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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5:谁说女子不如男

    “本州共有户二十三万一千九十,口七十四万七千九百六十五。”

    “其中益州户十四万二千伍百三十,城内有七万四千九十二户,丁口二十四万二千六百六十五。”

    “这是三年前的数据,另大致测算,城内女人要高出男丁一成三左右,大约有三十二万的样子,仅坊市女郎便有三万多人。”

    “本州女子喜华丽,好高髻,以肤白柔弱为美,不以抛头露面为耻,只以貌美为荣,民间请教养婆婆,比请教书先生还舍得,常十来户便请一位常驻。”

    “故本州请丫环也有别地不同,分良家子与贱户,良家子出身的又以学识、技艺、品貌、仪容、教养区别,分五等,一等丫环月例五千钱。二等丫环月例三千钱。三等丫环月例二千钱。四等丫环月例一千钱。五等丫环月例五百钱。”

    ……

    锦楼。

    这个与江宁那座酒楼名相同的小院,乃是苏子瑜处理商业事务的地方,二楼书房中,灯火通明。

    周容与子瑜并排而坐,周围坐着十数个得力丫环,正听湘儿作调查报告。

    湘儿女儿身,说的含蓄,但益州情况便是这样。

    当下穷人家女儿最好的出路就是当丫环,尤其是到大户人家去当丫环。能学本事,能涨知识,一些在当家主母身边帮着做事的一等丫环放出来后,家门都会被媒人踩破,嫁给家境殷实的小地主之家,过去就是掌家。

    哪怕是被摘了花了的,也依然是香馍馍。

    商人们纳妾也喜欢找大户人家做过丫环的女子,正妻放家里管家,小妾带出去帮着生意场,由于行商之人常年不回家,带身边的都是小妾,所以许多人宁可不要正妻的身份,嫁女时写好字墨,要做带在身边的妾,不做守家的妻。

    而这些从小培养的丫环,品貌、礼仪、举止、规矩都有,进了宅就能做事,所以工钱老贵。说是买,其实也就按月发钱。

    与那些真正破落卖女儿的又有不同。

    至于别的州,更有不少人家把女儿当瘦马养,打小就学琴棋书画,到了十四五岁,便来益州闯荡,路数都差不多,先做清倌人,能红更好,不能红,加内容,拼命赚上两三年,然后再为自己谋出身。

    笑贫不笑倡。

    只因蜀中承平日久,君臣皆好享乐,满城绮靡之音。

    前蜀皇王衍最好私行,往往宿于倡家,事后索笔题字:“王一来云。”女郎获巨赏的同时,身价几何倍增。

    孟昶少私行,但壮举,上元露台观灯时,见舞倡李艳娘有姿色,即召入宫,赐其家钱十万,后又封艳娘为昭容,李艳娘的一飞冲天,把这风气又推进一重。

    苏子瑜来到益州后,第一件事便是安排得力人手展开市场调查,为再开女子坊市作准备,益州的繁华超过了她的想象,但同时,益州的竞争也超过了她的想象。

    仅仿学汴梁的女子坊市就有七座之多。

    “周三,你怎么看,市场潜力很好,但竞争也激烈的很呢。”

    周容圈着秀发,自觉醒过来后,非重要场合便再也不盘发了,居家更是直接披着,见苏子瑜发问,笑道:“干,只管干便是了,要找大场地,最少也如我们这宅子这般大,然后,从头开始做起。”

    “从头做起?”

    “对,我看着那棒棰一样的朝天髻就难受,那调好的洗发水不是稳定么,既然一时找不到器皿来包装,索性,便先把美容美发业务做起来,从头做到脚,看其它商家怎么来竞争。”

    “美容美发?”

    “对,美容美发,明天彩墨你们就去买五十个丫环进来,要聪明伶利,容貌千万别挑漂亮的,只要不碍眼就行,我来亲自培训。”

    “培训什么?”

    “呵,洗头,剪发,修甲,护理,保养……总之很多的了,你忙你的,把场子找好,把成衣坊落实好,把其它货品准备好,我呢,就来开这风气之先。”

    苏子瑜还想说什么,却听楼下一阵喧哗。

    正要起身看看究竟,严婆婆的大叫声响了起来:“七娘快下来,郎子受伤了。”

    “啊……”

    苏子瑜三步并两步的跑下楼,才跑到院外角门,却听见甲寅在斥骂:“乱叫什么,就点皮外伤而已。”

    “虎子?”

    大厅内足有七八个人,却是石鹤云祁三多都在,甲寅见苏子瑜出来了,却立马转过身去,手在脑后乱摇:“别过来,就皮外伤,我洗了澡再来找你。”

    “……哦。”

    苏子瑜见不是重伤的样子,放下大半的心思,却不敢近前,虎子犟着呢,他说不要近前,你若近前,他一定烦。但苏子瑜也不回去,就定在角门那,看赤山托着干净的衣裳陪虎子进了浴房,这才长舒一口气,却有疲惫感传来,差点立足不住。

    石鹤云远远的喊:“嫂子,你只管放心,等下我们还要一起喝酒呢。”

    这边周容也拍拍她的肩,示意回屋:“男人的事情,让他们男人间说话去,九郎应快过来了,我们只管回房先歇着。”

    苏子瑜轻应了声,在双儿的搀扶下进了屋,却不上楼了,只在楼下坐着,不一会,听到秦越的声音,又有个陌生人,怪声怪气的叫着:“啊,血啊,好多血啊……”

    再次把苏子瑜的心揪起。

    然后听到秦越的打人声,骂人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接着又传来秦越的喊话声:“弟妹,别担心,就一抹血痕,只伤了皮。”

    苏子瑜下意识的轻应了声,只把手中帕儿乱绞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厅上再次响起虎子的声音:“安文龙,我要揍你,你等着。”然后就听到他腾腾腾的走过来了。

    刚洗过澡,头发还湿嗒嗒的滴着水,别的伤一时没看见,但左腮连着下巴一片乌青却是看的分明,苏子瑜方站起,眼泪倏的就流下来了。

    “看你急的,没事,就被人踢了一脚,又被人咬了一口,少了块铜钱大的肉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倒底怎么回事?”

    “屁大的事,也不知那家伙怎么想的,玩拦路刺杀,没事,事了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们继续聊,我跟长寿和那安国言他们喝一杯去。”

    “……哦。”

    苏子瑜见甲寅站在角门处,只不近前,两句话一说就走了,眼泪不争气的越流越多。

    周容扳着她的肩坐下,劝道:“虎子那人,就连根头发丝都是满满的大男人主义,既然没事了,就别理他,他们久惯战阵的,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你看他走路,都稳稳的。”

    “嗯。”

    ……

386:渣男是这样练成的

    虽然石鹤云说虎子没事,就路遇刺客了,等他与祁三多得到消息率着人找到甲寅时,他自个已把人打跑了,就右臂破了一个口子,脖下少了块肉而已。

    都不算伤,回来还自个骑马呢。

    但这世上知道甲寅的,莫过于秦越。

    众人一等出了大厅,秦越便开玩笑似的挽过他的手臂,说说笑笑的穿过两个院子,就感觉手臂越来越重了,正想示意石鹤云,却见赤山已将头钻进甲寅的胳肢窝,甲寅兀自嘴硬:“没事。”

    两人不理他,双架着把他架进秦府。

    “刘强,戒严,不得有一丝消息泄漏。”

    “诺。”

    “庄生,去请师公来。”

    “是。”

    秦越把甲寅架进书房后的小榻上,却又让石鹤云等人先去用饭,只把赤山留了下来。

    甲寅脸色还好,只是额上汗珠止不住的爆出。

    秦越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只见腹间青乌一片,而左肩颈侧与右臂,则是甲寅自己胡乱包扎的伤口,尤有血迹渗出。

    “怎么回事?”

    “嬢的,被个娘们擂了足有好几十拳。”

    “娘们?刺客女的?”

    “嗯,她不是我对手,但被她冷不防踢了一脚,我一火起便追了她近二十里路,她轻身功夫好,会打飞石,追她时落进了淤泥里。”

    甲寅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水,闭眼回想了一回,便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本来她逃的,见我深陷泥淖,便又返杀回来,我脚踩不实,腰力发不出,使个巧劲绞飞了她的一柄弯刀,但她另一柄弯刀斜削过来,我收刀不及,只能弃刀,她再劈杀过来时,一刀斩在这。”

    甲寅指指右臂:“幸好她招式虽精妙,力道却不足了,再加上我穿了锁子软甲,一刀却是不深,趁她愣神的功夫,我探手捉住她的手腕,想缴她刀,她下意识的那么一夺,可惜力道没我大,反把她也拉近了泥淖中。”

    “然后呢?”

    甲寅喘了口浊气,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还是说了:“然后就贴身近战了,打泥水战,她出拳与我们不同,掌拳寸进……其实她功夫很好,就实战经验不足,这一拼命之下,我门户在外,被她闪进后竟然一气连轰好几拳,要不是我穿着甲皮又厚,当场都要被她打倒……”

    “然后呢?”

    “我一发狠,索性就任她打,双手搂抱住就势一翻,想着把她埋进烂泥淹死算了,哪知她反应极快,反过来锁我,我俩就互相滚压,一直从泥里滚到河里……终是她力道不足,被我埋河底了。”

    “骗鬼。”

    “没骗你,就一时没忍心下死手,结果被她给游跑了,原来装死呢。”

    “……那刺客叫什么名字,谁派的?”

    甲寅艰难的再抹一把汗水,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说反派死于话多嘛,就没对过话。”

    “……”

    秦越想这人是不是直接掐死算了,房门一开,徐无道长大袖飘飘的进来了,见了甲寅那半身乌青的鬼样子,又拆了那绷布看了伤口,讶道:“女人咬的?这般心狠。”

    秦越见那肩颈处的伤口果有一排贝齿印,一大块皮肉翻了出来,血红红的触目惊心。

    徐无道长验看了伤势,又搭了脉,大袖拂了一拂,这才拂须道:“竟然玩出内伤了,也是少见,呐,少年人戒之在色,莫玩狠啰。”

    甲寅哭笑不得,耳根却有红晕悄然散出。

    淤泥中大战是真的,河水中互淹也是真的,但这一身伤,却是上岸后实打实受的。

    在河里扭打滚翻时,那女的无所不用其及,双手双脚缠抵住后,竟然张口就咬,还好甲寅避的快,险些被咬到大动脉,然后便以牙还牙,恰好两人扭折着,刺客的衣服也挣松了,那一团丰盈粉嫩就在眼前,甲寅张口便咬,但牙齿一搭上那特别的绵软,嘴唇触到那嫩滑的肌肤时,甲寅又有些不忍心了,却鬼使神差般的伸出了舌头……

    一舔,一吮……

    便将刺客所有力量都抽卸了。

    ……

    换别人,可能趁机再进一步,又或者一拳击出把头打爆了了事,但甲寅却有些心虚了,先速手速脚的爬上了岸,回头一看那女刺客木木呆呆。

    甲寅见不得女人流泪,犹豫了一下,反过来拉着刺客上岸,然后硬挺着吃了那女刺客好几十拳……

    甲寅被秦越抹了火红的药水,又被徐无道长用柔和内力震出一口污血,这才觉着舒服多了,肩颈的伤口也重新上了药包扎,吃了一大钵让厨房现做的汤饺,恢复了一些精神体力,然后才慢慢的回家,见妻子与一众丫环都在等着他,就有些愧疚,挠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反倒是苏子瑜过来拉着他的手安慰道:“没事就好。”

    “嗯,身上都是药味,我……睡书房?”

    “嗯。”

    甲寅心有暖流,却不敢与妻子对视,偏又用手扳着她的香肩让早些回房休息。

    苏子瑜才走,花枪又从营中赶了回来。

    如今衙内亲兵,皆为马兵,作为精锐王牌,都是分开单练,所以花枪知晓的迟,见甲寅没太大的事,稍作安慰又回了军营。

    正要去书房,痴迷于闲书的小师妹终于后知后觉的跑过来了。

    蜀中印刷业发达,老是刊刻四书五经哪能赚到饭吃,各家书商都在拼命的想花招,出新书,于是让人看了欲罢不能的描写才子佳人、鬼怪山精的闲书便如雨儿春笋般的出来了。

    阿檀哪接触过这些,打书市上转了一圈,抱了一大堆好书回来后,便几乎窝在绣楼上就没下来过。

    连饭也送上去吃。

    “师兄,痛不痛?”

