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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3:杨业的刀,宋九重的艾草

    一枪平。

    一刀横。

    枪芒冷冽,刀锋耀日。

    益州,护圣营,若大的校场被将士们围的水泄不通,只有中间留了五丈见方的空地,场中的两位,正提着兵刃亮相,静候出手时机。

    杨业终于被甲寅缠的没办法,下场亮刀了。

    不过与他比试的,却不是甲寅,而是一位叫花枪的家伙。

    甲寅对这位终于知道从顾心颜怀抱里钻出来的家伙十分不满,回来就回来呗,抢老子的风头,什么玩意。

    花枪一句话就把他的抱怨塞回肚子里:“你收不住势。”

    甲寅便有些沮丧,没好气的踹了花枪一脚,他的武技,每年都有长进,如今更是强悍无匹,一槊出,摧枯拉朽,出手必杀,但力道上还不能真正随心所欲,花枪不在,能和他砥砺武技的,也就全师雄,秦越早靠边站了,陈仓也勉强,除此外,只有赤山和他对对套路。

    要是杨业如当年的全师雄一般,那出战就出战,一战分生死,可如今是同僚了,互相间有个伤亡就不好了,只好看着花枪显摆。

    花枪是真正的武痴,若非武技大成,再漂亮的女人他也不放在眼里,而这两年,夫唱妇随的,如何个枪剑双绝法,甲寅也不清楚,只知道那顾心颜更明艳了,所以也颇为期待。

    刀起龙吟声,枪颤如墨梅。

    场中两人调均了呼吸,几乎同时迈步,出手。

    枪出如龙,上下翻飞,直点要害。刀势如练,左搬右挡,处处压制。

    但两人出手快,收势也快,往往枪刀未相交便已变招,眨眼间十数招已过,只见枪芒如电刀锋似雪,却是一记重崩声也无。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甲寅倏的兴奋起来,有椅子不坐,偏要跳起蹲在椅子的扶手上,双手托腮,那样子,好像在上号房。

    十八般兵器,唯刀势最为张扬,厚背薄刃,虚实分明,一刀在手,便是杀气盈身,劈斩抹杀,干脆利落,但杨业刀法与别个都不同,他是真的在用枪马的步子耍大刀,看着就别扭,但这别扭中又透着股邪劲,看着他似在拧身直刺,可那刀锋却在左右横荡,防不胜防。

    但甲寅的关注点却是在他的发力上,如此别扭的姿势,他是如何练成的,渐渐的也就了看出了名堂。

    杨业使的还是枪法,拦拿二字诀使的炉火纯青,但因为他那云头刀势大力沉,一般人看着,就是刀法,其实也是刀法,只是内在之魂是枪。

    但他以刀作枪,枪法精妙便再也施不出来了,看着僵硬的很。甲寅就纳闷了,好好的,有枪不用要用刀,是何道理?

    他的脑子中只这么转了两圈,场中的比斗已过三四十招,也终于有了第一记枪刀相击声,“橐”的一声闷响,却是枪杆与刀柄相交。

    这一记崩架后,一直内敛蓄势的杨业,刀势终于为之一变,刀头不断翻滚,好比舞狮之人的滚引珠,卡着枪路,叠浪奔涛,一路辗滚而进。

    “好。”

    甲寅倏的站起,兴奋的一挥手,就这一招,军中能接的,最多也就三五人而已。

    好在花枪就是其中之一,一杆枪被其耍的如灵蛇交尾,一样卡着刀势伺机反击。

    两人一进一退,倏忽间闪退数丈远,倏忽间又倒逼数丈远,这一下,刀锋枪芒比起之前耀眼十倍,大热天的,围观之人个个感到冷气嗖嗖。

    “好虎将。”

    同样观战的全师雄忍不住出声而赞。

    陈仓长叹一口气,摸摸脸上的伤疤,惆怅的道:“某……老了。”

    “陈将军这就太谦了,谁不知你的刀法迅猛无匹,刚烈无双……啊哟……”

    却原来场中已有变化起,枪刺,刀劈,这一下,两人都未收力,发出“当”的一声巨响,直刺耳膜,围观的不少人都捂起了耳朵,再抬头,还没明白过来,却见两人已各自后退收势。

    退开的花枪将枪交到左手,右手负于后腰,不断的伸张着,后背衣服上的汗迹如墨水般的氲开。

    杨业则额头汗如雨下,手腕缠刀又连翻了数把,发出一连串的“嗡嗡”声,仿若滚雷,数息后这才真正停势,一口浊气吐出,一抚颌下浓须,对花枪道:“好枪法。”

    花枪抱拳:“杨兄刀法更高明。”

    甲寅跳进场中,嘻哈一笑:“两人功夫一样的好,哈,走,我请酒。对了,重贵兄,我有一刀,名玄武龟缠,是我和花枪一起捣鼓出来的,样子和你方才那一刀有点像,回头我耍给你看……”

    花枪笑道:“说起来,是某占了便宜,杨兄得抽空去挑匹好战马,过几天我们马上再试一试。”

    全师雄和陈仓也走过来,闻言笑道:“某的浪里斩蛟戟在空鸣了,改天还是咱俩搭把手,对了,观杨兄武技,分明枪法,缘何用刀?”

    “马上相杀,还是刀来的迅捷,脱手方便,枪虽好,但一刺之下,一个收不住便要弃枪拨刀,最后终究是用刀说话,可腰刀太轻,用着不给力……”

    他这么一说,甲寅就明白了,怪不得这家伙腰间无刀,手中这一柄大刀品相也一般,说白了,都是一个钱字逼的,逼着逼着就逼成了真功夫。

    当时风气,有出身的武将兵器皆自备,那怕益州富裕,锻炼之法远优于中原,但制式兵器还是比不过名师的百炼器,战马其实也是如此。

    无刀马,不将军。

    将军用制式兵器,一是掉身价,二是不给力,所以朝廷常会制作一批精良的甲胄兵器存着,时不时的用来打赏,以收悍将之心。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甲寅对杨业的性子也是了解了,他是执拗拙言的性子,是宁可自己想办法也不愿意开口的,当下也不说破。

    次日却是陪着他一起去了双流马场,选了两匹蹄大胸阔的烈马,顺带着,又去了和尚师父那喝了一碗酒,自然而然的参观了武库,拎白菜一般的帮着杨业挑了把短柄战刀,最后蛮不讲理的让俩师父帮打柄好兵器。

    杨业感激非常,要的制式却依旧是那云头刀。

    这一选,出乎甲寅意料,但杨业不说,他也不好问,想来还是有不为人言的故事。

    武将们在比武交心,秦越却与木云一起窝在枢密院,满室皆是“哔里叭啦”的算盘声。

    夫未战而庙算。

    这要算的东西就多了,兵力,马匹,钱粮、草料、装备、器械……还要考虑天文地理,路途远近,甚至交通工具等。

    久未出现的唐东再次出现了,这家伙也蓄起了胡须,一张俊脸晒成紫膛色,明明二十几岁的人,看上去起码三十五六。

    三年来,他与他的斥候分队没干过别的事,尽画图了。

    重要地方的山川地理模形也做了许多套,分散在四大军区,搬回益州来的,却只能是图纸,整整七大箱。

    这枢密院的作战室,占地面积很大,是目前唯一一座用水泥加砖改造过的建筑,三面墙上都是桐木拼成的白板,东面的白板用大幅宣纸蒙着,一格格的表格画好,书吏根据指***好相关项目,一项项的填上。

    北面的墙上,是庄生与部下绘制的大幅舆图,上面布满了红蓝小旗,以及箭头。

    西面的墙上,则是一块黑板,秦越与木云便站在这里涂涂画画,不时交谈两句。

    蔡稚迈着轻盈的脚步进来,庄生走后,他接了庄生的班,成为秦越身边的亲随,庄重还是跟着程慎做学问,而鲍超却是成了甲寅的亲兵,这三位都已成为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了。

    “陛下,李执求见。”

    “何事?”

    “他戴着孝,说是祖父仙逝。”

    秦越一愣,老而成精的李昊死了?

    “跑到枢密院来求见,定非报丧这么简单,陛下还是见一见的好。”

    秦越对木云的建议完全赞成,吩咐道:“带他到偏厅,我一会就来。”

    “诺。”

    李执的表情悲愤多于悲伤,秦越一见之下心里便有了些底,劝慰道:“穹佐公也算是高寿了,还请节哀顺便。”

    “家祖非为病逝,实是自饮鸠酒,言非如此,不能保全家,临终有言,汴梁或有变,望陛下早作准备。”

    秦越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拍拍李执的臂膀道:“穹佐公有心了,朕,先记心里。”

    ……

    汴梁,晋王府。

    气氛紧张而感人。

    宋炅病亟。

    宋史恭谨的记录了这兄友弟恭,感人肺腹的一幕:“晋王病亟,帝往视之,亲为灼艾,晋王觉痛,帝亦取艾自灸。并对近臣言:‘晋王龙行虎步,生时有异,他日必为太平天子,福德吾所不及矣。’”

175:再见,宋祖!

    天黑如夜。

    电闪雷鸣。

    暴雨倏的倾倒下来。

    这雨刚落下,裹着空中的污气,溅起满地的土腥气,最是湿热难忍。

    这种感觉,却是与当下的形势一般,粘乎乎的十分难受。

    宋廷已经在作西征准备了,大张旗鼓,号称将动用五十万大军,如今,凤翔府、京兆府、江陵府、襄州,每天都有别处开来的大军补进大营。

    而大秦皇帝陛下也明诏下发,只待入秋,就将御驾亲征,这一回,要直捣汴梁,还天下以安宁。

    大战一触即发。

    玄武门楼上,轮值的守将钟信站在廊庑下,用力的扇着蒲扇,左手不自觉的凑到脖子处,把纽扣解了,感受着胸腔处热浪喷涌而出,略停几息,又扣上了,必须以身作则,否则被督察巡到了,法棍伺候都是轻的,要是关禁闭,勿宁死。

    城外的雨帘中,忽有“哒哒”的马蹄声混着缨铃声响起。

    钟信倏的站直身子,弃扇按刀,凝神远眺,但雨帘雾气朦胧,一时难以看清,直到近了一箭之地,他方看清来骑头上的红翎,以及鞍后软塌着贴成一根布棍的红旗。

    “是八百里加急的红翎急使,敲讯钟。”

    角楼上早有讯兵“当当当”的连敲三声讯钟,紧接着,城中那高耸入云的望楼上也响起三声讯钟,次递接力向内城传去。

    秦越以最快的速度更衣,方到前厅,红翎急使已经马踏中门。

    “报……汴梁来信。”

    一听说是汴梁来的,那定与战事有关,与秦越几乎同时冲出来的甲寅一把夺过信筒,用袖子擦了擦雨水,验看封口,然后微一用力,旋盖展信。

    一目十行看完,整个人都呆住了,恰此时,天际一道惊雷炸响,粗大的紫电于半空中探出触角,狰狞着扑来,甲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秦越心中大疑,一把夺过信纸,一看之下,定在那里,也是仿若木鸡。

    良久,兄弟俩才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出声:“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这样?

    健壮如熊罴,一身武技天下几无双的宋九重,忽然寝疾,一命呜呼!

    宋炅于灵柩前即位。

    秦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操,不会“烛影斧声”提早上演了吧,之前是心心想想的想着那宋九重早点归位,可真的嗝屁了,这心里头反而空落落的难受起来了。

    “这雨下的,老人家出来不方便,我们年轻,都去司空府议事,来人,去各路迎接,知会其它人都到司空府。”

    “诺。”

    秦越下完令,甲寅却搓着手道:“等我一等,我要带刀。”

    秦越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汴京出事,你慌个啥,来人,备车。”

    “诺。”

    “那我去备马。”

    “滚你的,老实坐车。”

    甲寅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紧张了起来,那一位,在他心目中,已经超越了林仁肇,成为排第一顺位的对手,那渊停岳峙稳若泰山的感觉,也不知有多少次进入到他的梦乡,是他练武磨技的最大原动力。

    怎么可以说死就死了呢?

    除非断头,否则用刀捅,起码要连捅十七八刀才行的壮汉呐。

    秦越最清楚自家兄弟,拍拍他的后脑壳,“想那么多干啥,一杯牵机药,神仙也撂倒。”

    “你知道?”

    “猜的,要是没有传位遗诏,那就是差不离了,呵,皇位果然是好东西,兄弟阋墙,再无亲情可言。”

    “没有传位诏书,那他怎么能当上皇帝?”

    “他是晋王,又是开封府尹,这算是中原公认的皇位接班人。”

    “那宋九重不是有好多个儿子么。”

    “这可是千古迷案,我们要的,不是探究这背后有什么隐秘秘密,而是要思考,当下这局势,我们该怎么办。”

    甲寅撸起袖子,慨然道:“那还有什么好思考的,打呗,宋九重再无耻,喝酒和打仗还是蛮光明磊落的,就这样死了,实在是有点可惜,至于那黑胖子,呸,当年就想谋我的地皮,阴险卑鄙,听说还最好妇人,不行,我得去割了他的头当球踢,断了他的根喂王八。”

    “这才是你虎子该有的样子,走吧。”

    甲寅笑笑,探手接了把雨水,只觉分外的冰凉。

    ……

    ……

    汴京也在下雨,呜风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毁民屋无数,触目所见,一片汪洋,狼藉不堪,如今,雨势渐小,却不知是要转晴还是在蓄下一波霪威。

    皇宫。

    一片缟素。

    寂静无声。

    唯有白幡在风雨中沉重的飘垂着。

    垂拱殿中,宋炅歪侧着身子靠坐在御座上,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搭在桌沿上,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敲着,双目似闭非闭,神态与宋九重简直一般无二。

    御座左前第一位,坐着的乃是门下侍郎赵普,他的下首,微侧着半个屁股恭谨而坐的,乃是太医程德玄。右前第一位,正在无声啜品着清茶的,则是枢密使李崇矩,而手执拂尘静静恭立在御座前的,则是内侍王继恩。

    除此外,殿中还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安安静静的坐在李崇矩下首,无声的拨着佛珠。

    宋炅能成事,各方面因素都很多,奉命行事者也不少,但眼前这几位,却可以说是他的金刚护法。

    说起来,他与赵普这两年可是大有水火不容之势的,可谁知道,这一位,才是最亲密的战友。

    除僧人外,五人皆着麻布缞服,这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是名“斩衰”,但五人脸上却丝毫没有悲痛之意,难以压抑的是喜悦与兴奋。

    反而宋炅的脸上时而有惆怅和内疚浮现。

    三年前,当母后临终以遗言时,他与皇兄之间便有了深深的隔阂。

    二年前,当皇兄执意要迁都时,他与皇兄之间便有了水火难相融的态势。

    这几年来,皇兄对自己不要太好,比对他儿子起码要好上一多倍,可一味的纵容,褒誉的背后,皇兄打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

    不就是想效郑伯之智么,真当自己是共叔段,呵。

    你能忍,我也能等,等到你先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那就休怪当弟弟的无情。

    宋炅其实一直对皇兄有敬仰之心,论武略、论胸襟、论魄力、论能力,都是他学习的榜样,但学的多了,也就了解深了,正面对抗,皇兄眨眼间便能把自己给捏死。

    但再强大的人也有弱点,皇兄最大的弱点是要脸面,是典型的即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哪怕心里再恨,脸上的笑容只有更真诚。

