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战列舰时代
朱由校合上奏疏,在温体仁请二百万两白银赈灾的奏疏上批复了一个“准”字,合上奏本,将眼眸转向宫外。
日暮西山,余晖渐渐消失在乾清门的歇山顶。
自散了朝会,最近这些日子,朱由校忙成了连轴转。
今天的一整个下午,除了解手,几乎一直坐在御案上,连片刻歇息的功夫都没有。
战功核验的奏疏需要御览,内阁请示水军部人选的本子需要批复,甚至于,就连在京的西班牙使臣都来了。
大战得胜,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
乌斯藏、青海、塞北各部的使者,还有英国、西班牙、威尼斯等各国的使臣,陆续都在这几日抵京。
朱由校一一面见,以表示愿意与他们发展外交,开展商贸之意。
只不过对于西班牙的使臣,朱由校多说了两句。
看着上头看折子,好似无暇搭理自己的大明皇帝,西班牙留在大明京师的使臣满头冷汗。
“皇帝陛下如果太忙,那下臣过会儿再来。”
正待他说完,将行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轻飘飘的话语:
“你们佛朗机人与朕结盟的心意不诚。”
原来,西班牙人听闻大明战胜女王号舰队,非常震惊,害怕被其它的国家捷足先登,抢着来要求结盟。
本来大明与西班牙是最早开展邦交,也在前不久签订了进一步的军事互助协定,这次的军事同盟,也是水到渠成。
但是大明这一战,西班牙也是躺赚拿到了好处。
自己大明的将士浴血奋战,击败了荷兰侵略者,西班牙人一丁点都不付出拿到好处,这就算了。
现在他们还要求签订军事同盟,这一点,朱由校很不乐意。
军事同盟,大明固然可以得到西班牙军事技术方面的协助,但是现在他们的这个协助,朱由校说实话已经不是很在乎了。
自从打败了荷兰人,基本上什么国家都开始和大明邦交了。
也就是说,朱由校完全可以和其它国家搞点暧昧,而对方肯定也愿意跟一个能战胜“马车夫”的国家合作。
只不过,朱由校还在给腓力四世机会。
毕竟在大明“狗不理”的时候,只有腓力四世愿意和大明签订贸易协议。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或者那只是腓力四世的无心之举,朱由校也都会因此给他留一个位置。
接下来,就要看西班牙的诚意了。
西班牙使臣顿了顿,缓缓转身,“皇帝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朱由校笑了一声,手上开始继续批阅奏疏,道:
“你们佛朗机皇室的奢侈是世界出名的,在美洲开采的黄金,大半都给你们的皇室和贵族去浪费了,如果有一半用来发展海军,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朱由校抬起头微瞥一眼,继续说道:
“澎湖一战,完全是我大明水师将士用命换来的胜利,跟你们西班牙人有什么关系?”
“既然已经拿了好处,怎么又来想要签订军事同盟,你难道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打着什么算盘吗?”
这一番话,将西班牙使臣驳斥的哑口无言。
的确,他们这次来是有自己的算盘,澎湖之战的胜利,让西班牙看见了重夺全球霸权地位的曙光。
在大明战胜荷兰以前,签订军事同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可是现在,与大明签订军事同盟,则会对其它的新教国家产生威慑,至少荷兰在远东地区的远洋舰队,不会再和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抢掠贸易航线了。
这对于西班牙的财政来说,就减少了极大的负担。
荷兰使臣没想到,朱由校这个东方帝国的皇帝,这样年轻,居然对他们本土的情况了如指掌。
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如果你们还是这个诚意,那请你回去转告你们的皇帝,大明与西班牙没有必要签订军事同盟。”
“王朝辅,送客…”
语落,一名宦官出现在暖阁门口,微笑道:
“请吧。”
西班牙使臣连忙说道:“皇帝陛下,请听我说!”
朱由校轻“嗯”一声,示意王朝辅暂且不要动作。
看着后者退了出去,那使臣松出口气,说道:“下臣知道,大明现在没有必要同我们签订军事同盟。”
“但是我国非常希望与大明成为永远的朋友。”
朱由校闻言,停下手中动作,问道:
“澎湖海战中,我的将军说在红夷战船中见到一艘舰载炮足有五十多门的巨大战船,这种战船,你们也应该知道吧。”
荷兰使臣一愣,说道:
“知道,这是初级风帆战列舰的一种,这种技术我们也没有,现在只有荷兰、威尼斯等几个国家才能造出战列舰。”
“是啊,造不出来。”朱由校看了他一眼。
朱由校自然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还是以盖伦战舰作为主要战舰。
但是风帆战列舰已经在西方出现,并且开始在海战中慢慢取代盖伦战船的地位。
侧舷海战,正在成为日后海战中的主流战术,未来的海战,将不会以战船的多少决定胜负。
也就是说,像如今这样能让你抓住机会接舷取得胜利的战斗,只会越来越少,如果不及时进步,只能被大航海的浪潮淘汰。
一旦风帆战列舰正式成为西方的主力战舰,大明到时候有多少船都不够人家一轮炮击的。
就算是女王号这种等级最低的四级风帆战列舰,舰载炮都有惊人的五十多门,是福船的四五倍!
试想,五艘风帆战列舰侧舷齐射,数百门火炮一齐吞吐火舌,那将是怎么样壮观的场景!
而宝船,是可以比拟一级超级战列舰的存在,甚至于,它比超级战舰还要大很多。
这种巨大的机遇,大明不能放过。
“你们造不出来,大明可以,以前可以…”朱由校淡淡说出了一句令荷兰使臣觉得石破天惊的话。
“陛下说什么?”荷兰使臣瞪大了眼睛,“风帆战列舰,我们都造不出来,大明造的出来?”
说话的同时,他就连方才话中的讽刺意味都忘了。
“大明的宝船,可比风帆战列舰强多了。”朱由校也没在意,冷笑一声,叹息道:
“只不过这种战船的图纸,现在连大明也没有了。”
“签订军事协定不是不行,只不过,朕要看见你们的诚意。”说完,朱由校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个西班牙使臣,一脸都是你知道的意思。
第六百七十六章:第二次南巡
“海战朕也知道一些,无非是你船大、炮多、威力大,就能打赢,签订军事同盟协定以后,朕希望你们佛朗机人能将真正的技术与大明共享。”
说完,朱由校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前面。
西班牙使臣一愣,似乎听明白了一些,“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在大明建立造船厂,帮助大明造盖伦战船吗?”
“不,朕不用你们的船,我们有自己的船。”朱由校微微摇头。
洋毛子们在体察上意这种事情上,还是不如国内的臣子通透,看起来今后跟他们说话,都要直来直去了。
省事!
“我的海军将领说,这次澎湖海战,荷兰人的战船在远海比我们的福船,机动性要好,朕要知道是不是他们新式风帆的原因。”
“如果是,我希望你们佛朗机将这个技术交给军器司的船匠,这样我们就能自给自足,而不是一直去购买。”
朱由校干脆合上奏疏,开门见山地说道:
“除了机动性,盖伦船不如福船大,舰载炮却比福船要多出一倍,我们也要知道原因,据此改造福船。”
长外头的王朝辅听着,心里也是一惊。
皇帝爷自打即位以来,还是头回说话这样的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
其实也是,这佛朗机人不是大明的臣子,驭下之术,对他们也许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西班牙使臣这次明白的倒是快,他连忙说道:
“我们在马尼拉已经有了一处大型皇家造船厂,在远东建立第二处造船厂,这个事情下臣做不了主。”
朱由校点头,道:
“朕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既然要签订同盟,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叫你们拿了,总要有些诚意。”
“如果佛朗机人连这点诚心也没有,这个盟约,朕如何确定你们在战时能否遵守?”
“大明水师将士的命也是命,你们的人命,并不比我们金贵。”
西班牙使臣听出朱由校话中的重视,连忙行礼,说道:“皇帝陛下在上,下臣一定将这些话告知我国陛下。”
“愿大明与西班牙帝国,可以结盟通好。”
朱由校“嗯”了一声,道:
“你下去吧,朕还有国政要处理。”
“下臣告退、告退…”西班牙使臣再度行礼,待他下去,王朝辅才是近前来,一边捏肩,一边说道:
“爷,这么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佛朗机人?”
“东南海域的控制权是朝廷水师打下来的,他们没有折损一兵一船。”
朱由校笑了笑,靠在身后,道:
“卜加劳铸炮厂,远东最好的铸炮厂,等到佛朗机人的造船厂也在大明沿海建起来,那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东南海域在朕手里捏着,只要还想继续行商,腓力四世就得乖乖认了。”
“佛朗机国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咱们的财政已经缓过来了,他们却还远远没有,这是朕给腓力的面子,他得要。”
王朝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全都听明白了,只听他媚笑说道:
“皇爷果然英明,奴婢敬服。”
朱由校看他一眼,笑道:
“你啊,简直是朕心里的蛔虫。”
对于造船的问题,朱由校很是上心。
在圣旨下达到福建以后,很是在那些将领之间兴起了一阵波澜,很多人都是想不通,为什么打了胜仗,却还要自己谈自己的过失。
这个奏疏一上去,岂不是被皇帝捏住了把柄?
但是最后,福建总兵俞资皂的一席话,让很多人都是释然了,无论你上不上这个奏疏,朝廷还不是想办你就办你?
皇帝如果真的想重办,就不会这样下旨。
很明显,皇帝这是在告诫他们不要过分高兴,毕竟这次胜利得也不是很顺利,需得未雨绸缪,改进过失。
这番开导的话一说出来,众人也就都心悦诚服了。
很快,福建、登莱两地在澎湖海战中领兵的将领奏疏纷纷被送至紫禁城,朱由校的眼皮子底下。
朱由校放下登州总兵沈有容的奏疏,叹道:
“不愧为当年朝廷海防备倭的大将,他的这份本子,算是说到朕的心坎里去了。”
在皇帝的默许下,王朝辅将脑袋凑了过去,几眼看个大概。
“爷,登帅这是要请辞啊…”
朱由校看他一眼,点头。
在这份奏疏中,沈有容说,此战他无过已是万幸,岂敢奢求有功?
何况登州营损失甚巨,岁载耗费朝廷钱粮百万,却换来如此结果,世人虽闻大捷相安,可却使他心中难受。
荷兰人战舰,其高度、大小、人员数量都比不上福船,但舰载炮的数量,在深海的机动性,无论哪一方面都是远超福船。
大明水师想要真正意义上在深海堂堂正正的击溃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不过他看不见那天了。
在奏疏的最后,登州总兵沈有容正式请辞,乞求归养。
朱由校靠在座椅上,问道:
“沈有容今年多大年纪了?”
王朝辅搭道:“回陛下,七十有余了,此捷以前,登帅在万历一朝就已经奉旨归养。”
朱由校深以为然,道:
“这是我大明水师无人,才会让如此老将再次披挂上阵,领水师出征啊!”
“看来,是有必要在顺天武学院成立一个水师分院了,传谕内阁,叫他们妥善安排此事,在报朕知道。”
王朝辅点头,见皇帝要起身,连忙问道:
“爷,是要回坤宁宫吗?”
朱由校失笑,转头说道:
“坤宁宫?”
“不,朕要先去天津,未来佛朗机的造船厂就在天津,朕要去看看,然后再去登莱,看看我大明登莱水师的将士。”
王朝辅一愣,等在回过神来,发觉天启皇帝已经走到乾清门下,连忙追了上去。
......
