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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6:捷马拒枪万全阵 二

    兵败如山倒。

    南唐军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陷入了混乱与无序状态,旗倒鼓倾,将不顾兵,兵不顾将,开始四散而逃。

    这个时候,周军已经不用主将下令,人人高举屠刀,开始疯狂的收割一颗颗人头。

    功劳但在阵前取。

    甲寅强行压制着冲动的戾气,有意识的率领飞虎骑向侧翼穿插。

    骑兵需要腾挪空间。

    而这种控着距离压上造成的恐惧也远大于陷入阵中的砍杀,驱逐渐成倒卷珠帘之势。

    直到唐军中一员大将率领亲卫斜刺里冲出,显然是想仗着马快脱离这纠缠在一起的战斗漩窝。

    甲寅看了眼他身后紧跟着的将旗,见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咸”字,虽不清楚来人是谁,但是高级将官无疑,长刀一挥,飞虎骑倏的加速,开始死死咬住这队人马不放。

    那领头的将领正是南唐先锋使咸师朗,眼见去路被封,虎吼一声,挺枪跃马,直冲甲寅而来。

    甲寅看准枪势,纵马侧身,堪堪避过,手中战刀顺势挥斩,一刀斩在其后背上,却被铁甲护住,咸师朗身子摇晃了一下,就这一耽搁,一杆无缨黑枪已趁隙刺来,狠狠的穿胸而过,枪势一崩,竟将其挑飞上空。

    甲寅眼角余光看见,挥刀劈斩了一名唐军,大吼道:“尔等主将已死,还不投降!”

    “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唐军主将刘彦贞只觉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对震天价的喊杀声充耳不闻,他呆坐马上,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苦心排布的捷马拒枪万全阵竟然失灵,这可是满朝文武皆赞誉的妙阵呀,为何抵不住人数远少于自己的周军一记冲锋?

    张全约见主帅竟然关键时犯晕迷糊,不由的又气又急,一把抢过令旗,开始指挥下令,引导将士有序撤退。

    一通忙碌,猛听身左有人哗叫:“大帅死了……”。

    张全约眼见周兵近在咫尺,不敢再停留,匆忙策马,率领残兵向寿州方向退去。

    身后,杀戮在继续,投降求饶声,临死惨叫声,不绝于耳。

    周军一口气追杀三十里,直到寿州刘仁赡的援军出城,李重进方摇旗止住了三军的脚步,开始趁着暮色收缴满地的战利品。

    是役,周军斩首二万余级,斩唐军主帅刘彦贞、先锋使咸师朗、以及有名将校五十多名,获戎甲刀枪无以计数、马五百匹。

    南唐后军听闻前军失利,皇甫晖、姚凤不得不退守清流关。

    消息传回江宁后,南唐朝野震动,举国惊惧。

    ……

    寿州城,节帅府。

    刘仁赡满脸悲忿,劫后余生的张全约则手绑绷带,只用两根手指执勺,一边往嘴里塞食,一边向刘仁赡叙说战事经过。

    “……我军正要休息用饭,闻敌军至,刘帅下令列阵等候,甲士执兽形捷牌在前,阵前又设拒马利刃,前三十步又铺满地铁蒺藜……”

    “荒缪,前路即堵,我军又如何出阵迎战,难道坐等敌军冲锋不成,弩弓手呢?”

    张全约摇头道:“某当时也劝,但刘帅说此乃京中文武皆赞誉的万全阵法,若是弩弓当先,周军马快,临阵放不得两矢,还自乱阵脚。”

    “喀嚓”一声响,却是刘仁赡急怒之下扳断了椅子的扶手,“如此愚蠢,怎可将兵,可怜我数万江南子弟,命丧淮河。”

    “愚夫误国……愚夫误国呐!”

    ……

    与寿州城满城悲寂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正阳关外的周军大营,欢声笑语。

    甲寅与陈疤子的步兵营再聚首,只相隔了一天,却似有一年那么长,见相熟的各位都安然无恙,都放下心来,开始喝酒庆功。

    陈疤子十分开心,笑道:“这次运气好,都快轮到我营顶前了,敌军却乱了,简直是在白捡功劳。”

    叶虎盛端起酒碗与甲寅碰了一下,笑道:“要说运气,还是你们飞虎骑好,阵挑敌军先锋使,这可是全军第二大功。”

    “那是撞到花枪的枪尖上了……”

    花枪止住甲寅的话头,道:“别往我身上推。”

    甲寅一时有些不明白,陈疤子笑道:“花枪说的不错,这就是你虎子的功劳,推不得。”

    见陈疤子一脸郑重的往中军帐那边一示意,甲寅恍然大悟,笑道:“那就喝酒,兄弟们都干了。”

    正吃喝着,一骑飞速驰来,却是李重进的亲卫,说请陈将军与甲校尉到中军大帐一起庆功。

    陈疤子与甲寅两人都属于不喜欢交际应酬的人,但大帅相请,不去也得去。

    中军大营里普通军士已经开始吃喝,到处都弥漫着酒香、肉香。

    中军帐前的坪地上,大车架搭底,上覆粗木板的简易饭桌,一气排开十二桌,却只布了碗筷。

    显然李重进在领兵上还是有坚持,士卒先食。

    陈疤子和甲寅寻了最靠边的桌子坐了,正陪着笑与先坐下的几位将军寒暄,一位不受欢迎的家伙挤了过来。

    “甲校尉,某要与你再比一场。”

    说话的是白兴霸,上一次比武时只是破了一线油皮,都不算伤,但输了脸面又输了爱马,白兴霸的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甲寅有些无耐,道:“比武就算了,你那马和你一样,老爱厮咬打架,简直就是害群之马,你要,我就还给你。”

    “真的?”

    白兴霸浓眉一扬,一拍桌子道:“你若果真送还与某,某便与你喝上三碗,一笑泯恩仇。”

    甲寅见其喜色上脸,便道:“说出去的话,哪还有收回的道理,等下吃完饭,我就派人送来。”

    白兴霸欢喜的嘴都咧歪了,说够义气,要叙齿,论兄弟。

    甲寅见其指缝里还积着血污,显然是洗个澡都马虎的粗疏性子,怕他把手拍过肩来,便报了年龄,白兴霸更乐呵了,说某比你大两岁,看来你得管某叫兄。

    闲聊不到一刻钟,这一桌就坐满了人,都是中下级的营将级别,互通了姓名,简单客套两句,丰盛的酒菜便端了上来。

    喝不过两碗,李重进与李谷分成两队,开始离席敬酒,此时的李重进意气风发,看来这一场大胜,一扫他两年多来的郁结闷气,爽朗豪放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

    还特意拍拍甲寅的肩膀,说果然英雄出少年。

    不一会,李谷又过来,团圈敬酒以贺,再次拍拍甲寅的肩膀,说后生可畏。

    然后,再坐下时,甲寅就感觉到酒桌的氛围开始变化了。

    椽子出头,先受风刀。

147:战盛唐 一

    冷风如刀。

    甲寅心里也是冰冷一片。

    秦越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李重进一纸调令,陈疤子的步兵营暂归中军所辖。

    而甲寅则开始率队归盛唐,守住盛唐,能有效牵制舒庐两州,所以他必须快回。

    甲寅与其依依惜别,这才怏怏的返城。

    飞虎骑还是三百人的编制,李重进只是把几十匹战马的伤亡缺口给补上了,还得重新招人,熟悉训练。

    这一战,缴获基本都交公了,飞虎骑几乎没得到任何好处,作为客军,呆在大营还得小心翼翼。

    唯一算好处的就是这一仗打的顺风,新兵经过这一仗,进步极大,再怯懦的人经过几个劈砍,血淋淋的感观一刺激,都变了嗜血起来。

    这让甲寅有些担心郁闷无比的陈疤子来,想着想着,又开始担心起自己来,也不知道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到京后,自己的处境又有什么变化。

    正走神,胯下大青马倏的一声悲鸣,猛然乱蹦乱跳起来,甲寅慌乱勒马控缰,却听身后又有动静响起,只见亲卫们也忙着在控马,而祁三多更惨,直接被抛下了马,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

    甲寅一边抚着大青马,一边警惕的四下观望。

    但见四下里平平静静的,而座骑却依然不安,正迷惑间,祁三多点着手指道:“虎子,你看……”

    甲寅顺着他的指点低头一看,却见小虎夔不知何时从布囊中爬了出来,正好奇的睁着双眼左看右看。

    那眼睛褐黄清澈,如两颗晶莹的琥珀,自己的倒影在其眼眸里纤毫毕现。

    而身旁战马只顾拼命扭着头,竟然不敢看它一眼。

    难道,竟然是这小东西惹的事么……

    甲寅几人好不容易安伏了座骑,赶上先头部队,结果所到之处,战马齐嘶,皆是惊惧不安,果然……

    虎夔开眼,百兽俱惊。

    甲寅连忙把小虎夔塞进布囊里,道:“你还真威风呐,快躲布囊里去。”

    小虎夔皱皱鼻子,又添了添他的食指,这才慵懒的往布囊里一钻,两眼却依然好奇的盯着甲寅,时不时的眨一下。

    甲寅不再理它,赶紧收拢袋口,纳入怀中。

    “怎么回事?”李行带着十几人闻讯赶来。

    甲寅道:“没事了,可能我们身上的血杀气还没洗净,吓着战马了。”

    一路赶到队伍前头,祁三多这才轻声说道:“虎子,这小东西赶紧扔了吧,我看就是个害人精。”

    “扔了干嘛。”甲寅没好气的虚抽一记马鞭,探手从马囊里摸出一个竹筒,里面是混着石斛汁的马奶,闻到香味,小虎夔又睡不住了,挣扎着钻出来,睁着大眼盯着竹筒看。

    小鼻子一皱一皱的,样子十分呆萌。

    回到盛唐,秦越异常热情的欢迎他们凯旋,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只不过陈疤子还留在大营,想想就有些沮丧,酒也喝的没精打采。

    甲寅道:“九郎,这事要想想办法。”

    秦越点点头,先把刚捞上来的冻豆腐塞嘴里,呼着热气香喷喷的吃了,这才说道:“去时就担心着这一层,好在围城用不上马兵,否则你营再留下,那真的是麻烦中的麻烦。

    眼下天寒地冻的,我估计李帅不会立马攻城,暂时还不急,等过段日子再想法子。倒是这里,估计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斥候探报,南唐吉州刺史率领的援军已到庐州城,这一下子多出几千兵马,可能就会来攻夺盛唐了。”

    “啊?!”

    甲寅急了,道:“那我们还在这喝酒吃肉的。”

    秦越抬脚虚踹,笑道:“急啥,敌军下午才进的城,真当他们神仙不成,再说了,斥侯都派到三十里外了,城上都有兄弟呢,你们马兵营这两天就好生休息,有事自会喊你们。”

    甲寅这才放下心来,不过酒却不敢再喝了,临睡前还与秦越花枪一起走了趟城头,视察了防务,这才回县衙歇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便是上南城监督防御工事,擂木原备着就有,倒是石块缺少,秦越组织了近千民夫来搬动石头,两天工夫就将城头堆的满满的。

    结果一连过去六七天,没见到一个敌军。

    甲寅无所事事,就在城头溜虎夔玩。

    小虎夔开了眼,只要吃饱了就睡不住,四处溜窜,别看它个子比猫还小,但只要定睛一看,连人家护院的大狗见了都怕,远远的夹着尾巴,呜呜低吠。

    秦越终于能抱它一会了,为此好生得意了一回。

    起缘于那天夜里,秦越把碗里的残酒试着喂了它一口,小虎夔喝的挤眼歪嘴,甲寅正要用奶帮它漱口,它却又把头凑到秦越的碗里。

    舔吸了小半碗,然后昏睡了一晚上。

    气的甲寅一把扯过秦越,要把酒往脖子里倾倒。

    腊月廿三,一大早的就得了斥侯的快马急报,庐州出兵了,人马足有五千。

    秦越一把抓起桌上佩剑,朗声下令:“一刻钟后敲警钟,两刻钟后收吊桥,关城门,只留西城角门供民众进出,刘强,你去负责盘查,严防奸细入城。”

    “诺。”

    “花枪,你部暂时不用上城,安排四个小队注意城内动静,一有骚动,立即压伏。”

    “诺。”

    “其它人,各就各位,虎子,我们上南城。”

    “诺。”

    众人开始迅速行动,甲寅跟着秦越快步赶到城头,不一会,悠长的钟声连响三下,隔两息,再响一下,之后便开始不紧不忙的继续敲响。

    钟声一响,街上就小乱了起来,好在花枪速度够快,已有士兵维持秩序,虽然紧张,但不致于混乱。

    甲寅这才把注意力收回城头,城上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做好,眼下要做的是消除紧张,振奋士气。

    秦越拍拍手,示意周围的人注意,然后讲话:“诸位,今天是小年夜呐,伙房已经准备了三只羊,一口肥猪,还有火辣辣的烈酒。

    但看来,这些菜还不够,这不,南唐给我们送菜来了,你们可知道马上要来的敌将是谁?

