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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仁圣爱民好天子(求收藏!)

    当日深夜,苏州码头周围聚着的士子和船队才陆续散去。

    苏州知府寇慎听闻此事后甚为惊恐,他知道,能有这么大手笔的,只能是李旦了。

    寇慎在衙门里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时,却又有一名官差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喘着气说道:

    “不好了,不少人把督办司给围了!”

    “收拾不住了...”寇慎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惶恐,“李旦他要干什么!”

    “他以为这么闹上一闹,朝廷就会把新政给撤了不成?这是添乱!”

    一名差头上前说道:“府尊太爷,现在怎么办?”

    “属下已经把能派的差役都散出去了,可那帮士子喊叫的厉害,不少青皮也跟着起来闹事,府衙人手不够。”

    “要不...去找五城兵马司吧?”

    寇慎随即摇头,“五成兵马司此时只怕也是自身难保,有了,你速去将能召集的差役全都调回府衙。”

    差头也不问为什么,点点头转身就走。

    待他离去,寇慎抖着手喝了口茶,深呼口气。

    现在苏州府已经乱了,光靠府衙根本制止不住,自己能做的,只有保证衙门不失,但求无过了。

    苏州督办司衙门,作乱的青皮和士子们冲进去,将一具浑身如筛糠般的缇骑尸体抬起,抛入河中。

    见缇骑尸体顺河而下,士子们欢呼雀跃,相拥庆祝。

    李家船队还烧了督办司停靠在码头用来传递信息的舟船,将督办司官署内的驾贴、信牌等物也全部毁弃。

    城中大乱,兵马司随即出动维持秩序,但只是杯水车薪。

    士子们知道缇骑都是北方人,不习水性,他们将缇骑从督办司中擒出来故意抛人河中,一边指着笑骂,一边看着缇骑惊慌失措的被河水冲走。

    一名被扔进河里的缇骑勉强挣扎至下游对岸,起身后看了下周围环境,见苏州城内已是火光冲天,心中更是恐惧。

    他微微一想,再纵身跳入河中,抱着块小木板顺流而下,至偏远处才敢上岸。

    随后这缇骑用随身的散碎银两雇了条小船,连夜逃往京师。

    ......

    听到自己侄子死在苏州,魏忠贤是又惊又怒。

    本想着替自家侄儿讨个肥缺,到江南那繁华之地给皇上多捞点银子回来,也好更得重用。

    谁成想,亲手把自己侄儿送上了绝路。

    这个时候的魏忠贤已经没有什么方寸可言,他不再去想东林党对这事儿的反应,满心只想着到皇帝那讨张圣旨,发兵平了苏州作乱的那帮士子。

    为首者要着重处理,好好儿地给江南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大明朝,还是北边儿做主!

    之前,番子们拆毁书院,那是个别讲学严重的地方,这回魏忠贤打算来一手大的,劝皇帝下诏把全国的东林书院一个不剩全拆了。

    不过魏忠贤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只是自己去干,还得拉上一个人,便是礼部侍郎顾秉谦。

    这内阁四个东林,现在也该有一个自己的人了。

    魏忠贤找上顾秉谦的原因很简单,第一,这厮楚党出身,并非东林,第二,他是文官里头一个找自己的,足够无耻。

    最重要的一点,顾秉谦的老家就在苏州,在苏州城里有一片巨宅,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按理不会坐视不管。

    果不其然,顾秉谦听闻苏州生变后甚为惊恐,半夜里就跑到魏忠贤府上问计。

    早准备好说辞的魏忠贤当即给他一顿“分析”,意思也很简单。

    家乡都闹成这样了,你要是不想让家人遭祸,就得和我一起劝说皇上发兵苏州,办了那帮挑事的士子。

    消息传到京师的第二天,魏忠贤派人去内阁,让阁臣按他的意见票拟一份奏疏,然后再由他拿给皇帝。

    此时首辅叶向高正因联奏之事苦受科道官弹劾,根本不愿意再惹是非,次辅韩爌也不愿大动干戈,伤及无辜。

    最后,内阁给魏忠贤的票拟回复是:

    “寇慎逮到,朝廷自有酌量处分。小民无知,稍经蛊惑便拥众号呼,几成鼓噪,法纪安在?”

    “如自行解散,姑不深究,再有违抗,为首者定行正法,且益重本犯之罪。抚、按官员另疏奏闻。”

    面对这个票拟结果,魏忠贤没什么办法,只能再把朱由校搬出来。

    内阁的意思,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弄一个苏州知府寇慎出来背锅,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闹事儿的是东林士子,他们当然要包庇。

    魏忠贤执意报复,并不打算这样做。

    他拉上顾秉谦,带着票拟来到乾清宫西暖阁,而朱由校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并没有先说话。

    苏州变乱,朱由校并不意外,也知道魏忠贤迟早会来。

    无论怎么样,解决办法就不该是从自己嘴里出来,要么是内阁提出来的票拟自己准了,要么就是等一个背锅的自己送上门来。

    内阁的票拟朱由校看了,是想云淡风轻的把这事儿盖过去。

    苏州知府寇慎在地方上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朱由校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事儿不可能是东林士子单方面弄出来的。

    就凭那些嘴炮,不可能有这么大能耐。

    果然,在朱由校想着的时候,魏忠贤起身说道:“奴婢以为,此事绝不会有这么简单,苏州是运河重地,不容有失。”

    “若朝廷处置不力,新政再无法实施,奴婢觉得,应当调兵往苏州,捉拿闹事士子。”

    “如果审问,奴婢或许还会从朝廷中牵连出一大批人来。”

    “牵连出一批人...”朱由校手指敲打着桌案,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票拟就打回去吧,调兵的事儿,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对于自家皇爷,魏忠贤是根本不敢轻视的。

    朱由校这句话一出来,他心底马上就活络起来。

    这事儿就目前来看,传出来的只是士子和刁民闹事,必须要从北方调兵吗?

    当然交给南方的卫所兵,这也不是不行。

    可是皇爷听了自己的话,直接把内阁票拟打回,要从北边调兵下去。

    魏忠贤觉得,皇爷早就预料到南边要闹,这是借着苏州府的事儿,把北边忠于朝廷的兵马插到江南,日后也好行事。

    那问题来了,为什么朱由校不直接下旨,非得等自己拉着顾秉谦来?

    因为调外地兵到苏州抓人这种事,就不该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

    皇帝是天子,天下万民都是他的子民,这种话只能出自于蒙蔽圣听的奸人之口。

    毫无疑问,自己就是这个为了给亲侄子报仇撺掇皇帝出兵的奸人。

    这是明知山有锅,偏向山中行啊!

第四十七章:巡抚之争

    “皇上,臣与顾大人的意思是,如今苏州生变,及时勘定止乱、保全新政,势在必行,不可一味忍让。”

    “榆林总兵官杨肇基,练兵有方,谙熟阵战,足当阃外,请皇上委任其事。”

    魏忠贤说完,顾秉谦悄悄看了他一眼。

    “用杨肇基......”朱由校手指敲打在桌案上,嘴中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这个人,在后世的时候朱由校也有些了解,一生为大明征战三十余载,最后都是在军中去世。

    杨肇基自幼有材力且勇武过人,后以武举任指挥,历任征东、平西、防倭三镇总兵,提任沂州卫正指挥,掌兵有方。

    经屡次提升,现任榆林总兵。

    就算在九边军镇中,杨肇基的名号也是颇有震慑力。

    想到这里,朱由校道:

    “朕忽然记起,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杨肇基说蓟镇为京师咽喉之地,兵备薄弱,要朝廷在三屯营增兵…将蓟镇府治移到三屯营。”

    “当时兵部回复…说是蓟镇旧兵两万,每岁饷银二十万两,建奴远在辽左,鞭长莫及,于辽左战事无益。所以打了回去。”

    “如今看来,你又觉得如何?”

