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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6:林仁肇在此,下马受死

    甲寅把小虎夔抱上马鞍,这才翻身上马。

    小虎夔骑马都骑出习惯了,在鞍上一卧,前足在过桥上一搭,任你战马如何飞窜,它照样稳坐着岿然不动。

    李重进终究没有昏头,未曾做出大胆疯狂或是人神共愤的举措来,而是采纳了秦越的保守意见,自领后军,押着一长列装满粮草的大车,十里一歇,三里一停。缓缓而行。

    本以为徒劳无功,哪知道唐军还真的亡命追来。

    李重进听完斥侯的汇报,简直不敢相信。愣了好久,方示意各部按计划行事。

    甲寅所部就藏匿于**城东北三十里处的小山岙里,时当四月,此地草木繁盛,青翠葱绿,有小溪蜿蜒,藏兵休息两不误。

    可惜地方小了点,龙虎骑再次分拆,秦越却被曹彬抓去他们队了,由甲寅自将飞虎骑。

    队伍猛一下静了许多,起初还真有些不适应,花枪、铁战都是寡言者,好在祁三多李行赵彦性子跳脱,多少弥补一些话题聊聊。

    只不过甲寅却渐渐的发现,互相间的兴趣点不知觉间有了些脱节。

    人,需要成长。

    前方隐约已有厮杀声响起,那是李重进的本部大军在接战。

    甲寅轻策战马,却是反方向小跑热身,出林至旷野,才倏然加速,三百轻骑疾驰如飞,向唐兵后阵兜去。

    几乎与此同时,左路伏兵也在史成与张侗的率领下汹涌奔来。

    拼命追杀的唐军显然没料到会有伏兵从后袭来,一时间惊慌无措,有将领大喝结阵。

    但为时已晚。

    甲寅单手一挥,“弩……”

    自己也弯弓搭箭,箭雨如流星般的暴射而出。

    两轮矢毕,马队在唐军阵前斜刺里窜出,让出空间,一直控着马速排好锋矢阵形的重甲骑兵在花枪和铁战的率领下,投矛飞掷,继而长枪平端,如铁龙般向散乱无措的敌阵冲去。

    所到之处,冲舟破浪。

    “杀……”

    左翼的骑兵也几乎做着同样的同作,武继烈尚有闲暇高举大刀向铁战高呼示意。

    刀枪相交声,呼喝惨叫声,顿时大作。而甲寅依旧率队游击,将敌阵越驱越乱……

    前阵,正挥刀酣战的刘重进听到了战乱声,狰狞大笑,长刀一挥,早就准备着的龙捷骑兵呼啸着从阵后杀出,狠狠的扎进敌阵,如汤沸雪般冲开一道血路。

    原本一路急行军追杀的唐军体力早疲,全凭着血气之勇在接战,一时间哪能受的住三路马兵的冲锋,慌乱中,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呀……”,畏战恐惧之心迅速在军中传染,开始丢盔弃甲,亡命飞奔。

    兵败如山倒。

    ……

    **城外,唐军寨。

    李景达轻抚方竖起不久的旗杆,仰望迎风飘扬的大唐军旗,眼角干涩。

    二万将士,疾行百二十里,以疲兵击悍卒,以乱阵击有备,何其愚蠢。

    自己身为领军统帅,却无统兵之权,何其无耐。

    呵,亲王之尊,兄弟之亲,不如一腐儒外人……

    陈觉,真当执把羽扇就能成公谨乎!

    这是非要葬送了三军将士才甘心呐。

    “大帅勿忧,前军整整二万,人数远倍于敌,纵是不胜,也能自保。”

    李景达接过亲信递来的面巾,盖在脸上一通好搓,又接过酒壶仰脖倾饮了大半壶,长嘘一口气,方道:“孤心不安,擂鼓聚将。”

    “诺。”

    三通鼓毕,后军各营将校齐齐唱名以进。

    李景达手执滔沉剑,满脸肃容,沉声道:“陈监军亲率大军追敌,如今我后军大寨已起,阵营已固,请诸位将军再辛苦一下,率部接应。”

    悍将朱元冷笑道:“陈觉那老货,哪需要吾等操心,他只需羽扇轻摇,强虏就可灰飞烟灭,更何况还带着两万大军,依末将看来,都可以一气攻进汴梁城了。”

    大将孙璘也笑道:“大帅何必做这无用之功,**方复,乡绅百姓还需慰籍,此为后军该做的正事。”

    李景达摇摇头,涩声道:“陈觉虽朽,但我三军将士无辜,有备总是无患,那位将军愿走一趟?”

    “末将愿往。”

    李景见了两人,不由大喜,道:“有虎子与彦华同往,孤就放心了,你二人各率千人,递次而进,接应前军。”

    “诺。”

    二将上前接了令箭,转身出帐,自去点兵。

    孙璘欲言又止,忍不住轻声道:“要不末将也点一部兵马前去?”

    李景达摆摆手道:“有他俩齐去,足矣。”

    “可……他俩皆为闽将……”

    “住口,大唐王旗所覆,皆为国土,哪分闽吴?下次若再听到此等胡言,定斩不饶。”

    “……诺。”

    ……

    甲寅轻纵战马,控着马速,身子前伏,借着马力,手中战刀轻抹斜掠,每一记都带出一蓬蓬的血花。

    自突袭到追杀,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各营各自追敌,于田野中、树林中各自为战。

    当此时,其实人马皆疲,但欲将剩勇追穷寇,唐军溃败之际,焉有不奋力追杀的道理。

    不过甲寅依然行有余力,一来他的马快,二来他征战两年多,许多经验越积越丰富,尤其在伤敌省力之道上颇多心得。能抹就不劈,能斩就不刺,能省一分力就是一分力,他曾自豪的与秦越说起,哪知秦越照头就是一泼冷水,说这道理古时“疱丁解牛”就讲的很明白了。

    “庖丁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甲寅策马挥刀,脑中却不自觉的默起“庖丁解牛”,挥刀劈抹间,对武技的感悟又进一层。

    正沉醉其间,却听花枪一声疾喝:“小心!”

    甲寅倏的警醒,辨着金风,忙伏身避向左侧,让过迎面袭来的羽箭,百忙中一瞥,却见前方突兀的出现一彪人马,而顶前的一员唐将正收弓换枪。

    那是一杆超长大枪,枪身黝黑,枪刃锋寒。

    甲寅第一次看到丈八长枪,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再看那将,一身玄甲,兜鍪制式却略与唐军不同,整一个大张着嘴的虎头。看不清五官,一双犀利的眼神却比枪芒上的寒光更锐利刺眼。

    再看那将身后,是整齐的步兵方阵,长枪如林。左右有小校摇旗喝喊,不停的收拢残兵。

    甲寅倒吸一口冷气,不再冲前,而是一顺缰绳率着马队兜了个半圆,距敌阵三百步开外与花枪的重甲骑一左一右排开双绞阵,这才策马驱中,高声喝道:“来将通名。”

    那将单人独骑于阵外,面对汹汹马队,却是昂然俯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滔天的战意。

    战马感知着主人的心意,兴奋的刨蹄扬鬃,不住盘旋,猛一声长嘶,人立马起,马上战将适时长枪斜指,直刺苍穹,喊话如春雷般沉闷的炸响:

    “林仁肇在此,下马受死。”

177:我有一槊,可碎甲

    凉风微起,天空中的白云悄然的变色为阴沉。

    “嗷……”

    许是感知到不一样的杀气,一直端坐鞍前冷眼观看鲜血淋漓的小虎夔倏的全身皮毛炸起,身形前探,圆瞪虎眼,一声长吼。

    甲寅轻抚小虎夔,示意安静,自己的寒毛却忍不住炸了开来,一股战意从小腹开始盘旋上升,执刀右手忍不住紧了紧。

    花枪策马近前,低声道:“敌军阵型严密,大橹长枪,我军不好冲阵。”

    甲寅点点头,马兵只有在敌军乱时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如今马力已疲,冲上去只有被屠杀的份,而对方如此多的大橹,显然弩矢所用也有限。

    可若是就此退却,却未免也太窝囊,要不和敌将战上一场?

    花枪劝道:“此人用的乃是马槊,非一般的强悍,不可力敌,先走为上。”

    马槊!?

    甲寅忍不住再看向那长长的直刺云霄的犀利杀器,心底里有一圈涟漪轻荡开来,原来多次进入梦乡的马槊,就是这般的威武么。

    他呆呆的看着冲天长槊,继而闭目,感知着那澎湃的杀气,竟似忘了身处何境何地。

    林仁肇紧了紧手中的长槊,也在感受着槊杆那沉稳有力的颤动与欣喜,一丝感慨悠然在心底升起。

    十二岁开始习槊,整整二十年抱着槊杆而眠,然而从戎十年,却无机会动用一槊。

    南唐灭闽,他无悲无喜,作为一名有名无实的偏将,甚至心里还有一丝解脱,卸甲归田也好,隐居山林也罢,就让老祖宗的传承于乡野中遗忘罢。

    只是每每抚着槊杆,又实在心有不甘。

    没想到的是,世上终究有识货之人,先有力劝他出山的鸿胪卿潘承佑潘老,一介文人却简拨武夫于山野。

    再有以亲王之尊降阶相迎的齐王,磊落光明,直接委以重任,就为出帐后隐约听到的对话声,他觉着,哪怕是今日战死沙场,也值了。

    他看了看对面那略显稚嫩的青年将军,忍不住嘴角扯了扯,世无英雄,却让小辈逞能。

    他平伸长槊,再次暴喝:“林仁肇在此,可敢一战。”

    战马不安的开始盘旋,虎夔弓身伏背,呲牙咧嘴,呵吼有声。

    风势渐大,空气渐冷。

    甲寅眯了眯眼,对面的虎头玄甲将,丈八长槊平伸,猩红披风漫舞,阵前屹立,宛如一尊天神。

    一丝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感觉,下邑城中提刀对战刘霸刀时有,陕关道上与宋九重对拳时有,这是需要仰望的感觉。

    刘霸刀是路边顽石,宋九重是千仞高山,可你又是什么东西?

    仰望,呵!

    他听了听不远处还在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和喊杀声,握刀的手松开再握紧,如此三次,方要催动战马,花枪道:“我来。”

    甲寅轻微摇头,道:“既是挡路的大河,就该亲趟。”

    他将小虎夔往花枪鞍上一放,用力一挟马腹,胸中战意倏然勃发。

    大青马感知着主人的心意,奋蹄扬鬃,其疾如龙。

    平端着长槊的林仁肇并未催马,看着甲寅气势如虹的奔驰而来,嘴角噙出一丝笑意,相距三丈,倏的出手。

    长槊颤击而出,瞬间抖出五尺见方的黑洞,如腾蛇捕食般的向对手罩去,似乎要将人马一口吞下。

    甲寅只听“嗡”的一声响,身前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撕裂一般。

    甲寅从未见过能把枪花抖的如此之大,如此之密,只觉着对手一击之下竟似化作了百刃齐刺,当下不敢硬接,一带马缰,斜身劈刀。

    “当”的一声响,却不是刀刃着物,竟然是刀背被对手长槊崩击,甲寅促不提防,手中战刀差点被对手弹落。

    心中大骇,继续催马前冲十余丈距离,猛提马缰,马蹄扬起,再沉重踏下,踏出一阵尘土,如烟如雾。

    甲寅深呼吸一口气,振着手腕甩了个刀花,神情无比凝重。

    在旁掠阵的花枪忍不住策马前行了几步,黑鬃马被其勒的歪颈扭脖,咴咴直叫。

    平时最是爱惜战马的花枪不顾坐骑的抗议,手提墨梅,双眸紧紧的盯住那彪悍到极致的林仁肇。

    铁战也催马过来,左手开山斧,右手却是握着短柄飞斧,这位着甲从来不用护臂的家伙,臂肌鼓颤不已,显然也将精气神提至极致。

    场中再起变化,甲寅凝神聚气,林仁肇却开始催马,很普通的平端长槊架势,却似人、马、槊都化作了一柄锋利的三角锥枪,如黑龙出水,巨弩怒张,狠狠的向甲寅刺去。

    只见甲寅坐骑向右奔出,人却离鞍向左掠出,空中一记斜斩,身子折拧回来,向对手一刀劈下,显然打的是槊长难回守,欺身好近战的主意。

    那林仁肇马势不停,手中槊如蛇吐缩,槊尾以诡异的速度在甲寅胸口一探,甲寅锁刀横截,对手却已圆滑收槊,轨迹漂亮至极,出力刚猛却收势灵捷,仿佛就未曾动过一般。

    甲寅似乎收势不住,脚步错乱,身子前扑,腾起灰尘如黄龙起舞。

    花枪大惊,正要策马相助,却见甲寅前扑之势一停,旋即又拧钻而起,刀势如滚滚惊雷般的劈斩而出,征尘漫舞间,刀气纵横。

    那林仁肇恰好控马转身,槊刃在外,不及回收,却是直接曲杆为弓,倏的弹出。心中默念:

