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明、西军事互助协定(下)
听到这一番话,再看看这位东方天子的表情,迪亚士总算是松了口气,要是带着这个消息回国,一定会使自己的皇帝欣喜若狂。
大明如果能在东方参战,那么无敌舰队就将会抽出大量的船队返回母国,继续维持地中海霸权,争夺已经丧失的英吉利海峡的控制权。
甚至于,腓力四世在派出迪亚士的时候,就已经摩拳擦掌地想到了一个调回远洋船队,大规模远征荷兰的点子。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协定的正式签订!
想到这里,迪亚士更是已经展望到了日不落帝国的再度兴盛,他兴奋地两眼放光,不由得用纯正的西葡腔调吟唱:
“啊!您的发如同冬之夜的黑,您的颈如同夏之雪的白,您的脸如同晨光之红……”
这突如其来的尬唱,还是西班牙语,给朱由校听得呆了一下,更加是一脸懵逼。
“你在唱什么?”
汤若望微笑着一旁翻译出了原话,道:
“陛下,迪亚士爵士这是在歌颂您的圣明神武,在为佛朗机与大明的友谊而高兴。”
“哦,原来这样…”朱由校擦了擦汗,心中不禁起了疑问,西方人都喜欢这么没事唱一段儿吗?
尴尬,太尴尬了!
还好朕听不懂…
不过朱由校明面上还是一脸的笑容,道:
“夏天怎么会有白雪?”
汤若望再次解释道,“在臣祖国的南方,阿尔卑斯山的皑皑雪峰,终年矗立在蓝天之下。”
“迪亚士爵士所歌颂的,应当也是如此。”
朱由校点头,倒是在心中勾起了想要去看看的愿望,刚想拍手,又是皱皱眉头,在忘形前及时收了回来。
于是,沉着地说道:
“不要唱了,说说条件吧。”
迪亚士这才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忙道:
“这次西班牙帝国将与大明帝国签订为期三年的军事互助协定,任何一国遭受攻击,协约国都必须毫无条件地参战,这是互助协定的基础。”
朱由校笑了笑,问:
“你们西班牙在全球各地都有敌人,签订协议后,岂不是大明就要派出舰队远渡重洋,去那边帮你们打新教了?”
朱由校这话有些复杂,迪亚士这个汉文的二把刀只能听懂个大概,还是汤若望起到了翻译官的角色。
从汤若望嘴里大抵明白这番话意思后,迪亚士忙道:
“不不不!皇帝陛下误会了!”
“军事互助协定,也有进一步条约,我们只需要大明帮助维持两国的贸易航线,在东方给尼德兰施加一些压力,就够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骄傲地道:
“只要无敌舰队能抽身出去,尼德兰七省,必定重归于大西班牙帝国皇帝的治下!”
朱由校对他的骄傲其实并不感冒,毕竟是穿越过来的人,知道西班牙就是在这几十年衰落的。
不过为表尊重,也并未说出些什么讥讽的话来,朱由校只是抬眸淡淡望了他一眼,问道:
“然后呢?”
迪亚士道:“如果皇帝陛下同意签署协定,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与贵国的外交大臣商讨出两国共同的敌人,加入到协定当中。”
“请问贵国的外交大臣是…?”
这一问,倒是把朱由校问住了。
外交大臣?
朕好像是没想起来要设一个啊!
朱由校在脑海中飞速思索着人选,想了一会儿,锁定在一个人的名字上,面色不动,丝毫看不出心中波动,平静地道:
“哦,外交大臣啊…找那个叫徐光启的就行了。还有吗?”
徐光启信了天主教,取了个教名叫什么保禄,自学了八国语言,应当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徐光启还精通农政军器,这么一想,他娘的简直是个人才!
不过也的确是有必要搞个外交衙门专门梳理一下对西方的外交,还有亚洲的臣属问题了。
每年朝贡的番邦很多,都要一个个列出来,形成一个宗次之间的正式关系。
不然以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准哪一年,某个番邦忽然偷摸不来朝贡了,你也不知道。
朱由校正在想着,迪亚士继续说道:
“下臣觉得,有必要成立一个联合议会,用大明的话说,也就是成立一个联合衙门。”
“这个衙门,只受两国皇帝的管辖,主要只是为了在战时协调互助问题。”
说完,他还尽量诚恳地笑了笑,表示提议设立这个联合议会,并无另外的心思。
朱由校一愣,联合议会,这是不是成立的衙门有点儿多了?新设这么多外事有司,似乎是个挺麻烦的事儿啊!
还是等会回去一股脑扔给内阁去研究吧!
没错,朕乏了!
朱由校点头表示准了,又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条款,都给朕直接说清楚。”
迪亚士想了想,说道:
“没有了!皇帝陛下万安!!”
好不容易处理完西班牙的事,朱由校转头一看,旁边还有一个官员干瞪眼等着呢。
心中毕竟是有些累了,于是口气重了一些:“你呢?等半天了,什么事儿,一起跟朕说了吧!”
谁想,那官员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臣是灌顶大国师、阐化王札西札巴的臣属,现在大藏已经失去了对乌斯藏的管控,需要大明的帮助!”
这话给朱由校整懵了,乌斯藏的人居然来了!
所谓大藏,其实就是之前大明所封的灌顶大国师、阐化王的合称,也是名义上乌斯藏的最高首领。
有明一代,对乌斯藏及青海地区的管理是否有效,这一直是个迷。
朱由校不知道那些后世的争议,作为皇帝,他只是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对这两个地方的所谓统治,基本上有名无实!
最明显的就是,从打万历四十七年继位开始,到现在五年了,乌斯藏的人就没有一个来朝见过!
他们在乌斯藏自己封自己的官,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怕早就把北边的天启皇帝给忘了。
不过在嘉靖以前,大明对乌斯藏的管理还是行之有效的。
朱元璋建立乌斯藏都指挥使司、朵甘都指挥使司,凭借国家垄断茶马贸易以及建立指挥使司,宣慰司,招讨司,万户府,千户,封赠故元僧官等手段,来维持统治。
到了朱棣那一代,又分封了两名法王,五名部落王,两名西天佛子,九名灌顶大国师,十八名灌顶国师,其他的禅师、僧官,更是数不胜数。
也就是说,在永乐时期,把乌斯藏说成是大明的领土,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不过在嘉靖年间,信奉道家的嘉靖皇帝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冒。
他驱逐了来朝的番王、番僧,撤销了朵甘都司和乌斯藏都司,连文官也都悉数撤回,基本上属于放养了乌斯藏几十年。
万厉年间,随着三大征的胜利,乌斯藏再次表示附归,当时的首辅张居正代表万历皇帝,再次分封诸王。
不过考虑到恢复朵甘都司和乌斯藏都司所涉及的大量人员变动,张居正也没敢下这么大的决定。
从那时候起,大明虽然名义上恢复了对乌斯藏的管理,却也是有名无实,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朱由校不知道这个什么阐化王的使者是来干什么的,不过估计是和自己三年前派过去声称支持格鲁派黄教的使者有关。
想到这里,倒是不妨仔细听听。
第六百四十六章:即将建立的藏巴汗国
乌斯藏现在是块白板,除了大明名义上管理以外,还有急于扩张的沙皇俄国在北方虎视眈眈。
虽说按照历史的进程,会有一个叫固始汗的人物出现统一乌斯藏,归于中原,但那起码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朱由校等不起那么多年!
乌斯藏的管理,从嘉靖年间开始松弛,万历年间才恢复了名义上的统治,在自己的天启一朝,必须得到解决。
想到这里,朱由校平静了心神,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稳重一些,恢复了以往波澜不惊的神色,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乌斯藏是做什么的?”
那官员连忙说道:“回陛下,臣叫诺尔布,臣的哥哥是四世达赖的侍从官,四世达赖派臣来朝见陛下。”
“四世达赖受过朝廷的册封吗?”朱由校看向一侧。
幸好是王朝辅跟了进来,这种事朱由校不知道,作为司礼太监的他,心中却是熟络。
“爷,四世达赖罗桑却吉,在万历十九年受朝廷册封为灌顶大国师、阐化王…”
朱由校听完,淡淡点头,明知故问道:
“乌斯藏有什么事吗?”
闻言,诺尔布再一次跪了下来,话中带着哭腔:
“有一贼人,扶持一名妖僧,打压陛下所支持的格鲁派黄教,竟…竟然不许我们寻找四世达赖的转世灵童!”
朱由校对这段历史不是很熟悉,却也心中知道这句话中代表的意思。
转世灵童系统,是成祖皇帝朱棣时期确立下来的。
具体就是上一任的灌顶大国师、阐化王,需要在死前寻找一名具有所谓“佛缘”的小孩子,收为弟子,剃度出家,以作为圆寂后的下一任乌斯藏黄教首领,称作灵童。
灵童其实和太子的意义差不多,等现任达赖死了,他就是达赖,是乌斯藏黄教派系的最高领袖。
而格鲁派黄教,也不单单是从朱由校开始支持的。
从永乐时期以来,朝廷就是在用扶持黄教和管控茶马贸易的手段,达到控制乌斯藏的目的。
直到嘉靖一朝,放养了乌斯藏几十年,这直接导致薪信奉噶举派红教的藏巴汗崛起。
经过前后三代藏巴汗的努力,几十年间,现任的藏巴汗噶玛丹,已经用军事手段控制了大半个乌斯藏。
按照历史进程,再过个三四年,这货就要建国,正式宣布独立了。
最近几年,为达到使乌斯藏独立建国的目的,噶玛丹动用自己的私人武装,在境内大肆屠戮黄教僧侣。
当然,使得红教与黄教矛盾更加激化的,是他居然公然制止四世达赖罗桑却吉寻找转世灵童。
这无异于红教与黄教彻底宣战,四世达赖罗桑却吉知道自己不能再无动于衷,打算放手一搏。
当然,四世达赖现在手中是没有什么武装力量的。
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寻求外援。
历史上的罗桑却吉在最初的几年都没有鸟,最后终于在蒙古和硕特部借到了援兵。
这个援兵,正是当时年仅十七岁的一代雄主,和硕特部的固始汗。
而现在,由于大明在近些年的接连获胜,朝廷威严不断提升,加上三年前朱由校在与察哈尔开战时,明确提出在蒙古尊奉黄教,打压红教。
这种种变化,都影响着罗桑却吉本该做出的决定,现在,他选择派心腹入朝寻求援助。
说起来,这又是朱由校的蝴蝶效应了。
朱由校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一动,有时候,几年前的一个决定,会在数年后造成什么影响,连自己都猜不到。
不过继续利用黄教这件事,是做对了。
察哈尔战败以后,左翼蒙古、朵颜三卫几百个蒙古部落,都在大明的庇护下,继续信奉黄教。
而归化城,也成了黄教在蒙古的圣地。
当然了,这个所谓的黄教圣地,也是朱由校为了日后管理方便,强行抬出来的。
林丹汗不能说是一点能耐没有,但是突然改宗红教这件事上,他是彻头彻尾的错了。
对比之下,人心会归附于哪一方,显而易见!
“妖僧…?”朱由校微微眯起眼眸,“你说的仔细点,什么样的妖僧,能和朝廷封的四世达赖相比。”
诺尔布说道:“此僧有异术能服人,诸番莫不从其教!”
“目下藏内,除阐化王、灌顶大国师以外,其余四名法王,各宗宗主,亦皆俯首称弟子。”
其他四个法王,朝廷袭封的各个法师、僧侣,大部分全都成了这名妖僧的弟子。
听到这话,朱由校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诺尔布看见如此,心中大定,看来大明的皇帝还在意乌斯藏,从表情上来看,似乎已经动了怒意!
这正是他乐意见到的!
这副表情,自然是朱由校表演出来给他看的,随即冷哼一声:
“那照此看来,这四名法王,还有信奉红教的法师们,留着他们的封号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回去传达朕的意思,就说朕剥夺了他们的封号,想继续留着的,到京城来请罪!”
“感谢陛下圣明!”诺尔布感激地道,然后脸上犯了难,“只是陛下,这份旨意传达下去,只怕法王们不听…”
朱由校呵呵一笑,“他们敢?”
诺尔布道:“不是陛下天威不足,只是自嘉靖以来,朝廷就在在藏内的文官也都悉数撤出,藏内百姓闻朝廷管理久矣!”