    甲寅见其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穿着宽松松的衣服,脚下却拖着绣花鞋,走路“哔哩叭啦”的,心想老师收徒还真是有教无类呐。

    “还好啦,睡一晚就好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都好几天没练过刀法了,师兄我练给你看哈,我刀法好着呢,下次要再有人来杀你,我保护你。”

    “好。”

    阿檀就果真让侍女去拿刀,自己麻利的把头发扎两扎,再把鞋帮子套上,甲寅强撑精神,拖提了把椅子,坐在廊下,微笑道:“师兄就坐这看。”

    阿檀把袖子挽了,就在院中嘿嘿哈哈的活动着手脚。

    不一会,侍女捧刀上前,阿檀“唰”的一下抽刀在手,挽起刀花就是银光一片。

    甲寅见她身姿腾挪纵跃,刀法大开大合,心想,海外刀法果有中原大为不同,小师妹要是穿上甲胄,就是猛士了。

    他看着看着,眼神渐次迷离。

    ……

    “师兄?”

    “啊……哦,好刀法。”

    “啊呀,真没劲,我练的正来劲呢,你竟然睡着了。”

    甲寅用手背擦擦嘴角,笑道:“师兄今晚有些困了,要不明天?”

    “哦,我忘了师兄受伤了,那改天哈,我要去看书了。”

    甲寅看着小师妹没头没脑的收了刀就走,却有股暖意涌上心头。

    ……

387:蜀王地宫的镇国之宝

    科堤微。

    秦越的书房名除了他夫妻外,谁也读不准发音,而秦越自己图画上去的字符也没有谁认识,总之,就“可弟萎”什么的乱叫着,知道院子在哪就行了。

    却是秦越怕自己忘了过去,把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用来冠名书房。

    秦越正阴沉着脸与曹沐在议事。

    曹沐是紧急传召回来的,他是武学供奉,但秦越不会真把他当贴身保镖用,考虑他与江湖道上熟,却是只管支公款结交各路豪杰。

    所谓城狐社鼠,存在既是道理。

    乞丐有头,扁担有帮。

    车行有把,码头有龙。

    就连挑粪的都有金香行,这些各行各业的扛霸子不能一刀切,其中也多有人物,是好是坏,全看如何掌控。

    “蜀中女刺客,能与虎子恶斗稍逊半筹的,你可知道是谁?”

    “却不知使什么兵器。”

    “双刀,弯刀。”

    曹沐闭着眼睛想了想,良久才道:“双刀难练,弯刀更难,江湖道上少有人练,虽然不少拳术大家也有教女弟子,但基本可以排除在外,只有可能是司过盟的人。”

    “司过盟?”

    “青城山,司过盟。”

    曹沐肯定道:“只有她们,武技不成派,盟中使各式兵刃的人都有。”

    秦越讶道:“这司过盟又是什么组织?”

    “这是个女子盟,据传是一位**女子所创,其性子刚烈,矢志报仇,有山中隐士怜其志气,传其武技,艺成后亲自报仇血恨,之后便四处行侠仗义,专惩欺凌女子之宵小,可能发觉自己一人之力终是不足,遂创司过盟,行侠仗义之余,觅良材美质收为弟子,所传已有三代。”

    秦越点点头:“此盟规模实力如何?”

    “说是盟,也不过十几二十人而已,门规极严,盟中产业只有一片山林与五百亩水田,她们也不与别的打交道,习武练剑之余,便是下山行侠仗义。也得亏她们的存在,蜀中虽然纨绔子弟甚多,但却少有残害女子之事发生。”

    “不对,既然是一个小小的女子盟,断无平安长久存在的道理,此盟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曹沐笑道:“江湖道有江湖道上的道理,当年曾有盟约,敢打此盟主意者,天厌之,再说,此盟也就一些女子,还是整日舞刀练剑的,没什么主意可打。

    她们也不禁婚嫁,真要喜欢,大可求亲,用不着打亏心主意徒惹祸事,但敢求亲者少,毕竟这样的娘家不好惹,夫妻吵架都能吵出个刀光血影来。”

    秦越这才舒出一口大气,笑道:“看来是个误会,你熟,能不能约谈一谈。”

    “这个某却不行,师门有严令,不得与她们打交道。”

    “为何?”

    “老一辈的故事了,总之某不好去。”

    ……

    一夜辗转。

    光怪陆离的梦醒后,是满身的疲惫与酸痛。

    甲寅小心的起床,强忍着痛楚,却弯不下去套鞋,踢了两下,把睡外间的赤山给吵醒了,连忙过来伺候。

    甲寅撑着赤山的肩起身,试着走了两步,这才缓步走到廊外,呼吸着清晨的新鲜口气,听着鸟雀的叽叽喳喳,只觉昨日经过仿若做梦,他轻扭着身子,好一阵适应,吩咐道:“用了早餐,就去我师父哪,马匹准备下。”

    赤山指指甲寅的肚子,比划着手势。

    甲寅呼着气道:“无碍,多撑几下就好了。”

    赤山只恨不能开口说话,劝不过他,只好为其打水洗漱,又陪着他吃了早餐,这才去套马。

    甲寅先回东院,见寝房门关着,湘儿却是起来了,正从边上的厢房出来,见了甲寅大喜,正要出声,甲寅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转身便离开了。

    缓步出二堂,觉着身子疼痛感好多了,便加快脚步,向西角门而去。

    赤山已体贴的套好大青马,这马温驯,与焰火兽那一步三颠的步子完全不同,祁三多也带着一队亲卫候着,甲寅想拒绝,想想又算了,当下鼓着劲,一把扳鞍而上,才呼出口浊气,脸上的汗就下了来。

    “没事吧?”

    见祁三多凑过来,满脸关切之色,甲寅索性抽他一鞭子,这才策马出发。

    懒和尚与铁罗汉当下住在城北十里处,环境倒是优雅,本是城中某富户的别墅,可房子老旧残破的不象话,据说还闹鬼,这对贪图井水好的他俩来说就不是个事,直接问人买了下来。却又怕直接搬出来冷了徒媳的孝心,便让苏子瑜雇了几十个工人把这修缮了一通,不等墙面泥干便搬过来了。

    早起才生好炉子,便见甲寅一行缓缓策马而来。

    “怎么了,萎成这样子。”

    “肚子大约还有淤血,请大师父帮看一看。”

    到了师父这,甲寅整个心神都放下了,三两下除下衣服,啊哟着就往那大木桌台上一躺,露出乌青发亮的肚皮。

    “寸阴拳,女的?”

    “嗯。”

    懒和尚去里屋拿出一个小酒壶,倒出些许便开始为甲寅按摩推拿,这一番忙碌,便忙了足有半个时辰,那青乌色也渐渐的浅了一层,直到甲寅喉咙发痒,起身又吐出一大块污血,这才告一段落。

    “你这是手无反击之力了么,能被人一连击出这么多拳?”

    甲寅不敢说实话,抹抹嘴转移话题:“师父,那刀丢了,帮我再打造一把?”

    “没出息,越活越回去了。”

    铁罗汉抛过一个酒壶,示意喝了,笑道:“正好蜀皇宫里翻出一块好铁,给你用正好。”

    “噫,你们去蜀王宫了?”

    “和牛鼻子一起,他要找镇国之宝,只好勉强陪着去找一找,费了好几晚上。”

    “镇国之宝?”

    “……”

    甲寅心想,这三位师父,也算是奇葩了,秦越一句话的事,偏要行偷盗之举。

    “可找到那镇国之宝了?”

    “找到了,那牛鼻子比狗鼻子也灵,对埋在地下的东西,隔几丈深都找的到。”

    甲寅就好奇了,问:“镇国之宝是什么?”

    “一杆秤。”

    铁罗汉用手比划了一下道:“一杆大秤,长有丈二,描金绘龙,牛鼻子说王建俗不可耐,取的是称心如意的意思。”

    甲寅与秦越一样,对这些是不信的,什么镇国之宝,还不是早灭了几十年。但他对铁锭关心:“那铁锭又是怎么回事?”

    “有秤便有秤铊,秤徐无拿走了,这铁铊却是五金之精,可不能让他当古董卖啰。”

    甲寅一听便喜欢了,笑道:“那太好了,这回打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来。”

388:锦里,蚕市

    叹巴蜀胜地多名山,

    青城似瑶台。

    拥翠峰北起,岷江乳哺,

    紫气东来。

    ……

    青城山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诸峰环峙,状若城廓,故名“青城”。

    素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誊,与剑阁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齐名。

    山有三十六峰、七十二洞、一百单八景……

    位居三十六洞天第五。

    这些道家说法,或是文人墨客所赞,其实在老百姓看来,也就那样。

    奇峰怪石不如良田一亩。

    司过盟,便隐于青城山南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峰上,山间有泉,自危崖上如线飘下,注入峭壁石井后,再缓缓溢出,泉水晶莹,甘甜清冽,掬一捧饮下,通体舒泰,精神清爽,故名“沐尘”。

    山因泉名,便叫沐尘山。

    山不高,也不险,纤细如腰,又名楚蛾峰。

    以往青城山的游客,只有雅到极至的骚客,才会攀登此山,但自司过盟在此结庐后,便成了禁区,外人不得进山。

    山脚小径,一袭青衫孤寂而行。

    身穿青衫,头戴斗笠。

    腰间悬着两柄弯刀,手上又提着一柄长刀,只那刀与相对纤细的身材比起来,就显的有些长,有些笨拙。

    “明楼姐……”

    山上有人喊,声音清脆,语带欣喜。

    顾明楼抬头望了望,对站在危石上的那位少女扬了扬手,继续登山。

    不过片刻,那少女便迎了下来,雀跃着过来挽住顾明楼的胳膊:“明楼姐,你下山都快一个月了,去哪了?对了,小青呢?”

    “它……被我送给一位老者了。”顾明楼撒了个小谎。

    “哦,那一定是位可怜的老人家,是行远途的么?”

    “是的,家里都好么?”

    “好,大师姐出关了,剑法又高出一大截呢。”

    顾明楼笑了笑,摊摊手:“铜钱都用完了,所以……没带点心。”

    “嘻嘻,不用点心,家里有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青团子呀,我们摘了好多艾青。”

    “还早呢,就有艾青了?”

    “有,很肥嫩呢,梅姨说今年春早,年成定好,也不晓得益州蚕市怎么个兴旺法。”

    顾明楼便笑了,话说青团子,果真是好吃呢,她紧了紧手中的长刀,继续登山。

    “噫,明楼姐,这是谁的刀?”

    “一个坏人的。”

    “哇,明楼姐好厉害哟,又打败了坏人。”

    “……嗯。”

    上山的路便在这样的对话中进行着,小半个时辰后,拐过三颗虬松,十几座竹屋便映入了眼帘。

    “明楼姐!”

    “明楼回来了。”

    “楼子……”

    顾明楼笑着与坪地上忙碌的家人打过招呼,迈出的脚步倏然轻快了起来,她几步蹦跳着便上了那座最高处的竹楼。

    “姐!”

    竹门“吱啦”一声开启,一道倩影出现在门框处,却不说话,只是看着顾明楼,有微笑在嘴角氲起。

    “姐!”

    顾明楼摘下斗笠,欢呼着扑过去,一把抱住那位与她年纪仿佛的女郎,轻吹着气就向脖侧呵去。

    “别闹。”

    女郎明显怕痒,缩着脖子开始躲闪……

    有欢声笑语在竹楼里响起,林梢的百灵鸟仿佛受到了感染,开始婉转脆鸣。

    ……

    春天来了,桑枝抽芽了,益州也就迎来了最繁华的季节。

    三月三,蚕市开。

    蚕市,主要是方便农民进行蚕种、桑条及荐蚕缫丝工具的交易集市,其实正月初五迎财神日,二月二龙抬头时,都已经举办过蚕市,但真正最热闹的,却是三月初三这一天。

    这一天,再信佛的虔诚者也不会去四大皆空的佛寺祈祷。

    所以也就成了道观最为扬眉吐气的一天。

    其中,最牛气的要属学射山上的至真观,这里的道士有一手观蚕种知丰损的本事,又画的一手好符,导至倾城士庶,四邑居民,咸诣仙观,祈乞田蚕。

    这里的蚕种不是拿来卖的,而是赠。

    传承的是最古老的传统。

    “古蜀王蚕丛氏,教人蚕桑,育有金蚕数千,每岁首出之,以给民家,每给一,所养之蚕必繁孳,罢即归于王。”

    传承到当下,凡虔诚进香者,皆可求之,待收成后,再来谢恩还愿。

    乞了田蚕,还得再请个符箓,贴身佩戴,以消灾求福,祈求今年蚕桑大吉。

    至于城中的蚕市,不只是蚕农用具交易集市,发展到当下,更是个盛大的节日。

    不仅四面八乡的蚕农涌来,拿出积蓄采买蚕种及各种物资,准备大干一场。

    天下各州的丝绸庄、绸缎行也早早的算好日子纷涌而来,他们带着满船的铜钱,驮着整袋的银锭,赶在开始前付订金,贷农资,以便届时可以有计划的收购,可以赚取更多的钱财。

    所以,看到城中大小饭庄、酒楼,满身锦绣者与衣裳破旧者坐一起用餐,肥头大耳者给满面风霜的老农斟酒时,就不用大惊小怪了,在利益面前,什么身段都放的下。

    除此外,无所事事的文人墨客也赶凑这个热闹。

    春来了,不发春怎么行。

    所以三月初一,益州城内外便已行人如织,放眼望去,皆是穿红着绿者。

    花香、脂粉香,香风阵阵。

    盛况空前。

    有诗盛记:“锦里,蚕市。满街珠翠,千万红妆。玉蝉金雀,宝髻花簇鸣,绣衣长。日斜归去人难见,青楼远,队队行云散。不知今夜,何处深锁兰房,隔仙乡。”