    魏忠贤咽了下口水,一下就猜出皇帝的意思不在蓟镇增兵与否,那是老生常谈了。

    皇帝是想让自己在辽东巡抚一事上,表个态度。

    辽事上有熊廷弼,后金虽蠢蠢欲动,但至今无所作为,可辽东巡抚一职空缺数月,总不能让熊廷弼一直担着。

    这个人选,迟早还是要选出来。

    辽东巡抚这个位置,东林党看着,“阉党”也在看着,皇爷虽然没提,但心中怕是也早有人选。

    其实,魏忠贤也比较在意辽左战事。

    他是皇家的狗,大明要是亡了,那些文人可以再给新主子摇尾乞怜,他老魏不行。

    但魏忠贤对辽左战情实在是一脸懵,还有什么指挥作战,他更是一窍不通。

    魏忠贤也明白,皇帝这话虽然是顺着自己问的,但实际上却并不是在问自己。

    随即,他看向顾秉谦。

    顾秉谦斟酌说道:“若主攻,必速战,耗费徒多,反会拖垮国家。若主守,辽事除熊廷弼外,还需一人,与之相为辅成。”

    “是谁?”朱由校心中一动,静静喝了口水。

    “刑部清历司郎中洪承畴人才俊奇,师从洪启胤,可堪任事。”

    “噗!”

    朱由校一口气没喘匀,喷了满地水。

    内侍忙不迭上前伺候,朱由校自己用袖子将嘴擦干净了,心里顿时就笑了。

    这顾秉谦,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洪承畴,万历四十三年乙卯科中试第十九名举人,是个历史上的知名人物。

    和卢象升他们不一样,这小子是因为投清而出名的。

    洪承畴的才能自不必过问,要是他能出任辽东巡抚,与经略辽东的熊廷弼相辅相成,倒是眼下最好的局面。

    不过这回铁杆“阉党”顾秉谦推荐他出来,会不会是洪承畴私下里与阉党搭上线了?

    明着与东林群贤厮混,又和“阉党”互通有无,这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想到这里,朱由校走到东暖阁,一边在宫人们的伺候下穿戴戎服,一边说道:

    “着司礼监拟旨,调榆林总兵杨肇基移驻苏州,勘定止乱。升洪承畴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

    ......

    这两份圣旨一出,东林党人就全都明白了。

    两个月前,兵部尚书王象干递上辞呈,朱由校接受内阁的意见准其回家。

    张鸣鹤是东林党人,王象干致仕,按顺序就该是他上位,所以东林党人根本就不怕兵部尚书这个位子空缺出来。

    按理来说,皇帝都用这种语气下达了圣旨,做臣子的总该给皇帝一点儿面子,让这道旨意有效下达。

    可到了内阁讨论时,虽然叶向高、韩爌为了避嫌没有吭声,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武英殿大学士刘一燝,这次却站出来表示反对。

    他反对的不是调杨肇基去苏州,却是以洪承畴巡抚辽东。

    在东林党人看来,苏州之事比起辽东巡抚花落谁家,还要再往后稍稍。

    其实,刘一燝不怎么知兵,但比起熊廷弼和洪承畴的固守之策,他的内心显然更中意另外一个人关于“全面反击”的策论。

    这个人,便是东林党人中鼎鼎大名的王化贞。

    王化贞,师从今首辅叶向高,东林党重要成员,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由户部主事转右参议。

    眼下,正以右参议衔,分兵驻守在广宁。

    东林党人已经把叶向高推到首辅的位子上来,但并不会满足于此,很快就盯上了辽东这块是非之地。

    辽东经略已经是出身楚党的熊廷弼,而朱由校在熊廷弼去留一事上态度强硬,东林党人只得徐徐图之。

    在他们看来,辽东经略问题上已经先失一城,巡抚一职,必须要由信得过的东林党人接手。

    圣谕下去的第二天,朱由校就接到两份奏疏,当即是冷笑不已。

    历史上经抚不和,导致努尔哈赤趁虚而入,连破辽阳、沈阳两大重镇怎么来的?

    东林党看事情,一直都是从党争的角度去看。

    他们只知道熊廷弼是楚党,王化贞是叶向高的得意弟子,无论有没有真能力,也要把他推到巡抚的位子上去。

    朱由校深呼几口气,冷静下来再去看这两份奏疏。

    第一份,是右参议王化贞所上,请求在一片石、三岔口等处增兵建城。

    单单就此时大明、蒙古、后金的情况来看,这个建议倒是颇有见地,朱由校决定准了。

    第二份,是内阁大学士刘一燝的,朱由校直接扔了第一张,去看关键部分。

    “定倾戡乱,全在人才,今羣贤毕集,诸保全封疆,剪灭逆酋之计,固以犁然毕具。”

    “而今条议凿凿,是在庙堂上专委任重事权。当以右参议王化贞任抚臣,请必应,应必速,辽事尚可办。”

    朱由校将刘一燝的奏疏留中,但紧接着第二天,兵部尚书张鸣鹤的奏疏就来了。

    在奏疏中,张鸣鹤对熊廷弼如今固守不前的战策大为鄙弃,说:

    “广宁所处辽河平原,土壤肥沃,我方可屯田于此,解决粮草之需,再以广宁为依托,复辽指日可待。若一味言守,无异于据猛虎于一隅。”

    瞧瞧,张鸣鹤这话里先将复辽二字说的轻描淡写,再把熊廷弼贬的一文不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军事上的专家!

    朱由校冷笑几声,继续留中。

    再过几日,熊廷弼听闻自己又遭人弹劾,火急火燎的辩白奏疏被快马送到京师。

    在熊廷弼的奏疏中,再次提及王化贞、张鸣鹤等人于辽地的屯田之策断不可行。

    他还强调,以如今辽东的情况来看,仅仅守住辽沈等地就已经力不从心。

    近几日后金正磨刀霍霍,一旦卷土重来,辽民或逃或亡,苦心屯田,终不免是代人做了嫁衣。

    洪承畴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时候需要选边站。

    熊廷弼的奏疏到了几日,他的奏疏才是姗姗来迟。

    在奏疏中,洪承畴没有和张鸣鹤、熊廷弼等人那样言辞过激,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王化贞的屯田之策绝不可行,表示支持熊廷弼的固守之策。

    看完了这些,朱由校淡然一笑。

    洪承畴算是通过了这个考验,若他上任,历史上的经抚不和,也就不会再出现了。

    正主全到了,也是时候表示自己是什么态度了。

    朱由校将内阁四位阁臣及张鸣鹤、顾秉谦等人全叫到面前,正色说道:

    “当日,朕要留熊廷弼在辽东,群臣皆要朕将他革职、问罪。如今辽东好不容易再有起色,尔等就急于做出这等卸磨杀驴之事。”

    “君子六艺,怕是已被你们踩在脚下了吧!”

    见众人面面相觑,朱由校冷哼一声,继续说道:

    “朕姑且信这顾秉谦一回。朕意已决,以洪承畴巡抚辽东,举国之力,固守辽东,以御逆虏兵戈。”

    “如有再议,朕,定不轻饶!”

