些大明战船!”
尽管罗福的判断十分正确,澎湖水道的浅海可以让盖伦战舰从容经过,但是众多的暗礁,依旧让这支舰队行驶缓慢。
很快,后方的莱州营水师在张盘的带领下追击过来,抓住战机,立即向困在水道中的荷兰舰队放出了第一轮的炮击。
但是福船一来距离较远,二来冲过来的速度太快,而且镇虏炮虽然可以舰载,却没有准星和照门的技术,精准度不足。
第一轮的火炮,几乎全部落空,只有少量实心铅弹对一些荷兰战舰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明军虽然在陆战中已经在九边军镇普及霰弹,但是在海上炮战,却只有实心铅弹一种杀伤手段。
相比荷兰人的铅弹、霰弹、链弹,作战能力还是不足。
发现远程对射很难取得效果,张盘随即转变战术,决定使用旧有的落后战术,即混战接舷。
如果不是荷兰舰队此时陷在澎湖水道,他也不会做出这种豪赌一般的决定。
一时间,明军的水师战船纷纷借此机会靠近荷兰舰队,在行动中,明军福船的优势开始显现出来。
福船只有单层用于搭载镇虏炮的甲板,并没有侧舷成列炮击的战术,而福船的结构,可以让水师官兵在行动中继续对澎湖水道中的罗福舰队发动炮击。
虽然这样做会让精准度大大降低,但此时在迅速撤出澎湖水道的十五艘盖伦战舰只能用侧舷炮射击。
也就是说,在调转炮口之前,罗福舰队几乎就是莱州营水师官兵的海上活靶子。
张盘所在旗舰发现空档,贴在澎湖水道右侧的岸边,绕过四艘盖伦战舰的侧舷,迅速向罗福所在的主舰靠近。
罗福从单筒望远镜上看见明军水师的分布,发现有一艘战船在向自己冲来,大吃一惊,连忙命令舰队转身还击。
从明军的动向来看,正是意图在澎湖水道与他们决战。
但是,福船是一种两用战船,它既能在近海保持灵活,也能在深海中面对急风高浪时保持绝佳的稳定性。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会将广船弃置,让登莱水师统一使用福船作为主力战船的原因。
虽然福船在深海作战机动性不如盖伦战舰,但是一旦进入近海,福船的机动性会大大超越盖伦战舰。
很多人都知道,战船机动性的提升,在海面上对整个舰队的作用几乎是质的变化。
罗福根本没想到,他的自私决定,将整个澎湖海战的局面逆转。
本来在深海占据绝对优势的十五艘盖伦战舰,进入澎湖水道以后,机动能力直线降低,几乎被福船全面赶超。
一艘盖伦战舰正在调转方向,甲板上都是来回奔跑的荷兰海员和水手,以及少部分的海军士兵。
好不容易躲过暗礁,将侧舷转向后方的明军水师,还没等装填炮弹,船身却是如遭重击,猛烈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他们停止逃跑和转头的这个功夫,后方的莱州营水师已经有二十余艘福船追击进入澎湖水道。
最前方的一艘,由甲板上的巨弩发射出几根弩箭,牢牢钉在这艘盖伦战舰的船身上。
然后,借着弩箭,开始迅速接近这艘盖伦战舰。
甲板上的荷兰指挥官一脸震惊,连忙命令砍断绳索。
他知道,盖伦战舰的载员远远不如福船,一旦接舷,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拼杀不过的。
第六百七十一章:一战成名
谈到拼命死战,明军显然要胜过荷兰海军一筹。
莱州营的明军将校,上到总兵张盘,下到最底层一名炮手,每一个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打这一仗。
如此视死如归的态度,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这一战接下来的走向。
毕竟一个是入侵,而一个却是在家门口的父老乡亲眼前守土卫国,身上的责任自然不同。
明军输不起,也没人想输。
“千总!红毛正在砍断绳索!”一名水师官兵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千总见了,立即说道:
“继续发射弩箭,砍下来多少,就再钉上去多少!”
随即,他转头问道:“虎墩炮的射程是多远,二百步吗?现在我们和红毛战船还有多远?”
随船匠户伸出手指比量一下,目测说道:
“应该还有四五百步的距离!”
