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我真不是木匠皇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5:竹笠芒鞋、长剑与人头

    甲寅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满面尘灰。

    秦越把注意力从舆图上收回来,“陈头呢?”

    “他说再呆两晚,把祖坟修缮一下。”

    秦越爆一句粗口,道:“现在修什么修,待我上个折子,总要帮先人落个好听的名头下来才行。”

    沿着故道支流安河溯流而上,便是陈疤子的故乡。三年前助兵王景时,陈疤子未提起,秦越与甲寅无地理概念也想不到,此番来赴任,地理州治简略一看,才知陈疤子此番算是光宗耀祖回了。

    在兄弟们的拾掇下,陈疤子只好趁着城墙尚未动工前硬着头皮回趟家乡,非他无情,实在是陈疤子最清楚不过,二十多年过去,家乡早已不是家乡。

    甲寅吃厌了酒宴,与秦越打个招呼便跟着陈疤子走了,气的秦越直骂娘。

    到了地头,果然物是人非,没有一个乡人是认识的,好在祖坟之地山陡地瘠,依稀尚辩,饶是陈疤子征战多年,心肠硬如铁,触景生情,也是眼眶发红。

    甲寅接过秦越冲倒的茶水,一口喝干,方道:“陈头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要的,你也不用烦这神。对了,枯坐这多天,可想出什么发财的锦囊妙计了?”

    秦越摇摇头:“没思路,曾梧与你师兄把各项事务都规划好了,蔚章也把钱粮开支算出来了,我那五千两,只能勉强支撑两个月,这日子可不好过了。对了,你既然回来了,索性明天陪我先去拜拜码头。”

    “拜码头?”

    秦越笑道:“见老帅呐,他可一直挂着沿边都部署的头衔,我们这些小虾米,提着礼物,带着恭敬去听教诲,是必须的。”

    “那……这里谁来坐镇?”

    秦越一股劲气儿就消失了,往椅背上一靠,道:“我发现我讨厌坐这位置了,真他嬢的不自由,不爽。”

    甲寅心想,口是心非,刚进凤州境时那大纛飘扬,衙仗居前,旌幢居中,鸣珂金钲鼓角居后,一路热热闹闹,浩浩荡荡的风光也不知谁在享。

    三县县令携体面乡绅,赍印迎于道左,迎的又是谁。

    留后呐,一州三县之最具权威者,军、民、财政三权于一体,多少人眼巴巴的渴望着这一宝座呢。

    所以他对秦越的抱怨声当作没听见,自去沐浴更衣。

    凤州距秦州足有二百多里路,要想一天赶到,非一大早出发不可。

    秦越十分难得的于星空灿烂时起床,强逼着咽下两碗清粥,见甲寅吃的欢畅,索性把剥好的水煮蛋丢进他的碗里。

    刘强与十名亲卫早在厅前候着了,这家伙下到营部干着干着又干回来了,秦越也不勉强,继续让他当亲卫队长。

    甲寅只当游山玩水,喊上赤山,把小白也架着,众人一人双马,趁着月色,一路风驰电掣。

    王景年已七旬,除重大军务外,都不管各州之事。但人老虎威在,虽然不怎么管事,敌寇也不敢侵边,所以这两年来边境一直安宁。

    原本见王景是形式,是尊重。但秦越为钱粮着慌了,便不待州务理顺,赶着去秦州,想向这位身居高位,手握重兵的长辈学学治民管军的智慧。

    午时,众人在路边乡野小店打尖,恰有猎户新打的山鸡两只,才下锅,秦越好吃,见路程赶了一多半,便多歇一会,要候着山鸡炖好吃了再走。

    亲卫们在屋外照料着马匹,秦越与甲寅两人捡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跑马半天,都累的不想说话,只是默然喝着茶水,看窗外风景。

    两杯热水一下肚,秦越这才觉着身子骨舒畅了起来,扭扭脖子,正想让店东来续水,却见官道上自东北方向走来一人,秦越不由的多打望了两眼。

    只见那人头戴宽边斗笠,帽沿压的极低,身上短打劲装,扎着袖口,胸前用麻绳绑着“万”字如意扣,腰间系扎着棉质护肋,脚上穿着六耳麻鞋,打着脚绑,右手提着长剑,左手拎着一个圆形包袱,大步而行。

    秦越见其一路走来,路过小店也是目不斜视,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对甲寅道:“这人有问题,截住他。”

    甲寅抓起战刀就从窗户跳了出去,“站住。”

    那人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头来,头却依然低着,吐出来的话冷冰冰的直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事?”

    “摘下你的斗笠,报上你的名字。”

    甲寅一边喝咤,一边快步逼近,刘群等人见状,也各自抄起手弩四散开来,对准那剑客。

    那剑客见状,倏的将手中包袱一扬,掷向甲寅,与此同时,一抹寒芒诡异的刺出。

    甲寅不防对方竟敢暴起伤人,才避过包袱,青锋冷芒已到胸前,不由大骇,身形急退,左手一用劲,就欲振刀出鞘。

    那剑客身处弩机危险之下,打的主意便是揪住眼前人,好当人形肉盾,如今既抢先机,怎会留情,手中长剑连绵杀招递出,动若脱兔,迅如闪电。

    甲寅连使几招挪移闪腾身法,却是刀也拨不出,危机也化不得。而刘群等人空有弩弓在手,又怕伤了甲寅,一矢也不敢射出。

    秦越见状不妙,正想拨剑相救,只听“呛然”一声响,却是甲寅拼着左臂被对手划了一剑,终于换来机会弃鞘出刀,此时的他胸中闷气尽数变成戾气,双手一合把,刀势一起,如恶虎出柙,咆啸着掠起眩目刀光。

    这一下,顿时主客易势,甲寅刀法本就迅猛刚烈,含怒出刀之下,那剑客手中细剑不敢格架,只能凭仗身法游走避退。

    旁观的秦越见甲寅刀挟风雷,凶悍绝伦,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却是不再上前,自家兄弟的脾性他最是清楚不过,这一肚子恶气不出,非憋坏了不可。

    不过那剑客的武技也是十分了得,游走避退间,长剑飘忽,仍然趁隙击刺不停,角度刁钻毒辣,招式诡异繁密。

    可惜遇上的是三年间有一半时间在战场上的对手,甲寅在刀林箭雨里练出来的敏感与判断,终于让他在二十多招后抓住对手转瞬即逝的空门,趁着刀锋破开斗笠,对方微一慌乱的机会,刀背“当”的一声搭在剑脊上,一记灵蛇缠龟式,迅捷缠绞而下。

    那剑客收剑不及,只能撤把,身形急忙后掠。

    甲寅一招得手,哪容他逃脱,如影随形跟上,刀尖直抵对方咽喉。

    不料那人却是手一抖,缠于身上的麻绳如蛇般的窜出,绳端五爪如意钩直奔甲寅头部袭去。

    甲寅低头伏身,手中刀却如长了眼睛一般反背向上一撩,“刷”的一声将绳索斩断。也怪那剑客倒霉,甲寅自刀法大成后,与罗汉师父的流星锤对练过若干次,对这软索类的兵器极有心得,却是一招败敌。

    那剑客连失两件兵刃,终于方寸大乱,眼见战刀耀着寒芒劈来,避无可避,条件反射的举绳相格……

    “留他性命。”

    关键时秦越一声大喊,甲寅刀到中途改劈为压,那剑客已无抵抗之力,被甲寅轻巧巧的用刀刃压住颈部动脉,再也动弹不得,刹那间汗出如浆,一脸沮丧。

    刘强见剑客被制,快手快脚捡回那包袱,解开一看,立马掩着鼻子惊道:“是人头。”

266:王景的礼遇

    “杀人潜逃,罪加一等,留后当面,速速招供。”

    那剑客听着亲卫的喝骂,看着秦越缓前上前,年纪虽轻,但官威凛然,知晓今日难逃一死,徒劳的挣了挣手臂的麻绳,呼出一口浊气道:“某乃阆中曹沐是也,既冒虎威,杀剐随意。”

    “哦?”

    秦越歪了歪头,眼前这位自称曹沐的剑士去了斗笠,露出的五官样子倒也周正,只是皮糙唇裂,胡子拉渣,满脸风霜之色,年岁也不大,大约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间。

    再看看被亲卫搜出的随身物品,除了一串铜钱与一块竹板外,再无他物。

    秦越伸出两指,拈起竹板看了看,却见那竹板上只画有一柄小剑,不著文字,便问道:“蜀中人?你是不良帅?”

    “剑士。”

    秦越点点头,又掩鼻看了眼包袱内的人头,见是被石灰腌的干干的,似乎年纪并不大,再问:“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被你一剑断头的又是谁?”

    “卑劣之徒。”

    秦越眉毛一扬:“为什么不是恶人,大盗?”

    “因为他就是卑劣之徒。”

    秦越见曹沐答的一股认真,不由的笑了:“愿闻其详。”

    “一个读圣贤书的书生,当年逃兵灾入蜀,差点饿死街头,被米店掌柜收留,相帮管帐,哪知其仗着年轻皮囊,会些酸诗邪词,先与主母私通,后又诱骗主家娘子**,最丧心病狂的是趁着东家病重,与主母当其面行那淫邪之事,活活气死东家,你说卑劣不卑劣?”

    “这种阴私事,你又如何知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整个阆中皆物议汹汹,其被迫离开,某气不过,特意追到此人家乡,为那老掌柜雪恨休耻,这才知道那妇人也被其发卖与娼寮……可恨、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拎着此獠的人头去血祭了。”

    “……”

    秦越盯着曹沐看了半晌,见其眼神里除了遗憾,却无惧色,心里一动,笑道:“此人既然是如此卑劣之人,你想拎着他的人头去祭奠亡者,这心情某能理解。可这是大周境内,朗朗乾坤,国法昭昭,你持剑杀人,本官只能按律严办。”

    曹沐黯然,良久道:“能不能……能不能……容某先提此人头祭了亡者,再来赴死。”

    秦越呵的一声笑,“某凭什么相信你?”

    “某以剑起誓。”

    秦越自地上捡起那柄长剑,见那剑比自己的剑要长上半尺,却又纤细三分,剑刃只开了前半截,显然是只利于刺击。剑身轻盈而有弹性,剑柄修长,可双手握持,剑锷刻着狰狞的鬼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只那剑鞘却是普通的不通再普通的两片杉木,连漆都没有上,灰旧丑陋,却只是底部胶合,上部中空,长剑只需放进即可,怪不得他出剑迅捷无比,原来是无需拨剑的。

    秦越把玩了片刻,藏剑入鞘,吩咐道:“松绑,放人。”

    甲寅正在赤山的帮助下包扎伤口,闻言不满的道:“九郎,这恶徒放他干嘛,一刀劈了省事。”

    “松绑。”

    刘强一愣,见秦越不象开玩笑,忙给犯人松了绑。

    曹沐又喜又惊,抖落身上的麻绳,讶然问道:“果真放某?”

    秦越将剑抛过去,冷声道:“给你一个月时间,届时自往凤州刺史府投案。”

    “……谢上官。”

    曹沐接过长剑,抱拳行了一礼,捡起地上包袱,转身就走。

    甲寅见其无礼,越发不满,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秦越抬脚往酒店里走,示意甲寅跟上,边走边道:“你看看他,竹笠、芒鞋、长剑、人头,整一个江湖故事呐,信他一次又何妨。”

    “万一他逃了,永不再回,我这血白流了。”

    秦越在椅子上坐下,笑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他会回来的,若是不回,也无妨,江湖上多一个仗义行侠之士,总归好事。”

    甲寅便不说话了,拍着桌子催店东快上酒肉。

    “不信?一个剑术如此高妙之人,身上只有一串铜钱,说明这就是个有操守的家伙,要相信我的眼光,若不是他走了大半天的路,饥肠辘辘,你能不能胜他两说呢。”

    甲寅翻翻白眼,没好气的应了声:“信!”

    千等万等的锦鸡锅仔终于端上来了,甲寅老实不客气的先挟一只鸡腿吃了,发现还没土鸡油润爽口,便转而对付大块的肥美羊排。

    打完牙祭,众人再动身,赶到秦州已近日暮,却是衙内都指挥使王廷睿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怎敢当少帅亲迎,折煞某也。”

    “娃都齐肩高了,还少帅,倒是你与虎子,三年未见,却是真的令人刮目相看了,请!”