    我有一槊,可碎甲。

    甲寅不妨这一招,其时他正双手合把腾空劈斩,下腹空门外露,被这一记槊杆狠狠弹中,槊杆上裹着的沛然气机蓦地炸开,腹部直如万柄尖刃刺入,忍不住一声惨叫,身子翻滚飞退,皮甲碎裂纷飞,人还在半空,便是一口老血喷出,扬扬洒洒。

    花枪怪叫一声,策马前冲,堪堪在甲寅落地前一把抄起,眼见甲寅脸如金纸,汗如雨暴,嘴里鲜血大口喷涌而出,不由心惊肉跳,悲声喊道:“虎子……”

    林仁肇挥槊崩开飞斧,听到喊声不由一怔,然后便将长槊一举,“杀……”

    铁战一气掷出四柄飞斧,都被林仁肇一一击落,往腰间一摸空,方才吼道:“弩……”

    祁三多、李行等人不待命令便已率部冲出,此时百弩齐发,向敌军射去,林仁肇长槊挥舞,护住身前两丈,竟然只矢不透。

    与此同时,唐军也一阵梆子响,弩矢如注,飞虎骑中顿时马鸣声,惨叫起响成一片,紧接着又是一阵标枪雨,呼啸袭来……

    顿时人仰马翻,血花四溅……

    “掩护,撤退……”

    ……

178:孰轻孰重

    “虎子……虎子……”

    秦越抱着甲寅,策马飞奔,看着甲寅软塌塌的浑身无一处着力,鲜血还时不时的从嘴里冒出,他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几次张口,都变成了无声的呐喊。

    两部汇合时,秦越第一时间从赵彦怀里接抱过甲寅,甲寅艰难的抬起眼皮,看见伏下身子的秦越,只轻扯了一下嘴角,便晕沉了过去。

    一刹那间,秦越只觉着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颤着手滑了好几次才把甲寅抱起。

    一阵急驰,跑出约有十里地,脱离了战场,这才翻身下马,曹彬一把接过甲寅,一探鼻息,呼吸微弱。

    众人围上来七手八脚的为甲寅卸甲,花枪最为粗暴,拨出秦越的宝剑,直接将贴身软甲的系索全割了,此时,再好的甲也顾不得了。

    待卸了甲,却见甲寅从左肋到下腹老长一道乌黑伤痕。

    花枪颤着手,沿着伤痕轻抚了一路,哑着声音道:“肋骨最少断了三,内伤……就……谁有补品,试着喂他试试。”

    “我有速效补血丸。”

    “我这有内伤药。”

    祁三多一把拉开腰间的革囊,道:“这有百年石斛,是仙草中的仙草。”

    秦越一把接过,见如半干麦笋般的石斛王还在,忍不住道:“谢天谢地,这家伙还没昏了头,知道把这东西带身边。”

    当下先喂了一粒武继烈的家传疗伤秘药,秦越则先给自己灌了一口烈酒,漱了口,咬下一截石斛在嘴里嚼成稀烂,和着吐沫喂进甲寅嘴里,见甲寅知道吞咽,一颗心方松了下来。

    秦越复给自己灌了几口烈酒,对曹彬道:“我要带虎子去江宁。”

    “去江宁?”

    “那有名医,离这最近,我熟。”

    花枪小心的将甲寅拢进怀里,道:“一起。”

    史成也跟着喊:“某也去。”

    “还有某。”

    曹彬一挥手,止住了兄弟们的起哄,皱眉道:“你怎么能走,领军在外,怎可擅离职守,况且还去敌国都城。”

    “放屁,这世上能让我在意的东西不多,军队就交给你了,花枪不走他心安不了,加上三多,刘强,够了。”

    史成道:“别啊,某得跟着去,多个人多……”

    话音未落,肩上重重吃了一记,却是铁战闷声道:“俺去。”

    秦越嘘出一口浊气,道:“你俩都不能去,铁战太炸眼,安善你更不能去。”

    曹彬沉思了一会,道:“那就这么定了,飞虎骑某暂掌,史成率本部先护送你们到江边找船,其它人先随我与大部队汇合。”

    曹彬又拍拍秦越的肩膀补充道:“这一仗打完,争取回中军大营修整。”

    当下计议一定,几人都脱了甲胄,从马包里取出干净的袍服穿上,花枪包扎自己的腿伤,抱着甲寅飞身上马。

    一路南下,不用半个时辰,便到了江边,寻着一个小渔庄,秦越直接一锭银子抛过去,立时有渔夫扎进水中,不一会,就摇着藏匿在芦苇荡中的小船过来,却只能接人,马是一匹也载不下。

    几人上了船,与史成互道一声珍重,便向江对岸出发。

    ……

    ……

    李重进狼吞虎咽的嚼着干粮,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酒,脸上新添的一道伤疤与尚未拭净的血污使其显的更加狰狞可怖。

    曹彬策马过来,疲惫的往李重进身边一躺,道:“怎么你也伤着了?”

    李重进没好气的道:“嬢的,遇到个南蛮子,黑鳅鲤一般,不仅折了刀,脸上还被划了一记,要不是亲卫冲的猛,小命就交待在这了。”

    曹彬讶然,道:“甲寅所部遭遇的林仁肇有万夫莫挡之勇,你这又遇上个猛人?”

    “叫郑彦华,手舞双刀,简直是一条不要命的疯狗,以后你遇上此人离远点。”

    曹彬轻嗯一声,取下酒壶开始喝酒。

    “你部如何?”

    曹彬哀声道:“飞虎骑甲寅重伤,秦九陪着他去找郎中了,那一营损失惨重,只余百五十人喘气的。我这营铁骑也受损严重,连着几仗打下来,已不满三百人了。”

    “嗯?秦越陪着去找郎中?见鬼,还要不要军纪了,事情孰轻孰重也分不清了?”

    曹彬苦笑:“人家洒脱的很,官位都无所谓,再说,他俩比亲兄弟还亲兄弟,某便不再相劝,你也别寻他由头了,这世上,能有个好兄弟,比什么都珍贵。”

    李重进轻嚼干粮,半晌才道:“某这没问题,若有风声到御史那,你自己兜着。”

    “你这关能过就好。”曹彬涩声笑笑,道:“这回来的援军与以往不同呐,强悍的很,三兄什么打算?”

    李重进咽下最后一块干粮,骂道:“麻的,本该是大胜的一战,却被敌方援军给截胡了,死伤了不少兄弟,好在杀敌少说有三四千人,否则都不能算是打赢。

    得赶紧走,回守和州,或者……滁州?”

    “和州吧,回和州的话,唐军不敢尽离**,所起牵制作用比合兵到滁州强,再说,这天色有些不对劲了,这么多伤员扎营野外不妥,就怕韩令坤部听到消息先撤了。”

    “他敢,草,老子这就派讯兵。”

    曹彬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终是探手一抓,团过一张干粮饼塞进嘴里。

    ……

    **城外,唐军大营。

    李景达亲自站在辕门外迎接“凯旋”的大军。

    此役,陈觉将兵两万,追杀周兵,多亏林仁肇与郑彦华援救,立住阵脚后反攻,计损战兵四千余,收拢的败兵三停只有一停身上甲刀俱全,不过也杀敌二千,勉强算是反败为胜。

    本已失魂落魄狼狈逃窜的陈觉,渐渐的回过神来,脑中一蕴酿,一篇妙文奏章已然形成,当下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单骑行于阵前。

    可惜忘了洗脸,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冠帽歪了也忘记扶正,而那柄仙风仙气的鹅毛扇子,也不知丢到那了……是以,全无半点仙风。

    “殿下辛苦,觉幸不辱命,在三军用命之下,逆周已远遁千里。”

    李景达强忍住将其痛揍的冲动,强笑道:“不管如何,终是胜战,雨师为监军贺。”

    陈觉施施然的进营,却见齐王并未跟上,反而与两位闽将把臂笑谈,陈觉一股羞恼意浮上心头,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179:无路可退

    甲寅迷糊间只觉着肚皮上有舒麻感阵阵转来,想要舒服的嗯一声,便听到有人快活的欢叫一声道这呆子可醒了,快来快来,我们烧黄割吃。

    甲寅迷糊间只见自己赤身躺在青石板上,四手四脚被牢牢绑着,鼓起的肚子如同一只黄割,一个看不清脸庞的女人正在自己的肚子上抹香料,盐巴,还洒上了葱花。

    甲寅心想,这谁家的女人呀,菜都不会做,黄割要剥皮呀,鼓鼓胀胀的大腿肉才是最好吃的。

    他好象跟她说了好几遍,可她就是不听,还用箬叶把自己一层层的包起来,这是要煨着吃么。

    他想,自己还真没吃过火里煨的,下次要煨一次试试。

    然后就觉着肚子上有火烧火燎的感觉,隐约中有些痛,又觉着不痛,感觉到那火如蛇一般的在肚皮上左右折转,从小腹一直到胸腔,渐渐的到了咽喉处,他想低头看看,喉咙一痒,就觉着有什么东西被吐出去了。

    耳边隐约间却又听到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血块吐出来了就没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看见三叔抱着一个猪头在啃,一口下去,半个鼻子没了,又一口下去,半张猪脸被扯咬下来了,三叔嘴巴缩动几下就吞了下去。甲寅看他吃着香,说把耳朵给我吧,我也想吃。三叔就把猪耳朵扯了下来,甲寅正要用手去接,却被三叔又抢了回去,说这耳朵长的好,正好补你阿爷的窟窿。

    甲寅这才看到阿爷正在用刀剖自己的肚子,那圆圆鼓鼓的肚子一破,一股黑气冲出,臭不可闻。阿爷舒服的笑了笑,说现在舒畅了,然后就把那猪耳朵在伤口处一贴,正好把那刀口补上了。

    甲寅说阿爷,三叔,你们原来没死呀。

    三叔就笑了,阿爷也在笑,笑如鬼哭,然后甲寅就发现自己忽然间就飘了起来,越飘越高,似一叶秋枫,随风而荡,他想用手去拉阿爷,可紧绷绷的根本用不出一点力来,只能看着阿爷与三叔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阿爷,三叔……”甲寅哭着喊出声来。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可终于醒了。”

    甲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正是秦越那张憔悴后依然英俊的脸庞。

    “九郎。”甲寅轻轻的喊了一声,眼角就酸了。

    秦越轻轻的用手探了探甲寅的额头,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这就找老毒医去。”转身去的时候,甲寅分明在秦越的脸上看见了一滴水珠甩下。

    秦越很快就去而复回,脚步声声,足有六七人,但都静在门外了,只有两人进了房来。

    “春妞?”

    “噫,虎子你真醒了,别动,让我爷爷帮你看看。”

    甲寅这才勉强对司马错一笑,司马错先试了试他的体温,再搭了脉,对春妞道:“熬的汤药拿来。”

    门外有人接话:“某这就去灶下拿。”

    甲寅疑惑了,怎么是三多的声音?