“四世达赖恳请陛下,驻军乌斯藏,重新设立乌斯藏都司,派遣文武官员整治邪教妖僧!”
驻军乌斯藏?
这的确是个管理乌斯藏的好办法,只不过乌斯藏太大,要想长期驻军,都司、卫所,还有文官系统都要带过去。
那种地方还不能设立州府,得用僧侣土司制度沿袭,才能确保短期内稳定。
这样一来,牵扯到的人力物力可就太多了,起码来说,乌斯藏想要保持稳定,常驻军备不能少于二十万人。
况且现在这个时候,藏巴汗已经夺取了乌斯藏的大部分地方,四世达赖相当于一个傀儡,几乎等于一个独立的政权。
要想消灭这样一个势力,并不比直接出兵灭了建奴难上多少。
唯一的区别就是,藏巴汗的士兵,作战能力肯定不如女真八旗,只不过明军大部分也会水土不服,一样不轻松。
除此以外,派谁去,也是个问题!
领兵将领必须要能镇得住,能力不弱,这种劳师远征的战役,无功而返一次的代价太大了。
以现在大明的情况而言,如果失去这次插手驻军乌斯藏的机会,起码未来五年内,都不可能有余力再去管西北的闲事。
还有,既然派兵过去了,那么对于常驻乌斯藏,远离中原的士兵,也要有一个针对性的福利措施。
不然,谁特么大老远的,背井离乡去给你守西北,用爱发电吗?
这么一想,倒也不外乎张居正没重新设立乌斯藏都司和朵甘都司了,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动手。
第六百四十七章:行猎南海子
听到现在,朱由校基本上已经明白乌斯藏目前的情况了。
也就两个选择,要么等着历史上的固始汗发迹,自己把乌斯藏打下来,然后归顺中原。
要么先下手,把乌斯藏和青海彻底捏在手里。
其实哪个都行,只不过现在固始汗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等他统一乌斯藏和青海,至少要到二十年以后。
再等二十年,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朱由校一是等不起,二是也没那个闲心坐等着收钱,自己派兵出去,收回国土,刷新一波功绩,这不香吗?
诺尔布看着愁眉不展的天启皇帝,心里是很虚的。
他也明白,现在的乌斯藏对于大明来说,没有一定要管的必要,毕竟已经几十年没派文官去过了。
正踌躇间,朱由校也是没有直接回答,说道:
“你先回去吧,三日之内,朕一定给四世达赖一个回答。”
诺尔布的心依旧悬着,但至少知道,自己不会枯等而毫无结果了,于是便揖身道:
“还望陛下能以藏内百姓为重。”
出了教堂,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朱由校望了一眼仍旧看不到边的围观群众们,对王朝辅说道:
“走吧,回宫,朕有些饿了。”
这次出行太影响京师的交通了,不少人为了等着看朱由校,一上午什么事儿也没干。
有些来办急事的,也被堵着动弹不得。
还是尽早回宫吧,京师毕竟是京师,主干道这么一直堵着,还是会影响到很多人的。
何况朱由校也是真的饿了,急着回宫用膳。
经过了这一上午的插曲,很多人见到了只活在传说中的天启皇帝,自然有了吹嘘的资本。
可日子还是要本本分分的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看见天子一面或许新鲜,但毕竟得不到一毛钱。
种地的还是得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儿,养家糊口,官差们照旧巡街,维护邻里治安。
在天子仪仗队的最后一面旗帜消失在承天门广场以后,尾随而来的人群很快散去。
往日间熙熙攘攘的京师,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倒是进入了较为平静的时候。
内阁和西班牙使臣迪亚士商量了三天,签订了一个在贸易协定之上,进一步的军事互助协定。
并且为了以后军事行动好商量协作,以大明皇帝朱由校,西班牙及葡萄牙皇帝腓力四世的名义,成立了一个明西联合议会。
这个议会现在主要有八个席位,大明和西班牙各四个。
议会成员平时一般不召集,可一旦召集在一起,不出意外那就是要开始商量一起打谁的事儿了。
商量好这些,迪亚士心满意足地回去向腓力四世禀告了。
对于乌斯藏,朱由校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插手,毕竟乌斯藏、青海,这些领土加在一起,真的不小了。
何况如果能收回这么多的国土,将来就也有希望从这两个地方征兵参战,长久来看,好处总比耗费的资源多。
所以,朱由校已经给诺尔布一个明确的回复,说是一定会管,如果藏巴汗继续窃占乌斯藏,大明甚至不惜出兵剿贼。
没错,是剿贼,不是开战。
因为朱由校压根不会承认藏巴汗这个自封的“汗”,也不会承认藏巴汗国这个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藏巴汗闹的再大,在大明这里,不过是一个“贼”。
顺手,朱由校将一纸圣旨交给诺尔布,让他带回去。
这份圣旨中,已经将归附藏巴汗的四名法王,十二名灌顶法师,以及一百余名各总的宗主,正式剥夺了封号。
从圣旨抵达乌斯藏的时候起,这些人的政治地位就会被剥夺。
这只是一个警告,是为了告诉这些乌斯藏大大小小的宗主们,大明不会再放弃乌斯藏!
想试试朕的刀,那你就继续跳!
但是这件事估计不会有这么简单,警告一番之后,朱由校还是在酝酿准备出征乌斯藏的事。
用拳头把他们打服了,比什么都管用。
只不过乌斯藏的事,还涉及到两个省级都司的重建,大批的文武官员都要重新挑选。
一个半月过去了,内阁和六部仍然在商议。
还有领兵人选,调哪里的兵,这些事也都还没一个定策,毕竟这次出兵,去的人可是要在那待一阵子的。
好消息也有,镇西卫的屯政在半个月前就查清楚了。
的确是有问题,而且还不小。
朱燮元根据右军都督府马世龙查出来镇西卫的证据,挨家挨户的将镇西卫被侵占的军屯,又都拿回到了朝廷的手里,足足近四千顷的军屯!
当然,又杀了不少人。
奇怪的是,朝廷在镇西卫这么杀,按例说应该引起恐慌,可是镇西卫的军户不再逃走了。
从天启五年的七月份开始,早年的逃户成群结队的迁回。
现在,镇西卫的在册军户,已经达到了十二万人,还在增加。
镇西卫屯政梳理清楚以后,朱燮元很快又上疏,说是怀疑山西其余地方的屯政也都有猫腻。
朱由校没有任何犹豫,果断批准。
一君一臣,俩人心照不宣,很快,朝廷开始顺理成章地继续在山西各卫清查军屯,动静闹得一次比一次大。
而右军都督府衙门,也经历了一次浴火重生。
西北大营南下的西北军一万余人,在众多卫所文武的殷殷期待下,却似乎并没有回撤的打算。
他们的军籍都被就地编入镇西卫、宁武卫和太原等山西卫所,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右都督马世龙的麾下。
五军都督府重掌军权的一个好处就是,他们现在可以越过兵部武选司,调动兵马、将领升迁,都直接听命于皇帝。
虽然按照惯例,兵马调动和将领升迁这种大事,还是要给兵部进呈一份,但现在兵部没有准许和批驳的权利。
兵部可以据此向朱由校提出意见,但最终到底怎么回事,都要朱由校拍板才行。
也就是说,清查军屯的行动搞到哪里的卫所,哪里的卫所,就摇身一变,成了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天子亲军。
当然了,朝中对于是否要继续在山西扩大清查屯政范围的争吵,在这一个多月没有一天是闲过的。
最近这些日子,每天呈送到西暖阁的奏疏也是往日的数倍。
朱由校并不打算理会,这些奏疏一概留中不发,到了现在,甚至连看也懒得看了。
王朝辅正在念奏疏,朱由校一听又是劝不能继续清查屯政的,眼眉就是蹙起,叹了口气。
这些文官,就连说辞都差不多。
什么卫所是大明的根本之制,什么这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祖法,不可废弃,更不可轻动。
朱由校现在是连在心中吐槽的心气都没了,将腿搭在御案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南海子朕有一阵子没去了吧?”
“备马!朕要去南海子行猎!”
第六百四十八章:远征乌斯藏
惹不起,朕还躲不起么?
这几天,正是朝堂在卫所一事上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每次临朝,九成九的时间都要浪费在这些毫无用处的争吵上。
既然说朝会解决不了问题,那也就失去了举行的意义,倒不如暂罢一段时间,也好避个清净。
这大明的皇帝们也都是奇葩,嘉靖喜好炼丹,万历在深宫数十年不理国政,这位倒好,喜欢上行猎了。
八月才到,内阁便收到一发皇帝的中旨。
“朕近日体乏,偶觉目眩,朝会暂罢一月,告谕内阁知道。”
看着传达旨意的小阉离开,内阁中的四名阁老面面相觑,现在皇帝的中旨,和真正的圣旨也没什么区别。
虽说是中旨,可现在却没有谁敢不遵从的。
旨意一下达,朝中更是兴起了各种谣言,有说皇帝又要和刚即位时那样,朝会复时,遥遥无期。
也有说,皇帝哪里是身体有疾,这几日去南海子行猎,倒是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见有什么病态。
很多人都是明白,其实朱由校身体健壮得很。
许多不明所以之人,闻此却是长吁短叹,心道大明能不能出个正常点儿的皇帝?
不论外界怎么想,下达这份中旨后,朱由校反正是有点儿放飞自我了,小阉才刚回到乾清宫,便见到皇帝兴冲冲地跑出去行猎了。
这还没完,晚上干脆就宿在南海子了。
一个月下来,朱由校是连南海子也没出,司礼监的小阉们来来往往,奏疏直往里头端。
在南海子这种地方理政的皇帝,这又是开了一个先河。
一个月的时间,朝政依旧未能平静,因为朱燮元在山西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就在五天前,他在太原抓了十几名地主。
这些地主都有侵吞军屯的嫌疑,朱燮元的做法也是令军户们大快人心。
执掌右军都督府的马世龙自然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快刀斩乱麻,出动西北军协助迅速安顿住了局面。
虽说这地方上的局势暂时稳定住了,可朝中却是愈发的乱了。
朝臣们眼见劝说天启皇帝停止清查屯政无果,竟将矛头转向了主理屯政的文武官员身上。
朱燮元和马世龙,这两个在地方上主理此政的文武之首就不提了,就连早些时候下去办案的两名阁臣,东阁大学士胡士广、武英殿大学士许为京,也都没能幸免。
朝臣们为了阻止军屯继续清查下去,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把他们几个的祖宗十八代都给翻出来了。
更有甚者,居然污蔑马世龙祖上是蒙古人后裔,这次一定是包藏祸心。如此种种,也是令朱由校哭笑不得。
支持的,反对的,整天把朝廷上都给吵闹成了一锅糊粥,不过无论怎么样,清查屯政的行动却是在地方上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毕竟,皇帝现在不理政,突然喜欢行猎了。
没有明确的旨意,朱燮元和马世龙就可以“自行其事”,他们这次也是豁出去了。
功败与否,在此一举。
南海子御帐,朱由校坐在地毯上,冲眼前的几个人问道:“远征乌斯藏,你们觉得朕应该拜谁为督师?”
躲避朝政,就是为了处理正事。
见几个人没有回答,朱由校看向一个人,“要不你去?”
被看见那人,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王洽。
他浑身一顿,说道:
“陛下,现在这个时候,臣留在朝中的用处更大,反对清查军屯的官员不在少数,兵部中也有许多…”
朱由校点头:“倒也是…”
“你说呢?”
英国公张维贤刚才就一直在想人选,毕竟远征乌斯藏这种事,自开国以来从未做过,必须要有一个信得过之人才行。
他迎上目光,轻声说道:
“朱燮元、马世龙需得留在山西主持大局,孙传庭刚得大胜,军中威望不小,叫他去?”
朱由校想了想,让孙传庭去,其实也有考虑过。
但远征乌斯藏这次不能有意外,必须一举攻成,孙传庭虽说在蒙古证明了自己,但现在还是有些嫩。
至于卢象升,更嫩,根本没经历过大战,他的天雄军,现在也就是在南方跟着江南大营的黄得功镇镇场子。
派孙传庭和卢象升出征,朱由校不得不仔细斟酌,再三考虑。
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
“孙传庭博见有才,但此回是灭国之战,藏巴汗觊觎乌斯藏已久,而今已经占据地利,他履历不足。”
“还有没有其他人选?”