    “少帅请。”

    一行人进了节帅府,秦越与甲寅匆匆洗沐更衣,这才去后院拜见王景。

    没想到王景亲在角门迎接,这让秦越十分惶恐,搀着这位虽然风烛残年却依然手握重兵的老帅,自嘲道:“大帅如此礼遇,是诚心想让小子寝食难安了。”

    “万不可自谦菲薄,一州留后,该担当就要有担当,你才上任,一摊子事等着批复处理,还大老远的来看老夫,这心意老夫心领了,那碣石山人的诗稿手书何其贵重,老夫却是生受不得,回头你还得带回去。”

    秦越笑道:“那册子,在小子手里,就等于废纸一张,大帅若认为值得一看,便先替小子保管着。”

    “你呀你,三年没见,油嘴滑舌却是未变,今日老夫托个大,就随便安排了俩小菜,主要是牙口不好,外面的美味嚼不动了,还请两位迁就一下。”

    秦越对王景的礼遇感动不已,这家宴的资格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到的,待进了膳厅,王景指指正在布箸的那位徐娘半老的美妇,笑道:“拙荆听闻来了少年英杰,不胜欢喜,却是抢了丫环的差事。”

    秦越一怔,忙拱手行礼:“愧杀小子,晚辈秦越,拜见楚国夫人。”

    这一回甲寅也呆住了,连忙有样学样,躬身拜道:“末将甲寅,拜见楚国夫人。”

    侯小师停了手中动作,伸手虚扶,微笑道:“快快坐下,果然是少年英杰,秦留后丰神俊朗,甲将军虎威赫赫,怪不得阿郎时常念叨着你们,快坐下说话。”

    ……

    宫中,郭荣却正头大无比,他那缠人的小姨又来了,这回没用郁怨的眼神看他,却是张口问他借银子。

    “借钱?你要钱做什么,家里缺你短用了?”

    “啊呀,姐夫,我做大事,将来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现在投资,百倍收益。”

    “说说看,都是什么大买卖,要真是赚钱的营生,你要多少,朕给你多少。”

    符二娘的脸倏的就红了起来,声音低如蚊吟:“都……都是女人家用的东西。”

    郭荣拍拍脑袋,无耐的问道:“你,要多少?”

    “五万贯。”

    “多少?”

    郭荣倏的睁大了眼睛。

267:洗白白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益州,皇宫,宣华苑内太真殿。

    一位女郎正在对镜梳妆,只见她身着深蓝色织锦长裙,裙裾上散乱着数点洁白的梅花,乌黑的秀发刚绾好,轻轻的用梅花白玉簪插了,女郎揽镜自照,觉着满意了这才起身,用一条织锦绣带将腰肢盈盈一束,这才转过身来。

    只见她肤白胜雪,眉眼如画,最特别的是眼波流转间,眼神有股说不出的娇懒迷离,只盈盈的轻走两步,便走出了“乌云堕翠翘,满面春娇,嬛嬛一袅楚宫腰”的怜香韵意来。

    侍女挽抱着鹤氅过来,笑道:“夫人今日又不施胭脂么,外面天冷,寒风似刀呢?”

    “圣上今日还未下朝,我也懒的出去走动了,就书房写写诗画个画算了,屋里地龙烧的旺用不着这衣服,披着臃肿还碍事。”

    “是。”

    侍女把鹤氅在衣架上挂好,正要侍候夫人去书房,却听院外一阵喧杂,怒骂声远远的传来:“气杀朕也,气杀朕也……”

    两位侍女吓了一个哆嗦,女郎示意莫慌,却不下楼,推开窗户,盈盈的趴在窗户上,探头喊道:“圣上……”

    孟昶见了这女郎,心气儿便消了一半,抬头喊道:“莫依窗,危险,风大,小心着凉。”

    女郎却调皮的吐吐雀舌,看着孟昶进屋了,这才闪身到楼梯口迎着。

    孟昶把楼梯踩的咚咚响,上来就执着女郎的手道:“每次都让朕爬梯子,这大冷的天,就不会搬下去住,那多暖和。”

    “啊呀……人家就是嫌火气太热了,在这楼上多好,住的高还能看的远,今天又是谁惹圣上生气了?吓的奴心肝儿都扑通通的乱跳。”

    孟昶把头偎在女郎胸前装模作样的听了听,这才抬头笑道:“还好,没跳出来……”

    “朕是恨那逆周欺人太甚。”

    “怎么了?”

    “想那阶凤二州何重紧要,一扼我祁山道,一扼我陈仓道,哪知那逆周却派了个俩二十来岁的留后,这简直……哼。”

    女郎笑着将孟昶迎到锦榻上,笑道:“国事奴不懂,人家逆周作贱自己,你生什么气呢,奴只想问问,圣上是先发完火再听曲呢,还是看完舞再发火?”

    孟昶哈哈大笑道:“还是朕的花蕊夫人懂朕心,来来来,且香一个再说……”

    ……

    秦州之行,秦越受到了王景超高规格的隆重款待,然后好生领了一顿责斥,王景对这位年青后辈是欣赏的,当听说秦越的五千两银子支撑不了两个月时,差点要抡手杖。

    说若是各州各县的官员都象你一般,这天下还有谁来当官,别忘了你是替天子牧民,哪有用自个家私去贴补的道理,你居心是什么?

    秦越被老王景骂出一身冷汗,从头淋到脚,大干快上的雄心被撕的粉碎。

    王景见其谦虚受教,这才领进书房,品茗夜谈,只是苦了甲寅,枯守在书房外,百无聊赖,整整过去两个时辰,眼见都要近子时了,秦越才满脸油汗的出来。

    “受教了?”

    “受教了。”

    秦越仰望星空,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

    秦州行一来一回只过去三天,凤州各项动作就已风风火火的开展起来了,曾梧在忙着落实清丈田亩,整理户籍,为颁行朝庭刚出来不久的“均田令”作准备。

    程慎继续在理粮仓钱库帐目,韩徽在自家清客的帮助下整理军械军资,陈疤子一回来便与史成在指挥修缮城墙,赵山豹与唐东则带着兄弟们钻了山。

    木云在晒太阳。

    见秦越风尘赴赴,却精神昂仰,就知道秦州行受益菲浅,果然,秦越一下马便兴冲冲的道:“南客兄,等会书房议事。”

    木云笑笑,继续眯着眼享受夕阳余晖。

    这等会呐,起码一个时辰后。果然,陈疤子、曾梧等人都到齐了,秦越才算是洗沐好了,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十分慵懒的样子。

    说来也怪,众人一看他的样子,个个心定了,反而之前庄重严肃样让人揪着心,本就是吊儿郎当人,装什么深沉嘛。

    “来来来,都先坐下说话,然后再喝酒吃饭。”

    秦越率先在会议桌前坐下,这若大的长条方桌是他来凤州后定制的第一件物什,才上了漆,还散着油漆的清香。

    受了老王景的教诲,秦越什么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心思才放了下来,眼下,还不是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好时候,一切以军力为中心。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样的伟大理论竟然忘在脑后,还要老王景来提醒,想想都羞臊的慌。

    加强与百姓的联动性,向心性,有助于征兵,要干。

    把军容军姿亮出来,把威武的形象树起来,有助征兵还有助于百姓的安心,要干。

    宣传工作重中之重,更要干,相比起来,其它的都可以放一放。

    可如何宣传是好呢?

    秦越一路苦思,回了凤州才有了决定。

    他先在与元书纸上划下一道粗大的直线,标注军事,然后再左右开叉分开民生、经济、治安等其它事务,这才搁笔笑道:

    “去了趟秦州,才明白大越进的想法要不得,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眼下我们精力财力都有限,不能一摊子全拉开,就算是拉开了也要有条件有侧重的干,我意:一切以军事为中心,大家以为如何?”

    曾梧急道:“可眼下清丈田亩之事已经开始,城内规划也已落地,民生经济停不得。”

    “都说当局者迷,古人诚不我欺,我迷,你也迷了,当年在霍丘,你是如何不动库银把修路修渠做起来的?民事上,我只给你人力支持,其它的你来想办法,这有限的钱财,得用到军事上。”

    曾梧一拍脑袋,自嘲道:“难不成来这里还要做无米炊?”

    “能者多劳嘛。”

    秦越施施然的起身,模仿某位大能的英姿,挥手道:“一支优秀的军队,必须要有军魂,什么是军魂?简而言之,就是能催人上进,奋勇杀敌的精神,而这种精神,需要榜样的力量来支撑,所以我决定,任命虎子为我虎牙军的代言人。”

    “啊?!”

    甲寅愣住了,“什么是代言人?”

    秦越笑道:“就是我军的官方代表,这两天你啥事也不用干,把你所有的经历都讲给你师兄听,让你师兄为你编一个话本儿,再让说书人去宣讲,程先生,这事就有劳你了。”

    “诺。”

    程慎微笑着应下。

    甲寅却叫道:“为什么是我,你自己最合适不过了,再不行还有陈头呢。”

    秦越笑道:“我与陈头都缺乏故事性,我不当兵也衣食无忧,陈头又胡子拉渣的,唯你最好,我来历数一下:

    你才十九岁,又是孤儿出身,通过当兵,当上了五品将军,穿上了绯袍,娶到了如花似玉的白富美,这是多么让人眼红的经历。

    其次,你架着海东青,骑着焰火兽,师承李承孝,手挥遇亡槊,想想看,多拉风。

    再然后,把擒捉汉王、大战林仁肇等事迹多多渲染,这比一般的说书故事还精彩,所以,非你莫属,不过,你得做好被女郎掷鲜花的准备,可不能胡来。”

    “你不是不让我说师承么?”

    “此一时彼一时,你把身子洗白白的就是了。”

    “洗白白?!”

    ……

268:要致富,先修路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星斗照下故宫阙,何人共座忆空妆。”

    普照寺前的大坪上,篝火熊熊。

    修缮城墙的民夫们劳累了一天,喝着免费提供的骨头汤,就着自家带来的干粮,填饱肚子了,就在这坪上密密麻麻的围着,听书消食。

    说书的是位年逾五旬的老者,书生打扮,据说是来自凤翔府的名嘴,说书可有一套了。

    只见他把醒木一拍,摇头唤脑的先吟一首定场诗,然后开讲:

    “这一回书目,讲的是‘秦留后定计千里袭扬州,甲将军逞威三刀破城门’。说的是虎牙军千里奔袭扬州城的故事。

    各位可能会问了,这千里奔袭扬州城,为的是哪般?嘿!那伪唐国主不是人呐,自打谋权纂位后,便把前吴皇族不拘老少男女,全关在土围子里,美其名曰永安宫。”

    “怎么个永安法?您问的好。”

    老说书把手中折扇一抻,将那伪唐立国始末详详细细的先剖开解说一遍,继而一合扇,发出“啪”的一声响,长眉倒竖,咬牙切齿的道:“每天往这围子里倒猪食,又强令前吴遗族兄妹婚配,观看取乐,只顾着百般作贱取乐,却全忘了当年前吴烈祖对他徐家的仁慈恩德。你们说说,这世上还有如此忘恩负义之人么?”

    “我们甲将军一听,哇呀呀呀一声吼……顿时气炸了肺,提起斩锋战刀,便要去找那伪唐国主替前吴遗族报仇。其它一众兄弟也个个磨拳擦掌,要助兄弟一臂之力。”

    “秦留后一看军心可用,便与曹将军商议出了这千里奔袭之计来,是夜三更造饭,五更出发,但见那:

    鞍上将士披铁铠,坐下铁骑悬铜铃。

    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

    弓弯鹊画,飞鱼袋半露龙梢。

    笼插雕翎,狮子壶紧拴豹尾。

    人顶深盔垂护项,微漏双睛。

    马披重甲带朱缨,单腾四足。

    开路甲士,齐担大斧,合后军将,尽拈长枪。

    这一千甲马趁着黎明月色,悄然离开寿州,直奔扬州城……”

    说书人讲的精彩,听书人听的入迷,听到愤慨处,义愤填庸,听到精彩处,哄然叫好,一些情绪不知不觉的随着书中情节在悄然的转化着。

    同样的故事,其它的聚集地也在上演着,到了白天,这些说书人则转到街上,河畔,茶馆,天花乱坠的说,喜笑颜开的听。

    只是苦了甲寅。

    史成、花枪、铁战几个见着他揉搓一下他的脑袋都成了习惯,这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些说书人说的太离谱,三十六斤的斩锋刀,七十二斤的遇亡槊,一刀劈下鬼神惊,一槊出击闪电随。

    这还让人要脸活不!

    秦越哈哈大笑道:“要的就这效果,记住,早一趟晚一趟,你老老实实的披挂好,就明光铠,然后架鹰走马,给我满城的绕圈子,记住,要嚣张,要彪悍,三多,亲兵队都要打起精神来。”

    “诺。”

    祁三多兴奋的找不着北,如此拉风的事他最喜欢不过了,虽然那些女郎们眼睛里只有虎子,但不妨碍扛旗的他也跟着享受明星荣光。

    ……

    秦越让甲寅当样子货标杆巡街,自己却带上史成,在刘强的护卫下巡视两当河池。

    两当县离州城并不远,只有八十里山路,走马大半天即到。

    此地地形南北高,中部低,呈马蹄形一个狭谷,因水而名,只缘境内水流如女子仰卧,据手举首,有所导也,故名“姑导”,叫久了就叫岔成“故道”了。又因河流两岸汉藩杂居,百姓喜着绛纳两当衫,河名又称两当河,县名因此而来。

    因地势所迫,此县人口极少,尚不满五千户,县城也是残旧矮小,调来当指挥使的叶虎盛见了秦越便抱怨连连,“都虞侯,您让某回凤州吧,这地方,一入夜,尽听山魈鬼叫了。”

    虎牙军中老人,见了秦越还是习惯于都虞侯相称,秦越听了只觉亲切,笑骂一句:“你现在也是个人物了,谁见了都要称一声叶将军,有点将军样子好不好。”

    叶虎盛嘿嘿一笑,道:“可某觉着还是当初喊狗剩时快活呢?”