    他是吉州刺史,一个文官,名字更是特别,姓高名弼,我跟甲校尉就讲了,我说敌军怎么今天来攻城,原来是来搞弼的。”

    甲寅哈哈大笑,这一带头,一众本来紧张兮兮的士兵立马就放松了许多。

    秦越便如此从东讲到西,如聊家常般的说了一大通废话,缓解士兵心理压力,同时鼓舞斗志。

    辰末时分,南唐大军终于出现在视线里,五千人排着整齐的大阵,脚步隆隆,震的地面隆隆颤动,冷漠的向前逼近。

    甲寅看着城下那招展着的旌旗,伸手,挽弓,一箭倏射,特意染红的羽箭稳稳的落在两百步外的坪地上,入土五寸。

    赤羽迎风微颤。

148:战盛唐 二

    唐军显然被这迅猛的一箭给吓着了,最前排的人有了些踌蹰,一位领军将领策马在距羽箭一丈处停住,挥手示意大军列阵,顺手摘下鞍侧的盾牌。

    城头上,赵山豹用肩撞撞甲寅,笑道:“一箭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甲寅反撞回去,道:“会说人话不,下一箭交给你了。”

    赵山豹就有些沮丧,扬扬手中牛角大弓,又收了起来。论准头,甲寅三个也比不过他,可论臂力嘛,全军也就他射的最远。

    可惜叶虎盛那亡八蛋与陈疤子一起被扣留在中军了,否则用那最劲的鹰击弩,倒是可以一弩将那胆小的敌将给射落马。

    秦越不放过任何可以鼓舞士气的机会,正振臂高呼:“看吧,兄弟们,敌军被甲校尉一箭吓住了,这就是一群胆小鬼,等他们近前了,兄弟们好好招呼,让他们有来无回……”

    “哦呜……”

    起哄打气声此起彼伏,敌军到来形成的强势威压不知不觉的就弱了下去。

    敌军在乱哄哄的开始布阵,有大嗓门者手执大橹出阵,开始喊话,嗓门很大,但喊的内容却文文皱皱的,不用说,该是有本事的上司教的。

    听他喊完三遍,秦越便开始伸着懒腰,对甲寅笑道:“如果这样的态势,我可以去睡觉了。”

    甲寅却没笑意,道:“目测只来了三千,还有两千人呢?”

    “护卫攻城器械,后勤辎重,到这里最起码傍晚了,要打也是明天的事。”

    “我们就这样死守,为什么不让我带马队去冲他们后军?”

    秦越点点头,道:“就这样死守,一切等陈头他们回来再说。”

    甲寅恍然大悟,扬着眉毛讶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信使何时出发的?”

    “你以为你是谁呀,事事要向你汇报么,把虎夔送我还差不多。”

    又过半个时辰,战局果如秦越预测一般,敌军并没有立时发动进攻,而是在离城十里处下寨,顶前的三千士兵只起到了个耀武扬威的作用。

    甲寅轻拍女墙,道:“唐军有些蹊跷,要不你去城里看看?”

    秦越点点头,道:“也好,得防着城内出妖娥子,我去看看。”

    攻城先攻心,守城先守内。

    尤其是盛唐这样才攻下来的城池,可不敢掉以轻心。

    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人见秦越下了城,忙凑上前,焦虑之急溢于言表,问道:“秦将军,这城……能守住否?”

    秦越见是狄府的管家,便笑道:“什么叫能不能守住,本将这是故意示敌以弱,引敌军出击,某好趁机剿杀,你看看,这半天可响出个屁来。

    回去告诉狄公,只管放心下棋,若有半颗石头籽落你们家屋脊上,都是末将失职,定来陪罪。”

    那狄管家见秦越依旧吊儿郎当样,信心满怀的样子,心里也就舒了一大半,赔笑道:“攻不进来就好,家主年纪大了,实在实不了这般惊吓。

    对了,家主有命,守城将士辛苦,特让小的奉上肥猪一口,美酒三坛……”

    秦越止住他的话头,笑道:“眼下还不用,等后天吧,后天某来置酒,相谢各位乡绅。”

    “秦将军的意思是这仗打不了两天?”

    秦越哈哈大笑,道:“总要清净了才好过大年。”

    ……

    秦越走一路,安抚一路,到得十字街口,花枪遣人来报,说潘家发现动静。

    “走。”

    一路策马飞奔,到了杏林巷潘家,花枪等人已将宅子围的水泄不通,而潘宅大门紧闭,隔着院门都能听到里面急促的呼吸声。

    “这家人可疑,一见我巡卒便紧闭大门,据左右邻居所述,这两日潘家来了不少强悍之徒。”

    秦越看了看形势,道:“非常之际,当用非常手段,喊话三遍,再不开门直接火攻,破门后不论男女,斩立决。”

    “诺。”

    只隔着院墙,秦越的话里面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还未喊话,里面就有人发一声喊,紧接着大门倏的打开,一伙执刀汉子便猛冲了出来。

    外面的人早有准备,十几只骑弩一通射,撂倒四五个,花枪的墨梅已发起点刺,秦越也拨剑助战。

    里面的人虽然勇猛,但身无甲胄,哪是花枪等人的对手,只不过片刻功夫,虎牙军士已杀入院内,几个一看大事不妙准备翻墙而走的家伙也被骑弩给射落在地。

    秦越将血迹斑斑的长剑架在瑟瑟发抖的潘家家主肩上,对这位曾热情欢迎周军入主盛唐的实力乡绅冷声道:“我说南唐大军如此行事,透着邪劲,原来是有你们在这里应外合。”

    他用剑脊轻拍潘明诚的脸颊,鲜血溅的其满脸都是,“说吧,还有谁?”

    潘明诚冷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君便。”

    秦越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种人会尽忠死节,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来人,把他拖到城头扔下,看看唐军会不会救他一救。”

    “诺。”

    “抄家,女的先扒光了拉出去游街,然后再发卖,男的一律杀了,尽起家资好犒赏三军。”

    “诺。”

    潘明诚气的满脸通红,一边挣扎着,一边骂道:“竖子敢尔!”

    “没什么敢不敢的,秦某人既然入了盛唐城,就要保这一方的平安,押走。”

    潘明诚用力的扭着身子,一付义愤填膺的样子,但真被拖出院门后,整个人却软了下来,哭喊着求饶。

    秦越看着被甲士拖回来的潘明诚,冷笑道:“说吧,一条有用的信息饶你家人一条命。”

    ……

    寿州城外,周军大营。

    李重进皱着眉头,对盛唐来使所说的讯息明显持怀疑态度。

    “你说伪唐大军今天卯初出发,围攻盛唐,可如今才是午时,你又如何将这消息送来的,莫非你会神机妙算不成,军机大事,非同儿戏,你可要想好了回答。”

    “回禀大帅,我营为了保持信路畅通,从盛唐到大营,共设八个换马点,不到三十里就可换马,所以消息传送的快,唐军此次共出动五千大军,请大帅速派援兵为盼。”

    李重进没有表态,却起身去看舆图。

    信使正焦急间,忽听帐外一声传,“报……虎牙营指挥使陈仓求见。”

    “进来。”

    陈疤子一掀帐门,进来就是一个军礼,“闻唐军围攻盛唐,末将特来请命。”

    ……

149:战盛唐 三

    盛唐,南城,申正。

    经过半天时间的耐心准备,南唐将领终于挥下了进攻的令旗。

    一时间,沉闷的脚步声开始密集的响起,渐渐的越来越响,越来越重,如地动山摇。

    “唐军攻城了……”

    甲寅倏的站起,手扶女墙往下探头,只见唐军如蚁密集,正抬着云梯,推着冲车,举着大橹,步步压来。

    “弓手准备……”

    “抛射……”

    随着一阵密雨般的箭矢离弦,顿时有惨叫声开始响起,但敌军并没有慌乱,依然呐喊着奋勇前进。

    一时间,呐喊声,利矢破空声,惨叫声,喝叱声,奔跑声交错响起,无形的威压终究变成实质的伤害,就连城头上都有嚎叫哭泣声不和谐的响起。

    “不要慌,敌军没有投石车,攀云梯只有送死的份,等他们到了城下再准备投檑……”

    精锐老兵大部分都被陈仓带走,如今城头上大半是新兵,虽然城墙早已分段,有老兵带着,甲寅也不得不大声吼叫着打气。

    东段,赵山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一边吼叫,一边挽弓,组织弓手快速射杀。

    负责中段的花枪却冷静的很,自从秦越接手肃剿内应的事务后,他便上了城。此时尚有闲暇往锅底添柴,好让锅里的油温更高一些。

    城下,唐军已冲到护城河前,正在弓手和大橹的掩护下搭桥,城头弓手虽然忙碌,但百名弓手显然还形不成太大的压制,很快,一座座简易木桥搭起,唐军纷涌过河。

    云梯竖起来了,骁卒开始攀登。

    “投檑……”

    一块块石头重重掷下,一勺勺热油淋下,惨叫声开始密集响起……

    这样的大动静,秦越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急忙把城内治安交给刘强,自己带着两亲卫向南城奔去。

    不过等他上了城头,唐军已开始鸣金后撤。

    秦越探出女墙往下张望了一眼,只见城墙下到处都是尸体、断肢,血浆汩汩涌出,如小溪般的流淌,惨叫呻呤声此起彼伏。

    秦越不忍再看,骂骂咧咧的道:“麻的,硬要来撞一次南墙方罢休,却惨了这些家伙,我们伤亡如何?”

    “还好,只有五十多人受伤,二十几个死亡。”

    甲寅过来道:“归功于豹子,他们弓手压制的好。”

    秦越对赵山豹笑道:“你们营今晚多三坛好酒。”

    赵山豹嘿嘿一乐,却又问道:“晚上不守城?”

    秦越没好气的踢他一脚,笑道:“你不会先存着?”

    甲寅指指城下,问道:“下面该怎么办,还有不少活的?”

    “暂时不能管,唐军要是来清理,就放他们过来,要是他们不来,就只能在那弃着,也好怯敌。”

    甲寅点点头,不再说话。

    战争,就这样残酷。

    夜幕悄然降临,将一切都笼裹在黑暗里,有夜枭怪鸣,与城下时不时响起的微弱惨叫呼应着,令人毛骨耸然。

    城头一字排开一堆堆的篝火,一是用来取暖,二是驱散恐惧。

    甲寅独坐于女墙上,看远处唐军大营里的火光星星点点,他想家了。

    虽然,他现在并没有家,但汴梁城里有师父,还有苏子瑜,也不知道自己托人送回的石斛她吃了没有,眼睛还痛不痛,她是不是偶然间会想起自己?那宅子造的如何了?想着想着,就开始畅想未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手上一痛,却是被小虎夔给咬了,他无耐的解下腰间悬着的竹筒,走到火堆前开始温羊奶,小家伙才冒出两颗嫩牙,咬人却是十分的痛了。

    “甲校尉,赵旅帅,都虞候让你们去议事。”

    甲寅见来传唤的是刘强,知是要事,便和祁三多交待两句,与赵山豹一起,转身下城。

    议事地点就在城下不远处的一处小酒楼,看来是清了场,没有小二也没有掌柜,轮着休息的花枪刘行几个已经先到了,秦越正一边吃着炒豆子一边在看桌上的舆图。

    见两人进来,秦越点点头,道:“陈头已经率队而回,急行军,估计天亮就能到。

    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别进城了,在这三星墩处埋伏,一来他们可以少走二十里路,二来正好堵住敌军归路。

    然后你们马队寅时三刻出兵冲营,如何?”

    甲寅讶然,道:“敌军五千人,你让我们三百马队去冲营?”

    秦越道:“兵贵精不贵多,敌众我寡,敌军防御松懈,这一点唐东已经摸过去探过了,你们从西门出,三里外开始冲刺,而此时敌军尚在梦乡,当可破敌。

    你们一旦发动,豹子率五百人同时出城发动援助,两面夹击,敌军必败。”

    甲寅有些拿不定主意,把目光看向花枪,花枪道:“冲营倒可一试,但必须先搬开拒马,这一项才是最冒险。”

    秦越道:“我、你俩、还有三多几个,凑个十来人,先摸过去。”

    “这太冒险了,你得坐镇城中。”

    秦越摇头道:“城中无大事,有刘强顶着就行,这次渡河,我们几无缴获,都快吃老本了,这块肥肉不吃下去,我心难安。”

    甲寅没好气的横了他一肘,道:“铜气归心,好好坐镇着吧,我和花枪带头去。”

    ……

    唐军大营,高弼丑时方睡,他原以为凭着自己的五千精兵,加上城中内应,这盛唐城本该一举拿下才对,哪知兵临城下,却无一个内应来接头。

    试着进攻一番,却又折了四五百人,连城头也没够着,这让他心有沮丧,却还得打起精神稳定军心。

    但这一觉却是睡不踏实了。

    迷迷糊糊间只觉外面有响动声,他倏的起床,喝问:“怎么回事?”

