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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5:海东青

    “叫你八月初一赶回来,今天都初九了,为何耽误了这么久?”

    秦越正准备吃晚饭,听到门口响动,却见甲寅满身风尘的闯了进来,秦越立时上火,顾不得这家伙浑身汗淋,重重的一脚踹去。

    甲寅生受了他的一记飞踢,抱着桌上水壶饱饮一气,方才把事情经过讲了。秦越讶道:“你把他俩的家人都接过来了,人呢?”

    “三多在后护着,我赶急,就先回了。”

    秦越点点头,道:“西山那边的房子可以入住了,倒是可以腾出两套来,可如何谋生呢?”

    “庄生那小子机灵,让他跟你,庄重与鲍柱还小,找个私塾?至于鲍家的几个小妹,我让苏家安排一下。”

    “有想法就好,正好蔡小弟也要上学,可以让他们一起,你说带回了李存孝的兵器?我看看。”

    甲寅拿起茶几上的一个长条包袱,秦越解开一看,却一件锈迹斑斑的三棱长锥,长约三尺,距根部五寸处还有一截横枝,一头扁平,一头尖锐,乍一看,好比一柄匕首绑在锥枪上,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

    “这就是禹王槊?”

    “是,原来叫遇亡槊,遇之即亡,是别人听岔了。”

    “怎么是这鬼样子?”

    甲寅笑道:“槊无横枝,是我师公第一次练槊时,怎么玩都不得劲,后来把一柄短剑绑上,方觉平衡给力,让军中铁匠照着打一把,就这样子了。”

    “你师公?李存孝就李存孝嘛,听着好象白胡子老头一般,对了,毕燕挝呢?”

    “那就一铁楇,飞虎骑标配,只不过我师公力大无穷,铁楇舞起来不见楇影,只有拳头大的铁楇头如紫燕翻飞。”

    秦越摸摸鼻子,“这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以为是多牛叉的神兵利器呢,老子好好的美好向往都被你给破坏了,快滚去洗澡。”

    甲寅嘿嘿一笑,连忙跑去冲凉,留下秦越一人对着禹王槊沉思。

    甲寅冲凉很快,不一会就换了圆领褂子出来,头发湿漉漉散着,水珠在其粗壮的臂肌上滚露,却有了几分狂野不羁的感觉。

    两人坐下连吃边聊,“你学了这槊法,不可说是师承李存孝的,这人名头太大,传出去尽是麻烦。”

    “槊杆之事,明儿个找曹国华,他定能帮你找到,没道理几十年前都有人用的东西,当下就绝种了。”

    “武学开课了,曹国华本想帮你请假的,可张昭那老家伙不许,说开课时间早定了,过期不候。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左右这些文课没什么好听的,都是一些酸儒在讲,等游学时再一起去好了。”

    甲寅嘴里塞满了食物,不住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对是否赶上武学开课其实真不在意,否则也不会耽误这么多天,要不是怕被郭荣责骂,他还想着慢悠悠的回呢。

    在他心里,不如有时间就在苏府多呆一会,看看心仪的女郎,听听木头怪讲讲兵法,学习生活两不误,所以一听说不用去武学了,心里竟然是欢欣非常。

    不过倒是蛮好奇的,武学都教些啥?

    秦越见其狼吞虎咽的,知道其午饭定然未食,没好气的喊话让灶下加菜,这才把武学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却是他们这一班只有二十人,一半是参加过淮南战场的,另一半则是在京的武勋子弟,都是郭荣指定的委培对象,如向训家的二郎向昱,慕容延钊的长子德业,韩通家的长子韩徽都在其中。

    这一班也算是试验田,真正的武学大班要到十月份才开课,据说报名者众,各镇节度、防御使都将家中适龄的子弟往京中送。

    甲寅一听韩徽也在其中,就又有些向往了,这位韩小弟可是有趣的紧。

    是夜早早休息,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起出门,却是各奔东西,一个去国子监,一个去苏府。

    门房见是准郎子来了,立马客客气气的迎上来,说有好一阵子没见了,正巧郭铭武师傅从辽东回来了。

    甲寅一听,兴冲冲的就向后院跑。

    苏子瑜正在见客的花厅与郭铭武等人说话,见甲寅风风火火的从角门闯过来,脸上先是一喜,继而一红,这人,怎么穿这样一件衣服来,连袖子也没有。

    “郭师傅,尉迟师傅,黄师傅,好久不见。”

    恭谨坐着的,正是苏家三位得力的护卫首领,八面刀郭铭武、双鞭尉迟明德,铁枪黄仲雄,见到甲寅,都欢喜站起,口称甲将军。

    “还是叫我虎子舒畅。”甲寅一边说,一边进厅,与苏子瑜四目一对,却是不知怎么开口,只是嘿嘿直笑。

    双儿机灵,笑道:“甲小郎君,你怎么穿起短褂来了。”

    甲寅啊哟一声,道:“对不住,这是九郎的创新发明,凉快,舒畅,几位兄弟都穿着这,没想到出门却是忘了换了。”

    郭铭武笑道:“这一看就舒服,还省料子,底下的兄弟们倒是可以来一套,看着也精神。”

    这一岔,气氛就和谐多了,众人寒暄了几句,甲寅不懂买卖,就起身告辞,要去偏院看木头怪。

    苏子瑜道:“郭师傅,你辽东带回的那鸟,凶形恶像的,不知甲兄会不会喜欢。”

    “鸟?”

    郭铭武笑道:“才三岁的海东青,能觅狐,能捕狍,十分厉害。”

    甲寅讶然,立马就兴致勃勃的跟着郭铭武去看鸟。

    到了偏院,见一个蓬头小子正蹲坐着发呆,边上的架子上立着一只大鹰,身形修长,通体雪白,黄喙褐眼,极为神俊,走近看,见白羽上又浅浅的氲着淡粉色的斑点,雄健中又带着柔美,甲寅一看就喜欢上了。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这白羽,有个名堂,叫‘三年凤’,更是上品中的上品,只比神品六年龙只差一线。”

    甲寅小心的围着看,“它会啄人不?”

    “性烈的很,要不是抓破了王妃的脸,也不会逃出来,赤山,还不快来拜见甲将军。”

    那少年就地一伏,“啊”的一声,重重三磕头。

    “他是哑巴,但最善熬鹰,家传的绝活,所以小小年纪就被南院大王相中,可惜,这一次却是祸及满门了,至于他,却是机缘巧合,躲在草堆里被我们发现了,见不得他濒死的可怜,赏了他一口吃的,哪知这小子哨子一吹,百里外还能呼鹰而来。”

    “这鹰如此凶狠,那还玩它干什么?”

    “因为它有用。”

    郭铭武道:“北人用它捕天鹅获东珠,用它打猎寻狐,用它行军斥侯,宝贝的不得了。”

    甲寅一听能做斥侯,眼就亮了,道:“这好,你叫赤山?快起来。”

206:是兄弟,就该蛮着来

    “禽兽,禽兽,你果然是禽兽。”

    史成点着甲寅的鼻子一脸的不爽。

    白兴霸抡着袖子帮腔,“对,你这亡八蛋就是禽兽,先是虎夔,现在又是海东青,这叫啥,这叫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就是禽兽。”

    甲寅避着白兴霸飞溅的口水,辩道:“你俩就是妒嫉,要不你也淘一只来,打一架。”

    “切,某现在就拨毛炖了它。”

    武继烈与铁战站在海东青面前看的“啧啧”有声,这两大个子也不怕热,竟然勾肩搭背。

    铁战终于把他老娘给接回来了,却是他母亲于路上水土不服,在旅舍里歇养了好几天,这一回来,立时就被顾北雄迎进他的小家。

    铁战却不耐烦看师兄的脸色,跑过来找甲寅,甲寅乐呵的不得了,立马张罗接风宴,把兄弟几个都请来了,反正曹彬几个都在武学,好请的很,一放学,一窝风都来了。

    陈疤子与曹彬则坐着说话,满屋的人就他俩成了亲,这一下子却是有了话题。

    秦越是不先澡饭也吃不下的,所以丢下众人独自去后院冲凉,徐无道长是极有眼色的,自那天回来一探后,继续夫妻双双外面游,也不知到那清凉去了。

    那边调戏甲寅的热闹还在继续,吴奎趁甲寅不注意,一个肘锁,勒住甲寅的脖子,狞笑道:“这么多人,都在学堂里煎熬,就你又是软玉喷香又是架鹰走狗的,好日子都让你给过了,兄弟们,把他扒光了喂鹰去。”

    甲寅大急,急忙挣扎,才有动作,就被几个按手按脚的压住,张侗怪笑着搓搓手,准备扒皮,却听外面有人大嗓门吼道:“虎子,我们到了。”

    甲寅一听祁三多的声音,挣扎着道:“有客人,快……快松手。”

    陈疤子倏的站起,“可是庄鲍两家人到了?”

    众人见果真是有事的,这才放了甲寅,甲寅揉着通红的脖子道:“是的,你们在这坐一会,我和陈头去迎一下。”

    “等我一起。”秦越边走边套小褂子。

    三人去了前厅,果见祁三多带着庄鲍两家人到了,秦越一边喊着上茶,一边恭恭敬敬的与二位嫂子见了礼,甲寅笑着逐一介绍,又请庄鲍二位嫂子上座,两位乡下妇人,见了这般大气富贵的宅子,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了,哪敢再坐上精巧雅致的椅子,只顾着摇头。

    秦越嘘了一口气道:“两位嫂子初到京城,定然不习惯,这样,三多再辛苦一下,和刘强去安排客栈先将就一晚,两家的宅子都已备好,明天再搬家去,你们看好不好?”

    祁三多眉飞色舞,笑道:“放心,某定然安排的妥妥的,大肘子,烧鸡,管饱。”

    甲寅见秦越这么说,也摸摸庄生的脑袋,笑道:“今天九郎这有客人,明天他们都有事,就我最空,我来请嫂子们吃饭,搬家太简单,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几人与甲寅毕竟相熟了,见他这么说,都松了口气,千恩万谢的跟着祁三多往外走,只庄生时不时的回头来看两眼。

    陈疤子道:“虽说都换了新衣,但脸上的愁苦却是看的分明,早知如此,应该早些去人看望。”

    秦越道:“庄横与鲍九斤是例外的例外,以后还有许多战友之家,再打仗,必须再列个妥当的条例出来。”

    陈疤子嗯了一声,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缓步进了后厅,却见几人又在吵吵。

    “你们吵啥吵,多大的人了。”

    白兴霸兴奋的道:“在给这大鹰取名呢,你看我取的‘霸鹰’如何?”

    秦越嗤笑道:“那还不如叫傻雕合适。”

    众人哄然大笑,白兴霸鄙夷的一翻白眼,“那你取个名儿出来听听。”

    秦越夺过史成手里的折扇,轻摇两摇,指着海东青道:“名儿不是现成的么,就叫‘抓破美人脸’。”

    众人笑的更欢了,唯有曹彬拍手赞妙。

    甲寅蛮横的一推秦越,道:“这鹰是我的,名儿该我起,就叫小白。”

    正笑闹着准备开席,门房来报,说张府派来一个小厮,让甲郎君明日去武学上课。

    众人一下子就愣住了,甲寅更是郁闷,看看秦越,看看曹彬,丈二摸不着头脑。

    曹彬歪着头想了想,笑道:“估计是圣上问起了。”

    秦越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摇头道:“可能搞不好圣上明天视察来着,这少一人张昭不好交待,来来来,别管那么多,先吃好喝好再说,来,都坐下,为铁战接风。”

    众人哄的一声叫,各自入座,先与铁战喝了接风三杯酒,曹彬挟一粒脱水黄瓜丁吃了,清脆脆的甚合口味,说出来的话却败了众人的胃。

    “前几次问起,你都顾左右而言它,今天说个实话,那张昭为何左右就是为难你一人?课间问对,问你的都是顶难的,答卷什么的你的评分也一直很低,为什么?”