第四十八章:建奴又来了

    “可是皇上……”张鸣鹤似乎还有话说。

    朱由校抬起头,眸子里似有利刃,郑重说道:“你们都回吧,阁老留下经筵日讲。”

    张鸣鹤垂首领旨,偷偷咽了一口津液,暗暗决定,自今日起,每当辽事战报传来,他都要仔细查看。

    这个熊廷弼如此得皇上信任,到底是不是有真能耐。

    众人无话可说,纷纷退去,约半个时辰后,内阁首辅叶向高日讲完毕,也返回家中。

    没有多久,朱由校下谕:

    “礼部侍郎顾秉谦晋文渊阁大学士,入阁辅政,参预机要。”

    顾秉谦入阁,标志着东林党人宣扬的所谓“阉党”,正式开始参与朝政,与之对立。

    ......

    辽东首府,辽阳城。

    明朝立国后,北方边防一向是重中之重。

    在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长达万里的防御线上,设有九个边防重镇,辽阳便是其中之一的辽东镇首府所在。

    《辽东志》载:辽阳城自洪武五年至十六年,历时十余载,在旧城址的基础上,几经修筑和扩建成为砖石结构,周长二十四里多的方城。

    此时,熊廷弼腰间挎着尚方宝剑,身着甲胄,伫立于城墙之上北望。

    在其身后,有五千名从沈阳城调来的兵士正缓缓入城,加上辽阳城内原本守军,总数达四万三千之众。

    其余数万精锐,分别驻扎在广宁、沈阳及各卫镇堡,严守不出,坚壁清野。

    因朝廷新巡抚之议悬而未决,所以包括分兵在广宁的右参议王化贞在内,全部听从于熊廷弼一人指挥。

    看着远方渐渐腾起的尘土,熊廷弼手中冒出细汗。

    他儿时因家境贫寒,曾为放牛牧童,后来即便苦读举仕,但相较名门子弟仍少了些儒雅和书卷气息。

    熊廷弼性格直爽,又兼有自负、好谩骂的习惯,于朝廷少有什么交好之人。

    在朱由校的圣旨到达之前,他对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辽东,其实一点底气也没有。

    这时,一名赞画走到他身边,说道:“启禀台台,朝廷的决议下来了。”

    台台,是明代对封疆大吏的笼统尊称,除此以外,也有专尊称辽东经略为参军的。

    接过文书,熊廷弼心中五味陈杂。

    感动、愤怒、不解……

    朝中,科道言官们对自己交章弹劾,但皇帝还是力保自己为经略,并且乾纲独断,破格提拔刑部清历司郎中洪承畴为辽东巡抚,平定争议。

    洪承畴这个人,熊廷弼不是很了解,他只希望这个人不会在辽事上与自己作对。

    现在的辽东局面,可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传来的是好消息,熊廷弼在对朱由校感恩戴德的同时,也从嘴里慢慢挤出两个字:

    “蠢驴。”

    在赞画看来,熊廷弼听到这个消息后,应该高兴才是,却没想到他黑着脸骂了一声。

    赞画有些茫然,下意识问道:“台台,方才所言为何?”

    熊廷弼闻言睨他一眼,让赞画浑身打了个冷颤。

    疾风如刃,甚至可以穿透将士们发下不久的棉甲,令人战栗不安,畏惧于边关的苦寒。

    只是在赞画眼中,这份寒意与熊廷弼满腔的怒火一比,立即显得相形见绌。

    只听熊廷弼道:“张鸣鹤、王化贞,还有东林党,这一帮还沉在党争中的蠢驴!”

    赞画闻言恍然大悟,也不再多说。

    春日,一缕暖风吹至京师,在家中搜罗熊廷弼到任辽东后各种战策的张鸣鹤,却蓦地打了个喷嚏。

    ......

    沈阳城东北十余里处,蒲河所。

    初春的关外,尚有残雪未融,因小冰河期影响,相比中原地区,农事要延至今年四五月。

    自建虏侵犯边境,清河、抚顺相继失陷,广柔的松辽平原多年未见春耕,铁蹄踏过,遍地狼藉。

    已被建虏占领之地,屠城、剃发、归降,这种事每天都在上演,无数的大明百姓沦为奴隶。

    “天下宴然,民务稼穑。”

    东林党人宣扬的这些天下太平之语,仅仅存在于他们的幻想中,辽东大地,硝风扫地,猩红的血液渗入冻土。

    蒲河所,大明的军旗正在无数哭嚎奔跑的百姓身边燃烧,辽民心中的希望,在一座又一座城堡的失陷中灭为灰烬,归于绝望。

    蒲河总兵尤世功的尸体暴露在荒野之中,他周身中箭十余发,被建虏刺伤双眼,坠马而亡,力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在尤世功的尸体周围,夹杂着更多明军兵士和普通百姓的尸体。

    有些已经倒下的人,无力地看着建虏骑兵追逐百姓,将妇女掳到马背上,更是恨不能跳起来再与建虏大战。

    他们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起身,却迎来更多急速旋转的箭矢。

    天启元年三月初,奴酋努尔哈赤率重兵欲取沈阳,先至蒲河,总兵尤世功所部数千明军,全数战死。

    努尔哈赤拥军而入,以曾助明军守城为由,将蒲河城内百姓尽数屠戮,进抵沈阳。

    熊廷弼自任经略以来,在沈阳、辽阳一线设置了堪比金汤的防御体系。

    此时的沈阳,由辽东副总兵贺世贤亲自镇守,环外城有十余道深一人许的沟壑,内有尖木堑底,鼠兽难行。

    深沟之内,又有二丈深壕,木围栏、拦马墙、炮车、尖桩,努尔哈赤趁势来袭,激战半日而退,直呼:

    “沈阳真乃一座铁城!”

    入夜,后金军已在沈阳城外团团围困,连营数里,努尔哈赤更放言,一破沈阳,猪狗尽屠。

    大营内侧,与外面的人喊马嘶不同,这里却是一片寂静。

    “阿敏,你不是下了军令,一战拿下沈阳吗?”努尔哈赤气急败坏,使出一手敲山震虎,“既然已经登城,因何又退了下来!”

    大汗震怒,余的后金将领全都是战战兢兢。

    尤其在白日里率先锋已经登城的阿敏,眼中充满着愤怒、畏惧,各种情绪。

    他抖着硕大的身子,瓮声瓮气道:

    “大汗,贺氏勇猛,千余家丁,竟挡得住侄儿部四百余巴牙喇兵,请大汗再给我一次机会,亲将贺氏首级献上!”

    努尔哈赤知道自己这个侄子,虽然对谁都是不服不忿的,但打起仗来却甚为勇猛,本就没想处罚。

    他冷哼一声,道:“看你作战还算勇猛,又是第一个登上沈阳城头,姑且饶了你。”

    “谢过大汗!”阿敏擦擦汗,说完站了起来。

    阿敏刚刚起身,努尔哈赤命人从外绑缚一个作战不力的正白旗牛录进来,抽出亮闪闪的虎头大刀,一刀劈了下去。

    后者瞪大眼睛,正要喊叫,随即手脚一颤,再无动静。

    努尔哈赤将染血的刀交到阿敏手中,喝问:“今夜,拿得下沈阳吗?”

    阿敏浑身一颤,将刀举起嘶吼道:

    “侄儿这就再次出战,全部压上!请大汗放心,今日那明狗贺世贤的头颅,侄儿取定了!”

    “好,这才是我建州勇士!”努尔哈赤大笑道。

第四十九章:奇袭

    “他们又来了…”

    沈阳城头,建奴营中飞马四出,夹杂着大片尘土,滚滚而来。

    驻守于此的明军兵士神情黯淡,因为谁都知道,辽阳的熊经略那儿也已经打的昏天黑地,根本没有援军。

    “贺大帅到了!”