朱由校要南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师的每一个大街小巷。
这次和当年一样,是正式的南巡。
朱由校决定下来以后,安排了在京六部的人职,然后下诏广而告之,最后在五天后启程。
至于护驾任务,自然是陈策率领勇卫营全程随同。
第六百七十七章:提拔天津总兵
走在去往天津的路上,陈策骑在马上,纳闷道:
“陛下也是奇了,有车驾不坐,非要和我们这些人一块儿骑马过去?”
“你懂什么,这叫与民共苦,不,是爱兵如子!”王朝辅骑着马跟在他身边,说道:
“爷啊,平日没少射猎,还总念叨当年亲征西南的往事呢。”
陈策回想起来,道:
“陛下果真勇武,我记得还曾亲手砍死过一个土司乱军,只不过说起来,这是我的失职了。”
“万幸陛下没什么事,算了,不提这事儿了,陈将军总督天子禁军,近来日子可好啊!”
“听说勇卫营的将领,有不少都分到地方卫所领兵去了?”
王朝辅言笑晏晏,其中意思,大抵明晰。
“自从五军都督府改制以来,勇卫营和武学院的人,确有许多前往各地掌兵去了。”
“这些人都是带兵的好手,也遵从陛下的命令,情势在慢慢变好啊!”
陈策自然听得出来王朝辅话中其它的意思,看他一会儿,才是哈哈笑道:
“话说回来,从前勇卫营有三个总兵,眼下只有我自己担任总督,黄得功去江南大营了,你说我现在的日子怎么样?”
“咱家明白…”王朝辅与之相视一笑。
随后,两人一齐将目光望向远处骑着马的天启皇帝。
在夕阳下,金色的盔甲闪闪发亮,那有些显得英武的背影,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许多人都是感叹,大明有多久没出过这样一个皇帝了?
......
一路下来,朱由校尽量从简。
喧闹的天子依仗本来是应该带着,但是在朱由校的坚持下,礼部也不得不让步。
这次南巡,没有锣鼓齐鸣,也没有几百人的仪仗队,除少量宫人陪同以外,陈策挑选了五千名勇卫营的骁骑跟随。
这五千人都是西南之战的老兵,盔甲鲜明,又配备着钢刀、手铳,在外足抵两万大军,根本没什么好担心。
听说天子将要抵达天津城外,天津文武一片的忙碌,百姓及行人也都早早聚集在城门和官道两侧,翘首以盼。
天津巡抚毕自严,天津总兵王庚连忙率领众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在众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地平线的那一处,一杆明制高招大旗逐渐升起,打前的正是身着金色量身铠甲的天启皇帝朱由校。
身后,则是五千余名面露精光,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的勇卫营骑兵精锐。
人数不多,但是对这些地方文武及百姓而言,这比敲锣打鼓的千人依仗大队都要震撼。
尤其是皇帝本人,居然不是乘坐车架,而是骑马而来,这足以说明民间流传所谓天启皇帝曾亲自上阵的传闻并非虚言。
来到城门口,朱由校瞥了一眼底下,哼道:
“都起来吧。”
一路在万众瞩目之中进入天津元帅府,朱由校看着阶下文武,开门见山地说道:
“王庚,你可知罪?”
天津总兵王庚一愣,连忙问道:
“陛下,末将何罪之有?”
“你还真敢问!”朱由校脸色僵了下来,向身侧道:“王朝辅,那你就告诉告诉咱们的王总兵,他到底犯了何罪!”
王朝辅站出来,用尖细的嗓音道:
“天津总兵王庚,担任总兵官四载,毫无功勋,避战畏战,至于历年虚报兵额,侵吞军饷数十万,其行当诛。”
“今数罪并查,革除总兵官职,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语落,门外进来两名魁梧的大汉将军,直接一左一右将他架起,不由分说就向外拉。
王庚死命挣扎,“末将无罪!末将无罪啊陛下!”
然而整个过程,朱由校的脸上都没有兴起半点的波澜,直至门外咔嚓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大汉将军将王庚脸上仍带着惊恐的人头呈到众文武眼前,文官避嫌,武官惊诧,就连御前的王朝辅闻着血腥味,都是脸色突变。
朱由校面色如常,冷冷道:
“似王庚这种人,就不配做我大明的总兵,朕今天砍了他,也是要让你们记住。”
“喝兵血,作战只知道避逃的将领,朕绝不姑息!”
“将他的首级悬挂在城头三日,以告诫这些地方上的文臣武将,朕人虽然不在天津,但是朕的眼睛却一直都看着。”
“谁做了什么事,文臣贪腐,武将避战,朕都一清二楚。”
“下去吧!”
大汉将军应了一声是,便将首级带了下去。
血腥味渐渐散去,文官们面色才是稍稍好看了一些,有肚中翻滚许久的人,也是渐渐缓了回来。
“贺虎臣。”
下列一名武将虎躯一震,连忙出列,抱拳道:“臣天津海防游击将军贺虎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神色缓和了一些,温声说道:
“你率部收复琉球、钓鱼屿,而高山族等部归顺朝廷,未起战端,也是立了大功,朕便提升你为天津总兵,加后军都督府佥事,统管各卫及海防。”
“今后佛朗机人在天津建造船厂,也需要你与他们交接。”
贺虎臣知道自己立了功会被提升,却没想到能直接受到如此重用,一时之间,振奋说道: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臣一定率领天津水陆兵马,为朝廷巩固海防,开疆扩海,死而后已!”
“朕看你的表现。”朱由校着意看了下头这些面带欣喜的天津武将们一眼,转头道:
“至于尔等文官,也有定策之功,日后一同升赏。”
闻言,文官们才是松了口气,这也算个安慰奖,连忙说道:
“陛下圣明!”
玩完了这一手巴掌甜枣以后,朱由校对毕自严和贺虎臣道:
“五军都督府改制在即,天津属后军都督府统辖,朕希望你们各自帮助,为朝廷安顿地方,不要再有什么文武不和的事了。”
两个人纷纷说道:“臣等遵旨。”
毕自严和王庚不和,但是对贺虎臣却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个人都属于比较有作为的臣子。
而贺虎臣这个后军都督府佥事,改制后也是加了实权,这对于地方总兵地位的提升是有作用的。
起码来说,加了五军都督府实权的总兵,不用再看地方巡抚的脸色行事,有一套自己的系统了。
现在的五军都督府,才是地方将领期盼的职衔。
处理完地方的事,朱由校进入正题,问道:
“朕听说这次天津水师也奉调参战了,天津水师有多少战船,多少水师官兵,主力战船是什么?”
六百七十八章:大明第二座军港
贺虎臣说道:“回陛下,天津水师目下有二百六十八艘战船,都是四百料以下的战船。”
“还是以苍山船为主,辅以冲锋舟、火龙舟、网梭船、鹰船、子母船…”
听他洋洋洒洒说了十余种战船的名称,看似十分强大,可朱由校却是越听越摇头,说道:
“不行,还远远不足。”
“朕有意建造远洋水师,为水军部直辖,你有什么建议吗?”
贺虎臣犹豫半晌,道:
“末将有句大不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朱由校微微蹙眉。
贺虎臣放下心来,说道:
“臣以为,自古以来,天子统御六部是有其缘由,陛下设立海军部,水师将士们都支持,可却不该将水军部设为第七部。”
朱由校眉头深深皱起。
“那你的意思是…?”
贺虎臣自然留意到皇帝的表情变化,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现在退却意义不大,硬着头皮继续劝谏道:
“末将以为,当改水军部为司,在全国设立五处,秩在五军都督府下,由陛下直领,统管全国水师。”
“如此一来,既加重了各地都督府事权,由”
这话说完,朱由校面色如常,心中却已经活络开来,面上显得平淡如常,静静说道:
“你的意思朕知道了,今日朕南巡下来,不谈此事,天津如要设立军港,当以何处为宜?”
贺虎臣擦了擦汗,道:
“请陛下随末将来。”
......
一路上,朱由校也没了心思欣赏天津城中景色。
本来改革这种事,就不是当皇帝的能一语而断,一个人的意见无论有多超前,终归是一家之言。
朱由校在朝会上提出设立水军部为朝廷第七部,这实际上是对千年来沿袭的制度一个相当大的改动。
内阁、部议,都是争论不休,至今也没个定议。
贺虎臣作为天津多年的海防将领,他的经验之谈,远比朝堂上那些文臣所说的参考价值要大。
事后想来,这话也不无道理。
海军部统领水师,兵部继续沿革,这两个部的权利日后会不会过大,导致朝堂上的平衡倾斜。
这样一想,朱由校也是有些胆战心惊。
这个制度在自己在位时尚能维稳,可是自己百年以后,会不会出现一个足以罢黜后继之君的权臣?
当皇帝多年,朱由校现在的心性早不比从前,已经变得有些自私,总得为自己的天下考虑。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后代,被权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起来,水军部改司的问题,还要等到回京以后召集内阁部议再做定夺了,这是百年大计,马虎不得。
正想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天津港东侧数里之外。
“陛下请看,此处依山控海,接连山海雄关,向南可以与蓬莱水城连成一片,向北,也能日抵旅顺,接应东江、辽东二镇。”
“于此处设立军港,一旦辽东再起烽烟,天津兵马便可乘船,在一日之内登陆旅顺,帮助辽军抵抗建奴。”
朱由校在岸边巨石负手而立,感受海浪一下下的拍打在脚下,顿觉心旷神怡,嘴角也渐渐流露出了笑意。
听着海岸边淅淅沥沥的声响,朱由校不禁感叹:“这海上的美景,朕可能永远也看不够…”
天津巡抚毕自严站在一旁,感慨道:“臣在天津为任多年,从没有一刻是觉得看够了的。”
“知朕者,景会也。”朱由校斜睨一眼,笑着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
“苍山船一百五十百料,福船四百料,宝船五千料,朕想象不到,五千料的船到底该有多大。”
贺虎臣谈及此事,不无遗憾:
“福船已经是高大如楼,当年三百太监所乘的宝船号称是五千料巨舶,末将实在是没见过天底下会有这么大的船。”
“图纸早就遗失了,据说五千料的宝船,永乐一朝建造起来,不过耗银两千六百两,难以想象…”毕自严说道。
朱由校却是转头,不可置信地道:
“宝船当时的造价只需要两千六百两?这不过是现在四艘福船的造价,如能找到宝船图纸,大明何愁海疆不平啊!”
贺虎臣道:“陛下,图纸应该是找寻不到了,待造船厂建成,陛下可以在佛朗机造船匠的帮助下,尝试复原宝船。”
“复原,谈何容易…”朱由校呵呵笑了一声,“不过你这个念头,朕也早已想过。”
“宝船是以福船为基建造,我大明能工巧匠众多,当年造的出来,现在也未必不可以。”
“至于佛朗机造船匠,朕‘请’他们过来,另有他用。”
毕自严欲言又止,他也知道,复原宝船,这是个极大的工程,需要许多技艺娴熟的船匠群策群力。
而且一旦动工,只怕花销不会小了。
现在到处都需要用钱,空耗国库去复原宝船,一旦不成,反而对朝廷会起到不利的影响。
在天津停留几日,检阅参战收复琉球的水师兵马以后,朱由校亲自接见了那些阵亡官兵的家属。
做完这些,由天津水师沿途护送,朱由校继续乘船南下。
朱由校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慢悠悠地顺风而下,在第三天的晌午抵达蓬莱水城,也就是眼下大明唯一一座正式的军港。
水城外围,停泊着战后正在修整的二百余艘福船,远远数海里外,就能见到巡逻的分队水师。
“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见天启皇帝缓缓下了船,来到军港之中,每一名登莱水师的官兵都是挺直了腰板,扯着嗓子大喊。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朱由校微微一笑,学着后世,向周围的水师官兵们缓缓摆手。
袁可立一早就带着登莱的文武来前来迎接,这时候也纷纷赶来,在港口中齐声道:
“参见陛下!”