    司马错把他被子掀开一角透气,笑道:“你小子算是福大命大的,这般重伤,四天三夜了,阎王也不收,等下喝了药水,再吃点清粥,就有精神了。”

    等司马错一出门,呼啦一下,秦越、花枪、刘强就涌了进来,恰好祁三多把药端来了,众人轻手轻脚的把甲寅扶起,祁三多执着勺子就要喂,春妞道:“看你笨手笨脚的,我来。”

    祁三多嘿嘿笑着递过,春妞一手端碗,一手执勺,先凑嘴边轻呼,再将勺子轻轻的触到甲寅嘴边,自己小嘴却不自禁的张着,轻啊着,如此一勺勺的喂下去,甲寅的肚子“咕咕”声如蛙鸣。

    春妞放下碗,见秦越又将甲寅放回床上,猛然间想起什么,道:“快,快出去。”

    春妞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但显然迟了,只听“咕”的一声巨响,一股浩荡之气开始在屋里弥漫,春妞捂着鼻子,跺脚骂道:“臭虎子……”

    ……

    ……

    雨丝如雾,血珠如雨。

    滁州城中喊杀震天,正在进行最为惨烈的短兵巷战。

    在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弩弓无用,在这样狭窄的街巷里,战马无用,只有步战肉搏,步步溅血。

    韩令坤兵围滁州,终于趁着春雨绵绵涧水上涨,守军不备之际,偷浮西涧水,一举抢占了西城。

    但是陡一进城,便遭到守军的顽强抵抗,监军姚凤亲临第一线指挥。

    “周军胜在马健,步战能胜我大唐勇士乎,况吾等身后就是亲人,这里是吾等家园,岂容敌军肆虐,护城卫家,死不旋踵,杀……”

    “护城卫家,死不旋踵,杀……”

    “杀……”

    宋九重亲为锋矢,手中盘龙棍如蛟龙出海,每一记挥击,都砸倒一名敌军。

    更为犀利的是其右手边的王彦升,这位人称“王剑儿”的剑击高手,手中长剑如鬼魅闪进,连绵带起片片血花。

    唐军有地利之便,地形熟悉,出兵迅速,加之绝地反击,除了最先的慌乱后,在姚凤的指挥下,渐渐的压住阵角,竟成反推之势。

    韩重赟一刀劈倒一位枪手,吼道:“敌军太多,如此苦战,何时是头?”

    宋九重棍起连环,一连砸倒五六人,方大吼着回应:“不破此城不罢刀,胜负在此一战,杀……”

    “杀……”

    唐军无路可退,其实宋九重也无路可退,这两年来,虽说高平一战入了圣上的眼缘,加上张永德的一力举荐,获得了殿前司都虞候差遣职司,但官衔低,辈份小,两年来也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

    若不是裁军选兵一事人人畏惧,或许自己也就只能继续做一个沉默寡言人,如父亲般小心谨慎的步步苦熬。

    此次出兵,是郭荣恩赏他的机会,以酬练兵之功,若非如此,韩令坤一军主将,更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定武军节度使,官职差遣皆远高于他,又怎肯事事采纳自己的意见。

    是以自出兵以来,自己只能每战皆奋勇争先,若要出人投地,并无他法,唯有以命相搏。

    以命相搏!

    他虎吼一声,龙行虎步,盘龙棍舞,急如狂风,梢棍起处,红白飞溅。

    “挡某者死……”

    “杀……”

180:胜败兵家常事

    孤月高悬,寂夜森森。

    黑黝的城墙似受伤的巨龙般趴卧在淮河畔,有气无力的呻呤。

    围城已过七天,经过了巨石轰砸,弩雨倾射,金汁浇淋后,原本雄伟的城池已经残破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尸臭味,令人作呕。

    一道黑影敏捷的在城外废墟中飞窜,时起时伏,到得护城河边,身躲石头后,轻轻的发出三声猫叫,城头有犬吠声响起,一长二短,黑影再回以一声猫叫,城头便有绳索垂下。

    黑影游过护城河,抓住绳索向城头攀去。城头值守的将军接应他上了城墙,轻拍他的肩膀,道声辛苦,递过一张煎饼。

    黑影无声一笑,接过就嚼,边嚼边跑,却是往将军府上奔去。

    “属下参见将军。”

    “快起来,先换了衣服再说,阿德,去灶下拿酒肉吃食过来。”

    刚被唤醒的郭廷谓见自己心腹依然水淋淋的,不由分说,便让其先换衣裳,自己又陪着喝了两杯酒,这才问起城外的情况。

    “周军大将武行德性子急燥,自负武勇,好体罚下属,军士皆惧,敌军虽然人多,但武行德本部军马只有五千,其余皆为客军,故营寨分布状如七星,每营相隔最少一里,经纬分明。

    至于那周皇,则自有御驾行营护卫,相距十里之远,他们东南面的游骑分拨的极多,而面对我城中的防御却是一般,这是营盘分布及游哨路线图。”

    郭廷谓一把接过,仔细的看了,抚掌大笑道:“既如此,敌寨可破也,此番你立大功了,好好休息,明天夜里,一起行动。”

    “诺。”

    是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郭廷谓于城头上多派民兵,换下精锐之士休息,于夜半三更,亲率三千精锐悄然出城,趁着周军不备,一举冲入周营,火把乱掷,刀枪乱砍,没有防备的周军大惧,各自逃命,蹂躏死者甚众。

    好在武行德悍勇,未及批甲便挥刀杀出,才没让唐军有太大战果,可战后点员,依然战死三千多人。

    武行德羞恼异常,一边上书请罪,一边加强攻势,濠州城下再次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

    ……

    “胜败乃兵家常事,武卿不必挂怀,濠州城已是瓮中之鳖,早几日晚几日拿下不碍事,看你两眼红丝布的,回去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足了再说。”

    “谢圣上隆恩!”

    目视武行德退下,王溥谏道:“圣上,该责罚还得责罚,毕竟乃是他骄兵造成的败绩。”

    郭荣有些疲备的往椅子上一靠,道:“他也是尽力了,怎可再苛责,这事真要怪罪起来,还得着落在朕身上,他放了三千精锐于南翼,为了什么,还不是用心的在这御营外再组了一层防御。”

    王溥道:“这是臣子的本份。”

    范质停下手中笔,插话道:“王相说起这个,臣记得朝廷已下诏两次了,本次征南那夏州李彝兴却是一兵也未派,居心不轨,若是其与晋阳勾连,恐怕……”

    郭荣冷哼一声,道:“再派使者相催,若是果有异心,量那弹丸之地,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范质迟疑了一下,道:“……圣上所言极是,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适当的防备还是需要的。”

    “臣附议。”

    “无妨,其只是心怀惧意而已,造反却是无胆,朕唯一担心的是北辽,王相再督促一下,河东一路务必谨慎。”

    “诺。”

    王朴方回位置上坐下,屋外或有大声急报响起:“报……滁州大捷……”

    “我军已于昨日攻下滁州城,生擒敌监军姚凤……”

    郭荣一把夺过红翎急使呈上来的战报,一目十行的看完,朗声长笑道:“打的好,滁州既下,伪唐无力北上,濠、泗、楚不日将尽收囊中。”

    范质接过郭荣递过来的战报,与王溥等人一起看了,皱了皱眉,道:“战损四成,可谓惨胜,这支兵马必须休整了。”

    “嗯,就让他们在滁州城里歇着,慰问嘉奖事宜卿等落实一下,再补一营兵力去,就让龙捷第一营去吧。”

    “这……”

    郭荣大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让宋弘殷与宋九重父子配合去。”

    “诺。”

    宋弘殷接到命令不由一怔,朝中诸公糊涂了不成?父子同典禁军,本已大忌,自己几次出请外放没有结果不说,如今却又让自己出援二郎,究竟何意?

    不过军令如山,容不得他详问,宋弘殷只好一边安排拨营事宜,一边于肚子里悄然揣摸。

    他虽然吃兵粮一辈子,但只奉行“谨慎”二字,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硬是在这乱世中混了个平安喜乐。

    哪曾想,生子不效父,这两年来简直担碎了他的心。

    “将军。”

    宋弘殷转头一看,见来人一介文士打扮,长眉入鬓,丹凤细眼,三络清须,仪表堂堂,看年岁,不过三十四五,身后跟着两位长随,背着行囊,欲赴远途的样子。

    “阁下是……”

    来人揖礼笑道:“某赵普,忝为滁州军事判官,特来与赵将军同行。”

    “原来是赵军判,老夫有礼了,却不知赵军判能适应快马急驰否?某这一路,当日行百五,甚为颠簸。”

    “无妨,某当年在刘帅帐下,也曾多用鞍马。”

    宋弘殷讶道:“你可是刘侍中好谦公临终举荐的赵则平?老夫早有闻名,来人,看座,上茶。”

    赵普再谢,自取马扎坐下,与宋弘殷微笑叙话。原来赵普字则平,本为永兴军节度使刘词帐下从事,去年冬天,刘词病故,临终之际,上表举荐楚昭辅、赵普、王仁赡等人。

    楚王二人感念刘词旧恩,尚在京兆府为刘家处理俗务,治丧守孝,唯赵普功利心重,闻郭荣御驾亲征,永兴军务一交接,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淮上,以期建功立业。

    范质虽不齿其行为,但一番交谈下来发现赵普为人精明,军政熟悉,颇具才干,这才安排了滁州军事判官一职,先行试用。

    赵普能言善谈,又惯会做小,几句闲话一说,便逗的宋弘殷长笑不已,笑认子侄。

181:初你剪影

    “不许动。”

    “说了不许动你还动。”

    甲寅直挺挺的躺着,光着上身,一动也不敢动,春妞一手端着碗,一手执着一柄细毛刷子,正认真的为甲寅涂抹药水。那柔软的刷子每到一处,甲寅皮肤上的细疙瘩就跟着麻起来了,忍不住要动一下,以缓解那柔柔的凉痒。

    最后甲寅实在忍不住了,挤了挤眼,道:“痒,比用头发挠脖子还痒。”

    春妞一怔,咯咯大笑道:“啊呀,臭虎子,你简直笨死了,痒为什么不早说。”

    甲寅小心的嘘着气,道:“是你让我不许动的,我忍不住。”

    “好吧,你再忍一会,一会就好。”

    春妞一边说,一边开始麻利的为甲寅涂药,药涂完了,甲寅的肚子上也就有了一道又长又黑的印迹,春妞兴之所至,索性用多余的药汁在其肚皮上画了两个小人,这才得意的起身,让祁三多和刘强给他包扎。

    刘强实在,问道:“小春姐,这两小人也要包扎吗?”

    春妞咯咯大笑,用刷子在他和祁三多额头上分别点了一点,道:“这里才要包扎好呢。”

    春妞已经十一岁了,但没有半点淑女的样子,还穿着肚子上有个大兜子的衣服,整日嘻嘻哈哈的,她那独特的界定法非常有效果,先骗着三多刘强吃下烈火丸,怪味丸,然后逼着让喊她小春姐,却不敢戏耍花枪,每次见了花枪都乖乖的喊花枪大兄。

    结果这新认识的三位大兄长人人宠她当宝,小虎夔现在是她一人独享的宠物了,特意让丫环用旧衣裁一件衣服,把小虎夔套住,宝贝的不得了。

    秦越在亲眼看到甲寅喝下两碗白米粥后,自个昏天昏地的睡了一天一夜,起来刮完胡子,把自己收拾利落了,便不再见到他的踪影。

    甲寅知道,他定是去找那周容了,唉,可惜自己不能跟着。

    他轻轻的摸摸肚子,还是不敢用一分力,肋骨断了四根,肠胃几乎砸烂,用司马错的话说,不可能活过来的,但他不仅活过来了,还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涌动的勃勃生机。

    司马错诧异非常,再三追问下只能把功劳定性在吃了夔丹缘由上,试着把小虎夔抱进他藏药的库房,小虎夔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几下翻拱,一株百年老参就被它嚼下肚了,再一阵折腾,一截也有上百年的何首乌又被它咬下一块。

    司马错不怒反喜,说这是钻山夔呐,专寻天材地宝的,带着它到山上转一圈,藏再深的地宝名药都能找的到。

    听爷爷这么一说,春妞更稀罕了,特意在她闺房里安了一张小床,给小虎夔做窝。

    甲寅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秦越却在周府后花园的水榭里焦虑等待。

    为了见心上人一面,他颇费了一番心思,陪吃陪玩陪乐,终于哄的周家二郎网开一面,亲自为其搭了桥,可为何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佳人来?