“好!”千总一只脚踏在木箱上,恶狠狠道:“虎墩炮准备,鸟枪也都抬上来,听我的命令!”
“进入二百步,发射虎墩炮,不用留炮弹,能打多少是多少!进入一百步的时候,鸟枪队给老子狠狠的朝红毛战船的甲板上招呼!”
“要是他们还有一个人能冒头,我拿你们试问!”
“是!”众人齐声喝道。
这艘盖伦战船在调转侧舷以后,马上开始手忙脚乱的发炮还击,可是这种前装炮炮装填十分吃力。
不等他们发射出第二轮,就已经进入福船上明军火器的有效射程,即二百步以内。
这种距离之下,高大如楼的福船几乎是盖伦战船高度的一倍。
明军自然不能让荷兰人从容进行下一轮炮击,使用虎墩炮和遂发火枪,开始向盖伦战舰的甲板上倾泻密集火力。
而当明军逼近的时候,这支战舰的荷兰指挥官也没什么犹豫,果断命令战舰上全部的海员、水手和海军士兵准备进入接舷战。
“砰!”
在这名荷兰指挥官的指挥下,盖伦战舰开始用撞角对迎面而来的福船进行自杀式撞击。
明军也不甘示弱,站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通过巨弩射出的弩箭钩住盖伦战舰以便达到强行登舰的目的,然后居高临下,成批成批地跳上甲板。
千总抽出佩刀,大声喝道:
“随我杀!”
“杀光这些红毛鬼!”
福船的载员足有二百余人,而盖伦战舰全部人员不过只有几十个,况且双方近战的能力也并不是一个等级。
在一番极短且惨烈的厮杀战后,莱州营的水师官兵杀光了三层甲板里里外外所有的荷兰人,夺下了第一艘完整的盖伦战舰。
这艘盖伦战舰的上方,荷兰联省的三条旗渐渐下落,落到海面上无人问津,代表着大明的高招旗缓缓升起。
随之响起的,是震天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见到成效的莱州营水师各福船也纷纷开始使用接舷战,接舷战在广阔的澎湖水道上波及开来。
张盘率领明军两次跳上罗福的旗舰,但是均被闻讯赶来的盖伦战舰从左右两侧接舷撞击击退。
在这个紧要关头,在昨夜从铜山所驶出的一支郑家船队突然赶到。
这支船队以中小型战船为主,有大量的沙船、苍山战船以及冲锋舟,由铜山所千户郑芝虎率领。
郑芝虎发现明军居然使用接舷战术成功接近并且俘获了好几艘盖伦战舰,甚为震惊,没有迟疑,当即说道:
“向甲板上的荷兰人射击!”
“接舷上去,配合他们!”
众多的冲锋舟登上围在罗福旗舰周围的盖伦战舰,郑家的船员们跳上甲板,开始与荷兰人厮杀。
与此同时,张盘也率领水师官兵再次攻入罗福的旗舰。
这一次,没了左右两侧盖伦战舰的牵制,明军一路势如破竹,冲入旗舰开始屠杀其中的荷兰人。
张盘追到底层的舰长办公室,踹开房门,亲手斩杀了这支荷兰援军的舰长罗福,俘获了他的旗舰。
澎湖水道中的其余盖伦战舰眼见旗舰被夺,全部失去了抵抗的心思。
副舰长斯奇洛克指挥残余舰队向北越过澎湖水道,回到深海,以图摆脱大明水师的追击。
但是没跑多久,便遭遇到了另外一支郑家船队,由郑芝豹率领。
郑芝豹看着荷兰人逃跑的方向,震惊的道:“没想到,张盘竟然仅凭一个莱州营,就击溃了罗福舰队。”
刚说完,他立即说道:
“传我的命令,左翼向前靠拢,切断荷兰人登陆北琉球的通道,右翼与我的中军继续追击!”
郑芝豹判断出了罗福舰队副舰长斯奇洛克登陆琉球顽抗的意图,利用自己的左翼军队截断荷兰援军上岸的通道,然后率领中军与右翼军队进行夹击。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追逐战,在琉球海峡,郑家船队全歼了这支来自南印度的罗福舰队的残军。
......