    又有诗云:“益州好,蚕市趁遨游。夜放笙歌喧紫陌,春游灯火上红楼,车马溢瀛洲。人散后,茧馆喜绸缪。柳叶已绕烟黛细,桑条何似玉纤柔,立马看风流。”

    如此热闹,宫中人都坐不住,故花蕊夫人也曾写诗一首:“春早寻花入内园,竞传宣旨欲黄昏。明朝驾幸游蚕市,暗使毡车就苑门。”

    不仅热闹,往年的这一天,还要举行很重要的祈福仪式,由皇后主持,诸诰命妇人陪同。

    如今,城中最显贵者是司空兼资政李谷,可他夫人并未随任。

    第二显贵者那便是周容了。

    城中士绅便想请节度使夫人出面,主持这一在蜀中百姓眼里最重要的仪式。

    秦越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这事……眼下可掺不得。

    便出主意道:“蚕宝宝需要用心呵护,育蚕与育人是一样的道理,建议,最好是在养蚕能手里挑选……一州九县,可以各选一名蚕娘代表,嗯,府库再出资打造一条金蚕,八条银蚕,以资鼓励。”

    秦越便没有再插手,有关蚕市的相关政务皆是曾梧操持,他却要趁这文人雅士云集之际,干一件大事。

389:无题

    玻璃江头春渌深,

    别时沄沄流到今。

    蜀中水流丰沣,然水色最是青碧可人者,却首推“玻璃江”。

    江不大,但平静如处子,波流澄莹,在两岸松涛竹山的映照下,江面青翠若玻璃,景色最是宜人。

    一叶轻舟,双桨鸿惊。

    在“欸乃”声中破开这江水天清色,于上游轻盈飘下,舟上除操舟的艄工外,舟头尚有一人负手而立,青衫飘飘,一个小书童在舱中坐着,双手紧护着书箱。

    远远望见左岸的竹篱红花相映,这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拢手大喊:“云岩兄在否?南安左元吉来访。”

    不一会,花丛中有个童子探出头来,挥手示意。

    小舟在艄工的操作下缓缓靠岸,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文人从土屋里出来相迎:“无咎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实在难得。”

    左元吉心急,一个箭步跳下船,还未落稳便问:“云岩兄,可收到请柬?”

    这家主人姓张名立,字云岩,先把友人搀扶上了台阶,又接了书童上来,这才笑道:“急性子终归是急性子,问的可是益州来信?”

    “正是,小弟正为此事而来。”

    “进屋说话。”

    左元吉边走边看,见只有土屋三间,门前一方小坪,一个老苍头在翻晒咸肉,山后坡上尚有一群鸡在咯咯叫着觅食。

    进了屋,却是泥地,因为踩多了形成一个个鸡子大小的泥疙瘩,堂屋里除了一台供几,一张八仙桌,四张四尺条凳,别无长物,若非堂中悬着一幅睡虎图,与寻常百姓家无异。

    “云岩兄,你这实在有点……”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嘛,无丝竹乱耳,无案牍劳形,正好读书,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有小童奉上香茗,茶却是甘美可口。

    “没想到甄九经也给你下帖子了,你说他召集这么多读书人干啥,要是让吾等为中周效力的话,哼,某可不干。”

    “甄公回不是这样的人,他要当官,以他的资质与师承,早就高官得做了,不比他那几位师兄差。”

    “那你的意思是去会一会?”

    “反正蚕市方开,益州城中有一阵热闹,便当游学吧。”

    左元吉哈哈大笑,起身道:“可惜今日便已三月三了,错过了最热闹的头场,只能赶去喝汤了,既然云岩兄有意,那便一起,走吧。”

    “……来某这陋居,薄酒总要喝一杯再说。”

    “你知道我性子急,现在是恨不得立马便站在甄九经面前问他一句‘你意何为’,哪还吃的下酒,走,艄工也歇好力了。”

    “……”

    张立对这急性子也没办法,只好道:“你且坐,容某备了行囊。”

    ……

    “没见你捧过经史子集,缘何出这么大的手笔?虽说老夫赞同你开书院,但这步子有些大了吧。”

    益州,司空府。

    府外热闹非凡,府内却安静清幽。

    李谷与秦越相对而坐,神情严肃。

    秦越为了自己的规划能顺利实施,并没有把计划一股脑儿的抛出,直到今天,事到临头了,才算是给李谷兜底了。

    “正因为没认真的读过书,所以对书院有无比的向往,所以我就想,要么不搞,要搞就搞成天下最大的,也算是小子的一个理想吧。”

    “可那宣华苑,绵延近十里,有大殿四,有宫院二,其它精美院落更有五十多座,你是想把天下的士子都搬进去不成?”

    秦越认真的解释:“眼下是不可能用的到这么多的,能凑出二百人把一个大殿利用好就了不起了,但我是这样考虑的:

    那些精美的宫殿,要是没有人气的滋润,很快就会衰败下去,这可全是民脂民膏呐,发售出去简单,但也破坏了园林之美,我想来想去,这地方,只有读书人,才会真正的爱惜它,保护它,并赋于文化生命,这是其一。

    其二,再过两天,文化交流活动后,看看能延请到多少名师,名师若多,可以诸经分开教学嘛,也可以在先生们之间形成良性的竞争,学生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主修,选修,看各人勤奋与天赋,我想,这样一定能更好的为国育才。在这点上,我是门外汉,还需要李相你来坐镇把关。

    其三,我准备启动修府志,从文化上,抹去孟氏在这留下的烙痕,也借这个机会,把士卿乡绅们进一步的团结起来,要是这些举足轻重的人心向朝廷了,那么益州才算是真正安定了。

    其四,这次来的十二位闽南士子中,竟然有四位通晓番语,外夷的知识也有其独到之处,我想在这里设一座译文馆,把外夷诸国好的东西翻译过来。”

    “那皇宫你又准备何时启用?”

    秦越笑道:“若这边宣华苑开始启用后,我准备在四月锦市召开之际,在皇宫内召开一次产品发布会。”

    “产品发布会?”

    “不错,蜀锦衣甲天下,蜀书名扬四海,皆是我益州最重要的产业,我准备在会同殿上召开新书发布会,咸和殿上召开锦、绣发布会,主题都想好了,就叫锦绣天下。

    然后,借这东风,把皇宫开放出来,供百姓参观,收门票,创效益。”

    李谷良久不语,最后在秦越的目光询问下,涩声叹道:“老夫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既然圣上同意,你只要不逾制,想怎么干便怎么干吧。”

    秦越嘻哈一笑,搓着手道:“李相您可不能拿老了说事,没您镇着,小子就是有天大胆也不敢动皇宫的脑筋,再说了,文化交流可必须得你来主持,要是我,两句子曰就露馅了。”

    秦越算是摸准李谷的脾性了,喊他司空,大抵是不乐意的,唯有李相二字,他最受用。

    果然,李谷一顿拐杖,骂声:“滚。”

    语气俨然是对待自家子侄。

    李谷目视秦越蹦跳着远去,谓然长叹,都说谷能识人,朴能荐士,看来,果真是文伯高出一筹呐。

    ……

    李谷在感慨,王朴在发怒。

    汴梁。

    奉旨视察汴河口回来后在家歇乏的王朴坐在书案后,一手紧握扶手,一手支在桌上,手背上青筋直跳,眼里充满怒火,身子忍不住发颤,但还是努力用相对平静的语气发问:“那总伦还说什么?”

    单膝跪地的是个干瘦汉子,眼见王朴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下意识的往后移了移,目光开始闪烁,说话开始结巴。

    王朴之威,满朝少有。

    只是平常说话,如秦越都觉恐惧,而甲寅只被其看上一眼,都觉透心凉。

    若是问一问满天下的节度、将军,最惧者谁?

    两年前会说魏仁浦,因为魏仁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报帐请资逃不过他的眼睛。

    王朴接管枢密院后,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哪知束拘更紧,几乎什么都了如指掌,在他面前,什么事都别想蒙骗过关。

    在他面前,只能唯唯应诺。

    大臣籓镇皆惮之。

    只听干瘦汉子道:“他……他说阿郎你能识……识尽天下人,也永远不知他是……是谁,阿郎你能观星象……定历法,晓阴阳,为……为什么就不替自己算一算……”

    王朴倏的站起,大脑一阵眩晕,忙按着桌子,勉力稳住身形,正要开口,却见那汉子嘴角有一丝黑血。

    “开阳?”

    干瘦汉子尤自不知,抬头讶问:“阿郎?”

    “你别动,来人……”

    干瘦汉子见王朴走路不稳,急忙起身相扶,哪知腹中却一阵绞痛,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摔扑在地,手脚撑了几下,再也不动。

    “开阳……”

    王朴一把抢过去,与闻讯进来的侍卫一起抱起那汉子,却见这位一直依为腹心的密探已经停了呼吸。

    “玉衡,严查左近三条街,凡可疑人等尽皆拿下,尤其要注意僧人,能算准时辰下毒,其党羽定然不远。”

    “诺。”

    “备马,进宫。”

    “诺。”

    王朴强自按压下怒气,将已无生机的开阳放下,大步流星的出门。

    走到府门外,仆从急急火火的牵着马过来,王朴一把夺过,扳鞍上马,策马前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但见天空一碧如洗,阳光直刺双目。

    他晃晃脑袋,揉了揉眼,却觉着眼睛越揉越花,越来越暗,倏的就全黑了下来,耳边响起侍卫的惊叫声……

    “阿郎……”

390:辉辉赫赫浮五云

    三月初三,王朴猝卒。

    这位乾佑三年的状元,郭荣镇澶州时的节度掌书记,君臣相遇后便披肝沥胆,一起栉风沐雨、砥砺前行的大周重臣,时任枢密使、同平章事王朴从马上摔下,未留一言便永远的合上了双眼。

    享年五十有三。

    其四十四岁之前,一直耕读于东平,一出山,便高中状元。

    辞官,际遇郭荣。

    这才展开了他无与伦比的天才之能。

    辅佐郭荣时,先助其定澶州,又助其于风诡云谲际潜回京师。

    郭荣登基后,他为比部侍郎,权知开封府,以自己丰富的刑律知识,参与“大周刑统”的制定,是初稿的实际撰稿人。

    而后,又献“平边策”,为郭荣画下了南征北战的宏伟蓝图。

    再修汴梁城,一改破旧差乱之格局,成为天下第一雄城。

    又制“钦天历”,经过一甲子战乱的神州大地再一次有了标准的历法。

    再考证编补雅乐,这在现代人听来好象不务正业,但在当时却是非常重要的大事,这关系到皇权威严,一国气象,可惜武夫当国几十年,这一套千年传承早秩亡了。通过王朴的努力,煌煌大朝之气象终于形成。

    郭荣亲征时,王朴三任东京留守,当此即将北伐之际,他的肩上本还将继续挑起这一重担,旨意都已下达,可惜斯人已逝。

    后人评价,公认的五代之才,王朴第一。

    正所谓“子产相郑、孔明立蜀、王朴兴周,皆功运帷闼,而効收远荒。”

    闻讯不及更衣便匆匆赶来的郭荣,于灵前以王钺叩地,大哭不止,其声之悲,哀不忍闻。

    王朴不仅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他真正的腹心。

    是唯一一位从澶州跟着他一步步迈进政事堂的肱骨大臣,范质、王溥、魏仁浦虽位阶高于他,但重要性却不能相比,正因为有他在,郭荣哪怕离京半年一年,也能高枕无忧。

    这样的人,谁能替代的了?

    可惜已经人鬼两殊途。

    ……

    汴梁三月水尤寒,益州桃李已芬芳。

    蚕市三天大兴后,本来该松疲下来了,但因为一场文化交流活动又再次点燃了百姓的热情。

    封禁了三个月的宣华苑将再次开启,凡读书人在有人具保的情况下皆可进入观光,赏玩,而且,本是皇帝召开廷议的重光殿还将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文化座谈会。

    什么是文化座谈会?