    绣楼上,砚心看看彩墨,又看了看自家娘子,忍不住道:“娘子,那人等了半天了。”

    周容用勺子挖着燕窝银耳羹,美美的吃着,冷笑道:“让他等,哼,原来都是他搞的鬼,这一回算是看明白了,有本事就等上三天三夜去。”

    彩墨道:“可听二郎说他明天就走了。”

    “……他走不走关我什么事儿。”

    砚心挥着小拳头,道:“也对,咒他上了战场挺的**……啊哟……彩墨你敢揪我……”

    周容把碗一放,没好气的道:“你俩闹什么,话说今日这羹怎么一点味也没有,寡淡寡淡的。”

    砚心可怜巴巴的看了彩墨一眼,彩墨有些无耐的道:“这本是留着抹肤养颜的,哪知娘子你把它给吃了……啊……娘子我错了……救命啊……”

    主仆三人打闹了好一阵,周容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在水榭里枯坐的臭男人,终于气呼呼的道:“都是那家伙搞的鬼,砚心,去,罚他吹首萧听听。”

    砚心趴在窗户上看了看,道:“他空手的。”

    彩墨顺手就从匣子里摸出一支来,塞过去道:“快,叫他吹好听一点。”

    砚心接过湘妃紫竹萧,边跑边拢头发,噔噔噔的跑下楼,一气跑到园中水榭,对那百无聊赖的家伙道:“你把我家娘子惹生气了,罚你吹曲子。”

    秦越接过长萧,见是一管琴萧,轻抚萧身,触手莹质玉润,显然是常用之物,便笑道:“你家娘子喜欢听什么?”

    砚心想既然是罚,总不能太便宜了他,便道:“必须是没有听过的。”

    秦越想了想,道:“那容某想一想。”

    秦越果真就举头望天,很认真的闭目想了想,约有半刻钟,砚心都等急了,这才在廊边坐下,略略试了试音,便开始悠悠的吹奏起来。

    砚心年纪小,音乐只能说是略懂,只觉着这萧声极好听,温婉舒缓,似乎带着一丝凄美,无奈中混杂着莫名的伤感,心事难明、欲述不能的样子。

    砚心就想,眼前这人俊俊的,吹的萧也马马虎虎,以后娘子弹琵琶,这人吹萧相和,该是蛮好的样子……

    啊呀,瞎想什么呢,砚心的脸腮就红了。

    绣楼上,周容闭目聆听良久,待到一曲终了,方睁开明眸,轻叹一口气后方问:“彩墨,你听过这曲子没有?”

    彩墨摇了摇头,说:“却是从未听过,不过很好听呢。”

    周容怔怔的道:“我也没听过,可缘何如此熟悉?”

    “娘子下去问他一问不就知道了。”

    “说啥呢,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见人了,研心回来了,看看她问了什么没有。”

    砚心“噔噔噔”的跑上楼来,把萧往桌上一放,欣喜的笑道:“娘子,这萧好不好听?”

    彩墨道:“你问了没,什么曲子?”

    砚心得意的道:“当然问了,说是‘织梦行云’,却是忘了在哪学的了,说本有词的,但只记得一句‘梦中对云忆,初你剪影,即墨烟花凝’。”

    “织梦行云,初你剪影?”

    周容下意识的拿起紫萧,试着吹了两音,却忘了这是那讨厌的男子方才用过的。

    ……

182:奇怪的药人

    秦越回到司马家里容光焕发,甲寅见了,露出只有两人才能懂的真诚笑容。

    秦越塞给春妞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把这缠人精给打发走了,这才拍拍手,让花枪等人都进来,议一议事。

    “最新消息,韩令坤部已经攻下滁州城,不过紧接着南唐齐王又率部围城,滁州估计不好守了。”

    “曹国华现在哪?”

    “还在和州,如果滁州守住了,和州也就太平,否则滁州一下,和州必撤,所以我们得赶快回去。”

    “虎子,你在这安心养伤,大约有两个月就差不多了,我与花枪先走,飞虎骑是我们的根本,还是得早些回去接管过来。”

    “嗯。”

    甲寅涩声应了。一说起飞虎骑,他心里就如刀割般的难受,当初就该听花枪的,不该逞能,结果害了这么多兄弟的性命。

    秦越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有得有失,不要多想。”

    花枪也笑着安慰:“你那天说的话才是正理,既是挡路的大河,就该亲趟,想来这几天你对武技已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嗯。”

    “三多,你就在这陪着虎子,等虎子伤好了,我再派人来接应。”

    “好,让李行那小子帮某把马给照顾好。”

    秦越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去锦楼叫席面,晚上我们好好喝一场,谗死虎子。”

    说是这么说,真到了晚上,秦越却自己动手,把甲寅抱起,安坐在特意备着的软座上,以石斛水代酒,面对一大桌的菜肴,忌口什么的,有春妞这小管家婆在,就不用操心了,一顿好喝。

    次日一早,秦越和花枪一走,甲寅顿觉孤寂。

    祁三多现在成了春妞的专职狗腿,甲寅只能一人睁眼养神,静听屋内外的零碎动静,除此外便是昏睡,直到把头都睡大了,阴雨绵绵的天气终于过去了,甲寅勉强也能下地行走,便让祁三多在院子里安一把软榻,看看阳光,看看花草,这才觉着没有发霉。

    全伯也推了个人出来,头发眉毛全光光的,五官都瘦的变了形,更显的一双眼睛牛眼般大,他的伤似乎比甲寅要严重的多,连转头都困难。

    司马错提着一张马扎,施施然的坐在那病人身边,长随奉上一个软包,司马错一抖,搭在腿上,一排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春妞,来。”

    “……哦。”

    里屋传来春妞不乐意的声音,好久才抱着小虎夔出来,然后又呀的一声,把小虎夔一放,说我还没净手,然后就跑了。

    小虎夔一落地,便直接向甲寅窜来,轻轻一纵上了身,然后伸着鼻子左闻右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甲寅的脸颊,这才把身子一缩,暖暖的在怀里躺下。

    等春妞出来,甲寅这才明白,对面那个算是药人,给春妞练手施银针的呢,好几次春妞啊呀呀的又扎错了,那药人也是一动不动,几无生机。

    等春妞扎完针,拍拍手,气势十足的让祁三多抱起小虎夔离开,小院里便只剩下甲寅与那药人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甲寅是无话可说,那人是口不能言。

    无聊的日子便在这互相呆看中度过。

    甲寅有次问春妞,这人是谁呀?

    春妞把头摇的拨浪鼓,说你可不能问,不然爷爷要发脾气了,总之这人要救好的了,否则爷爷要后悔一辈子呢。

    甲寅便不再问,只是对那人越发的好奇起来。

    转眼到了四月底,甲寅行动无碍,虽不敢用大力,但有时春妞帮那药人施针时,甲寅也帮忙抬胳膊扶脚的,只觉触手之处,干枯死色,竟然冷冰冰的。

    不过,那人眼珠子已会自由转动,还能通过眨眼来示意,显然天天施针有些效果。

    祁三多从街上回来,带回一个令南唐人欣喜若狂的消息。

    齐王殿下大败周军,连夺滁和二州,如今兵锋直指濠州,要一鼓作气把逆周赶过淮河。

    甲寅本来平淡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周兵败了,秦越花枪铁战他们如何了?陈头随军攻略西南,如今战况如何?

    甲寅看了眼祁三多,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甲寅轻按肋骨,还是吃不得力呀。

    ……

    ……

    被甲寅牵挂着的秦越与陈疤子已经在濠州城外“胜利”会师,看看各自队伍所剩的人数,皆是良久无言。

    飞虎骑只剩下一百二十人,而陈疤子带出去九百多人,如今也只剩下不到五百人,好在赵山豹乔青山都不曾有失,只叶虎盛从大小眼变成了独龙眼。

    秦越用力的搓搓脸,问道:“缘何你们也伤损如此严重?”

    陈疤子灌下一肚子的凉水,方道:“主要是二打舒州城,一气折损了好几百。”

    “二打舒州城?”

    陈疤子将竹筒子往地上一丢,懒洋洋的在马鞍上一靠,道:“是呀,二打。第一次,大伙兵分三路一鼓作气攀上了城头,只一天就拿下了舒州城,很顺利,在城里休息了两天,我营随王审琦向黄州进军,又顺利的拿下了黄州,回来时才发现,舒州刺史郭令图被百姓给赶走了。

    嬢的,只好再攻一次,临时作战,没准备攻城梯,只好我营作先锋,山越营抛索上城,所以……”

    秦越讶然,“城都打下来了,怎么剌史会被赶?”

    陈疤子苦笑道:“第一次进城没封刀,然后,那郭令图收刮太狠,还夜夜当新郎,终是逼反了百姓。”

    秦越大怒:“他嬢的,这样的亡八蛋就该千刀万剐。”

    “剐个屁,人家一听说舒州再次拿下,第二天又屁颠着回来了,现在好好的还在舒州城的刺史府位置上坐着呢。还有……”

    陈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秦越:“曾梧辞官了。”

    “啊!怎么回事?”

    “……我军奸抢之事越来越烈,他护不住百姓,自己的头还被军士用石头掷了洞,上了折子也是泥牛入海,他灰心之下挂印而去,我回时正好遇上他过河。”

    “***……”秦越无声的怒骂一句,然后喊道:“曹国华,你他嬢的滚过来。”

    曹彬搭着史成的肩站起,他的腿被唐兵斩了一刀,虽然有护胫挡着,但也青肿了一大片,走路艰难。

    秦越抓抓头发,只好自己走过去,骂骂咧咧的道:“你的奏折呢,要没写就赶紧写,老子受不了啦。”

    曹彬哈哈大笑,拍着秦越的肩膀道:“爷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走,一起写去。”

183:看不见的危机

    天边才显鱼肚白。

    秦越狼狈不堪的从帐篷里跑出来,边跑边拍打身子。

    负责值夜的赵山豹似大马猴般的窜过来,轻声道:“都虞侯,你干啥呢?”

    秦越一边搓着手臂,一边无耐的道:“蚊子,真他嬢的多。”

    赵山豹左右看看,笑道:“多大的事,看把你急的,这蚊子小,某以前在山上时,那蚊子才大呢。”

    “不一样,这蚊子咬的,奇痒,对了,都忘了你是铁骨人,蚊子都不盯你,你看,这腿上,盯多大的包。”

    “某等下帮你问史成讨些药来,他备着的药多。”

    秦越唉声叹气的在马扎上坐下,道:“老子最讨厌帐篷,哎,这帐篷从哪领的,我们自己的呢?”

    “之前中途分兵,司超将军问我营借了二十辆大车,说懒的搬上搬下,就把这此帐篷换给了我们。”

    “我说呢,怎么这般臭。”

    赵山豹笑道:“这帐子可算是新的,没用过多久,你闻到的是尸臭,濠州城那飘来的,不信你走远点闻闻。”

    秦越脸色就变了,道:“如今已入夏,也不收尸么?”

    “某昨日去看过,死的最多的是填河的役夫,谁去收,那护城河边黑压压的一片,少说好几千,你去估计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

    晨风吹拂,轻轻的唤醒熟睡的太阳。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朝霞因太阳的折腾而渐变绯红,又从绯红变成瑰丽的紫红,隐有金光闪烁。

    朝霞在进一步的努力,时而化为愤怒的雄狮,时而化为逐羊的群狼,时而化为海上的巨鲸,使出浑身解数要掩盖太阳的光芒。

    但似乎,终究是太阳更胜一筹,火球般的朝阳澎勃而出,傲然的藐视大地。

    曹彬从帐篷里钻出来,走到歪脖树下,叉着腿,舒畅的排泄着多余的水分和热量,末了得意的抖三抖,这才一步一拐的走到秦越身边坐下,伸手就想拍肩。

    秦越倏的横离三尺,骂道:“别拿你的骚手来惹我,看看,这天要变了。”

    “变啥,不是挺好的么?”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你不会不懂吧。”

    “这有啥,难道你还不让老天爷下雨。”

    秦越叹口气,道:“我们必须移营,濠州城的尸臭这里都能闻到,那么污染也能传过来,这可比真刀真枪的敌人还可怕,国华,我是认真的,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上午就移营,离濠州越远越好。”

    曹彬怔了怔,脸色就变了,道:“你别吓某。”

    秦越鄙视了他一眼,道:“如今已是初夏,太阳开始烈起来了,再来两次急雨一浸,再一蒸,搞不好……”

    曹彬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惧道:“别说了,老子这就想办法,你说往哪移?”