    忽然间,二十几名辽东都司部将簇拥着一员大汉上前来,后又有亲兵用独轮车架着烈酒。

    这一片酒香四溢,似乎冲淡了大战来临的紧张。

    贺世贤伫立城上,望着下面这些年轻的面孔,哈哈大笑几声,挥手高声道:

    “把酒都分给弟兄们!”

    须臾,贺世贤拿着一碗烈酒,环视一周,喝问:“你们怕吗?”

    “不怕!不怕!”

    “打了这么久,早杀够本了!”

    “哈哈哈,好!”贺世贤道:“这回鞑子来,怕是要玩真的了,咱们大明的汉子,不能被鞑子给瞧扁了!”

    “干了这碗酒,扛起大明的军旗,砍了这帮狗日的!”

    言罢,贺世贤慷慨饮酒,将酒碗掷碎于地上,转身喝道:“开城门!”

    城头明军分酒时,后金军马队已进至护城河外,他们驻马不前,因惧怕城头火器威力,分出一支约二十余人的哨骑上前试探。

    哨骑已经拐到了外城敌楼下,见明军仍未击炮,其中一人心中有些嘀咕:

    “莫不是明狗的火炮都坏了?”

    “哈哈,我早说,这明狗的火器是雷声大、雨点小,打着打着,就不行了。”

    “赶快回去,将这个消息报给多罗贝勒,没准他一高兴,前程就来了!”

    几名后金哨骑用鞑语交谈几句,猜是明军火炮已坏,正打算舒舒服服的回去汇报。

    蓦地,沈阳城中喊声大作,城门大开。

    贺世贤亲率家丁近千,乘马自南门呼啸而出,那二十余个后金哨骑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拨马回走。

    “杀鞑子!”

    贺世贤一骑当先,追赶上去,一刀一个,轻松将两名身材高大的建奴哨骑砍在马下。

    余的明军自沈阳城中追随而出,向在护城河那侧静静等待的后金大军冲去。

    后金军没想到明军会出城迎击,惊慌不安,阿敏率部迎上前来,拼杀几阵,惊觉贺部勇猛。

    又见那贺世贤一人一马,与己方骑兵拼杀就如虎入羊群,更觉不是对手。

    阿敏眼珠乱转,故作抵抗,实际却是不想让自身几个牛录遭受太大损伤。

    前方一退,后金余部进而大乱。

    后金骑兵一路败走,贺世贤乘锐急进,忽倏,四面后金兵马赶来合围。

    “大意了!”

    贺世贤幡然醒悟,自己扬鞭追击之时,已中了建奴的诱敌深入之计。

    前军被围,余部追击明军竭力向前,想要援救,却听贺世贤大吼:“速速退回城内,严守不出!”

    “就和熊经略说,我贺世贤对不住他,对不住皇上!”

    贺世贤喊完,掉头杀入后金军中,近千家丁死战不退,逐渐淹没在后金兵的浪潮之中。

    余部追击明军得令后急退入城,不料女真人早已从北门破城而入,经一阵惨烈巷战,沈阳告破。

    翌日,蒲河、沈阳相继陷落,尤世功、贺世贤双双阵亡的消息传到辽阳,熊廷弼震惊不已。

    “这个贺世贤,为什么要出城?”

    “我已屡次檄令四方,叫各城各堡严守不出,为何这个贺世贤就是不听!”

    “沈阳陷落,辽阳危如累卵,如若辽阳再失,辽东全境皆覆!”熊廷弼一只拳头砸在城砖上,恨恨道:

    “若真如此,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圣上!”

    正在熊廷弼气愤之时,一骑飞速入城,大声道:“启禀经略,建虏大掠沈阳,屠戮甚重,毁城而走!”

    “他们没有占据城池?”熊廷弼又惊又喜。

    沈阳陷落,震动全辽,但努尔哈赤没过几天就退兵而走,莫非…是后方出了什么大事…

    面对熊廷弼的再三询问,那兵士十分确信地说道:“没有,鞑兵们退的一干二净!”

    ......

    几日前,赫图阿拉附近。

    几名后金哨探正于鸭绿江边饮马,嬉笑调侃前日引颈自尽的汉人仆妇。

    忽地,一名小兵呼喊腹痛。

    牛录见状骂道:“死奴才,定是偷了哪个尼堪的饭,被人下了药了!”

    那小兵没忍住,腥的黄的拉了一裤裆。

    闻见臭气扑鼻,引得众鞑虏一阵哄笑。

    忽倏,周围数声马嘶,河边数十匹矫健的雪花马轰然倒地,挣扎数下,接连暴毙。

    那名牛录尚不及反应,余的鞑兵也都是接二连三捂着肚子扑地惨叫。

    “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就连他自己,也被下腹撕裂般的疼痛和不知所以的恐惧,席卷全身。

    ......

    入夜,鸭绿江静水深流,一盘圆月映在漆黑地江水里。

    光华流转,塞外风景不用于中原,更于江南天差地别,广柔苍郁的平原延河常有参天针木,林密如织。

    此时,月光落入一汪江水,映照出眼前这副诡异、恐怖的景象。

    马匹陈尸江边,几名鞑兵哨探横七竖八地躺在岸上,死相狰狞,这时候,一旁密林魅影幢幢,钻出一小队人来。

    为首的人拔出腰间佩刀,狠狠地将其插进一名尚在抽搐的鞑兵身上。

    他转过头,月光照见一副似刀刻的脸。

    余的人尽皆黑面银牙,束发网巾,倒在地上的鞑兵怎么都想不明白。

    此时此地,居然出现了一队明军。

    那名起先出来的人将佩刀收好,转头呼道:“毛都司,看来这几剂砒霜、大黄,够沿河这群鞑子喝上一阵了!”

    话音落地,毛文龙带着更多明军从密林中跳出来,道:“还毛都司?应该叫我毛帅了!”

    起初喊话的是个守备,大笑几声说道:

    “对吼,差点忘了年底皇上降旨,将你封做了镇江总兵官,这可是个大官!”

    毛文龙点点头,坐在石头上擦着刀子,淡淡问:“我们自己的水可够用吗?”

    那守备应道:“弟兄们早在上游打备足了。”

    毛文龙点点头,起身环视衣衫褴褛的同行兵士,指着遍地鞑兵尸体,高声道:

    “熊经略荐我有恩,如今他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诸位与我共赴敌后,前后无援,水宿风餐,只求杀奴报主,以成伟勋!”

    “此去,虎穴龙潭,九死一生,势必要搅他个天翻地覆!若有贪生的,此时尚可回镇江去,我绝不怪你!”

    行间一名把总也道:“自家出来这几百人,都是誓要与毛帅同生共死的,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只怕毛帅立了大功,得圣天子青睐,到时部下多了,就瞧不上我们这些老兄弟了。”

    毛文龙哈哈大笑,看了他一眼,道:“你怕我丢了你,倒不如现在给我当儿子,我就忘不掉你了!”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后,众人轰然大笑。

    那把总赌气地躲到一旁,道:“毛帅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咱们开玩笑。”

    毛文龙先一乐,再是正色吩咐道:“此时奴贼大兵该是到了辽沈,时不我待。”

    “将这些鞑子身上口粮搜一搜,吃饱了肚子,与我到鞑子老窝杀鞑子去!”

    众明军轰然一应,忙活开了。

第五十章:抓活的(求收藏!)

    “奴兵过去半数了,上吧!”