    “滚,烂泥不上墙。”

    见叶虎盛开开心心的挨了秦越一脚踢,县令狄保衡脸直抽抽,心想,这就是亲信的待遇呐。

    “狄县令,两当在修沟渠上比梁泉先走了一步,很好。不过‘要致富,先修路’的话你可曾听过?”

    “要致富,先修路?”狄保衡疑惑了。

    “不错,虽然如今商道没落,但相信很快就能起来了,趁着冬季,大伙都猫在家里窝冬可不行,把大伙都发动起来,一半劳役摊派,一半募工发钱,把通凤州的路先修好啰。”

    狄保衡急道:“库里没钱,如何募工?”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但路一定要修平整,结实,把那俩陡坡都给铲平了,要大车都能跑的那种。”

    狄保衡倒吸一口冷气,道:“八十里路,都整平了可不容易,没有二千贯都下不来。”

    “狄县令打的好算盘,与规划差不离了,你们负责修四十里,另四十里由梁泉县负责,钱么,我来先安排五百贯,余下的却需缓上几个月。”

    修路,事关边防,又涉民生,在秦越看来,比修城墙还更重要一些,所以趁着凤州修城工程才上马,直接把规划砍掉近半,气的陈疤子都要抡锤子。

    狄保衡笑道:“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募工修路,这可是近几十年来的第一遭,先付一半,后一半再不济也可以用……”

    “不用,最多缓几月,丁是丁,卯是卯,不可动朝廷赋税的脑筋。”

    “是,是,下官糊涂。”

    秦越看着这位论年纪可当自己爷爷的老县令,笑道:“狄县令,你可不糊涂,相反聪明的很呐,沟渠既然已经修好,那么,均田令也就开始实施吧。”

    “这……”

    狄保衡脸上的冷汗就留了下来,若行均田令,这可与割他的肉没什么区别,想了想咬牙道:“有些良田,归到刁民手中,只会荒芜……”

    “哎,这点狄县令只管放心,若是谁敢荒芜,朝廷诏书写的明明白白,那是要发配沙门岛的,我想没有谁敢有这胆子,哦,有件事我却是知道的,你们狄氏一门在弃暗投明,护境安民一事上做的颇为不错,拟三个名额来,我一道上个折子求道表彰来。”

    “……谢留后。”

    狄保衡的心在滴血,三个虚无的头衔,换去万亩良田,这种缺德事干了,就不怕生小孩……他不敢想下去了,一只大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肩上,说的话温柔的如恶魔在召唤:

    “听说贵府的歌伎乃凤州一绝?”

269:暗渡陈仓的安国言来了

    这个时代,劳力之廉价,远超秦越之想象。

    古代修路,只是挖宽点,填平些,秦越想铺条石子路都被曾梧等人嘲笑,所以本钱极省,而且役夫是连饭都不管的,只不过单靠服役不够,才需要再征募些,所费也是有限,八文钱一天都有人抢着干,所以挤出五百贯竟然可以轰轰烈烈的修路。

    这样的事实对于秦越来说,实在是太过讶然。

    秦越在狄保衡和叶虎盛的陪同下参观了县城横直两条街道,却见有一小半店铺关着门,狄保衡介绍说那些铺子门脸小,但纵深极大,原来都是大商帮落脚的地方,现在除了药材商,几无别的行脚,连带着酒楼饭馆都关停一多半了。

    秦越心想,这西蜀闭关锁国,损的可就不止川中,连带着凤州百姓都受害。

    正准备去狄府会一会那一班念唱做打俱佳的歌伎班子,却被赵三豹坏了好事。

    这位刚率众从山中钻出的大马猴,原准备到冤家对头叶虎盛这打秋风的,没想到竟然遇见了秦越,不由大喜,扬着长手就让手下上来献宝。

    “留后,逮到了西蜀奸细。”

    秦越见山越营一气推出五六人来,穿着皆有异于常人。

    只见那当头一人,年纪约与自己相仿,方脸大耳,宽额大眼,直鼻厚唇,尤其一双剑眉俊逸如刀。身形颀长,宽肩窄腰,身着皂色土布大褂,衣襟袖口都绣着繁密的彩色花纹,裤筒极肥大,以至于走路时似裙子一般。头上包着皂色红纹的头巾,巾尾于左角高高翘起,如盛开的孔雀羽。

    虽是异族装束,却也被他穿出一股堂堂富贵气息来。

    其身后的五六人也相同装束,只衣料差了许多,也无花纹刺绣,这些人的双手却被一根麻绳绑起串着,神情有些沮丧。

    “怎么回事?”

    赵山豹正想回话,那被俘的年轻人开口了,说的是汉话,但却又带有一些饶舌乡音,好在说话却颇为动听:“尊敬的上官,某不是奸细,是你的部下弄错了。”

    “呸,在荒山上东挖西撬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那年青人不理赵山豹,继续对秦越道:“上官,某真的不是奸细,有长的象某这样俊的奸细么。”

    秦越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没想到这个家伙人看着周正,说话却是油腔滑舌,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歪了歪头,笑问:“苗族?”

    年青人长眉一扬,脸上浮现喜色:“正是,上官你真是太了不起了,竟然知道某的身份,请下令松绑,某有财富机密奉上。”

    秦越微一示意,赵山豹道:“这些人身手都极了得。”

    “无妨。”

    赵山豹这才不情不愿的一刀割断绳子。

    年青人抖开绳索,长嘘一口气,揉揉手腕,拍拍身上灰尘,嫌弃的撇撇嘴,这才向秦越躬身行了一礼,道:“黔西蒙岩寨安国言,见过上官。”

    “有什么话直说吧,别卖关子。”

    这自称安国言的年青人道:“事涉机密,不好当街喧哗,另外,上官手下太粗鲁,某身上脏死了,容某沐浴更衣,否则某是一刻也呆不住了。”

    秦越就笑了,觉着这安国言太对自己脾气了,挥挥手道:“都进衙门说话。”

    一行人进了县衙后衙,秦越和史成在狄保衡的陪同下坐着喝茶,安国言则被山越营押着去洗沐,赵山豹对这巧言令色的家伙很没好感,一刀鞘砸在他的屁股上,恶狠狠的道:“马屁精,竟然知道留后好洁成癖。”

    安国言一听,胆气立马又粗了三分,摊开手道:“把某的包袱拿来,还有某的刀。”

    赵山豹一瞪眼,喝道:“你想干嘛?”

    “作为蒙岩寨的三少主,拜见上官,自该有体面礼仪,你们不是有弩弓么,还怕某行凶不成?”

    “哼,包袱给你,刀却留下。”

    安国言笑道:“那某就不洗了,这便回去熏你们留后去。”

    “你……”

    赵山豹抓狂了,觉着真该在山上就该一箭射杀了事。

    狄保衡实是会享受的,家养的歌伎果然是色声双绝,舞姿若仙。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县尉县令一当就是十几年,历经晋蜀周三朝,换成太平盛事,这是不敢想象的事情,但在这乱世中,却需要这样根深蒂固的老家伙。

    无他,管理省心。

    就连秦越暂时也没有别的想法,只要县治太平,百姓安定,财赋纳足,谁当县令,都一样。不过朝廷既然下了均田令,如今却是要看狄保衡如何决择了。

    秦越坐着喝了三杯茶,听了两支曲,欣赏了一段舞,沐浴后换了干净衣裳的安国言便进来了。

    秦越见其一身藏蓝色锦缎,刺绣更是繁复华丽,腰间悬着一把长柄直刀,刀鞘乌黑,刀头刀鞘却都包着银饰,豪气逼人。该是湿发的缘故,头上却不再包着头巾,只用一个纯银额当把头发拢着,黑白分明,更增英俊。

    秦越暗暗喝彩,示意免礼就座,那安国言也不拘泥,大大方方的坐下。

    “你说你是黔西人,为何千里迢迢跑到这凤州来?”

    安国言笑道:“不瞒上官,某是把未婚妻的肚子搞大了,先出来避避风头。”

    “?!”

    “某那未婚妻,长的如孔雀般的漂亮,歌声如百灵鸟般的美丽,本来是许给夔牛寨的,某觉着一朵鲜花怎能插在牛粪上,便用歌声告诉她,某愿意给她幸福。”

    秦越强忍着笑,问道:“然后你就不负责的跑了?”

    安国言郑重道:“不,不,不,某这是暗渡陈仓,我一走,某父亲便可以大声说不了。等到明年牯藏节,儿子生下来了,某就可以快活的回去迎娶我的新娘了。”

    秦越给他一个大拇指,笑道:“好本事,没想到你汉话说的这么好。”

    “某有老师呀,作为寨子里未来的接班人之一,汉话要学,算盘要打,刀法要练,很辛苦的。”

    秦越就觉着跟他饶嘴,估计可以饶上一天都说不到正题,便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你说的财富机密又是什么?”

    “银矿。”

    秦越手一哆嗦,茶杯盖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银矿?哪?”

    安国言勾勾手指,示意侍立一旁的侍女来杯茶,这才慢条丝理的道:“某安家,以前在王宫世代掌银,所以用鼻子都能闻到银子的味道,啊……那醉人的……”

    “停,停,打住。”

    秦越摆手止住安国言的抒情,将信将疑的问道:“真有银矿?”

    “真有银矿。”

    “有多少?”

    安国言夸张的张开双臂,陶醉的道:“这得挖了才知道,最少堆一座小山是没问题的。”

    秦越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心想谁说苗人只会恃勇斗狠,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却简直就是头老狐狸。

    “说吧,什么条件?”

    安国言目示左右,欲言又止。

    秦越挥挥手,不耐烦的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只管直说。”

    安国言收到了秦越那微不可查的眼色,心里一喜,笑道:“开采银矿,是很危险很危险的事情,没有经验乱挖可不行,好在某懂行,某家男男女女都懂行……”

    “你想要这矿山的管理权?”

    “啊……不,不,国言的意思是,某可以效劳,帮朝廷监工,为朝廷效力,然后留个一成半成,好把某的新娘子娶回来。”

    秦越强忍着一脚往其脸上踹一脚的冲动,笑道:“即如此,一起去看看?”

    “一起去看看。”

    安国言意气风发的站起,却曲膝重重的顶向赵山豹的尾椎。

    赵山豹不防他胆大包天,竟敢在秦越面前就动粗,被撞的“啊哟”一声惨叫,信手就想抽刀,看见秦越似笑非笑的神情,只好哎的一声自认倒霉。

270:点石成银

    秦越抚摸着手中那一小块碎银,良久无语。

    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看似庄重,实则吊儿郎当的家伙,竟然真的能从几块石头里炼出银子来。

    这可是看着他与手下在那荒石山中捡来,然后烧炼而得。

    虽然工序繁复,又是舂碓,又是搅粘,又制窖团,然后煮炼,耗时费工不说,得银率也很低,但这是真银子。

    “矿藏果真丰富?”

    虽然自己就看着他烧炼,哪怕小解时也有刘强等人盯着,秦越还是有些不信。

    “没银子,某在那山上呆着干嘛,寒风吹来,很冷的。”安国言坐在椅子上,依然吊儿郎当的样子,把腰间悬着的香囊不停甩玩。

    “可这上百斤石头,还不到二两银子……”

    “啊呀,留后上官呐。”安国言猛的站起,挥着拳道:“还要多好,这是地面上捡来的好不好,挖下去,挖下去,再挖下去,矿石藏银便越来越好的。”

    “……好吧,你拟个条陈来,我们开矿炼银。”

    “哇哦……”

    秦越看着安国言似小孩般的又蹦又跳,就又有些后悔了,眼前这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呐。

    ……

    凤州城。

    于城头上指挥劳碌一天的陈疤子才回到营中,准备泡脚歇乏,一骑飞驰而至,却是与秦越一同去两当的刘强。

    陈疤子心头一紧,忙起身道:“怎么回事,这多天没回来?”

    刘强一边抹着汗水,一边悄声对陈疤子道:“找到银矿了,九郎让陈叔去坐镇。”

    “银矿?”

    刘强拼命压抑着心头的激动:“是的,我们要发财了……”

    陈疤子顿时满身的疲倦一扫而光,“嘿”的一声,一拳擂在桌上,当下点齐两都人马,全是京中来的靠的过的老兄弟,把营务交待给甲寅,连夜出发。

    赶到两当,天色才微亮,城门都未开。

    好在城头值守的也是老兄弟,一边开城一边往县衙报讯。

    秦越昨夜睡的晚,被叫醒后好晃了半天脑袋才醒过来,连忙出门迎接。

    才到衙门口,陈疤子已经策马到了,索性便在大堂上坐下说话。

    秦越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笑道:“那安国言果然是好本事,竟然能从一块很普通的石头上就能判断地上有银,如今银已经试出来了,如何将那荒山收归国有,是狄保衡的事,如何挖矿炼银,是安国言的事,你负责把那山围住,一只鸟也别飞出去。”

    陈疤子点点头,郑重道:“如此大事,自当慎重,放心。”

    “那家伙属滑鳅鲤的,鬼精的很,要不是他运气不好,还没落实好章程便被清山扫荡的赵山豹给逮到了。眼见大事不妙,这才献策保命,你要防他出妖蛾子。”

    “嗯,那便盯死他。”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施工安全你也顾着点,宁可少挖,也不要冒险。”

    陈疤子点点头,问道:“不上报朝廷?”