澎湖水道自琉球海峡,登莱水师及郑家船队已经获得胜利,北琉球的鸡笼和钓鱼屿也重归大明怀抱,形势一片大好。
而此时在战线的北端,形势对登莱水师十分不利。
女王号舰队在失去后方莱州营的牵制与合围以后,成功突破了沈有容及郑芝龙的包围圈。
荷兰皇家海军的提督赫兰德,利用女王号舰队全面的火力优势,成功扭转了北端的战局。
在突破包围圈以后,赫兰德对正前方遭受重大损失的郑家船队实施佯攻,以迫使沈有容的登州营水师分兵增援。
沈有容用千里镜看着海面上逐渐败坏的局势,面色凝重。
这个时候,他清晰地从自己右翼的郑家船队之中发现了求救的旗语,一时间,难以抉择。
分兵增援郑家船队,这必然会使登州营在正面的战船严重不足,短时间内形成一个较大的缺口。
可如果不分兵,任凭郑家船队被荷兰人击溃,那仅凭自己剩下的左翼,也实难再做什么事情。
再三权衡之下,沈有容只好下令,分出二十艘战船增援右翼。
果然,荷兰人立即发现了前方出现的缺口。
赫兰德指挥旗舰女王号,这艘在战场上几乎所向披靡的四级战列舰,迅速从缺口冲入,配合盖伦战舰包围了登州营水师的左翼分队。
很快,郑芝龙及沈有容双方都意识到,荷兰人对于右翼的郑家船队,其实是佯攻。
赫兰德真正的目的,居然是借机一举消灭登州营留在左翼的十余艘福船。
第六百七十二章:领航者朱由校
“砰!”
木桶在天空中被炸开,散成数颗铅弹,向左翼的莱州营十余艘水师战船发射而去。
霰弹这种炮弹,无论陆战还是应用到海战时,威力都是极强。
分散下来的铅弹打在福船的船身,而随之而来的链弹又击折了福船的桅杆,一时间,给西翼的莱州营水师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赫兰德站在甲板上,冷哼着说道:
“用不上一个小时,我就能吃掉西翼这十几艘战船,继续对他们进行炮击!”
虽说双方的舰船数量相差不多,可西翼的莱州营水师舰载炮和数量,却只有荷兰舰队的一半,更别提女王号这种四级的战列舰了,他们几乎完全落到了下风。
没等赫兰德高兴多久,身后便传来消息:
“提督,大明的水师还有郑家船队从我们的后方包抄过来了!”
“你在说什么?”赫兰德吃了一惊,连忙将单筒望远镜探向身后,“他们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就和水手说的一样,在荷兰舰队的身后,沈有容正率领莱州营的主力驰援回来,郑芝龙的郑家船队也在向他们的侧翼运动。
很显然,对方是要将自己再次包围。
赫兰德自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澎湖海战就算打到现在,他也没觉得自己会输。
在赫兰德看来,眼前的大明水师和郑家船队败局已定,而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到援军赶来。
只要罗福舰队赶到,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击溃登莱水师和郑家船队的联合舰队。
凭借这一战,他势必在联省名声大噪,帮助荷兰挽回在东南海域的霸权。
或许,还能顺势登陆琉球,将那里发展成为荷兰在海外的一个省份,成为高贵的总督。
然而还没等赫兰德再次下令,接下来传来的消息,令他绝望,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殷殷期盼的援军,竟然全部喂鱼去了。
就在刚才,南印度来的罗福舰队,居然在澎湖水道被张盘率领的莱州营水师和郑芝虎的联合舰队击溃!
这还不止,舰长罗福死在了明将张盘手里,连他的旗舰也被大明水师俘获,副舰长斯奇洛克率领残余逃入琉球海峡,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怎么会这样!
罗福难道是傻子吗,澎湖水道是交战海域唯一的浅海区,他怎么会率领舰队驶入那里?