    一名亲卫慌张冲进来,“将军,大事不好,敌军冲营了。”

    “冲营,来了多少人?”

    高弼慌忙着衣披甲,出帐一看,但见火光四起,士兵惊慌失措,如无头苍蝇般的乱窜。

    一名校尉跑过来禀道:“将军,快撤吧,敌军全是马队,前营守不住了……”

    高弼两股战战,只觉一股尿意就要喷出,忙道:“备……备马……”

    甲寅从来没有这般酣畅过,这哪是战斗,分明是屠杀,只管纵马劈砍便是,这些慌的连衣服都没穿齐的家伙,如今只会抱头鼠窜,只靠着三百马队就将敌营冲的七零八落,等到赵山豹带着山越营赶到,一阵箭雨投矛,更是杀的唐军哭爹喊娘。

    战事朝着预定的方向进行着,飞虎骑分成了两队,甲寅与花枪各自率队,交叉切割,一路追杀。

    待到天光大亮时,唐军已经溃不成军。

    猛听前面又是一阵震天响的惨叫,然后有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血光飞溅中,一员大将正手挥九环朴刀,指挥着早已待命的甲士开始冲锋。

    “陈头!”

    甲寅大叫一声,策马冲前,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陈疤子一振刀环,哈哈大笑,道:“废话少说,杀敌要紧。”

    ……

    是役,杀唐军千二,降卒二千余,活捉领军大将高弼,余军四散而逃,弃辎重装备无数。

    消息传到寿州城外,全军震动。

150:显德三年春天的第一缕曙光

    这一年除夕分外的冷,屋檐下的悬冰长如椎枪,呵气成霜。

    一大早,虎牙营全体出动,除冰扫地,清洁街道,热气腾腾的忙活着,赢来百姓的交口称赞。

    而营地里则忙着杀鸡剖鱼,肥猪、肥羊早一日就已杀好,正在大锅里汩汩的煮着,香气四溢。

    祁三多偷懒,讨了个巧活儿,和刘强一起串钱吊儿,一百个铜钱一串,钱吊子是特意染红了的,可惜色牢度把不好,人人一手的红。

    “五千串呐,这要串到什么时候。”

    祁三多串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后悔了,只觉着腰痛手痛屁股痒,第一次觉着钱多真麻烦。

    “你能分到六串呢,你要不想干,可以呀,把钱分给大伙,人人都愿意,小六子,你说是不是?”

    名叫小六子的家伙一吸鼻涕,笑道:“不用六串,只给俺一串就行了。”

    祁三多没好气的一踢,道:“想的美。”

    几人正说笑着,门口响起甲寅的声音:“三多,拎二十串出来,跟我走。”

    “好嘞。”

    祁三多兴奋的一抹脸,却忘了一手的艳红,把脸抹的跟个猴屁股似的。

    刘强强忍住笑,让他签字画押,然后看着他双手各提一大把出门,这才狂笑。

    祁三多莫名所以,待见到甲寅和李行也在哈哈大笑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哪里不对了,正自顾上下扫视着,甲寅笑道:“把钱给李行吧,你快去把脸洗净了。”

    祁三多这才醒悟过来,“啊呀”一声弃了铜钱就跑。

    甲寅去慰问孤老。

    秦越、花枪、叶虎盛几个已经先去了,分给甲寅的区域最近,是以把小虎夔喂饱了,又给洗了澡,就火塘边擦拭干净了毛发,这才出门。

    洗完澡的小虎夔精神奕奕,睁着如琥珀般的眼睛动不动就想跳到地上去。

    甲寅哪舍得再让它搞脏了,双手团抱着,身后跟着李行和祁三多,来到街巷,去完成秦越安排的温情任务。

    又是一年过去了,去年此时,还是在江宁,与老师、师兄、还有春妞一起开开心心的过大年,却不知夫子一切安好,春妞可又长高了?

    他发现自己有些没良心,早就应该去封信的。

    街上零零星星的有爆竹响起,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刀落砧板声,菜肴下锅声,儿童欢笑声,分外动听。

    就不该拆了一串铜钱,他看了看身边越聚越多的儿童,只好让祁三多再拆一串,一人一枚的分发下去,只不过,最后那两家,又该自己掏银子了。

    看着欢天喜地雀跃的儿童,看着千恩万谢的老人,甲寅忽然觉着,让他们能过上好日子,仿佛是自己应该做的。

    寿州城内,一片孤寂,毫无过年的喜悦气氛,人人脸上写满了大大的忧愁。

    城外二万大军合围,城内粮食都已全部军控,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哪还想的到过年。

    一个小孩用力了吸了吸气,指着军营道:“有肉香。”

    他娘用力的拍了一下儿子的脑壳,道:“那肉是你能吃的么,快回家去,天都快黑了,娘给你烙饼吃……”

    军营里果然有肉香飘出,整整五大锅,刘仁赡亲自执勺,为将士们盛菜,一人一碗肉,白米饭任吃。

    这对寿州军来说,是难得的开荦,但所有人都吃的默不作声,有几个还边吃边流泪。

    刘仁赡就着肉汤与将士们一起吃了饭,抬头看看天色,见天已渐渐的暗下来,便道:“上酒。”

    一千勇士,一人一碗酒。

    刘仁赡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寿州军民,个打个都是铁打的汉子,断无任人欺负的道理,逆周害我们过不好年,那么,他们也别想过的大年,是好汉子,就把酒喝了,随老夫出城杀敌——干。”

    寿州南门在夜色中悄然开启,一千勇士在刘仁赡的带领下,悄然逼近周军南大营,正忙着喝酒过年的周兵促不提防,被杀了个屁滚尿流。

    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昭武军节度使李继勋、蔡州防御使李千仓皇逃窜,狼狈不堪。

    等西北面的李重进率军赶过来时,南营已经火光冲天,制作好的攻城器械毁于一旦,而粮食却被搬走了大部分,余下的正在烈火中熊熊燃烧。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显德三年的第一缕曙光透过云层,破开寒风,给人间带来温暖的希望。

    皇宫,御书房。

    郭荣没有如惯例接受朝贺,而是独自一人批奏折到天亮。

    皇后符氏不得不再次移步到御书房,红着眼道:“圣上,永远批不完的奏折,如今百姓安定,境内太平,何苦还要如此辛劳?”

    郭荣放下笔,揉揉发酸的手腕,又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伸个懒腰,这才揽过符氏的柔腰,笑道:“马上要亲征淮南,能多批一个就多批一个,一年之季在于春呐,此时不奋发,更待何时。”

    “圣上……”

    符氏伸出玉手,轻抚郭荣浓眉,柔声道:“看你这满脸油汗,去岁一年以来,你日益清减,这不是个事,既然你铁了心要亲征,妾身也去,你身边不能没有照顾之人。”

    郭荣笑道:“虽说鞍马劳顿,但朕堂堂七尺男儿,这点苦都受不了么,打仗,男儿事,你在宫中把训儿照顾好即可。”

    “训儿之乖,远胜你百倍,你看看你,昨夜的点心到现在都一口未动,在宫中尚且如此,若是行军在外,你还不忙得吃饭都没时间,不行,妾意已决,此次南征,妾必相随。”

    “……朕不备车辇。”

    符氏笑道:“君贵,你忘了我出身将门,符家子女,哪个骑不了马,挽不得弓。”

    这一声改口,不由的令郭荣想起往夕的艰难岁月,不忍驳回她的心意,道:“可军中都是男人,你……”

    “你真的忙忘了,还是假装想不起来,父亲给的廿四剑侍,这几年剑都不曾出鞘呢。”

    郭荣拍拍脑袋,笑道:“看来你都准备好了,那便依了你,吃了苦头可别怨朕。”

    “能怨你啥?眼下是真有人怨你,那高丽王献上的美人,你一年到头都不去看上一看,总归不好,这两日,百官休沐,你……也该放松一二了。”

    郭荣扭着脖子,神情有些疲惫,“真要休沐,朕希望的是昏睡三天两夜。以后再说吧,中午先安排一起用个膳,朕先小睡一会儿。”

    ……

    这一个正月,百官虽有休沐,但谁也没休沐成,因为圣上年前就已经下诏,以宣徽南院使向训为权东京留守,以端明殿学士王朴为副留守。取正月初八黄道吉日,御驾亲征。

    整个京师,都陷入繁忙的军备中。

    宋府,宋弘殷与宋九重父子难得在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便开始各自收拾装备,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将去各自军营。

    宋炅看看略显苍老的父亲,又看看更加沉稳如山的二兄,忍不住道:“父亲,二兄……”

    “功劳但在马上取,战阵之事,有为父和你二兄,家中之事,你要担起来,过了年,你也长大一岁了,再不可胡闹。”

    “……诺。”

    宋九重拍拍三弟的肩膀,笑道:“咱以武传家,武技不可丢下,与世交们喝酒之际,也不妨留心一二,看看哪家娘子贤慧,等父亲与某回来,为你提亲去,以咱家目前的底子,满朝文武,都大可匹配。”

    “二兄……”

    宋炅有些不自在二兄的亲切,略略闪了闪。

    ……

151:又改名了,起名废的羞愧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三万禁军排成整齐的队伍,左右金吾六军,仪仗排列如仪,拱卫着御驾行辇,威严的在官道上沉默行进,气势如龙。

    离京约有二十里,一位剑侍装扮的女郎轻轻的在皇后车辇窗户上敲了敲,然后一道清脆的女声低音在这肃重威压的气氛中不和谐的响起,“姐。”

    车窗开了,一位宫女探出半个头来,一看那剑侍,吓了“啊呀”一声叫,紧接着皇后符氏的脸出现在窗前,对那剑侍沉声喝道:“还不快滚上来。”

    剑侍嘻嘻一笑,轻轻一跃,跳上车辇,门帘一掀就钻了进去。

    一身戎装的符氏满脸怒容,压低声音道:“这是行军打战,是你能跟来的地方么。”

    “姐,你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符氏一剑鞘敲过去,斥道:“我是要照顾圣上,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偷跟着来做啥,快回去。”

    “不,我偏不,你照顾姐夫,我照顾姐姐。”

    说话的剑侍摘下头盔,露出如画的俏脸,笑着露着两个小酒窝,“姐,我可是打小练的武,又不是那些风一吹就倒的弱女子,你不要我照顾,我就上阵杀敌去。”

    “你……你敢!”

    符氏轻咬贝齿,却又拿这个调皮的二妹没有办法,只好放缓语气嗔道:“你这般跑出来,母亲不知要多担心,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让家里省省心么。”

    “啊呀,我留了信呢,再说我跟着姐姐姐夫,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母亲不是让我好好跟你学么。”

    “别没大没小,要叫圣上。”

    “圣上圣上,人都叫老了,还是姐夫亲切,姐,你怎么不陪着姐夫呐。”

    “哪象你只知道玩,临上车还抱一堆奏折呢,你既跟来,有一事要先说清楚,万不可打扰圣上公务,否则责罚下来,我也帮不了你。”

    符二娘嘻嘻一笑,抱着符氏的臂膀顺势倒进怀里,笑道:“我就知道大姐最好了……”

    ……

    寿州城外,安静了许久的周军突然发动了,北城、东城、南城三面同时展开猛烈的进攻,近百台投石车挟裹着巨石呼啸着向城头砸下,发出了振耳欲聋的声响。

    密集的石雨整整砸了近半天的时间,已有多处女墙毁落,城楼也已瘫塌,惨叫声更是时不时的响起。

    李重进从瞭望塔里下来,冷然的看了一眼身着重甲的李千,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既然犯下大错,那便用敌人的鲜血来刷洗,出发吧。”

    李千脸上的横肉抖了一抖,恨声应道:“诺。”

    王彦超看着李千身先士卒,率领一千先登死士向城下冲去,皱了皱眉,却不好说什么。

    大年三十被敌军成功冲营,损失不可以金钱计,没有斩立决已经很不错了,这一去,希望他能建功立业,再不济也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平安。

    巨石仍在疯狂砸下,弩矢依然在飙射。

    李千已率着死士扛着云梯开始冲锋,他清楚的知道,只有云梯竖起,投石才会停止,这一冲,就只能听天由命。

    护城河上的木桥已经搭起,这是前两个营用近半人性命换来的战果,现在,轮到他了。

    老天保佑呀,他在心里无声的呐喊,投石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再呼啸,一架云梯搭起,两架云梯搭起,甲士纷涌而上,李千也跟着上了云梯,奋勇攀登。