    有这一点就够了。

    攻其一点,不计其余。

    他成功了,在受过了艾炙之苦后,数日后,兄弟夜饮的结果,是皇兄永远的闭上眼睛,而他,则顺顺利利的坐上了龙椅。

    虽然,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可是,哪怕再多一倍的成本,也值。

    “阿弥陀佛。”

    “啊,哦。”

    宋炅坐正了身子,用力的搓了搓脸,趁机组织语言,“嗯,刚才走神了,倒不是想这个。”

    宋炅笑了笑,方肃容道:“吾宿世曾亲佛座,佛前之誓,自当一体遵循,只要能佑我大宋国泰民安。”

    老僧缓缓起身,合什行礼:“我佛慈悲,定当化解一切厄难,护佑万民。”

    …………………………………………

    题外话:

    宋氏兄弟都非常崇佛,宋九重登基后,郭荣时期的有关释门条令皆废,是岁剃童行(未有度谍的僧尼)八千人,又赐钱四百七十一万资僧行勤等一百五十七人游西域。

    但也有所控制,第二年开始,便有禁毁铜造像、禁铁铸浮屠及佛像等政令相继推出。

    但宋炅的崇佛,网上将之列入历史五大未解之秘,其登基第一年,便剃度童行十七万人,全国各地广造佛寺,并尝言“吾宿世曾亲佛座,但未通宿命耳”,其所铸的八十二砘大铜佛像传承至今,他的信仰也影响到了后代,三女、七女分别出家为尼。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175:枢密之议

    “皇帝讳炅……宣祖第三子也,母曰昭宪皇后杜氏。

    初,后梦神人捧日以授,已而有娠,遂生帝于浚仪官舍。

    是夜,赤光上腾如火,闾巷闻有异香,时晋天福四年十月七日甲辰也。

    帝幼不群,与他儿戏,皆畏服。

    及长,隆准龙颜,望之知为大人,俨如也。

    性嗜学,宣祖总兵淮南,破州县,财物悉不取,第求古书遗帝,恒饬厉之,帝由是工文业,多艺能。”

    ……

    “太祖崩,帝遂即皇帝位。

    乙卯,大赦,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

    丙辰,群臣表请听政,不许。

    丁巳,赵普等固请,乃许,即日移御长春殿。

    庚申,以弟廷美为开封尹兼中书令,封齐王;先帝子德昭为永兴军节度使兼侍中,封武功郡王;德芳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尹、同平章事。

    赵普加司徒,李崇矩加司空,薛居正为中书侍郎,楚昭辅为枢密使……

    内侍行首王继恩为永昌陵使,宫苑使,武德司副使。

    命诸州大索知天文术数人送阙下,匿者论死。

    遣著作郎冯正、佐郎张玘等使契丹、南唐告哀。

    癸亥,幸相国寺……”

    ps:宋祖陵在永昌,山陵使一般为宰执担任,内侍领衔担纲,不合常制,时人异之。

    ……

    因为秦越的穿越,加速了历史的演变,但中原却还大致照着原历史轨道在进行。

    那位龙行虎步眼若苍狼的开国之君,渊停岳峙不动如山的武学宗师,说没就没了。

    宋炅顺利接位,朝野风平浪静。

    唯各路正在调动的军队不得不临时停下,请旨待命。

    安静到诡异,安静到益州君臣都有些不可置信。

    宋九重不管怎么说,这几年来励精图治,确实是给他做出了一番成绩的,身边也团结了一大批忠心的臣子,当此日月换新天之际,却是一个水花也没飘出来。

    果真是……

    人走茶就凉。

    枢密院作战室议事。

    与会者:李谷、王著、曾梧、木云、陈仓、欧阳炯、韩通、全师雄、沈伦、吕端、甲寅。

    官场排位次是个十分讲究的学问,但秦越与甲寅搭班子实在太过默契,凡议事,甲寅都最后一名,如老虎般蹲着。

    会议由王著主持:“时局大家都清楚了,今日之议,议是否东征。”

    木云道:“必须东征,如今我兵马粮草都在调整中,如同利箭在弦,不得不发。”

    欧阳炯道:“可伐丧不祥,老夫担心关中士庶逆而抗之,如此,原先布下的先手就全弃了。”

    沈伦道:“某附议,兵马虽已调动,但损耗不大,反之,伪宋却已大耗钱粮了,每天都大把的钱粮如流水般的涌出去。”

    “某赞成枢相的意见,兵马既动,那就要打,否则士气一失,再要振奋就难了,想来中原新换了国主,正是政务迟滞之际,刚好打他个落花流水。”

    全师雄的声音刚落,韩通立马接上话头,一拍桌子道:“打,那两兄弟,没一个是好东西,赶紧打倒了就省事了。”

    韩通身为工部尚书,这两年的精力一在基建上,如今主持着的最大工程便是重修金牛道。

    意见迅速分成两派,武将要打,说正是好机会,文臣则以道义和利益进行反对,各有各的理。

    争执许久,秦越最后发表意见:“打是要打的,兵马调动可略略放缓一二,粮草却是要先行,但我们不主动出击,做好准备就行。”

    甲寅一扬眉,问道:“为什么,要打就干干脆脆,枢相挂帅,我为先锋,一气打到汴梁城去。”

    “因为,宋炅虽然初登大宝,但必然会御驾亲征,我们,在边境上等着他便是,这是其一。

    其二,我怕一下子打狠了,以宋炅那无底线的尿性,搞不好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若是如此,宁可缓打。”

    “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搞不好石敬塘第二。”

    甲寅怒道:“操,他敢。”

    李谷轻咳一声道:“陛下提醒的是,这一着必须要防,我军要东出,但不能让百姓在异族铁蹄下再遭罪。”

    秦越点头道:“是的,进关中易,进去后稳住局势也不难,但我怕的就是伪宋狗急跳墙,他要联络南唐我都不怕,就怕引契丹狼人南下,所以,我这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守北线,夺江陵,如何?”

    曾梧道:“江陵与鄂州近在咫尺,若行此计,那就是真的是促成北宋南唐联合,所以,哪怕夺下,也难守住,某以为得不偿失。”

    木云也道:“江陵虽不易下,真要打,还是可以拿下的,但就如右相所言,若是宋唐结盟了,对我们终究是麻烦。”

    “大家都说一说吧。”

    秦越坐回位置上,开始削梨,在吃食上,他还是保持洁癖,能自己动手的,就不假手别人,等到他一个梨片着吃完,大家也都把各自的意见发表完了,结果,只有甲寅盲目的信任他,其它人或婉转,或直接,都不看好拿下江陵。

    秦越擦擦手,执着指挥棒起身,踱到那大舆图上,指着江陵道:“正因为此地太过重要,当年中原、南唐、西蜀都眼红,但谁都不敢吞下,都怕占了此城后引起其它势力的争夺,所以便宜高氏家族在这安逸了几十年。

    但若是真的拿下了又如何呢?高保融向世宗称臣,李景只能忍气吞声,孟昶只会恨天骂地,宋代周时,这么好的机会,南唐也不敢动上一动。

    如果,我们如果拿下,南唐虽然心急眼红,但我敢保证,那位目有双瞳的江南国主,就未必真敢派出战舰……就好比我们邀其一起击宋,他只会敬谢不敏一样。”

    “枢相,若是夺下此城,面对伪宋单方面的兵力,能不能守的住?”

    木云长眉一扬,傲然道:“江陵城险,若无南唐水师牵制,我粮道通达,火药备足,守上十年都行。”

    “那就成了。”

    秦越甩着指挥棒,笑道:“拿下此城,我军就真的可以进退自如了,一统中原,指日可待。”

    韩通瞪着牛眼,讶道:“某就好奇了,那南唐君臣脑子里想什么,会坐视我大军得逞?”

    “当然不愿意江陵被我军得了,我军只要一出,南唐不知会有多少忠正臣子进言,甚至军方主战派如林仁肇郑彦华等人更是会建言趁机乱战,把这长江重镇夺到自己手中。

    但是,不要忘了,南唐哪些是主战派,且有实力一战的呢?

    真要出兵,林仁肇是南唐的第一首选,可问题是,李煜信不信他?很明显,并不是真的信任,其名为南昌留守,手中兵却不过三千。当年宋九重出的离间计,虽未完全奏效,但根子已埋下。

    而且,他若出兵,必驻武昌,可是武昌节度使是谁,纨绔子皇甫继勋,典型的老子英雄儿软蛋,要是其父皇甫晖坐镇,那只能当我没说,这一位么,在南唐朝廷,那是横着走的,可要是出兵,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

    所以,南唐这只鸵鸟,不用理会,要真敢来,索性就放重兵下江南,夺了鄂州,控住青山场院,南唐就只能是跪地软脚虾。”

    陈仓皱眉道:“可如今,伪宋在江陵也已布下重兵,据说扬州楚州的战舰也将陆续开来,说不准他们再沿归州道进军也不一定。”

    木云笑道:“这一点,陈将军倒是可以放心,伪宋没有胆子再进归州道,此为虚张声势,重兵只会在京兆、凤翔两府堆聚,然后三路进攻,不过江陵若下,我们也就有了直指襄州的机会,倒是与三国蜀汉时仿佛。”

    全师雄笑道:“这么一说,某心痒痒了,某去,当年关二爷未竟之志,某来完成。”

    “等等,这又关关二爷什么事了?”

    “江陵,古名荆州。”

    甲寅就兴奋起来了:“去,这事我去,景信兄不得与我争,对了九郎,那鸵鸟是什么鸟?”

    “……”

    秦越拍拍脑袋,笑道:“可以当坐骑骑着玩的大鸟,个子大到飞不起来,却很笨,一遇危险,只会把头钻进沙子里,而把屁股露在外面。”

    “若这么一比,南唐还真有点象。”

    众人大笑。

176:不约而同

    会议继续。

    全师雄道:“若是分兵攻江陵,最少要二个军的兵力,这样一来,动静非小,伪宋稍加防备,再急调襄州、邓州兵马相助,江陵不好下是其一。

    其二,三万精锐南下,则北路兵力相对就减弱了,伪宋之前号称五十万,真调出来,大约二十万兵力是有的,万一……”

    秦越颌首道:“全将军言之有礼,但有一点,宋炅不是宋九重,这是位从来没有上过战阵的家伙,偏又自负才智,我临时起意守北攻南,也是因为中原换了最高领导人的缘故,宋炅此人,会给我们神助攻的,不过,需要给他一定的时间与空间。”

    “神助攻?”

    “对,神助攻。”

    秦越没有解释什么是神助攻,话题一转,笑道:“说起来,宋九重也曾是我们的同僚,该遣使赙祭才对,王相,你看以何人出使为好?”

    王著对宋九重没有一丁点的好感,冷笑道:“等伪宋告哀使者来了再说,他要规规矩矩的派来告哀使者,那么,派个人意思下也无妨,若是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某可不干。”

    李谷轻咳一声道:“未必会有使者来,但赙祭一番也是可行,祭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两京士卿的态度,只这人选要选好。”

    曾梧道:“虽如此,规格也不用太高,直接书院里选两名博士,或许比朝廷官员更妥当。”

    “善。”

    欧阳炯对这些事热衷,立马赞同:“老夫推介郭震、颜颐,两人一老成持重,一词赋风流,正好为使。”

    这两位,秦越都熟悉,郭震字慎修,主治春秋,颇有名气,颜颐字纬祺,能诗善画,风流倜傥,但两位儒生齐去,也有些不美,正思索,却见吕端坐那仿若书记员,只把笔执起记个不停,不由笑道:“易直,这可是紫光阁,要畅所欲言才是,说说。”

    吕端笑了笑,放下笔,想了想道:“这千里奔波难免劳累,郭慎修年逾五旬,某的建议就不用受累了,让年青人去,或许邹彦文若是去了汴梁,可能会有额外之喜。”

    “他去可行。”

    王著赞道:“邹衍擅财计,这一路所见,视角与众不同,定有收益,不过,最好还是化个名副之,以颜纬祺为正使。”

    秦越大笑:“这主意不错,甚至关键时还可以适当的透透口风,不亚于一支奇兵。”

    沈伦苦了脸:“可如今户部是有多少算盘都打不过来的繁忙时候,度支事又是重中之重……”

    陛下与左相都觉着好了,沈伦的报怨无效,邹衍知道消息后又惊又喜,这出使赙祭,等若镀金,旅途的那点辛苦又算什么。

    议题很快转入到其它政事上,甲寅就觉着没劲了,要打仗就快点打呐。透过窗棱,见雀鸟叽喳着欣舞,心思又转到那可以当坐骑的鸵鸟上了,鸵鸟是什么鸟?

    他急着打仗,远在汴梁的宋炅也急着想打仗。

    因为他在忙着为先帝治丧,忙着巩固政权的同时,军事也是第一顺位必须考虑的大事。

    有前周世宗和皇兄黄袍加身的案例摆着,登基后亲征,把军权抓起来,这可是江山永固的真正法门。

    所以,他听政不过三天,便高调大唱,当继承先帝之遗志,伐西秦之不臣。

    而国家库藏的情况也迫使他必须加快行动,钱币的缺口已经出现,若不趁着粮草还足的情况发动战争,时间越久,国库越空。这一点,因为他当开封府尹多年,比兄长更明白这货币危机的严重性。

    他对兄长只处罚几个贪官代表的做些也有些不以为然,当此时,哪家有钱,动哪家才是正理,非如此哪能盈国库。

    攘外先安内。

    这条大棒挥下,家有中元通宝者,皆为西秦间谍,正好,把一些政治隐患给除了。

    这些阴私事,自有刘知信与王继恩率着武德司的察子们在做,宋炅自个最忙碌的,还是接见文武百官,藩镇节帅。

    “臣曹彬,见过官家,因病于路耽搁,以致跚跚来迟,请官家恕罪。”

    “国华兄,你也如此见外么,来人,赐坐。”

    先帝重礼,不仅亲定官服式样,就连前朝的坐而论道之礼也改了,殿中宰执重臣都只有站着的份,如今,赐坐也成了荣耀。

    曹彬连忙谢恩,看着眼前这位处处模妨其兄长的皇帝陛下,心中感慨万千,已永远长眠宋九重,可会后悔?

    时间是把杀人的刀,也因为曹彬有意为之,才三十四岁的他如今白白胖胖,再不复矫健英姿顾盼之雄,言行恭谨的让宋炅都有些意外。

    “先帝大行前,曾有意国华兄来挂帅出征,国华兄文韬武略,不仅对秦凤与蜀中地理熟悉,对秦越、甲寅等逆贼更是知根知底,还请担起此项重任,荡除不臣,还天下以朗朗乾坤。”

    曹彬连忙站起,施礼道:“臣不敢欺瞒,臣若将兵,攻南唐,征契丹,虽百死而无悔,但若西向,臣力所不逮,非臣念旧情,实在是秦九之诡,木云之奸,令人防不胜防,臣……非是对手,故为国计,请官家另择良将。”

    “国华兄何其谦也。”

    曹彬苦笑道:“臣自征淮到伐蜀,次次被其算计,若非阴惨,臣……恕臣直言,若非鄙其为人,臣如今可能还在蜀中。”

    宋炅眼里闪过一丝讶色,脸上却笑道:“可国华之大才,先帝常褒誉之,如今天平军久承太平,若再按着国华兄在那不放,也实在太屈才了。”

    曹彬拍拍肚子上的肥腩,无奈笑道:“臣如今大肚肥腩,髀肉复生,名将之志早被富贵湮灭,唯愿平安富贵耳,不过臣于病榻上久思,倒也想出一策,或许能为朝廷西征助力一二。”

    “哦,不知国华有何妙计?”