    一名唤做承禄的东江军游击,趴在密林中,望着眼前缓缓经过的建奴车队,急不可耐道。

    毛承禄,皮岛总兵毛文龙养子,现任东江镇右协游击,负责统领毛氏诸养子、养孙和家丁亲军,共二百余人。

    毛承禄自幼武勇,军中威望仅次于毛文龙,建州人呼为“毛大”。

    “急什么。”毛文龙呵呵一笑,示意众人屏息凝神,继续等待。

    不多时,建奴车队前方的蓝衣步甲、马甲鞑兵全都走远,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周围跟着四名身着白晃晃甲胄的鞑兵。

    “白甲兵…”毛文龙嘿嘿一乐,“弟兄们,咱们运气不错,这是捡到宝了。”

    “上去砍了他们吧!”毛承禄又道。

    听他这样说,毛文龙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白甲兵可是老奴的贴身护卫,奴贼每旗不过数百,我更关心的,是这马车里的人。”

    马车缓行至眼前时,众东江军兵士全都捏紧拳头。

    毛文龙倏地起身,高声道:“诸军,随我杀奴报效圣天子恩德!”

    一声令下,埋伏多时的东江军自四面八方纷纷跳出。

    不知车队护卫的是什么人,东江军初一冲出时,奴贼们惊慌四散,似乎对这里出现明军大为惊颤。

    可没过多久,前方的蓝甲马队就组织好一批鞑兵折回来,为首的一名奴贼挥着虎头大刀,张牙舞爪的说着什么。

    “这整个车队,居然都是真奴!”毛文龙很快发现建奴车队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大笑几声,唤道:

    “承禄何在?”

    “毛承禄在!”下一刻,一名壮汉策马而来,手中已经提着一颗白甲鞑兵血淋淋的脑壳。

    “率我家丁亲军前去迎击!”

    “是!”毛承禄应了一声,点齐二百余名早年跟随出海的家丁亲军,尽数上马,向五百余名折返回来的蓝甲奴贼迎了上去。

    兵士奋死向前,止住蓝甲奴骑的冲势。

    继而,毛承禄率二百余东江骑兵隆隆而上,势不可遏,转眼之间,就已是与奴骑杀的昏天黑地。

    不待多时,足有明军两倍之数的奴骑,被杀的溃败不堪,为首鞑骑更是被吓得弃甲而逃。

    “想走?”毛承禄冷笑几声,拍马上去,几经追赶,总算一刀将这鞑骑斩在马下。

    战场上,杀声四起,一名东江军兵士冲上前去,举起斩马刀,将一个拦过来的鞑兵斩为两截。

    顿时,肠子顺着鲜血流了一地。

    东江军处理这支建奴马队的速度很快,前方折回的五百余奴骑又被击溃,战斗逐渐接近尾声。

    毛文龙将刀从一个建奴身上抽回来,忽听一名家丁来报:“毛帅,那几个白奴,拼命护着马车不让我们靠近。”

    “走,看看去!”毛文龙大笑。

    言罢,毛文龙赶到马车周围,发现这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鞑兵的尸体。

    马车周围,只余下两个伤痕累累的白甲鞑兵在做困兽之斗,亡命的护着那辆马车。

    “马车里的不要动,抓活的!”

    这两个白甲鞑兵对视一眼,用鞑语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大吼一声,扯掉了脑袋上的头盔,露出辫子,咆哮着向毛文龙一齐冲来。

    毛文龙自然知道他们打着什么心思,这样的情形他遇见过上百次。

    他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是将手紧紧握在那柄钢刀上。

    待两名鞑兵冲到身前,毛文龙先是抬脚踹翻一个,再是扬起大刀,一刀一刀将另外那名白甲鞑兵砍的连连后退。

    “杀虏!”

    余的东江军兵士皆为主将的勇武所激励,持着刀枪上前,那两名白甲鞑兵纵是玩命顽抗,却也逐渐不支,被乱刀砍成肉泥。

    “清理战场,此地不宜久留!”

    毛文龙冷冷下了一道命令,然后挑起染血的刀,掀开马车的帘子。

    随即,他哈哈大笑几声。

    毛承禄等人闻讯近前来看,也都是相视一笑。

    这支建奴车队拼死护卫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身着建州传统服饰的貌美女人,还有一个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

    两个人,都是真奴。

    “带出来!”毛文龙觉得这两个人身份不简单,刚说完话,就听那个女子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

    “如果你们放了我们母女两个,我愿付出黄金十两的报酬!”

    毛文龙没有回话,直接一只手将这个建州女人拽出来,看着她一个踉跄跪倒在自己脚下,冷笑道:

    “今日遇见的,是正蓝旗的人,属建州上三旗,没记错的话,现任旗主应该是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毛承禄正将那小女孩打横抱起,用绳索捆的结结实实,闻言皱眉道:

    “这狗鞑子最是残暴记仇,为了向努尔哈赤献宠,连自己的亲娘都杀,简直不是人。”

    “这一女一小,能被正蓝旗的人护卫着来赫图阿拉,莽古尔泰还派了四个白甲鞑兵,看来,必定是建州勋贵。”

    说着,毛承禄道:“要是这女人抓了,咱们和建州可就是不死不休的仇家了。”

    “当今皇上…值得这样做吗?”

    毛文龙闻言睨了他一眼,反问:“我这总兵官身是从哪儿来的?是圣天子封的!”

    “你问我值不值?我告诉你,就是咱们东江军全数战死在塞外,那也值得!”

    “此话,不许再提!”

    毛承禄点点头,深呼口气,说道:“那就和奴贼彻底撕破脸皮好了,反正脑袋也别在裤腰带上了。”

    “只希望当今皇上,不会忘了咱们孤悬海外的东江镇!”

    ......

    努尔哈赤倾巢而出,率领重兵,先克蒲河,再陷沈阳,尤世功、贺世贤,两位总兵力战而死。

    就在努尔哈赤志得意满,打算乘胜攻取辽阳之时,听闻老巢又被毛文龙趁虚而入,愤而转向,就连刚拿到手的沈阳也不要了。

    这原因,自然是有两个重要的人丢了。

    几日后,一支千人左右的黄甲马队飞驰而来,后方还隆隆跟着数千蓝色、白色、红色的步甲鞑兵。

    一到此处,建奴大军便开始地毯式搜索,聚着的人马越来越多,漫山遍野都是建奴旗帜。

    “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穆库什!”努尔哈赤愤怒得双眼通红,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说到底,穆库什是由他护送,在老家出了事情,这可真是丢人都丢到家门口了。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穆库什母女没有被毛文龙抓走。

    没过多久,一名黄甲奴骑拍马赶回,说道:“启禀大汗,找到和硕公主所乘马车了!”

第五十一章:将军!复土!

    越是走近马车,努尔哈赤的心就越是颤抖的厉害。

    此时,马车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正蓝旗甲兵尸体,有两个巴牙喇护卫更惨,已经连模样都辨认不出来了。

    他加快速度,上前掀开马车卷帘。

    “穆库什!!”努尔哈赤大声嘶吼着。

    莽古尔泰心中一颤,忙上前两步查看,发现马车内空空如也,也没找到两人尸体,慌忙跪在地上:

    “父汗息怒,我这就率兵前去,歼灭毛文龙!”

    努尔哈赤坐在马车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没有说话。

    他心中越想越气,这个东江毛贼,不知何时,就已经成了大金的梦魇。

    实际上,等努尔哈赤率领四万大军赶回来的时候,毛文龙早已一头钻入密林,带着战果,扬长而去。

    ......