语落,朱由校淡淡的眸子,扫过阶下几人。
“张万邦…?”兵部尚书王洽说道:“近些年来,张万邦率领大同军屡破强敌,威震塞外,派他出征,定能打击敌军士气!”
张维贤却是摇头,“那都在其次!”
“张万邦只是将,而不是帅!带兵打一场战斗,自然可以让张万邦去,但这次是要连续打几仗,甚至更多!”
几人接连商议,基本的人选都考虑到了。
出征乌斯藏,攻伐阵战,让张万邦的大同军为先锋,中军督阵、陷阵厮杀,也有贺人龙、虎大威、郭钦之辈可以选择。
这些人是勇战骁将,其部下,也尽是些经受多场战斗磨砺出的虎狼之师,足以委以重任。
现在只欠缺总领全局之人,众人绞尽脑汁,也找寻不出。
一时间,帐内陷入寂静。
突然,兵部尚书王洽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洪承畴?”
朱由校也是一拍大腿,怎么死活就把他给忘了!
洪承畴,天启元年开始担任辽东巡抚,与辽东经略熊廷弼一文一武,既互相掣肘,又不互相干涉。
这两个人,一个理政,一个督战,才是有了如今全辽皆复的大功。
和熊廷弼几乎让所有人厌烦的性格不同,洪承畴这个人情商极高,各党各派几乎都能周转得开。
洪承畴在辽东巡抚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四年,弹劾过他的人,居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能力。
而自去年底朱由校下旨革除辽东巡抚以后,洪承畴便一直赋闲在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眼下看来,倒是只能倚重于他了!
合适的人选,是不用多说什么的,朱由校也从几人眼中看出来,他们都对洪承畴很是满意。
既然如此,没有什么好再议的了。
很快,圣旨从南海子发出,宣示天下。
在这份措辞严厉的圣旨中,朱由校重新启用前辽东巡抚洪承畴,并拜为督师,厉数了藏巴汗的种种罪行。
出征的名单上,也是猛将如云。
名将张万邦将率领骁勇善战的大同军为先锋,固原总兵郭钦、宁夏总兵马永等为中军,调三镇及畿辅精兵二十五万,号称五十万,远征乌斯藏。
这是有明一代自立国以来,对乌斯藏的首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号称已经建国的所谓“国家”,发起的灭国之战。
第六百四十九章:定装火药
乌斯藏的事才刚说完,张维贤几人还没走远,便见到一名官员急急忙忙走入御帐。
半晌之后,朱由校飞快地跑出御帐,翻身上马,用一百八十迈地速度奔往京郊军器司试射场。
刚才来的是军器司下属官员,说了一件事,毕懋康与西班牙人研究,发明了定装子药。
其实也不是发明,这次还是沾了腓力四世的光。
西班牙人见大明虽然也跟进了遂发装置,但却仍然使用落后的散装火药和铅弹装填方式,很是不理解。
为了表示这次签订协议的诚意,西班牙的首席造枪师把这个方法无偿告诉了濠镜外卜加劳铸炮厂的毕懋良。
毕懋良一听,惊为天人,连续试验了一个多月,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总算在今日试射成功。
具体怎么回事儿,还得等赶到军器司才能知道。
朱由校只知道,这么多年,年年给军器司拨款这么多银子,总算是没有白花销!
镇虏炮,这次的定装弹药,都是飞跃式的进步!
军器司现在的气氛就跟过年似的,没有人能理解这些终日钻研火器的匠户们在成功之后的喜悦。
因为在这之前,军器司压根不知道还能这么装填子药。
所谓定装子药,就是定装弹药,只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弹药这种说法,铅弹、火药,都称子药。
朱由校是穿越来的,自然明白这个方法的发明和发现,对现有火枪作战能力的提升会有多大。
这还在南海子待什么?什么都得靠边站!
朱由校跳起身来,骑马飞奔跑出了南海子的大门,令那些站岗的净军们一个个张大了嘴。
这太不可思议了,身为天下至尊、万民之主的天子,竟这样不顾威严地跑了出去。
很快,朱由校飞奔到军器司在京郊的试射场地。
没过多久,后面的禁军骑兵们也都纷纷赶来,见皇帝已经下马,都是连忙将马匹绑在一起,手忙脚乱地跟上去。
他们不理解皇帝为什么这么高兴,总之,一定是天大的好事就对了!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
由于实在是高兴,加上是天黑,朱由校压根没顾上要看脚下,跨过试射场门槛的时候磕了一下,惯性没收住,猛地摔进场地三四尺远。
等骑兵们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皇帝趴在地上,顿时一个个都惊掉了下巴,吓傻了。
近在咫尺,刚刚迎出来的射场官员也是一样,一时都没想到该去扶一扶他们的陛下。
等毕懋康赶出来,瞪大了眼睛,连忙上前把朱由校给抚起来:“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无碍,无碍!”眨眼功夫,朱由校跳起身来,拍了拍泥土,仍然满脸的高兴。
“陛下驾到了?”
试射场内,匠户和官员们还在满脸高兴地讨论,闻言全都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
直到看见皇帝跑进来,他们才是有些慌乱。
不过朱由校满心都在定装弹药这个事上,想要看看成果,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环视说道:
“听说你们搞出了定装子药,快给朕看看!”
这个时候,朱由校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态,只不过脸上那股子兴奋的劲头,还是挥之不去。
定装弹药啊,这相当于质的飞跃!
毕懋良留在濠镜继续和西班牙人取经,毕懋康则是从山东赶回到了京师,闻言他说道:
“托陛下的福,这次军器司在大佛朗机人的帮助下,制作出了第一批的纸质弹丸。”
朱由校愣住了,“纸质子弹?”
在枪弹的发展史上,纸壳子弹虽不是那么有名,但在枪弹历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现在大明所使用的火枪,般都是直接从枪口往内加子药,或者是装入铅弹,从明初以来就是如此。
这种装填方式,操作缓慢而且每次的装药量不确定,射击效果也不稳定,这是发明遂发装置以后,军器司一直想要解决的问题。
而西班牙人所说的定量装药,无疑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有效方式。
在现在这个时代,尚没有后世那样先进的加工技术,但是总有办法,大约半个世纪前,瑞典人发现了解决这一问题的方式。
为了使装弹速度加快,且药量一定,纸质弹壳应运而生,并且最先在瑞典陆军开始成批的使用。
最初的纸质弹壳只使用纸卷成的筒,里面装有火药,但弹头与之分别装入,装填速度仍较慢。
后来西方各国见瑞典陆军使用这种纸质子弹以后,战斗力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便纷纷效仿。
到了如今,纸质子弹的技术在西方已经相当成熟。
有人发现,如果把弹头和火药一同装入纸质弹壳内,可以进一步提高装填和射击的速度。
西班牙人在签订协议后,将这些技术都教给了军器司的匠户们。
当然如今的西班牙也不是半个世纪前了,西班牙皇室将大量从美洲掠夺来的金子用于奢侈,而不是发展工业。
这也导致了他们的发展程度现在稍落后于其他西方国家,但相比大明,西班牙人的作战方式和枪炮,无疑还是先进的。
对于学习别人,朱由校一向都没什么羞耻心。
你不去正视自己,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哪方面有多落后,也就不会去学习,只有学习才能变强,变强了,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既然有些东西我们自己研究出来很难,那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学现成的呢?
不论是为了西班牙人是在表示诚意还是什么别的,这种技术的传入,对眼下大明火枪兵战斗力的提升,无疑是巨大的。
如果能把这种方式普及下去,朱由校相信,建奴那些所谓满万不可敌的八旗骑兵再也不会可怕。
满万不可敌,一直以来都是个笑话。
“现在成批生产这种纸质弹丸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朕提。”朱由校冲毕懋康说道。
后者闻言,脸上的确是犯了难:
“陛下,火药的问题现在已经解决,难处在于制作这种纸质弹丸的工具,我们没有。如果想批量制造,就得从其它国家大量购买工具。”
“我们向西班牙购买的第一批工具,被荷兰舰队给截了。”
朱由校闻言,脸上的兴奋之情消散下去不少。
这也就是说,现在虽然知道怎么造纸质子弹,但是还没有自己生产的能力,工具造不出来。
想造工具,不仅需要聘请西方技师传授技巧,也要购买一些国内目前没有的精密零件。
总而言之,以现在来说,短期内是造不出来这种方式工具的,唯一的方法只能是进口!
西班牙倒是可以低价购买,毕竟是协约国,这种东西对西班牙来说,并不难造,难的是怎么运过来。
根据毕懋康所说,现在海上的商贸已经被荷兰人给封锁了。
这么看来,这一仗倒是非打不可了。
第六百五十章:先“送”后奏
回到西暖阁,朱由校仍静不下心。
直到看着挂在壁上那根早已枯黄的老人参,才是将脸色一凝,一屁股坐在了九龙御座上。
王朝辅跟进来,亲手捧着内宫精心烹调的“家膳”奉至眼前,“爷,这是太妃着人送来的,说是良贵妃娘娘的手艺。”
“行,放这吧。”
朱由校闻到饭香,食欲大涨,心情顿好。
宫娥上前,侍奉着围上天蓝色的丝巾,朱由校拿起箸,就在御案上进起今日的晚膳。
一个多月了,皇帝总算是又回到宫里住宿,周围宫人们瞧着高兴,坤宁宫的晚膳,就是为庆祝此事。
大明朝的后宫有太妃和中宫张嫣掌管,朱由校也没有那么多妃子,自驱逐客氏,将郑贵妃打入冷宫后,一向都没有什么事。
“皇爷,今晚宿在哪一宫?”王朝辅见皇帝吃的香,心情似乎不错,也是替后妃们询问起她们最关心的问题。
“就待在乾清宫,朕吃完就歇了。”朱由校将菜汤一块混到饭里就着吃,边吃边道:
“劳累一日,我现在哪也懒得去。”
“把今日猎到的兔子和鹿,各宫挨个都送去一只,就说是朕亲手猎到,赏赐给她们的。”
说着,朱由校垂眸看了一眼香气浓郁的饭菜,嘟囔道:
“这后宫,终日不食人间烟火,也该没事开开荤腥,叫她们也尝尝宫外的野味儿。”
王朝辅抬手觑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道:
“好,奴婢这便带人挨个宫里都去一趟。”
说完话,他却是没走,心中暗暗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朱由校见他还没走,也是一笑,道:“你先到坤宁宫去吧,这一个月没有见皇后,朕怪想的。”
王朝辅这才眉眼笑开,躬身道:
“奴婢懂得陛下的心意。”
朱由校点了他一眼,笑道:
“你这老阉,忠贤当年把你给朕送过来,也真是懂得朕的心思,你去吧,朕要用膳了。”
“哎,奴婢去了。”
王朝辅嘿嘿一笑,带着两名小阉,来到西暖阁外嘱咐了几句什么,然后才是缓缓自长廊走开。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朱由校望着饭碗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
按军器司说的,虽说火药的问题解决了,技术也从西班牙人那里学到了,可定量装药却不是那么容易推行下去。
定量装药,最好需要纸质弹壳,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然而这种纸质蛋壳,需要精密的仪器才能制造。
现在以大明的工艺来说,仪器花费些时日,或许造的出来,但制造仪器的某些特定零件,整个亚洲都造不出来。
零件、仪器这方面卡住了,所以说短期内想要指望纸质弹壳量产不太可能,还是要大量依赖进口,西班牙人可能看重的就是这方面的利益。
说来也是,不拿到好处,腓力四世怎么会三番两次派王室远渡重洋来跟大明签订军事协议和商贸协议?
现在整个亚洲,只有濠镜,也就是后世所说在澳门的西班牙卜加劳铸炮厂才有。
从卜加劳铸炮厂一直买,也不是个办法,弹壳这种东西毕竟是大宗消耗品,平日操训,都要大量使用。
最简单的方法,还是购买仪器和零件。
军器司这次也是未雨绸缪,用朝廷拨款,从西班牙购买了第一批仪器,原本能使用一段时间,或者至少装备勇卫营和边军,这是好事。
可这批仪器,却是在运回来的时候,让那些荷兰人给截了!