    “联唐。”

    宋炅失声笑道:“那南唐君臣,个个只会翘着腚匍伏,先帝早有下旨,令李煜一同起兵,可南唐倒好,贡白银万两,钱十万贯,说什么甲兵不修久矣,只能遥祝成功云云。”

    曹彬不慌不忙,接过内侍奉上的茶杯,浅呡一口,这才肃容道:“先帝以上国威势下旨,伪唐自然心有逆反,偿若平等相待,真诚相邀,再许以重利,不怕伪唐不出兵。

    伪唐虽弱,但于水战方面,还是要略强于我中国,况且猛将也有不少,那林仁肇更是能与先帝大战不分胜负者,其军若是能沿归州道溯江西进,那逆秦军师将军木云便只能在夔州呆着,如此,不管归州道胜负如何,秦凤路便少了一位能对三军如臂所指的统帅。

    如此,哪怕秦越亲征也无妨,其久居上位,脱离军队久矣,再说,其人只擅长鬼主意,这临阵调度,他还差的远。

    至于向训,他再能也无用,因为,他在我中国算是老资格,在逆秦,不过一新兵,在没有实打实的战绩烘衬之前,谁能服他?”

    宋炅终于露出庄重之色:“可逆秦还有甲元敬,全师雄,李儋珪等名将,据闻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一介蛮夫而已,武技虽好,果真能敌万否?”

    宋炅大悦,这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一直以来对皇兄礼重悍将的做法十分不满,骄兵悍将不听话有个屁用,循谨能御下者方为上,武勇当次之。

    “若依国华之策,又该许以何利,江南才会欣然景从?”

    “此策乃臣瞎想,可与不可另说,还请官家先恕臣无罪。”

    宋炅哑然失笑:“国华呐,你当朕是昏君不成,哪有论议者有罪的道理,只管说来。”

    “那臣便大放厥词了。”曹顿了顿,缓缓吐出四字:

    “割让江陵。”

    “好胆!”

    宋炅重重一拳擂在御案上,震的茶杯起跳三尺高,“呯然”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此不过诱饵也,真要割让,有的是附加条件,比如,必须拿下夔州,又或者,兵围夔州半年以上,到那时……”

    “不行,此议万万不可行。”

    宋炅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怒吼咆啸道:“尔敢咒朕……”

    曹彬看着暴跳如雷的宋炅,眼中有失望之色一掠而过。

177:由来一声笑

    “官家初登大宝,你建言割地求援?国华,你好糊涂。”

    “糊涂么,呵,仲询,原来连你也这般认为。”

    曹府,后院,水榭。

    曹彬与潘美昭穆而坐,水面波鳞,清风徐来,把酒逸兴,本为美事,可所谈的事情,却着实大煞风景。

    曹彬吞下一口艳如血,涩如莲的葡萄美酒,怅然道:“那块地盘,已经不属于中国了,只要关西能打赢,那么江陵府真送出去又何妨,南唐敢收么,真收下又何妨,还不是左篮换右篮,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呐。”

    “何出此言,你是说西秦会出兵江陵?”

    曹彬挟起一块侍女用玉手掰成块段的腌黄瓜,送到嘴边又放下,用筷子点点桌面上的菜肴,“某自懂事起,就没有哪个能左右某之意志,但你看看,某连习惯都被那王八蛋给带偏了,就连菜肴也似是而非的学着,那只九尾狐,可以是一生之友,也是某一生之敌。

    满朝文武,有谁能比某更清楚他的为人,有谁能猜中他的心思诡计,就连你我,也只能勉强猜中一二而已,此番西征,其实未打已先输,哪怕兵力倍数于敌,也是无用,最后,只能损兵失地而回。

    但某却料定,以秦九的性子,未必会推进关中,而是……拿下江陵,江南江北一盘棋。”

    潘美倒吸一口冷气:“好大魄力,他就真不怕我中国与南唐两路夹攻?那你也该提醒官家重兵以守才是。”

    “重兵防护江陵,则关中必失,你选哪?”

    “……国华,某发现你有些悲观了,朝廷此番动作,虽说因先帝大行略有迟滞,但真算的上是举国之战了,兵力优于西秦不说,马兵更是翻倍碾压,稳扎稳打,未必会输。”

    “某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建言割江陵以诱,让南唐出兵,若是林仁肇等悍将领军,木南客与甲元敬必会在夔州严阵以待,关西的阻力将少一半,如此,秦凤之地大约就真可以拿下了。”

    潘美苦笑道:“你这是魔症了,建言时机也选的太好了些。”

    曹彬大笑:“那是朝廷出兵时机选的太好,来来来,今日且一醉,终于是无官一身轻了,快活,喝。”

    “……”

    曹彬拍拍脑袋:“错矣,错矣,当贺仲询荣升枢相才对,饮胜!”

    潘美摇摇头,举壶将杯斟满,端起一饮而尽,却是满嘴苦涩。

    两人先后脚进的京,一个罢官去职,一个荣升枢密副使,但对潘美来说,却是宁可如曹彬一样,把那身官袍脱了。

    枢密副使,好大的名头,呵。

    两人自申末开始喝,一直喝到月上柳梢,醉眼迷离时,曹彬挥刀而歌。

    “……平生多磨砺,男儿自横行,站住了是个人……有情义有担当,无依无傍我自强。这一身傲骨敲起来铮铮的响……”

    歌声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一幕。

    剑门关下,曹彬与秦越相对而坐,大碗喝酒,他那位新纳的美妾在两军阵前且歌且舞,有曲声相和,有松涛伴奏。

    “有情义有担当,无畏无惧我奋强,这一身傲骨敲起来铮铮的响……”

    潘美大笑着弃杯,晃晃荡荡的离席,却是一个收脚不住,绊倒在地上,挣了两挣,索性懒得起来,不一会,酣声大作。

    曹彬弃刀而回,想扶一把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手上却用不得力,自己也跟着软下了,索性也仰躺着,看繁星满天,不知觉间,满脸泪痕。

    夜色如水,无声的将这两人身上的金戈铁血意细细的抽去,轻柔如丝。

    ……

    ……

    “噫,三弟今日缘何如此兴奋?”

    “皇兄,臣弟不日即将出征,特绘八阵图一幅,请皇兄指正。”

    “哦?快快取来,与朕一观,来人,置酒。”

    自家兄长,最爱什么,做三弟的自然心知肚明,果然,一幅八阵图献上,就有了把酒言欢,谆谆教诲。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费尽心血精心绘成的八阵图,竟然在皇兄眼里一钱不值,被批的体无全肤。

    更没想到的是皇兄会越批越高兴,说虽是纸上谈兵,但也颇见用心,你我兄弟同心,何事不能成,来来来,今晚彻夜长谈,待为兄将这些年的行伍经验说与你听,这些亲历事,比兵书更宝贵……

    “臣弟今日所来,正为听取皇兄教诲,且让臣弟斟酒以敬……”

    那一夜,星月退避,乌云垂空,时不时有闪电狰狞。

    那一夜,官家在御书房中向皇弟传授不传之秘,内侍、宫女,以及御龙直亲卫都在庭外远避,透过窗纸,两个饮酒交谈的身影清晰可见。

    那一夜,他的酒越喝眼神越明亮。

    那一夜,壮如熊罴的皇兄越喝越迟钝。

    最后归为永寂。

    “好毒……好毒……”

    黑暗中,皇兄五官扭曲,狰狞可怖,正伸出一双白骨森森的利爪向自己扑来……

    “啊……”

    宋炅惨叫一声,倏的坐起。

    “官家,官家……”

    两条光洁的身子如蛇般的跟着坐起,胸前那颤颤巍巍在烛光的映照下,仿若鬼魂之眼。

    “啊……滚开,滚开……走呐……”

    宋炅用力的挥着手,两名宫女战战兢兢的要退下,却不防又被浑身冒汗的官家给一把揪住,“别走……”

    语气中带着仓皇与惊惧。

    孝服未除,官家东宫西宫都不能住,只能宿值偏殿,却是便宜了自己,两宫女互视了一眼,浑不觉着男人身上那冷汗的腻滑,赶紧柔柔的贴上,用自己的温柔,去撩拨官家的雄心。

    ……

    后宫,西苑。

    一灯孤明。

    符二娘正在灯火的照明下,默默的收拾行囊。

    托已贵为皇后的六妹之福,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噩梦般地方,终于可以解脱了,虽然,他……也是她的男人,也很优秀,但,不值当流泪。

    她要收拾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衣裳尽弃,书稿尽毁,唯有一幅幅的画作是她的宝贝,只是每摊开一幅,就要怔忡良久,是以收拾的极慢,也因为这,她拒绝了侍女的帮忙,亲力亲为。

    她的画作,皆为人物像,而那画中人,十有**是同一个人,那是她最宝贵的记忆。

    阅旧而知新。

    当这些一张张叠封在箱子里的画作一张张翻开后,她才发现,原来,心目中的他,早已悄然间变了样,脸庞越画越方,脸颊越画越厚,眉眼越画越平,已有了三分他的模样。

    原来,他也已经不知不觉的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她缓步踱到窗前,将梳妆台上的那一朵素白的绢花收进怀里,捂胸良久,眼角终有清泪滑出。

    一切……

    都结束了。

    她将要去的地方,原名皇建禅院,现名崇圣院,那是他未登基前曾经住过的潜邸,她将在那里,为他和姐姐祈福,为远在唐州的训儿祈福,亦……为他祈祷……

    她已落尽满头青丝,法号玉清。

    ……

    由来一声笑,情开两扇门。

    孑然一孤影,古佛伴青灯。

178:吴家六兄弟

    ……

    “你又又又咬我……彩墨大肚子了,关我什么事呐……”

    光天化日的,敢欺负甲寅的,也就是双刀女侠顾明楼了,她因一咬定终身,所以,有所不满时,便习惯的张开贝齿,在夫君身上留下一排排弯弯的牙印儿。

    “为什么人家都有,我没有……”

    “这不是让老司马搭过脉了嘛,我们身体都好好的,时机不到嘛。”

    “呜……不行,不行,你得赔我,否则我都没脸见人了……呜……”

    “这哪跟哪呐,可别流泪啥,我最烦眼泪了,啊哟,还咬……”

    齐人之福可不是那么好享的。

    甲寅家的三位女人,平时都是十二分的融洽,一谈到子女,这味就变了。

    苏子瑜自生了宝玉后,这么多年来就再没害过喜,倒是双儿生完欣玉后,如今又已身怀六甲,而顾明楼,腰肢反而比前两年还细一些,想起来就委屈。

    甲寅好不容易得个空,立马溜走,却是跑到秦越那诉苦,让想个招。

    秦越哭笑不得,这后院的家务事,秦越比他只有更头大。

    周容生下丑儿就傲娇了,动不动就让秦越体外,说再生孩子,立马变黄脸婆了,那可就真便宜那空调了。而欧阳蕊儿却是求子不得,如顾明楼一般,满腹哀怨。

    彩墨最争气。

    自前年规规矩矩的跪下给周容敬了茶后,已为夫君添了一个女儿,女儿才一岁多一点呢,如今又诊出了喜脉,雄心满怀的想再生个带把的。

    可问题是,西楼馆驿里还住着位蛮部公主等着进宫呢。

    牂牁部(zāng kē),据说是有大唐金印的王族,那地方如今虽改名叫牂州(今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但还是牂牁部的天下,去年,王子顺化带着土产,骑着骏马来到益州城,前几天,则把年青漂亮的妹妹扶上了马背,唱着欢快的山歌来了。

    收不收,必须收下。

    牂牁部一归顺,能连带着整个黔东南纳头而拜。

    可收下也不是个事,人倒是漂亮的,唱起歌来也如百灵鸟一般的好听,可没有共同语言呐,秦越不想当皇帝当成种马,正头大着呢。

    两兄弟在互吐口水,吐着吐着甲寅就喊起来了:“你真是个猪,那蛮族公主才十六岁吧,庄重、鲍超也都十六七岁了,还有蔡稚,让他仨当小公鸡去唱山歌,唱到哪家是哪家。”

    “对……可他仨还小呢。”

    “以前谁吹牛说十四岁破的金身来着?”

    秦越恼羞成怒,抓起果盘便抛过去,甲寅嘻哈一笑,闪身出门,经此一闹,气爽神轻,大喊着赤山去放鹰。

    赤山也已成家,岳父是匠作营的营副许山根,如今,匠作营与工兵营分开了,匠作营只负责制作,赤山放鹰跑马之余,喜欢匠作营的木屑味道,一来二去的,就与许山根混熟了,许山根喜欢他的憨直,再说了,赤山只是舌头被割了不会说话,可人聪明着呢,跟着甲寅更是有前程,便把自个家水灵的二娘许配给了他。

    甲寅对这亲事很重视,特意摆了家宴,请许二娘进府,让徐师娘、周容、苏子瑜等全来帮着把关,得出乖巧能疼人的结论后,让苏子瑜帮操持着,大办特办,连宅子家俱一体布置好,把赤山美的找不到北。

    但这家伙的职司还是没变,老老实实的当着甲寅的影子,照料着鹰马。

    两人驾鹰策马出了府,走到街上,到处可以看到大红绸幅迎风飘扬,上面留的内容也五花八门,什么“嫁人要嫁当兵郎”“一人当兵全家免役”“功名但在马上取,回家再抱美娇娘”“东出散关,为国争光”……

    也有劝输军资的,“你捐一,我捐一,三军饱饭才有精神气。”“军民同心,天下无敌。”“一文钱,一束草,也是国防力量。”“我捐款,我骄傲。”……

    还有赞誉个人的,如“谁敢横槊立马,唯有甲大将军”“全将军一戟在手,伪宋军屁滚尿流”“千军万马如臂指,一代军神木军师”……

    总之,怎么顺口怎么来,这些随风飘扬的绸幅,五颜六色,内容各不同,但都有落款,除政宣部以外,什么绸缎庄、酒楼的,也都紧赶着凑热闹,一家赛一家的紧着来。

    既能表忠心,又能打品牌,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所以就有脑子灵光的,又开创出不一样的标语来,如:“我家鹿鞭煲,甲将军都说好。”“丰木车行,祝东征旗开得胜”“虎牙军人都爱喝虎骨酒,提神振气。”“盛世履行,虎牙首选。”等等不一而足。

    最疯狂的是一家叫临江仙的青楼,打出的绸幅内容是:

    “陛下陛下,水珠儿想念你”。

    这一条绸幅一出,顿时满城轰动,这家临江仙,这几天人满为患到几无立锥之地,那水珠儿更是身价倍增,大有一跃而成头牌的气势。

    与之相配套的是这段时间报纸全加刊,一期一画报,宣传的都是虎牙军的战事和英雄事迹。

    当然最多的还是秦越的半身像,头戴蝉翼紫金冠,身穿团龙御袍,内衬洁白的立领里衣,合口处呈圆弧状,用两颗洁白的珍珠扣着,还是他登基时的那副穿着打扮,与传统裘冕大异,但人却更显精神,俊朗,不少女郎对像花痴。

    甲寅自然也有上头条,画是周容帮着画的,然后再改成木刻版画,画面上焰火兽前足腾空,正好人立而起,甲寅勒马扬槊,大红披风与马鬃却没有飞扬起来,而是倒卷着,这顺风之势,更显威武。

    版画一出,秦越与周容哈哈大笑,周容更是笑出了眼泪。

    甲寅自然不知其中奥妙,只觉着画的好,刻的也棒,特意叮嘱双儿,多收藏几副。

    如今五门前的那幅三幅大彩画,就是报纸上那板画的放大版,秦越居中,左边是木云羽扇轻摇,右边是甲寅跃马扬槊,甲寅每次看着,都有陶陶然的感觉。

    谁敢横槊立马,唯我甲大将军,走起。

    对这样热热闹闹的战前动员氛围,李谷十分满意,他本资政一闲人,这几天,都在五门上的得贤楼临窗而坐,膝上横一把雕弓,威风凛凛的俯视城下,感受着那红红火火的场面,眼神渐次混浊。

    多好的局面呐,可惜,自己老了。

    ……

    才二十九岁的吴奎却觉着人生的大道已走到了尽头,他被开除出宗族了。

    原因,他在父亲大丧时醉酒,醉酒也就罢了,竟然对着灵柩撒尿。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被他的五位亲弟揪着,吊挂在灵堂前连抽了三天鞭子,最后祠堂控罪,开除出革。亲来吊唁的宋炅正好撞上了此事,也表示了忿怒与斥责,贬吴奎为光州司马。

    吴奎一不做,二不休,写下字墨,休了家妻,然后一把扯了孝服,仰天大笑出门去。

    一辆马车,载着他的两位如夫人,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这是先帝所赐,是荣耀,老子当然得走哪带哪。

    步出城门时,身影被阳光拉的老长,他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孤寞而凄凉。

    ……

179:逃出生天日,大军开拨时

    唐州,即今泌阳,换成南阳或宛城来说,会更有名一些。

    因地处兵家要地,战火频繁,州治几易城池,自隋以降,州名更是几番变化,用过淮、显、淮安、泌、唐等名,不仅州名几变,行政区域也是或大或小,若翻开后晋或是后汉时的舆图,便会发现,数百里之内,空荡荡的一片。

    盖人死绝矣。

    自后汉乾佑年间始,这一片区域便不断的迁入大量的流民,小二十年的开垦,再见繁华,也就有了当地的特色,凡街上行走,听到的尽是南腔北调声。

    这样的地方,德育教化比劝农兴桑还要重要一些,所以本届府尊便是一位老学究。

    知州姓辛名文悦,本为五经教授,启蒙教学为生,但他运气好,教出了一位牛叉的学生——大宋天子宋九重。

    宋九重登大宝后,感恩寻访,金殿召见,授太子中允,判太府事,周郑王郭崇训出居唐州后,宋九重便让辛文悦出任唐州知州,缘由是其乃忠厚长者。

    所以,教授郭崇训学业,也是辛文悦的职责之一。

    这一日,天光方显鱼肚白,辛文悦便被老仆轻声唤起:“阿郎,京中来使。”

    “啊,哦。”

    辛文悦连忙翻身坐起,在侍妾的帮助下穿衣净脸,匆匆出来。

    来到外书房,果有一干瘦汉子坐着在喝茶,见他来了,阴深一笑,旋即站起,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辛文悦。

    “奉官家口谕,特为周郑王带来御酒一壶。”

    说是酒一壶,可递过来的,却是一枚腊丸。

    辛文悦的手就颤了起来,强忍着恐惧验看了令符,那腊丸却是不接。

    “老夫就连一只蚂蚁也不敢踩下,如何能担此任,请上差……”

    “此乃官家旨意,否则我武德司自己做事,岂不干脆。”

    “这……这……这……”

    辛文悦汗出如浆,语无伦次,那颗腊丸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接。

    “辛明府,你敢抗旨?”

    “不……不……不……”

    边上伺候的老仆见来使脸阴黑了下来,情知不好,忙上前一步,想着替家主把那丸子给接了下来,可来使冷哼一声,再次把腊丸递到辛文悦的面前。

    辛文悦擦擦额间冷汗,迟疑半晌,终是颤着手把药丸接过。

    “今天黄道大吉,某在外面坐等明府好消息,告辞。”

    使者走后,过了良久,辛文悦才缓过神来,苦笑道:“真应了老话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就不该贪图富贵出仕,如今深陷泥淖,九头牛也拉不回了,如何是好?”

    “阿郎乃谦谦君子,此等烂污事,仆来做。”

    “你做,与老夫做,有甚区别,唉,极聪慧的娃呐。”

    “……”

    辛文悦瘫坐着,左想不是个事,右想没个办法,迟迟挨挨的,快到辰时了,才终于下定主意,吩咐道:“去吧,去请郑王来,就说老夫今日空闲,欲考其学问,让他来后衙。”

    “此事……怎可在后衙进行,阿郎还是去郑王府,这东西交给仆,那些厨子仆从,皆为朝廷中人,自然办的妥当。”

    “……也罢,容老夫更衣,再去不迟。”

    辛文悦跺跺脚,这一回算是真的拿定主意了,早饭也不吃,换了便服便走。

    郑王府与府衙只隔一条街,步行一刻钟便到,辛文悦在老仆的陪同下到了郑王府,门口值卫的亲兵忙恭敬的让进去。

    “郑王呢?”

    从里面迎出来的管事指指东阁楼,笑道:“昨日兴起,说要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把书桌搬到那阁楼上,昨夜读书至子时,这会,大约是还没起来。”

    “郑王年纪轻,你也该劝着,读书非一日之功,再说了,秉烛夜读,一损眼睛,二废钱帑,终是无益,请郑王下来,老夫今日要考其文章。”

    “诺。”

    辛文悦踱步到花厅,早有侍女奉上香茗,他略喝两口,便闭目假寐,心中默诵“子曰”以定心神,然后,就叫到哗然声大作,有警哨声吹起。

    “怎么回事?”

    管事气急败坏的跑过来,结结巴巴的禀道:“郑……郑王……不见了……”

    “啊!?”

    ……

    南城外,河汊中,一人多高的芦苇荡里,一叶轻舟随波轻漾,一个眉眼清秀可人的渔家女郎,正执着镊子,在为一位少年郎修理眉毛,修成柳叶弯弯,又执过一根棉线,齿手并用,麻利的为少年绞面,最后,打散头发,梳个双丫髻,端详着看了会,满意的点点头道:“小郎肤色好,唇红齿白,如今这五官是与女郎一般无二了,仪态还得学一学,去舱里把那衣裳换了。”

    “嗯。”

    少年猫着腰进去,不一会换了女装出来,果然,除仪态生硬外,远看果真便是一位俏丫环。

    这时,一直蹲坐在船尾的汉子回过头来,压着嗓音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哑奴,遇生人莫说话便是。”

    “嗯。”

    女扮男装的少年应了声,想了想,终于问道:“你们究竟是谁,为何救我?”

    汉子朝水里呸了一口痰,冷声道:“到了江南,某自会一五一十全告诉郎君,只一点你要记住,我家阿郎,为你能逃出生天,绑上了合族二百多口性命。”

    少年又嗯了一声,脸上便有了坚毅之色。

    “大恩大德,宗训定当铭刻在心,没齿不忘。”

    ……

    ……

    大宋乾德三年。

    大秦中兴四年。

    秋。

    八月十八,黄道大吉。

    才登基不过一月的大宋官家宋炅,辞别太庙,御驾亲征,誓要完成先帝未竟之志,讨伐逆秦。

    本次出征,马步三军共计二十万,号称五十万,分四路进军。

    第一路出安戎关,向秦州进军。

    第二路出大散关,向凤州进军。

    第三路出京兆府,穿子午谷,直奔汉中。

    第四路出江陵府,沿归州道,再袭夔州。

    不破益州誓不休。

    夫庙算胜者,得算多矣,宋炅人尚在京中,便发出了战略布署,同时快马递出的,还有其精心炮制的“八阵图”。

    早被大秦朝廷任命为北路前敌都部署的向训,接到细作飞报后,仰天大笑,笑声“嘎嘎”怪作,如同鸦叫。

    但他下的第一道将令,却令普通将士莫明其妙,士庶百姓惊惧莫名。

    “某曾为宋臣,今中原新天子即位便亲征,某当退三十里以避。”

    令刘强做好撤出黄牛寨的准备,更令凤州府、梁泉县立即执行城东撤民之行动,再拨军粮以输民。

    刺史郭直、县令何文恭气的跺脚大骂,但人家乃北路统帅,军民一体指挥,没办法,只好忍气吞气。

    消息回到益州,秦越扬臂怒吼,唱出了“雄纠纠气昂昂,跨过大散关……”

    紫光阁议事。

    秦越御驾亲征,令全师雄为御驾行营都部署,施廷敬为行营都监,杨业为先锋使,率精锐五万,兵发秦凤。

    中书侍郎曾梧、中书舍人知制诰程慎、户部侍郎韩徽、吏部侍郎丁予洲等二十余位文臣随驾。

    木云为南面水陆三军统帅,夔州军区主将郭廷谓为副,甲寅为先锋使,率步骑二万,水师一万,沿江东向,顺流而下,战略任务,破敌军、夺江陵。

    益州老家,还是把担子丢给了李谷,王著与陈仓副之。

    这些规划,其实之前大抵都定好了的,主力也早在边境准备着,这一路上,行军预备军营都不知搭了多少,所谓的“五万”援兵,其实是没有辎重的轻兵,真正数量不到万人,是真正轻装上阵。

    南路更轻松,一路坐船下夔州,征途无聊的话,还可以打打麻将。

    只是甲寅颇为矛盾,又想跟着上北路,又想着南下江陵搞不好能与林仁肇交交手,他是藏不住心思的人,所以眉毛都有些打结。

180:秦州、凤州、汉中

    “凤州方面,放敌西出大散关,是木军师的故智,也是向帅之新创。看上去与当年弃大震关一般无二,但实际上还是有大差别的。”

    “因为,过了黄牛寨,便是黄花谷,左右皆为险峰,这是当年周军大败蜀军的地方,那是可以载入史书的经典之战,很巧,当年参与这一大战的,除老帅王大帅在西京养老,其它的人,都在我军,我们王将军更是率三千铁骑立下赫赫战功,现在,请王将军为我们详细的介绍下当年的大战情况。”

    秦州、军区指挥部,一场军议正在进行。

    王廷睿先向身左的李儋珪略一点头,这才接过指挥棒,笑道:“李将军过誉了,当年那一战,立下赫赫战功的不是别人,正是虎牙军,嗯,那时还不叫虎牙军,而是叫虎牙营,五百人都不到,奉命押运犒赏三军的御赐之物来到前线。

    当今陛下那时还是虎牙营的虞候,正是他献计家父,以退为进,这才破了两军对峙久耗之计,又在七月十五中元节,行诱敌之计,骗敌大营的两千精锐马兵往援秦州,啊,当时敌我行动路线是这样的……”

    王廷睿执着指挥棒在沙盘上比点着,沙盘上早插好了代表周军与蜀军的角旗和军寨模形,很直观,王廷睿比点着,继续道:“然后,向帅在前堵击,虎牙营在后伏杀,把西蜀本就不多的马兵包了饺子。

    这一战后,西蜀大军终于急了,行穿插包抄之策,敌李进部率兵趋马岭寨,王万迪部出斜谷进屯白涧,另遣染院使王峦率五千精兵出唐仓,趋黄花谷,拟断我军粮道及归路……

    我部张建雄大将奉命以两千甲士先一步占了黄花谷口,打了敌军一个出奇不意,而陛下与陈仓将军,甲寅将军在荡除了敌内应匪帮后,绕到唐仓,反兜敌军屁股,与张将军一起将这五千精锐再包了饺子。

    向帅当时为左路主将,奉命进击马岭寨,然后追着李进一路追到秦州,秦州不战而降。至于某部三千马兵,其实真没立下什么功劳,全用来吓人了。”

    众将哄然大笑,白兴霸撸撸袖子,笑道:“现在是要反着来了是不是,出兵唐仓,捅敌军屁股,这样的事某家喜欢。”

    李儋珪笑道:“向帅的意思是,敌我两军都据关而守,那是没什么功劳可得的,敌三路齐进,老堵着,没意思,这才把凤州道开个口子,让敌军进来,我军有地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有牺牲凤州局部,保全左右两路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敌军三路齐进,大震关、黄牛寨、子午谷,说不定是哪路会先出问题,黄牛寨的口子一开,这战局未战先明,我大震关与汉中的子午谷不会再是敌军的主攻方向,凤州成了主战场,方便我军调兵遣将。

    而黄花谷道狭长,凤州东北多山少平地,伪宋马兵无用武之地,就可着劲的让他们进来吧。”

    黑柯没头没脑的来了句:“羊粪。”

    但大家都听懂了,白兴霸笑道:“算你说到点子上了,要是十万大军进关,还真的只能东一砣西一块的扎营,可不就是羊粪么。”

    众将再次哄笑。

    凤州,已经在调兵遣将。

    “伪宋为了形成雷霆之击,要么不出兵,一出兵便是三路齐进,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弃守黄牛寨的时机要选好。

    刘强,你部必须坚守三天以上,撤退时,各坞各堡都必须执行拖延之策,将敌军步步诱进。”

    “得令。”

    “宋群。”

    “未将在。”

    出班接令的,正是阶州防御史宋群,他与刘强、王山、唐东等其实都不过二十四五岁,但个个嫌自己脸嫩,人人留着胡子,以为老成,相比起来,他还算好的,只唇上留了两撇八字胡,可惜装逼过狠了,修成两柄直剑一般,看上去有点假。

    “你部,漫山遍野多插旌旗,以为疑军,同时,负责出援接应刘强部,必须安然撤回。”

    “得令。”

    “张侗。”

    “有。”

    张侗立马起身,但站姿略有怪异,三年前关山原大战,腹部受了伤,等伤养好,这略略收身翘臀的姿势却改不了啦,整个人却更为犀利,如待势欲扑的苍鹰。

    “这一仗,留凤关至关重要,着你率两千步兵,再征民夫一千,守住此关,不得放一敌卒以进。”

    “得令。”

    “王山。”

    “末将在。”

    “你率一千精锐,三天后进驻须虾沟,那里百姓已搬,房屋尚在,只能严加警哨,不得构筑防御工事,静等某之将令,可能要待十天,也可能半个月,所以,干粮务必备好,敌军一过黄牛寨,便不得再起炊烟。”

    “得令。”

    “赵将军。”

    “有。”