    秦越笑道:“因为我是天才嘛,怎可以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的低要求,我得感谢他老人家的好,哪天休沐了得请他喝酒。”

    “是兄弟就别装,你属泥鳅的我不怕,我担心虎子去了学堂,没好果子吃。”

    甲寅笑道:“和我有什么相干,张山长是胖是瘦我都不认识呢。”

    白兴霸一拍甲寅的肩膀,笑道:“放一万个心,某答卷,从来不超过二十个字,也是次次得个良字,很简单的了,来,喝酒。”

    “喝。”

    曹彬看看甲寅,再看看秦越,笑着端起酒杯。

    酒渐酣,却又有人来打扰了,门房老祝提着根细长的棍子进来,说是吴家送给甲郎君的。

    甲寅倏的站起,一把抓过,只手颤了颤,感受着棍身传来的韧劲与弹力,忍不住开怀大笑,一槊出,如青龙出水,再起一槊,丹凤凝眸……

    挑水要找对埠头,本以为曹彬有门路,却忘了吴父乃是宣徽北院使,掌着天下兵马的甲库军械。甲寅小心的放好槊杆,回到桌前,一把按着吴奎的脖子,不喝足三碗不罢休。

    是兄弟,就该蛮着来。

207:我用眼神杀死你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甲寅初到学校的好奇心被老夫抑扬顿挫摇头晃脑的念书声给整的昏头昏脑,眼皮子动不动就想合下来好好的睡一觉。

    心想尹夫子读书温和轻柔,程师兄读书娓娓动听,就连木头怪背书都有一股独特的金石韵味,怎么到了这白胡子这里,就会变成催眠的魔音呢?

    他悄悄的转过头,见韩徽正对他挤眼,甲寅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意。

    然后就发现同学运用着各自的法门在与枯坐对抗着,曹彬在拨佛珠,史成在桌下与白兴霸扳手劲,秦越在轻嚼零食,吴奎在用一柄细小的刀子修指甲,武继烈屁股虚抬着在蹲马步。

    甲寅的恶作剧就起来了,在墨条上捏下一粒墨块,曲指一弹,正中武继烈的膝弯……然后就听到“哗”的一声响,却是武继烈收势不住,差点撞翻了后面人的桌子。

    “何事喧哗。”

    “……某身重,这椅子不行。”

    甲寅暗自佩服,没想到这大个子应变本事还是蛮强的。

    白胡子教授重重的咳了两声,就算把不满宣泄了,继续摇头晃脑。

    一上午就这样无聊的过去了,一下课,然后发现大伙一窝蜂的冲出去,张侗拍拍甲寅的肩膀,“来,看谁尿的远。”

    甲寅心想,这得多无聊才想的到这一出?

    由于这科武学匆匆草创,人数也不多,故设于武成王庙偏殿,据说开课那一天仪式非常隆重,礼制与出师命将相同,甲寅就有些可惜没遇上,饭后便拉着韩徽一道进殿瞻仰。

    武成王庙有像十一,图六十四,主祀为武圣姜尚,汉朝的留候张良为配。张良以下,为司马穰苴、孙武、吴起、乐毅,白起、韩信、诸葛亮、李靖、李绩。

    甲寅一个也不认识,韩徽却熟悉的很,先带着甲寅恭恭敬敬的上香敬拜,然后一位位的介绍,甲寅仰慕非凡,韩徽每介绍一位,他就郑重再拜,将事迹记在心里。

    介绍完坐像,又开始介绍画像,却是范蠡,管仲,孙膑,田单,廉颇,赵奢,王翦,李牧,卫青,李广,霍去病,张辽,关羽,周瑜,张飞、尉迟敬德,苏定方,杨素,贺若弼,李孝恭,郭子仪等六十四位。

    甲寅怀着崇敬之心一一瞻仰,细细听讲,却没发现尉缭子与张巡,他读的第一本兵书便是尉缭子,寿州城下又知晓了张巡的事迹,十分仰慕,便问韩徽,韩徽笑道:“尉缭子据说是隐士,有兵书传世,却并无功业,而尪公……其实是真的该在这里有一席之地的。”

    未时初刻,继续上课,在初秋烈日的催蒸下,众人都昏昏欲睡,授课的夫子也偷了懒,布下一道作业,论“不战而屈人之兵”,限一个时辰写完,然后闪身隔壁梦周公去了。

    学舍里一时间唉声大作。

    曹彬年纪最大,威信也足,轻轻一句认真点,便压伏了一切杂声,人人开始磨墨铺纸。

    不战而屈人之兵?

    甲寅心想,不就是九郎常讲的“我用眼神杀死你”么。

    至于怎么个杀法,甲寅闭上眼睛开始思索,回忆过去的从军生涯,发现只有攻打霍山时敌人闻风而逃,算是兵不血刃了,这个不战,靠的是大军之威势,却与自己没什么相干。

    与自己相干的,似乎只有一个“屈”字。

    当初面对刘霸刀的狂傲,自己差点屈服。

    与宋九重比试时,对上他的厚重如山,自己差点失了战意。

    对阵林仁肇,那双眸中映出的滔天杀意,更是差点让自己掉头撤退。

    提起眼睛,脑海里却又闪过一双深如旋涡的眼睛,只觉得王朴的双眼才是自己最为惧怕的,若不是秦越在边上,那一次他是真的会夺路而逃。

    原来九郎说的“我用眼神杀死你”,一直以为是笑话,没想到竟然是暗合兵法的。

    眼神怎么杀?

    甲寅手支着头,或皱眉,或细眯,或翻白,变换着各种眼部动作,配合着脸部表情,不知不觉的就玩的入迷,却是把课业给玩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啪”的一声响,好把甲寅吓一跳,忙抬头一看,却见教授杨夫子手执戒尺,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人人都在认真答卷,为何你却不着一字。”

    甲寅慌忙站起,吱唔道:“我……我……”

    “哼,年纪轻轻,却是个不识字的莽夫丘八,来此何用!告诉老夫‘不战而屈人之兵’何解,否则,就给老夫滚出去。”

    甲寅见其横鼻竖眼的,心想你比伊夫子可差的远了,当下没好气的道:“我用眼神杀死你。”

    此言一出,顿时哄堂大笑,尤以史成与白兴霸怪叫的最欢。

    “肃静……肃静……”

    杨夫子把戒尺拍的“啪啪”响,点着甲寅的鼻子咆啸道:“汝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甲寅心想,自己刚才研究了六七种眼神出来,要不试一试?

    当下手按书桌,身子微微前倾,脸色一板,浓眉一皱,眼神一凝,一道有如实质的杀气倏然发出。

    杨夫子不防这小子说变脸就变脸,被他可怕的眼神一吓,膝盖一软,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却是差点摔倒,还好慕容德业手快,拉了他一把,否则就献大丑了。

    杨夫子回过神,一张老脸涨的紫红,用力的挥着戒尺,大声咆啸道:“汝……汝敢威哧老夫……汝……好胆……”

    甲寅左眉一扬,眼神一挑,杨夫子又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反了,反了……汝给某等着。”杨夫子话说的硬,脚却不听话,毫无斯文的退出了学舍。

    白兴霸见夫子一走,立时大声拍着桌子,怪叫道:“我用眼神杀死你呐……哇哈!”

208:甲字也想出头?

    “这上学果然要虎子来才好玩,哇哈,我用眼神杀死你。”

    甲寅没好气的一记旋身踢,却被白兴霸给避了,这才张开手道:“手心都打肿了,有你这样当兄弟的么?”

    白兴霸鄙夷的翻了个眼白,“反正你皮糙肉厚,戒尺都打断了三根,不过你今日这一出,某家实在舒爽,走,请酒去。”

    甲寅看看天色,道:“我和九郎要去城西,改天。”

    祁三多与刘强已经帮庄鲍两家置好了家俱锅碗,陈疤子下午也抽空到了城西的家属区,庄嫂鲍嫂看着以后属于自己的砖瓦小院,激动的痛哭流涕,还是鲍家大丫主持的家务,指使着弟妹们干活。

    陈疤子暗暗点头,见祁三多卖力的扛着个大水缸回来,就笑了。

    秦越与甲寅赶到后,没事可做,就是搬新家燎锅底,带着嘴来吃的。

    秦越很享受庄生的端茶递水,正好刘强跟在身边也久了,该放出去练了,当即就让庄生跟着他,把庄生喜的如猴般的飞窜。

    简单的喝过两碗酒就匆匆告辞,倒不是见外,实在是城门一关,就回不去了,甲寅却不回城了,转身去了师父那。

    老远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来,甲寅心想自己真的没良心,竟然是好久没来了。所以进了门就有些羞愧,与懒和尚打过招呼就接过铁罗汉的风箱。

    “今天怎么了,不象以往了,被欺负了?”

    “没,这不是好久没来了么,觉着自己没良心。”

    懒和尚仰脖灌下一口酒,嗤笑道:“知道自己没良心,明天就帮为师搬二十坛好酒来。”

    “好嘞。”

    铁罗汉见甲寅扯风箱的节奏还在,满意的点点头,“你那槊,为师先帮你打一柄练手先用,真要上阵,还需玄铁百炼。”

    在师父面前,甲寅倍觉安心,心安理得的点点头,道:“师父,那你得打的好看一点,起码要比林仁肇的强。”

    “你这样说,小心师兄帮你松骨。”

    甲寅探头一看,果见大师父朝着他瞪眼,忙扮个鬼脸。

    帮着师父抡了几番大锤,又开开心心的喝了一顿酒,躺在工作台上,一夜睡的无比香甜,竟比在徐宅还睡的舒服。

    次日一早回城,先冲了凉,换了衣服,再去武学报到,上午依旧听课,下午作论。这一回学乖了,老老实实的交了卷子,数数字数足有五百多。

    散学后,赶到苏宅,在偏院与木头怪老司马一起趁了一顿酒饭,这才去后院花厅见苏子瑜,把鲍家的事说了。

    苏子瑜想了想道:“九郎把庄生带在身边是应该的,但要是让大丫二丫进宅,却是不妥。”

    见甲寅看过来,忙解释道:“不是我不肯,而是不妥当。”

    “因为丫头什么的,总是下人身份,让其过来做事,不如帮其立个业,西山那边今后也会兴旺起来,要是她们肯用心,帮着开个早点铺子,或是豆腐铺子,做些小本生意,这才是安身立业的法子。”

    甲寅喜道:“就知道你有办法,我与九郎却是想不到这一出。”

    两人坐着又说些闲话,直到严婆婆把嗓子都要咳哑了,才恋恋不舍的告别。

    依着甲寅的本意,恨不得今天就成亲,但是许多事情搁着,却不得不把时间往后延,一来还没见过泰山老丈人就把他的女儿娶了,有些说不过去。二来师父说今年无春,见鬼的说法,这也不让成亲。三来九郎比自己大一岁,还与意中人两江相隔着,自己先成亲了有些对不起他。

    所以甲寅只能把渴望压在心里。

    回到徐宅,把苏子瑜的提议一说,秦越拍拍自己的脑袋,说自己越来越笨了,这样的事竟然要别人来提醒,说罢也不理会甲寅,自个上师父的书房去了。

    第二天,甲寅都吃好早饭了,秦越才红着眼睛从房里出来。

    “想了两个路子,以后士卒家属们有个活路。”

    “什么路子?”

    “早点铺子,豆腐铺子。”

    “……”

    甲寅探手摸摸秦越的脑门,问:“你没发烧吧?”

    “你才发烧了呢。”

    秦越没好气的拍掉甲寅的脏手,道:“只有这两件营生,有赚无赔,你不能指望大字不识从未出过远门的妇人们有多少本事,把我们孟县学来的煎饼改良一下,渣子面一糊,面酱一涂,就是饱肚的好东西,一文钱一个,老百姓都吃的起。

    再一个做豆腐,做老做嫩做好做坏都可以,卖不掉还可以做臭豆腐,反正她们有的是时间和力气,可劲折腾就是。”

    “满大街有的是。”

    秦越捡个鸡蛋在桌上一滚,露出莹嫩的蛋白,先咬一个缺口,再用小勺往蛋黄上浇一勺酱汁,轻旋着,待润透了才大口一咬,一个鸡蛋下肚,施施然的坐下,方道:“只要有故事,有牌子,就不愁没有生意。”

    “故事?牌子?”

    “就是噱头,我们把噱头做好,买卖任他们做。”

    甲寅不懂,便老实闭嘴,耐心的等着秦越把肚子填饱,好上学去。

    才到学舍坐下,甲寅就挨了闷头一棍,却是张昭以兵部尚书之尊,亲自来检查诸生的学业,虽说本朝兵部尚书几近虚衔,但人家品阶摆在那里,又是武学的山长,所以他在上面一言不发的批阅策论,众学子在下面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的端坐不动。

    但见他紧抿嘴唇,时而皱眉,时而圈批,大伙的心渐渐的就被揪了起来。

    “一派胡言,字迹还粗劣不堪,谁是申寅,谁是申寅?”