    “山上,高地,有清洁水源是必须的。”

    ……

    御驾行辕,郭荣吃过早饭便召开了军议。

    “……如今光、庐、舒、黄、蕲俱已成为我大周疆土,加上寿州,这西面已无战事,可惜滁州和州二州得而复失,不过只要再拿下濠州,我军兵力就可腾出来了。”

    从扬州被解救出来的杨澈可谓大功满满,正因为他递出了合适的台阶,光州也几乎算是兵不血刃的拿下,郭荣大悦,立马封其为安乐王,赏赐金银无数。

    李重进、王彦超、韩令坤、宋九重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阴黑着脸,到手的大功谁也不想弃了,可兵力有限,民心又不稳,遇到敌军主力来攻,只能先撤。

    主持军议的是宰相范质,他是就事而论,哪会顾及四人的心情,他把细棒从舆图上收下来,转身问武行德:“武将军,濠州何时能下?”

    “濠州城东北有水寨,西南有羊马城,呈犄角互助之势,不论我方主攻哪一路,必受三面夹攻,况前次大雨,尽毁我土木基础……”武行德抹一把脸,咬牙道:“这次再有十……不,再给末将五天时间,末将定能攻下。”

    郭荣摆摆手,道:“不抢这几天时间,关键是如何破城。”

    武行德长舒一口气,道:“其这三才守御阵,阵眼在淮河上的十八里水寨,欺我大周无战舰,快船进出,肆无忌惮,我军只能望河兴叹。若能一气破了这水寨,则濠州城就如瓮中之鳖。”

    郭荣点点头,叹道:“寿州有个刘仁赡,没想到濠州又出来个郭廷谓,先次断我涡口桥,又破我定远寨,以致我大将康俨几乎全军覆没,伪唐人才何其多矣。”

    “圣上莫长他人威风,末将愿率本部军马,助武将军一臂之力,拿下这濠州城,亲绑那厮来献。”

    郭荣闻言大悦,笑道:“壮哉,王卿志气可嘉,来人,将朕的逐影牵来,给王将军代步。”

    一气攻下庐舒黄三州的王审琦,才回来两天,正是心高气傲之时,一时不服,将大话突口而出,没想到获得了圣上的肯定,赐下御马,不由大喜,连忙谢过。

    郭荣这才转头对李重进等人道:“虽说滁和二州得而复失,不过义声,韩卿,你们几个也不必太在意,能以少胜多,分别攻下清流关、滁州、和州,还打到了**,足见尔等之能,守不住也是正常。你们所部,暂且歇息,负责为武将军防守侧翼,以壮声色。

    武卿你也不用急,量那李景达一时也不敢轻兵冒进,只管从容布置,争取以最少的代价拿下濠州城。”

    郭荣用手指敲着桌面,沉吟道:“另外……抱一。”

    张永德连忙起身应答:“臣在。”

    “诸部皆疲,眼下唯你部一直养精蓄锐,该你出马了,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把李景达部牵制住。”

    “臣遵旨。”

    张永德领了旨意方要坐下,宋九重忽然站了起来,对郭荣躬身行礼,朗声道:“臣请为先锋。”

    郭荣怔了怔,笑道:“宋卿已连月征战,不妨先歇上几日。”

    “回圣上,臣熬惯了筋骨,虽有疲累,睡一觉也就恢复了,臣听闻那唐将林仁肇有万夫不挡之勇,可惜前次撤军时暴雨如注,未曾会着,甚为憾事,臣估计唐军若出滁州,必以其为先锋,是以请战。”

    “好。”郭荣拍案而起,道:“卿既有斗志,朕便准你所请,依前次仍为先锋使。”

    “谢圣上。”

    ……

写在上架前

    和尚写书,有三个原因:

    一是因为书荒,自己水平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但看书却是挑的很。

    二是想把这一段被功利所埋没的历史翻出来晒一晒,让更多人知道,在弱宋之前,有后周这样一个张力十足的朝代,有这样一位明君,还有许多的贤臣大将。

    三是对于北宋立国的一些猜想,赵大如何能在几乎兵不血刃的情况下黄袍加身,赵二如何能立马成为晋王加开封府尹,成为朝野公认的储君。

    …………………………

    本书上架,有二个原因:

    一是据说上架或许能改变零资源的局面;

    二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先把有些事情搞明白了再说。

    …………………………

    关于更新与坚持:

    和尚手中是有存稿的,但和尚习惯删文,尤其是第四卷删的才多,近五万字阵亡。

    嗯,我希望大家看到的是多少可以一看的文字,而不是一水的水。

    所以除上架第一天外,以后还是一天2章的样子,手有余粮,心里不慌,还可以改改润润,我想比赶鸭子发文好一些。

    是的,明天5章,万更。

    …………………………

    关于角色的发展:

    秦越快醒了,之所以安排这么晚醒来,是不希望在郭荣时代有太多的干扰,他本是一位被遗忘的有为明君,天不假年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

    想对书友说的话:

    其实只有两字:感谢!

    收藏、推介、打赏、订阅、章评、甚至吐槽什么的,都是对和尚的鼓励与鞭策。

    同时,也得到了许多热心人的帮助,和尚就不点名了,记心中。

    再次合什,祝大家鼠年数钱数到手抽筋,要是数不过来的话,和尚帮你。

184:义社十兄弟

    “恭喜三兄、五兄荣立不世之功。”

    王审琦驻地,中军大帐左右帐帘掀开,一众将佐正喝酒以庆,正是王审琦等人前年酒酣后一时兴起所结的义社兄弟,分别是李继勋、杨光义、王审琦、石守信、宋九重、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韩重赟、王政忠。

    坐于首位的却不是王审琦,而是李继勋,其已四十岁,是义社的老大哥,官阶也最高,乃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昭武军节度使。

    可惜大年三十在寿州城下被刘仁赡突袭,损兵折将,军械粮草损毁无数,颜面尽失,郭荣虽未罪责,但他也一直落落寡欢。

    他端着酒碗,看看左手位豪情冲天起的三弟王审琦,又看看右手位稳重如熊罴的五弟宋九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道:“为兄老了,以后是你们的天下了,来,饮胜。”

    “诶,大兄何出此言,若无大兄往日里多加照顾提携,我等哪有机会,来,敬大兄,饮胜。”

    “饮胜……”

    李继勋着放下酒碗,道:“哪谈照顾提携,为兄也不过是占了年纪大一点的光而已,今后,当粘你们的光了,来,满上,再喝一碗。”

    王审琦笑道:“庐、舒二州兵弱将熊,都是一两天便攻下,加上蕲州守将李福杀其知州来降,一起同攻黄州,说起来某只是捡了个大便宜。

    倒是玄朗此番功劳甚大,只凭一路兵马,竟然摧毁五万敌军,擒皇甫、捉姚凤,真正的一战成名天下知,来,一起为五弟贺。”

    “饮胜……”

    宋九重笑道:“也只是运气而已,关键时得亏守信与重赟冒死相救,否则搞不好就缺胳膊断腿了,总之,兄弟们都能快快活活的在一起喝酒,便是天大的福份,来,饮胜。”

    “喝……”

    二兄杨光义轻抚虬须,责道:“话是不错,不过你俩早上却是太冒进了,三弟缘何喝酒谨慎万分,一杯不喝,却偏在战事上争先恐后的。濠州城若是好攻,哪会攻上一月之久,还有你玄朗,眼下唐军援兵士气正虹,你去触这霉头做什么。”

    王审琦手抓羊骨,歪头扯下一大块肉来,大口嚼着,含糊道:“当时听圣上夸那唐将,一气之下就没想这么多了。”

    宋九重则笑道:“某是真想会一会那使槊的高人,现在会这武器的,实在太少了,可遇而不可求。”

    李继勋左手执筷,二龙戏珠,挟一粒炒豆子吃了,不满的道:“都是一将之主了,还想着个人逞能,非为将之道。”

    “大兄批评的是。”

    石守信见气氛有些沉重,忙打哈哈,笑道:“五弟如今武技可是精妙的很,那王剑儿自吹剑术无敌,还不是攻不进玄朗的身前三尺,两位大兄只管放心,来,喝齐……”

    “喝……”

    “喝!”

    “你喝不喝,再不喝我用蝎子蜇你。”

    宋九重在喝酒,甲寅在喝药。

    随着身体渐渐恢复,喝的药却是越来越苦,甲寅几次三番的想,会不会春妞故意的。

    被春妞捏着鼻子强行灌下一碗黑漆麻乌苦不拉几的药后,甲寅强忍住反胃恶心,以最快的速度探手抓来一块饴糖塞进嘴里,摒着气息大嚼几口,方才把那几要冲出的胃酸压伏下去。

    “春妞,我肚子差不多快好了,你就别折磨我了。”

    “哼,那便把书抄上百遍,否则还要你喝这苦丁水。”

    “啊……你果然是在故意折磨我。”

    春妞一捂嘴巴,羞怒道:“什么叫故意整你,为你治病知不知道,快开始练字抄书。”

    甲寅哀嚎一声,开始提笔。

    前几日,与春妞说起伊夫子,春妞得意的拿出三封信来,甲寅就羞愧了,心想一年多了,自己也才托苏家寄过一封信,没想到春妞竟然每三月就会写一封信给夫子。

    自己与她一比,实在差太远了。

    忙问春妞要了笔墨,准备给夫子写信,可惜少久未提笔,字写起来一触一团墨,春妞看不下去,开始催逼他练字,然后,抄药方……

    这种感觉,对甲寅来说,比与那光头药人对视还要无聊痛苦。

    不过光头药人也不与他对视了,前天也不知是春妞针扎对了还是扎错了,他的右手竟然能动了,到了昨天晚上,左手也有了知觉,然后那药人不再看甲寅,改看书了。

    甲寅只好老老实实的练字,抄药方。

    小虎夔在院外不停的东窜西荡,一会上树,一会跃墙,也不知春妞给它吃了什么东西,这一个月来身子疯长,已露狰狞恶相。尖爪、利齿,不敢再随便触碰,小虎夔尚不满足,还不停的啃咬树皮,骨头,磨牙,刨爪。

    祁三多坐在院中,扁着嘴,耷着眼,苦着脸,双脚搭架在药碾上,不停推拉,发出“咣咣”的声响,这单调的声音十分有魔力,令人昏昏欲睡。

    一钵药材终于碾完,祁三多脚一缩,窜进屋子,有气无力的道:“虎子,求你快点好起来吧,不然某要发疯了。”

    甲寅放下笔,甩甩手腕道:“我也想呀,可肋下还是受不得力,没办法,趁春妞现在没来,赶紧睡一会吧。”

    祁三多就兴奋起来,往床上一滚,道:“这可是你说的,等下要帮某打掩护呵。”

    甲寅继续提笔,才写三字,祁三多“啊呀”一声,然后向外飞奔,甲寅没回头,知道其多半又中了春妞的陷井了。

    果然,不一会,外面就传来祁三多低声下气的求饶声和春妞的叉手喝斥声。

    让赔蝎子?

    甲寅摸摸鼻子,心想幸好没偷懒午睡。

    他抄了一个多时辰,心中的不耐终是浮了起来,咬着笔尖呆看院中出神,心想过去都快二十天了,京中的师父会不会知道自己受伤的消息?

    要是七娘知道了会怎么办?

    要不要写封信报个平安?