    史记有载,海上有仙山。

    传言其高下周旋三万里,平处九万里,又中间相去七万里,台观皆金玉,珠玕丛生,华实有味,食之不老不死。

    此三岛,曰蓬莱,曰瀛州,曰方丈。

    三岛概为神仙居所,随潮波上下往返,烟涛微茫信难求,今人不复见,亦不知失落何处也。

    鸭绿江口,与朝鲜半岛一衣带水,有数座孤岛可寻,最广柔者方圆百余里。

    岛中有山泉,泉不通海,淡而可食。

    岛中有旷野,土沃可耕,宜开垦田畴。

    毛文龙取得镇江大捷后,后金兵马穷追不舍,一路窜逃,甚至跑到了朝鲜境内。

    万历四十八年十二月时,后金军越过结冰的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追杀毛文龙。

    毛文龙小战失利,退入朝鲜安州。

    听闻此事,朝鲜国王李珲深恐毛文龙将后金祸水引入朝鲜,屡次劝他入海登岛。

    毛文龙考虑到后金兵不习水战,于是入驻一无名孤岛,亲率军民杀尽岛中虎、蛇走兽,练兵设防,开垦屯田。

    值此乱世,饱受后金摧残凌辱的辽民,皆道辽左再现蓬莱仙山,呼儿携女皆卷入岛中。

    一时间,岛内接屋甚盛。

    朱由校一纸圣旨,将毛文龙封为东江镇守总兵官,这座孤岛,那时起正式纳入大明版图之内。

    如今,昔日荒凉败弃、野草寒烟的穷岛,已经成为令后金头疼不已的大明军事重镇。

    返回岛上后,东江镇各路军将开始盘点此回“捣巢”的战利品,全然不惧建奴可能的反攻。

    校场内,正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我部,斩获真鞑头颅八百颗,鞑马一百八十匹,猪羊各二百余头——”

    “我部,斩获——”

    众将说完,毛文龙当即笑道:“犒赏诸军,点齐战果,与这两个女人,一并送入京师,交皇上发落!”

    这时,毛承禄赶来,扬声大笑道:

    “我知道了,这女人是努尔哈赤的第四女穆库什,那个小丫头片子,是她与布占泰之女,叫什么…乌拉纳喇氏,济海尔!”

    “抓了奴酋的女儿和孙女?”毛文龙闻言也有些意外。

    此前,他只想着应该是建州勋贵,却没想到,是奴酋的亲女儿和亲孙女。

    话音落地,东江军欢腾盈天,这可真是一个惊喜。

    看着众人开怀大笑,毛文龙眼中却渐露苦涩。

    此回为援助辽沈的“捣巢”,战果斐然,但一经折返,从后金营中救回岛内的辽民又多了两千余人。

    每个人,都在张嘴等着吃饭。

    岛中粮草不多,每三日供应一顿已是极限,这两千人一来,怕是只能支撑不足三月了。

    他曾多次向兵部请求多为东江拨些饷银,结局皆是泥牛入海。

    相比之下,右参议王化贞驻守的广宁,大小战事已经数月未有,源源不绝的支援却仍是次第送往。

    这原因,自然是因为王化贞乃东林党要员,当朝首辅叶向高得意门生。

    前后两任兵部尚书王象干、张鸣鹤,皆为东林骨干,自然要偏向王化贞。

    而他毛文龙,虽因镇江大捷得皇帝赞赏,却是出身草莽,并不为朝中官员所喜,就如现在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一样。

    两个人同病相怜,全是因为皇帝明智,才有得以施展报复的今日。

    现在想来,只怕此前的那些奏疏,兵部根本没有足够重视,皇上更不可能知道如今东江镇的困境之艰。

    这些话,他只能藏在心里,说出去,只会葬送了大好局势。

    想着事情的毛文龙,脸上笑容渐渐凝固,眉间那道刀刻似的川字愈发凸现,带着血腥与硝烟的海风,似乎将他的面孔活吹成了一座礁石。

    良久,他望着那些欢庆不已,因此番“捣巢”才又得以数月有食的小兵们,沉默地走回营帐。

    “大帅。”

    毛文龙闻言回过头,发现是一名亲兵在唤他,见这亲兵面色犯难,遂先问道:

    “尔有何事?”

    那亲兵迟疑片刻,苦涩道:“我们此出,还救回数十辽民女奴,她们此前都为建虏所掳,甚是凄惨…”

    毛文龙点头:“照以往安置就是。”

    言罢,他正要回头,却听那亲兵在后面小声的哭了。

    这亲兵堂堂七尺男儿,又曾与毛文龙出生入死,杀虏入岛,此刻却眼中含着热泪,说道:

    “她们一心求死,说死前只望能见一见将军,那个被大明皇上亲口封做东江总兵的毛大帅。”

    毛文龙心中一颤,没多作声。

    须臾,毛文龙带着毛承禄与几名参将随这亲兵行至皮岛岸边,发现数个小舟边上,聚着一群女子。

    越是接近,毛文龙就越是不敢去看,心中越发疼痛,烈焰般的仇恨席卷而上。

    此刻,他恨不能将建奴全部碎尸万段。

    妇女们相互依靠,无论东江兵怎么去劝,都不肯进岛一步。

    毛文龙走进一看,发现她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周身满是牛马粪便,恶臭异常。

    最为触目惊心者,胸口甚至有两个碗口状的黑疮,她们胸前两处地方被建虏玩笑般的生生割去,发炎溃烂,乃至滋生蛆虫。

    任是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的东江兵士们,此时也皆是心中震惊,他们静默无言,紧紧攥着拳头。

    一名女子抬起头,望向毛文龙。

    就在这一刻,毛文龙眉间微动,极力克制着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眼前这辽人女子,正处碧玉年华,未被火舌摧残的双眼反射着海水的波光,大抵也曾是闺中待字,口出唐宋的无忧淑女。

    而今她的身体,她的人生,早已在烈火中被建虏焚为灰烬,整个身躯,只剩下那满腔的仇恨和麻木。

    且听她道:

    “将军……奴等知道岛中粮食近绝,不欲连累诸军,求将军成全,将奴等身躯焚入烈火,送归南去…”

    “奴想要再见一见那华章盛世,那大明朝的盛世…将军此恩,若有来世,结草衔环,定当重报!”

    毛文龙抬起头,深呼口气,一手扶着腰间佩刀,尽量用平淡些的语气问道:

    “尔等在岛中可有亲人,有何未了心愿。”

    听得此言,那女子咧嘴笑了,她张开血口,目光倏地像柄利剑。

    此时,海风猎猎,波涛猛然砸向礁石,浪花碎为千重雪。

    “将军!复土!复土!”

    少女们的声音,狠狠刺入在场每一名东江军将士的心头,久久不散。

    复土,复土…

第五十二章:高攀龙奏请

    海裳染血,熊熊烈火,焚烧残躯。

    不多时,东江兵们将一坛坛骨灰收拢抱在怀里,将少女们生前的破烂衣裳草草掩埋,静静于岸边伫立。

    “复土,复土…”

    毛文龙临立碣石,面向无尽的海波,极目四望,耳边仍不断回响着少女们的凄厉喊声。

    纵使他心如刀割,却也要在全岛军民面前,表现的坚韧果断。

    正在毛文龙叹息时,毛承禄回去取了一张薄毯为他御寒,带着二百余名亲兵静静站在周围。

    良久,毛文龙闷闷的声音伴随着海浪传来:

    “辽东邸报已至,蒲河、沈阳失陷,尤世功、贺世贤战死…如此一来,熊经略难免又要被言官弹劾。”

    他背对诸将士,未见其面,依稀可知其声中悲恸。

    毛承禄听闻此言,回想起来。

    毛帅当年是从广宁出来的,如今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也曾上疏举荐,此人于他,有知遇之恩。

    想到这里,他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欲上疏,请圣上派遣监军来东江。”

    毛承禄惊道:“大帅出于什么考虑?自古将帅最恨监军掣肘,圣天子还未提及,怎么我们却要自请?”