    才爬高不过丈余,前面的甲士开始发出惨叫,如下饺子似的摔落,李千侧身避开,才起脚再攀一步,一股热浪当头淋下,李千顶盾一挡,却只挡下小半,更多的直接溅到他的脸上,钻心的痛楚瞬间控制着他的神经,他忍不住一声惨叫,手一松,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在失重的刹那间,一股恶臭传来,他清楚的闻出了煮熟的金汁之味……

    不到一刻钟,强攻失败。

    李重进面无表情,挥挥手,投石机再次开始轰鸣。

    ……

    盛唐城,县衙。

    秦越正兴致勃勃的切着冬笋,一片片其薄如纸,水黄黄的堆成一堆。

    甲寅则在轻扇红泥小火炉,一锅鸡汤正在火力的催发下散着香气儿,几粒红红的枸杞悠悠的飘在上面荡着旋儿。

    一个老苍头抬着一扇豆腐进来,秦越笑道:“金根伯,就等你的豆腐了。”

    “将军喜欢就好,小老儿告退。”

    秦越笑着抛过去一个银角子,道:“给你孙子的红封利事,豆腐我就白吃了。”

    待到老苍头千恩万谢的走了,秦越方把冬笋切好,用个大盘装了,先抓一把放进鸡汤里,又将才做好的鲜嫩豆腐切几块下去,这才擦干手,舒舒服服的在椅子上坐下。

    甲寅将热好的米酒端过来,两人就着炒豆子先喝着,秦越边吃边逗小虎夔玩,连吃了甲寅两记横斩,这才撇撇嘴,探手往锅里洒下青翠翠的葱花。

    秦越起筷,先挟一片冬笋,再咬一口豆腐,还未吞下便大赞:“吃东西,就要这种本味,冬笋清香,豆腐清香,鸡汤清香,啧啧,绝了。”

    甲寅道:“也就我陪你吃这个,你看陈头、花枪、山豹,哪个喜欢,有肉不吃,害我也没肉吃。”

    秦越卷着舌头把滚烫的豆腐吞下去,用筷子点点他,道:“从大年三十吃到正月初八,那肉还吃不厌?”

    甲寅奇道:“肉会吃厌么?”

    “跟你鸡同鸭讲,等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这个‘三年清知府,不如冬笋滚豆腐’的道理了。”

    甲寅吃了两筷豆腐,又吃了两挟冬笋,感到实在无味,自去灶下取来卤菜、鱼冻,这才觉着惬意。

    “我们就在这盛唐呆着了?”

    “能往哪去,往东是庐州,往南是舒州,都是大城,我们根本就攻不下,现在回寿州就是去当炮灰,听说圣上今日离京,等他们到了寿州,应该就有人来接防了,那时我们回去也安全些,起码不会吃阴亏。”

    甲寅道:“那要是再分开怎么办?”

    “唉,这个问题很难解决,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打打小县城,劫劫粮道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若是混入大军,可能就是马队归马队,弓手归弓手,然后打完了屁事也没。

    看吧,实在不行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想办法尽量减少损耗。”

    “张帅应该也随驾吧,能不能走走他的门路?”

    “估计够怆,一切就看圣上是怎么个想法了,希望他能大开脑洞。”

    “脑洞,啥意思?”

152:征南方略

    “臣等恭迎圣上。”

    正月十六,傍晚,圣驾过河,直达前敌中军大营。

    “众卿辛苦,平身。”

    郭荣下了马车,率先扶起李重进,笑道:“义声,你我之间还需如此见外么,嫂子托朕带来了两双棉鞋,让你晚上换着松脚。”

    “谢圣上。”

    “来来来,都起来,李卿,又见消瘦了,王卿的胡子看上去也好久没修整了。”

    郭荣把着李谷的手臂,笑道:“你们有心了,连地都夯的这般平整,还搭土围子,出征在外,哪需要顾及这些虚礼和享受,都进帐说话。”

    皇帝行辕早已搭好,郭荣率先进帐,李重进、李谷等相继而入。

    这时。皇后车辇才打开车门,符二娘腾的先跳下车,接过姐姐的手,扶着下车,轻声道:“姐夫也真是的,一点面子也不给你。”

    “住口。”符氏声音低沉而严厉:“我能来行营,已是例外,怎可再接受统兵大将的拜迎?

    你若再不知轻重,现在就给我回京去。”

    符二娘挽着姐姐的手臂,笑着撒娇,道:“好,好,好,姐,我错了还不行吗,哎,姐你看,这军营真雄壮,连绵不绝的,总有十里远吧。”

    大帐内,郭荣略作寒暄,便话入正题:“朕在京中,只是看到奏折,如今已得三县一关,又破三寨,缘何寿州久克不下?”

    李重进涨红了脸,起身施礼道:“不仅未能攻下,还折损将士近三千,请圣上惩罚。”

    “好好的说什么惩罚,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年前阵斩两万人的大胜朕都没来的及赏赐呢,今日只找原因。”

    “是,回禀圣上,这寿州城一时难下,原因有二,一是寿州城险,北有淮河天险、西有淝水护翼,东南两面也各有宽大的护城河。

    我军投石车只能在河这边抛投,太重的石头抛不过去,太轻的石头毁不了多少城设,投石轰了三天,也只把西城楼给轰塌了,此其一。

    其二是守将刘仁赡铁了心要与寿州城共存亡,其人守城颇有方略,弓矢都用的极少,直接用金汁浇淋,比投石弩矢更令士卒恐惧,是以……”

    郭荣问道:“这刘仁赡何许人也?”

    李重进看了一看李谷,李谷接话回道:“刘仁赡,字守惠,彭城人,今年已五十有六,略通儒术,好兵书,在南唐甚有声望。

    前吴时累迁为伪右监门卫将军,历任黄、袁二州刺史,吏治清明,百姓称赞。

    李景僭袭伪位后,俾掌亲军,先迁鄂州节度使,再任清淮军节度使,其为人方正刚毅,领军爱兵如子,寿州城内军民皆信服……不过风闻其却与大多数同僚不合。”

    郭荣点点头,道:“能想象的出来,这样一个干实事的人,能与伪唐那些酸儒合的来才怪,没想到伪唐倒是难得出了个大忠臣。

    如今伪唐又有什么动静?”

    李重进道:“伪唐派大将皇甫晖、监军姚凤提兵五万,以援寿州,但这路援军一直停留在滁州城,不再前进一步。

    臣等认为,其军胆怯,不敢野战,只寄希望于依关控扼。

    所以,当下濠州、泗州虽说都有增固城防,但基本上将无斗志,不敢野战。

    不过,伪唐水师强劲,船走如飞,已来骚扰我军后营多次,虽然上岸后非我军敌手,但只要一上船,我军便再也耐何不得。”

    郭荣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笑道:“北人骑马,南人行舟,此事暂时无解,不过朕离京时,已令将作监开始于汴河口造船,此事一时也急不得。至于攻城夺寨,朕也有了初步想法。”

    郭荣站起身,接过木棍,亲自指着舆图解说战略布署:

    “本次征南,是三路大军齐下,西路以朗州节度使王进逵统兵向武昌进军。南路,朕已下诏两浙钱俶,向常州进军。

    这次朕带来了二万铁骑,过几日,白重赞、武行德料理完州务后,将再率一万生力军过淮,我军加在一起,整整六万,朕拟步步推进,一举奏功。诸卿以为如何?”

    李谷道:“只要寿州城一下,濠州、泗州当闻风而降,若是再拨滁州,扬州,则江北之地可尽归我大周所有,臣赞同此方略。”

    李重进、王彦超等纷纷站起,行礼应答:“臣等附议。”

    郭荣开怀大笑,道:“诸卿都是沙场悍将,拨城夺寨,就靠各位了。”

    “为大周开疆,死不旋踵。”

    郭荣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大伙入座,笑道:“朕的急性子诸卿也都知晓,说着说着就谈到公事上去了,下次你们要提醒一二。

    啊,你们也不用再全身戎装,回去换身常服,今晚都与朕一起喝一杯,朕才过河,你们总要为朕接风洗尘才是。”

    众臣哄然大笑着应诺。

    “把那谁,秦越也叫上,虎牙营这次立了不少大功,年轻人也该鼓励一二。”

    李重进道:“虎牙营尚在盛唐,那里离庐州近,年前方击退一波五千人的大军,故一时不敢撤离。”

    郭荣手指轻敲扶手:“……年青人该挑重担,不可让其太安逸了,也不可令其恃功而骄,你择一老成之将,替他们回来吧,朕也见他们一面,以示嘉奖。”

    “遵旨。”

    郭荣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却独留李谷叙话。

    “李相这几月受累了。”

    李谷笑道:“能为国效力,说明老臣筋骨尚好,何来辛苦一说,倒是圣上逾发清减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虽说国事为重,但也要劳逸结合为好。”

    郭荣呵的一声轻笑,“……朕也想劳逸结合,可当下不是时候呀,伪唐贪鄙,伐楚征闽不得歇,若不趁机起兵,待其真正坐大了,就真成尾大不掉之势了。

    另有北辽凶猛,最是心腹之患,若不抓紧强大实力,后果堪忧。”

    “圣上所虑,老臣明白,若能尽得淮南之地,用不了两年,这里将成为我大周的粮仓所在,届时兵强马壮,当可一战而复燕云。”

    “固所愿也,你从八月就开始备战,这里一切军务都最为清楚,又善识人,有些事情还得放开来说道说道……”

    ……

    ……

153:攻城战术

    雨冷如冰。

    虽然甲胄外罩着雨披,但还是有许多雨水顺着甲叶浸润到内层,湿了内衣,再被体温一催,粘粘乎乎分外难受。

    每个人身上都蒸着似有似无的白气,飘飘隐隐的消散着,却又在远处形成阴柔的轻烟。

    轻烟笼照着旷野,滋润着大地,也把城墙清洗的更加黑黝崇峻。

    郭荣策马在松软的河畔边且行且看,身后跟着一众文武及扈从侍卫,浩浩荡荡。

    他从西城转南、由南再至东北,整整一圈看下来,方喟然长叹:“果然险崇,看来除了围困外,一时也无他法。”

    李重进等人随声附合,有说如今即将开春,城中人自然呆不住,有说城中粮食并不充足,再围些时日定然投降云云。

    不料一道不和谐声音却突兀的响起:“若他欲学中丞尪公,又待如何?”

    中丞尪公的大名,不论文武,皆是知晓,说的乃是前唐玄宗朝的尪公张巡,其抵抗叛军,死守睢阳的英雄事迹,人人耳熟能详,此时听来,却是如恶雷炸耳。

    众人皆循声扭头,只见说话者是个年青扈从,浓眉虎目,英姿勃勃。

    李重进斥道:“国华,圣上当面,怎可胡言乱语。”

    郭荣笑着摆手,道:“年青人就该有锐气,国华,但说无妨。”

    这字国华的年青人姓曹名彬,年方二十五,其姨母张氏,为郭威贵妃,论起来与郭荣李重进都有些亲戚关系,而他又跟随郭荣多年,从长随到供奉官,本在河中任监军,听闻御驾亲征,也不知求了多少次,这才得已扈从。

    当此时,一来他身份略有不同,二来立功心切,便朗声道:“启禀圣上,依臣之见,这城中防守严密,士卒虽在雨中,也依然腰背笔直,士气不弱,敌将刘仁赡显然有长期坚守的心志。若只围困,恐怕日久天长。”

    郭荣不置可否,问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加强攻势。”

    曹彬自信的道:“臣听说这西面群山中多有毛竹,是否可以编成大竹筏,以方舟载炮,自淝河中轰击其城?

    或者在竹筏上搭建版屋,掩护弩弓就近射击,如此,应当可以加强杀伤力。”

    郭荣听罢,浓眉一扬,问李重进:“义声,以为如何?”

    李重进点点头,道:“国华此计可取,但所需民夫甚众,由于圣上再三下旨,勿得扰民,是以一直未曾强征壮丁,否则,也可决其东南水砦,填土以进。”

    郭荣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毛巾,略擦一擦脸上的雨水,道:“淮南之民受苦日深,不扰其民是对的,竹木可花钱采买,服役就算了。

    另征宋、亳、陈、颖、许、秦、徐、宿之役,有三万役夫,填也把这寿州城给填平了。”

    李谷好吓一跳,连忙谏道:“圣上,征发如此之远的民役,恐误农时,又徒废钱粮,不如就近征召。”

    郭荣开始策马回营,边走边道:“李卿有所不知,淮地之民未尝受我大周一文之惠,若是强征之,民心必失,民心一失,则再难寸进。

    所以,宁可多费钱粮,从国内征召,再说,各州征上三四千人,影响不大。”

    李谷想了想道:“既如此,建议移浮桥往下游,方便军民过河,下蔡之地临河有险,可以筑寨护卫,又正好居于濠寿之间,进军方便。”

    “准。不知哪位将军愿往?”