这件事要尽快解决,不然商贸受到影响,收入直接要少一大截,何况仪器不到位,纸质弹壳也一直造不出来。
带着这样的心思,朱由校很快用完晚膳,在两名面相清秀的小宫娥服侍下净面、洗漱。
净面之时,工部尚书冯铨与皇极殿的管事牌子王承恩两人在门外求见。
朱由校斜睨一眼,用巾帕擦脸,一边淡淡说道:
“候着。”
少倾,朱由校洗漱完毕,才是给外面打了一个眼色。
两人小心地走进西暖阁,参拜过后,冯铨先说道:
“听闻陛下自南海子行猎归来,朝野轰动,臣本不想来扰,奈何塞北三卫来信,说是有件事,让臣游说一番。”
朱由校坐回到了御座上,闻言道:
“塞北三卫,那些蒙古人怎么会与你有来往的?”
冯铨讪笑,“陛下忘了,归化城是臣奉旨外出督建的,与宰塞等几人还算相熟。”
“这朕倒忘了,说吧,有什么事不能直接上奏疏的,要找你从中斡旋?”朱由校的确是没想到会是什么事。
莫非是察哈尔部又出兵了?
不过这不太可能,以历史上林丹汗的性子,现在他就是生怕自己的本部受损,难以压服部众,又怎么会头铁找打呢。
“你又是来做什么的?”朱由校看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恭敬道:“奴婢此回,也是为冯尚书所说之事,去年出使塞北,这件事福余王也曾提过。”
“什么事?”
“福余王要把女儿嫁到宫里,做大明的皇妃,不知陛下会不会同意,这才叫我们二人…”
冯铨说着,却是突然听见了上面的大笑。
他与王承恩对视一眼,都是不知所措,后者眼珠转了转,说了句折中的话,“奴婢想着,皇爷喜好行猎,蒙古女子个个都会骑马,自能陪伴君侧。”
朱由校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宰塞何曾有个女儿的,朕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两人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听起来,皇爷对这件事似乎并不排斥。
冯铨忙道:“陛下,人已经送进宫里来了,要不要,还是先见见再说。”
“什么,已经送进宫来了?”本打算睡觉的朱由校一下子就精神了,蒙古娘们,性子应该都挺烈吧!
见见也好,这可是中原找不到的风光。
朱由校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你们怎么能不和朕说,就偷偷把人带进宫里来呢?”
“这岂不是陷朕与绝地?”
两人连忙伏跪,纷纷请罪。
“陛下息怒。”冯铨连头也不敢抬。
“爷还是见见吧,实在不行,找个由头,也就打发回去了。”王承恩说完,浑身都在发抖。
朱由校看他们害怕的样子,嘴角一翘,叹气道:
“既然如此,传她进来吧。”
第六百五十一章:朕的女人不好做
看着跟在宫娥身后,亦步亦趋走进西暖阁的这名蒙古女孩,朱由校倒是眼前一亮。
这种草原人行走起来的飒爽豪气,是关内女人永远也学不来的。
只是,这女孩走在自己这个大明皇帝的紫禁城里,就像是受到束缚,被关在笼子里的雏鹰。
一时间,朱由校竟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自己平日有多少时间去顾及这些儿女情长,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就连最为宠爱的皇后张嫣,也有连续一个月也不得圣宠的时候,余的良贵妃、纯贵妃、裕妃,就更加少了。
那些储秀宫里的貌美秀女,以及更多的嫔妾,虽说也是住在皇宫里,但这五年多来,却是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到。
朱由校分身乏术,一个人毕竟难以顾全。
朱由校眼中波澜渐兴,又是渐消,信步走出御案,来到她身边,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一番,询问道:
“你叫什么?”
女孩却是少见敢于在这个时候,直视皇帝的人,这番气质,也是令王承恩这种经年沉浮于宦海的人心中惊讶。
她鼓足勇气,攥紧拳头道:“乌缇娅,孛儿只斤氏!”
朱由校早就学会用眼神来掩饰感情,无论心中作何想法,眼中依旧是那样平淡,一如古井无波。
“黄金家族能有你这样的子嗣,他也能含笑了。”
朱由校这番话中所谓的“他”,实则是带着尊称的意味,乌缇娅自然听得出来这说的是谁。
能让大明皇帝表示尊敬的,只有在她心中英雄一般的成吉思汗,她那一统草原的先祖铁木真。
“多大了。”
“十六岁。”
“十六岁…”朱由校眼中一动,挑了挑眉毛,取下墙上悬挂的佩剑,展颜问道:
“会舞剑吗?”
乌缇娅看了看皇帝手中的剑,摇头道:
“不会。”
“蒙古人使用弯刀,若论骑马射猎,我未必输你。”
朱由校看她一眼,心道性子好烈的一个妮子。
这一番话,也令冯铨和王承恩极度后悔,带来个女子如此冲撞陛下,他们两个回去岂还有命喘气。
“不会算了。”
朱由校说道,乌黑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
“你看外面那青山绿水,来京之时,路边盛开的桃花,草原上展翅的雄鹰,怎么还想着到皇宫做朕的妃子?”
“在外自由自在,不好么?”
乌缇娅一愣,没想到大明皇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自认自己姿色绝不比关内女人差。
当下,变得有些焦急:
“不,我只会嫁给真正的英雄!”
“朕不是这个英雄。”
“你是!”
“那就算是吧。”朱由校轻笑一声,信步来到宫檐边上,远望紫禁城中的亭台楼阁,眉宇间收敛了笑容:
“你知道那些妃嫔多久能见朕一面吗?短则数月,长则数载,你还小,回草原找个人嫁了吧…”
“别再想着入宫了,朕的女人,不好做。”
乌缇娅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正要说什么,却被王承恩在右边拉住。
朱由校自然知道,同宰塞联姻,可以和塞北诸部亲上加亲,君臣之礼,更加牢不可破。
然而朱由校不忍心这么做,乌缇娅,她本该是草原上的雏鹰,不应该因为这场政治婚姻困锁在这深宫。
所谓恶人,还是让朕去做吧。
说一千道一万,是朕看不上你,自回草原,去过本该属于自己的逍遥生活去吧。
想到这里,朱由校转过身,摆手道:
“带她出宫,派人一路护送出关。”
满脸不甘心的乌缇娅,最终还是被小阉强行拉走。
听着她扭捏的声音愈发远去,朱由校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不过毕竟没什么感情基础,也就这样了。
不多时,王承恩回到西暖阁,低声说道:
“皇爷,这是乌缇娅留给您的。”
朱由校转身一看,发现这竟是个围着粉色方帕的弯弓,一看就是草原女子惯用的强弓。
看着这弓,朱由校一时之间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
随着山西清查行动的逐步加快,各个卫所都有大批的人员变动。
很多人也是知道,再劝说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成效,因而,朱由校总算是短暂摆脱了因为改革卫所在朝政上激起的纷争。
言官科道隔三差五,依旧会奏上几封劝说不能清查卫所的奏疏,只不过,已经对朱由校起不到什么影响了。
兵部。
兵部的官员们没工夫理会皇帝个人的感情问题,正在讨论此回远征乌斯藏的整体章程。
既然主要人选皆已决定,接下来,就是沿途粮草的提供,以及用何种方式入藏的问题了。
兵部尚书王洽环视一眼,说道:
“诸位是不是都忘了,永乐一朝,成祖皇帝曾修建过一条自京师直通往乌斯藏的官道。”
兵部侍郎邵辅忠说道:“确有这么条官道,不过年久失修,许多地方,怕无法通行,如果启用,还需知会工部一声,拨款重建。”
语落,兵部群臣都是小声的讨论起来。
“此官道贯通南北,工程极大,少说也要动用几十万的人力,朝廷拨款也需数百万,这…”
“是啊,工部只怕不会愿意。”
王洽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说道:
“众位,重建此官道后,朝廷传旨乌斯藏、青海等地都会十分便利,这是利国利民的百年大计!”
“既然要收回乌斯藏及青海,就要未雨绸缪才是!”
邵辅忠又道:“眼下山陕等地多有流民,山东赈灾也是主要阶段,朝廷此番修路,招募一批散亡流民,也会为地方官府极大缓解情势。”
这话一出,倒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
眼下山陕小灾不断,流民安置不及,而温体仁和杨嗣昌在山东赈灾,处理蝗祸,每日北上来京的流民更多。
这次修路是个浩大的工程,重要性不亚于天启元年至天启三年修建三大殿那次。
何况这是由工部牵头,在多省同时动工,尽快重建南北官道,一定是会让大批流民有用武之地。
这样一来,既促进了朝廷与地方之间的联系,也算是帮助地方官府处理一批流民。
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只不过朝廷要再多花些银子。
兵部商量来去,决议可行,遂是题奏内阁。
魏广微、许为京、胡士广、王在晋四名阁臣在签押房商议来去,觉得兹事体大,立即召开六部部议详细讨论。
第六百五十二章:坏人,还是得我来做
签押房。
内阁首辅魏广微坐在正北,待最后一人来到位子上做好,便张口说道:“既然六部要员都到齐了,就议一议吧。”
“兵部,说说你们的提案,部议之后,再交给陛下定夺。”
说完,他将目光望向兵部众人。
兵部尚书王洽起身,先是朝首辅点头致意,然后说道:“臣部认为,远征乌斯藏,需得未雨绸缪,为将来治理开方便之门。”
众人都眼中一亮,仔细听着。
王洽继续说道:“永乐一朝,成祖皇帝曾下旨修建一乌斯藏直抵京师的大路,名为京藏官道。”
“此官道沿袭至今,几近荒废。朝廷出兵,如能从此官道经行,将极大缩短行军时的时日,缓解将士沿途的疲惫程度。”
“何况从长远所计,重建官道,无论对朝廷管辖乌斯藏、青海,或者茶马贸易有司开展商运,都有不小便利。”
话说到这个时候,六部的臣子们皆已议论开了。
户部中一名郎中皱眉道:“京藏官道荒废多年,如要重建,只怕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个小数目…”
“眼下山东蝗灾,山西和陕西各府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干旱,甭说老百姓,连我们在朝为官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在这个时候动工如此浩大的工程,万一来日它省再有灾害,朝廷岂还能有余力赈灾?”
“就是因为如此,才要立即昭告天下,重建京藏官道!”兵部侍郎邵辅忠说道:
“宋郎中,眼下每日来京的山东流民,大概有多少人?”
闻言,户部畿辅民事清吏司姓宋的郎中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各位,仅昨日,山东来的流民就有六千余人…”
“这还是数日以来,人数较少的一次,最多时山东流民可达万人,我们民事清吏司的人手早已捉襟见肘…”
闻言,文华殿大学士许为京道:“如此困难,怎么不向朝廷上报?”
宋郎中连忙说道:“回许阁老,本来清吏司是要在这几日,将流民安置事务上报到总部,只是东厂魏公公忽然在城外资助了几千屋空置的宅地,暂时稳住了局势。”
“魏忠贤?”许为京一愣,也是不再说话。
魏忠贤这家伙可是财大气粗,这几千屋,怕不知道又是哪一年从富人们手中抄得来的。
不过这也是好事,毕竟派上了用场。
他们不知道,魏忠贤这样做,其实也是在向朱由校表忠,毕竟皇家养着你,可不是白养的。
拿了这么多好处,得在关键时候派上永用场。
流民的事,众人的确是有听见风声,只不过最近几月,朝廷各部院日夜连轴转,他们的消息也仅限于晚上回府吃饭时听家人偶尔提及,有些闭塞。
很多人都是知道流民来京很多,却没想到,已经成了眼下这样的规模,一时间,更是议论纷纷。
“若这几千屋也用尽了,又该将流民往何处安置?”
“是啊,如此多的流民,每日的吃穿用度,也都要养济院、惠民药局等有司提供,不是一个小数目!”
“需要尽快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山东蝗灾不解决,流民只会越来越多!添置再多的房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很快,签押房中吵闹一片。
魏广微微微蹙眉,摆了摆手,屋中才是渐渐安静下去,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望向兵部。
方才问话的兵部侍郎邵辅忠,似有话还没说完。
果然,他继续道:
“各位,尽管是治标不止步,那现在这个‘标’,也需要治一治了,安置流民,不能只靠户部清吏司,这是整个朝廷的事。”
说完话,余的部院有了怨言。
“我们能做什么?”
“户部掌管天下民事,六部自古而起便是各有分工,井水不犯河水,一旦越权行事,岂不天下大乱?”
邵辅忠看过去,冷笑:
“迂腐!”
“臣部说的重建京藏官道,就是现阶段的解决之法!”