赫兰德想不通,但他也没时间多作考虑。
尽管北线的战事已经愈发明朗,甚至女王号舰队现在还占据着优势,追着登州营水师的西翼残军打。
可是南线的全面崩溃告诉这些荷兰人,无论肯不肯接受这个结局,这场战争都已经结束了。
一旦南线的莱州营水师和郑家水师回援,那就是死局了。
赫兰德看着远处在甲板上欢呼的明军,也知道对方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放下单筒望远镜,攥紧拳头,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撤。”
“全速撤退,撤到南印度!”
大副下意识道:“提督,我们从伊比利亚、美洲大陆还有地中海运来的物资和黄金全都留在鸡笼,前两次缴获的那些西班牙无敌舰队装备也…”
“不要了,全都不要了。”赫兰德叹了口气,再度望向远处汇聚在一起的大明水师战船,心有不甘:
“这一战过后,东南海域的霸权不会在我们手里了…”
“撤吧,趁着对方还没有包围我们,扬起风帆,全速撤离这里,撤得越远越好!”
“女王号,绝不能沉没!”
闻言,大副也是呆呆看着远方。
朝阳正在海平面的另一侧缓缓升起,旭日的阳光下,数十艘大明战船云集在后方,欢呼声甚至隔着海面传了过来。
这是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将载入世界战争史的史册!
天启五年九月,大明与荷兰联省爆发了第二次澎湖海战,经过一夜的激战,再次以大明的胜利而告终。
整个战役并不算顺利,甚至可以称得上曲折,但是结果还是令人闻之欣喜,心中畅快。
消息传出,每一个大明的子民,以及海外的华人们,都是为有如此强盛的祖国而自豪。
随着海面上的消息传回,陆地上也传回更多消息。
天津海防游击贺虎臣趁虚收复鸡笼,俘获二百余名荷兰人,并且妥善处理了登陆明军与当地高山族等部的冲突,顺利收复整个琉球。
继鸡笼和钓鱼屿之后,大明重新将整个琉球及澎湖列岛纳入版图之内,领海也因此扩张了数百里。
赫兰德抵不住压力,也根本没有死战到底的觉悟,率领残余的十五艘盖伦战舰和他的女王号冲出包围圈,灰溜溜逃往南印度。
西方各国都会知道,第二次澎湖海战之后,大明将凭借琉球海峡的优势,牢牢掌控东南海域。
垂头丧气的“马车夫”们不得不承认,落后的东方帝国现在出现了一个新的强权——大明。
而他们的领航者,是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人。
......
几天过后,紫禁城乾清宫。
一日晌午,朱由校深感困倦,放下手中关于山东蝗灾治理进展的折子,趴在案上埋头便睡。
这些日,一面焦心地等待着海战成败,一面还要管理这偌大的帝国,实在是太累了…
魏忠贤蹑足踏入西暖阁,拿着这份捷报,心中既庆幸又激动。
到底是皇帝吉人自有天助,袁可立不辱使命,率领每岁耗费钱粮甚巨的登莱水师,打赢了这一场海战。
“皇爷。”魏忠贤像个细声温语的老妇人,试探地唤了一声。
朱由校感觉浑身好似踏空,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瞥向下头,看见是魏忠贤来了,不悦道:
“什么事?”
魏忠贤挨近前来,说道:
“澎湖一战的结果传回来了,我军大胜。”
朱由校倾着身子,探头惊呼:“你说什么,打赢了,真的打赢了?袁可立的捷报呢?”
“快拿来给朕看看!”
魏忠贤颤颤巍巍地捧上本子,朱由校几乎是夺到手里,翻开以后,面色上的淡然消失不见,喷涌而出的狂喜再也抑制不住。
第六百七十三章:设立“海军部”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什么阉党祸国,再去关注什么卫所军屯改制的问题了。
大明十三省,全都被这个惊天的消息震惊了。
大明再次战胜红毛番船队,不仅收复了鸡笼,还将钓鱼屿、澎湖列岛等一大片的岛屿纳入版图之内。
这是天大的武功!