    向训看了眼副将赵文亮,沉声道:“城里城外,一应布防,尽托于你,城东左右两寨,更要深挖沟,多陷井,某心潮难抑,需静心一两天。”

    “向帅只管放心,一切有某,家父也尚健,是否可以……”

    “善,此番大战,事关国运,陛下必然御驾亲征,请令尊负责修缮青泥岭至凤州的大道,同时负责安全事宜。”

    “得令。”

    赵文亮感激的看了向训一眼,他父亲赵崇韬,去年终于被伪宋放回,却是宋九重过长春节,一气放归了原西蜀降将七,南唐降将三十六,如弃鸡肋。

    父亲虽回,但赵文亮没让他回益州,而是在凤州留了下来,一来以尽孝道,二来,也免得父亲触景生情,徒增感慨。

    但他父亲,其实还不算老,才五十三岁,为父谋一份军功,也算是他的小私心,虽然,回益州后,秦越定会给于左卫大将军之类的虚衔荣誉,可这样的虚衔,却不是他父亲会喜欢的。

    向训把诸事一一安排完毕,这才总结陈词:“把敌人放进来容易,可要把敌人吃下,却是十分不易,望诸君奋勇,以立不世之功。”

    众将起立,抱拳行礼,一时间甲叶铿锵声大作。

    “为国争光,死不旋踵。”

    ……

    兴元府衙,也在军议。

    只不过略有不同的是,白虎节堂中竟然有一道倩影。

    还坐在主将张建雄右边第二的位置上。

    本该坐这位置上的铁战却中没有丝毫不满,因为那是他的媳妇。

    全真乃秦越特批的女将军,不止是当年益州守卫战时的耀眼表现,更因为这几年随夫镇守源州,在治事理政上赢得了三军将士的信服,军区主将张建雄也很欣赏她的才能,亲为表功,朝廷授凤翔将军,虽是杂号,阶比准将,但却是满朝独一份的荣光。

    张建雄左手首位大马金刀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史成。

    这一位,自真正成了亲后,就活过来了。

    这就全靠孟音的功劳了,她是蛮女,偏识了汉字,保持蛮族爽朗性子的同时,又多了一份汉家女子的温柔,偏偏山歌又唱的好听,史成纵是铁石心肠,也给化成了绕指柔,当嫡亲的长子生下来后,几乎就成了宠妻魔,如今就连蛮话都学的差不离了。

    史成下手位是赵山豹,第三位则是独眼龙叶虎盛,再下手是蛮将孟兴,而右边焦不离孟和铁战坐一起的,自然是武继烈那大个子。

    “说是军议,其实,也没什么好议的,敌军要进我汉中,只有两条路,一是褒斜道,二是子午谷道,七十二座砦寨都是现成的,我们略略分工。

    褒斜道,由铁战、武继烈,你二人负责,全将军为军师,领兵五千以阻,要多依托寨堡作战,不得蛮进。”

    “得令。”

    “子午谷,驻兵一万,由史成为主将,赵山豹、孟兴为副,你们这一路,兵力比较散,要注意扼守水源,或者,干脆破坏了事,总之,地形对我有利,要好生利用,多打巧战,游击战。”

    “得令。”

    “城中防御,由叶虎盛负责,某负责坐镇支援,你们该点狼烟便点,求援非耻事,不得硬耗。”

    “诺。”

    张建雄顿了顿,感慨道:“这仗呐,不是在秦凤打,就在夔州打,我们这堂堂汉中,却几乎被人给遗忘了,这回倒是好了,各位务必拿出精神气来,告诉天下士庶,我第三军团,可不是孬种。”

    武继烈一拳将茶几给拍碎,发出“哗啦”一声响,吼道:“必须的,这一回,老子要大开杀戒。”

181:雄纠纠,气昂昂,跨过大散关

    蹄声如雷。

    一彪马队从山谷中威武而出,甲字战旗迎风飘扬。

    “虎子叔……”

    张通高扬着左手,锋利的铁钩在阳光下耀着刺眼的寒芒。

    甲寅一振臂,将六年凤振飞,这才大笑道:“算你有心,跑这么远来接我。”

    张通狗腿般的跑过来,笑道:“这不虎子叔来了么。”

    这家伙,先是被秦越安排到后勤部,呆不住,让当兴州防御使,还呆不住,一心一意的想着骷髅头黑旗,秦越无法,只好承诺,给你老张家留个带把的,就放你上船。

    张通一气纳了六房妾,连生三带把的,今年初,终于是满心满意的调到夔州来,在马霸手下当副将,学习水战的本事。

    这一听说南面行营先锋使是甲寅,更是兴奋异常,算好时间,出城三十里以迎。

    却是甲寅不耐烦坐船,只带亲卫快马扬鞭的赶来。

    “张哥。”

    马队停下,一个少年郎从甲寅身后钻出,对张通打着招呼,张通怔了怔,旋即喜道:“超子,你也来了,小心你姐夫骂你。”

    少年郎正是鲍超,年方十六,个子却比甲寅还高出二分来,肩阔腰圆,与他爹鲍九斤那贼眉鼠眼的鬼样子差的起码十万八千里。

    却是甲寅将他两家人带出来后,经济条件允许了,他娘天天给他吃好的,硬是吃出了身骨架,一身武技在陈仓的逼督下,更是几兄弟中最为拨尖的,这调到甲寅身边上,也是亲卫与学武两不误。

    相比起来,庄重却是清清瘦瘦,跟着程慎久了,也有了几分温和如玉的气息。

    “花枪呢。”

    “这家伙浪惯了,罚他带兵押船,大概后天就能到了。”

    甲寅说的豪迈,张通却差点翻白眼,谁不知道天下最懒的就是你。

    张通像模象样的奉上接风酒,嘻哈笑着喝了,这才扬鞭,轰隆隆向夔州城而去。

    进了城,主将郭廷谓巡视江岸防御未回,祁三多吼吼吼的从军营中跑出来,然后鲍超的脑瓜壳差点被姐夫祁三多给揉破了,进了姐夫家,又被大丫姐给揪的耳朵都差点滴血,连带着甲寅也吃了挂落。

    “虎子叔,超子还小呢。”

    甲寅见着女人叨唠就烦,挥挥手道:“这算啥子事,当年陛下与我,还有三多,不一样就这般年纪便上了战场,男人嘛,不能惯着。”

    鲍超立马就来劲了,喃道:“姐,听见了没有,陛下都同意的,再说了,娘都没说啥呢……啊哟……又打我。”

    “不过,你是该教训教训他,连漂亮的牂牁公主都不理会,急眼巴巴的跟我到这,轻重不分,是非不明……”

    “啊……”

    “虎子叔……”

    鲍超急的都要哭了,见大丫姐的柳眉都竖起来了,赶紧求饶。

    祁三多挥挥手,示意姐弟俩滚蛋,又吼着让灶下把酒肉搬上来,几位兄弟就在院子里围坐着吃酒。

    祁三多请客,最隆重的还是老三样,拆骨肉,猪耳朵,腌菜头,沉缸酒,也不用虚礼,只管豪迈啃着就是了。兼之夔州特色,城池依山而建,这院子好比天台,坐在院子里,就可以居高望远,江面风光一览无遗,甲寅等人吃的满面油光,十分快活。

    不一会,马霸急吼吼的过来,“嘿,虎子,喝酒也不等等某。”

    甲寅笑道:“亏你说的出来,这瞿塘峡的万年王八也不捉一只出来下酒,操,你还真从水里钻出来的呐。”

    马霸嘿嘿一笑,大马金刀坐下,顿时一股水腥气漫延开来,祁三多懒的废话,直接呡了一口酒向其身上喷去。

    张通则狗腿的为其倒酒,毕竟,这一位,才是他的真上司。

    “来,欢迎我们的甲大将军,喝。”

    “喝。”

    众人各自端碗,一饮而尽,都亮了碗,甲寅笑道:“在益州就听说了,你们这两年搞出了不少名堂出来?”

    马霸笑道:“是有几件小玩意,水师打仗,一打就是一船,与步骑大为不同,所以得捣鼓一些没名堂的东西来镇镇场。”

    “陛下都说好的东西,哪是没名堂的,这一回,我这先锋使不上岸就只能看戏,你们才是真先锋,来,敬各位。”

    马霸笑的嘴都合不拢,“那也是陛下的师门给力,那些老道士们,真的有两手,虎子,不是某吹大话,这一回,江面上,你就坐着喝茶看好了,定教伪宋战舰夹着尾巴乱逃。”

    ……

    剑州城外,秦越有点恋恋不舍的下了车,平整的水泥路到头了,接下来,虽说还能通车,但那颠簸劲儿,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只能骑马。

    “士行兄,接下来,有苦头要吃啰。”

    程慎正在理袖子,闻言笑道:“陛下怕是忘了吧,某可是在西域都打过来回的,这一趟行军,在某看来,比郊游还舒适。”

    “看我这脑子,对了,伊师可好?”

    “身体还康健,但已经不讲学了,声音出了点问题,不能多讲话,是以如今主要是在做笔墨文章,或是梳理过去的札记,或是校对古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对老师来说,就是最开心的事。”

    “该把他老人家接过来的,走水路,还是平稳。”

    “要是老师愿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否则虎子早派人去接了,不过阿檀很快就能见到老师了,看到虎子为他准备的一船礼物半船书,保准开心的像老小孩。”

    秦越笑了笑,开始挂念还在海上航行的庄生来,跟在身边这么多年,他是真的把他当小弟看待,人也上进,知道感恩,一眨眼,都成婚了,还远去数千里之遥,希望他一切安好。

    一骑红翎如飞而至,“报……凤州六百里加急。”

    程慎忙迎上去,接过信筒,验看印符,这才启信,交给秦越,秦越一目十行看完,笑道:“伪宋军于八月廿四发动总攻,李继勋、王全斌分别率兵三万攻我大震关和黄牛寨,党进、曹翰所部分别从褒斜道、子午谷向汉中进发,宋炅亲自坐镇凤翔府,呵,临阵换帅,也是够可以的,只不知原凤翔节度使石守信去了哪……士行兄。”

    “臣在。”

    “拟旨,告诉向训,前敌指挥是他,一切皆由他全权负责,勿需事事禀报,不过石守信的去向,还是要留意一二,宋炅再糊涂,若非另有安排,不可能干出临阵换帅的事来。”

    “诺。”

    “来人,传旨前锋,常速前进。”

    “……诺。”

    全师雄抚了抚倏的兴奋起来的座骑,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要不臣……”

    秦越举手,止住了全师雄的话头,笑道:“只管常速而行,我们不过是镇场子的,早到晚到没什么区别,不过气势还是要保持,让将士们把军歌都唱起来。”

    “诺,臣这便安排。”

    接到全师雄指令的政宣队员迅速策马到了路边高坡,振臂一扬:“雄纠纠,气昂昂,跨过大散关,预备……唱。”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大散关。

    保边疆,护家园,你我皆好汉。

    握紧手中枪,齐心团结紧。

    奋勇东向,打败伪宋野心狼。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大散关。

    保边疆,护家园,豪情世无双。

    ……”

182:夕阳如火

    “报……”

    “启禀大帅,现已探明,敌军主帅朱元,战棹左厢都指挥使李汉琼,战棹右厢都指挥使牛思进,共计战兵万员,战舰五百,另有蒙冲走舸无数,于八月廿四辰时出兵,正向我夔州方向开来,估计,再有两天便能到达铁柱峡。”

    夔州,军区指挥部,木云高居帅案,郭廷谓居左,甲寅居右,其余诸将校依阶而坐。他来夔州不过两夜,昨天观看了水师操练,今日一早正召集众将议事,恰好赤马飞报。

    木云轻嗯一声,示意斥侯退下,手指在帅案上轻敲两记,“参谋处,把敌将情况通报一下。”

    “诺。”

    右边角落里站起一名文士,摊开一本夹子,朗声念道:“朱元,本为唐将,显德三年降周,授检校太保、领蔡州防御使,伪宋乾德二年,奉命于教船池练兵,练兵有功,屡受褒奖。”

    “战棹左厢都指挥使李汉琼,河南洛阳人,官拜侍卫马军都虞候、领洮州观察使,以武勇自负,性木纳,使酒难近。”

    “牛思进,祁州无极人,少从军,以膂力闻。尝取强弓絓于耳,以手引之令满。又负墙立,力士二人撮其乳曳之,嶷不动,现为散员都指挥使,领高州团练使,汇报完毕。”

    木云对其略一点头,转身对众将道:“那朱元,其实也是中原人,学艺于嵩山,本名舒元,这事,别人不知,某却清楚,其才在于陆战,水战乃到了南唐后方习之,不过尔耳。

    倒是那牛思进,武技极强,下盘极稳,分明是一身水上功夫,之前不曾听闻,倒要重视,尔等若见其旗号,不可轻敌。

    另外,敌军也已发展出火药之技,据细作探报,敌舰大都设有投掷器,能投火药罐于百步开外,虽然探报说不如我军犀利,但交战之际,却是需要小心。”

    马霸笑道:“大帅只管下令,定要让敌军有来无回。”

    木云见自己的心腹爱将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声道:“那你说说,宋军按时间来算,今日便可抵达我夔州城外,为何迟滞?”

    马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木云冷声发话,当下缩缩脖子,声音立马低了八度:“定是他怕了,心有惧意,不敢前了。”

    “那朱元你也认识,人称暴龙刀,会怕?”

    “这……”

    郭廷谓笑着圆场:“勿需多猜,其必沿途都布了埋伏文章,来我夔州,能执行的,不过耀武扬威诱我出击之计,我军正好将计就计,大帅,下令吧。”

    木云轻抚惊虎胆,略作沉吟,这才朗声道:“万山磅礴一江通,轻舟难过十二峰,这巫峡与巴峡,峡长谷深,奇峰突兀,江流曲折,百转千回,势若鬼门,在这一段,只能全神贯注行舟,所以,敌军若有埋伏文章,也在归州以东,郭将军。”

    “末将在。”

    “你率战舰二百为先锋,马霸张通副之,顺流而下,冲舰开路,将敌军逼退到归州以东,某自率中军随后接应,他既然想来我夔州扬威,那我们便逼其在归州先来一场决战,乱其节奏,如何?”