“兵部提,该以户部牵头,在畿辅、宣府、大同、密云、宁夏、乌斯藏、青海七地重建官道。”
“此攻城十分浩大,短期内可提供大量劳工岗位!”
“招募无家可归的流民帮工,既解决流民过多无法安置的问题,又能动用大量空置人力,岂不两全其美?”
话音落地,议论声更大了。
工部官员们纷纷点头,这一点他们之前到时未曾想过,现在一听,倒如醍醐灌顶一般。
不过现在不愿意的轮到之前诉苦的户部了,户部尚书赵秉忠一脸犯难,说道:“七地同时修路,招募的劳工何止数十万?”
“动用多少人力不论,我们户部,眼下的存银也是捉襟见肘了。”
的确,户部这方面有困难。
内库的银子都是从正规渠道获得,每年不过三千万左右,真正隐藏收入进来的银子,全都在皇帝内帑安安静静地待着。
实际数目,除了朱由校自己没有人知道。
这种工程最快也要数月,按月结算,仅仅供给劳工们的工钱就要数百万两之巨,这还不算这几十万劳工每日的吃住花销。
近千万两,这可不是一千块钱,这是许多人连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天文数字,撒水一般就这么撒出去了,是个人都会心疼。
“胡闹,现在是心疼钱的时候吗?”魏广微觉得自己不能不说话了,做首辅,这点儿眼力见还是要有。
关键时刻,需要他这个首辅出来担当。
魏广微面色严肃,说道:“重建京藏官道,收复乌斯藏、青海二都司,这是陛下胸中大明的百年大计!”
“我们诸位同僚就都辛苦辛苦,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闻言,户部尚书赵秉忠将头垂了下去,无可奈何地道:“既然阁老都这么说,那户部也无异议了。”
“只是内库实在拨不出多少银子,如要动工,少不得要去乾清宫叨扰陛下一番…”
魏广微还没说话,门后却是传来一阵尖尖地怪笑。
原来是魏忠贤,不知何时来到内阁签押房外旁听,他缓步走入屋中,经过之处的文臣,无不是又惊又怕地起身。
“本督伺候爷二十几年了,诸位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这种损事儿,还是叫本督去提吧。”
“坏人,还是得我来做。”
魏忠贤说完,看了一眼内阁首辅魏广微,眼中不知是威胁,还是什么别的,反正是转头就走。
“你们继续议吧,本督是太监,这种事还是不参与得好。”
第六百五十三章:京藏官道
“爷…”
朱由校正趴在御案上休息,忽然听见一声轻唤。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于是笑道:
“忠贤哪,你怎么来了?”
魏忠贤得了皇帝示意,方才缓步迈入西暖阁,一路走过来到御案后,为朱由校捏肩,笑道:
“没什么事,就是想皇爷了。”
“少来。”朱由校也是一笑,“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有什么要事,说吧,朕听着呢。”
“爷天纵英明。”魏忠贤习惯性地拍了一声马屁,“是京藏官道的事儿,部院议定,说是要重建。”
朱由校没说话,但是脸色淡了下去。
魏忠贤仍旧捏着,连手上的力道都是稳稳的,说道:
“皇爷还不知道吧?最近连日来京的流民不少,户部畿辅清吏司,差点儿就忙不过来了。”
“哦?这事怎么不早报给朕?”朱由校剑眉一挑,示意他不要再捏,然后松了松肩膀。
魏忠贤来到一侧,恭敬站着,说道:
“是户部畿辅清吏司的郎中宋喜,不知从哪挪用了几千屋的空置宅邸,这才维系住了局面。”
这番话,倒是令朱由校多看了一眼。
这事朱由校能不知道吗?
流民的事,较事府早就报上来过了,山东蝗灾治理情况也一直都有较事跟着,很让人意外,魏忠贤这次居然不是来邀功的。
这老家伙,到底城府还是深。
朱由校大笑一声:“宋喜、送喜!这个名字取得好,他这是来给朕送喜的呀”
“忠贤,拟旨下去,给他照例论功!就…升个户部员外郎吧!”
“宋郎中若知道了,一定会感谢天恩浩荡。”魏忠贤脸上也是喜色,好像比听见赏赐了自己还要高兴,说道:
“皇爷,流民的事是暂时缓解了,可山东蝗灾一日不消,流民就只会越来越多。”
“这重建京藏官道,也能提供大批劳工,一举两得。”
朱由校眉毛一皱,道:
“你什么时候这样婆婆妈妈了,有什么事,直说,朕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是不是这次动工,户部内库的存银不够?”
“爷天纵英明…”魏忠贤惊呼一声,慌忙跪倒:
“是这回事,老奴想着毕竟与爷亲近些,就自作主张,揽了这个差事,陛下恕罪。”
“恕罪?”朱由校失笑:“恕的什么罪?朕这次不仅不会治你的罪,还会记你的功!”
看着喜形于色的魏忠贤,朱由校淡淡说道:
“具体的事儿,等内阁把部议的折子呈上来再说,要是他们实在不放心,你回去给个准信,就说银子这事上,不算个问题。”
准备这么多年,你当是白准备的?
早知道后面年年都会有大灾,怎么能不多预备一些资金以备周转?
这一点,朱由校这个现代过来的人,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陛下天纵英明,重修京藏官道后,远征军定能马到成功,凯旋而归!乌斯藏和青海,必将重归于大明的版图之中!”
朱由校哈哈一笑,用眼神点了他一下:“行了,你少在这拍朕的马屁,大半夜的,烦不烦。”
“遵旨,老奴告退,皇爷好生歇着。”魏忠贤嘿嘿一笑,挤出了满脸的褶子,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魏忠贤出了乾清宫,朱由校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深深的忧虑。
至于魏忠贤,出去后也是发觉浑身出了许多的冷汗。
陪伴在君侧,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看似年轻,实则心机深沉的皇帝左右,不是个什么好差事。
累!
魏忠贤只觉得累,由于他权势过大,皇帝势必有所堤防,在温体仁入阁,浙党入朝以前,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是丝毫不敢马虎。
不过这次出来,他几乎有一件事可以断定,重建官道招抚流民这事上,自己说话说对了,事儿也办对了。
而且现在看来,皇帝也没有任何要卸磨杀驴的意思,似乎不必过于担忧,好生办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
松了口气,他才是自大明门而出。
......
天启五年八月十五日,内阁会六部议,题奏重建京藏官道,奏本被呈送入乾清宫,翌日御批准行。
很快,京师顺天府、南京应天府并中原各省州府相继发出通告,昭告天下,朝廷即将大举动工修路。
因为远征军出征迫在眉睫,所以官道只在原基础上进行重建和修缮工作,但这依旧是个十分浩大的工程。
朱由校发内帑银一千万两用于承建,严旨由工部牵头,各省州府清吏司领地方官府一齐施行。
锦衣卫各地督办司也相继接到命令,严查官吏贪腐工程款项,流民未有良好待遇等贪赃枉法诸事。
部议规定,京藏官道的重修范围,经行畿辅、宣府、大同、宁夏、密云及乌斯藏、青海七地。
首批劳工,优先招募无家可归且身处异地的流民。
正是为了表达对流民安置问题的重视,户部受了朱由校的意,对劳工的待遇也是历朝最为丰厚。
最普通编入地方劳工营的流民,全国统一标准是“日结工食银一钱二分”,没错,工钱从原本按月结算改为了日结。
这也是考虑到流民大多身无分文、急需用钱,临时改变的政策。
毕竟皇帝出钱很大方,一次性给了一千万两,有这么多的银子,户部安排起来也显得底气十足了。
为什么说这次是历朝最高?
要知道,有明一代,自洪武以来,历朝劳工临时雇佣的价格虽然没有定制,但有一点没有变过,即是所有正经职业中“工资”最低的。
而天启一朝,首次大批雇佣劳工,工钱居然和南京银作局裁撤前养老的“国企员工”们的收入差不多。
这种待遇,流民们就算看见了,也没有人敢相信居然是真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次的工期能达到一年,首批雇佣的劳工们每个人都能得到四十两以上的年收入!
这在这个时候,说成是后世的一、二十万也毫不夸张。
如此高规格的待遇,正说明了朝廷的财大气粗,以及天启皇帝的从容不迫,消息传散之处,人心纷纷安定。
流民们深感皇恩浩荡,纷纷是感恩戴德。
因为有了资金加持,各地招募劳工的通告陆续张榜,招募处每日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当然有许多不是流民的人也想来混混,不过这些小事,都有督办司和地方官府负责去管。
紫禁城里的天启皇帝,正因为一个消息而自责。
第六百五十四章:国事亦家事
河开不日,乱红飞絮。
慈宁宫上愁云高驻,此处的宫主,即为天启王朝掌太后印玺,统摄后宫的万历皇帝皇贵妃刘氏,如今的太妃。
朱由校心知自己不会有多少时间陪伴乌缇娅,在西暖阁拒绝了塞北三卫的姻亲之请。
诚然,这在朱由校这个现代人的眼中,这是放归草原的雏鹰,使她展翅高飞,无所束缚。
在朱由校心中,乌缇娅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在后宫虚度年华,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然而乌缇娅出来以后,却是备受旁人白眼。
一夜之间,从翱翔于草原之上的雏鹰,变成了旁人躲避不及的被抛弃者,这种身份角色的转变,没有人能接受得了。
她的失败,让塞北三卫三百余个归附与大明的蒙古部落蒙羞,身为父亲的福余王宰塞,更是不知所措。
自从有了中宫之主,刘太妃也逐渐让权,深居简出,诚心礼佛,为大明,也为天启皇帝日日祷祝。
刘太妃听闻此事,很是震惊,虽说大明与蒙古诸部从未联姻,然而当今形势不同。
这次塞北诸部之请,实则是畏服于大明的安定、强盛,姻亲的意义大于以往。
后宫虽不得干政,但这既是国事,也是皇家的家事。
既然天子将自己尊为太妃,以太后印玺授之,那便也就有了选择干预的权利,在这件事上,刘太妃决心促成。
“参见太妃。”
不多时,宫外传来一声温温细语。
刘太妃手中拿着佛珠,闻言仍旧闭着眼睛,淡淡道:“皇帝来了,快请进来吧!”
朱由校没有客气,直接走进了慈宁宫,在众人的注目下坐在椅子上,明知故问道:
“不知太妃召朕前来,是为了何事?”
“听说皇帝在西暖阁回拒了福余王的姻亲之请,是不是有这回事?”说着话,刘太妃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为了这事…
朱由校摇摇头,说道:
“是,朕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刘太妃动了雷霆,但是很快又控制下去,叹了口气,说道:“皇帝只怕还不知道,乌缇娅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吧。”
朱由校一愣,随即失笑:
“朕已命人送她出关回蒙古了,福余卫尚在,福余卫的郡主,怎么会无家可归?”
“太妃说笑了。”
刘太妃再度叹了口气:“看来皇帝是真的不知道…”
“也罢,皇帝忙于政事、日理万机,这等凡俗妇家的琐碎之事,自然是无暇关注了。”
“太妃什么意思?”朱由校眼神微微变了变,身子也略微坐得板正了些。
“乌缇娅出关后,塞北诸部人人都说她是个被大明皇帝抛弃的女子,连宰塞也与之断绝了父女亲情。”
刘太妃说完,淡淡瞥了一眼天启皇帝。
“什么。”朱由校也的确是头一回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真有此事?朕怎么毫不知情?”
刘太妃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又开始闭目冥思。
“宰塞与乌缇娅断绝了父女关系?”朱由校不由怒火中烧,动了怒,一扬袖子,“传王承恩!”
不多时,一脸懵逼的王承恩来到慈宁宫,先后拜道:
“参见太妃,参见陛下。”
朱由校瞥了一眼刘太妃,喝问:“朕问你,乌缇娅送回福余卫后,那边是如何待她的?”
一听这话,王承恩心里咯噔一下。
他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恕罪,奴婢、奴婢也是为了不扰了陛下的心气,这才隐瞒不报。”
眼前的毕竟是王承恩,那个后世唯一陪着崇祯吊死的忠宦。
朱由校的气消了一些,也发觉自己方才的失态,尽量用平淡的口气道:“朕赦你无罪,说!”