朱由校敕令内阁,以宣威昭告天下,个人的声望,也在第二次澎湖海战得胜之后迈入一个新的台阶。
军营之内,京师的街巷之间,人人都在谈论此事。
从第二天开始,京师内的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以庆,酒肆、茶馆,甚至于路边行人,也都有谈论此事的。
对于百姓们来说,国家得胜,这是天大的喜事。
尤其是福建的百姓和商人,他们受到此次荷兰入侵危害最大,也是最能感受到这份太平日子的来之不易。
对沿海渔民来说,他们又可以出海捕鱼,维持生计。
而相对于商人,这次战胜的意义更加重大。
很多商人都是知道,这次胜利对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从此以后至少十年之内,东南海域将会没有荷兰战舰的身影!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远洋舰队,在澎湖之战被打惨了!
南印度殖民地的唯一一支舰队被消灭在澎湖水道,而指挥此次作战的莱州总兵张盘也是一战成名。
航路因此得以通畅,没了荷兰人的阻挠,沿海的商贸会更加兴荣。
一些西方国家听说此战的成败以后,很是震惊,也开始乐意来到大明经商,至于西班牙的腓力四世,只怕会惊掉了下巴。
对朱由校来说,战争虽然打赢了,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同样重要。
消息传来的第三天,皇极殿上,朝会伊始。
“我军大胜,臣等恭贺陛下,万岁万万岁——!”群臣上殿,两侧列班,司设监太监唱罢后,也是纷纷山呼。
经过了前天的激动和兴奋,现在的朱由校显得格外平静,挥手示意众臣平身,说道:
“澎湖一战,幸得我水师将士用命,击溃红番,扬我国威!”
说着,转头吩咐道:“王爱卿、英国公,你二人要依例对参战官兵叙功、升赏,不得有误!”
兵部尚书王洽及英国公兼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张维贤分前后出列,同声说道:“臣领旨!”
这次战后叙功,也是多年以来,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一起主持叙功。
对于武将来说,意义同样重大。
之所以还让兵部负责一部分,也是因为照顾到文臣的意愿,毕竟兵部独揽大权这么多年,落权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得慢慢来。
这次第二次澎湖海战叙功,满朝文武尽皆歌颂天启皇帝的武功及明军大胜之威,这个时候去让五军都督府掺和一脚,就是顺理成章。
和朱由校此前预料的一样,话音落地,满朝文武,根本无人敢于反对。
包括那些言官御史在内,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朱由校看着老实本分似的群臣,心底冷笑。
朱由校心里自然明白,如果这次只让五军都督府负责叙功,估计这个时候就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现在没有人反对,一来是这次的大胜影响实在是太大,二来也是兵部也可以从中谋取好处。
既然自己也有好处可分,就没什么必要非去逆鳞行事了。
在这个朝廷上,包括朱由校在内,每一个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背后利益驱使的。
这时,兵部尚书王洽忽然出列,在众人的注目下说道:
“陛下,臣有本奏!”
“朕今日心情大好,爱卿尽说便是!”朱由校昨夜召王洽入宫,说的就是这件事。
君臣两人早就商量好了,而朱由校这个皇帝目前为止对自己人都还不错,从没出现卸磨杀驴的事儿。
王洽的处境和崇祯末年的首辅魏藻德完全不一样,他没什么顾虑,自然不会这个时候退缩。
他说道:
“启奏陛下,此番大捷,塞北诸部、安南、乌斯藏、青海各部,尽都传信过来,说将遣使来京,恭贺天朝得胜。”
“而西番各国,往福建等地贸易商船近日都是以往数倍,可见,我大胜之威,已传搏甚远,西番各国无不望而相畏。”
“臣建议设立水军部,统管全国各地水师之船舶、军械、钱粮诸事!“说着,王洽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窃窃私语的大臣们,才转身回来,继续说道:
“以免兵部不知海事,贻误战机,再现昔日王化贞广宁之祸!”
话音落地,即在皇极殿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论。
他拿出王化贞这个昔日内阁首辅叶向高的得意门生出来鞭尸,更相当于当庭与故友东林党徒划清了界限。
如果说在这之前,王洽的意思还有些让人捉摸不透,那么现在,他站在那一边,就是显而易见了。
在场的谁都知道,全国兵马包括水师在内,自大明建立至今,乃至于前元故宋,一直都是由兵部统管。
一句话,从设立六部开始,就从没出现过另设一部分而领之的情况。
身为兵部尚书的王洽,提议另设水军部统领全国水师,这岂不是自求分权吗?