    甲寅左右看看,只好麻着头站起来,“禀山长,学生甲寅。”

    “哼,就你也敢自称学生,嗯?名字也会写错,哪个老童生教你的?甲字也想出头么,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啊,回去把十三篇给老夫抄上三十遍,没用的东西。”

    张昭把甲寅的卷子一团,“呼”的一下丢出窗外。

    甲寅虎着脸一声不吭的坐下,心想自己哪把甲字写出头了,嬢的,这是故意惩罚呢。他在心里把张昭骂了千百遍,一双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恨不得一拳把他给揍开花。

    只见他除了曹彬与韩徽,其它挨个都斥骂了一通,不过明显有区分,如白兴霸几个虽然挨了骂,但却没罚,秦越却得了一个与自己相同的处分,罚抄孙子兵法三十遍。

    本以为秦越会有所动作,哪知这家伙却是脸不改色心不跳,一付毫不在乎的样子。

209:安善的新情况

    “九郎,你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呢?”一散学,甲寅就忍不住抓住秦越问了。

    秦越白了他一眼,不屑的道:“你跟他生气,那才是中了人家的下怀呢,告诉你,和谁都能生气,就是万万不可与这样黄土埋到脖子里的老家伙置气,否则那才是吃大亏了。”

    “会吃什么大亏?”

    “一个目无尊长的批语首先少不了,搞不好就被开革学籍了,那就真如了他的意了。哪怕没这严重,以后顶着这个坏名声做什么事都要难上三分。

    其次……万一他被你气晕了,或者干脆一命呜呼了,你就等着伺候汤药或者批麻戴孝吧。”

    甲寅没好气的扳鞍上马,道:“那就由着他?韩蔚章告诉我,一十三篇,共计六千多字,三十遍就是整整十八万字呐,抄死也抄不出来。”

    秦越懒洋洋的策马徐行,笑道:“你还当真了?告诉你一个处事法则——能用钱摆平的,都不是个事儿。”

    “怎么摆平?”

    秦越懒得再废话,扬鞭催马,腾的窜出。

    甲寅跟着他一路飞驰,却是到了一条安静的巷子,秦越从马包里掏出孙子兵法,对那正在玩泥巴的小子道:“告诉你爹,抄六十遍,某后天早上来取,记住,只要字不错就行,字写差点。”

    那小子欢快的接过书就往屋里跑去。

    甲寅讶然,“这也行?”

    秦越没好气的道:“不然呢?只有这样,那老家伙才会心里头越来越堵,心火无处发泄,却抓不到我们把柄。走吧,去军营看看,都好久没见着山豹他们了。”

    心头大石落下了,闷气也就消了,两人说说笑笑的去了军营。

    自淮南回,甲寅就很少回军营了,而秦越也是吊儿郎当的,能不来就坚决不来,就连陈疤子也当上了超级奶爸。主要原因有三,一是虎牙营经过大半年的大战,必须放个宽松的长假了,其次是八成以上的士卒都到西山为自己的小家卖力去了。

    这两个理由……其实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由是虎牙营到了发展的关键时刻。

    淮南之战后,虎牙营上下除了一些象征性的金钱赏赐,就没有动静了,不过秦越与甲寅的入学,人人都知道这是圣上要大用的前兆,怎么用是郭荣的事,可怎么办却是秦越的大难题。

    挤破脑袋想了一天一夜,得出一个放羊的决定,兵不也补,操也不练,怎么爽怎么来。

    陈疤子不懂,甲寅不明白,躺在藤椅上的木头怪听说了后,发怔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我早该明白的。”然后闭目假寐了半天,破天荒的没有讲兵。

    空荡的军营里有些乱,李行与宋群在下棋,张通和王山在边上一边吃瓜,一边瞎支招,从甲寅亲卫队里分出去不久的赵彦则与王虎盛懒洋洋的躺在树荫下吹牛打屁,放眼望去,只有铁战象个军人,卖力的磨着斧头,两膀健子肉忽闪着油光。

    却是没看见赵山豹,甲寅正想问,头上“忽啦”一声,一道人影从特意留着当哨台的大树上跳了下来,那大马猴般的鬼样子,不是赵山豹是谁。

    “都虞候,带我们去打牙祭吧,军粮都吃厌了。”

    “想的美,营中就你们几个?”

    “一多半窝在西山不回了,一小半回老家探亲了,就我们被你和陈头死死按在这里,某也要探亲去。”

    秦越一把推开赵山豹凑过来的鸡窝头,没好气的道:“在淮南时离你家这么近,你也没说一个字,现在却想回了,我看你是骨头闲痒了。”

    老安见了两人,兴冲冲的跑过来,喊道:“都虞侯来的正好,蔡水里捉来的老鳖,足有三斤重,某正想着是不是送到宅里呢。”

    秦越一听,眼睛就亮了,“赶紧的,起火堆,我自个来煨汤,那谁,王山,去左近村里找找,有才打鸣的小仔鸡没,有的话拎两只回来。”

    “好嘞。”

    王虎盛手指头上甩着眼罩子,不满的道:“都虞侯,你煨的汤,清水寡淡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让兄弟们吃顿好的才行,兄弟们,是不是?”

    众人轰然起哄。

    秦越装作肉疼样子,扔给王虎盛一锭银子,让看着置菜买酒,这些家伙这才怪叫着四散着去准备了。

    甲寅在铁战身边坐下,问:“你这斧怎么又崩了缺?”

    铁战没好气的道:“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得,我看你在这也闷的慌,去帮我师父打铁吧,让他俩帮你重打一柄好斧来。”

    铁战嘿嘿一乐,立马将手中斧给弃了。

    甲寅捡起,不满的道:“好歹南唐百炼战斧,大老远的从扬州背回,样子周正呐……啊呀……”

    甲寅忽得想起一事,起身找秦越,“宋九重的父亲走了,我们要不要去上柱香?”

    秦越正全神贯注的看牛伯杀鳖,闻言不耐烦的一摆手,“这事你积极个啥,曹国华都定好了,后天一起去走个过场。”

    ……

    宋弘殷的去世,十分的风平浪静。

    他被林仁肇的青锋罡气所伤,先时还能撑着,将养月余,伤势越来越重,但他却至死也不让知会带兵靖绥安境的宋九重。

    赵普遵其遗命,直接发送灵柩回京。

    宋九重这时才知晓噩耗,黑着脸从淮南快马加鞭匆匆赶回,先对亡父灵柩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又进宫报丧,请旨丁忧。

    郭荣对这位熊罴般的将军宽慰良久,最后追赠其父为太尉、武清军节度使。

    宋九重回府后,与母亲商议良久,决定丧事一切从简,并婉拒百官同僚的吊唁。

    听到这消息,甲寅有些意外,秦越却是求之不得,继续在学堂里枯燥有趣的生活。

    却说这一日甲寅难得的没有挨训,心情大好,喊着韩徽要喝酒,韩徽把向家二郎向昱喊上了,向昱又把慕容德业叫住,甲寅本想把几位老兄弟叫一起,不料曹彬有事,吴奎张侗也有约,史成则早不见人影了,只武继烈、与白兴霸最是空闲,有酒喝那是巴不得。

    秦越拍着韩徽的肩膀道:“几次喊你喝酒你都不来,为啥虎子一喊你就兴冲冲的?”

    韩徽没好气的掰开肩上的脏手,道:“你和我父亲一辈,虎子是我兄长。”

    白兴霸听了哇呵大笑,秦越摸摸鼻子,自嘲的笑道:“亏大了,那天在你家就不该喝大的。”

    白兴霸道:“您说的对,秦叔。”结果屁股上狠挨了一脚。

    大家都是同学,年纪相仿,一顿饭吃的十分尽兴。

    向昱与其父一样,有些傲气,但却被韩徽治的服服贴贴,慕容德业看着最斯文,喝了酒最是放的开,唱的小曲比女郎还动听,还会胡旋舞,见甲寅有些扭捏,偏就要拉着他一起跳,甲寅无耐,只好跟着他胡乱扭屁股。

    把白兴霸笑的大腿都拍肿了。

    秦越受不了乌烟瘴气,捧着个茶杯踱到窗户看风景,猛然间却是一声大叫:“快,快看,安善那小子在干嘛。”

    甲寅一个箭步窜到窗台,却见街上史成正牵着马,与一辆精致考究的油壁马车缓缓并行,看神情,正兴奋的与车内人聊着天。

    “这是什么情况?”

210:当皇上也不容易

    “速速招供,否则大刑伺侯。”

    史成被武继烈和白兴霸反扭着,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

    “哼哼,干什么,昨天你去哪了?”

    “没去哪,回家有事呢。”

    史成有些心虚,眼巴巴的看着甲寅,期待他来相救。

    甲寅挠挠头,道:“招了吧,我们都看见了。”

    史成哀嚎:“我真没干什么。”

    秦越用书拍拍史成的脸蛋,不怀好意的看看他的下三路,笑道:“我数一二三哟。”

    “别……我说就是了,但只能晚上说。”

    “得,今晚你请客,四海高升楼。”

    进武学,对甲寅来说最大的收获是又认识了几位同窗好友,真学到的东西还远没木头怪那多。

    好在这样的文课也只有一个月,本以为要上满一个月的,哪知今天就只学了半天,然后杨夫子笑容满面的进了学舍,说文课已了,休沐两天,九月初一就去河东游学。

    话音一落,满室飘书,白兴霸等人兴奋的嗷嗷乱叫。

    不过等到晚间齐聚四海飘香楼,却是听到了让甲寅笑掉下巴的消息,原来山长张昭深夜静巷听曲,被两泼皮爬了窗子,一天工夫,“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妙事儿便传遍了京城,到了下午,又不知衍生出多少个版本来。

    众人乐完,齐齐把目光看向秦越,就连甲寅也不例外。

    秦越摸摸鼻子,自嘲的笑道:“你们干什么,都学虎子的眼神杀人?我可郑重声明,这种阴私事,绝对不是我干的。”

    曹彬率先朝下比了个大拇指,众人有样学样,比的那个干脆。

    秦越嘿嘿一笑,一句话就成功的转移了话题,“安善,从实招了吧。”

    众人这才想起今日的主题,然后,又差点掉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大周朝数一数二的贵女符二娘与史成偶遇上了,还很开心的聊着天?

    白兴霸扳着史成的肩膀,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然后鄙夷的拍拍手,“你小子哪点好了,竟然被符家二娘看上,乖乖,我们是去河东游学,你倒好,竟然是去拜见准老丈人了。”

    甲寅脑子里闪出一幕,手点着正想开口,史成作了个隐晦的动作,把甲寅的话给压回肚子里,那话要是一说出口,可就真完蛋了。

    甲寅把手摊摊,示意把封口费拿过来,可惜史成顾不上了,被武继烈一个熊抱,然后吴奎把酒碗端着就往他嘴里倒。

    秦越与曹彬悠悠然的坐着喝茶,悠悠然的冒出一句:“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然后被曹彬贬的一钱不值,理由是有本事就真作一首词出来。

    ……

    同一时间,皇宫后苑,也在灌酒。

    郭荣毫无九五至尊的架子,把衣袖撸的高高的,正亲自端碗,要给王朴灌酒,边上韩通抚着板须,嘿嘿直笑。

    “臣……臣不胜酒量,请圣上饶过这一遭。”

    “你一碗,韩卿三碗,这是庆功酒,必须喝。”

    “可臣已经喝过一碗了。”

    郭荣大笑,“酒过三巡你也不知么,喝完这一碗,还要再来一大碗。”

    今儿个郭荣是真高兴,他冒着秋日的酷晒,把汴京外城东西南北都转了一遍,但见街道宽畅,城墙巍峨,处处涣发着活力生机,忍不住不待工程完全峻工,便拉着两位大功臣要来个一醉方休。

    “从今起,汴梁成天下第一雄城也,王卿的赞画之功,韩卿的土木作业,皆世间难寻,朕感谢你们,来,喝齐。”

    眼见郭荣一仰脖把碗中酒一干二净,王朴咬咬牙,端起酒碗,摒着气灌了下去。

    唉,谁知道当了皇帝的郭荣也会如此豪放,竟然大碗喝酒。王朴见韩通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只好无耐的拍拍脑袋,长嘘一口气消消酒气。

    是夜,郭荣大醉,据小道消息说醉闯皇后病房被阻,一人坐于万岁殿前嚎哭半夜,还是甘沛抱着半睡半醉的小宗训出来,方把圣上劝回。

    当第二日甲寅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木云听时,老司马在旁长叹道:“当皇上也不容易,你们圣上少年艰辛,青年失妻丧子,又被权臣阻隔于京外,兢兢业业,万般艰难的登上九五尊位,结果又天天应付时局危机,本该顺畅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家庭又差点毁灭……

    不容易呀,年纪轻轻,两鬓都成霜了。”

    甲寅有些难以想象,都当了皇帝了,为何还磨难重重的样子,不过以前郭荣满门抄斩了却是事实。

    木云仿佛能看穿他的心里,笑道:“你就别瞎想了,普天之下,其实就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最幸福。”

    “谁没心没肺了。”甲寅捏骨的手倏然加力,痛的木云忍不住收了收脚。

    老司马看见,不由大喜,笑道:“知道痛了,这脚果然还有救,不枉老夫一番心血。”

    甲寅也替木云开心,笑道:“是我的功劳好不好。”

    当下老司马替过甲寅的位置,开始为木云施针,甲寅灌下了两大碗凉茶,就在边上看着,却见双儿在角门外招手,甲寅抬腿就窜了出去。

    “快来,看娘子为你准备了啥宝贝。”

    “宝贝?”