    别问我,我也不懂,大约是读书人的座谈吧,听说还是甄方召集的。

    甄方是谁都不知道么,甄九经呐,亏你是读书人。

    总之,不管懂不懂,明不明白,但凡到了益州的读书人,再忙也留了下来,没资格参与座谈会,看看两代蜀皇金屋藏娇的地方也好呐。

    辉辉赫赫浮五云,

    宣华池上日华新。

    三月初六,宣华苑真的隆重开启了。

    仪式十分的别开生面。

    百名童男童女,分列左右,手执红漆细竹筒,待贵宾走过时,“叭叭”声接连响起,却是炸出五颜六色的纸花来,落彩缤纷,洒落在嘉宾的头上,肩上,彩头十足。

    有幸搀着李谷走在第一序列的欧阳炯讶然道:“宣华苑老夫来过多次,但如此阵势,却是打头一回见。”

    “奇技霪巧而已,秦轻云最好这些名堂,走吧,今日却需劳你解说。”

    走完具有象征意义的红毡地毯,进了仪门,却是一溜崭新的敞蓬马车,那车轮看着便十分的轻巧灵便,拉车的马也是清一色的乖巧温顺。

    这就考虑周到了,苑内仅是绕着摩诃池转一圈便要小半天,这些年纪大的文人哪吃的消。

    有穿着雅致的女郎双双迎前,导引两位最重量级的人物坐上第一辆马车,又等所有幞头上插着大红芙蓉花的嘉宾都上了马车,车夫才轻扬扎了红绸的马鞭,驱着马车缓缓的沿小径而去。

    这是最有排面的嘉宾所能享受的殊荣,其它的就不行了,直候在场外等了一刻钟,等大佬们开始赏游,两柄架着的亮银戟才收了,放他们进入,饶是如此,一众文人墨客们也兴奋不已。

    毕竟这里是皇宫别苑呐,等闲人哪能有的进?

    左元吉与张立走过红地毯,东张西望下却没有立马走开,而是一把拉住半个东道主甄方,“公回兄,你说的秦府尹怎不见?”

    甄方苦笑道:“某也不知,大约在重光殿吧,走吧,一路赏游过去。”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位奇装异服的女郎最是引人注目,她如一条小鱼般的东窜西荡,腰后,还横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砍刀。

    她是唯一的女性嘉宾。

    她更是唯一可以带刀进入的嘉宾。

    这让阿檀得意极了,动不动就跳上假山呜呼大叫。

    “哇……果然有水晶宫呢,看,看,快看……”

    张仲子等人只好掩面装作不认识。

    作为最重点的文物保护单位,摩诃池上的水晶宫殿,已被包裹了绢布的铁索锁住栈桥,并有甲士守卫,游人只能远观。

    饶是如此,也令众人兴奋不已,那水晶宫殿通体琉璃镶嵌,内外通明,在帏幔的半遮半掩下,内景隐约可见,更显神秘,更激发了骚客文士的诗情逸兴。

    如牲口般的远远围观着,指手划脚。看完水晶宫殿,下一个目标便是太真殿……

    重光殿前玉阶上,秦越手执望远镜,看了半晌方递给甲寅道:“我现在懂了唐太宗的那句话了。”

    “什么话?”

    秦越却没有解释,甲寅也没有接那望远镜,这东西玩过了,也就那样,再说,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文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伤势已经大好,只是苦头吃了好几天。

    经过那场莫名其妙的刺杀后,秦越也把安全工作重视了起来,为了保障这次大会的安全,出动了一明一暗两个营的兵力,其中一营还是王牌弩弓营,又把花枪、曹沐、石鹤云、甲寅等单打独斗能力强的四散值守,以防万一。

    甲寅因有六年凤的锐眼助力,故值守最重要的重光殿。

    这座大殿能容纳三百人,如今御座什么的都拆了,在秦越的指挥下,用条桌摆成了一个凹字型,这些赶做的杉木桌还散发着杉木的清香,只是实在与这大殿的庄严华丽不匹配。

    好在舍得成本,整匹的绢布将这桌子围的贵气十足,再加上配着的是宫中原有的高背檀木椅,气势也就上去了。

    左右又各有三排桌椅,数数位置,却是八十七个位置,也就是说,参与文化交流活动的,不足百人,而且这数字丝毫不讨喜,却是有意为之了。

    桌案上排着点心果饯,还有清一色的盖碗茶杯,十六个清秀的侍女分列门外两侧,端庄而立,以迎嘉宾。

    大殿上方的门楣上,又悬着一条横幅,上书“益州首届文化交流大会”几个大字,笔力雄劲,乃司空兼西川资政李谷的手书。

    一切就绪,就等着嘉宾入场了。

391:我不是王八

    若是在读书人面前掉书袋,就好比让读书人在花枪面前耍花枪一般,只会丢人现眼。

    虽然,脑子里记住的后世名言金句尚有不少。

    但秦越并不觉着卖弄一两句后世诗词或是金句就真的能把人镇住了,在这个任一典故都要穷究出处的时代,这种逼还是少装为妙。

    而且拾人牙慧装的逼,有意思么。

    放王八气首先要是王八才行。

    秦越不想做王八,所以,他只是亲自站在殿外迎接,表示隆重与诚意,然后开场讲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欢迎词后,便大方的把主角之位让给李谷,整个上午,都是他们在文采风流,吟诗作对。

    文化交流嘛,不管仪式再隆重,归根结底还是文化人的游戏,展现自己学识,发表自己观点,然后,展开辨论……

    又或者,彼此混个脸熟,道声久仰。

    毕竟,人家是主管德化的司空,不管聊什么,这半天都是他的主场。

    李谷说两句,欧阳炯身份摆那里少不得又说两句,赵崇祚也得说两句,还有林文渊、陈识、郭震等,又有闽南士子代表张仲子等……

    你寒暄两句,我客套几声,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下午才是重中之重,由程慎、甄方、张仲子、陈识这些有理想、有学问的人唱主角,召开真正的学术讨论与学院建设专题研讨。

    至于李谷与欧阳炯,该麻将的麻将,该游湖的游湖。

    而秦越也只是把这台搭好了,后勤准备好了,然后便无所事事了,来到水晶宫殿的栈桥上开始钓鱼。

    做人难,做重臣更难。

    坐到他这位置上,可不止李谷一双眼睛看着。

    礼贤下士,接待千名士子……

    你想干什么?

    所以秦越没有一丁点要去士子堆里凑的意思。

    有大伞,有躺椅,有水果,有清茗,有翠杆,还有庄生装饵。

    顺便看看风景,以及成为风景。

    至于开这文化交流大会的意义么……

    既然定了甄方为首任书院院长,程慎为教务长,其它的就该交给他们去办,而不是越级指挥。

    ……

    这次的游苑准备很充分,嘉宾有专门的宴席,进苑游玩的,也都有资格领盒饭。

    桃木做的六格饭盒,一人一盒,三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就是不提供酒。

    嘉宾也没有酒……

    这让无酒不欢的欧阳炯们很不适应,但有李谷镇着,哪怕没菜也吃的欢。

    吃过午饭,该散的散,该玩的继续玩,有资格进殿议事的则个个精神抖擞。

    要知道,今天进苑游玩的士子文人足有上千人,到了下午,大佬们走了,能进重光殿议事的,尚不到六十人。

    哪怕进去啥事不做,也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红花需要绿叶衬。

    面子这东西,如华章美句一样,需要对比,当别人只能在池水边用餐,而自己享受坐席是面子,当别人只能在四处闲逛而自己能进殿议事,更是面子。

    只不知所议何事,却是人人蒙在鼓里。

    重光殿内重新作了布置,凹字形的会议桌撤了,只东西两厢第一排各摆了一溜长桌,其它的,则全是椅子。

    中间空出若大的一块空地。

    程慎等到人都到齐了,便从位置上起身,先对左右诸士子躬身行礼,然后开始自我介绍:“晚生程慎,忝为节度掌书记,奉命主持今日之会议。

    大家都知道,这座宣华苑,乃是前蜀皇宫别院,土木之功,穷极奢巧,天下少有,若只是因为逾制而毁弃之,未免太过可惜,毕竟都是民脂民膏堆砌而成。

    节帅尝言:半丝半缕,尚念物力维艰,怎可暴殄天物,遂不计个人之得失,冒险上疏,请求朝廷开恩,开放此处为民用。”

    程慎缓缓踱着步子,边走边说,他性子温和,儒雅大方,加上与蜀中口音略有不同的声音充满磁性,几句话一说,便把全场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人人聚精汇神。

    “可怎么个民用法呢?”

    “若是发卖,你一间我一幢的,落入满身铜臭的豪门大户手中,也生生的将这环境给破坏了,为此,白虎节堂上曾多次召开会议,最后,节帅拍板决定,这十里锦绣,全用来办书院……”

    话音未落,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

    左元吉性子最急,当下起身问道:“果真将这宣华苑用来作书院么?”

    “当然是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里有四大组殿,两大宫观,五十二座院落,若全用来当书院的话,却没这么多师生可填,除非住一间弃三间,如此浪费,显然是不行的。”

    程慎微笑着摇摇手,示意哄笑的人安静,继续道:“节帅的意思是:这座重光殿为今后的公用讲学之所,另外三大殿,暂时关闭,除非是真正学富五车的大儒,德高望众的大贤方有资格坐馆。”

    “至于那些院落,用途可多样,凡十二经自信有一经超凡脱俗者,或是博学鸿儒,皆可申请开馆,但弟子不能少于二十人。”

    有人问道:“不是十一经么,哪来第十二经。”

    “还有一经为数学。”

    “数学?”

    程慎主持会议时,大殿门口一直有个古灵精怪的女郎歪着脖子在偷看,这时见殿内群情汹汹的,这女郎把头一缩,却是三两步蹦跳到一直在逗小白玩的甲寅身边,想探手去抚一下那洁白的羽毛,却又有些不敢,只好拿肩撞一下他。

    “哎,师兄,大师兄好有君子之风哟。”

    “那当然,他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

    “什么意思?”

    “就是最棒的意思。”

    阿檀嘻嘻一笑,问:“那你呢?”

    “我?我是最不孝顺的弟子。”

    “对呢,这里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书院,你也不跟老师说,要是伊师来这里讲学多好,就把那座最漂亮的水晶宫殿给他坐馆,一定天天爆满。”

    甲寅把她头上那歪了的饰羽摆正,笑道:“我也想呢,早跟师兄说过,可师兄说,让老师开心的呼吸着家乡的空气,才是最大的快乐。”

    “嗯嗯,老师在泉州的讲学之所,虽然没有这里漂亮,但好温馨呢,师兄们都很好,老师也很开心……”

    在这师兄妹的窃窃私语中,殿里已换上曾方开始作主题演讲。

    今天的甄方精心修饰过,起码三络清须十分齐整,身上虽然是半旧的青衫,但更具士子风采,他服伺其师多年,这类清谈的场面见的太多了,所以一上来便侃侃而谈,用秦越的话说,极有台风。

    “为什么读书?这是秦节帅见到某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某第一个反应便是想把手中的粥碗掷过去,问某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欺人太甚。”

    左右有轻笑声响起,更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笑问:“那公回兄你掷过去了没?”

    “正想掷呢,哪知秦节帅在这关键时刻念了一首诗……”

    “什么诗?快说,快念……”

    程慎坐回位置,听着甄方的演讲,不由的佩服这家伙就是为清谈而生,他以秦越的问题开篇,然后又以秦越念的那首劝学诗开讲,起承转折皆是秦越的东西,而他却根本没有发表任何观点,但已经把下面的文人情绪给完全调动了起来,两刻钟后,掩掩按按的,倏的把“横渠四句”给抛了出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吾辈读书人行事之楷模,有志此四为者,让吾等一起……”

392:醉翁之意从来不在酒

    最容易被煽动的从来都是读书人。

    这些人满腔报负,个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而且,在秦越的刻意要求下,与会者就没一个超过四十岁的。

    而能入曾方眼缘的,大抵是在学术上有些建树者。

    凡有建树者,莫不希望扬名立万,流芳百世。

    在程慎所绘的美好蓝图憧憬下,在曾方呐喊的横渠四句刺激下,殿中所有参会者个个兴奋昂扬,恨不得这书院立时便能启动。

    让学宫那些腐朽见鬼去吧。

    也有人小声的问:“这么快就为中周效力了?”

    这样的话题一出口,立马就被周边的人给熄灭了,这是文教大计,是为蜀中万民谋福祉,是为历代先贤继绝学,哪是去舔那郭荣的哈卵子。

    群情汹汹中,程慎再抛炸弹,凡书院教授,月薪同朝廷博士。

    这一下,却是里子面子都有了,个个喜笑颜开的为新书院取名。

    群策群力不一定能得到最理想的结果,但重在参与,不知不觉中,这些儒生士子便完成了思想的转变。

    然而,始料不及的是,所谓教授,却不是人人有意便行,还要考试,然后根据策论高低定品阶,这就……

    左元吉再次第一个发问:“考什么?”

    程慎笑道:“诸君所学皆有不同,所以既不考经义,也不考诗赋,只考两个问题,题目是‘论教育之道’和‘论学问之道’,二者之间选一策论即可,当然,有兴趣者,也可以两题一起答。”

    “至于考试方式,也与往日不同,考期足足一个月,诸君可以回去后慢慢构思,啊,节帅有过吩咐,说不能让大家白忙活,每人十缗润笔费,毕竟纸墨是要花成本的。”

    这又出乎众人意料了,如此考试,闻所未闻。

    而这题目也似乎太简单了一些,在场哪个不能一挥而就。

    左元吉想了想,再问:“那怎么交卷,谁来阅卷?”