如果王洽是张鹤鸣那样手握全国兵马大权不肯交出,在战时胡乱指挥,以致贻笑大方的兵部尚书,朱由校一定会趁早把他这个兵部尚书给一撸到底、
相反,王洽先支持五军都督府改制,后遵循朱由校的授意,提议设立水军部统管水师。
对于朱由校来说,王洽这个兵部尚书的威胁已经越来越小。
换句话说,兵部目前的职权,已经完全在朱由校这个皇帝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兵部也是堂堂一大部,职权太低,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要王洽日后不出什么大的问题,比如个人能力不足等等,他这个兵部尚书可以一做到底。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朱由校听了这些话以后,略作沉吟,便是点头同意。
这本就没什么好说的,登莱水师虽然战胜了荷兰,但是朱由校后来仔细看过战报,这其中有很多偶然因素,并不是实力的碾压。
比如南印度来的罗福舰队,不是那个舰长罗福指挥失当,这场战斗还真就不一定能赢。
再比如,罗福实际上应该也是判断失误了。
他之所以驶入澎湖水道,一是因为不想听从提督赫兰德的指挥,二是因为他已经判断出盖伦战舰,可以在澎湖水道的浅海航行。
不得不说,这个罗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可以仅凭航海经验就迅速判断出盖伦战舰能不能通行水道,并且避免了大片的暗礁。
但这个罗福同样也是个蠢货,因为他没有去想一旦张盘追击过来,减速会不会把他的舰队拖垮。
或许在荷兰人的眼里,大明水师根本不敢追过去。
对方先进的技术和理念,样样都需要学。
荷兰联省舰队之所以能在本世纪迅速成长为海上第一霸权的“马车夫帝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海军部。
海军部,可以变成水军部,这对于整个大明海军而言,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和革新。
但是水军部只能有一个,分级也要十分严格,以避免出现荷兰在这次战争中指挥官指挥不动分队舰长的情况。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朱由校做的就是这些。
胜仗不能白打,民间可以欢呼,可以沸腾,但自己是皇帝,需要在这次胜利后保持清醒的头脑,进行战后总结,然后大踏步前进!
第六百七十四章:立功却要请罪?
水军部提议,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赞同,或者说,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许。
看到这个情形,朱由校的脸上逐渐出现笑容,笑着说道:“水军部制同六大部,为大明第七部。”
“具体的人选,就由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及各地官府推荐,内阁拟一个本子,呈给朕御览。”
听到这话,臣子们都是松了口气。
皇帝这个意思,实际上也是有所让步,毕竟水军部这个人选,他老人家亲自拟定也不是不可以。
之所以让他们推荐,正是为了给他们汤喝。
朝廷上的堂堂六部公卿,其地位与官职的关系其实不大,真正能有多少权利,受到多少人的敬重,还是要和背后的势力有关。
水军部照这个方案去选人,选上来的第一批到底有没有真能力暂且不论,起码来说,是可以镇得住场子的。
朝廷中的各党各派在水军部都有人,也就都能在这个新的第七部分得利益,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由此,众人再次山呼:
“陛下圣明——!”