    双儿嘻嘻一笑,却卖着关子就不告诉他。

    到了后院花厅,苏子瑜已经在等着了,见他进来,嫣然一笑,指指托架上的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甲寅一转身,立马就叫了起来:“又给我准备了甲胄?”

    双儿笑道:“你忘了去年托人寄回来的兽皮了么,娘子可是走了许多门路才找到好技艺的老供奉呢。”

    甲寅见那甲胄黑中泛青,莹莹有光泽,除肩、胸,背部各有大甲覆罩外,其它部位均是编织成鱼鳞状,不由疑惑了,这样的样子货,能上战场么?

    苏子瑜见其疑惑,笑道:“叶师傅,你与甲将军说说。”

    “好。”一位略有驼背的老者先给甲寅行了一礼,方介绍道:“这甲正是小老儿花了六个多月制成,皮甲本不该是这样子的,但小老儿发现,那怪兽的毛刺比皮更坚韧,试着用独门秘法一浸泡,却是柔软如绳,再晾干,就又柔又韧了。”

    “所以小老儿斗胆,通体以毛刺编织,这胸肩处,另加兽纹皮甲,一来威武美观,二来加强防御,甲将军尽管放心,小老儿用废料试过了,这甲看着轻薄,应付普通刀砍箭射,绰绰有余。”

    甲寅又惊又喜,探手取甲,却是全套只分成了五部分,上身甲臂一体,下身裙甲开裆,再是裈甲袍肚与腹吞又是连在一起,最后则是护腕与护胫,穿戴十分方便。

    甲寅自己动手,先围裙甲,再套胸甲,继而围上裈甲袍肚,把虎头腹吞一搭扣,几下子就把甲给穿好了,比起以前需要别人帮忙简直不知方便多少倍。

    着身后甲寅扭腰耸肩的试了试,甲重不过十斤,加之内衬有软牛皮,穿身上十分舒服。

    “哇!甲郎君穿了甲好俊哟,快把头盔戴上试试。”

    甲寅接过双儿递来的头盔,却也是夔皮银饰,外形与自己原有的那顶相差无二,只是那猛虎试水的造形,虎势更显凶猛,虎头也稍大了一号。

    甲寅把盔戴上,这才发现少了面甲,不过他对那玩意本就不在意,当下叉腰挺胸,问苏子瑜:“怎么样?”

    苏子瑜不语,眼里却是异彩连连。

    甲寅心里一动,喊道:“我舞刀你看。”

    甲寅话一说完,抓起桌上战刀,闪身就窜到院内,苏子瑜忙跟着出厅,却见甲寅已经把刀舞了起来,但见人影矫健如龙,刀光闪耀如电,纵横劈斩间,沛然杀机隐显,宛如战神临凡。

    双儿调皮的吐吐雀舌,歪头看了看自家娘子,却发现苏子瑜绞着帕儿,竟是看痴了。

211:九月鹰飞

    菊染轻途秋草黄,

    信马悠悠野兴长。

    万壑有声含晚籁,

    数峰无语立斜阳。

    官道上,前后各有两队人马缓缓而行,打前的十来人个个骏马轻甲,清一色的年轻人,后一队,则有老有少,却都是侍卫打扮。

    这群人,正是东向大名去魏王符彦卿帐下游学的甲寅他们几个,主队秦越,副队史成,曹彬却带着张侗等另十人去了节制西南三镇的老王景处学习。

    一声响亮鹰唳响起,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从云层中穿出,紧接着敛羽俯冲,离地三丈时双翅方优雅的舒展开来,尖爪一探,稳稳的停在甲寅的左臂上。

    甲寅掏出早就备好的肉干,还没松手,就被海东青给狠狠的叼了去。

    史成羡慕的很,想伸手去摸海东青的羽毛,却被小白锐利的眼神给吓回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果然是抓破美人脸,美丑都不分的。”

    甲寅得意的扬着手臂,笑道:“小白最能分清好坏了,你看,就跟我亲。”

    白兴霸扬着马槊,对甲寅道:“你看那边有个湖,我这掷过去看能不能飘在水上。”

    秦越笑道:“你还惹他,这可是他的宝贝,小心他放鹰抓你。”

    白兴霸做个夸张的求饶动作,将长槊掷还给甲寅。

    甲寅嫌弃的掏出块绢帕,把杆身上的汗迹拭去,这才搭在铁过梁上,欣赏着自己心爱的武器。

    槊刃长二尺三寸,刃尖稍带点圆钝,并不锋利,这是战场上的经验之创,刺杀之器不能太锋利,两边所开之刃却是极为锋利,两线寒芒匀称优美的舒展着,于刃根部形成一个半弧尖刃。

    槊杆通体漆黑,杆头二尺处多刷了一层防水红漆,牢牢的嵌入槊柄,却又有十三个铁环套扣着,这些铁环可以扳卸,与杆尾的铁环铁鐏一样,是初学槊者用来适应槊重平衡的添加物,可随着功法的逐渐纯熟而逐一卸去或增加。

    整杆槊从头到尾正好丈八长,重却只有九斤四两,执在手中,策马飞奔,说不出的威风豪迈。

    要不是白兴霸史成等人的捣乱,甲寅可以一路练到大名府去。

    只是大伙都懒洋洋的把赶路当秋游,甲寅也只好顺波逐流。

    结果,两天就可以到的路程,硬生生的走了四天,赶到大名府,已是日落西山。

    好在城门未关,而大帅府也早已得知众人的行程,早早的安排了一名小校在城门边候着。

    甲寅勒马止步,望着暮色下的雄关心怀激荡。

    这座“环漳水而襟卫河,面太行而抵沙麓”的雄城,原名叫魏州,是河朔第一镇魏博军的治所,辖贝、博、魏、卫、相、澶六州,百年来一直有“帝不得,不帝;王不得,不王;猾贼据之,天下不安”的说法。

    城出名,人更出名,最为如雷贯耳的传说就是“长安天子,魏博牙兵”。

    这段传说要从安禄山的部将田承嗣开始说起。

    安史兵败后,田承嗣归顺朝廷,拜魏博节度使,他表面上接受朝廷命令,暗中却图谋巩固自身,不断整修武备、强拉兵丁,几年之内,部众多达十万。又挑选魁梧有力者万名,充作牙兵。

    继而偷袭卫相等四州,实力进一步扩大,与唐王朝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求饶,哪怕娶得公主也改不了他时降时叛的本性,他死后,不经朝廷任命,便传位于自己的侄子,拉开了节度使世袭的序幕。

    复反复叛的无赖行径在给田承嗣带来无尽好处的同时,也把魏博军的自私刁滑风气给养成了。

    从此魏博牙兵自成一系,把打仗当事业,父子世袭,姻党盘护,管你上官是谁,给钱就行,不爽就杀,再不爽就造反。造反后,你要给钱,我就降,你要强压,我就揍你满地找牙。

    强悍无匹,混账无比。

    这样的事绩自晚唐到五代季,不要太多,泡好茶后足可讲上一天,如前文所述的皇甫晖便是魏博军出身,只因为赌博输了钱,振臂一呼说我要回家,不仅自己青云直上,还让李嗣源抢了养父李克用亲儿子的宝座,坐上了龙椅,史称后唐明宗。

    所以这个地方,是大周朝除汴京外,最最重要的地方。

    这里既是大周的六府之一,同时也是郭威的龙兴之地,天雄军自然也是天下第一镇,而符彦卿就是那真正脚蹋黄河两岸,傲笑半壁江山的牛叉到顶天的人物。

    饶是秦越再吊儿郎当,此时也是翻身下马后稍整衣着,然后才大步向那校尉迎去。

    “惭愧,路上贪看景色,来晚了。”

    “秦将军客气,卑职钱东,奉将令迎接贵客进城。”

    “钱将军才是客气,贵客二字万万不敢当。”

    秦越又与钱东客套寒暄了几句,方大手一挥,下令步行入城。

    钱东浓眉微微一扬,脸上却不动声色,恭敬的导引众人进城,边走边介绍。这大名府城方圆八十里,比长安城的周长还长二里,城分三城,先是外城,继而罗城,最后才是内城。

    众人从昭明门进城,再穿过广运门,却不进内城了,因为帅府包下了一座安静的客栈供众人休息。

    客栈内早有一年青人候着,见到众人来,出迎两步,朗声笑道:“早知都是同龄人,某就该换个热闹的地方。”

    只见那人剑眉朗目,看年纪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着月白色窄袖箭袍,手执折扇,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钱东笑着介绍说这是大帅长子五郎昭信,现为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

    秦越笑着行礼,“竟然有劳符将军亲自迎接,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符昭信就大笑道:“都是年青人,就不要学老一辈的虚礼客套,先进房沐浴更衣,然后某再为众人接风洗尘。”

    如此安排,众人自然巴不得,否则一身风尘臭汗,见礼都尴尬。

    待到众人梳洗完毕,再下楼,丰盛的晚宴已经备好,众人这才一一见礼,说笑间落座,甲寅暗自观察了一下符昭信与史成的表情,没有在符昭信脸上看出什么来,倒是在史成的脸上读出了紧张二字。

    秦越微不可察的对甲寅使了个眼色,显然眼下不是关心这些事情的时候,甲寅只好强打精神,把酒言欢。

212:符冠侯

    甲寅去节帅府参见大帅时,被那恢弘大气的节帅府给着实震憾到了。

    一问才知这节帅府本为内城四大殿之一,之前叫训政殿,再之前叫武德殿,唐庄宗李存勖就是在此登基的,改朝换代好几番了,这里一直以来却都是陪都。

    当今圣上未登基前也在此呆了好几年。

    据说魏王符彦卿以逾制为名几次要搬出去,圣上都以空置可惜,勿以虚名所累,所以一直没有挪窝。

    参见大帅,唱名而入。

    刹那间,甲寅仿佛又回到了淮南战场。

    符彦卿有个响亮的表字,叫冠侯,甲寅很自然的把冠军侯给联系起来,一见之下却有些失望。

    ——太老了吧。

    只见他年近六旬,头发花白,脸色却是红润健康,国字方脸,浓眉长须,虽然面带微笑,但那无形的威压却自始自终都存在着。

    在这铁血肃杀的气势威压下,就连最是大大咧咧的白兴霸也老实的挺直脊背,正襟危坐。

    “诸位都是我朝后起之秀,青年才俊,尤其你们虎牙营,这两年可没少传好消息过来,当真是后生可畏呀,你们能来大名府作客,实乃老夫荣幸,这两天,好好休息,让五郎陪你们走走。”

    “谢大帅。”

    秦越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道:“圣上令我们来天雄军,是来大帅帐下听令的,请大帅视我等为普通士卒就好,如此礼遇,晚辈等实难心安。”

    符彦卿大笑,换一只手支肘,“无妨,老夫托大,这三日,你们是老夫的子侄,只管放松游玩,三日后随老夫巡边,届时,就休怪老夫只认军法不认人。”

    秦越起身行军礼,“军人自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大帅只管下令便是。”

    符彦卿脸色一凝,扬眉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此话说的好,语出何典?”

    “这……”

    秦越怔了怔,摇头道:“末将从小跟师父云游四海,听到的,见到的东西颇杂,一时间还真想不起出自何处,请大帅海涵!”