“回福余后,宰塞当场就与乌缇娅断绝了妇女关系,诸部也都议论纷纷,称大明皇帝看不上草原的女子。”
“为什么不早报!”朱由校横眉冷对,片刻后又无力的摆了摆手:“罢了,你回去吧。”
“陛下…?”王承恩有些担心。
“回去吧,没有你的事了。”
看着一步三回头离开的王承恩,朱由校大抵也明白最近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只怕乌缇娅熬过来的日子不容易啊。
一时间,慈宁宫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由校知道这件事终究是自己做错了,以后世的眼光去看待眼前了,垂眸许久,默然说道:
“太妃教训得是,此事系朕之过,也当朕去弥补。”
“太妃保重身体,朕走了。”
言罢,朱由校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直到皇帝出慈宁宫几刻后,宫中的宫娥及小阉们才是陆续松了口气,也都是十分惊讶。
这天启一朝,皇帝还是头一次被说教。
曾几何时连日讲都不听信的皇帝,居然遵从了刘太妃意思,打算去再让乌缇娅进入后宫。
时下皇帝权柄在握,满朝文武、天下臣民,在今日以前,谁都想象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许久,刘太妃深沉如水的眸子再度睁开,手中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喃喃有声:
“皇帝有德,大明有福。。”
“我朱家的列祖列宗,有福气啊……”
......
回到西暖阁,朱由校坐在九龙御座上,喘息未定。
须臾,向身侧一名小阉沉声道:“告谕较事府,乌缇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在哪儿!”
小阉得了吩咐,随即转出西暖阁,自廊道一直向北走,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一处大内中比较不显眼的院落。
走进空荡荡,似乎早已废弃的院落,小阉看了看四下无人,将手中一份小字条,掩盖在第三阶的黄土下。
他离开不久,另一人匆匆赶来,翻开石阶,看了小条上通红的字迹,满脸都是震惊。
较事府办事,向有轻重缓急。
红色字迹,代表十万火急,需得立即停下手头所有事务,着手去办,而且越快越好。
可是大明万千臣民,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这次办事的是较事府,天下间最秘密的侦缉机构,而且要找的人,身份也是非同一般。
这样找起来,极大的缩小了难度。
第六百五十五章:回去弄死他们
三日后,一阵风吹过京师街道,落在正一名女子的身上。
女子身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小黑马靴早已沾满泥土,连身上的衣服也都旧了。
乌缇娅麻木地走在街上,听见一声闷雷,倏地惊起,抬头向四面张望。
却是有一名官差背负着文书,骑快马自道路中间疾驰而过。
这一幕,令她想起了往日在草原时自己的意气风发,若是在一月前,心高气傲的她绝不会想到自己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想她福余王的郡主,草原上无数王子魂牵梦绕的情人,自幼跟随宰塞南征北战,骑马射猎,哪一样都不输给男儿。
她也崇尚汉家文化,成为蒙古各部中最先接纳汉语汉文、喜爱诗词歌赋的有名人物。
各部中,像她这样的女子是不多见的。
这也是为什么宰塞要将她送入京师的原因,他原本以为大明的皇帝也会喜欢乌缇娅。
路过一处小巷,几名青皮对视几眼,都是看出了这副疲惫面容下包藏着的惊世之颜。
他们还从未见到过如此好看的蒙古女人,一时间,色从心起。
不过乌缇娅身上的装束,还是令他们多少犹豫几分。
为首的一个,见她此时就像一只受伤离群的羊羔,泛起不少心思,跟上去语调调戏地道:
“哟,蒙古娘们!”
“你不在关外好好儿带着,来京城做什么?”
余的青皮见有人已经上前,便都跟了过来。
“就是啊,会不会是关外的奸细?”
“我看,要报到五城兵马司才行,那边处置蒙古奸细可是一向毫不留情的!”
乌缇娅看了一眼,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冷冷道:
“你们认错人了。”
青皮们都听出了这话中包含着的强弩之末,试探过后,更加是肆无忌惮起来,为首那个就一直在她身后跟着。
跟了一阵儿,发觉乌缇娅是在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他也就明白这个蒙古女人无家可归,邪笑着道:
“去哪儿呀?”
“几天没吃饭了吧,陪大爷们玩玩,给大爷们伺候舒服了,或许会赏你一顿饭吃。”
乌缇娅脚步一顿,腹中翻滚,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青皮们都是嘿嘿笑起来,发觉有戏,为首那个更是弯腰下去,色胆包天地偷窥乌缇娅的面貌。
“滚——”乌缇娅说完,却又是步履蹒跚地走着。
这下子,青皮们的耐心没了。
为首的直接握住乌缇娅的手腕,大声道:“走?告诉你,只要我去找官差,说你是蒙古奸细,你的命就没了!”
“跟着大爷,吃香喝辣的!”
乌缇娅眉梢一抖,很快地打量了眼前这几个终日混迹于京师街头巷尾的所谓男人。
她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挣脱开来,继续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京城现在就是她最后的归宿,死也要死在这里。
青皮们站在原地对视几眼,决定动粗。
毕竟这么貌美的女人,还是蒙古女人,平日里可不多见,这么虚弱,几个大男人一拥而上,怕也是无力反抗。
办完事溜之大吉也就行了,实在不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几人上前,前后钳制住了乌缇娅。
为首那个满脸的邪气,眯着眼捏起乌缇娅的下巴,猥亵地笑道:“瞧你这无处可去的小可怜样儿,蒙古女人,就算生气了也是别有味道。”
“来,让我摸摸…”
他说完,伸手就要来摸乌缇娅的脸。
乌缇娅怒火中烧,左手一挡,右手一掌打在这青皮胸口。
毕竟从小是练家子,气力绝非寻常女子,那青皮被打得“哎唷”一声惨叫,一下就摔了出去。
余的青皮都吓傻了,没想到这个蒙古娘们还有如此强悍的本事。
乌缇娅则抬起脚,冲着另外一人就是一脚。
那青皮正在震惊,也是毫无防备,狠狠地向后倒撞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话都说不成了。
青皮们这下都不做声了,对视几眼,分出一人,跑向街角,叫来正在巡街的五城兵马司官差。
他指着乌缇娅道:“差爷,这蒙古娘们在京师转悠有一阵子了,我们想着,会不会是西虏的奸细?”
官差们闻言,走近上下打量了一下。
这女人从装束就看得出来,的确是蒙古人,可一个蒙古女人,在京师晃悠这么多天是为了什么?
眼下的确是有西虏林丹汗等部尚未归顺,想到这里,官差也是不得不慎重行事。
为首一名差头,向围观群众张口喊道:
“都看什么?不过是个西虏来的奸细,拷上带回去审问!”
乌缇娅百口莫辩,也是实在不剩什么力气,任由官差这样带走,呆呆地等着最后的结局。
突然,她大喊一声,把官差们都吓了一跳。
“公公!大内的孙公公!”
原来,她看见正有一名身着华丽的大内太监骑着马从街道上经过,这人她还认识。
一个月前进宫,就是这名姓孙的小牌子领着她去见王承恩。
孙公公果然勒停马匹,向街上看了看,听见熟悉的声音,很快锁定了方向,于是策马过去。
官差们见了,也立刻将乌缇娅押过去迎接。
只一眼,孙公公就看出来了,这不正是最近几日皇帝下旨要找的那个乌缇娅吗?
他连忙下马,朝官差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姓孙的虽然在大内是个真正的孙子,可一旦来到外头,以他的身份,当别人亲爷爷都够。
官差似乎也认识他,笑道:
“孙公公,这是方才有人检举的蒙古细作,我们正要带回五城兵马司严加盘问。”
“胡说!”孙公公猛地一巴掌抽过去,尖尖地嗓音都在颤抖: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是福余王宰塞的女儿,大明朝未来的皇妃,大明朝第一个蒙古皇妃!”
“蒙古细作,这种话是谁跟你们说的!”
“来个人随口和你们一说,你们这就信了,把人给抓了?五城兵马司就是这么办事儿的?”
这一巴掌,直接把那差头给打傻了。
但人家毕竟是大内出来的,是皇极殿管事牌子王承恩的干儿子,一个小小的差役,根本招惹不起。
路人们也都是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让大内公公当街把五城兵马司的官差给打了。
差头压根不敢生气,反而满心都是懊恼和害怕:
“公公息怒,公公息怒!”
“我们这就回去抓了那几个寻衅滋事的青皮,将此事回去禀明上官,引以为戒!”
“公公千万不要…”
孙公公没理会苦苦求饶的官差,一心一意都在乌缇娅身上。
他命人打开手铐,轻轻揉着乌缇娅发红的手腕,态度和刚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说道:
“陛下当日就后悔了,深切自责,下严旨命我们在全国各地搜寻郡主的下落,总算是找着了。”
“没想到,一直就在京师啊!”
乌缇娅听到这些话,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呆呆问道:
“他…他真的后悔了?”
“是啊,太妃也劝说陛下了,陛下决定纳您为妃。恭喜,您就要成为我们大明朝第一个蒙古皇妃了。”
孙公公连忙点头,一转头,满脸笑容登时变成了杀气腾腾,冷冷道:
“那几个青皮,不需要抓,让他们从人世间蒸发,五城兵马司乱抓蒙古人这事,咱家还要上奏陛下。”
“这执法衙门,是该整顿一下了!”
“还有,今儿这事,都得给咱家烂在肚子里,就算是跟你们的妻儿也不能提及,谁知道,杀谁。”
差役们都是吓得噤若寒蝉,心中对那些青皮痛恨到了极点。
看见孙公公带着乌缇娅离开,差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才是回过神来,起身啐了一口:
“吗了个巴子的,连我们也敢耍!”
一名差役问道:“马爷,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猪脑子?”唤做马爷的差头紧紧攥着佩刀,转身就走:“跟我回去,弄死他们!”
这一夜,五城兵马司人人皆惊,指挥使更是彻夜难眠。
百姓只知道,五城兵马司忽然出动了大批的差役,将附近几条街、坊的无赖和青皮们全都清理了一遍。
第六百五十六章:皇室家宴
天启皇帝回拒了塞北诸位的和亲之请,已经震动了边疆内外,没成想引出刘太妃,更是惊震庙堂。
刘太妃多年未曾涉足宫政,为极力促成此事,也是亲自召来皇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最终,天启皇帝向塞北诸部下诏,决意重纳福余王宰塞之女,孛儿只斤氏乌缇娅为大明皇妃。
这样一来,坏事慢慢变成了喜事。
十几日过去了,时间缓缓来到九月,极其悲痛的人和暗中议论的人,都渐渐平息下去。
现在朝野内外都是一片的高兴,大明立国近三百年,这还是第一次有蒙古女子入住宫廷。
对乌缇娅来说,余痛尽管深沉,余喜尽管悠长,却已经不再是她所担忧的了,真正的生活就要开始。
她不会后悔那时的决定,直到永远。
刘太妃不愿抛头露面,而且年岁已长,日夜几乎都待在慈宁宫。
张嫣毕竟是中宫之主,不能总指望着刘太妃出面,现在的她,也是应该担当起来,为皇帝分忧解难。
为了帮助乌缇娅排解心中的气闷和忧伤,张嫣特地选了阳光极好的一天,带着后妃们来太液池散心。
张嫣沿着太液池边上的汉白玉雕栏,顺着曲折的平桥往东,走到卉香亭,吓跑了那条宫人们最为喜爱的头戴红冠的大金鱼。
她回眸岸边,见两位贵妃正在一从丁香花侧说话,整个太液池周边的宫人,也是往常的数倍。
这两位贵妃,一个穿着绿色绣花锦袍,鬓边插着绿色的绢花,浑身都是淡绿色的色调,看起来与周围景色正配。
旁边的一个风格则正与之相反,显得有些张扬。
她身上穿着水红色的交领宽袖衫,淡粉的百褶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个垂牡丹的发髻。
皇帝赏赐的金色发钗在阳光下折射出黄色光芒,不用说,这是天启四年时晋封为良贵妃的顺天府大兴县王氏。
另外那个一身淡色的是谁自不用多说,那是今年才得以晋封为纯贵妃的南京鹰扬卫段氏。
二女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绿以粉,边走边说笑,互相映衬,恰似太液池中出水的莲叶与荷花。
张嫣看着她们两个人走过来,笑道:
“你们两个,怎生的把后面的裕妃妹妹忘了?”