讲完了水军部的事情,接下来就到众人喜闻乐见的环节了。
王洽没有回列,站在原地,继续禀道:
“此回澎湖海战,我军总计俘获红毛战船二十二艘,红夷三百四十六人,其中有三十二名正式的战兵,一百七十四名海员,一百四十名水手。”
“从佛朗机购买用于制造纸质弹壳的器械,全部在鸡笼夺回,此外,缴获佛朗机、红夷作战风帆八十六面,火枪五百余杆、各式舰载炮近千门,甲仗器械无算。”
“至于鲱鱼、谷物、蜂蜡、琥珀、亚麻、毛纺织品,酒类、乳酪、酸橙等货品,种类、数目繁多,一时难以估算。”
三天了,这些缴获的军械、货物都还没有完全计算出来,可想而知,这次的缴获到底有多丰富。
其实也对,这次的缴获中可不仅是女王号舰队和罗福舰队的东西。
女王号舰队在来东南海域几个月前,在香料群岛与无敌舰队打了一仗,大获全胜,缴获了许多西班牙的货物和装备。
除此以外,由于盖伦帆船可以军商两用的性质,荷兰人一般也使用其运载货物。
这一次缴获的大批货物,就来自全球各地。
女王号舰队从挪威王国、丹麦王国到神圣罗马帝国的德意志众诸侯,再到尼德兰及罗斯公国,波兰立陶宛公国乃至英格兰王国之间从事贸易活动。
本来,这批货物会给荷兰东印度公司带来大笔收入,现在它们却落到大明手里。
这里面有许多大明从未见过的货物,其中一整船的酸橙,更是西方治疗坏血病的良药。
大航海时代,西方水手在海上航行时,最怕的其实不是巨浪风暴,而是坏血病。
一旦得上这种病,先是会牙龈肿胀,然后在一段时间内关节肌肉逐渐疼痛得让人无法忍耐。
如果得不到及时且妥当的救治,水手们都会死在船上。
而酸橙的出现,无疑是西方水手们的福音,现在更是这些各国远洋舰队的必备物品。
酸橙目前只能在美洲采集,运输相对困难,所以价格较高。
女王号舰队正是打算从美洲将大批的酸橙运送往荷兰在东方的各个殖民地,以补充水手们的维生素来源。
所以说,作战掠夺,永远是暴富的最佳手段之一。
尤其是这种决定某海域霸权的战争,除了大量的缴获所得以外,还会有更多后续的战争红利。
如果估计的不错,现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在手忙脚乱,而荷兰的联省议会一旦得到消息,也会立即派人来签订和平协议。
如果不签订和平协议,荷兰的舰船将永远无法驶入东南海域。
东南海域可不只是大明,东南海域囊括了吕宋、印度南部以及日本等一大片的海岛地区。
这些地方,一向是贸易航线的繁荣之所。
没有这些地方的贸易,对东印度公司的发展是十分严重的打击,而东印度公司的成败,更关乎着荷兰在整个东方的殖民形势。
没有人愿意放弃这样一个大金库,既然战败,屈辱的求和也就理所应当,这没什么拉不下脸面的。
朱由校将脑海中的想象甩出脑后,冲一侧说道:
“将俘获的二十二艘红毛战船,全都开到蓬莱水城,交给军器司三艘,无论是拆了还是怎么,只要能搞出给福船改装的新技术,朕都有重赏。”
“红毛战船上的风帆,他们舰载炮为什么会这么准,这些朕都要知道原因,红夷们能做到,大明也能做到。”
研究出来很难,仿制就很简单了,尤其是在完整的盖伦战船十分充足的情况下。
朱由校不打算沿用西方的盖伦战船作为主力战船,大明水师,就得有自己的战船。
但是他们的技术,却一定要有。
说着,朱由校冷哼一声,道:
“只是可惜,没有将女王号俘获,把赫兰德给朕抓回来。”
王洽笑笑道:“陛下放心,经此一战,红夷必定知道我朝水师之威,不敢来犯。”
朱由校看他一眼,摇头道:
“朕要的不是他们不敢来犯,朕要打出去,打到吕宋,打到印度、日本,将大明的国威远播海外。”
“军器司的担子很重,红毛战船上的东西,大明水师来日都要有!”
王洽点头,这时,朱由校忽然想到什么,继续说道:
“让张盘、沈有容、俞资皂还有袁可立,都给朕上一份奏本!”
大捷以后各部队的主要将领分别上奏请功,这本就应该,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朱由校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吃惊。
“这份奏本里,朕不想看见他们谈什么战功,朕要他们说,说出这一战时大明的水师有何处不足,他们的失误在哪里。”
“还有红毛的这种战船,到底厉害在哪里?”
“告诉他们,本子里挑的毛病越多,朕就越高兴,升赏也就越重!”
话音落地,底下的臣子们都是有些不敢相信。
明明打了胜仗,皇帝却让这些建功的将军们写这样几乎等同于“认罪”的本子,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不过朱由校的态度很坚决,环视一眼阶下:
“怎么,诸卿有何异议吗?”
众臣们一个激灵,纷纷说道:“臣等无异议,陛下圣明!”
“如此甚好,散朝吧!”
朱由校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