    符彦卿轻轻挥手,示意坐下说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管是谁说的,深得治军三味,很好,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啊,都进院说话,待老夫更衣,我们再好好聊聊。”

    “诺。”

    众人相陪着进了后院,符昭信忙着张罗,就在院中摆开椅子,知父莫如子,本来没有这一出的,临时改了主意,显然是秦越的那句话起了效果,是以摆出一个随意喝茶的圈子,等符彦卿换了衣服出来,立马就变了个人,身上的铁血威杀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一个和善老头。

    “你简直与你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屁股也没生的。”

    符彦卿一边笑着坐下,一边指着白兴霸的鼻子取笑。

    白兴霸挪挪屁股,“大帅,某今日十分规矩。”

    茶话闲聊就在这融洽的氛围下开始了,在座的,除秦越与甲寅外,武继烈、白兴霸、韩徽、吴奎、慕容德业等几乎都与符家有些渊源,最不济也能称呼一句世伯,所以几句话一说,如白兴霸性子跳脱的,差不多都原型毕露了。

    最紧张的是史成,手心湿漉漉的都是汗水,一会儿功夫,都在椅子上悄悄的擦抹了好几次了。

    甲寅为好友担心,暗暗皱眉。

    不料符彦卿把话题又转到了他身上,“甲将军,听说你有一只上品海东青?要真是纯白种的三年凤,那可是二十匹骏马都不换的宝贝呀。”

    甲寅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笑道:“俊是极俊的,就是羽上有些粉斑,太秀气了些,大帅要是喜欢,我等会便架过来。”

    符彦卿哈哈大笑,“人人都知道老夫喜欢斗鹰走犬,但养多了也就成了负担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玩吧,不过过几日巡边,你那海东青最好别带上,让辽人看到了,那就是惹祸之源。”

    “是。”

    甲寅想了想,却是把心中一直想问的话说了出来:“大帅,听说大帅之名能止辽人小儿夜啼,就连牲口生病也要先骂三声符王?”

    符彦卿哈哈大笑,显然这一声问触到他的痒处了,当下品茗话苍桑,把当年那场差点活捉辽皇的战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个透。

    符彦卿戎马半生,与契丹大小数十战,最勇莫过于率百骑冲万阵,救出被困的高行周,最辉煌的一战则莫过于阳城的绝地反击。

    后晋开运二年,契丹八万大军南下,遇守军顽强抵抗,不得已,只好北归。符彦卿、李守贞、杜重威等乘契丹军北撤之机,大举进军幽州。

    哪知契丹闻讯后卷土重来,迫使晋军接连退至阳城。

    晋军依城作战,首战胜,北逐契丹军十几里,迫使其撤过白沟。哪知后路却被契丹骑兵包围。晋军只好且战且退,行至白团卫村。

    契丹重重包围晋军,不时以铁甲精骑不断骚扰晋军。而晋军则因营地没有水源,士兵及战马都极渴,军心大乱。

    然后契丹再次发起关键一击,派出奇兵烧了晋军粮仓,火借风势,风催火力,一时间烧的浓烟滚滚。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杜重威主张先待风势渐小视情况而定,符彦卿则认为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乘风力莫测之际而奋力还击。

    于是晋军在符彦卿身先士卒的带领下,绝地反击,横冲契丹军,契丹大败,势如土崩,丢弃的马匹铠仗遍野,晋军步骑并进,追击二十余里,辽皇耶律德光只身而逃。

    此役后,朝廷录功,符彦卿以首功升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符彦卿的大名自此在契丹人心中扎下了根,称其为符王。也就因为这一战,眼红了旁人,符彦卿忽然就没了军权,精锐被调走,只给他留下几千老弱病残。

    后来辽军一股作气兵进汴梁,年轻气盛的符彦卿离开澶州,到汴京向辽皇行君臣之礼,讨来兵发徐州镇压叛军的任务,随后辽军北撤,史上著名的皇太后述律平询间符彦卿的去向,十分懊悔将其留在中原,直言失策。

    正因为其在辽军中威名赫赫,所以其长期扎根于河朔之地,成了大周的镇北神针。

    符彦卿悠悠的回忆完往事,最后笑道:

    “领兵打战,军心最难得,若是三军万众一心,再强大的敌人也无所畏惧,老夫行伍大半辈子,与军略一道,其实只识皮毛,唯有人事军律稍有心得,写了些扎记,你们回头可以当闲书看一看。”

    秦越等人连忙起身郑重的行军礼拜谢,说自当认真拜读云云。

    人家这是传兵书呐,按规矩,最少也得行个拜师礼才是。

    符彦卿连忙起身,笑着将众人一一扶起,说和年轻人在一起就是好。

213:兵书?兵书!

    陪着符彦卿聊了半上午的闲话,但并没有留饭,因为恰好有军情来报,众人连忙告辞出府,在城中自由的东游西逛了一番,随意的吃些酒食,便回到客栈。

    “安善,打起精神来。”

    甲寅揉着史成的肩膀直晃荡,这家伙总共没与符彦卿聊过两句话,出了符家大门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甲寅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就一女郎么,听说还蛮有小脾气的。

    吴奎见状也过来拍拍史成的肩膀,道:“你父亲曾与其并肩作战过,情谊自然非同一般,魏王他是端着架子故意测试你呢。”

    史成唉声叹气的往桌子上一趴,“若我父亲尚在,定然不会如此。”

    “去,有点志气好不好,我看呐,这事八成是有一撇了。”秦越剥着桔子,却把桔皮搭在鼻尖上轻嗅。

    听他这么一说,史成倏的直起身子,两只耳朵竖起,比兔子还兔子。

    “你看那魏王,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却偏偏漏了安善,这是为啥,这不就说明安善你与众不同么?”

    史成摸摸脸,道:“我真的与众不同么?”

    秦越把桔皮一掷,牢牢的贴在史成的脸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真俊呐,和虎子比都差的远了,这是因为老丈人大舅子看待新郎子,那都是一个德性。”

    “什么德性?”

    秦越笑道:“恨不得把你揍一顿,好好的一朵花,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的,结果被你这头猪给拱了,你说要不要揍你一顿?”

    武继烈扳揉着史成的脑袋作势欲拧,狞笑道:“换某,就直接拧下来当球踢。”

    史成不理会武继烈的扳弄,兴奋的道:“九郎,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越继续逗他:“只有丈母娘看女婿,才会越看越喜欢,不信的话你们明天去拜见老太君去,你们都是世家子侄,本就该去拜会的,我就不信,你们家没给你们备好礼物。”

    史成嘿嘿直笑,乐傻的不知北。

    对于史成的鬼样子,慕容德业与韩徽不屑一顾,这两人把符彦卿给的兵书当宝,一回来就目不转睛的凑一起看了,结果越看越失望,慕容德业忍不住喊道:“九郎,你来看看,这也是兵书?”

    秦越接过,粗略一翻,继而拍拍桌子,喊道:“大伙都提个神,把这兵书好好看看,然后我们再论一论。”

    抄本人人有,听秦越这么一说,都从怀里掏出书来,开始阅看,喧闹的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过一刻钟,白兴霸就忍不住了,叫道:“这也叫兵书?不就一本细化的军纪嘛。”

    慕容德业等人纷纷附合。

    秦越见甲寅看的津津有味,便指指甲寅道:“你们都该和虎子学,你看,多认真。”

    甲寅“啊”了一声抬头,笑道:“我看有几条该拿回去用。”

    白兴霸一肘横击,道:“我问的这可是兵书?”

    秦越指指书面的“人事军律”四字,郑重的道:“这就是克敌致胜的兵书。”

    “见鬼,通篇军纪,也就后面的扎营法,行军法有些浅显的道理,也叫兵书?”

    秦越撸撸袖子,起身道:“教你们一个乖,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简单的问题系统化’用来形容这本书,最是恰当不过。”

    “我军有八斩律,在座的谁都会背,可谁又认真执行过呢,尤其是烧杀掳掠这一块,屡禁不止,所以大而空的话说了没用,只有将这些大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大字不识一个的兵卒们才会听的进去。

    只有将笼统的高要求一项项的细化了,部下才会自然而然的执行,你看看这,野外扎枪营,枪扎多少道,间距多少都标写的很明白,为什么?你们可能不屑一顾,一句扎枪营就交待过去了,但没有这册子,底下的士卒哪知道你要怎么扎?

    这本书的价值,在我看来,比起什么满篇妙言的理论兵法还要强上许多,不过兴霸说的对,这不是兵书,这是军事作业标准手册。”

    “好!”

    秦越的话音方落,门外忽然响起喝采声,符昭信推门进来,先郑重的对秦越施了一礼,方朗声笑道:“九郎见解精辟,尤其是‘军事作业标准手册’这八个大字,实乃家父知音。”

    秦越笑道:“不知明诚驾到,有失远迎,在下嘴巴没个把门的,大放厥词,还请明诚海涵。”

    “哎……从来就说知音难求。”

    符昭信摆手笑道:“家父听到了,高兴还来不及,某来,本是请诸位一起用晚饭的,家父中午有事,竟然粗茶淡饭也没安排,着实对不住,这晚上便有空了,说要请你们尝尝卫河的水鲜,啊,先说好,都是清水寡淡的,你们就包涵点吧。”

    秦越大笑道:“本味清蒸么,那可就最对某的口味了,容我等收拾一二,换身衣裳。”

    “无妨,某在这喝个茶,你们自便。”

    ……

    汴梁,西城,菜市口最靠边的小铺里,祁三多翘着屁股,执笔如捉刀,正满头大汗的在一块木头上题字,脸上汗珠滚滚流下。

    鲍大丫坐在边上,眼望铺外,脸上写着一万个不满意,扁着嘴,委曲的想哭。

    祁三多一撇一捺的写完六个大字,累的气喘嘘嘘,抹一把汗水,自己扭着脖子左右端详了一番,道:“成了,鲍牙妹豆腐店。”

    鲍大丫终于忍不住了,珠泪滚滚,“你们就是欺负我,我回舞阳去。”

    祁三多讶然,“怎么就欺负你了,九郎说了,这叫品牌,百十个字号里挑出来的,说就这三字最好记,过目不忘,老值钱了。”

    鲍大丫“呜啊”一声哭了出来,腰肢一扭,闪进里间去了。

    祁三多抹抹脸上的汗水,问鲍柱,“柱子,你姐这是怎么了?”

    “哼,你嫌俺姐的牙难看,俺也不理你。”

    “这哪跟哪呀,这是都虞侯指定的名字,跟某无干,对了,怎样才能让你姐不哭?”

    “桂花糕,芙蓉糕,各式干果点心。”

    祁三多捏了捏鲍柱的脸蛋,狞笑道:“小兔崽子,你给某等着,某这就去背一袋回来。”

214:惊变!噩耗!

    衙内都指挥使。

    掌管着天雄军最精锐的三千马步亲兵。

    在这魏州城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甲寅却在这位只比自己大了四岁的符昭信身上看到了谦和,稳重,自信与爽朗,就是没见到霸气与铁血。

    不管是走在街上还是在军营里,他似乎可以不知疲倦的永远微笑着,看起来比九郎的洒脱还要更有魅力。

    秦越叹道:“这不能比呀,都说富贵不能三代,可他家呢,他爷当王,他爹当王,一门八节度,富贵顶天了,在这样的家门熏陶下,他要么成为废物纨绔,要么成为真正勋贵,显然,这亡八蛋属于后者。”

    “你看看,同样一个微笑,人家扯一下嘴角,就会被百姓赞上一天,说一声辛苦,就会有甲士激动效死,而我们呢,腆着脸笑上半天都不会有人理你,这就是差距。”

    秦越拍拍甲寅的肩膀,“你省省心吧,学不来的,不过你可以快点窜升,最不济挣个侯爷回来当当,然后好好培养儿子,下一代或许有些可能。”

    甲寅有些沮丧,喊上哑巴赤山,就去城外放鹰。

    他这次来大名府,只把赤山带在身边,一来他要伺候小白,二来祁三胖竟然被那瘦小伶丁的鲍丫妹给迷住了,真是见鬼,甲寅一想祁三多那肥胖的个子,再一想鲍丫妹的瘦弱,忍不禁的就打个寒颤。

    秦越也只带着庄生出来,这小子机灵,嘴甜,与他爹三拳放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大相径庭。眼见甲寅要放鹰,“呜呼”一声跟着跑出来。

    来这里五六天了,符彦卿说的好好的巡视三边的安排说没下文就没下文,他自个却带着人马走了。众人在符昭信的安排下,今天参观北城大营,明天体验天雄军的军营生活,后天观看近卫亲兵的马军操演,然后,就无所事事了。

    依着甲寅的想法,那就快点回京,可秦越说哪怕在这里睡大觉,也是游学。圣上让我们在这游学一个月,你提前走,是准备扫谁的脸呢?