    “下月十六锦市开,大家直接到司空府行卷,由李司空主阅。”

    程慎笑道:“届时,皇宫会同殿将会举办最大的书籍博览会与锦绣发布会,而策论录取者,将在会同殿前,万人睹目中,司空亲为大家颁发证书。”

    “书籍博览会与锦绣发布会是什么会?”

    曾方笑道:“我们这位秦节帅新颖思路层出不穷,一时也讲不完,诸君,天色已晚,西楼已备好盛宴,为庆祝书院筹备委员会的成立,吾等今晚一醉方休,请。”

    “……”

    又一个新鲜的名词,等会酒宴上得好好问一问。

    ……

    秦越把书院的台子搭好后,便又开始了经济大戏的前奏。

    对他而言,眼下办书院,培育人才什么的,大约可排三四五位,把那流光溢彩的皇家别墅拿出来正式民用是一方面,稳定民心又是一方面,毕竟,这些读书人才是最不安定的因素,只要他们安定了,政务就顺达了,但真要百姓归心,还是要靠经济。

    所以,经济发展才是他的重中之重。

    一年之际在于春,眼下都阳春三月了,再不行动半年就过去了。

    益州经济研讨会第二期常务委员会在秦越书房隆重举行。

    与会者木云、曾梧、韩徽、皱衍、还有周容与苏子瑜,以及那几个得力的丫环。

    皱衍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目光老是不经意的要走神,不得不隔三岔五的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一下。

    好在会议一开始,精神终于汇聚过去了。

    “周容、子瑜,你俩先说说招商工作的进展情况。”

    “好,我来先说。”

    周容翻开一本厚厚的大册子,道:“京中贵妃替我们发出了七十六封请柬,我与子瑜通过自己的关系网络向南唐发出了五十封,子瑜又向吴越、湘楚、西域发出了近三十封,闽地士子张仲子他们替我们写了二十多封信,尚在快马急递中。”

    “目前已经收到回执的,共四十六封,主要集中在丝绸版块。”

    “蜀茶、蜀书这么有名,怎没人来?”

    见秦越发问,苏子瑜解释道:“蜀茶多向西域、草原,有固定的马帮,基本由那十几家垄断。而书籍也自有发行渠道,与别的商品大为不同,正月里有拜访几位商家,官府替他们招商,扩渠道,都十分欢迎,所以,邀请函是他们自写的,大约等到四月份,来五六十名外埠商人应该没问题。”

    “嗯,那丝绸商人估计能来多少?”

    “目前城里已经有小百家外地商行了,等到四月份,最少能再来一百家,其实这些商行七成以上与蜀中或多或少都有买卖往来,我们官方发请柬,只是让他们更加重视而已。”

    秦越笑道:“如果能让这些商行来人提高一个级别,由小掌柜的换成大掌柜,由大掌柜换成东家来,就是一个大突破,这就够了,其它的呢。”

    苏子瑜道:“锦苑外部环境翻新已经启动,本月底能够完成,原御监书局也已根据计划新扩了三个院子,新募雕工十名,学徒五十名,新式印刷在测试,另外织造院也计划增大产能,我们有销路,多加百台织机没问题。”

    “周容,你们自己的事准备如何了?”

    “自己的女子坊市地段算是看好了,但翻修装潢起码要小半年,只能先开个小小的丝绸铺,再开个小小的书店和香水铺子应应急,放心,展览会不会让你丢脸。”

    “嗯,很好,南客兄,你这呢?”

    由于曾梧才来,故有些事还是木云先帮着操持。

    木云道:“经过灯市,蚕市,对益州的坊市环境也清楚了,过两天便行动,各街各巷的环境都整治一番,还有,那些掮客行为颇为不堪,两头欺生,两头倒巧,是否整治一番?”

    “必须的,整治黄牛,刻不容缓,不能让这些老鼠屎坏了大事。

    对了,衙役队伍要调整一下,那些老痞子要坚决裁撤,要补充新鲜血液进来,再轮流军训半月,一定要在下月十日前把精气神练出来,然后争取在下月初把新装都发下去,锦市乃我益州最重要的经济大事,要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好,这事凤栖兄主持,某来协助。”

    邹衍有些懵,招商?整治环境?

    做买卖不是商人干的事么,怎么节帅如此积极,还能让贵妃帮邀请?

    正走神间,却听秦越又问:“蔚章,你这情况如何?”

    “最近没干什么事,就是与彦文一起各县走了走,摸了摸底,除成都县,另八县完成去年的赋税任务问题不大,毕竟原先商业就集中在益州,但各县官佐对你这节帅上任后一直未巡视有些不满呐。”

    “凤栖兄才是府尹,他们搞错对象了,凤栖兄,忙完这一阵,就下去多走动,多了解。”

    “好,最好把你那双节也给我威风下。”

    秦越摸摸鼻子,自嘲一笑:“反正那摊子事交给你了,啊,彦文兄。”

    “啊,哦,节帅……”

    “我们要成立一个商行联络小组,蔚章挂帅,但对外联络你来多多配合,如何?”

    邹衍连忙起身应诺。

    “你还要负责数据分析,设计数据模版,建立益州商业数据库,这工作很繁杂,但对以后的决策很重要,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班子。”

    邹衍有些傻眼:“……这……请问节帅,什么叫数据分析?”

    秦越拍拍脑袋,对周容笑道:“你两位的夹袋里,来个财会配合一下他。”

    “分工便这样定。”

    秦越示意他坐下,继续道:“那便定十五,召开一个商务工作洽谈会,人数控制在一百人左右,主要是丝绸与书商,然后其它各行做的好的也选两代表,地点就在西楼吧,各县县令也参会。”

    “诺。”

393:天王盖地虎

    宣华苑的一日游,满足了一众读书人的好奇之心,猎艳之心。

    重光殿里的会议,则撑起了读书人的文化事业心,壮志满怀。

    天公也作美,硬熬着,等到文化交流会议结束了,才把丝丝缕缕的幽怨倾洒下来,将一切都笼罩在烟雨朦胧中。

    “云岩兄,你怎么打算?”

    “回去。”

    “啊?这里有这么多同道中人,为何不多与张仲子他们多多交流?”

    张立微笑着,缓缓的将油纸伞撑开,又探出一只手去试了试细雨的凉意,这才答道:“当然是回去准备策论呐。”

    “啊……云岩兄……你,你真的准备出山么。”

    张立反问:“你呢?”

    左元吉大笑:“你怎么办,某便怎么办,走,看不到玻璃江,某也没灵感。这一次,少说来个煌煌十万言。”

    张立对这位友人的急性子实在有些无语,只好指指他的手,“你行囊呢?”

    “啊,哦,等某片刻,进喜,快收拾东西。”

    ……

    城南驿馆,张仲子也在伸手接着浠浠洌洌的屋檐滴水,身姿如一尊庙里的韦陀,仲子是他的字,其实他名晏,但他十分不喜欢这个名,自我介绍都称仲子,熟悉的人也就习以为常了。

    郭泰从房间里走出来,见他这样子不由一怔:“仲子?”

    张仲子没有回头,沉声问道:“元镇,你什么打算?”

    郭泰苦笑道:“原以为是场游学论道,哪知道吾等竟然代表了闽地学子与蜀中文士的交锋,早知道该把维祺兄喊来了。”

    “维祺某自会去信,某问的是你怎么打算?”

    郭泰也学着他接玩雨珠,神情有些沮丧:“某的经学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就落你们一大截,如今与那曾九经一比,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某也不误人子弟了,某去译文馆,从来没想到打小闹着玩的东西会有大用处。”

    张仲子笑了:“那你得让家中把那些番书全搬来才好。”

    “是啊,说起来原博才是如鱼得水,他喜好的那些鬼画符,竟然是秦使君最看重的东西。不说某,你呢?”

    “某准备问秦使君要个县令来当当。”

    郭泰一声惊呼:“他会同意?”

    “士行说了,他是求之不得。”

    “可……可你真走仕途,应试才是正道。”

    张仲子笑道:“还记得士行为什么来的,他是赶考赶到这里来的,真要中进士进翰林,想想某也不愿意,不如就在这试一试身手,反正是署理,磨练个一年半载再说。对了,秋言进幕府。”

    “……那设馆授课……”

    “先让沛然、叔明、云卿他们顶着。”

    张仲子收回接雨的手,用力的一拂虬须,拂的满脸水珠,恶狠狠的道:“等维祺来,一定要维祺来,为我们闽地士子争一口气,哼,在面前,曾九经又算什么。”

    张仲子等人,能得伊师推介,程慎器重,学问其实都很好,与蜀中陈识、张立、郭震等人不相上下,若非有所谓的家国因素牵扯,在中周考个进士基本上十拿九稳。

    但千不该万不该,益州出了个曾九经。

    正儿八经的会议上,倒没显什么锋芒,但在酒桌上,他一人单挑五桌,十一经内任选任考,这就太变态了。

    所谓一俊遮百丑,闽地十二士子就这样硬生生的被比下去了。

    张仲子与程慎不同,甲寅这位师兄是真正行过万里路的,眼界开阔非常人可比,加上温文尔雅的性子,诸事不争,照样能赢来无数敬重。

    但张仲子不行,他人魁梧,心气也傲,怎么也服不下这口气,昨天酒宴上,就琢磨着如何激起汀州那位人称的好胜心。

    ……

    趁着雨天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的秦越,在好生睡了一天后,晚上却精神了,继续为过几天的经济工作洽谈会做准备。

    “哎,宋体的那个三角箭头是朝上还是朝下?”

    “问这干嘛。”

    周容忙着在换睡衣,这个时代,别的可能都不好,唯有这丝绸睡衣是真的舒服,丝丝滑滑的,别有异样感觉。

    与秦越那间大的书房不同,这间名叫柠檬斋的小书房算是俩夫妻的共用房间,与寝房连成一体,只用一道沉香珠帘相隔,设有两台书桌,一长排的壁橱,还有……

    一张春凳。

    还是后世组合式的。

    “我先设计一个章,然后你们不是要出书籍么,把字体式样交给刻工,这出来的书不就与众不同了么。”

    周容媚眼一白,没好气的道:“等你想到这事,黄花菜都凉了,想要字体可以,把那官办的书局卖给苏七。”

    “眼下可不能干这让人戳脊梁骨的事,以后再说,早知你设计好了,害我回忆了半天,明天把雕工请来,帮我刻个章。”

    “哪有这么快,只是横竖撇捺的画了几十个字样,让雕工琢磨,要形成成套的,起码还需两个月,对了,刻什么章?”

    秦越哈哈怪笑:“六六六,名优部优。”

    “……”

    “别玩这么俗的东西好不好,你想恶心人么?”

    秦越走过来,熟练的将手探进她的睡衣里,揉捏着那团丰盈,笑道:“什么叫俗,第一次出现的东西都是好东西,益州及周边这么多织局染坊绣院,靠的就是手艺吃饭,要是官方盖一个章上去,这价钱还不噌噌的往上涨?

    以前的著名商标,驰名商标,一张破纸都能卖五百万,我这萝卜章最少值一万贯。”

    “吹牛也不打草稿,谁要?”

    “你要不信,我随便往哪家商号上一盖,晚上准能收个价值百千贯的重礼来。”

    “哟,刚还说一万贯来着。”

    “第一年嘛,牛刀小试,总要让人尝到甜头才行。”

    “嗯……”

    听到周容从喉咙底下发出的诱惑声,秦越揽住其腰肢便一把抱起,狞笑道:“天王盖地虎。”

    周容无力的捶着他的后背,娇嗔道:“尽玩虚花招,有本事真折腾……”

    ……

    春色满院关不住,

    姹紫嫣红各不同。

    远在汴梁的宋府老宅,于夜深时尚有灯火透窗明。

    自从宋九重高升忠武节度使,职掌殿前司都指挥使后,便将母亲与小弟都接去了朝廷赏赐的大宅,这座只有三进院的宅子便留给了宋炅。

    女主人尹氏有些发懵,刚换了睡衣要上床睡觉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久未有音讯的夫君突然就从外面回来了,然后就被异常亢奋的夫君一把抱起……

    潮起潮落春江水,花开花合几度红。

    “夫君,我吃不消了……”

    ……

394:塔缺河妖起

    昨日偷闲看花了,

    今朝多雨奈人何。

    春雨要么不下,一下就没完没了,秦越不喜欢这湿腻腻的天气,而昨天京中传来的王朴去世噩耗,更让他的心情沉重。

    接到快马急递的卜告后,徐无道长破天荒的喝醉了酒,穿着八卦道袍一个人在芙蓉亭上噫噫吖吖的甩拂尘,唱鬼戏。

    甲寅夫妻披麻戴孝,来凑热闹,问怎么个遥祭法,怎么说也曾正儿八经的收为义女的。结果被徐无道长粗暴的扯了麻服,抛的飞飞扬扬。

    徐夫人无耐的拍拍苏子瑜的肩膀道:“王相怎会在意这些俗礼,朝京师方向磕三个响头便够了,别哭了……虎子,快,你俩快把师父背房里去。”

    甲寅这才醒过神来,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徐无道长抱起,小跑着送回房去,见其在师娘的照料下安静的睡下了,这才松了口气。

    见师父这般的伤心样子,秦越的心里逾发不安,担心李谷出岔子,便去了司空府。

    果然,李谷因为好友的故没,心情更是悲伤,整整一天未吃喝,竟然病倒在床上,听说秦越来访,便直接让其进了寝房。

    “李相,请节哀。”

    李谷的气色很差,脸上的老人斑突然就多了起来,一张脸灰朴朴的,眼睛也空洞无神:“死不了,有事?”