“你们都是大明的功臣啊,平身吧!”朱由校亲自将袁可立扶起来,后者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沈有容呢?”
朱由校走了几步,忽然问道。
袁可立说道:“回陛下,沈老帅已经请辞回乡去了,他年事已高,身子骨不禁折腾了。”
朱由校神色黯淡下去,心中也知道,沈有容是万历时期的海防名将,若不是海事有警,本不至于再披挂出海。
叹道:
“他的家在何处,朕要亲去探望。”
第六百七十九章:只要朕还在位
寒露十月,秋高气爽、气候适宜,农事也进入到了紧张的时候。
根据天启元年发布的新历,畿辅一带,各皇庄从西方引进的番薯、马铃薯要在下旬收获、藏窖。
而山东地区的水稻,也要在上旬就开始抢晴收割,以免耽搁了中下旬晚稻的播种。
栖霞县,位于翠屏山以西,隶登州府治、山东布政司属。
前登州总兵沈有容的家乡就在这里,在上奏请辞以后,他便放归帅印,留下佩剑,单人独骑回了这里。
明初,洪武皇帝朱元璋伐定天下,京师以外,分为十三布政使司,改元山东东西道为山东布政使司。
洪武元年,增置莱州府,九年,升登州为府,栖霞改隶登州府治,属山东布政使司辖,沿袭至今。
自澎湖海战后,登莱水师一战成名,而此战的统兵大帅之一沈有容,也在晚年名声大噪。
素有“日晓辄有丹霞流宕,照耀城头霞光万道“之称的栖霞县,也随着沈有容而名扬天下。
沈有容年迈的身影深深弯在田野之中,露出的腰间,便有一道令人见之忌惮的深深疤痕。
嘉靖、万历年间,沈有容海防备倭数十载,身经百战,曾中箭十余发,胸前更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刀伤。
万历末年,朝政混乱,加之年迈,沈有容上疏请辞归养,一待就待到了今年荷兰人第二次侵略澎湖。
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抬起头,迎风嗅了嗅,闻到了浓浓的尘土味儿。
他张口喊道:
“父亲,有大批人马朝我们来了。”
沈有容于是抬头,斥道:
“胡说,眼下圣明天子当朝,水师才刚斩获大捷,州县安靖,怎么会有大批的人马?”
话音刚落,远处确是扬起了阵阵烟尘。
见此,沈有容也是有些纳闷。
观其动静,来的人马只怕不在一万以下,难道是海防有警,红夷卷土重来,找自己挂帅的?
远远先行驰来一骑,却是一名身着亮闪铁甲,腰间挎着钢刀的勇卫营天子亲军骁骑。
这骑兵于马上抱拳,叫道:
“沈老帅在吗?”
沈有容看着此人身上的装束,已经知道是官军,眼下也猜出大概是勇卫营的禁军,只是他还不知道,这次是天子亲自来了。
“我就是。”
勇卫营骑兵闻言,在茫茫田野中摸索了好一阵,才是看过来笑道:
“原来在这里,沈帅叫卑职一阵好找!”
“陛下南巡,经天津卫来到登州,已在水城检阅了登莱水师,听闻老帅请辞,特带文武臣工来见,还是快快准备迎接吧!”
“什么…!?”沈有容呆在原地,“陛下竟然来了,我老朽一个,岂值得陛下亲来?”
那青年也是傻了,愣愣问道:
“父亲,皇上来了?”
妇人连忙过来,催促道:“陛下亲自来了,你还在愣着做什么,农活自有我和寿岳他们忙活。”
“你快去准备,面见陛下。”
沈有容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出了农田,跑向自己那小小的院落,做一些最基本的穿戴准备。
待他跑回土房,刚换了一身灰色粗布外衣,就是听见院子外传来一阵的人喊马嘶。
朱由校翻身下马,观察了一番沈有容家住的院落,心中更加是肃然起敬。
似这种为国作战一辈子的老将,临走居然无所欲求,带着老婆孩子,回家种地来了。
就朱由校所知,沈有容一家,堪称满门忠烈。
沈有容八个儿子,后世有传的有三个。
第四子沈寿岳,也就是方才在田间陪他忙活的那个,历史上在南明,因积极支持郑成功与张煌言抗清,在顺治十八年被斩首。
第六子沈寿崇也是将门虎子,袭任登州总兵一职,是崇祯十六年奉调北上,入卫京师极少的几支兵马。
最后,随同末代英国公张世泽一起,在京师近郊与李自成率领的大顺军英勇作战,为国捐躯。
第八子沈寿峣最小,顺治二年金声桓、姜襄等部反清,沈寿峣散尽家财招募义军积极响应,最终于兵败被杀。
澎湖之战的第二个主要将领,莱州总兵张盘的家人,以及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儿子袁枢,也都在清军攻陷南京后拒不降清,忧愤绝食而死。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非要在这次大捷南巡一次,专门抚慰登莱水师官兵人心的原因。
这支兵马是由袁可立创建,可以说对朝廷是忠心耿耿。
其领兵大将,沈有容、张盘、贺虎臣等人,尽是历史上的忠烈,历史上没能给他们的,朱由校亲自去给。
带着这样的心思,朱由校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型院落,和一般乡下农夫住的相差不多,旁人根本就想象不到,这里住着一位曾经率部屡建奇功的海防大帅。
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真正的令人尊敬。
“参见陛下!”
朱由校还在观望,沈有容却是一个箭步冲出来,纳头便拜。
见状,朱由校也是赶紧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扶起来,笑道:
“沈帅一生为国征战,于国有大功,不必如此拘礼。”
朱由校走到他们平日吃饭的石桌旁,坐在一个石凳上,叹息道:“只是朕没有想到,你平日居然如此贫苦。”
随即,朱由校转头喝道:
“登州知府,沈家的赏赐,莫非都让你给私吞了不成!”
新任的登州知府连忙跑出来,跪在地上颤声道:
“陛下明鉴,官府对于兵部下发到乡的赏赐,向都是分文不差的下发过来,可是…沈帅没有一次要过。”
“他说要将这些赏赐留给将士们发饷,以备朝廷再积欠饷银。”
闻言,朱由校这才明白。
登州知府察觉圣意,逃也似的起身入列,朱由校沉默半晌,起身负手前行几步,侧目说道:
“从前朝廷欠饷,那都是过往之事了,从今往后,这种事,沈帅不必再去担忧。”
“只要朕还在位一日,为国作战的将士们的粮饷,就不会再积欠不发!”
沈有容热泪盈眶,跟着起身,匍匐在地,“臣,代天下的将士们,谢谢陛下皇恩浩荡了!”
朱由校这次没有再去搀扶,只是冲他笑道:“粮饷实发,这是朝廷的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兵部及五军都督府还在验功,再过一些时日,澎湖大捷的奖功文书就会纷至沓来。”
“对于有功之人,朕又岂能吝惜赏赐?”
第六百八十章:宁海伯
“你随朕来。”朱由校说完,向身后吩咐道:“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闯入屋内,天塌不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诺诺道是,只好目送皇帝二人走入小屋。
过不多久,沈有容之妻带着几个儿子也从田中纷纷赶来,听见周围人的话,都是不敢置信。
沈有容祖辈居住的小屋,是典型的农户土房。
甫一进门,看见的是烧柴的大铁锅,雀黑雀黑的,不知道在上面摆着用了多少年。
向前三四步,跨过小门槛,便是来到了主屋。
小屋的面积不大,大概有后世五十平左右,两面都是炕头,朱由校就坐在其中一面,来回打量。
当今皇帝如此的平易近人,这也是让沈有容更为震惊,没等他再跪拜,朱由校便道:
“朕进来是想问问你,澎湖一战,登莱水师的弊病在何处?”
言之于此,朱由校目光灼灼。
“朕希望你不要隐瞒,这关系朝廷日后大计,朕有意倾力打造水师,此战利弊是重中之重。”
“你是朝廷多年海防的大将,朕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沈有容一愣,随即叹息,“陛下恕臣直言。”
“澎湖一战,我登莱水师,远不如红夷战船,并不是福船大小,是船上火炮的原因。”
“尽管镇虏炮已与红夷战船上的红夷火炮射程相当,可威力却远远不足,我福船上火炮的数量,也是如此。”
朱由校陷入沉思,回道:
“朕听着呢。”
沈有容只得继续,“福建战船底尖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建材主要为福建的松、杉、樟、楠木,故而最为坚锐。”
“而放炮位置,却仅限于船尾的三层船楼,有些福船还只有二层船楼,最大的福船,不过能放置不到十五门的镇虏炮。”
“而这一战,臣观那红夷战船,虽不如我水师福船高大,可就连最少的一艘,放置火炮都有三、四十门。”
“那女王号战舰,大小不过与我们的福船相当,可却能放置五十余门威力极强的火炮!”
“红夷战船上的船帆,也比我水师的船帆更为结实、耐用,在海上异常的灵活轻便。”
“陛下,我们虽然赢了,可战船的折损,官兵的伤亡,都是红夷船队的数倍啊…!”
说着说着,沈有容忽然留意到,上边的那位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
缓缓抬头,只见到皇帝的眼眸,已经是阴沉如水,令人不寒而栗,心下更是揣揣不安。
“你总算是对朕说实话了。”
令人意外,朱由校并没有什么震怒的样子,面色十分平静,说道:
“朕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要与佛朗机人合作,在天津建立造船厂,将他们战船上的技术,应用到大明的水师上来。”
眼下这个时候,世界各国的海军实力日新月异,今天是荷兰人最强,可能明天就换成英国人了。
现在在欧洲,桨帆船已经彻底淘汰,完全不被作为主力战船使用,而在海上横行了一个世纪的盖伦帆船,也已经进入它最后的时光。
未来,是战列舰排队炮战的时代!
这一战中证明,就算是福船,比之落后的盖伦帆船,灵活度和火力方面,都已经大大落后了。
最重要的是,连朱由校也没想到,福船和那些完全改装后的盖伦帆船舰载的火炮数量相差居然会这么大!
朱由校着意利用西方先进的航海技术,发展出大明自己的特色战船。
福建战船作为大明沿海最坚固耐用适合远洋的船种,虽然已经落后,但这一战中也证明了,它有被改装和升级的基础。
料,是时人对船只单位的统称,简单来说,这个数额越大,战船的排水量越多,战船也就更加高大。
按后世计算,现在登莱水师作为主力的四百料福船,大体相当于七十多吨的排水量。
这种吨位,也就只能算是一般的大型战船。
在此之前,大明也有许多两千料的巨舰,只不过由于航海技术的停滞以及朝廷财政的逐渐崩溃,大部分水师已经供养不起这种巨型战船。
自嘉靖年间开始,高大耐用的两千料战船慢慢在沿海消失。
想到这里,朱由校起身便走,刚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身说道:
“沈爱卿,你可以安享晚年了。”
言罢,朱由校来到院中,在众人的眼中正式宣道:“登州总兵沈有容为国御海半生,朕准其所奏,准许归养。”
“今历功并算,封宁海伯!”