两女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去看。
只见一女正怯怯跟在身后,装扮也十分朴素,正是宫娥出身,却在西暖阁得到皇帝临幸的童静儿了。
她也是如今后宫之中唯一的皇妃,王氏、段氏,皆已晋封贵妃了。
张嫣忽然看见什么似的,说道:
“裕妃妹妹,你头上的发钗做工怎么这么巧,像是去岁皇爷赐给延禧宫的绣工。”
童静儿一愣,还没说话,却是延禧宫的女主人段氏掩嘴笑道:
“娘娘眼见儿真好,这一会儿就瞧见了。”
“裕妃妹妹所戴发钗,就是皇爷赐到我们延禧宫的,本是一双,我也不能一齐戴着,便分给裕妃妹妹一只。”
张嫣笑了,道:
“难得你们这样交好,皇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王氏这时笑道:“太妃常常告诫我们,说是后宫的妃子们不能上阵杀敌,也不能舞文弄墨,少给陛下添乱就是极好的。”
童静儿最为内向,这些话,她不知在心中挣扎了许久,咬咬嘴唇,说:
“娘娘大概不知道,妾上月偶感风寒,不想惊扰别人,连陛下也没告诉。王姐姐知道了,竟亲自看视。”
“膳食药饵,件件经心,每夜陪伴到更深才走,次日刚天明时,便又来慰问,整整照顾了三天三夜。”
说着,她眼泪莹莹,垂下了头。
一向内向怯懦的她,只说了这几句话,便悄悄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在心中,依旧分着主仆尊卑。
张嫣也是一时哑然,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裕妃和良妃隐瞒的还真是够深的,莫说陛下,就连自己这个中宫之主,竟也毫不知情。
“王姐姐心地仁厚,实在难得。”段氏也压根儿不知道,惊讶地看了一眼王氏,满脸都是赞扬。
张嫣反应回来,笑道:
“怪不得裕妃妹妹这几日精神了许多,看来方才的话是正理儿。”
“皇爷一代明主,文治武功,正要我辈内外辅助,成就中兴大业,难得王氏这么懂事。”
王氏略微腼腆地笑了,然后欠身行礼,也没多说什么。
“娘娘,她来了。”这时候,坤宁宫的一名新女官上前说道,指着一个方向,脸上带着笑容。
几女闻言,也是纷纷望向亭西。
果然,已经换上一身崭新蒙古服侍的乌缇娅,正沿着太液池西岸,拂着水边青青的柳条,向这边走来。
淡淡的雪青色外衣,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蛋,和紫禁城中的红墙绿柳一齐倒映在池中,袅袅婷婷,煞是惹眼。
现在的乌缇娅,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神采,很秀丽,一身与汉家女子不同的洒脱之气。
但是看在张嫣眼里,却又显出一团稚气。
王氏和段氏都笑了。
王氏说:“那不是乌缇娅吗?蒙古乌齐叶特部汗王宰塞的女儿。”
段氏也说:“是啊,她进宫来,很是折腾了一番呢。不过幸好,还是叫那个姓孙的直殿监小牌子找见了。”
打从救回来,看见乌缇娅的第一眼时,张嫣和刘太妃的心里就很受用,很喜欢这个未来的蒙古皇妃。
后宫能有这么个主,也能增添许多活力。
张嫣笑道:“你们去别处转转,既然是要入宫当主子了,本宫就要和这位妹妹聊聊。”
“走得多远都成,别忘了晚上回坤宁宫用家宴就成。”
皇室家宴,这自然是给新来的乌缇娅准备的,好让她与后宫里其余的几位妃子尽快熟络起来。
王氏和段氏都猜到皇后想和乌缇娅说说娘儿们间的体己话,便拉着童静儿,会心地对张嫣行礼,离开了。
看着她们三个有说有笑,一路向北岸走去,张嫣也是向身旁伸了伸手,笑道:“坐吧。”
“今后,这大明朝的皇宫就是你的家,不用拘束,来,挨着我坐。”
第六百五十七章:“议会号”舰队
大明朝有了第四位皇妃。
这位皇妃的册封甚至在关外都引起了轰动,因为她是建国以来第一位蒙古皇妃,还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代。
乌缇娅成为皇妃,代表着今后其他的蒙古女子,也都有可能走到这一步,这对蒙古诸部而言,意义重大。
没有人敢对皇帝的决定多说一句话,就连六科道言官们也是,他们虽然喜好名声,但却有最基本的准则。
现在科道的言官御史早和天启元年时不是同一批人,在这种事情上打着祖制为名劝谏,只有那些东林党徒干得出来。
九月十四日,是礼部选定的良辰吉日。
一大早,司设监、鸿胪寺派了内侍和官员在各宫门外安置前来道喜的朝廷官员。
朱由校则坐在皇极大殿上,接受群臣的朝贺。
到了黄昏,暮色渐至,京师百姓却是听闻,教坊司大乐从京郊而始,由远及近。
天子的迎亲依仗也在同一时间自关外方向入京,带着那个幸运的蒙古女人,浩浩荡荡行至承天门前。
礼部官员及勇卫营亲军立于门两侧,引乌缇娅步入皇城,来到皇极殿外,众人停步。
朱由校早已身着皇家御制的大红袍服,负手站在百步石阶之上,身后便是雄伟神圣的皇极大殿。
而半月前还身在关外的宰塞,也因一纸圣旨,被火速召入京师。
朱由校知道她们父女间因自己而产生一些误会,召宰塞入宫,一是为合礼法,二也是要亲手解开这个结。
想到这里,朱由校深深吸了口气。
此刻,宰塞及带来的十余名乌齐叶特部的族人就站在百步阶下,背靠皇极殿,满心骄傲地望着本部的雏鹰。
今日,草原上的雏鹰终于长大,翱翔于九天,展翅高飞,天下间没有比他更幸福的父亲。
整个草原,都因为这桩不可能的婚事而议论纷纷。
这时,一名司设监小阉高声唱道:
“请皇妃上殿!”
乌缇娅跟过来,没了往日的我行我素,现在的她显得有些拘谨,不敢直视自己这尊贵的夫君。
所幸,被圣旨召入京的宰塞及其族人,给了她不小的信心。
一阵玲珑环佩声响,朱由校垂眸望去,微笑着向百步白玉阶下的乌缇娅伸出手。
在一旁小阉的指点下,懵懵懂懂的乌缇娅开始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亦如她由一名普通蒙古女子到尊贵皇妃身份的转变。
九十九步之后,她来到了朱由校的面前,还要走上去,一直跟着的小阉连忙伸手制止。
她这才抬起头,小心地将手放在了天启皇帝手中。
朱由校紧紧攥着她的手,拉着她迈上最后一阶,站在自己身边,向百步阶下的文武群臣、勇卫营禁军将校及孛儿只斤氏的族人们高声宣道:
“今日,朕册封乌齐叶特部,孛儿只斤氏的乌缇娅为大明皇宸妃,赐居永和宫!”
“乌齐叶特,与大明永结盟好!”
“普天之下,凡恭顺于朕的蒙古各部,皆同此式!”
宰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澎湃之情,连忙带着族人伏跪在地,喊道:“万岁,万万岁——!”
此刻,他们心悦诚服。
“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下面的勇卫营将士开始齐声高呼,这一声声呼喊,直震动了整个京师的每房每户。
待山呼声逐渐落下,朱由校望向乌缇娅,与之四目相对。
一时,两个人都是怔了怔。
双瞳对上的片刻,乌缇娅垂下头,烧红了自己的耳根,朱由校也是下意识地扭转过头,仍有些矜持。
这一幕,看得宰塞等人心惊胆战,暗忖大明的皇帝是不是又要后悔了。
却见朱由校伸出手,隔着袖子,轻轻碰了碰乌缇娅的手,目光从她的额头滑落至鼻子,再到樱唇、下颌。
到最后,闪烁着停留在她的脸上,柔声说了句:
“跟朕走。”
宰塞身为人父,虽然听不见说了些什么,但只从她微颤的身躯就能看得出来,自此以后,乌缇娅的世界,将只有映入眼帘的大明天子。
犹豫了小半刻,乌缇娅立即将手从袖子中伸出来,放在朱由校张开的手掌上,任由他柔软地包着。
在众人瞩目下,乌缇娅随在朱由校身后,缓缓走进了皇极殿。
......
与此同时,以南数千里。
琉球北部鸡笼岛,多罗湾附近。
月正当时,皎洁如盘。
二十余艘打着“余”字号旗帜的福建水师战船来到附近,很快与八艘西班牙无敌舰队商船碰头。
没有人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两方正在打旗语示好,福建水师官兵靠舷过去,正打算拆卸大明从西班牙购买的货物,远处却是突然间的天崩地裂。
一发威力极大的加农炮弹从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地方,精准击中了这支福建水师的苍山战船,负责指挥的平海卫游击将军当场身亡。
一时间,船体崩裂。
五百余名福建水师的官兵惨叫着掉落水中,而这还没完,天空中又出现更多类似的炮弹。
水师官兵向远处望去,却见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八艘商船,不知何时就已经冒着滚滚黑烟,尽数沉没在多罗湾的浅海之中。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都是绝望,因为这注定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
九月十八日,也就是朱由校纳宸妃后的第三天晌午,一骑快马自福建沿海飞速抵京。
这名骑兵手中高举一份急报,刚入紫禁城,便高声呼喊:“八百里加急——”
“平海卫八百里加急,鸡笼失陷!”
消息传入,朝野皆惊。
事情要从今年六月说起,自从签订军事互助协议后,福建水师平海卫一部,便被派去负责接应租借小琉球鸡笼一带的西班牙舰队。
这支西班牙舰队,满载朝廷第一批订购用于制作纸质弹壳的仪器,以及大量用于提升火力的军械装备。
不过,福建总兵俞资皂显然低估了这次来的荷兰舰队的战斗力和速度。
大明与西班牙签订了军事互助协议的消息,震惊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而大明正在大力改革海军实力的传闻,更令荷兰人极度的不安。
所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决定提前出动正式的舰队,直接攻占琉球岛北部的鸡笼。
主要目的是截获这批军火,以遏制大明海军发展的势头,他们并不愿意见到东方兴起一个与之抗衡的强权。
这支荷兰舰队是作战编制,足有二十五艘正式战舰,旗舰名为“议会号”,是规格最高的盖伦战舰。
议会号旗舰,是荷兰皇家造船厂的杰出作品之一,东印度公司的骄傲。
她拥有三层甲板,装载了一百二十余门火炮,数百名正规训练的荷兰皇家海员,除了在近海不灵活以外,在海上的战斗力异常恐怖。
在香料群岛击溃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就是这支议会号舰队,其中战斗力最低的,也是军商两用的大型作战帆船。
福建水师平海卫一部,与西班牙舰队在鸡笼附近的多罗湾碰头,却被暗藏在岛礁附近的荷兰舰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支西班牙舰队大部分都是商船,仅有一艘军商两用的盖伦帆船,而福建水师虽然经过整改,却还是以小型战船苍山船为主,也并没有装备镇虏炮。
可以想象,战斗一开始,就是一面倒的碾压。
西班牙舰队及福建水师平海卫一部,在多罗湾只与荷兰舰队打了一个照面,便被对方的强势火力击溃。
福建水师因为船只众多,分散而逃,最终逃回平海卫六艘战船,而西班牙派来的无敌舰队,无人生还。
在多罗湾战斗后,荷兰海军进驻鸡笼,开始修建堡垒,意图长期占据鸡笼,以把控海上的贸易要道。
战场惨烈的战斗,震惊了整个大明朝廷。
第六百五十八章:蓬莱水城
单纯说福建水师战败于荷兰主力舰队,朱由校倒是没觉得怎么样,毕竟在多罗湾被打散的这支水师,不过也只是平海卫的明军。
让许多人都震惊的是,平海卫的水师居然失败得如此彻底。
许多人都是知道,福建水师自天启二年至三年底进行大规模的整编,各省除了登莱水师以外,第二梯队就是福建水师。
福建水师的战术就是狼群战术,所以船必须要多。
尽管这次只是平海卫的一支与荷兰人打了个照面,可他们的舰船数量却也比荷兰舰队要多得多。
被打得抱头鼠窜逃回平海卫,伤亡四百余人,二十几条舰船沉没,却没有伤及对方分毫,这个结果没有人接受得了。
第二天的朝会,主题毫无疑问就是这件事。
很奇怪,谈及出兵对付女真或蒙古,总会引起满朝的纷争,可一旦面对西方,整个朝廷就出奇地团结。
因为荷兰人的这一巴掌,实际是狠狠打在了满朝文武,所有人的脸上。
消息传出回来以后,京师街巷也是言语纷纷,许多人都是在说,朝廷在水师上每岁花费军费数百万两,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还有军器司,也是每年至少数百万两的拨款,军械的提升呢?战斗力的转变呢?