    “末将请命。”

    郭荣见是济州马军都指挥使康俨,便笑道:“康卿稳重,有爱卿前往,朕便放心了,限十日之内完工,不得有误。”

    “臣遵旨。”

    郭荣忽然翻身下马,于河畔抱起一块石头,放在马背上,笑道:“攻城拼杀,自有三军用命,朕也只能搬搬石头了。”

    随行众人一愣,连忙有样学样,纷纷下马找石块,或大或小的抱上鞍。

    回到行辕,不等甘沛卸完甲,皇后符氏便端来姜汤让郭荣喝了,这才帮着换衣,一边埋怨道:“寿州城就在眼前,又不会逃了,非要冒着雨一看再看,你看你,淋的落汤鸡一般。”

    郭荣张开双手,任符氏施为,笑道:“这点小雨算什么,以前顶风冒雪还要赶百里山路,就为了换上俩钱。”

    “怎能跟过去比,你现在可是九五至尊好不好。”

    “九五至尊怎么了,就可以高高在上么,依朕看来,还远不到享福的时候,倒是你,少去伤病营,听说昨日还为伤员换伤口,小心传染。”

    “妾身也只是去看看,才要动手,那伤员便挣扎着要下地,反而挣痛了他,后来想想,便赏下一口猪,两腔羊,又安排了一些精粮过去,如此才稍微心安。”

    郭荣叹口气道:“成大事,总要有些牺牲的。”

    符氏麻利的为其换上干净的常服,又伺候其洗脸净手,这才奉上泡好的香茗。

    郭荣喝了一口,便坐到书案后,开始批阅奏折,才要提笔,却觉帐外有人影晃动,猛喝一声:“谁?”

    “姐夫……你别吓人家好不好。”一道人影轻盈的闪了进来。

    郭荣皱眉,正要开口,符氏已经开始责备:“这么大的人了,总该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才是,躲躲闪闪的像什么话,这是御帐重地,是你能来的地方么,快出去。”

    符二娘吐吐雀舌,笑道:“我不是想来帮忙嘛,姐夫,你看姐又凶我。”

    郭荣对这调皮的小姨也有些无耐,便道:“你姐也是为你好,若是御史大夫看到,少不得参奏一本。朕给你相中的俊俏小郎君快到了,你得矜持些。”

    符二娘脸一红,转身出帐,“我不要嫁人。”

    郭荣笑道:“她也知道害羞,呵。”

    符氏看看他,欲言又止,低头收拾脏衣。

    一位小宦官进帐禀道:“启禀圣上,虎牙营都指挥使陈仓、都虞候秦越,旅帅甲寅奉旨见驾,现在辕门外恭候。”

    “哦,这么快就到了么,让他们进来。”

    “诺。”

    符氏抱起脏衣起身,对郭荣道:“妾身告退。”

    郭荣笑道:“不用出去了,把二娘也叫进来,就在后帐,待会也好看看那秦越,若你们满意了,就让二娘她再私下接触接触。”

    符氏笑道:“军营重地,也是相亲的地方么?……好吧,我还真的有些好奇,这人你怎么就如此中意了。”

    郭荣大笑,道:“朕不止保一个,这一下子,可是要保两个大媒呢。”

154:升官的烦恼

    “参见圣上,臣等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再见郭荣,甲寅觉着眼前的这位皇帝一下子变了许多,许是思考问题养成习惯,印堂中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悬针纹,加上人又瘦了许多,更显须眉如墨,如戟张扬。

    一股上位者的强势威压扑面而来。

    郭荣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三人,陈仓沉稳彪悍,秦越年青俊朗,甲寅刚毅朴实,越看越满意,笑道:“很好,你们没有让朕失望,抢渡是一功、继而克霍丘、占盛唐、夺霍山、阵斩咸师朗、守城杀高弼,桩桩功劳皆是不小。

    甘沛,草诏。

    封陈仓为宣威将军、秦越为定远将军、甲寅为游骑将军,每人赐绯袍一领。”

    “谢圣上。”

    “这些是暂时的,朕希望尔等再接再励,再建新功。”

    “诺。”

    “至于甲寅……”郭荣故意顿了一顿,方笑道:“等班师回京,朕来帮你写聘书。”

    这一下子甲寅是真的欢喜过望,忙“唰”的一声单膝跪下,重重的行了个军礼:“谢圣上!”

    郭荣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笑道:“朕封你将军,赐你绯袍,不见你有多少笑意,这一下子,脸上都乐出花来了,早知你眼里只有女郎,朕就该收回成命。”

    “……啊?!”

    郭荣哈哈大笑,道:“好了,朕出口成宪,你俩先下去吧,秦越留下。”

    “诺。”

    陈疤子一拉脑子懵圈的甲寅,两人告退出帐。

    郭荣示意秦越坐下说话,“你向来有鬼主意,这三月都在征战,说说对战事有何看法?”

    秦越面圣的次数渐多,这拘谨也渐消,谢了声便坐下,见郭荣发问,便道:“臣越来越佩服王学士的方略,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避实就虚,把战线拉开来打,这南唐将无计可施。

    否则一城城按步就班的打下去,损耗太重。”

    郭荣不置可否,反问道:“庐舒两州情况如何?”

    “回圣上,这两州我军斥侯多次打探,皆防守严密,若是硬攻,一时难下。”

    “对寿州有何看法?”

    秦越心想,这问题却是不好回答了,明摆着是硬骨头,可不能轮着自己去啃,想了想,小心的斟酎了一下用词,答道:“臣一过河,就往西南进军,对寿州了解不多。

    此地乃南下重镇,不拨除的话恐对大军不利,不过我听说城中守军并不多,只有五千,若是强攻一时难下的话,不如分兵,此地有二万人马足够困死了,其它的人马可以东向或是南下,发挥我马兵多的长处,让敌军疲于应付。”

    郭荣喟然长叹,道:“说来说去,还是王朴的平边策,这策略是好的,但扰民过甚呐。”

    秦越心想,若如此说来,大军就不该过河。只好小心翼翼的回道:“圣上仁德,心怀天下百姓,不过以臣拙见,若能行雷霆之势,阵痛过后就是太平,这才是百姓的真正福祉。”

    “嗯,此言有理,你下去吧,把三县的战事、民治都梳理梳理,写个条陈上来,朕要细看。”

    秦越忙起身行礼,道:“臣遵旨。”

    秦越方出帐门,符氏就拉着满脸不乐意的符二娘从后帐出来,郭荣笑道:“二娘,你看这秦越如何?”

    符二娘挣脱大姐的手,不满的道:“姐夫,你日理万机,管我闲事干嘛,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眼珠子不停乱转的,准一肚子花花肠子。”

    郭荣哈哈大笑:“不是好东西?朕来告诉你,这秦越呐,可当的上俊杰二字,比曹国华还要胜上三分。”

    符二娘扁着嘴道:“不喜欢,反正我不喜欢。”

    符氏轻拍她的香肩,道:“又耍小脾气,圣上慧眼如炬,能看错人?依姐看来,这秦越人长的俊俏,谈吐也知书达礼,又能屡建大功,年纪又和你相当,真的很不错了。

    姐也不逼你盲婚哑嫁,过几日接触接触,真不喜欢了再说。”

    “姐……”

    ……

    秦越不知郭荣竟然起了保媒的心思,正一肚子头大,写奏折?这玩意哪写过。

    见陈疤子与甲寅在不远处等着,忙快步上去,道:“还得去参见大帅,走。”

    陈疤子道:“如今两位大帅,先去参见哪个?”

    “当然先公事,先去参见李帅,回头再来拜见张帅。”

    李重进的帅帐在东大营,出了大营还得策马半刻钟,甲寅不用进去,便与祁三多在辕门候着。

    祁三多见甲寅一个劲的傻乐,便问道:“虎子,圣上有什么封赏,看把你乐的。”

    甲寅一个劲的摇头,只乐不说。

    祁三多不满的道:“你要再不说,我把小虎扔河里去。”

    甲寅这才想起小虎夔在他怀里抱着呢,忙劈手夺过,又忍不住话,轻声对祁三多道:“圣上说回京就帮我写聘书。”

    祁三多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就这样被打发了,没升官?”

    “升了,赐了绯袍,叫什么将军来着?”

    “简直就是有了婆娘忘了自己,出息。”

    秦越从东大营回来,众人相陪着又去了西大营的张永德帅帐,出来后脸上就没好看了,就连陈疤子的脸上也阴着十分的吓人。

    “怎么了?”

    秦越一抹脸上的雨水,忿然道:“李帅让我们驻扎东大营,张帅让我们归建,这下好了,在哪安营都不好办。”

    “那怎么办?”

    “先让兄弟们在路边先候着,等着两大神仙打完架再说。”

    甲寅讶然,问道:“奇怪了,这有什么好争的?”

    秦越嘿嘿一笑,道:“你还没摸着当官的窍门,如今我营多出名呐,打胜了战,上司也跟着脸上有光,功劳簿上可不会落下一笔。”

    甲寅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便笑翻身上马,道:“这是好事呀,说明我们吃香嘛。”

    “站队呐,老子最烦这事了。”

    “那圣上不管管?”

    秦越冷笑道:“这种事,圣上巴不得,而且,闹的越大越好,走,先去那来时路上的酒铺喝一杯,驾……”

    “……”

    甲寅还想再问,只见秦越已扬鞭催马,一骑当先,腾起一片泥浆。

155:飞斧将

    斧势如狂风,杀气如恶浪。

    本就不宽的小巷里,被叠浪奔涛的斧影完全笼罩,两柄战斧一守一攻,一退一进,死死的纠缠,从巷头一直打到巷尾。

    “住手……住手啊!”一个略显虚弱的女声响起。

    两柄战斧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磨擦声,然后猛的一静。

    顾北雄用战斧勾压住对手的斧头,不敢松劲分毫,“师弟……”

    与他对战的正是铁战,额头青筋直跳,恨恨的看了眼顾北雄,猛一挑斧柄,崩开对方兵刃,照着顾北雄小腹就是一脚,然后扭头就走。

    看到母亲身边站着的年青人,又是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铁母顿着拐,斥骂道:“你怎么就改不了犟脾气,这位小将军也是好心好意,雄子他……”

    “娘……”

    铁战怒吼着打断母亲的话:“是他害的姐!”

    顾北雄擦着脸上的暴汗走过来,对甲寅歉意的一笑,这肃容才对铁战道:“你姐是你姐,也是某师妹,这么多年,某依旧单身,以后也不会再娶。”

    “没有你,我姐也不会死,滚!”

    铁母重重的敲了儿子一拐,道:“你还犟,你不认,我认,雄子,进屋去。”

    “是,师母。”

    甲寅有些尴尬,但这时脱身也不好,只好又相帮扶着铁母进屋。

    顾北雄随军参战,一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的让甲寅带路,一路快马赶到霍丘,却正好铁战已经回家,哪知铁战一见顾北雄,就疯子一般的抄起大斧,要将顾北雄劈成两半。

    “铁牛,你要还犟,我就一头撞死,省的看你窝心。”

    铁战恨恨的一顿斧柄,终是跟着进了家门,却只在门槛上坐着。

    铁母残着腿,甲寅扶着她在靠桌的椅子上坐下,铁母道:“小将军,多谢你上次送来这么多米粮,还给银钱,老身实在过意不去,这一次,又多亏了你,真的要谢谢你。”

    “应该的,都是举手之劳。”

    “唉……”铁母长叹了一口气,又对顾北雄道:“铁战怨的对,要不是你,我铁家也不会落难至此。”

    顾北雄在地上蹲着,一脸悔恨,抹把脸才涩声道:“是。”

    “可也不能全怨你,要怨就只能怨这世道,就一袋粗盐,害了四条命,害了一个家,也害了你自己……唉,你能来,就是有心了,看过了,知道你还活的好好的,师娘我也就放心了,你走吧。”

    顾北雄腾的双膝跪倒,泣道:“师娘,以前某少不更事,祸害了师门,但不能让您与师弟再受这般的苦,跟某回汴京吧,某买了一亩宅基地,就想着找到您和铁战,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甲寅见顾北雄若大的汉子哭的凄惨,虽不知全部原委,但大约也猜到一二,总是顾北雄做了什么事拖累了师门,害的铁战的姐姐没了,大约便是这样的恩怨了。

    想了想劝道:“伯母,顾兄一直在寻找你们,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城头上认出铁战兄弟,顾兄现为龙捷军营指挥使,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总比一般人家生活好些……

    再说您老的腿脚也不方便,更该去汴京,这里毕竟兵荒马乱的。”

    “是,师娘,虎子说的对,京中有同僚,哪怕某出征了,也有人照应,总比在这外乡强……

    还有,师弟也到了年纪了,当今圣上乃是明主圣君,师弟一身好武艺,正好建功立业,重振家门。”

    铁母叹一口气,道:“……你问铁牛吧。”

    顾北雄倏的从地上弹起,用袖子抹了眼泪,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把眼看着铁战。

    铁战被他看的不耐烦,道:“俺老娘俺自会照顾,不用你操心,哪怕投军,也不和你一路。”

    听话听音,甲寅一听他有些松口,便道:“你说的对,他那龙捷军天天在圣上面前晃荡,规矩多,一般人受不了,但你这一身横练功夫,实打实的是冲锋陷阵的战将,就该投军。

    你看我,吃兵粮才两年,如今已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论武技,还不如你呢……

    要不和我一起,我们飞虎骑正缺一位旅帅。”

    铁战尚未回话,顾北雄已经讶然发问:“你已经是游骑将军?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了。师弟,他们虎牙营军饷都自己开的,殿前司独立营,能和虎子一起,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见铁战闷着气一声不吭,顾北雄又劝师娘。

    铁母显然有些心动了,便问铁战:“殷明公是怎么说的?”