“司礼监拟旨,着沈有容第三子沈寿岳接替登莱总兵一职,加锦衣卫百户,其余诸子,各荫福卫所军职。”
话音落地,朱由校也便毫无留恋,翻身上马。
看着远远而去的皇帝一行人,沈寿岳仍旧显得有些不敢相信,呆呆站着一会儿,他突然间高兴得蹦了起来。
“父亲!父亲,陛下要重用我们沈家!你听到了吗?”
“我现在是登州总兵了!”
沈有容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封爵了?
虽然只是伯,而且并非世袭罔替,仅他一代,但这足以令人心神恍惚,万分不敢相信。
宁海伯…多响亮的名号!
有明以来,凭借战功封爵之人,寥寥可数。
而他沈有容,自然扬名史册,根据旧例,很快就会有史官来到这里,为他这个大明宁海伯列传成史!
为朝廷出生入死半生,如今总算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沈有容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他远眺过去,想再看一眼当今皇帝。
可惜,现在朱由校的身影已经隐藏在众多骑兵及文武大臣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沈有容还是缓缓跪在地上,带着他的妻儿们,心悦诚服地道:“臣沈有容,叩谢陛下皇恩!”
沈寿岳也念念说道:“我沈寿岳,一定不给父亲丢脸,为陛下效力,澄清海波,封爵拜将!”
沈有容转头望着这几个年少气盛的子辈,说道:
“陛下如此待我沈家,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人,不肯为陛下效死,为大明效死,休怪为父不认你们这个儿子。”
沈家其余七子实际上也早都在心中暗自起誓,此时互相对视一眼,更加是毫不迟疑,纷纷说道:
“我等一定为大明尽心竭力,为陛下效死!”
第六百八十一章:更新主力战船
有些时候,不亲自下来一趟,很多事情只能是纸上谈兵。
类似成立海军部这种事情,朱由校不真正的来回跑一趟,问问这些当代“专家”们的意见,也很难相信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对的。
就连内阁部议,参考性也不高。
问过沈有容这个在海上打了半辈子仗的嘉靖年名将以后,朱由校算是对澎湖一战的情况,还有今后到底该怎么办,有了一个大致的规划。
沈有容请辞,说实话很可惜。
现在陆战上统兵作战的将才有很多,曹变蛟、曹文昭、陈策、黄得功、张万邦、卢象升。
至于帅才,也有不少。
熊廷弼和朱燮元,都是已经名震天下的一方封疆大吏,孙传庭还在培养阶段,从历史上来看,早晚和前两者一样。
至于登莱袁可立,早年就是名气不小,这次更是凭此战而名动天下。
后宫有张嫣和刘太妃,内廷也有以魏忠贤为首的五老阉管着,都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至于文臣,阉党虽然一家独大,好在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权威不低,还能稳住局势。
可是在海上,就是一片的空白了。
可能是嘉靖以来,朝廷对水师不甚重视的原因,导致现在沿海比较有名气的将帅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当年抗倭积累的名气。
福建总兵俞资皂战绩平平,虽然不如其父俞大猷那样闪闪发亮,却也能说是忠君为国,打起仗来不含糊。
除此以外,便是东南海域的两位成名大帅,沈有容和张盘算是能搬到台面上,朱由校放心直接让他们带兵的。
沈有容是三朝抗倭名将,这一点世人皆知,这次年过七旬依然统御舟师与荷兰人作战,堪称典范。
然而今天,他正式告老还乡,朝廷海疆又少一大将。
沈有容走后,登莱水师几乎由莱州总兵张盘一人独撑,其余将领都是毫无名气。
张盘早年是辽东人,全家为建州所戮,自海上逃难到登州,在快要饿死时被袁可立收留。
张盘也是目下唯一一个海陆皆有不小战功的水师将领,以作战悍勇不要命而著称,名震东南,位仅在沈有容之下。
眼下能叫得上名字的水师大将,也就是莱州总兵张盘和福建总兵俞资皂了,还有一个天津总兵贺虎臣,在澎湖之战中大放异彩,但是名声不如前两者响亮。
此外,几乎叫不出第四个人。
郑家倒是人才济济,郑芝龙、郑鸿奎、郑芝虎、郑芝豹,还有仍旧跟随他们的十八芝成员,个个都是海战领兵的好手。
只不过,这些人自成体系,根本不足以当成自己人来用,朱由校对他们还是有所防备。
看来,海战人才的发掘和培养,也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在回京前,朱由校还是打算去军器司一趟,听听船匠们的说法,顺便也能表示一下对造船行业的重视。
要知道,皇帝亲自下来巡视船厂,这足以对很多人起到引领作用。
没准因为自己的这次南巡,沉寂一个多世纪的大明造船业就此发达了,这也说不准。
要真的是那样,这次南巡的意义可就太大了。
“小的见过皇爷。”
唤做吴晗的造船匠头站在军器司位于山东蓬莱城郊外的厂房中,憨态可掬地行礼。
“起来吧。”朱由校没什么心思关注别的,微一抬手,在厂房中踱步巡视,一边道:
“你是军器司在登莱两地的造船匠头,对造船应当很是了解了?”
吴晗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傲气,连忙说道:
“算不得什么了解,小的祖上吴业,曾协助建造宝船,一直都是朝廷出使琉球封舟的造船匠头,造船之事,粗通一二。”
所谓封舟,便是正经的两千料巨舰。
只不过封舟每隔多年才建造一次,目的也并不是为了作战和扩充海军军备,只是为了前往周边册封那些小国的国王。
说白了,每隔多年造一艘大船去周围充充门面,表示我们还造得出来,只是养不起成规模的舰队。
吴家是世代建造封舟的匠头,可以说是造船匠家。
朱由校转头道:“你说你的祖上叫做吴业的,给大明建造过宝船,此事是真是假?”
吴晗连忙跪下,诚恳说道:
“小的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陛下,小的祖上的确参与过宝船建造,嘉靖年开始作为封舟的匠头,沿袭至今。”
“在这登莱两府,没有比小的吴家为朝廷造船更久的匠户了。”
“那…朕问你,宝船现在可还造得出来?”朱由校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几分期待。
吴晗不敢去正视上颜,垂眸说道:
“宝船图纸已多年未有,何况如此贵重之物,朝廷也向都是不许民间私藏…”说着,他连忙又补充道:
“如能有图纸,小的也可尝试建造宝船。”
有图纸还用得上你…
朱由校在心底冷笑一声,面色恢复如常,道:
“罢了,就当朕没问过。”
于是,朱由校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朕问你,如要改造、升级福船,使之可以承载更多舰炮,可还有改造的空间?”
吴晗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回道:
“陛下,福船底尖、上阔,首昂而口,善于远海航行、乘风破浪,如能加装红夷战船上的风帆,更会如虎添翼,机动性大大提升。”
“不过…”
说着,他有些为难:
“福建船是四百料船,又是尖底,现在登莱水师中的福船,最多只能承受三层的船楼。”
朱由校眼神淡了下去,说道:
“也就是说,载镇虏炮炮十五门,红夷炮两门,这就是福船的极限了?最多只能加装红夷战船的风帆,增加机动性?”
吴晗满头大汗,连忙点头:
“陛下说的是,小的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福船注定要被历史所淘汰,完全改装的福船载十二磅的镇虏炮十五门,这种火力只能说不弱,干不成大事。
福船的优势是层高及船身大,载员、载货都多,而且造价也不贵,作为军商两用的货船完全足够。
现在朱由校已经明白,福船适用于担当护卫舰,在近海承担巡逻任务。
当然了,凭借其五百两的低廉造价,当做朝廷在东南海域运货的军商两用货船也是首选。
但是,福船的确不适合用来当主力战船。
改装福船的幻想被毫不留情地击碎,那么问题随之而来,要尽快找出或者造出一个代替福船的登莱水师主力船。
第六百八十二章:千料炮船
朱由校坐下来,翘起二郎腿,问道:“那依你之见,什么船适合做水师的主力战船?”
“啊,这…”吴晗眼珠乱转,忐忑说道:“眼下除福船外,只有广东的乌槽船最为适合。”
“广船,朕怎么没听说过?”朱由校抬头说道。
吴晗感受到皇帝的眼神投射过来,心下顿时一紧,道:
“乌槽船是四百料船,大小与福船相当,以铁力木所造,其坚固程度高于由松杉所造的福船。”
“广船的耐用程度亦较优于福船,若广船与福船在海中相撞,福船会被撞碎,广船则毫发无损。”
朱由校蹙眉,道:
“广船比福船更加坚固耐用,为何不早报?”
吴晗连忙跪下,说道:
“陛下息怒——!”
“广船下窄上宽,状若两翼,这样的形制在里海四平八稳,在外洋却是经受不起风浪。”
“况且,广船造价为福船的两倍,一旦破损,修理也只能用铁力木,眼下铁力木只在两广及云南才有少量种植,生长也十分缓慢。”
“考虑到这些,才是建议陛下采用福船。”
朱由校听完后大致也明白了,神色缓和许多,如此看来,广船的性价比还要低于福船,这种不能远洋的战船,便也不能再用了。
“除广船外,难道就没有更适合大规模建造的战船吗?”
吴晗想了一会儿,转头与其余几个刚刚赶来的造船匠头们商议一阵,纷纷伏跪说道:
“启奏陛下,小的们以为,可以仿制此番作战俘获的红夷战船,制造三桅炮船!”
“三桅炮船?”朱由校皱眉,嘀咕一句。
“正是!”吴晗神情变得有些激动,连声说道:“陛下,据小的们估算,此炮船该为大型千四百料战船,竖三桅,主桅高四丈,船长二十丈!”
此时一丈是十分之一尺,约合后世三米半。
二十丈便是近七十米的船长,比福船的三十米多出了一倍有余,吃水更比之深了一千料!
朱由校心中有些动摇,面色上尽量显得平静,默默听着,他最关心的是载员和火力问题。
机动性都排在之后,现在就是谁炮多谁说话就硬的年代。
吴晗却是越说越激动,话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小的们估算,要是此种三桅炮船顺利建成,船体楼舱应该会有五层,而在船面,也要另设望楼。”
“此船高如城,可容水军三百余人,船首围可各配红夷炮四门,五层楼舱装备的千斤佛郎机,可达四十门!”
“什么,四十门佛朗机,八门红夷炮?!”朱由校这下淡定不住了,这是福船的三倍还多,满脸震惊地起身问道:
“汝等所言,可是实情?”
吴晗等船匠们连头也不敢抬,看着地上焦黑的砂土,一声声的说道:
“小的们所说尽是事实,此战所缴获的红夷战船已经被小的们拆了两艘用于仿制,如在制造时不出问题,当是如此。”
“只是陛下也不必太过高兴,造船之事,难免发生意外,而本朝的坚固木料所剩不多…”
“买!”朱由校当即说道:“缺什么原料,你告诉毕懋康,叫他转呈给朕,只要这个船能造出来,朕不吝重金!”
大明,实在是太缺一个能用的主力战船了。
三桅炮船,一千四百料的大型战船,载炮近五十门,虽说火力上不如盖伦帆船,可数量上却已经追平了。
船首尾的八门红夷炮,是眼下大明威力最为强劲的十八磅重炮,一旦造出来,大明水师的战斗力绝对是今非昔比!
......