    “末将领命,只不知何时出兵。”

    “明日卯时三刻出兵,我大军迟滞半日,末初一刻出发,不过泊岸时要多加小心,赤马多探,小心水底文章。”

    “诺。”

    “洪进。”

    “有。”

    “尔等只征大船载兵,这准备尚且不足,令你今日天黑前,再征三百小舟,以为军用。”

    “诺。”

    “甲寅。”

    “有。”

    “临江作战,水师为主力,你与祁三多率马步大军殿后,后日凌晨出发,船上多设旗鼓,威风以进。”

    “得令。”

    “管刺史。”

    “下官在。”

    “我大军东出,城中防御、安民、后勤、尽托于汝。”

    “此乃下官本份之责,定当全力以赴。”

    “有劳了,今晚安排水师犒军,多备酒肉。”

    “诺。”

    “我第四军团,这几年一直以防守为主,如今,战舰如云,火器齐备,正是东向立功之时,望诸君奋勇,扬我军威,江陵城中再庆功。”

    “第四军团,天下无双。”

    祁三多嚎叫着喊出口号,带起一片甲叶铿锵。

    正要散会,门外有人通报:“黔州防御使石将军率部三千已至南码头,请指示。”

    甲寅嘿嘿一乐:“长寿到了,某去迎他一迎。”

    安国言调回后,黔州有派文官武将接替,但治安一直不见起色,正好江洪安婉儿夫妇去负责开设榷场,秦越索性就把石鹤云调去当防御使,有这三个打小就在匪窝里讨生活的人出马,黔州终于算是真正平定了。

    黔州离夔州最近,他却来的最晚,只因木云是船到中途,才下的调令。

    甲寅等人兴冲冲的策马去了码头,兄弟见面,自然把臂言欢,祁三多这当地主的,也只能再破费,石鹤云两眼向天,嘴里嘣出一长窜的名贵菜名,大有不把他吃穷了不甘心之势。

    ……

    石守信一屁股瘫坐在地下,顾不得满身血污,却是先将战刀在泥地里抹擦,又抓起泥沙,覆在刀柄上吸血除污,一柄刀擦拭的差不多了,才有亲卫提着水桶过来,为其卸甲。

    谁也想不到,堂堂凤翔军节度使,会混进先登死士营中挥刀劈杀。

    每一刀劈出,都是无尽的憋屈与怒吼。

    这是他自找的。

    军中最是好脾气的他,看到官家御笔的八阵图,沉思一夜,秉笔上疏,然后,便遭到了斥责,说此阵图攻守皆备,变化多端,神鬼难测,先帝也曾称赞,各军皆当遵照执行。

    石守信跟随宋九重近十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非先帝本意,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临敌交战,哪有先用阵图把自己框死的道理。

    他虽是好脾气,但正因为好脾气,爱兵如子也是他遵循的领兵之法,怎能让花费无数心血打造的子弟兵去送死。

    老好人一旦犟起来,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了,将帅印拱手相让,自己请命到了先登营。

    三天三战,征袍不见本色。

    好在,一直梗在心头的黄牛寨,终于告破,守兵仓皇而退,弃粮草旗鼓无数。

    但宋军在弩矢、火药、投石的多重打压下,死伤也是惨重,整整丢了三千多同袍的性命,真的是用命填出来的攻城道。

    石守信在亲卫的帮助下,卸下甲胄,除去征衣,先将头埋进水桶里沉浸了整整半刻钟,这才如雄狮般的晃着脑袋,把水珠洒的四处都是,他感受着秋风吹拂的阵阵凉意,感受着胸腔中如火灼烧的熊熊火气,忍不住振臂长啸。

    五络长须如蛇般的扭曲着,分外狰狞。

    离着黄牛寨不过五里的菩萨坪上,临时撤退到这里的黄牛寨守将刘强遥望倾洒了三年心血的军寨浓烟滚滚,伫立良久,最后重重的呸出一口浓痰,仰天怒吼:“就让孙子你得意几天,老子还会回来的。”

    时当傍晚,夕阳如火。

    凤州军营的大校场上,却是人挤人,个个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向场中即将开始的刺激好戏。

    场中,点将台前,用谷席垫着的国旗、军旗、营旗依次平铺着,点将台上,三名被俘的敌军将校正在麻绳的牵扯下,沿边跪着,颤抖如筛糠。

    向训拖着利剑,缓缓步上点将台,在三名俘虏背后站定,虎目如电,环顾四周,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祭旗,从来都是午时三刻前,但本帅今日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伪宋已如这西下夕阳,而我大秦,却是那朝气澎渤的朝阳,其道大光。

    众将士,决战即将到来,这里的黄土青山,便是伪宋的葬场,今日本帅亲当刽子手,送他们归西,杀……”

    剑起。

    人头落地。

    鲜血井喷而出,扬扬洒洒的淋落在国旗上、军旗上、营旗上,那血染的风采,如花,如画。

    三剑,三人头,鲜血飙溅中,三军将士胸中的戾气终于被激发了出来,满场怒吼如闷雷炸响:

    “杀……”

183:领袖法门

    安安静静呆在后阵,坐等前敌报功,这不是甲寅的作风。

    所以,水师先锋一出发,他就带着赤山跳上了战舰,而把领兵重任交给了花枪和祁三多石鹤云,全然不顾那仨货的白眼,对木云无可耐何的脸色装作视而不见,对鲍超急的跺脚更是毫不理会。

    张通欢欢喜喜的把甲寅往楼船三层的雀室上让,说虎子叔你就在这指挥台上坐着喝酒,看某来逞威。

    甲寅说:“我喝酒,然后你谗着?上了舰,便是上了战场,军令如山,你我都得遵循,我在这坐着行,当我是空气好了。”

    “……”

    赤山啊荷了声,振臂将六年凤放飞,这一次出来,那虎夔就没带出来了,却是司马春茵要趁着深秋进山采药,那憨货不仅鼻子好能找到天材地宝,进了山,更是一啸百兽惊的王者存在,比什么保镖都强。

    “呜呜”的海螺号声中,三声号炮响。

    船头嵌装着粗大铁质撞杆的大舰缓缓出列,水手们呐喊着升起风帆,时当八月末,天高气爽,西风已起,这大帆一升起,战舰便如飞而去。

    前一,后二,再三,再五……三组舰队排着整齐的三个锋矢箭头次递驰出后,左中右三艘指挥舰这才发动,指挥舰后,战舰组成便有些五花八门,蒙冲、先登、运兵船、辎重船等,形制不一,但也井然有序。

    甲寅站在雀台上,看着这千帆争竞蔚然壮观的场景,不由感慨道:“这郭廷谓是不一般的强呐,怪不得木头怪敢空手来挂帅,等到了江陵,我得给他请酒。”

    “是,郭将军的本事,就连马霸洪进都佩服的很,可惜他太严肃了,酒也少喝,无趣的紧。”

    甲寅嗯了一声,想了想道:“各人各性格,军中同僚这么多人,我也就郭将军搭不上话,但我们要虚心,你看这舰阵,可不容易,起码我是怎么也做不到。”

    张通笑道:“你是马上将,不一样。”

    中军指挥舰上,郭廷谓却抚着“千里目”感慨万千,这是无价之宝,木云却随手便递给了他。

    他降秦已快三年了,自然知道此乃陛下最为珍贵的仙家之宝,陛下自己不用,让给木云,木云如今却借用于他,这一份信任,天下之大,到哪再寻出第二个来?

    当年南唐君王要是有这样的胸襟,呵,别说江北守不住,中原都可能夺下。

    其实,山寨版的单筒千里目,已经制出了两副,但与这一副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哪怕是山寨版的,也是无价之宝,甲寅都没资格用,目前只北路行营都部署向训有一副,另一副,在专行刺探斥侯事的唐东手中。

    就连秦越自己也没有。

    成大事者,以多寻替手为第一要义。

    凡事亲力亲为,只是在自己脑门标上“你不行”的标签而已。

    这一点,秦越与周容极具夫妻相,两个都是习惯当甩手掌柜的,喜欢让别人做事,哪怕做的不如己意,也只会大赞好棒。

    一个上位者的领袖法门,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就赞美与认同。

    “很好……”

    “我基本同意……”

    “看的出来,你是下了苦功的,资料详实……”

    “哇,不错,不错,相当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对了,这里能不能加上一点……”

    别看这些是废话,但实际上很有用。

    愚人把创新主意归为自己,智慧者却要想办法去成就别人。

    成就他人,就是成就自己。

    这话,有深刻的哲理存在。

    所以,行军赶路,秦越尚有大把时间与蕊儿**戏法。

    甲寅之前带着顾明楼打战,战后很是享受了一番言官铺天盖地的奏疏弹劾,所以这次,顾明楼只能委屈的呆在家里。但秦越却不一样,他想孤身出行,百官却是不依,非要让他带上妃子,内侍宫女缺一不可,说一国之君,自该有一国之君的威仪与尊享。

    周容必须在家坐镇,能出来的,也就只有欧阳蕊儿。

    秦越心想,反正自己御驾亲征,征的不是敌军甲士,而是关中士庶,略一思考,也就答应了。有这样妙言解花的女人在边上,起码自己不会孤阳暴燥,有利于工作。

    嗯,绝对有利于工作的。

    这支亲征部队不过万人,晚上宿营时,繁星满天,篝火熊熊,秦越索性让随行的宫女歌舞表演,进行慰问演出。

    其实随军的政宣队有自己的节目,但不是快板书就是军歌,雄纠纠气昂昂的听多了也就听乏了,来个女声小清欣,顿时石破开惊。

    欧阳蕊儿也被秦越给劝着上台,说将士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唱唱歌鼓鼓劲是应该的,唱吧。

    这样的旅程,虽说比起以往的枯糙,要舒适有趣的多,可对真正牵挂战事的人来说,就是折磨。

    秦越是不能急,一急就是给前敌将帅们添加无形压力,所以内心虽然有猫爪在抓挠,行动还是稳如老狗。

    杨业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虽已过而立之年,但说起来却很可悲,身处年年起战火的晋阳,可真正率兵打仗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前方战火已经如火如荼,红翎急使一天三战报,这边还在日行六十里的龟速行军,着实是耗尽了他的耐心,这一日,车驾到了西县,秦越入住当地富商宅第改的临时行辕,下旨,大军休息一天,杨业一听,实在是忍不住了,请求觐见。

    “陛下,末将请令。”

    “杨将军快快请起,到了西县,其实也就到了战场,往东三百里,就是敌我交战区,往北五百里,也就到凤州了,这时更急不得,这几天,快马飞报的,大抵是平安信,具体的交战情况,你我都还不能确知,稍晚点,兴元的张将军也就会到了,等下听了他的汇报,再做决定不迟。”

    “诺。”

    说曹操,曹操便到,杨业正准备退出,亲卫已经朗声通报:“北面行营副都部署,第四军区张建雄将军已到辕门,请求觐见。”

    “宣,请曾相、全将军等一起参会。”

    “诺。”

    “杨将军,你也别慌走,一起听一听战况汇报。”

    “诺。”

    杨业略略收拾甲胄,跟在秦越身后出庭相迎,不一会,便见一员大将大步流星的从外进来,但见来人中等身材,虎背熊腰,国字方脸,紫红脸庞,虬须如扎,人未至,一股征尘杀气已扑面而来。

    “臣张建雄,见过陛下,吾皇……”

    秦越一把托住张建雄的臂膀,笑道:“张将军,你就不会说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么。”

    张建雄笑道:“这不,见了陛下高兴么。”

    “辛苦了,却劳你跑这一趟,说说前方战事如何?啊,这位是杨重贵杨将军,你俩认识认识,来人,打水,为张将军洗尘。”

    “杨业见过张将军。”

    张建雄扬眉动容:“原来是与我军第一高手花将军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败的杨将军,久仰大名。”

    有内侍端水进来,张建雄也不客气,就在庭中挽袖松襟,掬水净脸,不一会,曾梧、程慎、全师雄等人陆续到了,少不得再打招呼,略作寒暄,喝了一杯茶,这才正襟危坐,开始禀报战况。

    “我军铁战部于八月廿八在赤眉坎与敌党进部先锋进行了第一次交锋,敌军一触即退,自此褒谷战事便化整为零,主要战斗都在山上进行,保砦护寨,争夺高地,打的十分细巧。反而子午谷已经激战三起,但在山越军与无当飞军的阻击下,敌军劳而无功,目前我军稍占上风,略有收获。”

    “噫,铁战与武继烈也会打巧战了么?”

    张建雄笑道:“哪,是全真将军在坐镇指挥,俩憨熊只管抡刀挥斧便是,说起来要恭喜全将军,令千金真的是巾帼胜过须眉。”

    全师雄又惊又喜,没想到女儿胆大包天,竟然敢随军出战,正不知如何回答,秦越已笑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前唐便有娘子军,全真将军是我朝第一个女将军,但不会是唯一的一个,以后可能会更多的女将军,甚至女官员出现,政宣部要注意典型案例的塑造,传播更多正能量。张将军继续。”

    “昨日,史安善请令索性杀奔出谷,可子午谷道,最是易守难攻,若是追出,搞不好便中敌之诡计。所以某暂时未答应。”

    “你的决定是对的,这一回,东进关中是必须的,但还用不到以人命来填,可也要咬住不放,尤其党进部,要防着他们猛攻留凤关,抄凤州后路。”

    “是,我军铁战部主力扎营赤眉坎,便是与留凤关形成呼应之势,据斥侯报,留凤关倒是未经大战,但黄牛寨一失,如今敌军已经兵临凤州城下,总人数最少有十万整,最多再过两日,三面合围之势必成。”

    “有向帅在,凤州无忧,汉中有你在,也是无忧,我这当皇帝的,好象也做不了什么事,张将军且稍事休息,我来治个锅仔,晚上大家一起喝上一杯。”

    张建雄笑道:“陛下,某其实更喜欢大鱼大肉一些,这清汤本味……”

    话音未落,便换来众人大笑。

    “……”

184:烈焰飞腾

    钲鼓齐鸣,步伐隆隆。

    扬起征尘如龙,旌旗遮天蔽日。

    凤翔城东,御驾黄麾大仗,正以威严、整齐、肃穆的无上威姿,向接驾的百官士卿、三军将校迫来。

    “綦天下之贵,一人而已。是故环拱而居,备物而动,文谓之仪,武谓之卫。一以明制度,示等威;一以慎出入,远危疑也……

    其卤簿之等有四:一曰大驾,郊祀大飨用之;二曰法驾,方泽、明堂、宗庙、籍田用之;三曰小驾,朝陵、封祀、奏谢用之;四曰黄麾仗,亲征、省方还京用之。”

    这黄麾大仗仪卫共计五千七十五人,最是威严庄重,不说别的,仅幡旗就有二十多种,数百面。

    除最前面的十面绛引幡外,仗首左右厢、次厢左右卫、后次厢左中右三部,折冲,骁卫,武卫,屯卫,旗帜各不同,分别有貔、鹖鸡、仙鹿、金鹦鹉、瑞麦、孔雀、野马、犛牛、甘露、网子,角〈角耑〉、赤熊、兕、太平、驯犀、鵕鸃、騼驺、驺牙、苍乌、白狼、龙马、金牛等。

    更具特色的是执仪刀部十二行,每行十人,第一行,黄鸡四角氅;第二,仪锽五色幡;第三,青孔雀五角氅;第四,乌戟;第五,绯凤六角氅;第六,细弓矢;第七,白鹅四角氅;第八,朱縢络盾刀;第九,皂鹅六角氅;第十,细弓矢;第十一,漆枪;第十二,绿縢络盾刀……

    总之,怎么有威势怎么来,不过尊大而已。

    宋极重礼,史记,宋太祖因唐、五代之旧,亲为修葺,增创错绣诸旗并幡氅等,著于通礼,极为详备。

    比如,正、至、五月一日,帝御正殿,需陈设旌旗如下:

    青龙、白虎旗各一,分左右;

    五岳旗五在左,五星旗五在右;

    五方龙旗二十五在左,五方凤旗二十五在右;

    红门神旗二十八,分左右;

    朱雀、真武旗各一,分左右;

    皂纛十二,分左右。

    天一、太一旗各一,分左右;

    摄提旗二,分左右;