    “我欲上疏。”

    “哦,准备弹劾老夫?”

    秦越见李谷强作笑脸,心情更是难受,想了想道:“朝廷要北伐契丹,能不能建议圣上别亲征了。”

    “……”

    李谷沉默良久,方才叹气道:“此事,老夫已二上疏了,圣上……圣上在大事上,从来乾纲独断,你若能多输物资进京,便是最好的支持。”

    “可……”

    李谷伸出手势,止住了他的话头,喘气道:“等你这里的奏疏到达京城,圣上应该已经出发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替朝廷经营好这益州府。”

    “……是。”

    李谷见秦越没有想走的意思,不由扬眉看了看他,目露相询之意。

    “想问李相一个事。”

    “问吧。”

    秦越涩声笑笑:“那我真问了,都说王相擅星象,识天文,晓阴阳,就连现行的历书都是他编的,可为何……”

    “为何不替自己算上一卦是不是?”

    见秦越点头了,李谷满怀惆怅的叹了口气:“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再说,他修的乃是顺心意,唉!逝者已矣,真若有心,以后回京时,去他墓前敬上三杯酒吧。”

    “……是,我师父也这般说。”

    “后天的会议,老夫就不参加了,你爱怎么整便怎么整。”

    秦越微笑道:“那是小事,李相只管休息,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

    京城的郭荣,再次陷入悲哀中。

    尚是晋王时便跟在身边伺候的心腹太监甘沛,只是弯腰去捡了一下被风吹飘在地上的纸张,再起身,便立足不稳,一个后脑勺仰摔在地上。

    待郭荣惊呼声中起身将其抱起,甘沛已经两眼迷离。

    等到当值御医赶来,这位谨慎小心,忠心耿耿的大太监已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甘沛身为太监,虽然残缺,但论及亲近程度,却非常人能比。

    郭荣已睡他未睡,郭荣未醒他已醒,永远的站在随叫随到的位置上。

    是真正的贴心人。

    郭荣连失重臣、心腹,终于撑不住了,停朝一日。

    符二娘伺候他换上常服,又为他揉捏了好久的太阳穴,眼眸里充满了担忧。

    郭荣只躺在靠椅上假寐了不足半个时辰,便一把奋起,唤侍女打来冷水,用双手掬着扑面清醒了头脑,便踱到书桌前准备折阅奏疏。

    “圣上……就不能松闲半日么。”

    “日子要过,事情要做,闲着是一天,忙着也是一天,朕忙惯了,一闲下来,脑子里尽是乌七八糟有东西,再说……北伐在即,容不得朕放松呐。”

    符二娘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问道:“……当此多事之秋,为何定要亲征?”

    郭荣眼里倏的精芒一闪,冷声道:“你在宫中,又从何听来的风言风语。”

    符二娘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我没有听到什么,也从来没人跟我说,但这空气中都能闻到不一样的味道。”

    郭荣放下笔,挥退侍女,扳着符二娘的香肩坐下,认真的道:“朕都忘了你在宫外还有一个大坊市,给朕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

    “只管说,你我乃是一体,哪怕说错了,朕还怪你不成?”

    符二娘擦擦眼角,赌气的道:“那我可说了,你要生气,我也再不理你。”

    郭荣笑了:“好,朕不生气。”

    “他们……他们说你眼里只有少壮派,跟着先皇打天下的,从来就没有好处得。”

    “还有呢。”

    “他们说你看不见功劳和苦劳,眼里只有贪污和过错。”

    郭荣点点头:“嗯,继续。”

    “还有就是历朝历代,都是官场粜盐,如今放开盐货通商,朝廷可以不记税赋多寡,可盐商哪受得了……”

    郭荣冷哼一声道:“朕是因末盐色成杂黑,味涩难咽,而犯私盐者又多于颗盐界,虽卑湿之地易为刮硷煎造,但既违我榷法,兼又污我好盐。不利百姓健康,这才开放盐禁。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只知往兜里揣钱,却不知在朕眼里,百姓康健远重于赋税之收。

    再说了,以漳河为界,又能损盐商几多利益?一群腐朽的烂木头而已,不用理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们就没说朕毁佛铸钱?”

    符二娘摇摇头。

    郭荣再次冷笑:“这些闲言碎语,不要理会,你只管替朕打理好这后宫,照顾好训儿,这天下事,自有朕来担起。”

    “可,为何非要亲征不可?”

    郭荣起身,踱到门前,仰望天空,悠悠的叹道:“夺回燕云十六州。这是父皇的遗愿,更是朕自己的夙愿,这几年不论是南征还是西讨,都是为了北伐做准备。

    如今兵强马壮,财资充足,更兼北地蕃民归朝者逾众,民心、军力、财资皆备,此时不出征,更待何时?

    最重要的是……你父亲,老了,自你大兄故殁后,节制河东诸镇,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堆儿的老将骄兵,有年头没上过战场了,朕不亲征不行。”

    想起父亲那日渐佝偻的身躯,符二娘眼泪忍不住再次流下。

395:锦字当头,哪来虚言

    ……

    圜阓之里,伎巧之家;

    百室离房,机杼相和;

    贝锦斐成,濯色江波。

    ……

    益州的丝绸制品有两大集散地。

    一是纱縠行,二是锦苑。

    性质好比大市场与商场的区别。

    纱縠行又叫棋盘街,大小商行足有二百多家,大的商铺三开**,小的门脸不过三尺宽,经营项目从丝、麻、棉到绢、绞、罗各式制品应有尽有。

    而锦苑就高档了,主营锦、绣、罗、衫,兼营玉器珠宝、漆器、铜器,总之皆是高档用品。

    这些商铺大都是前店后坊,店铺在城里,工坊在城外,高档的靠近内城,工坊在城西南,在这段郫河改道而成的河水里浣洗的织锦如鲜花一般绚丽,故水名浣花溪。

    再下游,流经东南与清远江汇合后,则是纱縠行的织女们在忙碌,漫江皆锦,故又名濯锦江。

    有锦苑,便有锦驿。

    做丝绸买卖的人个个财大气粗,且驻地时间又长,万春门左近的高档客栈,一到三月,便打出锦驿的照贴,其它的旅人便不会去住了,夹在这群财大气粗的人中间怎么住也不舒服。

    有锦驿,还有锦里。

    外地来的丝绸商人喜欢扎堆聚住,各地来讨生活的织女更是拥有自己的生活区,她们早出晚归,生活作息两头黑,与城中百姓不同,再加上全是女子,自然能住在一起最好,这一住,便住出了传承千年的地名来——锦里。

    纱縠行就那么大,锦苑更是非腰缠十万贯者不能进驻,然后又催生出了一个南市来。

    这南市位于万里桥之南。

    在城外。

    却繁华不输城内。

    先是郊区农户家有织机者,为免交几个税钱摆的地摊,一摆两摆就摆出了名堂,从丝绸业延伸到百货业,又衍生出酒馆饭摊,说书娱乐,成了城外不夜城。

    丝绸业对于益州的重要性,哪怕诸葛亮也只能喟然长叹,欲兴经济,唯锦而已,在他执政时,再次恢复中断百年之久的锦官之制。

    秦越自认智不及诸葛,对这事涉第一民生经济的龙头产业,唯有重视再重视。

    正因为重视,所以他在这些街市上不知打转了多少次,却一次也未与商户进行正式的沟通交流。

    虽然,每天都有请柬奉在书案上。

    虽然,他很想与这些丝绸商人交流,但怕被误导,还是克制住了冲动,等苏子瑜的团队把这益州城的商业情况摸底调查上来,心里有底了,却是直接召开商务洽谈会。

    “本帅一出师门便投了军,这几年都在打仗,不是我自个吹嘘,打仗是真好手,大小几十战了,未尝一败,但对怎么做买卖却是外行。”

    此话一出,木云两眼一翻白,甲寅拢手搭额。

    会议室依旧用条桌摆成凹字型,众商人左右两边对坐,主席台则与商人离开五尺距离,桌椅皆大一号,却是两排,主位是秦越,左手位木云、程慎、韩徽,右手位则是曾梧、一身戎服的甲寅和邹衍。

    其它人等下都有事务要做,唯独甲寅是来撑场子的,特意戎装。

    之所以需要一位镇场子的,不是要动手,而是那股战场上杀出来的煞气,关键时能左右会场氛围。

    他是黑脸韦陀。

    后面又是一排,却是成都,华阳,新都,郫县,双流,温江,新繁,广都,灵泉九县县令,估计是第一次如此就座,个个都有些局促不安。

    会议程慎主持,简短的开场白后,便把发言权给了秦越。

    秦越起身,站在会场中间,讲话语气依旧带着三分随性,俗多于雅。

    “不过,来到益州后,却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原来做买卖是这么有趣的,要是天下太平了,本帅不用将兵了,一准跟你们做买卖去……别笑,是真的。”

    “前几天逛坊市,买了个荷叶型的小漆器,准备拿回家讨好夫人,凑近了才发现藕茎上还刻着一首诗,那位伙计自豪的告诉我,说身毒国的女郎,上自公主,下至贱民,没有蜀中漆器都不出嫁。啧啧,真了不起,在座的有做漆器的掌柜没有?哦,你俩都是呐,好,本帅要给你们点赞,了不起。”

    两位掌柜得了这句赞,满脸红光,四方团团揖礼,方才喜气洋洋的坐下。

    秦越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更了不起的是趟出这条身毒道的人,硬是用马帮踩出了一条事关我蜀中万民的经济大道,让我蜀锦,蜀茶、蜀器扬名西域,哪位掌柜是做这行商的,也站起来让本帅认识一下,等下会后本帅得代黎民百姓敬你三杯。”

    “不敢,不敢,小老儿吕忠,代家主谢过。”

    秦越示意那合不拢嘴的掌柜坐下,笑道:“马帮真当得这声赞,走水路的也一样,凡输蜀货出川者,都值得万民称赞,因为,正是你们的历尽千险,才有我益州的繁荣,庄生,放地图。”

    早在边上候着的庄生立马指挥两个健士抬过一方若大的木板,上面蒙着的是秦越自己画的简易亚欧地图。

    秦越走过去,用红笔在益州划了个圈,介绍道:“我们益州在这里,马帮却能南至骠国境,又至东天竺迦摩波国,奔那伐檀那,羯朱罗国,摩羯陀国……”

    吕忠脸上的冷汗密如水淌。

    秦越眼角早瞥见吕忠的反应,却装作不知,反而又简略的介绍了一下这些地方的风土人情,好象自己很熟的样子,然后话题一转,“哦,没别的意思,本帅将兵这么多年,深知开拓商路比打仗还难,真的不容易,你们是蜀中的骄傲。”

    真的不容易。

    当秦越根据汇总上来的信息在地图上大概标注出来后,十二万分真诚的赞了句了不起。

    这些马帮,你家几十匹,我家几十驮的凑一起,跟在大商帮后,能形成五六千驮的浩荡长龙,人人跨刀提枪,更有强弩锐士护送,遇上同等数量的军队都不怕。

    那吕家便是其中的翘楚。

    这些马帮,马不走空,去时驮着茶叶、蜀锦、漆器、盐砖等易运之物。回来时,换回金银、铜锭、马匹、奴隶、牦牛……

    一来一回,就是巨大财富。

    可惜,西域那边战乱频繁,蜀人少去,皆是外商冒险而来。

    “当然,更了不起的是我们益州的女郎,比爷们还强。”

    秦越示意再换一幅世界地图,这一回,却是他与周容两人反复回想修改而成的,用宣纸画好,裱好,专用来镇场的。

    “她们用自己的智慧与双手,织出了灿若烟霞,织出了康庄大道,我们的蜀锦,飘扬过海后,在这里,在这里,在这欧洲大陆上,价比黄金。”

396:利字当头,怎能不懂

    “虽然蜀锦美名天下扬,虽然蜀茶四海飘香,但是,最最了不起的,还是我们的书商。”

    商务会议在继续,但是,秦越这一句话一出,顿时打破了会场内的气氛,什么意思?