对朱由校来说,这一次总算是没少下来。
转这一圈,不仅对个人威望是个极高的提升,还发现了一个宝贝,便是这个三桅炮船。
有了研究方向,就好办了。
朱由校很满意这次的结果,自蓬莱水城坐船向上前往天津,再从天津原路返回京师。
后世印度尼西亚境内,今吕宋国境内,爪哇岛。
如果单说爪哇这个名字,很多人或许还不太熟悉,可要是说起马尼拉这个地名,便是人尽皆知了。
吕宋位于琉球以南数十海里,属于东南海域,全国由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岛屿组成,比日本还小,是个名副其实的“岛国”。
马尼拉是吕宋国的首都,这座吕宋全国最大的城镇,就坐落在爪哇岛的西北岸。
爪哇岛四面环海,属热带雨林气候,没有寒暑季节的更迭,年平均气温在二十五摄氏度以上,因而雨量充沛。
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爪哇岛上热带植物丛生密布,草木终年常青,烟叶、橡胶、甘蔗、椰子等物产极为丰富。
除此之外,爪哇岛还盛产闻名世的爪哇咖啡。
自万历末年开始,这种咖啡向欧洲输送的规模逐渐加大,已成为欧洲贵族阶层十分钟爱的奢侈品之一。
实际上,吕宋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彻底沦为西班牙帝国的殖民地,而失去爪哇岛,让西班牙帝国在远东的霸权几乎消失殆尽。
在香料群岛海战中,荷兰皇家海军提督赫兰德率领女王号舰队击溃无敌舰队,东印度公司从而逐渐侵占了马尼拉。
天启五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吕宋取得全面优势,西班牙远东舰队被迫撤离占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爪哇。
而执事官马克斯,也被荷兰联省的威廉亲王,正式册封为为首任马尼拉总督,到现在方才继任四个月。
这天,一名荷兰海军士兵匆匆闯入马克斯位于马尼拉海港的办公室,“总督阁下,不好了!”
马克斯正握着羽毛笔在细腻的纸张上写个人日记,闻言微微蹙眉,但仍保持着起码的优雅,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是那些居住在马尼拉的华人,他们又都闹起来了!”那士兵气喘吁吁,指着窗外的港口。
马克斯手上动作一顿,工整的日记本上也随之出现了一道笔划,他强忍着怒火,再次问道:
“他们在闹些什么?”
士兵说道:“他们说大明战胜了女王号舰队,要求我们给他们应有的尼德兰连声公民权利!”
“什么!?”马克斯愤而起身,连日记也顾不上写了,向外喊道:
“卫兵、卫兵!”
“传我的命令,这些华人如果还要聚集,我以马尼拉总督的身份,允许他们开火射击!”
士兵愣住了,一时有些犹豫。
“可是总督阁下,理事会已经下令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撤出东南海域,和大明重启谈判。”
“这个时候向华人动手,只怕会招到大明的报复吧?”
马克斯呵呵直笑,“大明那个孱弱的国家,战船上不过有十几门火炮,侥幸打赢了一次,你难道就怕了他们?”
“再说,这次是这些华人自己找死!”
第六百八十三章:马尼拉事变
在马尼拉的华人数量极多,马克斯虽然痛恨他们,但却不会犯傻。
这次事件实际上便是他一手导演,蓄谋已久,澎湖海战消息传来,他先是着令让马尼拉居住的华人上缴武器。
所谓的武器,包括火器,以及全部用铁器制造的物品。
华人听闻大明水师得胜,自然不再甘心被荷兰人压迫,而一旦上缴了全部武器,就连自保的力量也没有。
华人们极力反抗,因而造成了第一次冲突。
最后,这次荷兰人的武器收缴行动,以伤亡数百华人的惨重代价结束,这也成为马克斯占据舆论的说辞。
那次冲突后,马克斯秘密下令,让吕宋其余各省的官员动员当地土著,并且利用东瀛人与华人之间的新仇旧恨,召集日本人侨领,唆使多方力量一同对抗人数众多的大明移民。
做好准备工作以后,马克斯便着手制造华人率先发动暴乱的假象。
他以非基督徒为由头,强制命令在马尼拉的华人离开原本住所,到划定地区居住。
荷兰士兵在华人居住的地区周围设以栅栏,意图进行军事管制。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华人异常乖巧,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这让马克斯没有丝毫借口动手。
不过很快,忍耐不住的马克斯,再度借口宗教原因,直接武力大规模驱逐了上万名反抗最为激烈的华人前往各省殖民地。
这一举动,尤使得当时着意与大明重启谈判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理事会不满,但是碍于马克斯与威廉亲王的关系,没有人直接说什么。
实际上,一些东瀛人和吕宋土著,特别是其中的市井无赖,对华人在马尼拉经济生活中的优越地位和其所拥有的巨额财富早就十分眼红,存在着严重而又扭曲的仇华心理。
西班牙军队从前也经常与华人产生冲突,但是自从明、西建交以后,当地的西班牙总督被腓力四世下令撤换,新上来的总督比较亲明。
而西班牙海军在马尼拉,也不再欺压华人,将华人视作合法的西班牙帝国外境公民。
现在,西班牙在香料群岛战败,从而不得不放弃马尼拉的控制权。
许多人迫切希望驱逐西班牙军队的荷兰海军,针对华人发生大规模冲突,以便浑水摸鱼,乘乱夺取财富。
于是,在澎湖海战消息传来后不久,一些东瀛人开始在马尼拉公开咒骂华人是猪、狗和叛徒。
因此,本就互相不合的东瀛人和华人迅速产生连续冲突。
不久之后,就连本土许多被西班牙人压榨得身无分文的吕宋人也参与进来,将仇恨转向华人,认为是华人的定居,影响到了他们原本的生活。
荷兰海军士兵作为马尼拉的占领者,这个时候的态度就很暧昧了。
他们不仅不对此类事件及时制止,反而加入到作乱者的行列中,肆意凌辱、虐待华侨。
并且荷兰海军中很快传出“谣言”,说马尼拉总督马克斯已经请示公司理事会,对华人进行澎湖海战失败后的报复。
而马克斯就是要消灭掉这里的所有华人,为他的弟弟报仇。
......
马尼拉王城,正乱作一团。
王宫之中,吕宋国王苏禄一早就成为西班牙人在该地的傀儡国王,建交以后,西班牙人对待华人比较友好,但是对于吕宋当地人,还是那样。
西班牙走后,本以为获救的他们,却又迎来更加险恶的荷兰殖民者。
西班牙人尚能允许吕宋王宫设有门面上的本地护卫,做事可圈可点,而荷兰人就连这点“遮羞布”也不给他们留。
根据苏禄回忆,初入马尼拉的荷兰人,根本不像是文明世界来的优雅绅士,反而像是刚从美洲登陆回来的野蛮人。
事实就是这样,这些标榜文明社会的欧洲殖民者,所做的,却都是连野蛮人都不屑于去做的肮脏事。
西班牙人,也并不比荷兰人干净多少。
马尼拉王宫之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部都是荷兰海军的士兵,到处都充斥着马克斯的眼线。
这还不止,荷兰总督马克斯,相比从前的西班牙总督的所作所为,更加令人发指。
荷兰联省议会充分授予东印度公司在远东殖民、铸币、雇佣佣兵作战的权利,只为利用其垄断远东贸易。
而远东的殖民总督,在这种形势下,更有如一个个海外国王,可以私自组建舰队,进行军事行动也无需汇报。
今年五月,刚刚成为马尼拉总督的马克斯,第一件事便是兴奋的跑到王宫强行占有了吕宋王国的王妃。
到现在,苏禄的王妃们,没有一个还没有被他玷污过。
一想起此事,苏禄便气的浑身发抖,早在万历年间就成为大明朝贡国的吕宋,并没有受到应有的保护。
实际上,在朱由校以前,大明也是在党争、东西虏之祸上自身难保,在远东一带的朝贡体系早就全面崩溃。
听见澎湖海战女王号舰队被击溃,罗福舰队被全歼的消息,最高兴的当属苏禄和他的王妃们。
这证明了一件事,大明即将重新掌控东南海域,建立在远东的霸权体系,也是指日可待!
这种体系,对他们这些小国而言,无异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有人高兴就有人愤怒,恰巧,马尼拉总督马克斯就是非常愤怒的那个,因为罗福舰队的副舰长斯奇洛克,正是他的亲弟弟。
罗福舰队被全歼的消息,彻底击碎了他想要挽救弟弟的美梦。
“国王,动手了,荷兰人动手了!”一名侍从跑过来,满脸恐惧的说道,“荷兰人对华人动手了!”
“马克斯难道是疯了不成,这个时候敢对华人下手?”苏禄听见这个消息,先是震惊,然后大笑起来:
“动手吧,快些动手!”
王妃不解,连忙询问,苏禄却是满脸阴沉地看着远处飘着荷兰三条旗的海港总督办公室,恶狠狠道:
“让马克斯动手吧,他一动手,一定会招来大明水师的报复。”
“在远东,除了大明,没有第二个国家能抵挡那些西方人的殖民攻势,我们只能团结在大明的旗帜下!”
说着,他来到王宫最上层的宫殿,向下望去,眼前一幕令他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
此刻的马尼拉,城中正有滚滚黑烟腾起,到处都是混乱的喊杀声,忽然间,一声撼响,震动了整座王城。
却是一批悍不畏死的华人冲进港口,杀死了几名荷兰的海军士兵,夺下了一艘停泊着的盖伦帆船,向海港总督办公司发了一炮。
这样仓促的射击,可想而知有多粗糙。
这一发炮击虽然没有命中,却仍然使得马克斯惊魂未定地跑出办公室,大骂着要杀光所有的华人。
这一声撼响,标志着不久之后令大明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理事会都十分震惊的马尼拉华人大屠杀,拉开了序幕。
第六百八十四章:阉党追论万历三京察
天启五年十月二十三日,大朝会。
朱由校回到京师已经有十天了,在这段时间,内阁会部议,对水军部的设立,众说纷纭、争论不休。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要在今日这个朝会上做一个了断。
朝会伊始,群臣列班,朱由校在典乐中甫一落座,便有一名都察院御史站出来,昂头阔首:
“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校正襟危坐在九龙御座上,看着站出来叫做石三畏的御史,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说道:
“讲。”
石三畏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皇帝神情,才是顾盼一眼正在阶上站着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
魏忠贤眼神微微一变,石三畏方才大声说道:
“臣连夜梳理万历一朝三次京察结论,发觉惊天大案!”
“辛亥、丁巳、癸亥三京察,李三才、顾宪成、曹于汴,并及赵南星、张问达、王象春等东林党人同气连枝,打压异己,三次京察结论尽为不实!”
“若不追论东林逆党其罪,必致朝野上下人心惶东,惑惑不安,诸多能臣志士报国存疑!”
话音落地,满朝文武都好似窒息一般,殿上鸦雀无声。
而魏忠贤,嘴角挂起一抹弧度。
朱由校自然将石三畏与魏忠贤两人的小动作洞悉于心,权当不知,静默良久,说道:
“万历三京察时隔久远,可有证据吗?”
“有!”石三畏既然打算站出来,向潭水中扔出这一块石头,又怎么会没有任何准备,他继续说道:
“臣手中有这些人结党营私,包庇门生的铁证!”
说着,他奉上一份奏疏。
“臣首劾东林党魁李三才!其次顾宪成、曹于汴,并及赵南星、张问达、王象春等,俱有万死不赦之罪!”
魏忠贤连忙下阶,将奏疏捧上来,恭恭敬敬呈在朱由校面前。
朱由校接来奏疏,看着阉党编排的这些或真或假的罪名,实际上也是无心取辨认什么真伪。
这个时候,朱由校微微侧目,魏忠贤正垂着头,却仍然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
很显然,魏忠贤是想借大捷余威,烧这最后一把火,将朝野之间的东林党人彻底连根拔起。
对朱由校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浙党即将起势,温体仁一旦入京,朝中就会形成阉党、浙党、武勋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东林党,的确是应该彻底消灭掉了。
想到此处,朱由校转眼之间便是勃然大怒,上演了一出变色龙一般的戏码,“这些逆臣!”