    五辰旗五,北斗旗一,分左右;

    二十八宿各一,风伯、雨师旗各一,分左右;

    白泽、驯象、仙鹿、玉兔、驯犀、金鹦鹉、瑞麦、孔雀、野马、犛牛旗各二,分左右;

    日月合璧旗一,在左;五星连珠旗一,在右;

    雷公、电母旗各一,分左右;

    军公旗六,分左右;

    黄鹿、飞麟、兕、驺牙、白狼、苍乌、辟邪、网子、貔旗各二,分左右;

    信幡二十二,分左右;

    传教、告止幡各十二,分左右;

    黄麾二,分左右。

    日旗、月旗各一,分左右;

    君王万岁旗一在左;天下太平旗一,在右;

    狮子旗二,分左右;

    金鸾、金凤旗各一,分左右;五方龙旗各一。

    龙君、虎君旗各五,分左右;

    赤豹、黄罴旗各五,分左右;

    小黄龙旗一,在左;天马旗一,在右;

    吏兵、力士旗各五,分左右;

    天王旗四,分左右;

    太岁旗十二,分左右;

    天马旗六,分左右;

    排栏旗六十,分左右;

    左右幡氅各五行,行七十五;

    大黄龙旗二,分左右;大神旗六,分左右……

    如此,后世宋帝还不满足,把这黄麾大仗减半,以为御殿仪卫,又称黄麾小仗,这些是后话了,有点跑远。

    且说这黄麾大仗的无上威严,压得不少被挑选出来接驾的乡绅士卿喘不过气来,好在前线赶回接驾的王全斌正气凛然,中气十足,一开口,便镇住了场子:

    “臣等恭迎御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迎御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平身。”

    山呼海啸般的恭迎声中,宋炅缓缓步出车辇,向伏首恭迎的万千臣民挥手致意,豪兴逸飞。

    ……

    波澜壮阔的长江上,齐云战舰纵横穿梭,水花四溅,烈焰飞腾,浓烟滚滚。

    喊杀声、飞炮声,火箭飙射声,拍杆重砸声,战舰相撞声,惨叫声,怒吼声,战鼓声,螺号声,响彻天际。

    郭廷谓奉命先锋,顺流而下,宋军主将得赤马飞报后,果断下令后撤,不再前进,在水势湍急的巫峡逆流作战,与找死无异,是以宋军一退便退过归州,挟江以守,与归州城遥相呼应。

    归州,又名秭归,因屈原之姊闻弟放逐,特来归,故名姊归。

    这里因山势起伏,长江在此形成一个凹字形大湾,故江面辽阔,水流平稳,正好作战。

    郭延谓见状,也不冲击,于上游二十里处下寨,静守一夜,等着中军主力的到来,次日天明,三军造饭饱食毕,这才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甲寅看过军演,但坐在战舰上参战,却是第一次,张通说我军在上游,顺风而下,已经是船速如飞了,但甲寅看着,仿佛还是如同龟速,几次三番的站起又坐下,眼见敌舰一字排开,严阵以待,自己空有一身武技,却是无处使力。

    “我军投石器都装了弹子盘,敌舰比不过,虎子叔你看着就好。”

    与敌舰相距三百步,随着中军指挥战舰上“咚咚咚”三声急鼓响,张通怒吼着挥下大红令旗,甲寅就觉着舰身倏的震了一下。

    然后便见无数装满炸药的陶罐从各艘战舰上凌空抛起,闪着火苗尾巴,向敌舰飞去。

    可惜这抛投虽远,但准头却差,只有少部分落在敌舰上,大数分都落在水里,有的火线控的巧,能炸起近丈高的水柱,更多的则是落入水中,无声无息。

    十成只有三四成听到了响声,好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顿时扰乱了敌舰的阵势,有两舰更是爆的木屑纷飞。

    敌舰乱了,虎牙水师却没有趁势冲阵,而是在各自舰长的指挥下,打起左舵,一艘接一艘的横在江面上,这时,距敌已近二百步,有些更是近到百五十步左右,宋舰也发动了攻击,一面奋力前冲,一面将无数火药罐抛投过来。

    情况正如张通所言,两者抛投器外形大同小异,皆是人力扳翘发力,但有没有轴承助力,天差地差,如此近,宋军抛出的大部分火药罐尚且落在水中,连响声也无一个。

    这时,虎牙水师的另一项武器开始逞威了。

    无数火箭喷射而出,带出刺耳的呼啸,串出长长的火尾,数百支火箭齐发,如闪电般的向敌舰击去,巨响密集势如雷霆。

    这铺天盖地的火箭一出,观阵的甲寅这才呼出一大口浊气。

    懒人有懒福。

    火药是道门的人制作的,这火箭却是祁三多改良出来的,原来道门是在长箭上绑个小纸包,射出去再炸开,看着很吓人,可没多大杀伤力,不过祁三多却在那细如筷子的纸包里看出了名堂。

    一箭射出,火药燃起后还能再射出老长一段距离,他一琢磨两研究的,便发明出不用弓箭也能激射的火箭来。

    其实就一枚大号的二脚踢,草纸作筒,细麻缠扎,火药两级填塞,助推一,爆炸一,头部有九枚黄豆大小的三角铁钉混着泥范浇塑成圆锥形,一炸开,周遭人避无所避。

    祁三多把成果向朝廷汇报后,秦越大喜之余,再作改良,贾韬制作发射架,如今船舷两侧安着的那一排排如排笙般的发射架,便是“铁锤柄”的杰作,这发射架粗如枪杆,长有二尺六寸,铁管所制,一体均称,能上下调节角度,十分简单,但威势极猛,两百步内,基本能控制火箭着落地,为国家一级机密武器。

    这一番火箭齐射,间之以后面舰队抛投出来的火药罐不断炸开,敌舰上的人终于哭爹喊娘惊惧无措起来。

    十数艘战舰不过几个眨眼,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大火一起,宋军败势顿现。

    但指挥作战的朱元依旧挥着令旗,催逼战舰压前,戎马半辈子,他很清楚要想挽回局势,只有冲近接舷,只有如此,才能破了对方火器猛烈的优势。

    “杀呐……”

    “杀……”

    火箭依然在不断的飙射,火罐仍然在不断的炸开,但甲寅却已忍不住拨出了战刀。

    他再不懂水战,也明白,当那些冒着熊熊大火自杀式悍勇前冲的楼舰冲过来后,紧跟在其后的,就是接舷大战。

    后阵,高达五层的指挥楼船上,木云收回望远镜,轻轻的摇了摇杏黄令旗,顿时,数面战鼓隆隆而作。

    先锋舰上,指挥作战的马霸、张通,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呐喊,旗号挥舞着,分别指挥麾下舰队开始左右漂移兜圈,一如马队分势。

    而在其身后三里处蓄势待发的战舰、蒙冲、先登则纷纷摇橹蹬桨,如利箭般的向阵心冲去。

    “杀……”

185:锦城虽云乐,不如早出关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秦越车驾终于翻过了青泥岭。

    随行的曾梧、丁予洲都曾在凤州为官数载,算是故地重游了,万分感慨,忍不住吟哦起李太白的千古名篇,大有“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之感慨。

    秦越回望高耸入云的青泥岭,也是百感交集,抚剑叹道:“锦城虽云乐,不如早出关。”

    曾梧大笑道:“陛下只改两字,却有冲天凌云志,臣当为陛下贺。”

    “身为右相,却行溜须拍马之事,不是好榜样,罚俸半年。”

    “要罚就罚一年,等出了关,某就到关中亲自挑粪种田去,若有人问,才是好榜样。”

    众人闻言大笑,正歇着喝水,一骑红翎如飞而至。

    “报……凤州急信。”

    有内侍趋步上前接过,程慎见秦越正在喝水,便代为掌观,匆匆阅毕,笑道:“陛下,向帅关门拒客了。”

    “哦,怎么说法?”

    “向帅言凤州城外敌军密布,不适合御驾驻跸,请陛下就在河池坐镇,另遣一将进驻两当以为护翼,他自己戎务在身,难以脱身觐见,请陛下海涵。”

    秦越怔了怔,接过信函一看,不由哑然失笑,程慎转述还是委婉的,信中所写,用词更为犀利,大有你来就是捣乱之意。

    向训其人,本就高傲自负,经过家门惨变后,性子更是乖张,直如一柄通体开刃出锋的利剑,但这种态度,偏只针对秦越,对其它人反而谦和了,对军中同僚更是交心。

    原因,秦越自然清楚不过,却只能摸着鼻子笑脸相迎,还用上了韦小宝式的精神胜利法,有本事的人脾气就大嘛。

    当下,欣然纳谏,令杨业率三千精锐直奔两当驻守,自己则驻跸河池,河池县令束哲早有准备,出城十里相迎。

    秦越对这隆而重之的欢迎,以及黄土铺路,洒水净道,满城士绅夹道欢迎的做法并不喜欢,但眼下显然不是斥责的时候,少不得笑语殷殷的步下车辇,亲切问候,履行一位帝王该做的亲民之职。

    城中富户冯矩献出自己的五进宅院以为御驾行辕,又留下两位嫡亲的女儿来伺候,前者,秦越不拒,后者却是谢绝了,虽说那俩姐妹都长的如花似玉,可大战在前,哪有心事寻花问柳。

    他自显德元年参军至今,临战,从来没有如眼下这般“悠闲”过,这种悠闲很无力,很被动,却又不得不如此为之,这不是身份转变后的矜持,而是管理能力的被迫升华。

    这一步,要是迈不出去,以后千里之外的战争,万里之遥的拓疆,只能是痴人说梦。

    境界这东西,也是要撑过才能大起来。

    好在日暮时分,赵文亮来了。

    “向帅难以成行,故命末将前来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越扶起满身征尘的赵文亮,见这位被白兴霸戏称为“小公鸡”的白脸俏将如今也是胡子拉渣,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责道:“你父子缘何如此见外,令尊白天黑夜没命的干活,把这道理清理的平平整整的,等朕来了,他却回了,是何道理,还有你,都规矩成老头了,那些有的没的,别想那么多,是兄弟,怎么亲近怎么来。”

    赵文亮笑了笑,眼神有些疲倦。

    秦越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先洗了澡,再来说话,来人,取朕的锦袍来给赵将军换上,啊,把他的胡子也给刮了,脏兮兮的成何体统,吩咐厨下置酒,多上肉菜。”

    “诺。”

    “谢陛下。”

    洗去征尘刮去胡子的赵文亮两个眼睛又大又亮,浑身都透着乏,不用说都知道这场大战透支了他多少精气神,回到大厅,却见秦越正亲执折扇在扇炭火,精巧的铜锅上汩汩的冒着热气,有香气直扑口鼻。

    这一暮,令他倏的想起当年初见时的情景来。

    深度镇的客栈里,众兄弟围着圆桌团坐,上一个菜就抢吃一盘,而等院中脖间围着毛巾锅勺翻飞的秦越忙完,桌上剩的就只有菜汤和空盘。

    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被众兄弟合着“欺负”的行营都虞侯,会成为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怔着干啥,快过来坐,酒都给你备好了。”

    这场小宴,秦越没喊别人,只两人对坐而喝。

    “来,先喝两碗解乏,再说战事,来,喝。”

    赵文亮不再客气,笑着坐下,先挟了两大挟白切羊肉往嘴里塞下,顿时空了半盘,方才端碗,和着肉沫一起吞下,这才呼出一口惬意来。

    “伪宋皇帝已经到达凤州城外,今早还出来观阵,千骑景从,十分威武。”

    “向帅是如何安排的?”

    “继续坚壁清野,我军本土作战,耗的起,而宋军因货币贬值,物价腾飞,如今每天军需都是平时的两倍以上,伪宋再镇定,也耗不起……

    其实真要打,现在出击便能赢的。”

    “哦?详细说。”

    赵文亮喝水一般的再灌下一碗酒,挟了锅仔内的山珍野鸡狼吞虎咽的吃着,边吃边道:“宋军布阵扎营极有问题,其除在唐仓设一军以防我秦州骑兵外,其余兵力全在凤州城下,想组成三面合围之势,但我军在城外早立好两寨,防死了西南面,故敌军只能在城东和城北扎营。

    其营又分八寨,如众星拱月般的护住中军大阵,理论上,十分稳固,但间距颇散,而且唐仓所部,能不能防住我秦州援兵也还两说,其二,秦州兵要下来,有的是路,没必要死走唐仓,军棋推演的结果,是我军最少有三种战术可以胜之。”

    秦越点点头,“时间拖越久,对我军越有利,一来经济上拖垮他们,二来宋炅初上位,那些文武百官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也要时间来氲酿,你说的扎营有问题,我想敌军中百战老将多的是,不会看不出问题,但不说,或是说了无用,都是大问题。”

    “向帅也是这个意思。”

    “大震关的战况如何?”

    “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摧毁。”

    “嗯?”

    赵文亮再端碗,却露出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容:“某,军令难违,向帅……向帅说陛下既然有九尾狐的智名,就自己猜。”

    “操。”

    秦越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嘴,虽然赵文亮没说明,但这尴尬且诡异的笑容一出来,秦越也就明白了,心中那无名大石顿时就落了下去。

    原来向训也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这哪是考自己的智慧,分明是自己把屎盘子扣着,秦越脸上翻着白眼,内心却涌起一份感动,想了想道:“回去告诉向帅,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要是因此而令党项坐大,他就是国家罪人。”

    “……”

    赵文亮看看满桌的佳肴,忍不住向秦越翻起了白眼,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

    归州道上,月朗星稀,大江浪涌,白天激战的痕迹早被江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秦军大胜,宋兵大败,敌将朱元率部狼狈而逃。

    然而秦军损失也很大,却是大胜后水师靠岸,向归州迫去时,被埋伏在水里的水雷给炸飞了七艘运兵船。

    在秦军火药的影响下,宋廷这两年也大力发展火药,虽然其火药威力远不如秦军,但却发明出了可以埋在水里的水雷,这些水雷威力一般,船炸不毁,激起的水柱却能把船掀翻。

    若是楼船,可能还炸不翻,问题是先靠岸抢码头的乃是步兵,这些步兵所乘之船,却是征用的民船,加上不少人是旱鸭子,大浪起时不知平衡之术,一落水更是死路一条,虽有水兵的奋力相救,但也损失了近千人,心痛的甲寅拨刀怒吼,因为那些兵,都是益州带出来的虎卫。

    好在骑兵因为要照顾座骑,都在最后,未有损伤,否则,甲寅想死的心都有。

    此时,指挥主舰上,众将正围坐在一起,研究着水底捞出来的宋军水雷,说起来很简单,只是一个肚大口小的大陶罐,装着火药,用胶密封,用羊肠包裹导线,以线香点燃导索,隐在敌军弃毁的小舟下,在整个江面都是浓烟滚滚的情况下,哪会注意。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是我们轻敌了,某当上表请罪……”

    “别。”

    木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甲寅打断了,他振刀出鞘,刀柄上的两条黑丝络如蛇般的缠上手腕。

    甲寅眯眼看了看刀锋,冷声道:“该承担责任的是我,但我不会请罪,只会请战,明天,我来先登,我要用城头守将的鲜血,来祭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石鹤云在其肩上重重的拍了一掌,吼道:“一起。”

    祁三多也重重的把胖手拍过来:“一起。”

186:宁可迟进,不失寸土

    “凤州城中,共有披甲战兵一万四千人,城外左右两寨各有八千,合计三万战兵,辅兵及民壮的数量也不会低于这个数量。

    单比兵力,我军兵力三倍于敌。

    伪秦之兵,甲具弱于我中原,但远程则强于我军,克敌弩、火药弹,乃我军需要严防之物,兼之城下陷井密布、护城河道即宽且深,我们虽然可以看出敌军坚壁清野以疲我军之计,但摆在我们面前的,也只有强攻一途,别无他法。

    若要攻城,必先毁陷井,破敌寨,填城河,然后才能攀登,情况便是这样。”

    “斜谷情况如何?”