    一本破书也能跟灿若烟霞的锦绣比?

    秦越任由商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自个慢条丝理的喝完一杯茶,这才轻咳一声,继续道:“因为他们传播智慧,他们能让我们的商路走的更远,能让我们的锦绣更加漂亮,能让我们的经济更上一层楼。”

    “但是,做的还不够好。”

    确实来说,虽然蜀版书籍天下扬名,但在秦越眼里,还做的不够好。

    因为内容太单一了。

    益州有书坊二十七家,但店里大部分都是经史子集,然后是诗词闲书,最后是时文制策,除了闲书略有不同外,其它几乎都一样。

    有区别的是雕版的手艺,纸张的好坏。

    经营方式也单一,前店后坊,自产自销。

    但很来钱也是真的。

    经史子集不需要版费,名家出版自费,眼下还没有先给润笔费之说。

    不是书商们不知道名人效应,而是谁也不会打破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只有写闲书的先给润笔费。

    能给经义作批注的,都是大家,是大家就不缺钱,而且耻于言利,一般都是书商看过稿子,略说个分成比重,然后挥挥手就算成了。

    这印出来卖的便是这样。

    如赵崇祚,编辑花间词,一是爱好所然,二来,他家的书坊规模可排前三。

    所以这本流传千年的词集,除小部分精华外,更多的是浮艳之词。

    是一本真正赚钱的“闲书”。

    除开这些印出来卖的书外,还有印出来的非卖品,更是暴利。

    修家谱,越是大户越喜欢修。

    蜀中制书之艺天下无双,所以每年都有无数的书稿从天南海北随各地书商们带过来。

    正因为这样的市场现状,蜀中书籍你追我赶的,一本比一本精美,一册比一册豪华,书籍成了艺术品和奢侈品。

    成为当下显富的象征,功能与后世的瑞士表一样。

    要摆阔,书房用茶。

    所以后世又有一页蜀版一两金的说法。

    这是蜀中书商赚钱的秘诀。

    但十分不利于文教事业,因为,把太多买不起书的读书人拒之门外了。

    这是秦越不希望看到的,所以他把益州原来御监书坊交给了周容与苏子瑜,希望她们能走一条价廉物美的路子出来。

    否则,朝廷下达的政治任务都印不起。

    但眼下还不能打击原有书商的积极性,也不能把这艺术化的技艺给糟蹋了,他话题一转,转到对支柱产业的支持上:“目前市面上的书籍我看了,书目太少,品种太单一,要多挖掘,多开发,要打响自己的招牌。

    这个丝绸版块也一样,外人一说就是蜀锦、蜀绣,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要把范围缩小到益州,要把范围缩小到你们自己的招牌上。

    要让客商一说蜀锦,要立马想到益州,要让百姓一说蜀锦,立马想到罗记,那么,罗掌柜你的店铺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众商人都发出了会心的笑意。

    金字招牌的道理人人都懂,大家也都要朝这方向努力,但这样的废话由一位年青的节度使说出来,效果又是不一样了,起码……

    让大家知道眼前的年青人并不是瞎吊整。

    秦越摆摆手,继续自己的话题:“正因为锦、绣、书,哦还有漆器,是我们益州的拳头产品,为了更好的促进发展,为了更好的打响我们益州织造的品牌,我决定:

    在四月锦市开始之际,开放蜀皇宫,为你们举办专场丝绸新品发布会,书籍展销会,漆器博览会……”

    话音未落,全场哗然。

    “敢问节帅,真的开放皇宫给我们做产品展销会?”

    “这发布会又是怎么个说法?”

    秦越见群情汹汹,不少人激动的站起来,不由笑道:“具体章程,由我们的节度判官韩蔚章为大家介绍。”

    ……

    优秀的人到哪都优秀。

    这话不是对秦越的赞美,而是他对蜀商们的赞美。

    会议尚在继续,他出来准备更衣,立马就有三四位商人追出来。

    “敢问节帅,那地图能否让某临募一幅,刘某愿以百金相谢。”

    “小老儿也有此意,还请节帅……”

    “几位莫急,还有许多地方在修改调整,等到锦市开时,不需要一文钱,这样的地图人人可有。”

    “多谢节帅。”

    商人的这把火算是点起来了。

    也不知是谁说的,说领导者只需会做梦,会画蓝图就行。

    虽然偏激了一些,但其实……

    极有道理。

    秦越用一张世界地图,一个皇宫展览权,点燃了商人们的激情,韩徽则要用条条规则设定门坎,设定障碍。

    没有峰峦,哪来爽感。

    最重要的是……创收。

    皇宫多么尊贵,要是损坏了还了得,所以,不仅进场需要进场费,还要保证金。还要定制出入腰牌,有人异议,则可以很豪气的回一句:“你连保证金都交不起,也不要进去显丑了。”

    然后,当然要有限额,总不能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不是。

    进皇宫展览,是要展出煌煌大气的,是要打响锦绣天下的品牌的。

    名额怎么定?

    嗯,今天来,是共商大计的,先商议好准进门槛,再公开扑买。

    皇宫那么多殿、堂、院,级别不同,规制不同,品阶不同,位置不同,只有扑买最公平。

    价高者得。

    秦越对商人们的反应很满意,但对九位县令却有些失望。

    原任官也好,新任官也罢,有私人想法太正常不过,但这九位身上那种读书人的优越感,以及对执政言商的不以为然的态度,才是秦越最为不满的。

    如眼下这殿里,商人们兴致勃勃,官员们迷迷糊糊,坐那里就象一根根人形桩子,秦越越看越碍眼。

    这个时代,只要是读书人出身,似乎都以言利为耻。

    却不知背地里又有多少道貌岸然者以数钱为乐。

    狗屁的假清高,清高到连民生经济都不懂。

    看他们迷茫的样子,敢情自己讲了半天,能听懂一半都不错了。

    现在看来,这吏治调整却似乎也要提上日程了。

397:世间安得两全法

    李谷坐镇益州,资政西川二十八州。

    对秦越来说,有坏处,也有好处。

    坏处是不自由,需要早请示,晚汇报,时不时的还要装一会乖巧孙子。

    好处是他个子高,有事能顶着,朝廷对他放心。

    而李谷虽然在财赋上难讲话,但在人事上还是给予了他相当的自主权,益州政务基本没插手。

    问题是秦越自己没人可用。

    闽南士子的到来算是雪中送炭,但哪怕张仲子眼下也最多只能委以一县试用,毕竟未曾主政过。比他更年轻的沈秉礼,也只能先充幕府。

    除此外,秦越就无人可用了。

    或许,是到了探一探李谷夹袋的时候了。

    或许,他在等着自己开口也不一定呢。

    秦越在廊下思考了足有半注香时间,终于有一位县令出来了。

    “见过节帅。”

    “噫,钟县令,你怎么出来了。”

    这位钟县令名文和,字子礼,年方三十有七,巴州人,现为温江县令,本也是调整之列,只不过一时还没轮到他。

    “某想向节帅讨几个名额,温江也有丝绸大户,希望能有一二个进宫展览的机会。”

    秦越展颜笑道:“没问题,等会你自向蔚章报名便是,对了,如今温江情况如何,本帅还没去过呢。”

    钟文和轻舒一口气,笑道:“一切都好,且容某略为介绍……”

    ……

    商务会议并没有圆满成功。

    因为商人们算盘都精的很。

    在最开始的激动过后,就开始静下心来思考了,自己家有店铺,有门面,凭什么要到皇宫去办,在里面办有什么好处?都是老商号,多年的积累,销路都基本稳定了的,在哪办不是一样?

    在商言利,没有收益的事情,商人们是不会干的。

    哪怕捐赠,也要换回一个荣誉来。

    好在有备选方案,曾梧眼见气氛疲下去了,便宣会休息一刻钟,出来找到秦越,曾梧感慨道:“想让这些人当冤大头,有些难呐。”

    秦越没好气的回道:“什么叫冤大头,我们是帮他做生意好不好。”

    曾梧的一句话,暴露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不论是曾梧、木云,还是韩徽,邹衍,都只是在政务、军务与财计方面精通,超越千年的商业理念,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超前了一些。

    而商人之奸滑,非一般人能敌,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官员大臣被商人所裹挟,甚至能操控科举,左右朝政,又或者资敌通商,养匪保商……

    利字当头,一切抛开。

    其实话又说回来,只要让商人看到利益,就又比什么人都好打交道,弯腰软膝盖,都不是事。

    一刻钟后,会议继续。

    这一会,会场安静多了。

    秦越再次当主角。

    “兴奋头都过了哈,现在的状况很好,海外有句名言,说冲动是魔鬼,经过会间休息,大家应该心里都有了盘算与计划,很好,现在就由本帅来解剖一下,为什么要开放皇宫作商用,以及你们进皇宫展览有什么好处。”

    “本帅请旨将皇宫民用商展,是提着脑袋的,原因大家都清楚,就不解释,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可以帮助诸位更好的发展,可以进一步提升蜀货的知名度和美益度,可以更好的打响蜀货的品牌。”

    “啊,有些名词新鲜点,大家能听懂就好,也希望大家记住相关名词,都是花了上百亿代价换来的,饱含血泪。”

    秦越示意亲卫抬过黑板,自己缓缓起身,踱步到场中,把玩着折扇,“进皇宫展览,只是开放了一个平台,但若是没有相关配套,这平台可有可无,但若是相关配套上去了,这含金量就大了。”

    秦越从亲卫手里接过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个“一”字。

    这些小东西,大抵是周容与苏子瑜捣鼓出来的,她俩一个出智,一个出力,也算是配合默契。

    “第一步,进皇宫展览的商家与产品,必须严选,选择标准,一是拳头产品,二是质优产品,三是形象产品。”

    “怎么说呢,丝绸,如陆家的双陆小练,既是质优产品,也是形象产品,更是我蜀中产业的拳头产品,但若是麻袋,虽是大宗,虽然质优、但不是形象产品,就不好进皇宫展示了。不过麻布所制的夏衫,哎,这就有高溢价的空间,我们就欢迎在皇宫展示。”

    “一句话,进皇宫展示的产品,必须要贵,要值钱,要有高利润,因为活动本身就是为了产品溢价服务的。”

    “一个麻袋提价两文钱,普天下都说贵,一件丝织半袖,贵上百文钱看不见,你们都是天天打算盘的,说说,会选哪个?”

    一众商人都笑了。

    “第二步,光是展览没意思,顶多是让你们的客户觉着你们有面子,是不是这个理?”

    这时的会议气氛又轻松起来了,后面有人大声说“是”。

    秦越笑笑,用扇子指着那人道:“我记住你了,等会你若想要扑买,价提两成。”

    众人大笑。

    “所以必须第二步来配合,招商与促销。”

    “本帅急人所急,想你们所想,早在正月里,便以节度使衙门的名义,向中原、江南、岭南、北国、西域发出了邀请,届时,将在承乾殿上,召开商贸洽谈会,几百位重量级的海内外商家云聚一堂,大家想想看,能创造多少效益?

    啊,这个商贸洽谈会的冠名权谁想要,都可以报名,拍卖,啊,就是扑买了,少于一万贯的免开尊口。”

    “商招来了,还有促销。促销又分两步,一个是针对外埠采买的,一个是针对现场零售的。”

    秦越在黑板上画了个分箭头,然后笑道:“比如邵掌柜的漆器,因为在皇宫展览过了,然后对客人说,我得涨价一成,客户愿不愿意?”

    邵掌柜见问,忙欠身应道:“应该不会愿意。”

    “对,本帅要是商人,也不愿意,凭什么?促销方案就把这‘凭什么’给填补上,而且客户还心甘情愿的多掏钱,因为他回去后,还能多赚钱。”

    一位山羊胡子的老头迷惑了,欠身施礼问道:“敢问节帅,这又是怎么个促销法,能双方都得利呢?”

    秦越哈哈大笑:“问的好,反正这法子本帅也巴不得你们学去,这便告诉你们,什么是双赢,哦,不,是三赢,四赢。”

398:最贵重的陪嫁

    做买卖,要长久。

    这个道理古人比现代人还要懂。

    一来商人大多数都识字,只要识字,启蒙思想里便有礼、义、仁、智、信的五常思想,而且,因为缺少传播媒介,品质好不好,商誉好不好,全靠口碑,所以都极重视声誉,各行各业都有形成自己的规矩与讲究。

    双赢的道理他们都懂,古话“钱不能赚尽,事不能做绝”便是此理。

    有钱就飘的从来是暴发户,暴发户的另一个说法叫快枪手,一字总结:“短。”

    不是命短便是财短。

    所以,只要有字号的,都想尽办法让招牌更响亮,更长久。

    在这点上,古人比今人好。

    “你这涨一成,下游买家涨两成,人家才愿意掏钱对不对?”