    “哪能,除非不管脑袋了,先挖出银来再说,这事急不得,你在这,我先去河池转一下,再回凤州与曾梧程慎他们商量个周全的章程。”

    “好。”

    陈疤子来了,秦越便完全放下心思,与陈疤子一起用了早餐,又对安国言与狄保衡交待几句,便打马出发。

    银矿是大事,防御外敌也是大事。

    河池紧邻西蜀青泥岭,乃是蜀兵出关第一道关卡,容不得有失。

    县令周希崇今年三十有七,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有着商人的精明,长袖善舞,与乔青山迅速结成合力班子,听闻秦越要来,早早的在接官亭处候着。

    却见秦越轻骑简众,不由愕然。

    “现在可不是摆谱子的时候,这天都阴沉下来了,都回城再叙话吧。”

    秦越对乔青山虚抽一记鞭子,便算是招呼过了,转而与周希崇说话:“周县令唐州人吧,在这西北之地可过的惯?”

    周希崇笑道:“刚开始来时确实过不惯,现在,都快三年了,也就没有惯不惯了,留后请。”

    “请,你我之间勿用如此客气。”

    秦越进城后,先在县衙略喝了杯茶,便在乔青山的陪同下视察四城防御,对河池县的防御布置十分满意。

    乔青山这人话不多,但主意正,算是虎牙军中最具实力的中层将领,也因为他主意正,刘强宋群等人都不愿意到他这营来,秦越便索性不再安排副手,由其自行安排。

    接下来又参观了营房,见二百多号厢兵正在老兵的带领下操练着,个个精神抖擞,不由讶然。

    乔青山笑道:“用了留后原来在孟县的故智,先淘汰了近半,再谈心交流,稳了心性,操练起来就容易了。”

    “很好,凤州才开始树标杆立榜样,你这却不声不响的做了,做的很好。我们才调防过来,蜀军谍探肯定频繁,你这要多留心。”

    “兵力不足,只能严控城内,城外却是顾不上。五个烽燧只换了俩什,另三什延期坚守的,只能以饷钱激励。”

    “眼下先撑着,等州兵练好了,你这的担子就会轻一些了。”

    两人边走边说,从军事说到县治,免不得又问起县令周希崇来,却获得了乔青山的高度肯定。

    “这人于农桑一事上颇有心得,这两年修水利,整沟渠,做了不少实事,还利用自己的人脉,对接了几家商号,组团贩卖药材,木耳山珍等物,哦,其中就有广顺堂。正因为他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颇受百姓的敬仰……”

    秦越爆了一句粗嘴,心想得亏自己是穿越者,招商引资这种事都想不到,竟然败给一个小小的县令。

    此地风云变幻,时局不稳,商队不愿来,但可以走出去嘛。

    回到县衙,问起商贸情况,周希崇许多事亲力亲为,故而对答如流,河池主要有白果、香菇、木耳、药材、蜂蜜等特产,两当与凤县也大差不差。

    秦越感慨道:“勿以事小而不为,这些山货虽不能为赋税增加多少,但对百姓来说,手里就有了余钱,德峰兄做的好,当为我辈楷模。”

    周希崇笑道:“这里虽有陇上小江南之说,但总归是穷地方,没啥出产,不比大城市,百姓只能靠这些换俩零用钱,某也只是顺带着联络了几家商行而已,当不得留后如此大赞。”

    “不,该大赞特赞才是。”

    秦越笑道:“木耳、香菇这些干货是可以种植的,晒干后,运输也方便,恰好我想起了栽培的方子,待我回凤州,试试看能否培育成功种菌来,只要种菌成功,这东西就可以如种菜般的种植了,嗯,还有蜂蜜、药材这些也可以想办法扩大……

    总之要想办法做大,形成产业化,规模效应。至于出路不用担心,我们那甲将军的夫人,原来便是京师广顺堂的少东家。”

    周希崇大喜过望,忙道:“若有这等好事,实乃河池百姓之福,下官代父老乡亲先谢过。”

    ……

    香菇木耳,算是前世秦越家的经济支柱之一。缘于前世三阿奶娘家龙泉,其家世代砍花种菇,嫁过来后,秘技自珍,但等到椴木香菇法普及后,在她的带领下,村民们没少种香茹木耳。

    导致香菇味儿秦越少年时都闻到吐,菇棚是他最不愿去的地方之一,没想到穿越过来,倒可以成为推广赚钱的产业之一。

    真是世事无常。

271:上位综合症

    甲寅开始抓狂了。

    秦越走了,陈疤子走了,他被顶前了,可街道巷尾的传说故事乃在继续。

    现在他一出门,就有女郎来追,甚至有一家老少齐上阵的,就为了堵住他,好把女儿往怀里塞。

    说好的振奋军心来着,怎就活生生变成了百姓的活宝了?

    走哪都有人挤前好奇的观看,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大伙看呐,果然,有传说中看杀卫阶的说法。如今的他一天到晚不用干别的事,尽应付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眼前这一位,书听多了,脑子更进水,卖了宅子,买来一匹母马,要来求焰火兽的种……

    甲寅拍拍脑门,对一脸希翼的汉子道:“不是我不肯,小心的我马一脚踹你,或是把你那驽马给踢飞了。”

    “试试呗,俺涂了蜜……”

    祁三多实在忍不住了,一扬狼牙棒,虎喝一声,才把这缠人的家伙给唬走。

    出了衙,甲寅第一件事便是到几处正在施工的城墙上看看,所到之处,尽是欢呼,他也不用干事,与役夫们随意聊几句家常,这些个劳力就浑身得劲,回去最少吹上三天牛。

    “小去病”甲将军与我握过手呢,百灾皆消,去病懂不懂?

    甲寅这个外号得来也是巧合,那天他巡街,遇到一位老妪扶着条凳一步三移的走,一脚踩到坑洼处,摔倒在地,甲寅将她扶起后,随便帮她揉捏了一把双脚。

    然后,那老妪估计血气畅了,腿脚竟然好了,这一咋呼,可了不得了,一个说书人灵光一闪,“小去病”的外号就出来了。

    甲寅对自己的新外号十分满意,因为威名千年传的霍骠姚,大名去病,只是老百姓们见着他就贴过来,把自己当吉祥宝宝揩油就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几处工地一转完,回来便钻到韩徽的屋子里去了,这是间奇葩的屋子,三面皆是雪白平整的板墙,上面横直竖方的列着格子,用炭笔填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韩徽粗暴的推开他,“别来烦某,正理着帐呢。”

    甲寅讨了个没趣,便去找师兄,哪知师兄与曾梧埋头在一堆的册子中,他脚还没进门便退了出去。

    花枪与铁战在督工,木云在发呆,有心想去看看魏昌和制槊,却又吃了个闭门羹。甲寅扳着手指数数,发现无地方可去,只好再巡街,当他的吉祥娃娃。

    待到秦越回来,甲寅就觉着这十天过的比十年还长,隔着百步便飞奔过去。

    “别吓我,这样子什么鬼。”

    秦越嫌弃的扳开脖子上的手臂,末了还振振衣袖。

    “啊呀,你不知道,这十来天有多无聊,盼着天下雪也不下,你回来就好了,我不用出门了。”

    秦越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急急去沐浴更衣。

    ……

    同样有着“秦陇锁钥,巴蜀咽喉”之称的阶州城,沿着西汉水南下,便是著名的祁山道,诸葛孔明六出祁山,图的便是西汉水运粮方便。

    曹彬选择阶州,算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论出兵,看上去比凤州远,但比凤州迅捷。

    论安全,背后就是秦州老王景那棵大树。

    论经济,有边贸榷场,光是皮货、牲口、青盐三大件就吸引的人头攒动。

    曹彬与潘美两人漫步在榷场,听着藩部与汉民比手划脚的讨价还价声,一时豪情满怀。

    “我已去信京中,让家里联络几家商行过来,要把这榷场再扩大,财赋上来了,兵就可以多征,有兵,就可以争取圣上早日伐蜀。”

    潘美笑道:“你就是太急,我们都已征得五千兵了,就连蕃兵都有了三百,这些上马就能冲锋的家伙,可不是普通士兵可比,已经甩开凤州几条街了。”

    曹彬失声一笑:“也对,这九郎怎么搞的,好象当了留后,反而不会做事情了。”

    “他这几年都处在第二辅助的位置上,拾遗补阙容易,提纲掣领难,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家伙冷不丁就冒出鬼主意来的。”

    曹彬旋着马鞭想了想,“啪”的一拍手心,道:“仲询你提醒的对,得放一路哨子过去,看看他玩什么花招。”

    都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对手,秦越的上位综合症被潘美一语中的。

    先是出京时患得患失,再是接印后心虚无措,虽然一桩桩的事情安排下去了,看上去云淡风清的,其实此中困惑只有他自己知道,好在,如今丢失的自信又重回到了脸上。

    洗完澡出来的他容光焕发,然后兴致勃勃的让厨下安排羊汤锅子,各种菇子,豆腐,甲寅一看架势,得,又要陪他吃这寡淡的玩意了。

    哪知他却让喊曾梧,程慎,丁禹洲,韩徽一起。

    “就一个锅仔,请客?”

    “你懂啥,其它的让厨娘再烧便是了。”

    梁泉县令丁禹洲听说留后请客,两眼直冒精光,自从秦越下县巡视,而对近在咫尺的梁泉不闻不问,他的心里就如吊了十五个桶,七上八下的。当下连忙收拾的整整齐齐,怀揣着一柄西域弯刀,兴冲冲的来到留后府。

    一进后院角门,却发现秦越站在几案前手持菜刀在咄咄有声的切萝卜,那萝卜片片如纸般飞出,雪花花的一堆,煞是漂亮。而甲寅,曾梧就在边上看着,丁禹洲差点抱不住手中的弯刀。

    “哦,旌德兄来了,坐,一会就好。”

    丁禹洲应了声手中刀却不知该如何递出,边上连个亲卫下人也没有。还是甲寅见猎心喜,一把接过,铮然一声拨出,见那一泓秋水明**人,刀上花纹繁杂往复,以手指轻弹刀身,铮铮清鸣,忍不住赞了句:“好刀。”

    丁禹洲这才舒心的接上话头:“前几天刚好跑西路的家人回来,带回此刀,某一介文人,哪会用利刃,留后文武双全,恰是可以挂壁装饰一二。”

    秦越一边将萝卜装盘,一边笑道:“下不为例,下次若是这样,可就不留饭了。”

    “是,是,这不是第一次登门嘛,下次一定空手来。”

    丁禹洲心头大石落了地,这才与曾梧见礼。

    曾梧笑道:“教你一个乖,咱这留后,就好一口吃的,你下次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吃食给他送来,他保准喜欢,来来来,总算有个可以说话的,我们先吃。”

    丁禹洲被曾梧拉着坐下,脸上笑着,心里却暗暗叫苦,让堂堂节度留后掌厨自己却坐着享用,这有点……正想开口说什么,秦越笑道:“你俩只管喝着,在我这,没有客套。”

    丁禹洲这才宽下心来,端起酒杯,与曾梧互敬。

272:有我在,银子多多的有

    瑞雪兆丰年。

    郭荣站在垂拱殿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里却如火一般的热。

    “朕就说那帮小子有出息,能搞出名堂,谁能想的到,小小凤州竟然挖出大银矿,范相,你说该如何安排?”

    相陪着一起赏雪的正是左相范质,他正探着手去接那飘洒的雪花,闻言笑道:“秦越上的折子条理甚好,三年内上交国库六成,三成留着发展州治,训练新兵,这可行,只是那安国言独占一份子,虽然买马骨的理由官冕堂皇,但这额度也太大了。”

    郭荣用靴子浅浅的在台阶上轻按着脚印子,密密的圈起一个半圆,半开玩笑道:“朕却觉着这一点也不多,那安国言出身黔西,就要让其富裕,使其族人享受到好处,这对蕃部归心大有帮助。”

    “更何况,这银矿还是他发现的,如秦越所言,今天能发现银矿,明天可能就会发现铜矿,这样的人才,就该重用,重赏,不仅如此,朕还要赐其官身,就让他当这银冶监的监正。”

    “这……”

    范质迟疑了一下,谏道:“用其所长,甚是合适,不过是不是也派个腹心之人去监督一二,一切从源头抓起,也是对这些年轻人的保护。”

    “嗯,范相提议的是,朕考虑一下,走,进屋,甘沛,安排人去枢密院看看魏王二卿可在,两位张卿也喊一下,看看这漫天飘大雪,能饮一杯无。”

    范质哈哈大笑道:“那得喝佳酿。”

    郭荣抻抻双臂,笑道:“有,今天喝江南进贡的沉缸胭脂红。”

    ……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两当县的雪比起汴京城的还有大上三分,是真正的鹅毛大雪。

    然而城北乱山上,却是烟火熊熊。

    雪在半空便化为丝丝密雨。

    秦越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远远看着矿工们忙碌,不由万分感慨,原以为古人开矿是一锄一钎挖的,哪知道竟然是烧爆开矿,而且烹炼铅砣,炉灰分铅术应用熟练的很。

    他恨自己不是工科男,于这技术上面提供不了半点帮助,回去苦思良久,也只得了个水力舂碓的改良方法,水车舂碓坊已经建成,只是用水极费,秦越依着前世记忆,画了个珠轴承,准备安在木轴两头试试。

    安国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这人平素看着不正经,干活时神情却极为专注,仅是望山辨气,研究洞口便花去好几天时间,待到开山之日,更是盛装祭神,吟唱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古言赞歌,隆而重之的举行了仪式,方下令开工。

    “留后上官,你今天怎么来了?放心,有我在,银子多多的有。”安国言边走边拍胸脯。

    “好你个文龙,你当鬼子进村呐,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什么宝贝需要你自己亲自送来。”

    “走,棚里说话。”

    矿场方开采,一切就简,一贯会享受的安国言也不嫌弃,只是独居一窝棚,比别人干净些而已。

    两人进了棚,秦越跺跺脚,安国言却先进一步,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双草鞋来,示意秦越换上。

    秦越见那鞋子高帮如靴子,草编细密,触手柔和,诧道:“你的手艺?”