    毛文龙仍未回头,冷冷道:“那群文臣,只因圣上赐了我总兵官,便开始百般诋毁、诽谤。”

    “奴兵虽退,但两员总兵战死,无数村堡遭毁,数万百姓被掳,这个过失谁来承担?”

    “熊经略此番尚难自保,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若请皇上派监军入岛,亲自来看看,到底谁是为国而战!”

    毛承禄闻言,再也没了话说。

    这朝廷上的蝇营狗苟,有些是他根本不懂的…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毛承禄看向前方毛文龙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晨曦郁郁而生,赤光如血,毛文龙似与苍茫天地化为一体,身镀朝云。

    在震耳欲聋的拍岸声中,毛承禄也长叹一声,以只自身可闻的声音,喃喃念道:

    “国家养仕三百年,社稷危如累卵,百姓积尸涂炭,文武独计除异己,不计除外侵,唯将江山快私忿,操戈矛向同室。”

    ……

    春夏之交的紫禁城,朱墙绿树,琼楼玉宇,其特属于皇家的庄荣之雅,随处可见。

    宫墙之内,唯有渐生的鸣蝉与树冠间的黄莺略显鼓噪。

    西暖阁里,朱由校脱下衮服,摘去大帽,只着暑衣,网巾玉冠,正一手持书,细细品读。

    手边,静静放着来自东江的捷报与奏疏。

    近来闲暇之时,朱由校除常去南海子狩猎外,也常静坐读书,调养心性。

    朱由校正看到兴处,凝神静气,专注其中。

    正待此时,王体乾手中捧着文书赶来,在阁外高声呼道:“禀陛下,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奏请!”

    朱由校手中一顿,慢慢抬起头,眉宇中隐隐浮现几分阴郁。

    昨天才刚接到辽东塘报,今日这帮东林党就要搞事情了。

    随即,朱由校放下手中书本,在东暖阁换上常服,前往文华殿接见了泰昌皇帝四位顾命大臣之一的高攀龙。

    去年,刚穿越来时,高攀龙因力谏西李选侍移宫,在朝中名望赫赫。

    半年多以来,朱由校提拔魏氏,意在暗压其一头。

    “陛下。”高攀龙拱手奏道:“臣闻陛下欲遣内臣往东江监军,我太祖高皇帝曾三令五申,严禁宫廷内外交接。”

    “辽事自有文武诸臣,遣用内臣,反滋多口,成何政体?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校单手撑颊,冷冷地望着他,半晌才是轻笑道:“先生之疏,朕已知晓,太祖之训,朕岂能不知?”

    “只是成祖以来,内臣监军,并非特例,此出于一时权益,暂且一用罢了。”

    “他日当撤之时,不必先生再提,朕自会裁撤。”

    面对朱由校这番宽容之言,高攀龙并不买账,他再一叩首,高声道:“文武皆齐心为国,有何权益?”

    “朕意已决,不必再提!”朱由校面色逐渐沉了下去。

    “既然如此,臣还有本奏!”高攀龙说道:

    “近来常得奏报,言毛文龙于海外拥兵自重,欲自立门户,或言其与后金勾结,意图反叛。”

    “此番捷报,又有多少是他杀良充功所获?”

    朱由校眉头微皱,低声道:“这且是你一家之言罢了,毛帅孤军漂泊风浪之中,深入豺狼虎穴。”

    “朕昨日才得捷报,东江军掳奴酋之女,正押往京师。何况……”

    “陛下,在此女送达京师之前,尚不能断定此捷真伪!”高攀龙打断了朱由校正要说出口的话,继而又道:

    “何况,我上下文武齐心,岂需内臣?”

    朱由校静默半晌,展颜讽刺道:“文武是否齐心,先生难道不知?非要朕明说了么?”

    高攀龙愤然道:“即便如此,陛下也不当抛弃国体和祖宗法度,信阉宦而远贤人。”

    “近年来,陛下以言官参内臣而免言官,广开内操,编训勇卫,使斧钺卑鄙之身,凌驾于外臣贤人之上,辱朝廷而亵国礼,实伤了天下文人之心!”

    朱由校闭上眼睛,深深吐息,似乎强忍着怒火,声音变得更加冰冷:

    “先生此言即是在说,国家体统,比边疆将士的清白与辽民百姓的性命重要了?”

    高攀龙似有备而来,目光炯炯似火:“陛下说清白,臣另有本奏!”

    听见这话,朱由校心里一声尼玛,这货有完没完了,非不让朕舒服是吧。

    只见高攀龙趋近一步,提袍而跪,慨然道:

    “臣闻宫中乳母客氏,离宫之前,妄杀帝母,擅杀宫人,这等冤屈,陛下一句遣返,就不打算伸张了吗?”

    “高攀龙!”朱由校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勃然怒道:“宫壶严密,尔从何得知!”

    “你身居都察院,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谁给你的胆子,管起朕的家事!”

    “你的眼中,可还有君臣之别!朕看,你那一身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高攀龙一副铮铮铁骨的模样,丝毫不惧龙兴,与朱由校四目相对。

    “陛下以脏言辱臣,臣却仍要直言劝谏!”

第五十三章:有朕在

    你在出口成脏的骂我,但我还是要做那“魏征”,殊不知忠言逆耳!

    瞧瞧,这厮一副忠正无双,天地可鉴的样子。

    自己动怒,这正是高攀龙所希望看见的。

    庭杖?

    只要打不死,高攀龙就是敢犯龙颜直谏的铮臣。

    然后高攀龙转头出了这暖阁,明日就能传出天启皇帝对直言劝谏的铮臣震怒之事。

    把控舆论,诱导无知百姓,一向是东林党的惯用招式之一。

    这帮东林党,早就将大明的国事,还有朕的自家事,全都当做他们的事情了。

    朱由校回想方才《贞观政要》一书中描写唐太宗面对魏征时的古例,深呼口气,道:

    “先生教训的对,先生亦饶为之,且善为之。”

    看着皇帝方才动怒以后,很快就端坐御案,继续秉持着为君为父的威严镇定,高攀龙心中一沉,皇帝没上道。

    他想了想,继而又道:“请陛下,好自为之。”

    朱由校翻开书,淡淡说道:“先生还有什么事要奏,一并说完吧。”

    高攀龙一愣,随即敬上一份奏疏。

    朱由校不用看都能知道,奏疏的内容,是对魏忠贤的弹劾。

    这几天自从辽东风传沈阳陷落以后,弹劾魏忠贤、顾秉谦等人的奏疏便是不断。

    这份奏疏是刑部主事刘宗周所上。

    他在奏疏中不仅弹劾了魏忠贤,还在奏疏的最后,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提议为还在东厂的冯三元平反。

    朱由校冷笑几声,将奏疏放下。

    若朕所料不错,其余的东林群贤现在都在枕戈待旦,就等着高攀龙回去给个消息。

    朱由校没有说话,高攀龙则静待回音。

    君臣静默良久,这时,上空一片流云遮盖了日光,使西暖阁整个都倏地暗了下来。

    须臾,西洋钟鸣了三声,阁内檀香袅袅腾空,几束香沫陡然落地。

    朱由校沉默地翻看着奏疏,终于抬起头,淡淡问道:“高爱卿,还有么?”