    秦越这一问,等于屁话,但下一句又把商人们给问住了:“那下游采购了货品,老百姓又如何愿意多花三成的钱来购买呢?”

    “请节帅示下。”

    秦越哈哈一笑:“这句话的精髓,容本帅保密,先把前面的方法告诉大家。”

    “想让你的产品有溢价空间,就需要打响品牌,这大家都懂,打响品牌的关键是什么,谁能告诉本帅?”

    随着秦越的目光扫视询问,不少人吃不过眼神的逼迫,有说质量,有说价格,有说款式,不一而足。

    秦越笑道:“都对,也都不对,质量好,款式新,服务好,这都是必须的,但最关键的是——品牌所产生的联想。”

    “产品进皇宫展销,便是一个很美的联想。”

    “刚才也说了,只是展销还不够,还需配套方案,第一步是邀请名师大匠,为本次盛况进行画作;第二步是广邀文人墨客,为本次盛会作诗、填词、写传,这些画作将进行复制,而诗词文章,将集刊印制,最少印刷三万册,商队到的有多远,这书就发行到多远……目的就是为我蜀货进行广宣。”

    “这些事,不用你们操心,自有官府来操办。”

    “其次,所有进皇宫展示的产品,都可以打上‘皇宫参展品牌’的字样,以提升品牌的溢价空间。”

    “再次,本次参展的商家,都有机会参加‘名优产品’的评选,本活动设金、银、铜牌三个等级,获得‘名优产品’称号的,今后产品上就可以打上这一印记了,也就是说,朝廷为你们的品质背书,啊,不是益州府,是朝廷,圣上已经同意了本方案……”

    秦越的这些话,若是讲给普通老百姓听,鸡同鸭讲,但是和这些一辈子与算盘珠子打交道的人来说,不亚于掷下一颗春雷。

    不过归根结底却是要感谢郭荣,感谢他年青时的商贩经历,他是历史上唯一一个懂商经商的皇帝,一些现代词语触类旁通,一看就明白,而保农兴商的方案更是对极了他的胃口,这才有了皇宫民用和为商家颁牌的批复。

    会场再次轰动,个个交头结耳,议论纷纷。

    秦越趁机喝了一杯茶,这才挥手示意安静,继续道:“还有针对老百姓的促销,想不想听?”

    “要……”

    “请节帅示下!”

    ……

    会议终于以胜利结束,甚至比原先的还要好。

    定好日子,三天后府衙扑买,展会日期也延后到四月廿二,以方便诸商家更好的准备。

    而在温江县令钟文和与秦越相谈甚欢的鼓励下,其它八县恍然大悟般的个个打起精神,也开始为自己县域争些福利。

    是夜摆酒以庆,宾主尽欢。

    宴后,秦越对程慎道:“帮我写个奏疏,把这里的筹备情况向朝廷反应一下,另外,希望圣上能赐个墨宝,给商人们再提把劲。”

    “好。”

    “再上个谏劝亲征的,就说只要圣上不亲征,虎牙军原意再出川,为大军先锋。”

    “……好。”

    臣子之责,还是要履的。

    更何况,象郭荣这样有理想、有担当、有作为的皇帝,还真不多。

    秦越希望因为自己这一只蝴蝶,能改变一下时局走向,淮南提前平了,西蜀提前灭了,希望“病龙台”的典故也不要再发生。

    真心希望。

    ……

    “老奴见过三娘子。”

    “见过三娘子。”

    时隔两年,再见娘家人,周容早已泪流满面,虽说已忆前世,但今生的养育之恩,绕膝之情,又怎能忘怀。一时情难自己,一把扑向那白发苍苍的老头。

    “丙伯……”

    周丙却被这一扑给吓着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僵着手轻拍周容的秀发,任她痛哭。

    好一会周容才止了哭声,擦着眼泪道:“……丙伯、申叔,真没想到你们会来,父亲他……”

    “阿郎甚健,如今唯好麻将,每日必打四圈,主母也尝言,一日不听麻将响,心里便要闷的慌。”

    “康健就好,三娘不孝……”

    丙伯也用鹤皮枯手擦了擦眼角,强笑道:“阿郎说,你们事业兴盛,便是最大的孝顺,上次接到你的家书后,阿郎差点喝醉了,第二天亲自执笔,给世交写信,要他们来赴这锦秀天下的大会。又恐三娘这少了打下手的,便让奴等一起来这效力。”

    周容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对同样在抹眼泪的彩墨砚心道:“快,快安排房间,快安排酒菜,快去叫九郎回来……”

    丙伯与申叔他们的到来,不仅仅是亲情上的喜悦,更是事业上的支持。

    天干地支辈,都是父亲最得力的助手。

    因为年少时兵乱频发,周宗穷怕了,后来投到徐知诰帐下,公职之余便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后来,稍有闲钱便投资买卖,家资日丰,做到侍中宰相职还不忘经商。

    从粮食、丝绸、百货到马帮。

    产业五花八门,能赚钱的都干。

    却也因为富,不屑贪污受贿,政敌宋齐丘欲扳他一时也无策,还是在徐知诰受禅事上被宋齐丘阴了一道,这才外出藩镇,李景即位后又为扬州留守。

    乃是老而成精的人物,宋齐丘因为冯廷鲁的被俘而指着提前卸任的周宗鼻子大骂:“狡黠之徒,来亦得时,去亦得时。”

    对待女儿也是如此,两年不曾派人问候,这一次一来就是三十多人。

    有男有女,人人都有一技之长。

    买卖事上,丙伯为首,护卫事上,申叔领衔。

    不仅人来了,还带着契书。

    成为周容迟来的嫁妆。

    最贵重的陪嫁。

    人才,不论古今中外,永远是最贵的。

399:人生第一喜(一)

    青城山左,沐尘山。

    当早起的鸟儿发出第一声脆鸣时,顾心颜便收拾停当了。

    她看了看双手紧护胸前,身子卷曲如婴,睡梦中尤挂着泪痕的二妹,轻叹一口气,摘下墙上的长剑,轻轻的打开房门,闪身出室后又轻轻的关上。

    “早,大师姐。”

    “嗯,我出趟远门,家里事,让楼子操持,有难题再请教鹌鹑师叔。”

    “是,大师姐去哪?”

    “……益州。”

    山静鸟声幽,晨曦微明时更是清静祥和。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汴梁,皇宫中已经响起山呼万岁声。

    朔望大朝,百官一直排到大殿外。

    今日之朝会,几乎没人缺席,因为散朝后,圣上便将亲征契丹,夺回燕云。

    此次出征,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权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以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副使;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点检。

    以一个月前便已先赴沧州的归德军节度使、侍卫司马步军都虞候韩通为水路都部署,修水道入辽境;以忠武军节度使、殿前司都指军使宋九重为陆路都部署,以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为行辕都部署,马步水路三军俱发。

    ……

    甲寅在睡懒觉。

    自从苏子瑜来了后,他越来越迷恋被窝的温暖了。

    虽然,习惯性的早醒,刮刮媳妇可爱的小鼻子,拍拍媳妇光洁的后背,然后继续睡。

    春眠不愿晓。

    可惜双儿无情催叫。

    听到门外那轻声呼唤,甲寅只好满心不情愿的把手从媳妇颈下抽出来,轻轻的从床上下来,先替媳妇塞好被角,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到所谓的起居室,开始穿衣,换鞋。

    开门,先眯着眼看了看才破晓的天色,不满的道:“天还没亮透呢,这么早干什么,你别去叫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双儿委屈的道:“是你让奴早点叫你的。”

    “那也不用这么早呀,铁大个结婚,又不是我结婚。”

    “……”

    今天是铁战到全府纳征的好日子,本没甲寅什么事,可铁战现在胆小如鼠,非得他陪着不可。

    明明铁战比他大,结果,现在甲寅夫妇成了他的兄嫂了,从宅子布置到各式彩礼,皆是子瑜帮着操持,说一众叔伯,就这一个是正儿八经走全礼数的,可不能让左右邻居看扁啰。

    秦越听说后,哈哈一笑道是这个理,公帑里拨出三千贯,他自个又出三千贯,其它的便让苏子瑜看着办。

    苏子瑜能怎么办,接过铁母郑重交出的全部家当,又贴上三千多贯,直接告诉全真,你夫家拢总准备了一万贯的彩礼,你看添置什么好,所以常去全家。

    今日,两夫妻都要去全府赴宴。

    甲寅胡乱洗漱毕,便去找曹沐练拳。

    在军中,与他打熬力气的不是花枪便是铁战,又或者是石鹤云赵文亮,回到府中,便只有曹沐一人可以对练了。

    至于秦越,有时也会一起练练,但现在的他可以很牛气的对他说,来,让你一只手。

    到了曹沐所在小院,其正好也洗漱毕。

    “还练拳?”

    “拳。”

    甲寅最近改练拳掌了,如今的他一槊在手,马战也就花枪可以一战,步战的刀法,曹沐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技差一筹。

    唯一让曹沐欣慰的是,比拳脚,自己却可以痛扁他。

    甲寅对敌,很少让人接近三尺,但一比拳脚,只要一贴身,他的身法就有些不利落。

    不过他不服输,打输了更要打……

    打了还是输。

    今日也是如此,两人展转腾挪,拳脚纷飞,比斗了近一刻钟,便被曹沐一脚踢中小腹,虽收了力,还是痛的弯下腰去。

    休闲片刻,再起势,一刻钟后,又是曹沐反锁住他的左臂。

    “呼……不打了。”

    甲寅抹一把脸上汗水,朝着曹沐屁股上踢了一脚,算是替自己报仇了。

    “哎,你刚那左掌在我面上一撩,右肘横压,却提膝阴我小腹的叫什么招式,再使遍我看看。”

    ……

    甲寅与曹沐开始对拆,两人对自己的武技都不藏私,该问便问,该说就说,但也只是参详而已,毕竟两人风格已经形成,曹沐以捷胜,甲寅以势强。

    两人各擅胜场的根脚说白了很简单,一个着布衣出剑惯了,一个套着重甲出刀惯了,甲寅在与那刺客比斗了一场后,又发现了自己的短板,这才心心念念的愿意在曹沐这吃苦头。

    甲寅一沉浸到武技中便忘了时辰,直到赤山跑过来叫了才收工。

    回后院清清爽爽的洗了澡,便和赤山两人各抱一个大钵开始吃早饭,白米粥配葱花馒头,另有各式小菜若干,饱饱的填了肚子,又在院中走着消食,苏子瑜才起床。

    大约是春困的缘故,最近的她老是嗜睡。

    “还早呢,又是双儿把你叫起的吧。”

    苏子瑜轻掩檀嘴,打着小啊呼,眼睛半眯着:“双儿说你早饭都吃好了。”

    “你不能跟我比呀,我还要溜马呢。”

    苏子瑜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慵懒的道:“我还要梳头呢。”

    “好好好,别站着又睡了,我先把那憨货溜溜,等下骑大青马去。”

    “嗯……”

    甲寅把头伏下去,准备香一下媳妇,哪知都没碰到檀唇,苏子瑜猛一把推开他,转身作呕。

    “喂,媳妇,你怎么了?”

    苏子瑜强忍胃中不适,皱眉道:“你吃了多少鸡蛋呐,臭死了。”

    “没呀,今天没吃鸡蛋。”

    甲寅抚着她的后背,准备要双儿拿帕子过来,却见双儿大睁着眼,一副又惊又喜欲言欲止的样子,倏的灵光一闪。

    “快,快请郎中,请徐师娘,快,快……快把严婆婆叫醒,快……”

    苏子瑜有些羞脸,自己接过帕子抹了嘴,埋怨道:“大呼小叫的作什么,万一要是不是呢。”

    “哎,这是头等重要的大事,我不懂,你也不懂,当然得请懂的人来问问,我抱你回房去,躺着。”

    苏子瑜见甲寅急的满头大汗,不由笑道:“哪就这么娇贵了,我还要梳头呢,别闹。”

    严婆婆披着衣服就跑过来了,这位平素里不苟言笑的死板人一脸惶急,边跑边叫:“七娘……七娘……别乱走动……”

    一进了房间,就把甲寅重重的一推,让出去,她得与七娘说贴己话。

    甲寅对这位悍如母老虎的严婆婆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出了角门,在甬道处候着。

    不一会,徐师娘也来了,边走边抹头发,后面还屁颠的跟着徐无道长。

    “虎子,可是七娘有了?”

    “不知道呢,您帮看看。”

    “哎,你俩都在这呆着,喊你们了再进来。”

    徐无道长把鞋跟一拉,把一肚子不满发泄到甲寅身上,提着鞋子只管往他的后脑勺上拍去,边打边骂:“你怎么就有了呢,你怎么就敢有了呢,还有没有王法了……九郎都没动静呢。”

    甲寅本要挣扎逃窜,听到最后那句话,却老实了,缩着脑袋任拍。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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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