    “阿果的手艺,我们寨中人人会编,可暖和了,快换上,你脚不臭吧,要臭的话我搬凳子来,你在外面换了先?”

    秦越暴一句粗嘴,大马金刀的在棚内那唯一披着狼皮的大椅子上坐下,换了鞋子,果然暖和,试着走了两步,软绵绵的十分舒服,显然是家居好东西,复坐下,示意庄生把东西拿出来。

    安国言见是个木头做的圆盆子,两层圆圈内还嵌着一颗颗的圆珠子,搭住内圈,把外圈一转动,哗啦啦的便转动起来。

    “这……干什么用?”

    “州境内所有的铁匠都征到你这了,我只好找木匠做个样子,你看看用铁打制,然后安接在水车轮心两头,应能省下不少水力。”

    安国言把大拇指一翘,赞声好,拎起银壶就准备热酒,秦越摆手道:“酒先别慌喝,我思忖着风机也可用水力,只大致想法,来,这是图纸……”

    ……

    人在什么时候能爆发最大潜力?

    答案是看到银子。

    本来秦越的意思是马上过年了,矿区里先放两天年假。哪知安国言直接摇头,说:“某想放,他们也不会走,要怪就怪你的馊主意,工钱给太高了,百斤矿石十文钱,亏你想的出,他们一人每天最少背出来两千斤。”

    秦越笑道:“现在洞浅,而矿工们也缺经验,就让他们赚些活钱吧,对了,你不会一股脑儿收吧,可分等级?”

    安国言睁圆了大眼,点点自个的鼻子,夸张的喊道:“安某人乃整个黔西最聪明的人,会想不到这个?甲乙丙丁戊,整整五级。”

    “那最好,把关要注意公平。”

    “当然公平了,不同级别不同碓坊,以次充好以好说次,亏的是自己好不好。”

    秦越笑笑,举碗示意喝酒,眼前这位就有人来疯的本事,给点笑脸就粘上了,虎子都不会如此与他说话呢,不过秦越也不介意,男人就该有性格。

    安国言浅抿了一口,说与寨中的虎骨酒差远了,然后又道:“奴隶呐,囚犯呐,你倒是早点找来呀,某宁可多给他们一个煎饼,三个煎饼,也不愿意多付一枚铜钿。”

    秦越鄙夷的横了他一眼:“有点人性好不好,囚犯来也要支付工钱,虽然可以少一点,也要给人以盼头。”

    “另外,过完年,再设一个奖励机制出来。”

    安国言愣住了,“还要给奖励?”

    “对,奖励。挖的最多的有奖,背的最多的有奖,每天奖,每月奖,每季奖,最后来个年终奖,具体的你再细化一下,也可以按矿石品级来,也可以多想一些奖项出来,如安全建议奖,施工技术奖什么的,但必须公平公正。”

    “你钱多没地方花了?”

    “不。”

    秦越严肃的道:“做任何事情,都要发挥人们的主观能动性,挖掘潜力,奖的越多,矿上收获就越多,你必须重视起来,赶在朝廷派来矿监之前,把条例都拟好了。”

    安国言哇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还有人监视,监视谁?某现在洗澡都要光屁股,还来监视某?”

273:新年纳余庆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蜀皇孟昶雅兴大发,在这新春嘉节来临之际,亲自挥毫,笔走龙蛇,在御制的大红洒金龟纹宣上,书写出了中国第一副对联,取代了千年不变的桃符。

    春联写完,孟昶扳着手,仔细的欣赏了一番,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嘴角有微笑浮起,可惜几月前形成的眉心悬针纹却一直消散不了。

    ……

    江宁城内,太子东宫。

    南唐太子李弘冀亲自监督,把所有三王叔曾用过的东西,该扔的扔,该抛的抛,包括仆人全都换掉。

    亲信幕僚黄宫再三劝解也是无效,只好听之任之。

    自从江北丢失,圣上谦卑求和后,自家这位年轻的主子便再没有过笑脸,天天闻鸡起舞,喝烈酒,骑烈马,竟连女色也不再碰。他对三叔皇太弟留下的靡靡之痕迹深恶痛绝,恨不得掘地三尺以清理。

    可这又怎样呢,圣上终于是听信了奸臣所言,过了正月便要迁都洪州了,当此满朝文武皆缩头之际,唉……

    太子总是年轻气盛了。

    黄宫看了看兀自叉腰斥喝的李弘冀,无声退下。

    ……

    江陵府,南平王宫。

    年近四旬的高保融愁眉不展,他自接任这南平王已有九个年头,却是第一次郁结满心,感受到了年关的痛苦。

    “老十,两番去书,那孟昶却措词逾发的强硬,你说如何是好?”

    高保勖拍拍被酒色淘的有些发青的脸颊,长嘘一口气道:“西蜀事到临头却顽固了,害的不仅是他们,也害了我们,中周甲兵正盛,用兵蜀中是铁板钉钉的事,但陆路难攻,中周如今水师战舰颇多,定会再出一路借道我荆州,沿归州道进军。

    这一借,多半是假道伐虢,我江陵危矣。”

    “唉……”高保融用力的揪了揪头发,满脸沮丧。

    ……

    晋阳城,酸枣巷。

    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内,正响起一道刺耳的斥骂声:“整天只知道舞枪弄棒,家里半月不知肉味了,你想你儿子也如你一般没出息不成,唵?”

    杨业轻抚黝黑的刀柄,对妻子的斥骂仿佛未曾听闻,每月的俸禄都是他亲自去领的,家中情况他又如何不晓得。

    可惜这苦他能受,出身大户之家的妻子却受不了,五年前,杨折两家联姻,是如何轰动的大事,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二弟对周廷投诚了,当大兄的却只能在这晋阳城中受煎熬。

    折赛花的斥骂声依旧在耳边继续响起,他微微闭目,将三十二路刀法于心里过了一遍,再睁眼,轻声道:“过了年,某去剿匪。”

    拆赛花怔了怔,倏的有泪珠在眼角滚落,忙抱起揪着她裙角的大郎,闪身进屋。

    ……

    汴梁城,皇宫,万岁殿。

    郭荣独立廊前,看着渐次下落的夕阳,听着宫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静立良久,最后轻声呢喃句:“普天同庆。”

    阶下,甘沛伏身轻声与皇子耳语了两句,四岁的小宗训便虎虎的爬阶而上,上到廊前,拉住郭荣的手,仰着头喊:“父皇!”

    郭荣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一把将儿子抱起,让骑在肩上,“过了年,你就大一岁了,以后,父皇就不背你啰。”

    宗训扭着身子要下来,傲娇的道:“我现在就自己会走。”

    “那好,我们一起走。”

    郭荣放下儿子,牵过他的小手,父子俩迈着整齐的步子向后宫行去,于夕阳下留下两道孤寂的背影。

    老甘沛怔怔的看着父子俩走远,这才擦擦眼角,匆忙忙的跟上。

    过年了。

    ……

    过年了!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城东虎头巷,甲府内喜气洋洋,有周容的作怪,所到之处皆是笑语春风。

    说起这虎头巷名,要归功于苏子瑜的头脑精明,趁着外罗城在修筑之际,广撒一把铜钿,赶着早把名儿给叫下来了,这甲府便是这虎头巷的头一家。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为了过年怎么过,还是通过剪刀石头布来决定的,周容手气背,只好哎哎噢噢的喊上师父师娘一起过来,再加上蔡喜儿一家,都齐聚在甲府过年,苏子瑜更是亲自爬到西山,把懒和尚与铁罗汉给恭请到家来。

    芳华园这一年算是赚暴了,先是赶着京师大营建,光是将军白玉马桶都不知赚了几万贯回来,再加上林林总总的头饰绸缎,本就赚的让人眼红了,周容一来,不仅头面首饰花样儿变着出,新式的肚兜儿,高跟的麂皮靴儿,每出一样,就让京师妇人们尖叫一番,然后不停的往芳华园里搬钱。

    有着符家女太岁坐镇,同行邻居再眼红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抢着干,真的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看着帐面上不断增加的数字,连思亲之念都淡了。

    ……

    凤州城,虎牙营。

    大阳未落山,便已经开始吃喝了,今日破例,人人有酒,猪羊鸡鸭鱼,各色荤菜大菜更是管饱。

    陈疤子率着史成铁战,张通赵彦等人挨什敬酒,直喝的豪兴逸飞。

    大年三十,他与安国言一道被秦越召了回来过年,两当矿务一应防御,则暂时交给了亲信林楠。

    留后府中,也是热闹非凡,前院,赵山豹似只大马猴般的咋呼着,指挥刘强祁三多贴桃符。后院,曾梧、程慎、韩徽以及几位文人清客被秦越逼着动手包饺子,甲寅手执双刀,卖力的剁着肉馅,但见刀光翻飞,“得得得”声不绝于耳。

    花枪在烤全羊,马尼德的那手本事,被花枪尽数学会了,那羊后臀更是被其用刀巧妙的切割出一个“春”字来。

    大锅的肉菜在锅里“汩汩”的翻滚着,一字排开的瓦罐里“滋滋”的冒着热气儿,各色香味串和成浓浓的年味儿。

    三进正厅、左右厢房,八桌酒席早已排开,各式卤菜凉点已经布上,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这一次,串喜钱的事轮到庄生与赤山干了,满满当当的铜钱堆成了山,每一串顶上还套一个银锞儿,两家伙干了一下午了,满头冒汗,却是越干越来劲。

    所有人都在忙碌,忙着过年。

    喜气洋洋。

    天色渐暮,陈疤子史成等人打着酒嗝过来,刘强与祁三多一见人齐了,哦呼一声喊,便出门放爆竹。

    “哔哩叭啦”声中,秦越施施然的解下围裙,招呼大伙上座,哄哄热闹中,众人各自就坐,秦越端起酒杯正准备说几句,却听在门外放爆竹的刘强一声怪叫。

    众人齐齐扭头向门外看去,不一会,有脚步声响起,刘强与祁三多一左一右挽架着一位熟悉的陌生人进来。

    秦越一看那人头上的斗笠,不由长舒一口气,喊道:“庄生,快多加一个位置来。”

    祁三多与刘强听秦越这么一说,忙松开手,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刚毅的脸庞,对秦越躬抱拳行礼:“阆中曹沐,逾期而至。”

    秦越朗声长笑:“你能来,这信义二字就能敲的当当的响,有事,明天说,今晚,喝酒。”

    曹沐怔了怔,见甲寅在拍着椅子,脸上就浮出笑意了。

    “好。”

274:有本事的人只服本事

    七天征兵五千三。

    一过正月十五,征兵布告便贴满了大街小巷,同时传发到各乡镇,没想到的是报名者涌跃。这样的征兵速度让秦越好吓了一跳,连忙停止,再征下去,民力损伤也大,对上交待也费口舌。

    “没什么好惊讶的,你敢比照禁军上军的饷银是其一,去年两个多月的宣传铺垫是其二,背靠银矿是其三。老百姓不傻,有矿山在这,州军的饷银有保障,那就比地里刨食强多了。”

    曾梧一边伏案疾书,一边冷嘲:“某觉着你用钱贼大方,当初定军制怎不与某说说,现在好了,最少多浪费了四成钱粮。”

    秦越唉声叹气:“我见不得穿条半截裤在冷风里吹的,总是心太软。”

    曾梧头也不抬,依旧冷哼一声道:“小心御史笔如刀。”

    “那正好,老子可以不干。”

    “哼,有这本事,去跟新上任的监军说。”

    “人家监的是银,不是军。”

    曾梧停下笔,吹了吹手上的公文,嗤笑道:“我说一大早的不对劲,原来根子出在这,来个监丞而已,还是你的老熟人,你该庆幸才对。”

    “幸毛呀,唉,不说了,我去迎他一迎。”

    凤州距汴京千里迢迢,郭荣终究是不放心了,派了双眼睛来。

    好在,真是熟人。

    秦越卡着点出城,刚到接官亭便接着了。

    刘全一见到秦越便唉声叫苦,秦越笑道:“刘监丞一路辛苦,你看你,为了我这一点小事,连个年都过不好。”

    “啊哟喂,挖到银矿,这是小事吗,要这是小事,某愿意天天跑。”

    刘全敲着老腰,嘴上虽然喊着累,脸上的表情却是兴致勃勃,进了城更是一路东张西望。

    秦越安排其住进馆驿,晚上大摆宴席,不仅喊了曾梧、程慎、韩徽、丁禹洲、还把甲寅这位在孟县时的老熟人喊上,把刘全喝的熏熏然。

    次日,更是亲自送他去矿区上任。

    本来担心安国言与其合不来,哪知道这家伙就是好本事,不过十天功夫,安国言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来,吹牛说一切搞定,代价是两当县里赁了套清静宅子,外加俩伶俐的女郎。

    秦越爆句粗口,便把心思放在军队上,毕竟,这才是最重要的立身之道。

    陈疤子坐镇银山,这练兵自然一股脑儿全交给木云筹划,既是猛人,岂能置之不用的道理,虽然他当下还有些小情绪,小心结,也是人之常情。好在一物降一物,秦越与其谈心谈不进去,甲寅一把揪起,则什么事都能解决。

    木云被逼推着上了点将台,看着满满当当一校场的将士,忍不往感慨万千。

    他想起自己初领军时的窘迫,想起自己万丈豪情尚未冲天起就被无情灭,想起尚在江南的母亲与妻小,他微微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把苦涩的液体依旧润进眼窝里……良久,他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的秦越,问:“你想怎么练?”