“朝廷高官厚禄的养着他们,他们一个个自诩清高,没想暗地里却尽是这班伪君子!”
尽管石三畏首劾的名单上,大部分都已不在朝中为官,要么已经被魏忠贤迫害至死,要么便是因党政而无奈告老还乡。
然而,什么都阻止不了阉党将东林党赶尽杀绝。
“传朕旨意,追论万历三京察!”
“已死者,追夺全家诰命,见存者,立即削官去籍,永不录用!”朱由校像是愈发的震怒了,粗喘着气,连声说道:
“着吏部、兵部并五军都督府重审三次京察,朕有意酌量擢用被罢黜之人为原官,拟一份名单呈给朕看!”
石三畏连忙匍匐在地,拜道:
“陛下圣明!”
阉党官员们也都是纷纷跟随。
“陛下圣明,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渐渐熄落,数名魁梧的大汉将军迈上皇极殿,一一将四名在弹劾名单上,仍在朝为官的东林党人拉出班列。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三思、三思——!”
这四个东林党,全部都是死有余辜,貌似清高,实则巨贪,他们也是在野东林党借机还朝的关键人物。
魏忠贤授意石三畏弹劾的每一个人,实则都是得到了朱由校的默许,阉党方才敢如此的大张旗鼓。
但是朝中出了这种事,几乎没人会想到天启皇帝本人。
无论在朝为官的还是地方官员,又或者那些东林党人的门生故旧们,所想到的都是魏忠贤献媚于皇帝,借机大肆抓捕东林党人。
很多人都知道,阉党的这次行动,蓄谋已久,足以将根深蒂固的东林党,彻底打入无底深渊!
只有极少数人看得出来,这只是天启皇帝进一步加重皇权的一步棋。
阉党,或者是东林党,都不过是皇权之下的棋子,在这场明争暗斗之中,除了朱由校,没有人是真正的胜利者。
......
四名东林党人凄惨的叫喊,使得其余群臣莫不胆战心惊。
皇极殿上站着数百名文武臣子,却依旧显得空旷,寂静得让人心里直感觉发毛,无所适从。
“启奏陛下,宁夏总兵萧如熏在前日去世。”这时,英国公张维贤站出来,打破了这一份沉寂。
“萧如瑟镇守宁夏十二载,多次击退西虏犯境,斩首数千级,为边军所敬重,臣以为,朝廷应当给予适当的嘉奖。”
萧如熏在朱由校御驾亲征西南时,曾在宁夏抵挡西虏蒙古各部的偷袭,镇守宁夏十二年,的确是声威显著。
如今死在任上,更算是为国尽忠,于情于理,都应该封赏,不然就将寒了天下将士报国之心。
“准奏。”朱由校点头,想想说道:
“朕想追授萧如熏为镇边候,荫其子萧安国世袭锦衣卫千户,为山西平阳卫指挥佥事,诸卿以为如何?”
群臣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人出列说道:
“陛下圣明。”
一声落地,议论声渐息,群臣纷纷山呼,张维贤、魏忠贤等也均在其列:“陛下圣明!”
朱由校十分满意,忽然问道:
“眼下后军都督府的掌印左都督是谁?”
皇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来问无意义的问题,多半这件事就是要交给五军都督府来办。
带着这样的想法,张维贤不敢怠慢,赶紧说道:“回陛下,是泰宁候陈延祚,始封其先祖陈珪,由靖难军功封爵,袭任至今。”
果然,朱由校点点头,淡淡说道:“宁夏镇为后军都督府所辖,此事便交由后军都督府去办吧。”
张维贤立即伏跪:“陛下圣明,臣一散朝,就亲自去泰宁候府。”
第六百八十五章:新任宁夏总兵
“宁夏总兵既已空缺,诸卿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人选吗?”朱由校环视阶下群臣,张口问道。
张维贤说道:“启奏陛下,臣提议,可以任用宁夏东路参将马永!”
“哦?”朱由校看过去,淡淡问道:
“这个马永,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张维贤想想说道:“陛下,马永多年是镇边候的下属,字天锡,迁安人,生而魁岸,骁果有谋,善习兵法,尤其喜欢读《左氏春秋》……”
他在说着的同时,一旁魏忠贤贴心地将马永的籍贯及为将以来的经历捧了上来。
这让张维贤有些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朱由校有些诧异,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每次朝会都能问什么答什么,准备得如此齐全的?
其实想想也是,萧如熏几天前就去世了,消息肯定早就传到京师,只是今天才拿到朝会上来议。
魏忠贤自然猜得出来,朝廷要在这次朝会讨论下一任宁夏总兵由谁来继任,毕竟宁夏也是九边重镇之一,军备重地,不可一日无帅。
而镇守宁夏东路多年,战功卓著,且在宁夏边军中威望极高的参将马永,自然就是绝佳的人选。
既然魏忠贤有心,朱由校倒也乐得省事,接过册子,仔细看起来,忽然间发觉这个马永倒的确是个人才。
他在万历三十二年,嗣世职为金吾左卫指挥使,于次年便击贼大捷,以功进都指挥同知。
当时朝政混乱,西虏频频犯境,宁夏东路参将陈乾畏战避战,以至于西虏插汉部长驱直入数十里,掠民十余万。
西虏大掠宁夏退走,东路参将陈乾很快遭到御史弹劾,万历皇帝下旨革职查办,最后将其斩首示众。
在这个时候,马永以萧如熏荐,守备宁夏贺兰山关隘。
第三年,也便是万历三十六年,尝到甜头的西虏插汉部再次入寇,围攻贺兰山关口,想要重新掠夺一番。
时任守备官的马永毫无所惧,统兵与之战与贺兰山脉,凭坚城重炮击退插汉部。
插汉部败退,马永又审时度势,果断率部出关追击,明军在平罗一带追上插汉部残军,两军随之展开惨烈的混战。
据兵部敕功文书记载,马永在此战中一马当先,阵斩插汉部小王子,所部追击五十余里,计斩首千六百余级,谓之贺兰山大捷。
此役之后,马永一战成名,万历皇帝龙颜大悦,因功升其为宁夏东路参将,而插汉部至今再也没敢南侵。
马永这个宁夏东路参将,一干就是六年。
直到天启三年朱燮元奉旨出关与后金决战,马永随萧如熏出关,在辽东之战对阵女真八旗,另有功勋。
朱由校看罢,合上本子,实则连张维贤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却是转头直接说道:
“英国公说的不错,朕也是如此想的。”
“马永镇守东路多年,履立战功,着继任为宁夏总兵,赐后都督府左都督,加太子少保。”
张维贤也是提前准备过,只不过看来,他准备的没有魏忠贤这么完备。
这老阉,居然连马永的生辰八字都给扒出来,与至今的功过全都写在一个本子上,呈上去供皇帝御览。
而自己,只是准备了一些口头语。
不过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
萧如熏去世对朝廷来说,损失一员大将,而马永高升宁夏总兵,对九边各镇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魏忠贤,这次算他赢了。
张维贤想到这里,心平气和地道:
“陛下圣明,臣遵旨!”
魏忠贤看到他的神情,脸上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跟着说道:“老奴谨遵圣旨。”
群臣们本就没什么好说,何况马永继任,本就是水到渠成,自然没有什么好刻意反驳的。
“陛下圣明!”
这种呼喊,朱由校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平静如水。
议完了文政军政,接下来就到了此回朝会的整体,水军部的问题,要在今日出个结果。
内阁首辅魏广微知道,这种时候需要自己领衔,于是出列说道:
“启奏陛下,水军部设立,秩序不宜与六部相平,这是千年的祖宗之法,历代遵循,绝不可轻易改动。”
“而水军部,可以更名为水军司,秩在兵部下,归兵部直领,于京中选址建造署备所在。”
话音落地,皇极殿头一次出现了较大的喧哗声。
朱由校“咳咳”两声,待殿上稍稍安静,面无表情地问:“这就是你们内阁和六部讨论半个多月的结果?”
这种口气,不像是什么好事。
魏广微额头渐渐渗出细汗,恭恭敬敬地点头。
他一表态,余下六部尚书均是出列附和,看起来,在这种事上,他们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劝谏。
朱由校见群臣的态度如此坚决,一时倒也不好继续一意孤行。
环视群臣,文臣们无论何党何派,几乎都是同声的附和,而武勋那边,便是无人擅动了。
很显然,他们并不满意这次内阁和六部的安排。
水军部设立,原则上是要对各省水师进行统一管理,这样一来,势必就会抬高水师和武将的地位。
文臣们建议让改部为司,秩在部下,受兵部直领,如果真是如此实行,各省的水师就会受到兵部节制。
这对武将和勋贵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方案。
现在朱由校要做的,就是在中间取一个平衡,既不让水师被抬得太高,又能让双方满意。
想了半晌,朱由校侧目望去,问道:“朕看英国公眉头紧锁,似有话要与朕说?”
张维贤一愣,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面色上却似古井无波,连忙出列,说道:
“陛下知臣心意,臣确是有话要说。”
朱由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张维贤是武勋代表,改制后更是掌管五军都督府,他的意见,几乎就代表着天下武勋的想法了。
文臣们纷纷侧目,连内阁首辅魏广微也不能例外。
他们都想听听,这位武勋之首,能提出个什么解决的办法来。
张维贤仍旧是眉头紧锁,语气平静:“臣赞同阁老及六部的想法,同意将水军部改为水军司。”
就这样?
朱由校不信,在场的也没有人信。
谁都知道,这张维贤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点儿不比魏忠贤糙多少,肯定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张维贤又酝酿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水军司不该直领于兵部,当直属于陛下,由陛下直领全国水师!”
朱由校一愣,好家伙,说的挺好听,这不是把皮球又踢回来了吗?
看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提出来的构想,最后还是得自己拍板定了,不过秩同六部这事儿,应该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千百倍地奉还回去!
朱由校审视了张维贤半晌,看得后者心中直发毛,也是根本不敢抬起头窥视上颜。
少倾,却是突然听见几声大笑。
“哈哈哈,英国公甚知朕心哪!”
“内阁、六部,英国公所说的,朕都听清楚了,依朕所想,先前确是有些不切实际了。”
“水军部秩序不宜与六部相同,便设为海军司吧!而海军司总领全国水师,要在京设一总署…”
朱由校说着,斟酌又道:
“在后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辖地分置五署,制同有司,在六部之下,与各院平级。”
“诸卿以为如何?”
说完,笑吟吟望着阶下群臣。
众人又是一阵的议论,皇帝为何突然要将惯称的“水军”改称“海军”,已是无人在意。
只说这种结果,各党各派都是尚能接受。
对文臣而言,海军司秩在六部下,虽不由兵部直领,却也在各地分置五署用来分权,各管各事,威胁不到六部的权威。
而对武将和勋贵来说,这倒是纯粹的好事了。
海军司的设立,是时代印证、大势所趋,正德以来,全国水师一直管理混乱,如今朝廷增置有司统一管理,是一大进步。
众人再没什么好说,于是乎纷纷朝拜: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总算妥善解决此事,朱由校也是心情大好,挥手示意阶下群臣平身,微微笑道:
“既如此,便着内阁拟旨,司礼监宣发吧。”
首辅魏藻德、司礼监掌印魏忠贤二人,一个出列,一个踏前一步,各自说道:“老臣遵旨。”
“奴婢领旨。”
至此,文武群臣们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往日一直喊着要上朝的是他们,现在不想如此频繁上朝的,还是他们,可是事事哪能尽如人意?