坐在九龙御座上的朱由校看得出来,站在皇极殿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在滚滚发烫。
“诸卿觉得朕应该怎么办?”
兵部尚书王洽当先出列:“启奏陛下,袁可立自天启二年节抚登莱,登莱水师的军费几乎超过它省军费之和,眼下,是该看看到底有没有用处的时候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也是出列,铿锵道:
“正是,登莱水师每岁,徒耗军费千万,如今福建水师难以抵御红毛番的船队,朝廷需得派遣登莱水师南下,以安抚人心!”
说着,他冷哼一声:
“如若登莱水师也不敌红毛番,那依臣看,袁可立这个登莱巡抚也就不用做了,登莱水师的军费,也就该暂停一下!”
此话一出,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赞同,
当然,这话说到朱由校心里去了,从天启二年到现在天启五年九月,三年多了,登莱水师花销的银子何止数千万两?
如果这样还不能同荷兰舰队一较短长,大航海自己也就不必参与了。
“爱卿所言,甚合朕意。”朱由校点头说道:
“传旨袁可立,命他统率登莱水师,南下夺回鸡笼,将红毛番赶出大明的土地!”
“也是让西班牙人看看,他们打不赢的敌人,大明打得赢!”
群臣纷纷伏跪,山呼成片。
“陛下圣明!!”
......
平海卫水师大败于荷兰舰队,并且丢了鸡笼岛及小琉球的控制权以后,消息的确是震惊了整个大明。
许多地方的人们都是在议论纷纷,有些人已经对大明水师的战斗力产生怀疑,觉得不应该在水师上浪费如此多的军费。
而再次败于荷兰人之手的福建水师,现在已经是彻底抬不起头来。
福建各地的水师将校,包括福建总兵俞资皂在内,都处在风口浪尖上,许多人都是对他们唾骂不已。
过了几日,传出一则惊人消息。
平海卫水师战败以后,平海卫参将王献日夜觉得对不起朝廷的栽培和沿海百姓的信任,竟然在某一夜自尽了。
在这之后,福建水师的士气更加低糜。
很快,又传来消息,荷兰人正在鸡笼修建堡垒,并且派出舰队封锁多罗湾附近海域。
这一举动,导致福建沿海的商贸几乎瘫痪。
福建沿海,也是一片的风声鹤唳,水师官兵不敢扬帆,商队不敢出海,就连最基本打击海盗的行动都已经完全陷入停滞。
没过几日,另一个消息引爆了福建水师最后的热情。
朝廷斥资组建的登莱水师即将移师南下,很多人早就有所耳闻,这支袁可立一手组建的水师,每年耗费高达一千多万两的军费!
这是什么概念,登莱水师的军费,几乎是九边边军的饷银之和!
现在,全天下都在对这支大明的最强水师翘首以盼。
袁可立肩上的担子很重,登莱水师的全部官兵也知道,他们现在是承载着什么希望。
荷兰人来势汹汹,还是刚刚在香料群岛击溃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正式编队,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仗,不会那么容易。
......
山东,登莱。
蓬莱水城,自天启二年开始大力发展,现已成为山东乃至全国最大的海军港口。
实际上,蓬莱水城并不是蓬莱城的港口,它位于蓬莱城西北丹崖山东侧,距城镇还有些距离,最初的历史还要追寻到宋朝庆历年间。
宋水军在此建造水寨,不过是为了用来停靠战船。
明洪武九年,徐达发现此处位置绝佳,视野开阔不说,还利于防守和大规模停靠战船。
请示朱元璋以后,徐达亲自操刀,率领水师官兵在原宋代刀鱼寨的基础上修筑水城。
自此以后,蓬莱水城就成了山东水师的第一座军港。
经过历代修筑,到万历末年朱由校刚即位时,蓬莱水城的总面积就有二十七万平方米。
水城布局,也是徐达一手定制,南宽北窄,呈不规则长方形,负山控海,形势险峻。
自天启二年开始,朝廷开始大力发展水师,蓬莱水城在袁可立的手上一再扩建,眼下总面积已比万历末年时扩建了足近一倍。
袁可立统率登莱水师官兵,在此处先后增建了水门、防浪堤、平浪台、码头、灯塔、城墙、敌台、炮台、护城河等海港建筑和海防建筑。
眼下的蓬莱水城,就是一座结结实实的海上堡垒。
并且袁可立还有自蓬莱水城沿岸每隔数里修建炮台和军港的打算,沿岸炮台将一路延伸自蓬莱城外的港口,形成一个环绕登莱的大规模海军基地。
当然,想要实现这一蓝图,每年一千万两都不够。
话说回来,自从半个月前圣旨从京师下达,分散于各地的登莱水师战船就开始陆续向蓬莱集结。
到了现在,水城周围已经是舰船云集,旌旗蔽日。
不仅如此,天津水师的战船和官兵也随之集结而来,对荷兰这正式的一战,必须要打出大明的国威!
第六百五十九章:荷兰人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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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可立抚登三载,可以说是效果显著,天下间,再没有比登莱东南两地在这三年间变化更大的军镇。
袁可立拓地筑城,招集安置大量逃难流民,屯兵各岛间,步步向前推进海上防御,协助毛文龙,让努尔哈赤毫无缝隙可钻,就地蜷缩无以西窥。
袁可立抚登期间,市农工商也是安居乐业。
登莱沿岸水榭遍布,歌乐之声,通宵达旦,甚至有人如此形容袁可立治下的登莱两地:
“峰顶通望处,逐设烟墩,屯田农幕,处处相望,商船战舰之抛泊近岸者不知其数。“
有明一代,袁可立以前的登莱巡抚共有十四任,而他是最有作为,是唯一被列入登州名宦祠的登莱巡抚。
袁可立造就了蓬莱水城眼下兵戎最盛的时期,天津巡抚毕自严不止一次地上奏称颂他的功绩。
所谓抚登数载,海无传烽,亭有息鼓。
天启二年十二月,袁可立利用地震的“示警“作用再次向朝廷奏报,要求拨付足够的费用打造战舰,,修备器械。
朱由校一一准许。预筹毛帅之接济。““更呼吸岛帅(毛文龙),驶千帆继其糒“。时后金“出没于长山、旅顺间,漕艘贾舶多为所梗。“袁可立在“去鼍矶岛四百里“的水域广布水师,“逾铁山联广鹿岛“,又“于皇城岛设参将、守备各一员,练兵三千,以为登莱外薮。又设游兵两营,飞樯往来策应于广鹿诸岛。制炮设墩,旌旗相望。““奴小至则避之洲,大至则遁之海,用三肄疲敌之法,然后用登、莱兵图四卫之南。““无事则更番防守,有事则合并策应。又设南游、北游两营,各分讯地,侦逻于广鹿诸岛之间,时东时西,忽远忽近,使敌望之不知所攻,亦不知所守,因劳为逸,反客为主,布帆草筏于是绝迹。“又“如遇运艘经过,便当拨兵防护,期保无虞“从此琉球、朝鲜海运得通,开创了中国军队国际护航的先河历史。
天启三年(1623年)春夏间,努尔哈赤下令大肆屠戮旅顺和金、复一带的百姓,袁可立令登莱水师大兵出海,“联络诸岛,收复旅顺“,以图解救沦陷区内的离散百姓。天启三年三月,袁可立奏报朝廷:“登莱之水师实榆关之犄角,臣与镇道图画者数月。诸凡操练将士、修验船只、合并营伍、简汰官兵稍有次第。“他亲自挑选精兵“三千六百人,俾总兵沈有容领之先发“,“出海于旅顺、皇城、广鹿、平山等岛,相机进剿“。而副将李性忠所领数千辽左健士,袁可立亲自“于三月十二日饯而送之,嘱以相机进止以固榆关,以联毛帅。“为之饯行,大兵所到之处,“舳舻相接,奴酋胆寒。“后金放弃“金、复不守,而以西虏二万人守盖“。这时袁可立的布局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大兵压境震慑南四卫,暗中策应后金复州总兵刘爱塔反正归明。
袁可立操练水师,向朝廷请求资金,用于打造战舰,在沿海增置大量炮台,修筑起水城,与蓬莱渐成犄角之势。
所谓百里棋布,鼎足传烽,不外如此。
登莱成为全国最重要的海军基地,而袁可立坐镇于蓬莱,更是确保了渤海一带的平安,为熊廷弼收复全辽,奠定了坚实的大后方基础。
坐临登莱,支应辽军,节制东江,厉兵秣马,备战城郭。
这是对袁可立这三年的总结,但是远远不及他所做的万分之一。
辽东熊廷弼,东南袁可立,朱由校打从穿越过来的一开始,就在遵循着的一个方略。
至少一直到现在,这个方略都是正确的。
在这三年之间,袁可立训练登莱水师的方法,与各地水师都有所不同。
袁可立依然使用戚继光的练兵宗旨,便是水军先习陆战之法,带着登莱水师的官兵们先在平地操训了一年。
过了一年以后,也就是天启三年开始,登莱水师的官兵才正式开始登船操练,当然,这样的操训方法到底有没有用,仍需实战检测。
先看纸面实力。
登莱水师不愧为朱由校刻意培养的第一战力,眼下已积有大小战船六千余艘!
没错,你没听错,现在登莱水师的战船是用“千”为单位计算的!
至于登莱水师官兵的人数,也是各省之最,天启四年底时,在册的登莱水师官兵就已经达到七万余人!
这种规模的水师,只怕荷兰人这辈子也是没见过。
在朝廷上,袁可立有当今皇帝朱由校及枢辅魏广微、津辅毕自严等重臣的倾力支持。
其麾下,袁可立节制东江毛文龙、津门贺虎臣、登镇沈有容、莱府张盘等大将,士气自倍,人心自归。
朱由校对袁可立施行放权,命其赞理东征军务,备兵防海,凡一应兵马钱粮、征收调遣、防剿功罪尽归经理。
而这三年,袁可立也并没有令人失望。
他运筹帷幄,节制悍将毛文龙、指挥大将沈有容和张盘飞船往来攻袭于辽海各岛间,战线绵延至千余里,帮助辽督熊廷弼多次挫败后金军。
可以这么说,辽军与登莱水师,甚至是眼下的东江军,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所谓东南兵戎之盛,一百年来未有。
眼下登莱水师齐聚水城,大小战舰,黄龙青雀,首尾相接,万橹千帆,遮天蔽日!
天启五年九月二十一日,蓬莱水城,节海总督府。
所谓节海总督,这就是在说自天启二年任登莱巡抚的袁可立,这是登莱水师自发给他的称号。
袁可立升帐召集诸将,在移师南下前,做最后的动员。
他环视众将,屏息凝神,缓缓说道:
“诸位,红毛番入侵琉球,欺我太甚!”
“我登莱水师,历岁耗费军费甚巨,如不在此战大扬军威,击退来犯之敌,何颜面对陛下多年以来的信任?”
沈有容是万历一朝的海防名将,在辽东及东南屡建奇功,还曾率部应援朝鲜,大放异彩。
今年沈有容已经六十三岁高龄,天启三年时归乡养老,本来可以颐养天年,听闻有战,他立即披甲出阵,统率旧部,追随在袁可立帐下。
他听完这一席话,顿觉心潮澎湃,说道:“请总督吩咐,廉颇老矣,尚能一战!”
袁可立对沈有容还是比较尊敬,并没有摆什么上官架子,忙拱手道:“老将军何必回来?”
沈有容冷笑一声,道:
“当年大小琉球皆是末将自东瀛人手中收复,眼下红毛番侵占鸡笼,我更要率军南下,躲回国土!”
“老将军高义!”袁可立赞叹一声,转身肃声道:
“既然如此,诸位,点齐各部,随我移师南下,协助福建水师击退红毛番的船队!”
“谨遵军令!”
众人一齐说道。
......
登莱水师扬帆出海,战船以千计,甲板上人头攒动,旌旗蔽空,沿途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的惊呼。
登莱水师能有如今这个规模,与朱由校每年至少千万两的军费脱不开关系,登莱水师已经南下的消息传到复建,许多人这才是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