    甲寅左思右想了好一会,觉得该写一封信回去,便换了信笺,斟酌了许久,写下“苏娘子”三字,觉着不妥,又换一张,工工整整的写上“苏子瑜”,更觉不妥,再换“苏七娘”还是不妥,一连写了十几张,总共还没写完整一句话,信笺却用完了,他沮丧的一弃笔,将废纸团成一团,全扔进了纸篓里。

    甲寅用力的搓搓脸,长叹一口气。

    师兄怎么说的,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185:浮驼以济

    滁州城,节帅府。

    一场军议正在进行,气氛剑拨弩张。

    李景达黑着脸,坐在帅案后看着陈觉的激昂表演。

    “……诸位,**之战尤在眼前,前车之鉴,不可或忘。逆周兵强马壮,不可力敌,我军既已连收二州,便当据城而守,巩固阵地,这滁和二州之军民再也经不起敌军伤害。

    至于逆周之大军,一是等我后续援军到来,二是拖延以待战机,我们境内作战,耗的起,他们却耗不起。”

    朱元忿道:“好教监军知晓,濠州城内的军民还在翘首以盼王师相救呢。”

    “濠州之险,不下于寿州,那寿州城能守四月有余,濠州城只会时间更长久,马上就是六月酷暑,逆周师老兵疲,哪能久呆,某料定,最多一月,必将退师,届时我军随后掩赶便是。”

    “指望周兵畏暑?哈,真笑话……”

    陈觉勃然大怒,道:“朱将军,你目无尊上,难道是想试某之法剑不成?”

    朱元冷笑道:“不敢。下令拼命追杀的是你,下令据城坚守的也是你,末将只管听令行事。”

    “你……”

    李景达疲惫的挥挥手,示意朱元退下,对陈觉道:“陈监军,我军若是不前,周兵全聚于濠州,哪怕城池再坚固,也守不住。所以我军必须出发相救。

    这样吧,请监军在这滁州城中遥控调度,本王率一万子弟前去相援,如何?”

    陈觉轻摇羽扇,笑道:“殿下就不怕逆周执行围点打援?”

    “急行军回**,然后乘战舰经运河入淮,逆流而上,周兵马军再强,又有何用,要知道我军之弓弩,远优于逆周。”

    陈觉沉默良久,方道:“殿下乃万金之躯,怎可行此冒险之事,果真要出兵相救,也只能出一支偏师。”

    “敌军大部分已经兵疲待整,已调不出太多生力军,所以无需畏惧,若真的野外相遇,只要三军用命,胜负也在五五之数,要知道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方。再加上林将军,郑将军一战成名,如今正是我军大振雄风之时,时不我待。”

    “不行。”

    陈觉放下羽扇,端起茶杯品一口香茗,方道:“非某不讲情面,实在是我军输不起了,殿下,真要出兵,也只能出三千,至于领军将领,殿下看着安排吧。”

    “……”

    目送陈觉施施然的远去,朱元再也忍不住,道:“大王,某忍不住了。”

    李景达轻抚长剑,涩声叹道:“监军所言……也……也有道理。”

    “有理个屁,不该战要战,该战又不战,呸!”

    “朱将军,收敛性子,不可逞口舌之快,而惹……算了,既然出兵三千,那就不能与敌主力硬碰硬,可西向庐舒,不知哪位将军愿往?”

    朱元重重一抱拳,道:“末将愿往,省得在此受这鸟气。”

    `……

    炭火熊熊,两个黑陶瓦罐架在火上烧着。

    秦越吹着口哨,一手抱着木盘,一手执着豆腐刀,将雪白滑嫩的豆腐脑一大块一大块的铲进瓦罐里,看着那雪白的豆腐脑在火力的催发下轻轻的颤动着,秦越满足的轻闻一口香气,这才端起一盘烧头,问曹彬:“喂,真不吃这个?”

    曹彬没好气的道:“给某加肉沫就好。”

    秦越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好东西,得亏昨天又用麦粉,又用青盐搓洗了几十遍,哪知你竟然不吃,吃了这玩意,没有夜盲症,懂不?”

    秦越一边说,一边把卤烧的红润油汪的肥肠用筷子挟起,从腰后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唰唰唰”的悬空切下片片碎丁,准确的抛酒进瓦罐里,在柔嫩的豆腐脑上满满的铺上一层,再淋几勺酱红的卤汤,将豆腐脑全浸润了,任其在炭火上轻煨着。

    这才搓搓手,用个木勺子很随意的往另一个瓦罐里勺下几勺瘦肉沫,淋上几勺肉汤,默数百下,各抓一把葱花,便示意刘强把瓦罐端起。

    曹彬坐在条木大桌前候着呢,先探头闻闻,然后不满的道:“你从昨天忙到现在,就为了这一罐东西?”

    秦越懒洋洋的在条凳上坐下,陶醉的闻着香气,道:“不懂了吧,这东西配上烧饼,绝了。要不是这里的烧饼做的好吃,我还想不起来这道早餐呢,不过你那绝对没我这好吃,要不尝尝?”

    曹彬摇头,道:“饿死也不吃,哇,好烫。”

    “一烫三分鲜,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秦越先小口的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道:“比起当年在闽南吃的,还差老大一截,不过也过的去了,下次我做牛肉丸子你吃。”

    “别只想着吃呀,接下来怎么整?”

    “休整,安心的休整吧,我们既然离开了濠州城里,就千万别往那死人堆里凑,对了,你跟圣上提过了没有?”

    曹彬摇摇头,道:“提了,连同折子上的事一起说了,被圣上好骂了一通,让我们安心打仗便是。”

    “好吧,我们人微言轻,军国大事就不用参与了,守好这哨岗。”

    曹彬再次摇头,“有些东西,圣上不是不知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濠州城必须拿下,一时也顾不了许多。

    至于扰民之事,其实他私下里也不知发了多少火,但也只能以后慢慢调整,毕竟……许多老将打了一辈子仗了,一些习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秦越把烧饼折成条状,一头浸在汤里泡着,问道:“张永德出发三天了,有消息?”

    “没。”

    ……

    濠州城外,羊马城,投石轰然,弩矢纷飞,喊杀声,惨叫声,声传十里。

    城下行营都部署武行德斜坦右臂,亲自擂鼓,在隆隆的鼓声催发下,上万大周士兵疯狂的向城头涌去。

    城头上,唐将周靖望了望淮河上尤在熊熊燃烧的十八里水寨,绝望的大叫一声,抱起一块投石,从城头上和身跃下……

    战事从寅正开始,大周悍将王审琦趁着夜色,率千名敢死之士,以骆驼浮水而渡,尤在梦乡的唐军促不提妨,被王审琦一击得手,夺关城,破水寨,贼众大败,焚战舰七十余艘,斩首一千余级。

    待到天明,孤立的羊马城便陷入了周兵的汪洋中。

    濠州团练使郭廷谓手扶女墙,眼睁睁的看着水寨被焚,眼睁睁的看着羊马城被攻,一股炫晕感袭来,终是撑不住,仰天摔倒,一口老血冲口而出。

    “将军……”

    郭廷谓挣开亲卫相扶的手,仰天咆啸:“圣上,援军呐……”

186:红翎急报

    “圣上,圣上……”

    “嗯?何事如此匆忙?”

    夜已深,大周御驾行辕,郭荣依旧在伏案疾书,闻声停笔,抬头一看,却是甘沛喜笑颜开的从外面进来,扬着一封信函,高声道:“濠州守将郭廷谓请降。”

    “哦?”

    郭荣大喜,连忙起身,接过信件匆匆一览,却是沉默了一会,方对甘沛道:“如今夜已深,你看看哪位宰执还没睡的,召来议事,睡下的就算了,还有武白二卿也叫一下。”

    “诺。”

    不一会,三位宰相与武白二位老将匆匆进帐,郭荣不由的责备道:“甘沛,朕让你看哪位没睡的叫一下,你倒好,烦的几位都一起来了。”

    范质笑道:“听闻濠州城欲降,哪个还睡的着。”

    郭荣把信函递过去,笑道:“这郭廷谓的希望还没有真破灭,看看,假降真拖延,说什么家人都在江宁,容我军给他时间去信李璟,准其投降,呵,当朕好欺也。”

    武行德怒道:“可恶,容臣明日发起总攻,如今犄角之势已破,只余一座孤城,不消一日,定然一举拿下。”

    “朕的意思却是同意他的请降,反正快马来去最多也就六天时间,濠州城里不到五千人马,李景达的大军又缩在滁州城里当乌龟,量那伪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可……这明明是诈降呐。”

    王溥摆摆手,笑道:“武将军只知其一,圣上此计却是妙用无双。若是六日后伪唐无动静,这濠州城不降也得降,若如此,东边的泗州、楚州守将又会作如何想?”

    武行德一拍大腿,叫道:“啊呀,果然妙计,那臣明日便构作工事,谨防城里出妖蛾子。”

    范质笑道:“军事一途有武白二位老将军,这文事一途,某与王相一起草拟一篇告淮南守将书如何?”

    李谷道:“却是有两篇要写,一封给李景,一封告将佐书,双管齐下,臣看那冯延鲁的文章就不错。”

    郭荣大笑,道:“得亏你想的出来,也罢,此事就这样办,朕先回封书给那郭廷谓,省的他虑心过度,你们既然没睡,那便一起吃个宵夜,甘沛去安排下。”

    “诺。”

    郭荣坐回御座,提笔匆匆草就,正要搁笔,忽又想到了什么,提笔添上两句,交给甘沛。又对武行德道:“既然城中已无战意,索性大军退后三五里,和城里通个气,把城下各处清理清理,这味道,朕在这里都闻的到了。”

    “诺,不过臣建议,直接烧了为好。”

    郭荣沉默良久,点头道:“如今天气渐渐炎热,也只能如此。对了,伤兵营要做好医治工作,尽量减少伤亡。”

    “是,只是……臣建议皇后娘娘别再去了,伤兵营最是污垢不堪。”

    郭荣自嘲一笑,道:“朕这位皇后呐,别的事,样样听朕的,唯有这一件,朕说了也没用,朕明日再劝劝。”

    “该劝的是你。”

    角门处响起皇后符氏的声音,却是亲自带着侍女端来食盒,酒壶,进的厅来,先对几位大臣颌首示意,这才对郭荣笑道:“天天如此熬夜,不知清油很费么。”

    郭荣哈哈大笑,起身来到临时架起的餐桌前,示意众臣入座,笑道:“这话可不能传出去,丢人大发了。”

    李谷笑道:“臣倒觉着是美谈,可惜监修国史的差事卸了,否则定当督促起居录上浓墨重彩的添上一笔。”

    众人大笑,一时其乐融融。

    ……

    ……

    “朕自类祃出师,麾旄问罪,绝长淮而电击,指建业以鹰扬,旦夕之间,克捷相继。

    至若兵兴之所自,衅起之所来,胜负之端倪,戎甲之次第,不劳尽谕,必想具知。近者金陵使人,继来行阙,追悔前事……

    但以南邦之土地,本中夏之封疆,苟失克复之期,大辜朝野之望,已兴是役,固不徒还,必若自淮以南,画江为界,尽归中国,犹是远图。

    所云愿为外臣,乞比湖、浙,彼既服义,朕岂忍人,必当别议封崇,待以殊礼。凡尔将佐,各尽乃心,善为国家之谋,勉择恒久之利……”

    从濠州出发的快马,除了带着郭廷谓的书信外,还抄写了一封周廷给南唐守将的谕旨。

    李璟端坐龙椅,把这两封书信左看右看,翻过来倒过去,仿佛要看出花来,因为齐王一路大胜的喜讯而消失的阴霾又浮上了额头。

    “圣上,如今江北已失寿、光、黄、蕲、舒、庐六州,这濠州郭廷谓又来书请降,请圣上早作决断……”

    “啊,哦,嗯……诸卿都议一议,眼下该如何是好?”

    孙晟出班奏道:“臣以为,当继续增兵,先保滁泗不失,再……再缓以图之。”

    “孙相此言差矣,逆周既然得八州,其势正虹,若把江宁的老底子都派出去,又拿什么来保江宁?”