    “可我们就是在玩呐。”

    秦越也有些无可耐何,“圣上想我们多学些本事,好压担子,魏王却明显不希望我们干扰到天雄军的日常,虽然,他传授了兵书人事军律给我们,但他赖以成名的五行军阵却只字不提。”

    “为啥?”

    “他把看家本领都传给你了,他喝西北风去呀。”

    好吧,既然无所事事,那么大伙儿也就渐渐的有组织无纪律了。

    史成从符家老太君的和气热情上看到了希望,每天走路都似一只战斗鸡。吴奎、韩徽与慕容德业几个不是下棋就是玩双陆。

    这里民风彪悍,马球盛行,武继烈和白兴霸喜欢,天天兴高采烈的去,甲寅也感兴趣,但没下场就摇头拒绝了,这么热血的玩法,他怕自己忍不住挥杆往人头上砸。

    剩下他和秦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出身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不搭班子,那可是人生的大失败。

    甲寅可以屁股摸摸到卫河边上放鹰,秦越却不行,发了半天呆,画了一堆鬼画符,自个摸去街上,寻寻觅觅,只往手艺人堆里凑,谁也不知他要干什么。

    第二天却是抱个大包袱回来,重重的往桌上一掷,对玩双陆下围棋正起劲的几个家伙道:“凑三个过来,爷教你们玩个做梦都想玩的好玩东西。”

    吴奎笑道:“什么玩意儿,这一大砣的。”

    秦越起劲的搓搓手,狞笑道:“麻将。”

    ……

    等甲寅悠哉悠哉的放完鹰回来,就发现一堆人围着桌子,哔哩叭啦声乱响,杂着“三条,红中”等莫名其妙的叫喊声。

    凑进一看,一个个兴奋的油光满面。

    两天后,一桌变成了两桌,就连武继烈和白兴霸这俩货都把马球杆子给扔了,虎威赫赫的大喊着:“碰,东风……”

    甲寅也喜欢上了麻将这玩意儿,每次争着抢位置,打不了两圈就会被人给揪起来,理由很简单,所有人都无聊的紧,就你带着宠物,滚河边放鹰去。

    玩玩耍耍的过了九月廿三,符彦卿回来了,一身风尘,满脸疲倦,但还是第一时间召见了他们,说军务繁忙,走的急,忘了交待,对不住云云,明天起让明诚带你们去各州县走走,来了总要领略一番河朔风光,最不济也能熟悉熟悉地形。

    众人只能真诚谢过,说听从大帅安排。

    在符家用过晚饭,回到客栈,本该洗漱了早点休息,明天好早起公费旅游的,但经不过白兴霸的一句喊:“还早呢,打四圈。”

    这一句魔鬼声音一发出,顿时有人响应,一桌凑满,另一桌自然而然的也就坐满了,只留下甲寅与史成这一对难兄难弟,专干替人尿工夫抓牌的事。

    打牌时间过的最快不过,眼见子时将近,甲寅正要提醒大伙好休息了,却听屋外脚步匆匆,甲叶铿锵,有人正迅速的对客栈进行合围,然后就听到楼下侍卫的惊呼。

    “什么人?”

    甲寅一声高呼,提刀就闪在门侧。

    “奉大帅令,特来保护各位贵客。”

    两桌人个个停了手中动作,面面相窥,秦越示意大伙稍安勿燥,对甲寅道:“开门。”

    甲寅先拨了刀,再把门闩一拨,房门吱啦拉开,门外却是一位虬须大将,全身披挂,手提铁戟,杀气凛然。

    秦越走到门口三步处站定,问道:“这位将军,为何大动兵戈?”

    虬须大将面有戚意,却还记得行礼,“城中有贼子出没,特来防范守卫。”

    史成心急,插话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虬须大将迟疑了一下,终是答道:“大郎突然昏迷,恐……恐是遭人陷害。”

    “啊……”

    这一下,众人既没打牌心思,也没有上床睡觉的想法,个个枯坐等候消息,比及天明,却是等来了一个噩耗,昨日还英姿勃发的天雄军少帅符昭信已经人鬼两殊途。

    众人匆匆赶到符府,老远就听到悲声传来,进了府,却不让进后宅,只在大厅奉茶。

    众人心焦,却也不好冒闯,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出来相见的竟然是符彦卿。

    这位本是不怒自威的铁血老将佝偻着身子,脚步蹒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花白松乱的头发异常刺眼,只听他涩声道:“家门不幸,你们再待在这里也是无益,这就回京吧,转告圣上,老朽有失重托。”

    “这……”

    符彦卿摆摆手,止住了秦越的话头,拱拱手,送客的态度十分坚决。

    秦越等人无耐,只好行礼告辞。

    回到客栈,本拟再住一晚再作打算,哪知那位虬须将军随后就到了,“奉大帅令,护送诸位贵客出城。”

    秦越搓搓脸,对茫然的众人道:“大帅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诸位,收拾行李,一刻钟后出发。”

215:无题

    “嬢的,好好的游学,竟然出了这一摊子事。”

    白兴霸肩扛长枪,却不忘用枪柄去调逗甲寅肩上的小白,“喂,大伙说说,咱是不是找个寺庙去上注香呐。”

    甲寅抽鞭,作势夺枪,鄙夷的道:“拜那泥胎木塑的大佛,要去你自个去,别来烦我。”

    韩徽因为驼背,骑在马背上,整整比别人矮一个头,所以他虽最瘦弱,骑的马却是特别的高大,闻言接话道:“你们发现没有,这大名府,城比汴京大,就连和尚也比京里多。”

    “怎么可能,你别把过去的京师拿来比好不好,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和尚多了?”

    韩徽嗤笑道:“你眼里除了麻将马球,还能不能再装些东西,那些短头发乱蓬蓬的,不是还俗的和尚又是谁。”

    白兴霸怪叫道:“是还俗的和尚又怎么了,我还看见他们吃肉喝酒了呢,谁规定还俗了还是和尚的。”

    韩徽懒的理会他,转头问秦越:“为何魏王要如此急的赶走我们?”

    秦越道:“这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饶是符帅这般铁血的将军,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失去的还是符家下一代最优秀的接班人,他……大约是不想让我们看笑话吧。”

    史成在边上唉声叹气。

    甲寅不想参与这样沉重的话题,左肩一振,小白呼啦一声振翅冲飞,甲寅一扬长槊,“谁来赛马。”

    白兴霸嗷叫一声,人马已如一团黑云窜了出去。

    甲寅自不甘落后,扬鞭催马,大青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电射而出。

    其它众人也纷纷响应,一时间缨铃大作,铁蹄声声,在官道上腾起一道长长的黄龙。

    大家归心似箭,马作的卢飞快,夜间露宿黄河岸,次日天色微明便渡河,赶到汴京,申时尚未过。

    才回家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的徐无道长见秦越突然回来,好吓一跳,脱口第一句话便是:“你那宅子为师天天帮你盯着呢。”

    秦越冲其做个鬼脸,笑道:“哇,师父你又变帅了,等我先洗了澡,好好陪你喝一杯。”

    徐无道长立马变的如受惊的野狐,一溜烟窜到后院,把酒窖内的两个小坛搬到寝房,翘着屁股使劲的往床下塞。

    徐夫人道:“你这什么东西不是留给他的,两坛小酒还宝贝成这个样子。”

    徐无道长拍拍衣裳,笑的有些尴尬,“这酒可不能让他碰,里面放了为夫好不容易从扶摇子那求来的方子。”

    徐夫人怔了怔,待反应过来,瞬间红霞满面。

    是夜,秦越果真老老实实的陪着师父喝了一顿小酒,然后老实不客气的把大名府见闻说了,让师父帮着解惑。

    徐无道长抚着白胡子,拿眼看了看夫人,沉思良久,才道:“有些东西,不知道最好,总之一句话,凡事别凑热闹,你管他暗河如何涌,那符彦卿赶你们出来,是好意,要心领。

    你再聪明,没有阅历,没有高度,有些东西也看不透,看不透就别粘,实在不行,你与虎子没事还是在军营里呆着舒畅。”

    甲寅听不懂这对活宝师徒的机锋,见秦越点点头,便索性自个大碗喝酒,把五脏庙祭好。

    徐无道长知道自己的宝贝徒弟在师娘面前拘谨,见夫人吃好了,便大袖一拂,陪着夫人去后花园散步去了,把膳厅留给后辈尽兴。

    祁三多回来时一身豆腐味,他是听说甲寅回来了抽空跑来的,结果打老远秦越就让他滚去洗白了再来说话。

    等这家伙换了衣服过来,甲寅就发现祁三胖整整瘦了一圈。

    “怎么了这是?”

    祁三多摊出双手,叹道:“九郎出的好主意,这豆腐生意就不是人干的,一天到晚累个不停,尽磨豆子了,看看,这茧子,我练刀都没长过这般厚的。”

    秦越两眼一翻,问道:“你只说赚不赚钱吧。”

    祁三多嘿嘿一笑,端过椅子坐下,挟起肉块就往嘴里塞,“赚,这果真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不过还亏得你那名取的好,人家排着队,就想看下鲍牙妹,结果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有屁快放。”

    “大丫越是板着脸,人家越稀奇,偶然笑一笑,都觉着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整个坊市都知道。嘿,隔壁那人抹着胭脂,持着豆腐西施的牌子呢,就是没人鸟她。”

    秦越点点头,笑道:“赚钱就成,过两天把煎饼摊子也铺出去。”

    “还叫鲍丫妹?”

    “不了,换个名儿,就叫狗剩煎饼,豆腐店就让庄鲍两家干着,煎饼铺子却可以家家户户都可以干,这事,让牛伯和安叔负责,先开一个小摊子试试,等把饼子的品质控好了,然后街头巷尾的,一气铺开。”

    “好嘞。”

    秦越斥道:“你应的这么欢干什么,明儿个就回营扛大旗去。”

    祁三多可怜巴巴的看着甲寅,发现没用,只好耷拉着头,轻声应了个“是”。

    甲寅想了想道:“九郎,做豆腐卖饼子,再赚也赚不多几个钱,你为什么不想个省力点的赚钱多的活计呢?”

    “都说由俭入奢易,其实比从奢入俭更难,来大钱享福人人会,能享好的没几个,先让她们小本生意做着,习惯了从灶台到柜台的日子后,再想法子搞几个新门路,凡事循序渐进。”

    甲寅有些听不懂。

    第二天一大早,甲寅便兴冲冲的去了苏宅,当然,还得找个由头,所以先去了木头怪的偏院,却发现只有木云一个人在看书。

    “噫,老司马呢?”

    “昨夜进的宫,现在还没回。”

    甲寅心里思忖着大约是符昭信的噩耗传来,皇后有些接受不住了,便笑着叉开话题,说些旅途见闻,顺带着帮木云松骨,卡着点的敲捏了两刻钟,却是多一下也不动了,净了手便去后院。

    双儿扬着手脆声叫道:“甲郎君。”

    甲寅见一角粉裙在楼梯口一闪,倏忽不见,讶道:“你家娘子呢?”

    双儿吐吐雀舌,答非所问:“甲郎君,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可是从大名府带回来的好东西?”

    甲寅扬了扬手中的小匣子,道:“螃蟹。”

    “啊!?”

    甲寅笑道:“假的,是用什么凤凰石雕的,我看着好看,就买了下来。”

    双儿接过,有些疑惑,“凤凰石,有这样的石头么?”

    待打开匣子一看,又是吓了一大跳,却见两只螃蟹正挥舞着胖大钳子,在血腥互斗,有一只蟹背上还流满了殷红的鲜血。

    甲寅见双儿吓的缩手缩脚,哈哈大笑道:“你见过哪只螃蟹会流血的,这就是雕的玩意儿。”

    双儿见甲寅盘着螃蟹玩儿,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的试着捉了一只,发现果然是玉石雕刻的,立马欢喜起来,道:“我这就拿给娘子看去。”

    说罢,把甲寅晾在院中,自己如青雀一般的蹦跳着上楼。

    好一会,苏子瑜才在丫环婆子的陪同下出来了,竟是一身盛装,明艳万千,甲寅看的呆了,还是双儿机灵,跑到他身边说起悄悄话。

    “今天娘子生辰呢。”

    “啊!?”