现在这朝,他们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见再无什么事情可奏可议,魏忠贤清了清嗓子,再度上前一步,站在龙阶的边儿上,开嗓宣道:
“朝会罢——”
一声说完,尚未落地,却是一名身披铁甲的勇卫营亲军把总慌忙跑来,在宽敞的皇极殿上跪下来:
“陛下,南疆急报!”
“红夷的旧港马尼拉总督,联合东瀛旅人、当地土著,无故屠戮我朝居住在旧港的百姓,数量无算,遇难者至少要在五万上下!”
所谓旧港,便是现在对印度尼西亚那一片的统称。
说起来,大明与印尼诸岛,也算是早有渊源了。
永乐一朝,向北五征蒙古,向南攻灭安南,在海上下西洋的同时,也是开疆拓土,堪称文治武功!
朱棣时期的大明水师,最远曾打到如今的印尼诸岛,在现在的爪哇岛增置旧港宣慰司治所,并且驻军管理。
现今的旧港王国,则是宣德以后,大明领土内缩以后的产物了。
马尼拉城中居住的华人,严格来说,其实就是沿海百姓移民,或在百年前世代居住,或是因大航海时代而渐渐搬迁。
总而言之,满朝文武,还是将他们视作大明朝的子民,而不是什么后世俗称的华人。
听见这个消息,大殿上起初寂静一阵,继而便是成群的声讨。
“陛下,红夷议和使团近日才抵京师,如今便出了这样的事,足见他们议和之心不诚!”镇远候顾肇迹跨步出列,抬头说道:
“臣请统领水师,收复马尼拉!”
“此番水师南下,乃是上承天命,下顺人心!必要使南洋诸国,知道我天朝之威!”
说的是收复,而不是开疆,因为大明早在二百多年前的永乐时期,就已经控制过印尼诸岛。
这一点,许多人心里都清楚,只不过后面的事不好听,来了个土木堡之变,几十万精锐毁于一旦。
那一战,跟随朱元璋开国的淮西勋贵,跟随朱棣靖难的功臣勋贵,两大集团几乎全部战死。
然后安南丢了,朝廷在东南海域的控制权逐渐丧失,就连旧港宣慰司也占领不住,撤军回来了。
顾肇迹话音刚落,又一人出列,朱由校看去,却见是西宁候宋裕德,他也说道:
“陛下,臣赞同镇远候的说法!”
“红夷如此藐视我大明天朝之威,战败后竟还敢做出此等行径,天下共诛之!”
“臣请命诛杀在京红夷使团,以谢在旧港遇难百姓的在天之灵!”
武将还有勋贵们,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炸了,是请战的请战,痛骂的痛骂。
朱由校宽慰地看着下面,人心可用,这就好办。
文臣们的脸色也都不好看,许多人都是跟着武勋们一齐大喊,有少部分人,却还在犹豫不决。
毕竟,大明自宣德以来,可是再没有过这种规模的远洋出征过了。
文官们想事情,顾虑的总比武夫们要多,而朱由校,的确也是被这个消息给搞得面色大变。
不过却没有当场说什么,只是面色发黑,起身离去。
随着天启皇帝一言不发地离开,皇极殿上的声讨愈发激烈,尤其是武勋们,没了皇帝的压制,一个个全都跳了出来。
“这些红夷番子,我看是不想活了!”
“我看,朝廷这次必须要为南洋百姓做主,不然消息一旦传开,我大明百姓在南洋岂还有立足之地?”
这个声音,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正是!”顾肇迹冷哼一声,回道:
“就算是不在大明,他们还是大明的子民,他们的身后有朝廷,有在朝的各位!”
宋裕德也道:“说的不错!诸位都是领兵的武将,身受皇恩,就该为陛下分忧!”
这个时候,一直不吭声的张维贤突然发笑,冷冷问道:“老夫这里只有一句话,大明的百姓在外头受欺负了,怎么办?”
“打回去!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的下场!”镇远候顾肇迹第一个大声嚷嚷,这般嗓门,直使得不少文臣微微皱眉。
西宁候宋裕德随之说道:“打!必须要打,在旧港的红夷人,一个都不要留!砍了他们的脑袋,堆叠成观!”
底下武将,勋贵们也纷纷喊起来。
“大明遇害了多少百姓,我们就要千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这次将南阳的红夷人全都杀光也在所不惜,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红夷人,知道怕字怎么写!”
“诸位,听我一言!”见张维贤发表态度,勇卫营总督陈策也站了出来,说道:
“英国公说的也是本督所想,是时候派水师南下,收复旧港宣慰司,让南洋诸国看看,日月山河还在!”
“天朝之威,绝不容许夷番践踏!”
第六百八十七章:出师南洋
乾清宫,西暖阁。
传出一阵桌椅翻滚,物品坠地的声音。
暖阁之中,小阉、宫娥们全都一脸惊惧地伏跪在地,瑟瑟发抖,而三名主管议和的荷兰人,更加是站在其中不知所措。
朱由校将堆叠在御案上的奏疏一袖子扫落,仍觉得不解气,居然一脚将御案踹翻。
这一下子,是真的把这三个荷兰人吓坏了,他们也是顾不上什么西方人的脸面了,连忙学着周围那些宫人的样子,滑稽地跪在地上。
“皇帝陛下息怒…”
朱由校再一脚将面前的椅子蹬翻过去,伸出手指着面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议和大使克劳德,恶狠狠道:
“还议和,朕看,要是不直接打到你们总部去,你们是不知道大明水师的厉害?”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欲言又止的克劳德,朱由校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今日这西暖阁,你们三个怕是出不去了,你们议和使团的所有人,也活不到第二天!”
克劳德被派遣前来,自然是精熟汉语,听见朱由校这个语气,也明白眼前这位皇帝,是震怒到了极点。
相同的,朱由校有多愤怒,他现在就有多慌乱和害怕。
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几天前,荷兰联省的东印度公司会议中,十二人董事会还一致通过了要与大明进行和解的议程。
因为,第二次澎湖之战中,荷兰远东舰队可以说是损伤惨重,以至于现在没有大明的允许,一度无法在东南海域立足。
船只无法进入东南海域,这严重影响到了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利益。
女王号舰队只剩下一个旗舰女王号,凭借四级战列舰的火力和机动优势跑了回来。
而南印度的罗福舰队,在这一战中被登莱水师和郑家船队在琉球海峡全部歼灭。
跑回来的人说,大明的战舰数量是他们的四、五倍之多,扬帆海上,大明的旗帜一眼望去,可以接连到天的那一头。
一个登莱水师,居然比香料群岛海战时,荷兰和西班牙加在一起战舰的总和还要多数两三倍。
这是什么概念?
拥有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没有几个国家会想要与这样的国家为敌,何况他们还只是一个殖民公司的体量。
东印度公司所用的远东舰队,已经有快二十年没有得到荷兰联省议会本土的补充。
这次海战之后,联省议会的意思也很明确,你们自己想办法,但是如果要让本土输送战舰,这不可能。
因为现在这个时候,西班牙帝国的无敌舰队虽然打输了几场败仗,但是在全球战舰数量上,依旧远远超过英国和荷兰。
英国和荷兰,虽然在面对无敌舰队时仓促结盟,但是在远东贸易问题上,他们有着严重的分歧。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结盟不会长久。
更何况,西班牙与圣约翰骑士团、威尼斯这种以海军为主的地中海岛国结盟,香料群岛海战失败后,很快就在地中海找回场子,击退了荷兰联省议会。
直到现在,逐步衰退的西班牙帝国,仍旧牢牢掌控着地中海的出海口,在欧洲的霸权并没有完全被打破。
荷兰的独立战争还在继续,他们在欧洲战场上的形势,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
在这个时候,东印度公司后花园起火,远东忽然崛起了一个叫大明的国家,引起了欧洲各国的重视。
当然,跟大明已经近乎成为死敌的关系,让荷兰联省议会很是头疼。
但是头疼归头疼,东印度公司自己惹的事,也就得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不然,远东就成了一个无底洞,甚至有可能让整个欧洲宗教同盟战争的局势翻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荷兰联省刚刚战败于地中海,跟英国的盟友关系也并不牢靠,根本没有足够的战舰用于支援远东舰队。
老东家正与西班牙死磕,没空搭理自己,这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战败后急于求和的关键原因。
本来,议和使团和鸿胪寺官员已经达成初步的和解,荷兰东印度公司声称愿意承认战败,并对大明进行每年约三十万荷兰盾的战争赔款。
三十万荷兰盾,大致相当于三万七千两白银,不多,但是对于东印度公司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本来双方说的好好的,就等着接下来面见天启皇帝,再稍加修改,就能达成和约,然后让荷兰的舰船再度驶入东南海域开展贸易。
然而谁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竟然突然发生了变故!
“皇帝陛下息怒,这件事,我们实在是不知情啊…”克劳德连声说道,脸色都变了。
其余两名荷兰的外交官其中一人也是说道:“请皇帝陛下容许我们回去问问董事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外那人紧跟着道:“我们东印度公司,是有与大明签订和约的诚意的,请皇帝陛下等我们查明实情,再来签订和约!”
言罢,他们就要退走。
刚走到门口,便被两名大汉将军拦住,朱由校阴恻恻地声音从后面传来,冷笑说道:
“还想走?”
“给朕押回公馆,扣了!”
“传旨,让张盘统领莱州水师营不日南下,解救马尼拉的大明子民,将那个红夷总督的人头给朕带回来!”
“待登莱水师出征,就砍了这些荷兰外交官的头,给大军祭旗!”
听到这话,克劳德瘫软在地,心道:
完了,全完了。
如果登莱水师出兵,仅凭现在马尼拉的荷兰海军,是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势的。
印尼一带的荷兰殖民势力,必然为之一空!
圣旨很快传到登莱,莱州总兵张盘随即开始进行出征前的准备工作,这次毕竟是远征南洋,不是在自己的领海,说出去就出去了。
在出征前,必须要做足准备。
大明的水师已经二百多年没有远征南洋,就算是张盘这种水战经验丰富的大将,心里也是没底。
毕竟你在领海和浅水作战,和远洋完全不同,后者是要几日几夜,甚至半个月都要在船上居住的。
补给,海上易发的疾病,将士们的心态变化,任何能想到的问题都要做足准备。
好在旧港地区距大明本土不远,来回用不上那么久,在澎湖和琉球也能进行一次补给。
尽管如此,这次远征对张盘来说依旧是一个考验,对整个登莱水师,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经验。
登莱水师的官兵们从上到下,最近都是极为的兴奋和忐忑。
而与此同时,远在阿姆斯特丹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也是一片的混乱,十二人董事会得知消息以后,都是异常的震惊和愤怒。
在这之后,则是恐惧。
十二人董事会深知眼下远东舰队的实力与大明根本不在一个级别,因而极度恐惧大明会因报复而出兵。
紧接着传来的消息,几乎将他们打入无底深渊。
第六百八十八章:不惜一切代价议和
荷兰东印度公司由位于阿姆斯特丹、密德堡市、恩克华市、德夫特市、荷恩市,以及鹿特丹市六处的办公室所组成。
其董事会成员共有七十多人,但真正握有实权的只有十七个人,也被称做十七人董事会。
此时在阿姆斯特丹的有八人,四人在密德堡,剩下的五人则分布在其它地区各一人。
消息先由被派遣前往大明的外交官克劳德,传给身在远东的十七人董事会成员胡夫。
胡夫知道以后,非常震惊,立即将这份信件交给了以速度和安全著称,声名享誉世界的威尼斯邮政局。
威尼斯邮政局早在二百年前就已经创立,威尼斯是传统的欧洲商贸中心,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使得那里的地位更加突出。
欧洲的许多大型跨国贸易企业为了方便管理各地的业务,往往都会把新闻和信件汇集到威尼斯。
威尼斯邮政局会将这些信件交给专门的负责人,进行整理分析和分发,而威尼斯位列世界前几名的强大海军,更是让信件运送中的安全性得到了保障。
十七世纪,航海贸易的逐渐兴盛,让威尼斯的邮政业务愈发繁荣,迅速成为了欧洲邮政的神经中枢之一。
现在,威尼斯邮政局的业务已经涵盖整个欧洲,在各国主要的大型城市开设了更多的分局,这也意味着在路上送信的威尼斯邮递员越来越多。
威尼斯邮政局的船只在海洋上,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攻击。
从邮递员手上接过这封来自遥远东方的信件,内容让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十分震惊。
他们很快召开了董事会高层会议,八名在阿姆斯特丹掌握着实权的董事会成员,坐在最北侧的位子上。
“难道马尼拉总督不明白吗?如果继续与大明在交战状态,我们的商船连东南海域都进不去!”