    “……他让某投军。”

    甲寅一拍手,笑道:“这就结了,那殷明公我们也十分敬重,陈头、九郎他们对你也十分欣赏,包括花枪几个,你都是见过的,来我们营,真正好。”

    ……

    甲寅与顾北雄二人再三劝说,使尽全身解数,终于把铁战母子的思想给做通了,铁战答应一起走,铁母却摇头不走,说眼下还是这里熟一些,等你们班师了再跟着走就是了。

    这却更好办,甲寅直接把怀里的银子掏出来,约有二十多两,加上顾北雄的十两银子,够铁母几年吃喝的了。

    临走前又特意去县衙一趟,托县令曾梧代为照看一二,这对曾梧来说小事一桩,自然应允。

    好心帮忙帮出个强悍战将回来,甲寅欢喜非凡,回到营中,秦越愣了一愣,先对甲寅一竖大拇指,然后便热情的安排接风宴,隆重的招待顾北雄师兄弟。

    虎牙营的营地终于是落实了,还是秦越故计重施,索性离大营远一点,在一个叫柳下郢的村庄落脚,几贯铜钱就解决的大部分士兵的住宿问题,只有小部分因为要照看物资与牲口,不得不扎帐篷。

    如此一来,两边都不得罪,自己还落了个安生舒服。

    顾北雄身有军务,只喝了一碗酒便走,临行前犹豫了半晌,终是重重一拍铁战的胳膊,转身便走。

    铁战明显口是心非,目送顾北雄远去,才回到席前坐下,一连喝了三四碗酒才歇气。

    秦越一直逗着虎夔在玩,等铁战心气伏了,这才端起酒碗,笑道:“来,大家一起,代表飞虎骑,欢迎飞斧将。”

156:谁的道理正确?

    雨霁天晴。

    三军不是忙着出征,而是忙着清洗甲胄,战马,校整弓弦,又把自己给收拾的利利落落的。一通忙活后,再被温暖的阳光一照,整个人的精神就回来了。

    次日一早,三声号炮,周军全营出动,如蚁附集,在寿州城外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旌旗遮日,刀枪炫目,战鼓齐擂,声震九天。

    “万岁,万岁,万岁……”

    十万将士齐山呼。

    郭荣身穿赤金龙鳞甲、胯骑追风黄骝马,腰悬宝雕弓,手提渊默剑,在百名玄甲黑马的铁骑扈从下,缓缓从后阵向前。

    “万岁,万岁,万岁……”

    甲寅也在振臂高喊,他忽然间就回想起在高平的初次上阵,那一次战后,也是高喊“万岁”声满山谷,但似乎两次的“万岁”声有了些许不同。

    他略略一想,便明白了问题,这一次声音整齐而发自肺腹,而且禁军大变样了,原来占主流的旧衣草鞋不知不觉间已被新衣布履所代替,整个军队都在焕发着崭新的风貌。

    两年时间,大周已悄然的变强。

    郭荣已策马走到淝河岸,距离城墙大约二百步,手臂高举,三军山呼声渐次停止。

    王彦超大声喊话:“我大周天子御驾至此,有请刘仁赡现身答话。”

    城头上,守兵皆被周军阵势所慑,不少人脸色惊惧。

    刘仁赡对左右将校笑道:“中周甲兵虽然强盛,但吾有坚城所持,城下纵有大军十万,又能耐我何。”遂探身出女墙,大声喊道:

    “刘仁赡在此,逆郭是想亲尝我强弩之利乎。”

    郭荣抬头,朗声道:“休逞口食之利,朕知卿忠义,然封门闭守,受苦的只是三军将士,受难的只是黎民百姓……

    为黎民百姓的福祉着想,开城投降吧,过去所为,朕一概不究,去留也任卿之所愿……”

    刘仁赡大吼一声,怒道:“休来乱吾军心,要战便战,国难当头,唯死节耳,吾刘仁赡,只会站着死,不会跪着生。”

    郭荣策马再前两步,劝道:“卿为伪唐坚守至今,已全名节……

    卿乃百战名将,清淮军也最是能征善战,可伪唐却对卿处处提防,粮饷不济,装备最差,十万援军远在滁州龟缩不前,如此昏愦无能之主,值得全城军民为其效死乎?”

    郭荣话音刚落,城头便一片哗然。

    寿州城被围三个多月,自蠢猪一般的刘彦贞葬送了三万援军后,就再无援军消息,更无粒米进关,如今已是两餐皆稀,而军械弩矢,更是紧着用,轻易不敢放一箭。

    如此朝廷,真值得效死么?

    这样的念头开始在守军心中开始盘旋,各种念头悄然升起。

    刘崇谏见父亲沉吟不语,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父帅!”

    刘仁赡一见儿子表情,哪不知其心里所想,不由大怒,一把夺过其手中硬弩,对着城下郭荣就扳动扳机。

    利矢呼啸而射。

    “圣上小心。”

    郭荣身后一将眼见危急,马背上纵身一扑,以身挡箭,替下这必杀一弩,弩矢正中其大腿,痛的他只发出一声惨叫,便晕死过去。

    郭荣大怒,斥退拥上来护翼的甲士,对城上怒吼:“绑无辜士民之性命,以全一己之虚名,卿之所为,何等自私。再给卿一日时间,否则我大军入城,定斩不饶。”

    “要攻便攻,夫复何言。”

    今日本是迫城耀兵,哪知刘仁赡油盐不进,周军开始缓缓撤退。

    甲寅等待撤退序列的同时,望着城头开始沉思:“圣上讲的有道理,可站在守将的角度,他也有道理,那么,谁的道理正确呢?”

    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回营与陈疤子秦越汇合时,忍不住把心中的问题抛出来,秦越虚抽一鞭子,道:“谁赢谁的道理对,屁股决定脑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陈疤子道:“这守将某家佩服。”

    “佩服个头,天大地大不如自个的命大,‘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这样的话你们可听说过?告诉你们,以后别干这样的傻事儿。”

    陈疤子与甲寅齐齐看着秦越,问道:“存地失人这样的话是谁说的?”

    “……总之不是我这样的大才能说的。”

    陈疤子皱眉长思,直到回营下了马,才说了句:“有道理。”

    虎牙营处于随时待命状态,将士皆不能离营,吃罢午饭,秦越左右无事,便把各营旅帅召集起来,玩模拟攻城。

    “寿州城大伙都看到了,各自都说说,要是你来攻城,有什么办法?说的好的有奖,一筒好酒。”

    赵山豹鄙夷的一咧嘴,道:“都虞侯,你能不能大方点?”

    “行啊,你豹子能答出妙计来,两筒。”

    赵山豹挠挠头道:“这某可想不好,让某冲锋,自不二话。”

    “那就闭嘴。”

    众人哄笑,赵山豹便去掐叶虎盛的脖子,打闹了一阵,方归入正题。

    陈疤子道:“虎子,你先说。”

    甲寅想了想道:“此城太高,空中需借力两次,否则翻越不上,哪怕上了城,还需换一口气,否则出刀无力,而且,城缘钉有尖竹,不好落脚,所以,只能云梯。”

    叶虎盛道:“军中不是有冲车么,直接冲大门。”

    赵山豹就和他不对付,闻言一拍其后脑壳,道:“怎么过河,过河了怎么冲,全是缓坡。”

    “都虞侯不是说任意开动脑筋么,你瞎捣乱啥。”

    没人理那对活宝。

    乔青山道:“其实还是人的问题,守城用的是金汁,先前攻城的人沾到就倒霉,到现在还没好,人也变成鬼样子,看到的人都大恐怖,强行攀梯有些不现实,除非轰开一个大口子。”

    秦越大笑道:“说起这,我去伤兵营看过了,那李千如今已成猪头鬼脸,以后官也当不成了,直比杀了他还解恨。”

    陈疤子笑笑,继续话题:“青山说的不错,强登城难,而且此城掘地道也不好作业,一过河就是人家的弩矢覆盖范围,而明着挖的话城内挖一道水沟就可以破,大家再想想别的。”

    ……

    包括王山宋群在内,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半天,结果还是只能回到投石轰砸的笨方法上,也不知真要轰砸的话,要几时才能攻破。

    第二日,只听寿州城方向“轰隆隆”的响个不停,甲寅在营中坐不住,跑去看了,小半天回来道:“别人比我们聪明,投石机安在竹编的方舟上,于淝河中投石,可惜能抛出去的石块还是太小,砸在城上没什么动静。”

    秦越搓搓脸,道:“看来,我们有的闲了。”

157:妾有意,郎无情?

    “加油、加油、加油……”

    御驾行辕,东边特辟有一个独立营区,土墙高耸,防守严密,本是皇后驻跸之所,甚为清静。

    但今日却是喧杂热闹。

    起因是圣上这两日巡营,见诸将子侄颇多,于今日特设家宴,以示亲近,嘉奖忠勇。

    被选中的二十来位年青子弟无不兴奋异常,投石攻城还在继续,个人武勇暂时无用武之地,所以一大早的就来到这小东营。

    营地上早备好条桌,上置茶点,任由这些年青人取用。

    这些家伙都是二十上下的未婚青年,满身精力无处可泄,让他们规规矩矩的等着圣上,未免无趣。

    白兴霸见武继烈身材高大伟岸,走路腾腾直响,便说左右无事,咱来比比手劲。

    众人一看负责接待的曹彬带头叫好,便立马跟着起哄了。

    那武继烈年方十九,正是武宁节度使武行德的第六子,身架武艺尽得其父真传,现在散员班任班直,见白兴霸两臂肌肉鼓鼓囊囊的,也起了争胜之心,慨然应诺。

    当下把桌上果点一移,两人各自扎下马步,肘部支桌,双拳一搭,随着曹彬的一声开始,双方各自咬牙较劲,直绷的满脸紫红,颈部青筋直跳。

    一众年青人兴奋的叫喊着,为双方鼓劲,两人僵持许久,终是善舞长枪的比不过惯抡大刀的,白兴霸的手腕一点点的被下压,最后一松劲,被狠狠的压在桌上。

    白兴霸输的垂头丧气,心想打这过了河就流年不利,先输貌不起眼的甲寅,再输这熊罴子,麻的,要是再输,回头都没脸见人了。

    他揉着手正想着如何扳回一局,一抬头,却见营门口两人联袂而来,白兴霸大喜,连忙出声招呼,又对武继烈道:“你赢某家不算本事,要是赢了他,某才服你。”

    武继烈扳赢了一局,正豪气大发,见来人一个白脸俊秀,一个浓眉大眼,虽说都身材颀长,但看不出是有多大神力的人,便问道:“你说哪个?”

    白兴霸却大步迎上去,一把扯过一人手臂道:“虎子,帮你四兄把面子赢回来。”

    来人正是秦越与甲寅,甲寅有些莫名其妙,问道:“赢什么?”