    秦越解下自己的佩剑,双手托举,郑重道:“你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木云看着秦越,心里却想起一如秦越年青的李弘冀,当年,他也是如此的信任他,可惜,身为皇子,却半分也作不了主。

    “大王。”他恍惚间只觉着站在身边的就是李弘冀,手却鬼使神差般的伸了过去。

    一剑在手,欢声雷动。

    甲寅看着依然木呆的木头怪,满心着急,心想别是个徒有虚名的家伙,然而木云接下来的举动却镇的甲寅哑口无言。

    在确定秦越敢花钱粮要练精兵的明确答复后,木云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便理出了练兵大纲,却是与虎牙军以往的不同,与周军各部的练法也大为不同。

    甲寅专负责揪他,所以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完,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欢喜的按着木云的背,好一通卖力的推拿敲打。

    秦越把满满当当一叠稿纸细细看完,心想,谁说古人就不会练兵了,现代军队入营先练队列,其实古代更重队形,大阵小阵便是无数队形撑起的,名将不世出是因为条件受限,如眼前这位,若无足够的钱粮来支撑,他的练兵法可能就永远的胎死腹中。

    如木云的练兵法,便是教兵队列,辩识左右始,然后再开始择优选拔、进行部伍编制、旗帜金鼓、武器装备、军纪军法等一项项罗列起来,足有十二大项,饶是秦越两世经验积累,除内务外,对其练法也无可挑剔。

    “很好,钱粮的事我来解决,你就可劲的练吧。另外……”秦越想了想,还是把心里想法给说了出来:“先练队列我很赞同,不过是不是可以把叠被子与搞内务一起加上?”

    “叠被子,搞内务?”

    “是的,虎牙军老兵已经有些基础,但当时只是我糊里糊涂安排的,不够系统,趁这扩军机会,把这三大块形成有效机制,贯彻执行。”

    饶是木云一肚子的军事才能,却也有些迷糊,当下问道:“这叠被子与搞内务可是保持营区整洁?这一块,自有严明军纪。”

    “不,不止于此,来,我做给你看。”

    秦越带着木云甲寅等人来到刘群他们侍卫住的小院,这些家伙在秦越好洁的强迫症影响下,房间内大致整洁,但秦越进屋时还是有些嫌弃的挥挥手,打开一床被子,顿时被一股臭气给熏着了,立时破口大骂:“谁的床,如此臭脚。”

    刘群忙陪笑道:“就何大个脚臭如蛇,您凑巧翻了他的被子。”

    秦越在刘群的指引下,换了一张床,把被子抖乱了,重新折叠,当年军训时曾被折磨的刻骨铭心,如今前尘往事有许多忘却了,这一技能却还牢记着,只是动作生疏了许多。

    至于为何不用自己的寝具?实在是他惯会享受,盖的可是蚕丝被。

    木云见秦越有章有法的叠起被子,讶然中渐有所悟。

    秦越整整化了近一刻钟才把被子叠好,在众人眼里已如豆腐块般齐整了,但秦越自己清楚,离着标准实在差的远。接着又收拾屋内的杂物,把鞋帽、甲具、水杯等诸物都摆放整齐了,这才笑道:“军人,就该方方正正,一切皆有条理,不止看着清爽,更重要的是养成习惯。”

    “养成习惯?”

    “不错,叠被子、搞内务与走队列一样,是在完成一个军人的基础格式化,有个说法,叫养成教育,没有人喜欢受拘束,是人都贪生畏死,而这两样,是军人最要不得的东西,要想把军队练的真正的如臂所使,那么就从通过长期做一些很不可理解、很烦很抵触的事情,形成一种对命令无条件服从的潜意识。”

    木云长舒一口浊气,认认真真的向秦越郑重行礼,诚恳的道:

    “木云受教。”

275

    虎牙军被木云满满当当的分成十二营。

    第一营是血杀营,配的是全身重步铁甲与陌刀。

    说起陌刀,秦越也不得不赞叹家有传承就是好,这陌刀就是三尖两刃刀,刃长三尺,柄长四尺,因为左右皆有弧刃,劈斩极不顺手,反而有别扭之感。

    木云也不多话,慢吞吞的用木刀演示了一遍,让甲寅依法施为,懂得发力后这才明白了陌刀能一刀下去人马俱断的关窍,竟然就在于“劈斩收割”四字上,比起朴刀的杀伤力不知要大凡几,秦越大喜,立即安排铁匠打制。

    五代乱世,朝廷对各镇各州的控制极其有限,各镇节度使集军政财权于一身,早几年,地方给朝廷进献方物的清单中甚至有甲胄。

    如今,甲胄、弓弩的制作权,经过郭威郭荣两代人的努力,已经收回朝廷,但刀枪各镇各州还是可以自作,只需行文报备即可。

    二三四五六七营是常胜营,八营纯弩,九营纯弓,十营山越营。

    第十一营马兵,第十二营斥侯,如今这两营却是暂时合一参训。

    又有编外工兵营五百人,专门负责攻城器械、行军扎营。

    分营不易。

    木云打起精神,各项拉练测试一连开展了半个月,优秀者更是个个面试过了,这才正式分营。

    教练更难。

    不止血杀营、骑兵、工兵营单独有技法相传外,对于常胜营,木云针对凤州军人少的现状,把一个精字务实到了极致,却是把家传的兵法拿出来了。

    其父柴再用,本为前吴武皇杨行密手下著名的猛将,镇守光州时曾用计迷惑朱温,然后趁其不备,出城击杀,杀的号称四十万大军的朱温狼狈而逃,创下以少胜多一战而改淮南战局的神话,与其父相比,夜袭常州的木云只能算是步父后尘。

    其时战火频仍,将兵无常势,为将者也无似海本钱,只能把有限的财力物力用在亲兵上,有区别的是财雄者亲兵多,财少者亲兵少。如魏博牙兵之所以挣来赫赫凶名,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首任创建者田承嗣随安禄山南征北战西抢东夺收罗了无数钱财,堆出了一支满万的无敌铁军,这才有了动不动就造反,杀使相,杀节度,左右朝局的本钱。

    正所谓“长安天子,魏博牙兵”。

    柴再用没有如此大的财力,早期只能将养两都亲兵,直到担任武昌军节度使后,才把亲兵凑成一个营,因为人少,只能走精兵路线,戎马一生的柴再用硬生生的磨出一整套组合阵来。

    饱读军书战策的柴克宏则又在其父的经验基础上加以改良,调整,如今操练的是一字排开大套小套七套阵,把秦越欢喜的直搓手的同时,更多的是三军的叫苦连天。

    最小的三才队,双捷牌配长枪。

    其次是五魁斗,双捷牌配三枪。

    再次是七煞阵,双牌三枪两朴刀。

    然后又是九环杀,双牌双刀三枪加弩弓。

    这四小套,又分山地,平原,舟行,另有配合窍门,所以山越营也合在一起操练。

    从三才开始练,一旬一增,四小套全练熟了,再练十阵杀,顾名思义,这就是十队一组合了,这五阵练的便是配合步,磨的全是守战技,看上去不犀利,但能把抽空回来一次的陈疤子冷汗看下来。

    以上五阵练熟,还要再练后续两个阵法,这却是有针对性的,一叫磐石阵,专应对骑兵折冲,二叫犁地冲,专练冲阵,与以往虎牙军自个摸索的完全两样。

    开始时,有不少老兵肚子里存了别扭劲,托着李行等人把话传到秦越耳朵里,秦越先逮着李行几个一通军法,又再三对木云说,剑都给你了,你看着用。

    木云得了军令,便毫不客气,连斩七老卒,顿时成为全军煞气最重的人,再桀傲的家伙也乖乖的收起尾巴。

    这一日秦越去军营,便看到了什么叫令行禁止,军令如山。

    春雨菲菲,将世间万物都浸润的又湿又潮,若大的校场上,更是变的满地泥浆。

    五千将士正头淋冰雨,脚淌泥水,奋力操练。

    喝哈发力之声远传三里。

    秦越暗自点头,以前自豪的认为虎牙军操练算是得法,曹彬来了都没话讲,而河东行从符彦卿那学来的人事军律在军中加强后,隐隐已有铁军之势。但跟眼下比,却是还差了老大一截。

    秦越看了一会,便把目光锁定在领头的甲寅和史成身上,见他俩人左手挽藤牌,右手挥短刀,一板一眼的控着节奏领头操练,不由的心生感慨。

    随着甲寅的武技越来越高明,这漫无纪律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除了带马咆啸,这两年来几无与士卒同练过。然而在木云的指挥下,这人竟然可以连着一个月吃住军营,与士卒们一起操练,真的是太让人意外了。

    究其原因,与木云俩互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能在这操练中学到本事,否则这家伙早寻借口摞挑子了。

    甲寅虽然给人一付憨厚样子,但也只有秦越几个最亲近的人清楚,这家伙啥事都好说,唯有吃亏的事从来不干。

    而史成,家世摆那里,除了服气花枪的枪,甲寅的刀,又对哪个真佩服过了?可如今看他一脸的认真,动作一丝不苟,显然是已经被木云给折服了。

    木云高坐点将台上,一身儒衫,手上却不伦不类的持着一根细长的紫竹杆,本来该是令旗的,但雨大,粘湿了的旗帜太过沉重,木云如今是真的手无搏鸡之力,只好以竹杆代替。

    一位犯了错的军士老老实实的为其撑着伞,眼见秦越来了,小心的提醒了句,木云冷哼一声,却并无起身相迎的意思,就连欢迎的神情也欠。

    显然,他并不喜欢秦越的突然到来。

    秦越也不以为意,若是停了操练来欢迎他,那就真的辜负他对他的名将期许了。秦越对木云略扬了扬手,然后便撑着伞于校场边慢慢的走,慢慢的看,于这喊杀震天中,渐渐的生起一股豪情来。

    他在大校场停了整一刻钟,然后又往小校场而去,那里新来一个武疯子。

    石鹤云。

276:太子自苦最难当

    石鹤云。

    沂州石门堡少堡主,自从一战败给同龄人甲寅后,发狂苦练,三年后自认武技大成,四方打听,然后千里迢迢的从山东沂州赶到陕西凤州。

    就为了与甲寅再较高下。

    哪知甲寅无耻,竟然不用刀了,仗着长槊寸长寸强,硬把这位喜欢拖刀走的家伙逼的浑身蛮劲无处撒,最后虎吼着一刀将粗木搭制的点将台一劈两半,这才勉勉强强的出了点胸中戾气。

    面对石鹤云的质问,甲寅道:“我傻呀,明知道你是疯魔打法,我还和你近战?”

    差点把石鹤云给气出老血来。

    秦越却对这位武疯子十分喜欢,亲自下厨,烧了满满当当的一桌菜款待,把石鹤云感动的稀里哗啦的,秦越再把铁战一介绍,花枪一介绍,鬼手剑曹沐一介绍,石鹤云的眼就亮了起来,然后听秦越说想请其担任王牌军血杀营的指挥使,石鹤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至于除夕夜守诺来领罪的曹沐,秦越哪舍得真把他关牢里。

    这是位独行侠,军中不好安排,便请他担任武学供奉,名头好听,其实也就是一贴身保镖。

    不过过程却颇为曲折。

    曹沐这人,有义气,有担当,说好听点叫千金一诺,说难听点就是个犟骨头,来就是领罪的,让我干活?对不起,告辞。

    秦越耐心的相劝半天,结果曹沐又憋出一句更重的话来:某乃蜀人,如何能事中周?

    秦越差点气吐血,没想第一次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却以失败告终,正想炮制长篇家国理念与他听,在一旁无聊的甲寅鄙夷的对曹沐一竖中指,说:“九郎,你别听他假清高,他就你说的那类守墓人。”

    “什么守墓人?”