216:铁甲将军

    木云终于是失态了,当听说甲寅在心上人生辰之日送上一对螃蟹后,再也忍不住,抱肚大笑,然后……

    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满地打滚了笑声也未停过。

    甲寅恼羞成怒,一把提起,“你再笑,再笑把你丢马房里去。”

    “啊哈哈哈……丢吧,啊哈哈哈……让某笑死算了……”

    甲寅又气又急,可又不好真把他给扔了,只好施出搜骨**,把这木头怪给捏的鬼哭狼嚎的才罢休。

    哪知道回了徐宅,这笑话早长了翅膀传了过来,又被秦越一通取笑,羞的甲寅没脸见人了。

    几天后,曹彬等人游学回来,甲寅便多了一个外号:“铁甲将军”。

    原本一致叫他“无肠公子”,还是曹彬看甲寅真要翻脸了,这才折中了一下。

    甲寅哀嚎着,无可耐何的忍受着兄弟们的戏弄。

    两个月的武学结束了,每人上策论一道,题目很直白,只有四字:“为将不易”。

    秦越差点喷饭,心想郭荣先来个“为君难为臣不易”,如今又来个“为将不易”,能不能换换汤药呀。

    秦越不想出这几头,胡乱写了写便糊弄过去了,傻子都明白,曹彬才是圣上心头的重中之重。

    甲寅倒是认真的写了满满的三大张,只是与韩徽的那三大张比,别的先不说,字先大了一号。

    “你写的啥?”

    白兴霸耐不住,一出场便扳住甲寅的肩头。

    “我写……大概意思就是以前没做好的地方太多,今后好好改正。”

    “……”

    白兴霸良久无语,最后嚎啕道:“某怎么没想到呢,还苦逼的在默写兵书,”

    策论交上后,郭荣很重视,还特意抽出半天时间进行殿试,然后,就下达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令旨:

    虎牙营扩充成军,依前番属殿前司,着曹彬秦越拿出掌军方案来。

    秦越搓搓脸,“吖吖呸”的咒骂了一句,喊上甲寅就去了陈疤子家喝酒。

    陈疤子却是一点也不意外,一手抱着宝贝女儿,一手端着酒碗,笑道:“某一介大头兵,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能有今天,已经很满足了,来,喝。”

    秦越仰头硬灌一气,呼出一口酒气,忿忿的道:“这可是我们仨这几年拼下来的家底,一翻手却便宜了别人,嬢的,想想就不甘。”

    “有啥甘不甘的,我们不都在么,中军有你,别人也翻不出浪花来。”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你做好准备,怎么也要争个副军头来当当。”

    陈疤子笑笑,示意再来一碗。

    秦越说干就干,在陈疤子家喝了三碗酒,回到徐宅,便霸占了师父的书房,甲寅看着秦越两眼微红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在院中练拳舞刀到半夜,直到秦越下了楼,这才迎上去。

    “怎样?”

    “吖吖呸的,老子要改制,否则就不干。”

    “怎么个改制法?”

    “嘿嘿,你去灶下找些吃的来,我先去洗澡,然后细说你听。”

    曹彬对于虎牙营扩升为军一事也毫无准备,因为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可圣上如此安排,他也只能接受,正担心秦越会有什么想法,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秦越果真就带着想法来了。

    “我继续干都虞侯,你来当这军主,陈仓任副都指挥使。”

    “这……某当这都指挥使,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了?”

    秦越剥开一颗干龙眼,尝了尝,味道不错,一气吃了六七个,方拍拍手道:“你来当头最合适,不过陈仓军功赫赫,这虎牙营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设一个副指挥使,一来酬功,二来对下面将士也有交待。”

    曹彬点点头,道:“你这么说,某也不矫情,还有呢,你知道的,二十人,个个有家世背景,怎么安排,这才是大问题。”

    “没有二十人,顶多七八个最多了。”

    秦越笑道:“要是全安排进来,我们这一军不用打仗了,所以我的想法是,如兴霸、安善这些兄弟,谁也不安排具体统兵职司,人人都挂一个参赞的名头,组成中军参谋部。”

    曹彬皱了皱眉头,问道:“何意?”

    “一军只有区区五个营,谁来当这指挥使,谁来当虞侯都不好安排,安排了也未必好指挥,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们当了营头,就堵住下面兄弟的升迁之路了,难免消极殆军,所以干脆的,组一个中军参谋部,凡勋贵兄弟,都来入这参谋部,任他们指手划脚,要是遇到战事,想冲阵的,临时再上。”

    曹彬一拍桌子,赞道:“这主意好,人家把人放进来也放心,起码安全,而且还锻练人,同时,有些人也会自动退出,另找出路,真是一举数得。”

    “那要把参谋部说的无关紧要一些才好。”

    曹彬哈哈大笑,“以后也不叫你九郎了,喊九尾狐算了。”解开心结的曹彬心情大好,让侍女把西域来的葡萄酿拿出来。

    秦越两眼一亮,“你还有这好东西,等会我带两瓶回,我师娘就好这一口。”

    曹彬骂一声滚粗,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那五营具体如何安排?”

    秦越笑道:“太奢华咱也不想,一个马兵营是必须十打十的,让虎子挂帅,铁战副之。”

    曹彬点点头,秦越继续道:“我们这一军成了,铁定还得上淮南,如今听说淮西的白甲兵闹的厉害,所以一个山越营也必须强悍配好,就赵山豹那家伙来当头,宋群算是锻练出来了,可当副手。”

    “再一个虎牙营的老传统,血杀队升为营,乔青山当指挥使,刘强下去给他当副手。”

    “剩下两营你看着安排吧,叶虎盛当个弩弓营还是可以的。”

    曹彬再暴一句粗口,说你还不如直接都安排完算了。

    秦越呡一口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笑道:“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虎牙扩军,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补充生力军,再战淮南。”

    “那就好,国华你既然聪明如斯,为何就不想着趁机再扩几营进来?要知道圣上并没有把独/立二字去掉,只看你敢不敢开口,问圣上再要两千五百人来,我们独立部署,再去那淮南,建一个不世功业。”

    曹彬脸色倏的涨红,盯着秦越看了良久,方才重重一拍桌子,“算你狠……”

217:刺青

    虎牙成军,人马足有十营五千。

    如此翻倍超标的规模,引得朝野为之侧目。

    不过听说曹彬任都指挥使后,不少人都露出恍然的神情,有张永德和李重进的先例在前,曹彬管带五千人马,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然后又被虎牙军的新设职位给懵圈了。

    指挥使下又设参将之位。

    参将是什么鬼?

    对此秦越给出的解释是:参将,参将,参谋之将,参战之将。

    话一说完,便收获了一地的眼珠子,白兴霸和史成几个不依了,要来勒他的脖子踢他的屁股,结果被曹彬一声咳给止住了,只好老老实实的当参将。

    陈疤子理所当然的成了副都指挥使,虽然听起来还不如原来的都指挥使,可原来的是有名无实,如今却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五千人之上。

    秦越则继续当他的都虞侯,然后再给自己封一个参将长,用他的话说这就是专用来恶心人的,敢不听参将长的话,我让你们放屁都不响。

    甲寅却失业了。

    缘由是武继烈死活要和铁战在一起,趁着曹彬去放水,一把勒住甲寅的脖子要互换岗位,否则就绝交,甲寅见其脸上青筋毕露,又见白兴霸和史成跃跃欲试的神情,干脆立马松口,让武继烈睡马棚去。

    饶是如此,还是被头顶着一样参将二字的白兴霸和史成张侗等人给搓破了头。

    老兄弟都在,新的同学来了位韩徽,而向昱、慕容德业等人都自有家中长辈为其前程操心,不屑来混这区区无名无权的参将之位。

    曹彬与秦越则是巴不得如此,岗位一公布,人员一定,立马兴高采烈的摆酒以庆。

    虎牙营轰轰烈烈的扩军行动开始了,甲寅看着武继烈与铁战选兵挑马干的一身是劲,自己却无所事事,不由的哀怨了。

    秦越鄙夷的斥骂道:“职司都可以让的么,亏我第一个安排的就是你,现在好了,哪通风那凉快去。”

    甲寅自知理亏,小媳妇似的在秦越身边坐下,道:“反正年前都在练兵,要不我去西域一趟?”

    “每次你都这样,别一付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有点责任心好不好,再说,你着啥急呀,没看我一堆事么,要不帮我分摊一点?”

    甲寅连忙摇头,笑道:“这些繁杂的活计我可不会,你让蔚章来帮你差不多。”

    秦越无耐的摇摇头,“韩徽和吴奎两人负责后勤,一个管粮草,一个管军械,那摊子才杂呢,如今我军一下子多出四五千人来,各项事情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你没看陈头挂个副职都一天忙到晚吗……算了,你就是一根筋的,等下国华回来,我跟他说说,要是他说行,就放你一马。”

    甲寅兴奋的“呜呼”一声,喊上赤山便出去放鹰。

    如今甲寅玩鹰已经很顺溜了,而哑巴赤山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身心都健康了起来,加上庄生常与他凑一起玩,木纳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庄生看着两人出门,满脸羡慕,可他作为秦越的贴身亲卫,秦越忙,他也忙,时不时要干一些跑腿送信的活计,却是一步也离不开岗位。

    甲寅策马来到城外的一片芦苇荡,振臂扬鹰,让小白自去觅食,自己则把长槊取了,开始练槊。

    老安全传的槊法威猛刚烈,招式大开大合,需要极阔的场地才能使开,在徐宅不能练,如今校场上人来人往的,也不能练,只能在这偏僻的地方耍一耍。

    赤山见甲寅拉开了架势,便将马也放牧了,开始挥刀。

    甲寅已将学自宋九重的那八式功法传了他,又教了一路奔雷刀法,赤山虽然舌头短一截,但人并不笨,且能吃苦,每天光练刀就能劈上千遍,比甲寅刚练时还狠。

    一通好练,直到日落西山才收功,两人都汗湿重衫,就着河水擦了身子,换上早备在马包里的衣服,含指吹哨,不一会小白便出现在空中,一个俯冲,稳稳的落在甲寅探出的手臂上,感受着臂上传来的重量,甲寅忍不住拍拍小白的脑袋,“你也是个吃货。”

    回到军营,却发现指挥所里乱轰轰的,秦越和曹彬竟然在吵架,还摔了杯子。

    “蔚章,里面怎么了这是?”

    甲寅悄声问站着看戏的韩徽,韩徽摇头道:“屁大的事,就为了刺青,都虞侯不干,然后就跟国华吵起来了。”

    甲寅忙道:“你们就不劝一劝?”

    “其它各部各军,哪个不是脸上刺青的,国华也想在军中刺个虎头,可九郎不知发什么疯,就是不让。”

    甲寅悄然挤进屋内,只见秦越铁青着脸,一脚架在椅子上,样子比土匪还土匪,正对曹彬展开嘲讽:“有本事你曹国华先带头,在额上纹一个虎头,左右颊上再刻上虎牙二字,老子二话不说,一定比你纹的还大号三分。”

    曹彬有些沮丧,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道:“各部各军大多刺青,一来好管理,二来看上去也更凶狠,为这破事,不纹就就纹,用的着如此大动肝火?”

    秦越戟指怒骂:“我告诉你,这不是破事,你今天想刺青,明天就能用人命去填沟,就你这种人,可以为胜利不择手段,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都虞侯的位置上一天,你就别想干这种藐视生命,践蹋人性的事出现。”

    “你扯哪去了,某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人么。”

    甲寅见秦越手扬着还要斥骂,怕他越说越过份了不好收场,只好喊一声:“九郎,你师娘来了。”

    秦越倏的一缩脚,老实站好,然后就引来了满堂哄笑。

    秦越恼羞成怒,火头转向,开始抓果子盘儿掷甲寅,嘴里还大呼小叫的要扒他的皮,白兴霸嚎叫一声,指挥众人一拥而上,四手四脚的把甲寅捉住,非要扒光了让大伙看看不可。

    经此一闹,架也没得吵了,等陈疤子从外面回来,就只发现指挥所里一地狼藉,然后又在营后的草坪上,发现曹彬与秦越象两条死猪一样的躺着,边上扔着名贵的萄葡酒。

    其它几个亡八蛋却不知去哪了。

218:关山度若飞

    甲寅的鼻子堵住了。

    不是感冒发烧,而是面对一桌子的刀剑,愧疚无言。

    自己在师父这里,几无付出,连买坛酒都要在大师父的喝骂下才能省起,然而,两位师父为了自己的婚事,竟然将家底都抱了出来。

    “某与师兄也没什么力可以出,这些刀剑你带走,西域尚武,最好刀剑,你岳丈哪怕自己不用,也可用来赏赐下人。”

    甲寅抬起头,对铁罗汉道:“二师父,用不着这么多吧,再说,带身上多重呐,我这还有一柄圣上赐的宝剑呢,虽然品质一般,但品相好看。”

    懒和尚一巴掌拍在甲寅的脑壳上,骂道:“嫌你师父手艺差,打的难看?”