    白兴霸推着他到桌前,道:“跟这大个子比手劲,扳到他求饶为止。”

    甲寅一听是扳手劲,就来劲了,他最烦虚礼客套,当下不客气的笑道:“好。”

    武继烈说声请,便要摆架势。

    秦越被喊来吃这顿午饭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清楚这里是皇后驻地,只当是近臣营区。加上他是个不嫌事大的,也有自来熟的本事,便拍拍手道:“各位,单比没意思呀,开庄下注,某做庄,押甲将军赢,你们有没有下注的,十两银子一注呵。”

    在场众人都是年青跳脱的性子,先时喊着加油已是兴奋,这一听下注二字,早把军规忘到九宵云外,个个开始押注。

    大多数都压到满身彪悍的武继烈身上。只有白兴霸毫不犹豫的押在甲寅这边。

    曹彬微笑不语,即不阻挡也不下注,只是看热闹。

    比赛开始,甲寅沉腰坐马,他在孟县时也不知扳过多少手劲,经验十足,手一搭上,略一用劲,手腕便勾回三分,武继烈再想收势已是不能,只能卯着劲运气。

    这一回可是是押了注的,边上众人叫喊声比之前更是热烈三分。

    甲寅力道徐徐加上,始终保持着势均力敌之势,直到对手一口气憋不住了,略一松劲,放趁势压上,一举扳倒。

    “唉……”

    “好。”白兴霸直比自己赢了还开心,摊着手兴奋道:“给钱给钱,快给钱。”

    “别急,某来试试……”

    有个魁梧的家伙不服气了,主动替过武继烈的位置。

    秦越嘿嘿一乐,拍拍白兴霸的肩道:“你帮我做庄,赢了五五分,输了算我的。”然后便不管了,在桌上取了个空盘子,挑了六七样点心干果,寻张椅子坐了,架着脚悠哉悠哉的开始剥干果。

    却不知不远处的大帐篷里,正有四双眼睛在默不作声的观察着。

    “李相,坪上这些小子,何子最佳?”郭荣走回桌前,取过茶盏浅饮一口。

    李谷也返身走回,笑道:“若依老夫拙见,秦越第一,曹家大郎第二,其它的,都是以武力见强。”

    “哦,那秦越如何个第一法?”

    “这小子有股超凡脱俗的劲儿,先时渡河,臣以激将之计请君入瓮,哪知第二日就来要条件,结果被这小子赚的盆满钵溢,接下来攻霍丘、盛唐、霍山……

    战事也就罢了,那盛唐老臣有意不派员接管,就想看看他做的如何,哪知道顺利的很,做事能举重若轻,当是年青俊杰了。”

    “二娘,你听听,多好的小子,场外那些人,除了国华,如今都被他支使的团团转了,等下他赢了多少,统统交公。”

    “哼,我不稀罕。”

    符二娘话说的硬,语气却软了许多。

    皇后符氏笑拍了一下妹妹的手背,假嗔道:“圣上放着那么多军国大事,特意为你择婿,连个谢恩也没有,还犟嘴。”

    符二娘的脸就红了起来,“姐……”

    郭荣看了看姐妹俩,对李谷笑道:“此事,就有劳李卿了。”

    李谷眉飞色舞,大笑道:“臣最是乐意不过。”

    ……

    ……

    陪圣上吃一顿饭,每人赏赐宝剑一口,个个喜笑颜开。

    除了秦越,他下注赚的六百两银子全被没收了不说,还得乖乖的跟着李谷去听训。

    有什么话在酒桌上说不好么。

    李谷回到自己的营帐,端着架子,喝足了茶水,这才对耸着头装老实的秦越笑道:“秦将军可有婚配?”

    秦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有了。”

    “有了?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秦越道:“在心里念想着呢。”

    李谷大笑道:“就你这斤两,少给老夫打马虎眼,若不把你查个底照天,老夫会开这个口么,告诉你,小子,你走运了。

    老夫帮你保个大媒,从此可以青云直上,富贵荣华尽享。”

    “不要。”

    “嗯?”

    秦越诚恳的道:“李相,我心中有佳人了,非她不娶。”

    李谷冷哼一声道:“休得搪塞,老夫为你保的这个大媒,可以说满天下再难寻着第二个了,人长的清雅秀丽,为人又聪慧敏识,家世更是一等一的,多少人打破头皮也要去踩这门槛。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越挠挠头,前日就听说皇后的妹妹偷跟着到了军营,今日又吃了一顿莫名其妙的饭,再加上李谷的一番话,哪还不明白事情的原委。

    论起来真的是天下一等一的婚姻了。

    可江南那位,那一眼的亲切感觉,那一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感觉,常在午夜忆起,又怎能忘却。

    而且,多少懂点道术的不着调师父把自己骗到中原,又施着策略让其困守闺阁,不就是为了等到时机成熟么。

    不能误了别人,也不能后悔了自己。

    秦越郑重的思之再三,认真的对李谷道:“李相,对不起……”

    “……”

158:什么功劳比夺城还大?

    “他拒绝了?”郭荣满脸惊讶。

    “你没告诉他是谁么?”符氏急忙问道。

    李谷摇头道:“没,但以他的聪明,该当猜的到。”

    “那他为何拒绝?”

    “老夫再三逼迫,他才道出原委,原来他相中了南唐周宗的女儿,提亲无果,这才愤而北上投军的。”

    郭荣一愣,“伪唐周宗?”

    李谷嘲笑道:“正是方卸任杨州留守的周宗,其女本该两年前嫁于皇室的,韩熙载年前曾与老臣一信,信中还以此女之处境来喻伪唐文人刀笔之恶毒。

    一句‘琵琶声急,隐有刀兵’就破了此女的姻缘。”

    “呵……”郭荣轻笑一声,想了想道:“那秦越既然是来我大周发奋图强的,为何还念念不忘旧人,就不怕朕的惩戒么?”

    “老臣也曾问过,他说只要策马过江南,自然抱得美人归。”

    郭荣良久不语,最后意兴缺缺的挥挥手,道:“强扭的瓜不甜,他既无意,也就罢了。”

    符氏心底里叹口气,心想二娘才有个略有心动的少年郎,这就结束了,却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她心里想着事,眼睛自然的看了眼夫君。

    郭荣知其心意,苦笑道:“满天下英杰多的是,下次朕再帮她留心便是了。”

    “也只能这样了,妾身告退。”

    ……

    ……

    “九郎,你怎么了?”

    一直候在辕门外的甲寅见秦越怏怏不乐的出来,忙牵马过来。秦越接过疆绳,却又不上马,只是闷头向前而行。

    “九郎,你怎么了?”

    甲寅跟了小半里路,忍不住再次发问。

    秦越答非所问:“虎子,你说我来大周从军,是对还是错?”

    “什么对错?不是都干的好好的么。”

    “照道理来讲,我心悦周家三娘子,该在南唐奋力上爬,搏一个可以入周家眼的功名才是,你说我怎么就听了师父那不着调的建议,跑到这来受苦呢。”

    甲寅不知缘由,想了想道:“你师父,我师父虽然不对路,但有一点很像,他们都对我们极好,当师父的不会害你,我看徐无仙师对你比亲儿子还好。”

    “屁,对我好还带个师娘回来。”

    甲寅肃容道:“这我要说你了,当师父的找个师娘不是应该的么,你就觉着他对你不好了是不是?”

    秦越没好气的道:“我师父找师娘,和一般人找个后妈是一样的道理,心里知道是应该的,可总堵的慌。

    算了,换个话题,我问你,要是有人给你介绍个比苏家丫头更好的女郎给你,你要不要?”

    甲寅毫不犹豫的道:“不可能,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秦越突然就发怒了,重重的一记鞭子抽到甲寅背上,狂叫道:“让你显摆,你就不会给我点安慰么?”

    甲寅忍住痛,小心翼翼的问:“有人给你做媒了?”

    秦越不再理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喂,你跑哪去?”甲寅急忙策马追上。

    “曹国华他们晚上还要到我们那喝酒呢。”

    “你先回去安排,我到大河边去吹吹风。”

    甲寅见其头也不回,虽有些不放心,但知道跟过去于事无补,便只好先回营地。

    一群将二代来做客,总该准备一二。

    甲寅靠着手劲折服了一群以臂力自雄的家伙,而秦越则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吹的那些同龄人心生向往。

    却是这顿午饭得来的异外惊喜了。

    陈疤子听说此事,也是分外重视,当下打扫营盘,清洁地面,又吩咐杀猪宰羊,村中恰有惯治红白喜事的野厨子,请来掌勺。

    秦越一人在外荡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后再无一丝沮丧烦恼,嘴角噙着惯有的微笑,指挥亲卫把桌子摆到坪地上去,说都是军中爷们,在屋里吃太过仄迫,还是外面吹着凉风畅快。

    陈疤子和甲寅见其开始指挥干活了,知道这家伙算是真正常了,便放下心来,由着他安排。

    申正时分,曹彬他们就到了,甲寅在村口负责迎客,秦越在营中负责接待,谈笑风生。

    年青人总是有共同语言的,比如曹彬与秦越聊各地的风情美食,比如白兴霸与花枪较量枪法,赵山豹拉着吴奎比试箭法,就连闷葫芦铁战也比手划脚的与武继烈谈着刀斧之术。

    甚至祁三多说起瓦岗为盗时的经历,也引起史成与张桐的兴趣。

    唯有陈疤子寂寞了。

    用秦越的话说,不是你人不好,是因为有代沟。

    代沟是什么陈疤子不明白,但只要来人开心就好。

    等到酒肉上来,兴致就更浓了,缘由还在于秦越特意从盛唐带过来一车好酒,比起抠门紧巴着粮食造的宫廷御酒不知要香醇多少。

    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秦越只好答应一人各送两筒。

    酒至半酣,少不得说些战事时事,白兴霸拍着桌子道:“论起来某过河算是早的,可真打实的只打了一场仗,还是顺风搂兔子,不像你们虎牙营,又是抢滩渡河、又是斩杀先锋、攻占城池的,娘的,好处全给你们得了。”

    秦越笑道:“你们是乖宝宝,我们是野孩子,能比么。”

    白兴霸啊呸一声,道:“你以为我们乐意呐,是男儿,就该横枪立马,七进七出的方才快活。”

    甲寅笑道:“那我俩换。”

    “换就换,老子闲出鸟来了。”

    武继烈和吴奎也出声应和,说打仗就该呼啸挥刀,虎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一下子就算是打开话匣子了,个个谈的吐沫横飞。

    秦越听着有趣,端起酒碗,长声笑道:“难得大伙有横刀立马,笑傲天下的豪情,走一个。”

    “喝……”

    曹彬千方百计的从河中监军位置上跑出来,就是想着到这淮南来建功立业的,当下心中一动,笑道:“听你们这一说,某却有个主意,干脆,咱们组一个青年军,向圣上请命,一路过关斩将去,如何?”

    “好……算某家一个。”

    “某也要参加……”

    秦越笑笑,道:“攻城多累呀,要想建功立业,我这却有个想法,不知你们敢不敢干,国华有没有本事讨要到一营铁骑来。”

    曹彬疑惑道:“不是攻城夺寨的大功,哪里有?”

    “拿舆图来。”

    刘强忙跑去取了舆图,与另一亲卫手执着摊开。秦越指指扬州城,道:“扬州离这只有七百里路程,若是铁骑奔袭,敌军当无防备,可能会一举奏功。”

    曹彬疑惑了,道:“小千里路了,长途奔袭,哪怕成功了也守不住,这可是敌后。”

    秦越大笑道:“原来也有你曹国华不知道的事,这扬州城若是攻下,一时也是守不住的,但我们要的不是城,是人。”

    “人……”曹彬略一思索,顿时恍然大悟,重重一拳擂在桌上,道:“妙!值得搏一把。”

    史成不满的道:“怎么回事,说清楚呀。”

    曹彬道:“先保密,但某可以告诉你们,此事若成,真比夺下寿州城的功劳还大,你们干不干?”

    “干,都去,谁要不去,吃某家一拳先。”

    白兴霸兴奋的两眼放光,嚎叫着,仿佛已经上了战场。

    甲寅一听扬州,便知秦越心意,心头狂跳,微不可察的看了秦越一眼,正好秦越也看过来,嘴角噙着笑意。

159:朕用其能,足矣

    濠州城头,防御史郭廷谓紧锁眉头,他已远眺淮河近半个时辰,这位年近四旬的守将,美仪容,好学,工书、擅骑射,本为监军,不料防御使黄仁谦见周军势大,竟是托印走人,郭廷谓也算的是上火线接任。

    “将军,周廷的劝降书撕了便撕了,为何还如此烦恼,城头风大,还是先下去歇息为好。”

    “哦,某非为此焦虑,某在思考下蔡的浮桥,若是周兵顺利搭成,必成寿濠大患,某欲除之,杨将军可敢一战?”

    骁将杨平怔了一怔,回话道:“城中只有区区五千守军,防御水寨、羊马城就去了两千,哪还抽的出兵力来。”

    郭廷谓转身,缓步下城,边走边说,道:“兵力挤挤还是有的,浮桥是一危,城中人心惶恐又是一危,某拟先将游贩、工匠皆聚集起来,一来可绝周军之奸细哨探,二来可制守城之械,三来,在其中挑选强健之士,加以操练,以为乡兵,你看如何?”

    “这一聚,恐怕人数不少,可城中哪有如此大的地方安置?”

    “大佛寺。”

    郭廷谓道:“此事就交由你办,另拨二百军士值守,以防逃逸,浮桥之事某自当之。”

    杨平急道:“那浮桥事关周兵安危,定有重兵把守,如何能破?”