    “抱着老子天下无敌的姿态,搂着剑在山中当孙子的守墓人。”

    曹沐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说我们再来比过。

    甲寅道:“我们可是真打实的比过了,现在,有本事去对花枪,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那剑法,单打独斗还勉强,一进军中,就是银枪蜡样头。”

    这一回曹沐是真的气成三尸脑神跳了,身为剑阁传人,头可断,剑不可折,一提剑就要去找花枪试身手,秦越相劝不住,只好随他去。

    哪知花枪都没动手,看一眼他手中的细剑,只提了一下师门,曹沐便蔫了,缘由是他师父早年曾与花枪师父花木头结伴同游,互参枪剑。

    秦越一看,得,江湖中人就该由江湖中人来应付,递个眼色与花枪,自去洗澡更衣。也不知花枪是如何开导的,次日,这曹沐便老老实实的留下了。

    小校场内又是一番景象。

    五百血杀个个顶盔贯甲,于雨中挥刀,杀气腾腾。

    挑选血杀,木云可花了不少功夫,他是完全照着魏武卒的选拨法挑的,仅仅选兵,就把人虐的欲仙欲死。

    平时操练,更是铁甲不离身,是所有兵种中最苦最累的,不过饷银福利也是最高的,是常胜营的三倍,伙食更是一天二餐见肉。

    饶是如此,与马兵相比,还是差了一线。

    血杀是王牌,马兵是王牌中的王牌,超标营,六百整,加上斥侯营并过来操练,眼下足有八百之多。

    马兵又分三个兵种,一是枪骑营,号“黑虎”,装配长槊、铁挝,短刀,外加五支投矛,人马具甲,人数只有百人,主要是装备太奢华,为了这百套具装,秦越与韩徽可没下苦功,随着奏折上去的,还有托人各种求。

    更受制约的是长槊,虽然有魏昌和这制槊专家在,长槊少量供应有了保障,大将用的好槊需三年成,普通的槊杆也要三月成型,所以只能装备一支小队。

    二是弓骑营,号“飞虎”,曹彬分开后,秦越的面子大为削弱,骑弩几无批复,好在掠自江南的伏远弩都被秦越给强留下了,原先有五百具,各种战损后还有两百多具,堪堪装备二百人。这一营,弩弓、刀盾、皮甲的标配。

    三是刀斧骑,号“虎威”,装配战斧朴刀,算是马兵中的基础。

    但这是规划,目前装备马匹都没齐,却是由花枪铁战先教武技,如今也在校场的另一边,冒雨挥刀刺枪。

    “你可知蜀军平时的操练情况?”

    抱剑而立的曹沐换上修身的箭袍后,其实样子蛮帅的,只是不苟言笑,加上犀利如剑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

    他在见识过花枪、铁战的武技后,又旁观了石鹤云与甲寅的比武,孤傲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见秦越发问,曹沐摇摇头道:“边军也有操练,但懒洋洋的差远矣,虎牙军果然铁血军纪。”

    “不,更多的是木先生的功劳。”

    秦越扭头看了看一直坐在点将台上撑伞观阵的木云,心想,这南唐李景该有多蠢,才会把如此人才给糟贱了,要是此人将兵,再加上林仁肇、朱元等人的武勇,淮南之战,可不敢想象。

    然而,令他更不可想象的事情正在南唐发生。

    李璟满怀中兴雄心从江宁迁都到洪州,哪知自决议一定,便事事不顺。

    先是早一步出发回封地的晋王、领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的原皇太弟李景遂,于归途中毒身亡。

    李景震惊悲痛之余,下旨严查,捉拿元凶。

    及至洪州,一看那低矮的城墙,拥挤的街巷,顿时悔之莫及,强装笑脸入了城,在节度使府临时改成的皇宫里住下,下诏改洪州为南昌,才搁下笔,糟心事又来了。

    毒杀晋王李景遂的元凶已经找到,竟然是皇太子李弘冀。

    “怎会是他?”

    “禀国主,晋王雅量风流,朝野皆善,唯太子恶之。”

    “这个逆子!”

    李景重重一拍桌子,震起墨汁飞溅,好好的南昌二字被污的丑陋不堪,“来人,将太子捉拿下狱……”

    “国主,万万不可!”

    韩熙载忙出班奏道:“太子乃一国储君,怎可风言下狱,况且从江宁到洪州,一路上太子皆在国主左右,怎可能抽身去谋害自己的叔父?再退一万步说,毒杀晋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请国主详查,或者也可召其来询问,但断无一言不问便下狱的道理。”

    “禀国主,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投毒之人也已亲口招供,此事确认无疑,该立即夺其太子尊号,待罪听参。”说话的是年前从监狱里放出来官复原职的李征古,这比部之事不归他管,但尽忠表现却无官职区分。

    “嗯,李爱卿言之有理……”

    “国主。”常梦锡十分无礼的打断了李景的话头:“太子血勇刚毅,怎会行此卑劣阴私事,况他就在城中,还请召来相询,再作定夺。”

    李弘冀正为那小小的三进院落太子府而揪心,这就是堂堂太子府呐,千里迢迢从富庶的江宁迁都到这落后贫穷的洪州,究竟是为哪般?

    南昌,呵,南昌。

277:从来凤凰需浴火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如南唐李弘冀,这位把满腔郁结气化为壮志雄心的年青太子,才在韩常等正臣良士的竭力开脱下安然退朝,闭门思过,却收到了首席谋士黄宫的辞别信。

    如汴梁那位名叫顾北雄的原龙捷军营指挥使,仅是点卯时放了个响屁,便被上司以一道公文难住了,没过两天,调令便来了,着领一军厢兵,押送罪囚与甲械到凤州效力。

    顾北雄人长的雄壮彪悍,可惜不识字,当年高平之战后之所以被龙捷军选中,是当时人才少,随着二征淮南,越来越多的战将冒出来后,一柄战斧能与陈疤子战个半斤八两的顾北雄便迎来了岗位调整。

    与放屁无关。

    他算是倒霉了,秦越却是喜出望外,这真的是瞌睡都有人送枕头。

    他要到来的消息不仅秦越欢喜,化去心结的铁战更是欢喜非凡,恨不得连夜就去迎接。

    秦越便让其率一都马兵出发,随着旨意一道发出的,还有步弩二百具,雕弓三百副,弩矢利箭一万支,以及之前请批的甲胄、马匹,还有来银矿服役的罪囚两千人,必须重视。

    而另一则随快马而来的消息却更具含金量:去年才调任京兆府永兴军节度使的王彦超,虎皮交椅还没坐热便移镇凤翔府,替下了只比王景小两岁的老帅王晏。

    秦越与曾梧对望一眼,曾梧笑道:“圣上坐不住了,看来王彦超挂帅征蜀已成定局。”

    “为什么是他?”

    秦越对王彦超的印象只停留在沉稳刚毅上,似乎并没有多大军事才能?起码征淮时几乎就是李谷或是李重进的应声虫,少有担当之举。

    “其十二岁便随后唐魏王李继岌西征王建之伪蜀,对西蜀地理熟呐。”

    秦越道:“再熟能有王彦升熟?殿前司那位人称王剑儿的技击高手可就是蜀人。”

    曾梧鄙视道:“你当选武呐,哪个三军统帅是靠武技吃饭的?这么说吧,一旦征蜀,我虎牙军与广捷军两路先锋齐进发是肯定的,你觉着谁来担任这主帅最合适?”

    秦越在肚子里盘算了一回,老王景显然是不可能再受得了征伐之苦,自己与曹彬资历都摆在这里,不可能也没能力来担任主帅,充其量只能作先锋。

    而若是从朝中调派的话,李重进狠厉刚决,可他远镇扬州。张永德为人温和,还担着殿前都点检的大名头,可真要临阵决断,自己都替他慌,显然不是最好的统帅。

    向训有能力,但为人有傲气,自己若在他下面做事,少不得要看看脸色。

    韩通最豪爽,可差不多也是个蛮撞人,当统帅有些不靠谱。

    韩令坤、宋九重、王审琦都是有本事的,不过若真当统帅的话,自己倒宁可在王彦超帐下听令。

    似乎,这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别东想西想了,朝中诸公不是吃干饭的,前敌都部署这样的大事,能不再三慎重考虑么。”

    秦越点点头,转问木云:“木头怪,你怎么看?”

    为示亲热,也为了顺口,秦越在人少时也会如甲寅一般的喊木云为木头怪。

    木云见秦越连问了两声,只好答道:“只为保秦凤之平安。”

    “为什么不是征蜀?”

    “因为征蜀的缺口在江陵,而不是凤阶二州。”

    木云起身,用指挥棒点着江陵道:“淮南既平,江陵难安,去年南平王高保融出兵鄂州,已与南唐恩断义绝,以江陵那小小的地方,只有投献周廷才能保全,虽然如今名义上已是周臣,但实质还是那一亩三分地上的土皇帝,所以他最怕的是什么,那么朝廷就一定会来什么。”

    “他怕什么?”

    “假道伐虢。”

    “如今周军有战舰不下三百,年前范质亲自出马,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成功劝得镇守山南东道十年之久的老帅安审琦引退,以向训替镇襄阳,这打的什么主意,天下皆知也。”

    木云以棒轻敲手心,笑道:“如今的高家,定然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所以,无论如何,征蜀都会从江陵开始。”

    “知道假道伐虢不怀好意,那高保融就无应对之策?”

    “很难,基本无解。”

    木云笑道:“水陆大军齐聚,换你是高保融怎么办?不接纳的话,江陵城就是白刃见血的战场,以江陵那小小的一亩三分地,拿什么来抵抗周军?接纳的话,大军一进城,也就是高家离开江陵之日。”

    “那你说高保融会怎么办?”

    “只能赌一把,以精锐为前驱,进蜀开道,搏一个合族平安富贵。”

    秦越呼出一口浊气,良久不说话,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木云见秦越有些吃憋,心里莫名一爽,坐回位置上,慢丝条理的喝着茶,慢悠悠的笑道:“要想占大功的话,其实也不难……”

    一直在逗鹰的甲寅倏的冲过来,拍着木云的肩膀道:“那你快说呀。”

    被甲寅这么一打岔,木云心情顿坏,装腔道:“凭什么要说?”

    “别拿矫,嫂子与侄女都在路上了,你要不说,回头我可劲的欺负我侄女去……”

    “你说什么?”

    木云勃然站起,脸色大变。

    秦越有些无耐的瞪了甲寅一眼,对木云道:“你的事,老司马都给我兜了底,你总不能一直孤身在外吧,正好苏家在江宁有人,便托着将嫂子与侄女护送过来,之前没跟你说,怕你担心。”

    “你……你们……”

    甲寅抱着木云的肩膀,陪笑道:“都怪我嘴快,没忍住,本想给你惊喜的,不过也快到了,你放心,是严婆婆去接的,她那人你知道,古板的很,但出门经验丰富,你只管放心就是。”

    “唉……”

    木云被甲寅按着,一屁股坐下,手揪着衣襟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秦越在其身旁坐下,安慰道:“你只管放心,正是为了妥当,这事才拖到现在,南唐朝廷搬到洪州去了,江宁一片混乱,老太君知道事情始末后,也十分支持,相信我,苦尽甘来了。”

    木云眼眶微红,对秦越拱拱手,却是一言不发的出了白虎节堂。

    甲寅要跟上,被秦越止住了。

    知道妻女的消息,木云方寸大乱,就连营务也无心打理,好在史成甲寅已习惯了他那一套,放羊几天与平时几乎没什么两样。

    三月十四,顾北雄押着军资进了北城大营,而队伍中分出的一辆马车,则直接进了城。

    木云看到本该是珠圆玉润的妻子满脸苍桑,头发干枯,五岁大的女儿则睁着乌漆漆的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猛一把搂着妻女,忍不住呜咽流泪。而汪氏更是不管不顾紧紧抱住木云的身子,再也不愿分开。

    一个脸上满是刀疤的恶形汉上前两步,单膝跪倒,如狼嚎吼:“将军……”

    “马,马霸子……”

    秦越最受不了这种感人肺腹的场面,用脚踢踢庄生,“赶紧放爆竹呐,这事要冲喜。”

    庄生忙一拉赤山,手忙脚乱的去放爆竹,一阵“哔哩叭啦”乱响,总算是把这一家三口给震醒回来了,众人簇拥着将人送进留后府左近的安静小院里,然后纷纷告辞,把时间让给这一家人好好叙话。

278:不压重担怎称雄

    铁战陪着顾北雄来了,能见着这俩师兄弟和好亲近,秦越也替他们高兴,当下府中大摆宴席,欢迎这位当年在高平犁出血路的悍将。

    陈疤子也匆匆从矿场赶来,为老战友接风洗尘。

    “既然来了,就别走,让九郎上书,如今虎牙军就缺你这样的,再说了,以你我的脾气,在京中当官,只会越当越受气。”

    顾北雄笑道:“师娘在京,某还得回去,这里有师弟在就够了。”

    陈疤子端起碗来与其一碰,道:“师娘在京你就别操心了,搬到某家去住,正好与某岳母搭班子,拙荆被他们俩媳妇带坏了,尽忙着赚钱了,妞妞都没人带。

    再说了,打战亲兄弟,如今这里兵马暂时是花枪与铁战管着,但只有他俩不够呐,你来了就正好了,调令什么的只管放心,要是九郎连这也干不好,他这留后也别当了……对了,铁牛,把你的指挥使让给你师兄,行不行?”