    “党将军晚了一步,被伪秦汉中军先占了赤眉坎,如今正在一砦一堡的争夺战略高地,已得手六,但若要腾出手来,回抄留凤关,却是非占据赤眉坎不可。”

    “也就是说留凤关一时难以攻夺?”

    “是,但留凤关守兵也好比乌龟一般,只会缩头,却没有出关一步。”

    “北路情况如何?”

    “据报,大震关在我军的猛烈攻击下,关墙已经十毁其六,逆秦已在关后的黄门峡与汤沟河加固防御工事,立品字大寨三座,随时有弃关撤退的迹象。”

    听完前营都部署王全斌的介绍,宋炅轻嗯了一声,起身道:“之前先帝西征,逆秦曾邀我军于关山原上大战,为何如今却胆怯如鼠,我军连下两封战书,敌将都不为所动?”

    王全斌摇头叹道:“换人如换刀,之前是逆秦的军师将军木南客挂帅,人虽文弱,心却豪勇,如今则是向星明为前敌都部署,不论是凤州、秦州还是汉中,都很明确的可以看出,敌军在拖,在耗,在等,或许是在等秦越到了前线后,方会另有定计。”

    “都说向训此人自负武略,缘何又会缩手缩脚?”

    “这……”

    王全斌不想背后非议,却有人出班奏道:“正因为向训桀傲自负,臣料逆秦诸悍将必不服气,这才不得已而取守势。”

    王全斌回头一看,却是随驾的左拾遗、知制诰,加屯田员外郎高锡,顿时不语,悄然归班。

    说起高锡,也是历经三朝的有名人物。

    他的出名不在功绩,而在言事。

    其于后汉乾佑中,举进士,与王朴同科,前周时,曾为洛阳推官,坐按狱失实夺官,迁置泾州,恰先周世宗高平大胜回,政无大小悉亲决之,不复责成有司。高锡徒步诣招谏匦上书“四海之广,万机之众,虽尧舜不能独治,必择人而任之云云……”请圣上择贤任官,分治众职,结果疏奏不报,郭荣懒得理会。

    高锡白忙活了一场,但却在文官中赢得了清名。

    世宗尝令王朴担纲、翰林学士及两省官编制雅乐,同时也分撰俳优词,付教坊肄习,以奉游宴,高锡复上疏谏,这一回,谏成了,召回,任蔡州防御推官。

    宋代周后,高锡以为机会,弃官归京师,再次诣匦上疏,请禁兵器,结果又是疏入不报,宋九重翻翻白眼,连个末流官也没给他。

    高锡苦等两年,穷的家徒四壁,终于耗不下去了,投书宰相范质,范质念其前朝旧臣,奏用为著作佐郎。

    兜兜转转,回到翰林院翻故纸堆,高锡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老实雌服。

    好在有贵人,这位贵人姓陶名谷,官拜礼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这官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宋初,还是沿承周制,六部尚书有名无实,只用于加官,但陶谷很不满意,几次向宋九重有所抱怨。

    这陶谷何来的胆子,敢向皇帝发牢骚?

    因为禅让的诏书就是他写的,黄袍加身的宋九重诸事皆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禅让的流程,陶谷文不加点,一挥而就,然后在宋九重最急需的时候,轻巧巧的从袖子中掏了出来。

    然后,就加官了,结果傻眼了,前周时,他是吏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到了大宋朝,还是一个卖弄笔墨的翰林承旨。

    几次三番的抱怨后,宋九重烦了,说:“翰林学士,起草诏书,不过参照前人旧本,添换几个字句,依样画葫芦而已,卿有何贡献。”

    陶谷听闻后,题诗自嘲道:“官职须由生处有,文章不管用时无。堪笑翰林陶学士,年年依样画葫芦。”

    他其实还有首词更有名,词名春光好,却是前周时,他曾出使南唐,道貌岸然的样子惹恼了韩熙载,韩熙载说看我把他的脸皮扒下来。

    他让歌妓秦弱兰扮作驿卒之女,旧衣竹钗,洒扫庭院,不过两日,便勾引诱陶谷上了床。好事毕,陶谷赠送情词一首,词云:“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次日国宴,韩熙载让秦弱兰且歌且舞,把这春光好唱的柔情百转,陶谷丢人大发,只好以酒淋身装醉,郭荣为此气的将其罢官去职,后来实在找不到文采好的,又将他起复。

    因着这样的人品,陶谷人缘很差,同为翰林的窦仪,很受重用,有拜相之迹,陶谷找来俩助手,一赵逢,一高锡,硬生生的把窦仪给挤了下去。

    高锡因此步步荣升,先当监察御史,后来又当左拾遗、知制诰,把陶谷的差事给夺了,宋炅登基后,更是随驾听用。

    宋炅听了高锡的论断,哈哈大笑道:“卿为文臣,对敌情分析倒也中肯,既然敌军摆明了不会出城厮杀,那么只能攻城。”

    宋炅略顿了顿,继续道:“石卿,能者多劳,你领精兵一万,负责阻击掩护,李卿,你来负责平坑填河,刘卿,你来督造攻城器械,限七日内完工。”

    “诺。”

    石守信、李处耘、刘廷让连忙出班接令。

    石守信之前任性使气了一把,前敌都部署没了,但却因功从凤翔调镇天平军节度,也算是又把屁股挪回正位了。

    这一回却是没脾气了,官家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他是怂眉耷眼了,负责北路进攻的义兄李继勋却皱起了眉头。

    军不可从中御,何况将乎。

    他看了看虽无监军之名,却有监军之实的田钦祚一眼,冷声道:“大震关拿下与否是迟早的事,但若是全兵压上总攻,却是不行。”

    田钦祚将马鞭圈起又松开,晃荡着,一如他那懒洋洋的样子,“某只是建议,建议,李帅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中使二天来一趟,这催的某都心发慌,是以……”

    “田将军,你我皆是南征北战过来的人,遇事岂能只顾前,不顾后的道理,这大震关要破,安戎关要守,还有萧关也要防,宁可迟进,不失寸土,方为上策。”

    田钦祚呵呵轻笑,朝李继勋拱了拱手,却是自回本阵去了,李继勋强自咽下无名怒火,铮然一声拨出战刀,怒吼道:“进攻。”

    亲卫摇起令旗,一座座砲车响起吱吱嘎嘎的响声,迅速绷紧,然后倏的松开,巨大的砲石发出隆隆巨响,向关城狠狠的砸去。

    与此同时,辅兵抬着三脚掩墙,迅速的在射程内排开阵势,随后,有整营的弩弓呐喊着冲前,在掩墙的防护下向关上飙射。

    砲石隆隆,弩矢纷飞。

    又一次攻城战开始。

187:朕有数

    “报……我军于九月初六攻下大震关,敌军退守黄门峡,北路李继勋部正长驱以入……”

    闻讯的宋炅大喜,但接过战报后却皱起了眉头。

    “赵相,你看如何?”

    本次出征,赵普也有随驾,不过他是处理完政务后,追赶上来的,却是刚到,见宋炅发问,忙接过战报一目十行看完,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将帅不和,兵之大忌。”

    “朕问的不是这个,田钦祚其人心细,自前周时便常任监军,对主将有所牵绊也是正常,朕问的是李继勋,麾下三万大军,出安戎关不到二万,留下一万大军在后方作什么?”

    “这……田将军来信说的明白,乃是李将军担忧后路安全,是以谨慎行事。”

    “未虑胜,先虑败,如何能成事,险关既破,便该一气压上才行。”

    赵普轻抚清须,想了想道:“官家,行军布阵,臣不懂,不如请王将军等人议之。”

    “……也好,宣王全斌、刘廷让。”

    “诺。”

    内侍才出门,宋炅才端起茶杯,却有刘知信请求觐见。

    “官家……”刘知信先看了一眼赵普,赵普笑言告退,却被宋炅止住,不满的对刘知信道:“至成,赵相当面,有何事好瞒,只管说来。”

    “是,武德司今日凌晨与逆秦间谍交手,毙敌四,活捉一,获蜡丸一枚,请官家御览。”

    宋炅接过那枣核般大小的蜡丸,见封口完好,尚有星纹印迹,两指微一用力,捏碎,露出一粒纸团,慢慢抿松,摊开,却是“举火为号”四字,无落款,无时间。

    宋炅扬了扬眉头,“何意?”

    “活捉的俘虏胡乱攀咬,一会说是来找王将军,一会又说找李将军,然后又说刘将军、赵将军、方将军,如今正在逼刑。”

    宋炅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好好审,不可错过一个,也不可冤枉好人。”

    赵普轻咳一声道:“小心逆秦离间劣计。”

    “朕有数。”

    ……

    当宋炅收到北路军大胜消息的同时,秦越也收到了大震关失守的消息,秦越略略怔了怔,笑着对全师雄道:“看来李儋珪部要动了。”

    正俯身在沙盘上插旗的全师雄笑道:“估计还不行,李继勋在后关留的人马还有点多,这时出击,太危险,可能还要再败上一二场才行。”

    “算了,懒的想,朕就一闲人,钓鱼?”

    “某还是看着沙盘自在。”

    “……”

    秦越有些无趣,掰开半个石榴,却是不吃,只是嗅着清香,缓步踱到西跨院,顿时有清脆的“哔里叭啦”声传来,负责粮草辎重总度支事的韩徽是随驾文武中最忙的,见秦越来了,只略一点头,又夹着笔开始打算盘。

    其它文书见了他,也只颌首致意,这是秦越自己定的规矩,做事要紧,虚礼最次。

    秦越朝贴在墙上的度支总表看了一会,插不上话,只好又退了出来,往前厅走去,才到角门,蹲着在整理奏疏册子的蔡稚见他来了,连忙站起,正要开口说话,被秦越眼神止住。

    进了前厅,却见曾梧高居大案,一手执笔,一手翻阅奏疏,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骂个不停,声音含糊低沉,听不清,也没必要听,因为这是曾梧的工作习惯,不骂两声,思路不通。

    “陛下来的正好,有言官弹劾,黔州市署丞江洪夫妇,行为放荡不羁,尤其其夫人,惯会招蜂惹蝶,竟然有蛮帅因为其而拨刀比武,至巴马洞蛮帅重伤,不治身亡……”

    “不会吧。”

    “哼,那女的,一双勾魂媚眼,一看便不是正经守妇道之人,陛下令其抛头露面,经营榷市,虽有成效,终究不妥,某意,撤了其夫之职,另派老成之人接任。”

    “……”

    曾梧见秦越不语,有些不满,轻咳一声。

    秦越在椅子上坐下,想了想道:“其夫妇上任至今,黔州榷市情况如何?”

    “搞经济是有一套,同样的榷市,收益能抵雅州、戎州两处之总和。”

    秦越笑道:“不仅如此,治安也好了十倍都不止,石长寿驻兵在当地,更多的是威慑,而江洪夫妇,一个釜底抽薪,一个长袖善舞,和黔州诸蛮相处的如沐春风,在市署丞的岗位上做到了一州刺史都难做到的事,这比经济创收的成绩还来的大。”

    曾梧皱了皱眉头:“陛下的意思是……”

    “他两夫妻都在榷市上是有些不合适,这样吧,江洪改授黔州都巡检,安婉儿出任市署丞。”

    “胡闹,哪有女的为官的道理,且还是声名狼籍之辈,此议,不可行。”

    秦越将手中的半个石榴丢给曾梧,笑道:“为什么不可行,我朝有了第一个女将军,为何不能有第一个女官员,声名狼籍那是私德,只要整个黔州羁縻地都能汉蛮相处亲如一家,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就够了。”

    “你就这么放心他夫妻?都巡检的权利可不小,一掌兵,一掌财,小心养虎为患。”

    “朕有数。”

    秦越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两夫妻,是无利不起早的真小人,这样的真小人,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放心,成不了虎,最多当当贪狼,可别忘了,他俩最宝贝的儿子在锦江书院,所以,贪狼都不会当。

    你不知道这些洗脚上岸的人,对下一代有多重视,舔犊情深,常人不及。而女人出仕,其实我早想放开了,黔州蛮汉杂居,正好一试,若有差漏,朕来担责。”

    “……此事,事关重大,当召开廷议。”

    秦越笑道:“此乃战时,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昨天的战报可看了,五处战场,战况最激烈的,却要属斜谷中的赤眉坎,你这当右相的,该为我朝第一个女将军贺,过两年,你还当为第一个女文官贺。”

    “……”

    曾梧无言以对,因为,正如秦越所说,如今战事最激烈的,还真要属斜谷中的赤眉坎。

    因为,宋将党进,疯狂了。

    当细作探明逆秦主将乃是一介女流后,以武勇出名的党进怒发冲冠,大有不拿下赤眉坎便用豆腐撞死之决意。

    可敌寨选址太好,险峭难攻。

    这赤眉坎据传乃古汉时西逃的赤眉军扎营之地,因用朱砂染眉,废水倾于石上,这一片的岩石都给染红了,又说是赤眉军与刘秀追兵在此大战,血染红岩,又有说这段谷道形如赤眉,故名赤眉坎。

    具体名称由来已不可考,但秦寨所立之处,却深得兵法之妙,寨前是之字形走马坡,走马坡下是一道五尺宽的小溪横坦,小溪过去,便是一片平整的谷地,可纵马驰骋。

    这样的地势,秦军想出兵便出兵,可宋兵要想攻过来,却难如登城。

    就这也就罢了,又在左右岩壁上设有砦堡九座,凭着弩箭、火药罐,以及寨中大军的机动配合,硬生生的将党进所部逼停在峡谷中,不得寸进。

    连着若干天,宋军花费巨大的代价才拨了七座砦堡,经历之难,每前进一步都是用血光飞溅换来的。

    而这样的战绩,都不能算胜,就连上风都没占,因为秦军虽损堡砦七,但人员伤亡却很少,全真用她女人特有的细腻,以及敏锐的第六感判断,牢牢的把握着战场的主动,更用她的细心与体贴,赢来了三军将士的集体尊重。

    称呼不知不觉的已从铁夫人变成了全将军。

    当是时,一身戎装,身披大红披风的她,正伫立于寨前危崖上,冷静的摇下令旗。

    铁战与武继烈各自举起斧刀,轻轻一磕,齐齐发出一声怒吼,如金刚熊罴,率着精锐甲士,咆啸着向敌阵冲去。

    空中,有火砲飞舞,有利矢穿梭。

    “杀……”

    “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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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介绍:
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