    “不是,大师父你听我说,我是说我们的刀剑太好了,抱这一堆去,你还不如让我抱一堆金银去好。”

    “苏家豪富,再多的金银他也看不上,不说了,这是为师的一些心意,你都带走吧。”

    甲寅不再说话,抽抽鼻子,将刀剑一把抱起。

    回到苏府,苏子瑜挑挑捡捡,挑出两刀一剑,说有这三件就够了,这剑给父亲,这两把刀带身边就是了,留着送人结交好汉,其它的都给师父送回去,或者帮卖了。

    郭铭武在边上看着,脸上直抽抽,这胳膊肘子有多拐呀,果然是女生外向,幸亏自己俩个都是带把的,否则都要活活气死。

    老司马看不下去,回房拿出来一个小匣子,说里面有十二颗丹丸。

    甲寅知道,老司马出品,必须精品,再一看那匣子,黝黑似铁,入手沉重,便老实不客气的收了。

    苏子瑜看着兴奋的甲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把目光看向郭铭武,郭铭武知道她心里所担忧的是什么,笑道:“虽然一别十二年,但某想家主还是认得某的,再说了,某与甲将军也不是第一次搭档,一人双马,快去快回,冬至前当能赶回。”

    甲寅也笑道:“我有刀槊在手,还有小白,又有郭叔照应,你只管放心。”

    苏子瑜抿着嘴,半晌才吐出四个字来:“路上小心。”

    甲寅策马回到徐宅,徐无道长正细心的修剪着花枝,待听说了甲寅随身所带的礼物后,对徐夫人道:“你看看,你看看,老夫就说那小妞是个小气鬼,你还不信。”

    徐夫人道:“你大方,那就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给虎子加些添头。”

    徐无道长抚须笑道:“夫人言之有理,虎子好歹也算老夫的半个弟子,老夫这就摸件宝贝出来。”

    徐无道长还真的去了后院,不一会抱着一个小玩意出来,甲寅双手接过,打开匣子,见里面绢布缠塞,却是一枚小小的铜印,甲寅取出一看,仔细的辨认了半天,疑惑的问道:

    “汉寿亭侯之印?”

    徐无道长傲然道:“不错,这正是蜀汉大将关云长最为心爱之物,拿给你做聘礼,天仙也可以娶了。”

    甲寅将信将疑,却还是认真的谢了,换了衣服就去四海高升楼,今晚诸位好兄弟要为他践行。

    等到晚上醉熏熏的回来,秦越直接拿脚踢门,然后自己摸进师父的库房,捣鼓了半天,摸出一个方匣子,对甲寅说,那铜印多重,换这个带去。

    甲寅一开匣,昏暗的房间里立马就亮堂了起来,却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这价值就估不到边了,甲寅正想推脱,秦越道:“一世人,俩兄弟,就把这带走,我师父敢不依,我揪他胡子。”

    躲在外边正担着满腹心思的徐无道长一听,滋溜一声跑了,却在夫人面前捶胸顿足,心痛的差点老泪都要流出来了。

    万里赴西域,关山度若飞。

    甲寅快马加鞭的去见未来的老丈人了,秦越顿时有种陌生的孤寂感袭来。

    徐无道长拢拢衣袖,把袍角拍拍,这才慢条丝理的走到石桌前坐下,对发呆的弟子道:“莫说为师不管你,眼看三年之期就快到了,为师这就帮你做大媒去。”

    秦越对这位自从有了师娘后就性子大变的师父有些不信任了,嗤笑道:“冬天了,汴京冷,你该不会就是找个借口到江南潇洒吧。”

    徐无道长把脸一正,抚须道:“为师是这样的人么,谁不知道江南最是阴冷不过,在江南过大年,亏你想的出来,为师这次是真真真真的认真的,回头就把俏佳人给你带回来。”

    “行,我就一个要求,别再吓着她了。”

    “哎哎哎……别走呀,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打扮的周正一些,今天为师请客,你必须在场。”

    秦越讶然:“你请客?”

    “没别人,就扶摇子和王朴,那老不死的吃不惯宫中美食,要回华山去了,为师总不好太抠门,摆个家宴,算是为他践行吧。”

    那扶摇子这段时间都在宫中,却是郭荣仰慕其名,留着问些道法,谈些养生之道,最最重要的却是皇后的病情。不过扶摇子只传了一路养生功法,所言却是玄之又玄,虚无飘渺,郭荣对其的兴趣便也渐渐的淡了。

    秦越听罢,一竖大拇指,说师父你可真行,我这做弟子的不在旁边伺候都不行了。

    当下让庄生去军营报信请假,自个还真的去洗澡更衣,换上崭新的月白色紧袖箭袍,顿时帅气逼人。

    辰末巳初,王朴与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联袂步行而来,秦越做足姿态,在门口热情相迎,扶摇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王朴的态度就好多了,或许都在朝中为官,假假的也算是同僚,倒是说笑了几句,问些淮南战事。

    徐夫人没有泡茶,泡茶者徐无,徐夫人则抱过一具古琴,坐于下首,轻捻慢拢,有琴声悠扬。

    秦越还是第一次听到师娘的琴声,只觉着琴声潺潺,有如深谷幽泉,静静地淌着,淌过人生的皱折,淌过岁月的颠沛,将一切都归复到安宁祥和。

    一曲终了,扶摇子端起茶盏浅抿,却是立马弃之,“此曲只应天上有,此茶却是俗气的很,可惜,可惜。”

    徐无道长冷笑道:“别给你脸不要脸,你要敢打小欣的主意,老夫一剑削你拦腰齐。”

    徐夫人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朴也叹道:“你还是起来吧,学的四不像,劳烦芙蓉夫人再为我等重沏一杯。”

    秦越两只眼睛倏的睁圆,“芙蓉夫人,怎会有如此雅号?”

    再看师娘,只觉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些与众不同的韵味来。

219:雨过天晴云**

    秦越有表字了,这是一顿家宴换来的结果。

    王朴给他取字“清臣”,被秦越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再取“世昌”,秦越摇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本来长者赐名,秦越不该如此失礼,哪知王朴竟然丝毫不以为意,还笑着让扶摇子取个,陈抟皱眉想了想说,“要不就履云吧。”

    秦越只觉着这些人取字都不靠谱,摇头道:“履云啥意思,还不如轻云呢。”

    徐无道长看看两位道友,大笑着一拍大腿,道:“这字好,乖徒就该青云直上才是。”

    “哪,我说的是轻重的轻好不好。”

    王朴眼里精光一闪,与扶摇子对视一眼,笑道:“果然脱俗,看来还是吾等着相了,来来来,且各自都自罚一杯。”

    就这样,秦越也算是有表字的人了,没有什么隆而重之的仪式,纯是三位老者喝酒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衍生品。

    这让秦越有些挠头,师娘还让自己敬酒,看在来客鼎鼎大名的份上,只能老老实实的顺从。

    扶摇子酒喝多了就犯困,少不得在徐宅睡上一晚,秦越伺候了半天,扶摇子一点表示也没有,秦越一万个不爽,心里给他打上“神棍”的标签,借口怕打扰长者休息,一溜烟的跑了。

    到得军营,与韩徽吴奎几个聊天打屁了好半天,才把精神头给顺过来。

    校场上,陈疤子正满副戎装的在练兵,四千步兵在他的操练下,排着整齐的队伍,正喝哈有声的卖力挥刀。

    辕门外,训练了大半天的马队正在武继烈和铁战两条大汉的率领下,徐徐归营。

    秦越站在指挥所的台阶上,呼吸着满是征尘味的空气,陶醉的闭上眼睛。

    都说干一行爱一行,果然是真的。

    秦越已经觉着军营里的饭菜香了,不知再过几年,又会变成怎样来。

    第二天一早,门房老祝来报,说扶摇子已走,徐师与夫人也买舟下江南了,秦越怔了一怔,心想,这回看来师父是认真的了,却不知自家师父会耍什么手段,而远在江南的她会不会点头?

    “在想什么,这般深沉?”

    曹彬大步流星的从辕门外走来。

    秦越摸摸鼻子,笑道:“这不听说你回来了,在这迎接你么,可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少来虚头巴脑,一看你就有心事,把肚里的肮脏事给老子吐出来,否则大刑伺侯。”

    自从分别把史成与甲寅整治的百般求饶后,剥了衣服用马刷子挠痒痒成了兄弟们公认的刑法第一大杀器,武继烈听到这一词浑身就会密布粗大的鸡皮疙瘩,以致于白兴霸时常威胁说下次一定别犯某的手里。

    而曹彬与秦越两人自那次大吵后,并没有因些而产生裂痕,反而关系更胜从前。

    “哪有什么肮脏事呀,不就是贼不靠谱的师父帮我取了个难听十二万分的表字么。”

    “噫,恭喜,说来听听。”

    十天才回一次家的曹彬在经过家的温柔滋润后心情显然大好,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制酒壶。

    秦越不客气的接过,把自己倒霉催的变成三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胡乱打趣之事说了,曹彬哈哈大笑道:“青云好,秦青云,这名字老霸气了,晚间让伙房安排下,多加俩菜以贺。”

    “是轻重的轻呐,轻云,我挥挥手,不带走……”

    “不带走什么?”

    “不带走什么!”

    “我问你呢。”

    曹彬没好气的一拍他的脑袋,说:“某看你一大早的中邪了。”

    “谁中邪了,某刚学了道家的五雷天罡正法,只要喝一碗符水,再被某施以七十二式惊神掌,什么邪魔也逃脱不了。”

    秦越一个拐子脚,对二不愣登凑上来的白兴霸吼道:“滚,把你自制的符水喝饱了先。”

    ……

    宋府,宋九重与宋炅相对而坐,沉默喝茶。

    自从宋弘殷去世后,一直吊儿郎当的宋炅突然间就似变了一个人,一股与兄长相似的沉稳气息悄然生起。

    “过了年,某估计还会再去淮南,家里全靠你了,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宋九重放下茶杯,直视三弟。

    宋炅抬起头,破天荒的没有躲避兄长的目光,沉声道:“麻烦兄长为某求个供奉官的闲差,一来可以多交朋友,二来也有时间多照顾家里。”

    “不去武学?”

    “不去,军中有大兄,某在其它方面出出力或许更好些。”

    “也好。”

    宋九重点点头道:“父亲有功于国,这点要求,圣上会答应的,母亲既然上半年为你定了亲,等三年太久,就在这百日内把亲成了,正好为兄也在家。”

    宋炅默然半响,这回却是有些不情不愿,说的话里有了三分推脱之意:“她太娇弱了,某不是很……”

    宋九重摆手止住三弟的话,郑重道:“尹家与我宋家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再说,还是母亲相中的,你不可任性胡来。”

    “……是。”

    ……

    皇宫中,因为郭荣一个鲁蛮的举动,立时鸡飞狗跳,众人慌慌。

    却是郭荣听说符氏的病情好多了,可以出来晒晒太阳什么的了,兴奋的和一个孩子似的,冲进寝宫就把符氏抱起。

    面对周围跪了一地的宫女宦官们,郭荣哈哈大笑,符氏也闭着眼晴任其抱着,有些东西,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珍惜。

    她俩在相合前都经历过非人的惨痛折磨,一个目睹夫家满门自尽,一个忍受全家抄斩,都是苦悲到了极处的可怜人。

    正是这种相似的经历,她俩才能一见相知,再见相爱,并迅速的把感情升华为亲情。

    他抱着她在院中的锦榻上坐下,看天际云卷云舒,浑身都透着喜悦。

    “君贵。”

    她看着他刀削斧凿般的脸庞,轻启檀唇。

    郭荣把脸贴上,用硬扎的短髭轻轻的磨娑着,“什么都不要说,你看这天,多蓝,这云,多白……前些日子,御器监带着窖匠来,问朕御用的瓷器拟定何色,其时雨霁初晴,朕有感而发,说了句‘雨过天晴云**,者般颜色做将来’,也不知这些匠人们能不能烧的出来。”

    “雨过天晴云**,者般颜色做将来!”

    符氏呢喃着,连说好美,眼角却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滚露,悄无声息的掉在地上,淹没于枯草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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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