    郭廷谓轻抚唇上短髭,笑道:“周军多骑兵,陆路难以争锋,但我军以舟师锐,水路谁能抗衡?如今春雨多发,淮流泛溢,正是我战舰一逞雄风之时,某今夜出发,有两千水兵,足以毁桥破寨,你等守好城池便可。”

    “……诺。”

    当下计议已定,是夜三更,郭廷谓点齐三十艘快船,多备干柴烈油等物,悄然出发,逆河而行。

    船到涡口,周兵尤自不觉,郭廷谓大喜,将十辆满载柴薪的快船一字排开,点燃大火,向浮桥冲去,这边船只靠岸,亲率健卒向周军大寨发起进攻。

    负责浮桥的周军指挥使康俨在酒乡中被亲卫唤醒,待出帐看时,但见河中火红一片,寨中喊杀震天,人仰马嘶,康俨才要披挂,一队唐兵已势若疯虎般的向中军冲来。

    唬的唐俨魂飞魄散,一把抢过坐骑,打马如飞,向夜色中落荒而逃。

    郭廷谓两刀劈开中军帐,见帐中一片狼籍,不由狰狞大笑,一把执过火把,喊道:“烧,都他嬢的给老子烧个精光。”

    “烧啊……”

    是役,周兵大败,浮桥被毁,死者不可计数,涡口寨中粮草尽毁。

    待到韩令坤闻讯率骑兵相援,郭廷谓早已上船,大笑着顺流而下。

    郭荣闻讯龙颜大怒,执住康俨,立即下令斩首示众,待到血淋淋的头颅悬挂在行辕外的旗杆上后,方才召开军事会议。

    郭荣居中而坐,左边李重进,张永德,王彦超,白重赞,武行德,右边坐着的却是刚从汴京忙完事务赶过来的两位宰相,范质、王溥和李谷。

    郭荣道:“今日之议,议军事安排,朕本拟一气端了这寿州城,如今看来,却是要提早分兵。”

    “义声,若是围困,每日以投石攻城,这寿州城下需要多少兵力?”

    李重进连忙起身,道:“有万五步卒,外加民夫二万,当可围的水泄不通,攻城作业不断。”

    郭荣点点头,道:“既如此,义声你依旧为寿州城下都部署,王卿配合,直到攻下为止。”

    “遵旨。”

    “另外,朕拟兵分四路,众卿看看如何?”

    王溥道:“请圣上示下,臣等愿闻其详。”

    郭荣起身,用朱笔在舆图上标划,“第一路,将兵万五,再次抢搭浮桥,同时攻拨濠州。”

    “第二路,将兵一万,出盛唐,攻庐舒,一直到黄蕲二州。”

    “第三路,以铁骑、控鹤、龙捷、虎捷为主力,兵发清流关。”

    “这第四路嘛,乃是奇兵,由曹彬挂帅、秦越副之,率一群年轻儿郎,领骑兵一千,专行奇袭、扰敌、断粮之事,配合各路大军作战。”

    王溥道:“前三路皆善,唯第四路却是有些疑惑,据臣所知,曹彬年轻,秦越的年纪似乎更小,又不知是哪些年青儿郎参与,军阵大事,臣以为还是稳妥为先。”

    郭荣笑道:“这些儿郎,李相皆熟,无非是白家、武家、吴家几个小子,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朕要的就是他们敢冲敢闯的劲气。”

    李谷道:“原来是这些小子,曹彬有谋略,秦越有急智,加上白兴霸、武继烈、史成、甲寅皆勇力过人,倒是可以一试,只不过就让他们漫无目的的瞎闯么?”

    “自有目标,此一路直接由朕来指挥。义声,抱一,你俩什么意见?”

    李重进道:“虎牙营的陈仓,颇为勇猛刚毅,不如让他领兵?”

    张永德笑道:“陈仓寡言少语,估计和国华那些小子合不来,再说虎牙营大部分还是步兵,不可少了领军之将,不过他营中单列有山越营,舒黄之地多山,他这营倒是可以加到第二路大军中去。”

    “嗯,抱一说的有道理,这第四路军就这么定了,年青人总要历练一二。其它三路军,众卿看看,都由谁领军合适?”

    一直未开口的范质道:“武将军悍勇绝伦,老而弥坚,可为濠州城下都部署。”

    王溥道:“武将军之骁勇,天下皆知,正适合此任。”

    “好,武卿,濠州就交给你了。”

    武行德起身,行军礼,“臣领命。”

    郭荣摆手示意其入座,又问:“西南路谁适合?”

    李谷道:“庐、舒虽有重兵把守,但不及东南防御多矣,臣推介郭令图为主将并权知舒州,王审琦、司超二将副之,一智一勇一稳,可为互补。”

    “李相所荐之人正合朕意,至于第三路,朕却自有主张,朕拟让韩令坤主将,宋九重副之……”

    “不可。”

    “圣上三思。”

    说不可的是李谷,说三思的是范质。

    范质道:“此一路军,最为精锐,不可轻损,当由老成持重之人挂帅,李将军、张将军、王将军、白将军皆适合,韩令坤能力虽有,但尚无统领大军之经验,才具不足以担此大任,再说宋九重也只是武技高强而已,如此搭档,甚为不妥。”

    王溥、李谷皆起身道:“范相所言甚是,臣附议。”

    “义声,抱一,你俩的意见呢?”

    李重进道:“臣举荐王将军与韩令坤搭档,德升沉稳,令坤骁勇,都是久经战阵之将,胜宋九重多矣。”

    张永德道:“韩令坤,宋九重,臣都相熟要好,但把这一支精锐交于他俩,臣也有些不放心,臣认为白将军领衔,其二人副之,如此最是适合。”

    郭荣点点头,道:“王卿、白卿都是稳妥之人,但义声需要王卿配合,朕的御营都部署一职也需要白将军来担纲,朕明白,你们不看好的其实是宋九重,不过朕却觉着其人有勇有谋,可堪大任。

    这一年来淘汰老弱,选练禁军,如此难啃的骨头都能吃下,结果远超朕的意料,可见其人之能,文武都能来,让他搭配韩令坤,最是适合。”

    王溥道:“可这是我三军精锐中的精锐,不容有失呀,请圣上三思。”

    “因为是精锐,才要放出去打,再说,也就是一万兵马,这个风险,朕冒的起。”

    众人见郭荣主意已定,皆不再言语,独李谷大急,道:“圣上可是忘了王文伯之言?”

    郭荣傲然道:“王朴之言,犹在心中,不过那又何妨,朕用其能,足矣。”

    ……

    ……

160:快疯了近二十年的问题

    汴梁,开封府。

    “报……诸军已将徐宅团团围住,另有五十弩手分居高地,目标已牢牢困住,请明府示下。”

    王朴讶然一挑眉,“人为何不带过来?”

    “那妖道武技高强,一时近身不得,他也不逃,就在院中坐着,说若到了府衙,明府将左右为难,明府若果是有心,便自去一会,他将煮茗恭候。”

    王朴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备马。”

    “诺。”

    王朴在亲卫的护从下,策马来到徐宅,径直来到后院,果见一白发老道与一白发妇人正在煮茗喝茶,神态悠闲,浑然没把周边的甲士放在眼里。

    “王明府好大的排场,来喝杯茶也要闹这么大的动静,坐,不知我徐无涯泡的茶,敢不敢喝上一杯?”

    王朴施施然上前,手一挥,示意甲士退下,这才端起小小的茶盏,略嗅一嗅,一口喝干。

    徐无道长哈哈大笑,道:“以为明府定是个优雅之人,原来也是这般牛饮。”

    王朴却不接他的话,对徐师娘一拱手,道:“芙蓉夫人好茶艺。”

    徐师娘微微一笑,道:“三十年前的俗称,没想到今日还有人记得,王府尊再喝一杯。”

    “好茶一杯足矣。徐无,没想到你竟敢逆天行事,真当天下无人能识破不成?老夫若非怕惊扰圣上,早已将你捉拿下狱。”

    徐无道长讶然,笑道:“不知徐某犯了何罪?”

    “你心知肚明,收的好徒弟。”

    徐无道长一愣,然后起身大笑,继而笑弯了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接着又是好一阵咳嗽,慌的徐师娘连忙起身为其拍背。

    徐无道长推开妻子,眼泪鼻涕也不擦,依旧大笑着,点着王朴的鼻子道:“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得道之人……啊哈哈哈……枉为老夫寻了扶摇子近二十年……啊哈哈……”

    王朴皱眉,道:“莫要装疯卖傻。”

    徐无道长依然不顾形象,一把抓起王朴的手,道:“来来来,王道友既然能看出究竟,那么正好一解老夫心中之困。”

    “住手,你要老夫看什么?”

    徐师娘含泪劝住徐无道长,对王朴道:“他为这问题快疯了近二十年,你们坐,我去拿来。”

    ……

    ……

    秦越被甲寅从梦乡中叫起,一脸不满的道:“还早呢,让我再睡一会。”

    甲寅拖着他就往他身上套衣服,“铁骑营马上就开过来了,你这都虞侯还在睡懒觉,象话么。”

    “来就来,曹国华要来的人,自有他负责。”

    “那陈头要移营,你不安排一下?”

    秦越就怒了,一把将衣服掼在床上,骂道:“好不容易回营了,又被人给岔开了,操。”

    “这理你跟曹国华说去,我去吃早了。”

    “滚。”

    甲寅懒的理他,三两步就跑开了。

    秦越发完起床气,洗漱完,走到灶房,却见武继烈、史成等人正有说有笑的在吃早餐,不由讶然:“喂,我说你们几位,曹国华都还没来呢,你们一早来做啥?”

    史成用筷子敲敲碗沿,道:“和你们营比起来,我们以前吃的就是猪食。”

    秦越鄙夷的一皱鼻子,道:“交伙食费呵。”

    “有种再说一遍。”

    白兴霸脱手飞来一个烧饼,秦越一口咬住,却有张侗积极的为他盛了一碗白米粥来,秦越欣然笑纳,道:“以后你们长辈,别说老子带坏你们。”

    吴奎一翻白眼:“欠,我们是跟虎子玩,你算老几。”

    “对,吴二说的对,你算老几。”

    几人嘻嘻哈哈一顿打趣,吃罢早饭,各自去打熬筋骨。至于安排营房这类杂事,自有得力家将落实,把甲寅羡慕不已,说勋贵之家就是爽。

    甲寅和花枪负责招待这些将二代。秦越则与陈疤子商议分兵之事。

    “这些大车你全带走,遇事可以有个防备,我们自制的干粮啥的你也全带走,弩矢什么的能多带就多带。”

    陈疤子道:“那你们呢?”

    秦越搓搓脸,笑道:“曹国华是主将,他这点本事都没有,凭啥让他当头。”

    “也好,我走后,你们自己小心点。”

    “全马兵,打不过溜,放心好了,让山豹他们不急着收拾,晚上安排个酒宴吃下,反正是明天报到。”

    陈疤子笑道:“也好,明天这一南下,也不知何时再能聚了。”

    秦越就不言语了,沉默半晌,照着陈疤子肩上重重的擂了一拳,闪身出门。

    陈疤子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在一起两年多了,彼此的性情早就知根知底,当一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家伙额头上有了阴霾,那就真的是有心事了。

    不过他不说,那他也不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秦越敢冒大风险,恿怂这些将二代千里奔袭,自有他的道理,无声支持便是。

    陈疤子轻拍桌子,把桌上的核桃细碎震起,一把抄过,扔进垃圾桶里。

    秦九什么都好,这碎嘴零食比女人还女人。

    陈疤子轻拍手掌,缓步走出屋外,却见村口晒谷坪上,热闹非凡,两条彪悍的家伙正抡斧挥刀在比武,“当当当……”的兵刃相击声不绝与耳。

    却是铁战与武继烈在较技,只见那铁战人如其名,简直就是个战斗狂人,仗着身形彪悍,力大无穷,一柄重战斧旋风般的舞将起来,杀气直如排山倒海。

    武继烈性子也烈,面对对手的步步紧逼,他也寸步不让,一柄金背砍刀招招与对手硬碰硬,明摆着他疯他更疯的架势,刀刀凛厉,招招险象环生。

    陈疤子皱眉看了几眼,忙回屋提了九环朴刀,正要上前格架,只听一阵刺耳的金属磨擦声响起,然后猛的一静。

    只见场上两人都静止不动,铁战的斧刃离着武继烈的大脑一尺距离,而武继烈的长刀却搭在铁战的左肩上。

    只需一个眨眼,就是同归于尽。

    陈疤子快步上前,斥骂道:“有你们这般较技的,不要命了!”

    武继烈一把弃了已残破的七歪八齿的金背砍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一身暴汗如雨迸出。

    铁战也好不到那去,拄着斧柄歇气,不料那斧柄却“咯嚓”一声断了,差点没把人摔个大跟斗。

    陈疤子骂一句“俩疯子”,便把气撒在甲寅身上,倒转着刀柄就抽过去,责他轻重都不知,竟然不知道相劝。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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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