一个人说话,有人很快也说道:“香料群岛、日本,印度、马尼拉、好望角等地的商品,现在已经囤积不少。”
“如果不尽快恢复商贸运输,公司今年因此损失的荷兰盾,要远远超过求和失去的三十万荷兰盾!”
听到这些话,上头八人董事会中位序最靠前的一人忽然问道:“保守估计,会有多少数额?”
“公司的贸易大部分都在日本-香料群岛-琉球一线,少部分是美洲的黑奴交易,东南海域的损失,起码要在二百万荷兰盾以上!”
下头一名董事会成员脾气火爆,大骂道:
“这个马克斯,仗着是威廉亲王的表亲,经常擅自行事,这次整个公司都要受到这件事的损伤!”
“惹恼了大明,用谁的舰队来抵抗?”
闻言,上头另外一名八人董事会成员向董事会权利最高的决策者浩特曼静静说道:
“日本、琉球的贸易额占据公司去年在远东贸易总额的近乎一半,这个时间,我们耽误不起。”
另外一名上头的董事会成员也是满脸深沉,紧跟着说道:
“我们可以将这件事捅到联省议会,马尼拉总督马克斯的这种行为,使得公司在远东获取的利润大幅度缩水,想必王室也不愿意见到这个局面。”
余下几名阿姆斯特丹的八人董事会成员,也都是纷纷发言。
“如果王室仍要包庇马克斯,我们就可以申请仲裁所,对马尼拉总督进行审判。”
“公司的利益,高于一切。”
“对,没错!”
浩特曼听着其余七个人的话,眼窝深陷,在考虑着能让公司利益亏损达到最低的方法。
关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起源,还要从一群荷兰商人在一名叫做浩特曼的商人的提议下,前往葡萄牙刺探商情开始说起。
回国后,这群商人合资成立了一家公司。
他们无疑是极具有远见卓识的,合资公司放弃了竞争激烈的欧洲贸易局面,开始利用在葡萄牙得到的情报向远东地区地区发展。
此后,荷兰联省议会也发现了远东贸易获利颇丰,于是陆续成立了十四家以发展远东贸易为重点的公司。
但是这十四家公司,都一一在与那群商人的合资公司的商业竞争中败下阵来。
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联省议会于是开始插手。
最初的十年间,联省议会利用各种手段,对合资公司进行威逼利诱,使得最初的参与者们纷纷撤股,最后只剩下十七个人。
剩下这十七个人,很快与之前的十四家公司合并成为一家联合公司,重组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
合并后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联省议会如愿成为最大股东,但是他们保留了最初合资公司留下的那十七名商人作为最高董事会。
而最先提出抢占远东贸易的浩特曼,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十七人董事会中的决策者。
随着远东贸易的获利愈发丰厚,联省议会对东印度公司的授权也逐渐增多,甚至通过了一项令同时期其余欧洲国家都看不懂的议程。
议会那时候起,正式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授权,他们被允许组建自己的舰队和军队,雇佣佣兵、发行货币。
除此以外,议会甚至赋予了东印度公司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对占领地区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
也正是自那时候起,荷兰东印度公司逐渐成为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的庞大跨国贸易集团。
在第二次澎湖海战失败前,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远东贸易。
澎湖海战中的连续两次失败,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贸易垄断地位,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打击。
尤其是琉球海峡至吕宋一带的东南海域,公司船只甚至已经无法驶入进行贸易。
想了好一会儿,浩特曼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看来只能这样办了,传信给大明的皇帝,就说董事会一致通过,公司愿意承担这次大明在马尼拉的全部损失。”
“马尼拉总督马克斯,一定会在联省仲裁所,得到一个令皇帝陛下满意的结果,议和的条约,我们可以再议!”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合约签下来…”
听到这些话,其余的董事会成员虽然还是愤愤不平,但好在已经逐渐平静下去了。
毕竟,这件事出于马克斯,承担的却是整个公司。
谁叫马克斯是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执事官呢?
第六百八十九章:朕全都要
经过半个多月的修整,现在登莱水师已经再次准备出征。
登州总兵沈有容请辞后,第四子沈寿岳接替登州总兵一职,因而与莱州总兵张盘平级。
这在一段时间内,都引得莱州营水师官兵愤愤不平…
而深知自己能耐不如自己叔叔的沈寿岳,也多次向朱由校上疏,自请降职,以避免尴尬。
很快圣旨就下达过来,朱由校并没有将登州总兵沈寿岳降职务,而是一纸圣旨,直接革除了沿袭多年的登州总兵与莱州总兵两名官职。
朱由校将这两个职务合并为一个,暂时在登莱两府继续设置“杂号”登莱总兵,以沈寿岳担任。
同时,提升了原莱州总兵张盘的职务。
因多年的战功,以及此次在澎湖一战中俘获荷兰罗福舰队旗舰的战功,张盘这次被擢升为山东副总兵官。
山东副总兵,乃是正选的官职,并非是原先登州总兵、莱州总兵,现在的登莱总兵,这种不入流的杂号可比。
至此,人心安定。
张盘站在蓬莱水城的港口中,望着来来回回搬运物资的兵士,朝一边千总刘兴祚问道:
“酸橙买到了吗?”
刘爱塔自从在辽东反正归明以后,自请从头开始,袁可立无奈,只好授其莱州营水师把总职位。
这次因澎湖海战的战功,刘兴祚被提升为莱州营的水师千总。
“别提了,那南洋吕宋国的商人听说我们要远征马尼拉,直接狮子大开口,一箱酸橙,居然要到了三十两白银!”
刘兴祚说到这里,冷笑一声:
“不过卑职也没让他这么宰咱们,就说,大明的水师一定是会路过吕宋,到时候靠岸如果不是一样的价,当心你的脑袋。”
“你猜那家伙怎么着?直接吓傻了!嘴里叽哩哇啦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最后,一箱子酸橙就卖了咱们三两银子。”
张盘哼唧一声,双手叉腰,道:
“干得好,这些商人,无论夷番还是大明的,没有几个好东西,这批酸橙省下来的钱,足够军器司给弟兄们多打造几副盔甲了。”
之所以准备酸橙,是因为害怕坏血病。
这种病在远征舰队中,无异于瘟疫,而且还没有特效药,在海上更不会得到妥善治疗,只能靠身体硬抗。
一旦发生,基本上就等于等死。
酸橙,也是张盘听西班牙的人说的,现在欧洲各国无论舰队还是商船,都会在舱底储备大量的酸橙,用于对抗坏血病。
为了这次出征,张盘可以说是下足了功夫。
他正在跃跃欲试,却是突然来了一名骑兵,张盘认得出来,这骑兵是自己的亲兵。
只见这亲兵远远的翻身下马,脸色不太好看,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帅,红夷人的回信已经送到京城,听我一个在勇卫营当差的同乡说,这次红夷人是要不择手段的议和!”
“陛下正在犹豫,内阁和六部的口风全都变了!”
“这群只能看得到钱的中山狼,对方给了银子,马尼拉数万百姓就白死了?”刘兴祚啐了一口,冷笑道:
“大帅,这次远征,只怕是打不成了!”
张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正在这个时候,远远传来一声尖尖地笑声,却是皇极殿的管事牌子王承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宫过来了。
“打,为什么不打?”王承恩眯着眼,笑道:
“咱家这次来,不是宣旨的,诸位将帅不必多礼,咱家只是来看看海,跟诸位闲聊而已。”
张盘一愣,“闲聊?”
扯蛋,大内的公公跑这么老远来,就只是跟自己闲聊?这特么显然是话里有话!
他眼珠转了转,虽然没想明白,却也还是笑道:“我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军务,公公想聊什么?”
王承恩坐了下来,望着远处正在准备出征的莱州营水师,还有忙碌的军港码头,笑道:
“咱家在出宫前,可没听说陛下有说过不打这一仗的意思。”
“公公的意思是…?”张盘才刚坐下,却是腾的一下子又站了起来,紧紧盯着王承恩。
后者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问道:“陛下上次的圣旨中说让莱州营克期出征,可是有标明何时离港?”
说着,他抬起头望着张盘,笑吟吟说道:
“张大帅,咱家适才说过了,这次是来看海的,不是来宣旨的。”
张盘恍然大悟,直接转身说道:“还等什么?刘兴祚,传本帅的军令,全营准备出征,直奔马尼拉!”
“本帅今夜就要向陛下上奏,说莱州营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出征!若不告捷,誓不回还!”
刘兴祚还在发懵,看着突然间兴奋起来的张盘,有些不知所措。
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这就出征了?
......
几天后,紫禁城,乾清宫。
西暖阁中,朱由校紧紧捏着手中这份署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官浩特曼的回信,仔细的看着。
的确,东印度公司这次为了议和,可以说是下血本了。
在这封信中,东印度公司直接将马尼拉华人损伤的赔款出到了二百万荷兰盾,相当于二十四万两白银!
虽说这是货币之间的折算,但是二百万荷兰盾此时的购买力,是要远远超过大明所使用的官银的。
要知道,教师在荷兰是极其高贵的职业,即便是教师,一年的年薪也只是二百二十荷兰盾而已。
二百万荷兰盾,还不是唯一的条款,后面还有诸如承认大明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同等贸易权利等诸多让步。
只能说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真的很想议和,可他们越是想议和,朱由校这边也就越是不能让他们顺利议和。
这次,东印度公司的议和条款,大明全都要吃到,马尼拉,也要纳入版图之内!
那可是几万百姓,几万百姓,就会有十几万的亲人和故旧正在服丧,他们不能白死!
对于荷兰人,朱由校心里明白,今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他们和平共处,索性就跟他们多玩玩。
于是,朱由校一直平淡的面色上微变得缓和了一些,说道:
“你们这次的条款,才算是有一些诚意。”
克劳德如蒙大赦,连忙说道:“皇帝陛下,还请下发一道圣旨,让大明的舰队不要出征了。”
“马尼拉总督的事情,联省仲裁庭一定会给大明一个交代。”
朱由校点头,说道:“传朕的旨意,让张盘暂缓出海。”
“谢谢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真是宅心仁厚!”
几名荷兰外交官差点儿就喜极而泣,然而高兴了没多久,王朝辅忽然跑进来,慌张说道:
“陛下,不好了,莱州营已于前日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