    常梦锡道:“江北不保,哪来京都安宁,冯相此言才是大荒缪,圣上,请立即增兵淮上,若等周兵尽夺江淮,则长江天堑不复存也。”

    宋齐丘轻咳一声,慢条丝理的道:“京都最少也要有五万甲士拱卫,齐王已带出了三万,眼下能派的兵员最多不过万余,如此添油增兵,于事无补。

    臣以为,当施拖字诀,一来马上进入炎炎夏季,周军出征大半年,师老兵疲,不复斗志,那时才是我军收复失地的良机。

    二来,我使臣已从海路出发,不日将到辽国上京,若是拖到入秋,辽军必然南下,到那时,我军收复淮上,将不费吹灰之力。”

    “臣复议。”

    “臣反对,臣以为京师有三万兵马拱卫足矣,其它兵马可尽派过江去,最不济也可增泗楚之守备。”

    冯延巳冷眼一翻,道:“齐王那里,已有三万兵马,多了与事无补。”

    孙晟黯然道:“润州燕王天天请战,不如再出一路,以为应援?”

    宋齐丘斥道:“荒缪,燕王才多大,岂能以军机大事相儿戏。老夫再次强调,周兵已是强弩之末,暂避锋芒又有何不可?”

    “臣等赞同宋太师之议。”

    常梦锡大怒,吼道:“那濠州城又该如何?”

    宋齐丘正要答话,殿外忽有喧杂声响起,“六百里捷报……”

    一骑红翎直入宫门。

    “朱元将军领军三千,三日连克两城,已收复庐舒二州。”

    “快,快呈上来……”

    李璟猛的从御座上站起,一把接过战报,一目十行的看完,忍不住仰天长啸。

    “臣等恭喜圣上。”

    一片恭喜声中,韩熙载出班奏问:“恭喜圣上,不过臣有一惑,朱元将军固然勇猛,却不何缘何能以三千甲士连克二城?”

    李璟扬扬手中捷报大笑道:“逆周大军倒行逆施,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淮人忍耐久矣,一见王师,纷纷响应,人心既失,逆周又如何守得住城池,不但如此,朱元的兵还越打越多,如今已有六千子弟响应入伍。”

    “此乃圣上洪福,天佑大唐。不过还需尽快安排官吏人马接管为上。”

    “不错,该出兵。”

    李璟意气风发,朗声道:“吴越钱俶常州大败后,已不敢再动,宣州兵可抽出五千,渡江北上,加强庐舒防御,至于润州兵也可出动五千,着偏将领军以增援齐王,至于弘冀,让他老实在润州呆着,不可少年意气。”

    “圣上圣明。”

    冯延巳抢过韩熙载的话头,笑道:“他攻东,我击西,守住庐舒,黄、蕲必降,西北路一稳,我大军就可继续挥师北上,恭喜圣上,大胜指日可待。”

    李璟大笑。

    常梦锡却再次破场,问道:“那濠州怎么办?”

    宋齐丘施施然起身,对李璟躬身行礼,道:“郭廷谓身陷重围,尤不忘圣上,可见其忠,对于这样的忠良之将,不可伤寒其心,圣上,臣建议,允其所请。”

    御座上,李璟缓缓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

187:阿盏

    “姐,天这么热,你盛妆打扮干啥?”

    皇氏符氏选了一支造形简单的单尾凤钗,示意侍女换下头上那繁复的百鸟朝凤钗,闻言没好气的道:“该关心的你不关心,不该关心的你偏乐此不彼,今日濠州城降,我要陪圣上一起面见官员百姓,你在家好生呆着,别乱跑。”

    符二娘道:“我哪乱跑了,受降场面肯定很热闹,我跟去看看。”

    “休得胡闹,老实呆在营中,不可出门一步。”

    “姐……”

    符氏起身,轻走两步,感觉满意了,这才认真的对二娘道:“这事没得商量,再撒娇也没用。”

    “好好好,我在家,我那都不去,我绣花。”

    符氏摇摇头,不再管她,自去前厅与郭荣汇合。

    走到前厅角门,却不由的放下了脚步,只见郭荣头戴通天冠,身着衮龙服,腰悬天子剑,雍正肃毅,不由看呆了。

    “阿盏,怎么了?”

    “哦。”符氏走上前去,替郭荣理了理衣襟,笑道:“都好久没见你这般穿着了,一时恍忽。”

    “朕倒觉着常服最是舒适,这衣帽一上身,拘谨,走吧,骑驾车辇都已备好,就等你了。”

    郭荣牵过符氏的手,就要向外走去,符氏急忙抽手,嗔道:“成何体统。”

    郭荣哈哈大笑,继续握过柔荑,笑道:“什么是体统,朕的一言一行,都是体统,走。”

    符氏无耐,只好相携而行。

    “噫,你手指头怎么了?”

    皇后符氏笑道:“没事,被木刺刺了一下。”

    “这里可不比宫中,凡事小心些,可让太医看过?”

    符氏见其样子,嫣然笑道:“哪有那么娇贵,以前做女红,被针扎那是家常便饭,放心吧,康太医亲自敷的药,包扎的伤口……真是的,何时心眼如芥子了,一个刺眼也大惊小怪。”

    “唉,你呀……”

    郭荣不再说话,只握着皇后的手又紧了三分。

    濠州城头,郭廷谓抚着女墙,一步一步,走的沉重缓慢,他从北走到南,又缓缓的折返而回,目光看向城下那排着整齐军容的周军,看那旌旗猎猎,看那战马嘶鸣,看那甲士肃容,看那城下污血黑斑……不知不知间已是泪流满面。

    亲卫忍不住低声相劝:“将军……”

    “啊,嗯,本将无事,着相了,呵。”

    郭迁谓掩袖拭泪,强笑道:“城下鼓乐已起,该是周皇銮驾到了,准备开城献降吧。”

    “……诺。”

    为了今日的受降,武行德颇用了一番心思,早好几日便与濠州城取得联系,将城下尸骸清理一空,上千具尸体堆成数十堆,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尸臭相传几十里。

    清完尸骸,这才净水洗地,黄土垫道,将污垢掩埋,饶是如此,还是不能完全遮去那令人作呕的恶臭。

    皇后符氏从辇车上下来时差点忍不住当场献丑,好在其意志坚强,又早备了薄荷丸子,这才勉强压服下胃中的不适。

    在大周将士山呼万岁声中,濠州城门洞开,郭廷谓身着素衣,率城中文武缓步出城,距郭荣御辇百步,郭廷谓停下脚步,转身向南,朝江宁方向行五体投地大礼,三拜后再起身,虎目噙泪,这才悲声道:“罪臣郭廷谓,参见大周皇帝陛下。”

    “郭卿不必介怀,江南诸将,惟卿断涡口桥,破定远寨,足以报李景禄矣。濠上使李景自守,亦何能为。”

    郭荣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反而对这位坚守城池,给周军造成重大损失的唐将心生敬重,好言宽慰之余,更册封其为亳州防御使,继续典军。

    武行德接过令旨,进城接收城管,而后,郭荣御辇也随着进城,召见城中乡绅百姓代表,忙忙碌碌了一整天,日暮方回行营。

    ……

    ……

    江宁城中,甲寅终于是结束了枯坐案头的煎熬日子,第一次走出司马家,他内伤虽未完全康复,但只要不是太受力,已是无碍。

    甲寅能走动,最欢喜的是祁三多,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那令人头大的药碾了,高高兴兴的陪着出门。

    小巷清幽,两头通,往西走通坊市街,街道只有六尺宽,青条石铺就,边上还圈着好看的鹅卵石。甲寅喜欢踩在鹅卵石上,享受着脚底传来的凸起顶压,这让他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街道两侧是一间间小商铺,卖的都是老百姓生活相关的东西,布庄、鞋店、米铺、酒行、酱坊等等,也有吃的,面馆、馄饨、油条、包子变着法儿的溢出诱人的清香。

    他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折返回来,来来回回走了三圈,一文钱没花,就看个热闹,他喜欢这样的氛围,充满生活气息,就连卖敲糖的小铃都悦耳动听。

    祁三多逛不住,道:“虎子,这走来走去的有啥意思呢,我们下馆子去,司马家的饭里都有药味儿,我实在吃厌了。”

    “你敢背着春妞偷吃?”

    祁三多身上的肥肉一颤,忙道:“算了,算了,等你大好了再一起请她吃。”

    甲寅笑笑,不再说话。

    祁三多又道:“虎子,你要是不买点什么,空手回去才要吃排头呢。”

    甲寅想想也对,便又顺着街道一路走下去,见着小点心小吃食的买了一大抱,回到司马家,果然把春妞哄的笑咪咪的,拍拍手,示意甲寅去院中陪怪人聊天,自己却埋头在点心堆里一样一样的分捡起来。

    甲寅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好,那怪人也在一天天的康复,手能动了,也能说话了,只是音节有些怪异,据说是舌头还不灵光的缘故。

    甲寅挑了一包松软的芙蓉糕,递给怪人,怪人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放下书,用两个手指轻轻的拈了一片芙蓉糕,举到头前,仔细的看了看,又轻闻了闻,这才塞进嘴里,缓缓的嚼着,末了方满意的点点头道:“色、香、味,都能品出来了,真美好呀。”

    甲寅笑道:“春妞说要把你全治好,还你英俊。”

    “都抬进棺材里的人了,还能活过来,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如今就很满足了,不过,你倒是帮我问下小小神医,看看某何时能喝酒。”

    甲寅大笑:“这个却是不好问,因为她极讨厌,否则,我早喝上了。”

    ……

188:该来的总归要来

    经过七八天的休整,虎牙营总算是又活过来了,再加上濠州城降,全营上下顿觉轻松起来。

    曹彬的那一营铁骑本该归建的,可这家伙偏就懒着了,秦越巴不得,军中俗务全交给他和陈疤子忙去,自己则与史成白兴霸等人吹牛打屁。

    这一日,正支使着刘群杀黄鳝,洗田螺,准备给自己开小灶,这些东西,如史成几个是坚决不食的,正嘲笑着,辕门外数骑奔驰而来,却是去大营议事的陈疤子与曹彬回来了。

    “明日御驾亲征,攻打滁州,我营归属右军。”陈疤子才下马,便有些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这打的什么仗,庐州、舒州才拿下又丢了,圣上不管?”

    曹彬三两下扯掉戎服,很没形象的露出光膀子,早有家将提过冰凉的井水,曹棚一边抹身洗脸,一边答道:“怎么不管,依着圣上的本意,所有守将都杀了才能解气,可杀不止杀呀,那郭令图一句话就把圣上给堵住了。”

    “什么话?”

    “穷当兵的,卖命上战场,图什么?”

    曹彬停下动作,认真的道:“这话别外传,圣上把御桌都劈了。”

    秦越点点头,“所以圣上选择御驾亲征滁州?”

    “不然呢?军纪再明,没有丰盛的犒赏,将士们还是会阳奉阴违。不过攻下滁州,也就真的剑指江宁了,其它城池再夺回也就容易了。”

    待到曹彬洗完,却说有件小事咱兄弟俩议一议。

    秦越翻了翻白眼,还是单独与他进了中军帐。

    “先说好,这是义声的安排,我铁骑还有三百四十人,你飞虎骑还有一百二十几人,义声的意思是两部合一营,我负责马队,陈疤子负责步兵。”

    秦越躺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小匕首,脸上似笑非笑,就这样看着曹彬,曹彬皱眉道:“都说了是义声的主意,别赖某。”

    “不赖你赖谁?曹国华,你行呐你,兄弟的墙角你也敢挖,小心我这匕首不长眼。”

    曹彬抓起竹筒狠灌一气,方抹嘴道:“你当某是什么人了,这不一切为了大局考虑么。”

    秦越将匕首重重的在桌上一掷,直至没柄,冷然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一百二十人你是不放在心上,花枪铁战才是你真算盘,你当老子坐这山上看风景,眼瞎的不成?