    铁战嘿嘿一笑,满脸欢喜。

    “就是,当年我们几个一起并肩作战,如今还是在一起,这才快活,你要回京,我都不依,来,顾兄,我敬你。”甲寅端起酒碗就敬。

    等这几位说的差不多了,秦越这才笑道:“你现在推辞也没用,折子早发出去了,虎牙军兵马副都指挥使,你与陈头搭班子。”

    顾北雄酒气上涌,打了个嗝,一抚如扇板须,朗声笑道:“果然还是这里喝酒痛快,不过副都指挥使就算了,某与师弟一起抡斧头才快活。”

    秦越道:“只要你留下,当伙夫都没问题。”

    众人哈哈大笑,争相为顾北雄接风。

    ……

    木云激荡的心情直到三日后才平复下来,两眼第一次有了神彩,原本微佝的身子也一下子变的挺拨了起来,走路都快三分。

    他一精神,甲寅立马苦了逼。

    却是木云与秦越密谋半日,然后“啪”的一下将一副重担压到他的身上。

    原计划五百人的衙内亲兵,倏的扩大到千八百人。

    其实自秦越上任以来,衙内亲兵就一直有名无实,只有刘群带着的那二十名甲士算是真亲卫。甲寅、花枪的名头都是虚的,就连史成的都虞侯也是有名无实。

    木云于小院里抱着女儿,牵着夫人的手,感慨感叹毕,一出门便送给秦越一个贴心的筹谋:人员定岗定位明责,三军梯次升级选拨。

    趁着这次装备入库,战马进营,把原来有些粗犷的东西都梳拢了,再次调整治新。

    马兵二级梯进制原先已规划好,眼下只需视能力分营即可,但木云却把弓骑与枪骑都归建于衙内亲兵,一起归属衙内亲兵的还有血杀、山越这两个特种营。除此外,又挑出牌刀枪手弩手混组一个加强营加入牙兵的队伍。

    面对这一全军最豪华的配置,甲寅直接傻眼。

    木云给出的解释是为了保障以后大战时合兵调动,我军可以有选择的主动权,哪怕某营真借调出去,衙内亲兵的身份,到哪都不会吃大亏。

    “可……我哪带的了这么多的队伍,换陈头来才差不多。”

    “陈将军要统管全军,换你去,一天也不行。”

    得知消息的赵山豹与石鹤云照着甲寅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甲寅莫名其妙,手忙脚乱的招架着,好一通后石鹤云才呲牙咧嘴作狰狞状:“明天见着你就要喊上官了,今天先欺负一下再说。”

    得,甲寅拢拢被揉乱的头发,问史成:“你怎么不动手?”

    史成两眼向天,鄙夷的道:“某是都虞侯,有权管你。”

    甲寅直接对其比了个中指。

    陈疤子也从矿场正式脱身,如今矿场银监各项工作都已正常运行,安保工作也有了章法,遂安排林楠领兵安保,老姚与土根两老兵镇场。

    林楠也是子弟兵,为人忠厚稳重,在陈疤子身边当亲卫队长有一年多了,能力性子都可靠。老姚与土根却是最早那十老兵之二。

    老兵是个宝,老安、牛伯分别进了秦甲两家享清福了,老斤头去当狗剩煎饼的扛把子了,这次随军出来的还有四人,周瑞和苏兴则在留后府当差。

    有可靠之人,加上秦越与安国言设定的层层监督机制,短时间内可以放心。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叶虎盛,这人射弩是好手,下面那杆枪也是好射,管不住。只好把他揪回营里来,另外安排原河池县厢兵营指挥使张有度接任,其人本为王景简拨,也算可靠的老成之人。

    三日后,大规模的选兵编制开始,纷纷忙忙了五六天,虎牙军各营各部终于明确下来了:

    虎牙军兵马都指挥使:陈仓。

    虎牙军兵马副都指挥使:顾北雄。

    虎牙军都虞侯:史成。

    第一营:虎威骑,指挥使铁战。

    第二营:劲弩营,指挥使叶虎盛。

    第三营:指挥使王山。

    第四营:指挥使张通。

    第五营:指挥使华平。

    第六营:指挥使金铎。

    第七营:指挥使虞忠胜。

    第八营:指挥使韩三兴。

    第九营:工兵营,指挥使荀洪山。

    ……

    虎牙军衙内亲兵都指挥使:甲寅。

    飞虎骑:指挥使甲寅(兼),虞侯李行。

    黑虎骑指挥使:花枪。

    血杀营指挥使:石鹤云,虞候宋群。

    山越营指挥使:赵山豹。

    常胜营指挥使:赵彦。

    ……

    又有谛听营,由唐东负责,营设前敌侦察与敌后谍探两部,直属军机处。

    秦越把这留后府幕僚职司稍作了改良,设民政、财务、军机三部,民政自是以曾梧为首,财务由韩徽总纲,军机则是木云领衔。

    人事调整是个很微妙的东西,也是历来以来最难为的一件事情,就王山张通等陈疤子原来带出的子弟兵,早先可以随意安排,那有缺哪上,哪可以历练就补哪,如今却是不行了,安排岗位时都要慎重考虑。

    所以这一次人事调整,秦越思之良久,终将搭班子的权利下放,除几个营是指定的虞侯外,其它各营的副指挥使与虞侯都由指挥使自行报呈批复。

    如何形成合力是最重要的。

    在这点上,秦越十分感谢陈疤子的胸襟,一军之首,甘心听命于木云,不二话,分权于顾北雄,不二话,就连笑声都是真诚的发自肺腹。

    只有甲寅,有些十三不靠谱,这家伙实在是懒散惯了,扭着身子想推卸责任,不过这事却不用秦越操心了,本来有他师兄程慎在,每日夜间就会逮到他逼其学些经义,如今又有鲜活过来的木云揪着,想逃都难。

    秦越看着甲寅有些无精打彩的样子,嘿嘿一乐,忍不住曲指弹出一粒炒豆子,可惜这家伙其它都惫懒的很,武技却是一天也没落下,信手就把豆子弹回了,秦越再弹击,这一回却是歪了,落在韩徽的脑门上,立马传来“啊哟”一声痛叫。

    “某说你俩故意的是不是……”

279:三个女人一台戏

    军营暂时是理顺了,文佐幕僚的队伍也在扩大。

    去年冬天,曾梧一为均田令的顺利实施,二来也是真为秦越选择人才,一口气在士绅的子侄辈里挑了十几个青年“才俊”出来,民事上不好安排的都往留后参军职上填。

    秦越捏着鼻子认下的同时,还真发现了两颗好苗子。

    一位姓唐名诗,字妙才,此人名字皆好,可惜是打油诗都做不好的,偏爱文士风流,大冬天也摇扇子。不过思辩能力却是与众不同,议事时喜欢攻其一点不计其余,若谈俗事是万万不可让其参与的,他在,只会破场子,但议军机,却最需要这样的人,有时一些论断想法,连木云都点头赞许。

    秦越见木云认可,便让其在木云手下先充文书。

    另一位姓杨名登,字成志,一看取名时也是充满美好憧憬的,可惜眼高手底,说的比唱的好听,手底下却是半点真章也无,几个士子皆耻于与他为伍,秦越却看中了他的口才。

    能说是真本事。

    为了让他说的更好,秦越时不时的说些记忆中的那些有趣的梗与他听,也算是裁培用心了。

    秦越正想着是不是趁机把幕僚班子也理一理,木云把名册递过来,让签字宣布,秦越看着名单怔了半天的神,总觉的少了什么,他把各营职司一遍一遍的梳理,终是恍然大悟,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了九郎?”木云有些莫名其妙。

    秦越苦笑道:“脑子不用,果然是会僵化的,我们少了一营。”

    “?!”

    “医护营。”

    “医护营?”

    木云道:“凡战,皆是征召郎中随军,未闻专设医护之营的。”

    “正因为以前没有,我们更要重点建设,下发告示,征召郎中任职,一样授以军职,再征招健壮妇人,以充护士,这些人的俸禄饷银都是战兵营的双倍。”

    木云再次皱眉,疑问道:“这护士又是做什么的?若要带随军营伎,某是不赞成的。”

    秦越大笑道:“你想哪去了,护士,顾名思议,医疗护理之士,女人比男人心细,包扎伤口,伺候伤员会做的更好,所以护士最好是女的。”

    “可……只要有一口吃的,妇人们都不会上战场,因为会让人想歪,也难管,若我军真要这样一支队伍,只能从犯人上面着手。”

    “你说的对,这事我得请旨,嗯,先去问王相最好,两京之中多豪门大户,一人犯事,全家遭殃,那些女子妇人下场最是可怜,而这些大户人家出身的,多少还能识俩字,正好可以充为护士……可惜老司马放回江南了,以前怎就想不到呢。”

    经此事后,秦越便养成了习惯,每天睡前必腾半个时辰出来,回忆过去,记下点点滴滴往事,深恐自己全忘了从前。

    然后,就越发的思念远在汴京的周容了,心想何时把她也接过来才好,起码两人在一起,还能聊聊过去的事儿,或者玩玩好玩的事儿。

    汴梁城,芳华园。

    三楼时不时有丝竹管弦响起,随着优美的旋律传来的还有清脆的指挥声:“一、二、三、四……”一二楼购物休闲的贵妇女郎们时不时会仰起头,透过天井望一眼三楼那精致的绣楼,艳羡之色怎么也遮藏不住。

    那是蜀中大家徐夫人在教舞蹈呐。

    徐夫人是谁?

    那位年逾七旬,满头银发却腰腿笔直肤如少女的便是了。

    苏子瑜的经商天赋,加上周容超越时空的先进思路,然后再来一位女太岁的坐镇,芳华园成了汴京城中女人最为向往的地方。

    一张紫铜模压而成带有特别符号的,只能在一楼消费的普通贵宾卡就能在新开设的芳华钱庄免抵押借出五百贯真金白银来。

    而银卡更是真正的贵宾待遇,来了有专人接待,坐椅都有专用坐垫,据说只要你用过一次,立马就有绣女帮你绣上特有的记号,就连喝水的杯子也是如此,除此外,人家还记住你的生辰,家中红白喜事凡知道了都会有特别的小心意。

    倍有面子。

    至于金卡,是唯一可上三楼喝茶听曲谱词的通行证,三楼不卖货,只玩乐嬉戏,拥有者的条件也简单,不用花费一文钱,只要符二娘首肯了就行。

    天晓得那符二娘的眼光有多高,这人就没有赚钱的概念,只会顺着自个心意来,所以京中变着法子说符二娘好话的不知凡几。

    苏子瑜抱着一叠帐册走过来,对正在看着教学舞蹈发呆的两姝道:“猜猜,开春后这两月我们赚了多少?”

    周容道:“直接报数不就行了,懒的废这神。”

    符二娘也鄙夷的白了她一眼,道:“用得着再三核么,你再数,钱就在那里,小财迷。”

    “做经营,不算帐那还干什么。”

    符二娘道:“别跟我谈钱,俗。”

    苏子瑜没好气的把帐册往桌上一丢,道:“那什么是不俗的?”

    符二娘把头一歪,樱桃小嘴呶了呶,羡慕的道:“看到没,徐夫人是越活越年轻了,一天教舞四个时辰,我都吃不消,这才是最风雅之事,周三,你那句话怎么说的,什么的老去?”

    “是精致的活着,优雅的老去。”

    “对,对,要向徐夫人学习,活到老,美到老。”

    “小小年纪,哪来这暮气话,你们看不看帐本,要不看的话,赶明儿我开始贪污了。”

    “你敢!”

    “你敢!”

    两姝恶狠狠的扭过头来,咬牙切齿。

    ……

    皇宫,垂拱殿。

    郭荣正对既将出使的昝居润面授机宜:“朕安排肱股大臣出使,那高保融该明白朕的心意,你可直接与其明说,朕干不了过河拆桥的事情,江陵这些年百姓能安居乐业,高家其功非小,朕征淮南,江陵兵也出力甚大,朕都记在心里。”

    “不过江陵地处四战之地,乃用兵桥头堡,接下来不适合安居,你带份舆图去,告诉高保融,除两京外,其它府镇任他挑选,其它有能力的子侄,皆可举荐上来,朕必重用。”

    “这……”

    昝居润想了想道:“圣上如此大方,恐怕反而吓着了高家,不如明确两州,让其挑选,看上去苛刻一些,反而更是定心丸。”

    郭荣点点头道:“依卿之见,何处妥当?”

    “青徐二州,地广物博,民生安定,可供选择。”

    “好,这事你看着安排,总之,只要高家配合,朕不会负了高家。”

    “诺。”

    昝居润看了眼正襟危坐在边上旁听的小宗训,忍不住劝道:“圣上,皇子尚小,不可太过严苛,如此带在身边,有些……有些不妥……”

    郭荣止住他的话头,笑道:“朕知道了,你此去,马到成功,朕便心慰了。”

    “……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895/ 第一时间欣赏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作者:崛起的石头所写的《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为转载作品,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介绍:
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