    告诉你,飞虎骑是虎子的心血,花枪与铁战是他的生死兄弟,你再有本事也带不走。”

    曹彬脸色一红,兀自强辩:“看你说哪里去了,都说了不是某的主意。”

    “别扯蛋,反正老子就认你了,飞虎骑不能改编,除非把你那铁骑营改编过来,老子勉为其难接收一下。”

    曹彬搓搓脸,肃容道:“九郎,军队是朝廷的,可不是私家武装,一切行动得听指挥,这话还是你说的,再说了,这也是临时改编嘛。”

    秦越冷笑道:“听指挥呀,虎牙营哪次不听指挥了,让巢匪便剿匪,让征西便征西,让抢滩便抢滩,哪次不是圆满完成,哼,临时改编,你当我傻子不成?抢家底就抢家底,用不着这样拐来拐去的,还扣大帽子。”

    曹彬急了,吼道:“说了不是某的主意,你硬赖某家也没用。”

    秦越鄙夷的一撇嘴,道:“那你偷偷的来与我商量啥,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懂不懂?别的我不管,反正这事就赖你身上了,你要硬来,咱俩割袍断义,要想继续做兄弟,就把这安排给老子抹平了去。”

    “你……”

    曹彬双手把着桌角,几次冲动下都想掀了桌子,最后都给忍了下来,僵持半刻钟,倏的站起,抓盔掷过来,被秦越轻松避开,曹彬这才忿然道:“算你狠。”

    秦越把双脚交叠着架到桌上,悠然笑道:“狠啥狠,虎牙营就这点家底,你们还顾上了,这还有天理了没有,也就你曹国华,要是别个谁来说这事,我保证他走不了离营三里远。”

    “有种。”

    曹彬再掷了一个竹筒过来,听到“啪”的一声脆响,方摔门而出。

    ……

    ……

    御驾行营,一片忙碌。

    粗笨的物资都在整理装车,细小的东西也在归类,为拨营做着准备。

    郭荣独坐书案后,几位宰执分坐左右,如常议事,如今天气渐热,身着单衣,依然耐不住暑热,人人一把折扇呼啦啦的摇着。

    郭荣皱着眉头将手中折子扬了扬,对范质道:“如今局势堪忧,朕没想到大好的局面,却因为军纪而接连失城,唉,失策了。”

    王溥道:“这谈不上失策,将骄***,由来已久,想那郭令图也算儒雅,没想到好色好财竟无下限,而如白延遇、赵晁诸将,杀戮嗜血,掠财劫女,已成本性,这些都是一时难改之恶习,若要严明军纪,除非另换生力军来。”

    李谷起身请罪,“臣识人不明,请圣上责罚。”

    郭荣示意李谷坐下,苦笑道:“这事怪不得李相,实乃朕之过失。之前只重练兵,却忘了选将,如白赵辈,悍勇有余,格局不足,却委以重任,这是朕的失误呀,不过王相所言却是给了朕以启发。

    朕拟调向训来,其这半年来勤于军事,已为朕练得三万新兵,正好与这里的疲师轮换,诸卿以为如何?”

    范质道:“京中有王朴,魏仁浦,韩通等文武,调离向训问题不大,就怕晋阳蠢蠢欲动,北疆安全要考虑。”

    郭荣点头道:“范相言之有理,朕意,白将军先回孟州,为朕守好京西大门,不知白卿意下如何?”

    白重赞起身道:“臣遵旨。”

    “白卿最是忠直稳重,有你在河中,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白重赞扯扯衣领,想了想道:“臣那逆子兴霸,整日里与曹彬秦越等厮混在一起,臣担心……”

    郭荣大笑,“白卿只管放心,朕自有安排,这些家伙都到了该压担子的时候了。”

    白重赞哈哈大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人?”

    郭荣正想另议话题,却是发现门口有人在探头探脑,待看清来人时,不由没好气的斥道:“二娘,此乃军机重地,你探头探脑的成何体统?”

    符二娘一闪身就进了厅,一脸焦急:“姐夫,姐发烧了,刚才险些晕倒……”

    “你说什么?”

    郭荣愣了一下,心里倏然惊悸,“快,快传御医……”

    郭荣匆匆向后院奔去,几位宰执互相看了一眼,也忙跟了进去,哪知方到月门,便被侍卫挡住。

    “圣上,康太医有交待,谁也不能进去。”

    “混帐,连朕都敢挡不成?”

    侍卫麻着头皮,躬身行礼:“圣上……更……更不能进……”

    “你……好胆。”郭荣起脚就是一踢,人便蛮横的向内闯去,哪知才迈了一步,后脚却又被人抱住。

    “圣上,康太医再三交待,请圣上……”

    “闭嘴。”郭荣起手就是一耳光,手到中途却又被人拉住,白重赞拉住郭荣的手,诚恳的道:“圣上,上阵杀敌有老夫等人,这治病就诊却需听太医的,请圣上莫让这些儿郎们为难。”

    范质也立马相劝:“圣上,请先回大厅等候消息,此时闯进去,于事无补。”

    郭荣大怒:“都给朕闭嘴,否则……”

    “圣上……”

    一女匆匆从屋里出来,却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女侍,那女侍远远的福了一福,道:“圣上,娘娘托奴婢传话,说军国大事要紧,请圣上勿以私情为念,小小发烧,不值当发火。”

    “唉!”

    郭荣松了手劲,想了想,声音里明显有了紧张,道:“也罢,尔等小心伺候着,有什么情况,都须及时向朕禀报。”

    “诺。”

    ……

189:休伤吾儿

    皇后生病,虽然对外遮掩的十分严密,但还是有许多小道消息在三军中漫延。

    对于大多数的军人来说,皇后生病事不关己,但因此而取消了御驾亲征,却是让许多留下的将士们庆幸不已。

    曹彬与皇家关系特殊,闻讯便打马如飞的向行辕奔去,再回来已是掌灯时分,他把秦越单独叫进帐,开始悄声交谈。

    “帮虎子治病的那老毒医,是不是什么毒都能解?”

    秦越吓一跳,问道:“你说皇后不是病,而是被人下毒?”

    曹彬疲惫的摇摇头,道:“不是,她是伤兵营呆久了,感染上了病毒。”

    “瞎说啥,伤兵营里哪有什么病毒。”

    “几个御医都一样的诊断,哪能有假。你只告诉某,你吹嘘的那老毒医是不是能解百毒?”

    秦越摇头道:“他好钻研毒物不假,可没听说他能解百毒,死人堆里滋生的玩意谁能解的了,你不会……”

    曹彬点头道:“某有这个意思,皇后贤慧,但有一丝希望,总要一试才好。”

    秦越坚定回绝:“不行,这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干。”

    曹彬不说话,只拿眼看他。

    秦越无耐,只好劝道:“他在江宁呐,再说,你要把他请来,治好了好说,若是治不好,岂不就是在害他?行辕内这么多御医在呢,求你,别惹事。”

    “某就知道你这德行,可你不想想,皇后才二十几岁,还是照料伤员感染上的,不试试,你能心安?”

    “御医没办法?”

    “圣手康也只说尽人事,听天命,去各地寻访良医的使者也派出去了,某就想到了南唐,或许医理不同也不一定。”

    秦越默然良久,方道:“可怎么请的来?”

    “南唐求和使者孙晟已过滁州,我们迎头赶上,这种对议和有好处的事情,他没理由拒绝。”

    “如今南唐才有反攻的苗头,怎么又想着求和了?”

    “谁知道呢,大约南人膝盖都软骨的。”

    秦越横腿就是一记,然后问道:“圣上同意?”

    “要同意某还来与你商议?”

    秦越起身,在曹彬肩上重重一拍,道:“行,这次算你狠,不过他要不来,我也没办法。”

    ……

    ……

    “跳马。”

    “该出车。”

    “跑马。”

    “出车。”

    江宁,司马小院,葡萄架下。

    甲寅正与怪人下棋,他本是个新手,边上还有两臭棋篓子在支招,吵的头昏脑涨,急的一脸油汗。

    “别吵了,再吵又输了。”

    春妞一叉腰,哼道:“要不是我帮忙,你早输了,快出车捉炮。”

    甲寅点点河沿象点的红马道:“人家下一步就士角马了,老将还要不要了。”

    春妞缩缩脖子,吐吐舌头,转头对祁三多喝道:“都是你多嘴,害我脑子也晕了,罚你碾药去。”

    祁三多一捂大嘴,闷声道:“某坚决不再开口。”

    怪人一手持书,一手下棋,竟然是一心二用,觉着忽然安静下来了,这才扭头笑道:“可想好了?”

    甲寅有些沮丧,道:“不下了,让我一马一炮还下不过你,差太远。”

    怪人也不以为意,“我打小玩的,你才学多久,不过,亏你还是个将军,杀伐不够决断,这却是要不得,战场上,只有输赢,其它的都要抛弃。”

    甲寅讶道:“你也上过战场?”

    怪人自嘲一笑,道:“没你上的多,只有一次。”

    春妞想说什么,一对上怪人的眼睛,立马又改口了,叫道:“你们不下棋了正好,虎子,我们出去玩吧。”

    甲寅起身,按按肋骨,道:“上街我就不去了,我觉着可以打拳了。”

    春妞一皱鼻子,收起怪人腿脚上的银针,气呼呼的自个走了,祁三多瞧瞧甲寅,又看看春妞,忙跟着当狗腿去了。

    甲寅真的便走起拳架子,整整一个半月未动拳脚,除了有些生疏之外,发现劲道内的柔和气息又增强了许多,试着拳劲击出,颇有外刚内柔之意,分明是劲力再上一层楼的迹象,却是意外惊喜了。

    缓缓走完一趟拳,发现肋骨还是有隐痛,知道离上阵杀敌还差的远,有些不满的摇摇头。

    怪人看着他打拳,见他样子便笑道:“能在林虎子的手下逃出性命,已是万幸,还想奢求一夜康复么?”

    甲寅讶然:“木头怪,你知道林仁肇?”

    “能用长槊击蝇而窗纸不破,技艺称的上当世无双,你败在他手下,不冤。”

    甲寅有些不服气,道:“我是没防他的槊杆竟然能弯曲如弓。”

    怪人摇摇头,不再说话,目光再次移到书上。甲寅自感没趣,便去井边洗脸擦身。

    因为姓木而被祁三多唤作“木头怪”的怪人其实说的不错,多少回闭目细思,面对林仁肇那长槊的一刺之威,除了避开,竟然再无它法。

    而且面对自己的猱身欺近,林仁肇并不慌忙,出槊轻盈,槊迹圆柔,不慌不忙,武技显然高出自己许多。

    谁能胜他?

    花枪估计也不行,否则当时也不会相劝了。罗汉师父呢?甲寅在心里摇了摇头,脑子里却闪过一个人来。

    或许宋九重可以?

    滁州城外,喊杀声震天响。

    因为皇后生病,郭荣不再亲征,改派韩令坤和王审琦率领一万生力军出援,这一消息深深的刺激了南唐监军陈觉,趁着周兵援军未到,终于大手一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南唐大军从北门、东门、西门分三路次递而出,狠狠的向周军大营攻去。

    周军前敌主帅张永德与先锋使宋九重没有想到一直龟缩不出的唐军会突然大举进攻,一时措手不及,仓促应战,只能边打边退。

    “贼将休走,林仁肇在此。”

    负责殿后的宋九重眼睛眯了眯,看了看斜刺里冲出的敌将,怒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盘龙棍倏的挥起,梢头荡开,隐起风雷。

    “当……当……当……”

    两马甫一交错,棍槊便相交了十二下,宋九重控马回转,右手五指张了张,卸去崩击之力,复举棍暴喝,向敌将当头挥去。

    林仁肇策马挺槊,如蟒蛟出水。

    一刺化刃三十六。

    龙呤声大作。

    两马再次相错而过,一记惊雷炸起,两人战马齐声悲鸣,扑通倒地,两道身影腾空而起,与空中再次交手,长槊崩刺,梢棍格挥,人尚未落地,又已交手十数合。

    林仁肇感知着对手截压而来的浑厚大力,于落地前阴阳把一换,无形劲气自槊尾透出,将一名靠近的周兵刺个通透,方长啸一声,蹋步出槊。

    三尺槊锋颤出一道璀璨寒芒。

    宋九重暴喝一声,盘龙棍出蟒翻身,梢头诡异的搭上槊杆,沛然气机蓦地散开,将那些虽然虚幻却锋利远胜寻常兵器槊芒一气崩出。

    林仁肇狞笑声中再出槊,瞬间用槊芒将对手牢牢笼住,槊长棍短,但见宋九重身隐光芒旋涡中,危机伺伏。

    不远处的宋弘殷看见,心胆俱裂,拍马挥刀直冲过来。

    “休伤吾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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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