    “回皇上,没有了。”

    方才那副激动之情四散而去,这时的高攀龙因皇帝未见喜怒,心中也是紧张异常。

    皇帝对自己的称呼从“先生”转为“高爱卿”,这本是好兆头。

    可高攀龙高兴不起来,这三个字,无论怎么听都像是朱由校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你可以走了,朕还要看书。”说完,朱由校利剑似的眸子射了过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高攀龙怕是早已横尸西暖阁了。

    “臣告退。”

    待高攀龙退下,朱由校重重叹了口气,再度拿起毛文龙上的奏疏,自言自语道。

    “朕知道你们难,可是朕,也难…”

    正在司礼监当值的魏忠贤,听闻高攀龙进宫面圣,就已经猜到,东林党要动手了。

    得知高攀龙已经离开,魏忠贤这才慌忙赶来西暖阁。

    还没等他说话,就听正翻页看书的朱由校先开了腔:“来了?坐吧。”

    这些日里,辽东战情传来,人人都说,魏忠贤“撺掇”朱由校力保的那个熊廷弼,吃了败仗。

    蒲河、沈阳相继失陷,尤世功、贺世贤两员总兵力战身亡,这个罪过,仅凭熊廷弼是吃不住的。

    魏忠贤不知道打仗的细节究竟是怎样的,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与熊廷弼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东林党想要借着熊廷弼失陷沈阳的罪过将自己也拉下水,只要其中一个死了,另外那个就绝对活不成。

    当然,到底会不会死,全凭这位皇帝的意思。

    在京师的都是靠所谓的塘报、奏疏来了解辽东战情的,真正到底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辽东战情消息一至,朝廷内外弹劾魏忠贤的风浪就没有停歇过,朱由校的态度很迷,至今也没个表态。

    只是在刚刚高攀龙不断逼着的情况下才显露出一次怒意,旋即又收了回去。

    魏忠贤没有真的去坐着,他唯唯诺诺走到朱由校身边,亲手续满了一杯龙井茶。

    实际上,是想试一试皇帝对他的态度。

    魏忠贤也知道,像是他这样的宦官,说到底还是为皇帝办事儿,因为事先谁也没料到辽东会出这么大的事儿。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是扛着声讨风波,继续力保熊廷弼,还是先拿他魏忠贤开刀,平息朝野的沸腾,这谁也吃不准。

    所幸,朱由校在魏忠贤低眉顺眼的注目下,很快就放下书拿起茶小抿了一口。

    虽说朱由校只是小抿一口便放了回去,这还是让魏忠贤察觉到皇帝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由此,他安心不少。

    朱由校面无表情,走出了暖阁,魏忠贤不知原因,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心中翻江倒海。

    朱由校走到暖阁外一颗老树下,从宽袍大袖里取出一柄弹弓,右手满弦,眉锋凌厉,猝然施放。

    只闻叶间一声哀啼,鸟儿应声坠地,垂死挣扎地扑腾数下,便是再无声息。

    朱由校手腕一转,将弹弓放到魏忠贤手里,似挑衅,似试探,更似嘱托,问道:

    “你,敢不敢?”

    魏忠贤自然明白,皇帝这番弹弓射鸟是在影射何事。

    他双手颤抖,即喜且忧,又是左顾右盼,踌躇半晌才道:“皇爷,老奴…老奴怕。”

    朱由校闻言转过头去,望向空荡荡的园林那侧许久。

    魏忠贤悄悄抬起头看过去,只见透过树叶的晨光在朱由校脸上洒满碎金。

    皇帝的身影随风而摆,看起来既孤单,又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从今以后,惜薪司、内府供用库、尚膳监印你也都掌了吧。”静默良久,朱由校负手说道:

    “有朕在,不妨。”

    惜薪司,清代也叫营造司,下设木、铁、房、器、薪、炭六库与铁、漆、炮三作。

    内府供用库,洪武二十八年始置,为内府诸库之一。

    掌宫内及山陵等处内官食米及御用黄蜡、白蜡、沉香等,并以收贮油蜡诸库隶其属。

    至于十二监之一的尚膳监,由于职能原因,很多人将它与光禄寺混淆。

    尚膳监,掌宫廷膳食及筵宴等事,光禄寺则掌国家祭祀、朝会,皇帝宴乡酒醴膳羞等事。

    说白了,尚膳监管的是后宫,光禄寺管的是皇帝,至于御膳房?那特么是鞑清的。

    魏忠贤感受到皇帝的真意,忙跪在地上,表露心迹。

    朱由校见他真情流露,也是咧嘴笑了,这魏忠贤,比起东林党来,倒也是老奸巨猾的很。

    此番这样与他暗示,就差直接说出“你去做,朕保你”这话来了,他才是扔出这么一招杀手锏来。

    希望,魏忠贤不会让朕失望吧。

    想到这里,朱由校缓步走回了西暖阁,魏忠贤在后面看着,并没有跟上去。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五十四章:都监府

    几日后,魏忠贤捧着文书站在暖阁外,将内中皇帝的唉声叹气全都听在心里。

    他在脑中飞速盘算着,毫无表情的脸上渐生出几分阴鸷。

    皇帝在如此舆论大势下,仍信任自己,提高了自己的权利,却让自己置身舆论漩涡的中心。

    皇帝的意思,魏忠贤也能明白。

    “你、敢不敢?”

    “有朕在,不妨。”

    朱由校与他说过的话,这时再次一一闪现在他脑海里。

    除了心中铺天盖地的感动以外,朱由校顶着舆论大势的境况,也让他警钟高鸣。

    天启皇帝继位一年不到,别说子嗣了,后宫都是空的,倘若哪日真出了意外,社稷大统由谁继承。

    他宁愿大明王朝未来的储君是一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愿接受那言谈举止俨然一副东林君子的皇五弟。

    想到这里,他垂头看了看托盘中摞摞黄绫包裹的文书,却是倏地笑了。

    这些纸张涵盖的内容,从帝国的北疆直到南海,整个天下如此安适地被天启皇帝端在手里,他又怎么舍得放下。

    ......

    次日晨时,朱由校从龙床上坐起身来,一旁侍立的都人忙将床幔拉开。

    阳光照射进来,微尘飘荡在屋内的晨曦中,司礼监太监王体乾忙不迭的奉来一盏温茶。

    朱由校迟疑片刻,接过温茶默默喝了一口,漱口后吐到床下痰盂里。

    王体乾拾起温茶,一言未发地行礼,转身欲退。

    “等会!”朱由校猝然一声,惊的王体乾立马转身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见他害怕的样子,朱由校不免失笑,遂问:“王体乾,上次朕打了你,你还记得吗?”

    听这话,王体乾仿佛感受到嘴边的疼痛,忙道:“奴婢又不是矜贵之体,哪能记得。”

    “好小子,你叫上几个小太监,跟朕来。”

    不多时,王体乾喊上几个小太监,刚到了西暖阁外,就见皇帝在内中招手呼唤。

    几人忙走进去,行了礼。

    “你们都跪着。”朱由校手中拿着,取下墙上挂着的佩剑,一手轻抚凌厉的剑锋,一边道:

    “知道朕喊你们来,是要做什么吗?”

    “有些事儿,光凭魏忠贤做,是不行的。”说到这里,朱由校挑了挑眉,看向他们。

    王体乾听见这话,差点没当场哭出声来。

    他入宫十余栽,在宫中学习识字,侍奉这个,伺候那个,为的不就是今日,被皇帝看重,飞黄腾达的这天。

    不待朱由校说完,他就忙跪着搓上前几步,道:“皇爷,奴婢知您困扰何处,奴婢愿意为皇爷分忧!”

    朱由校轻轻一笑,调侃道:“你们这帮阉宦,还真就如文官说的那样,除了讨朕开心,一无是处。”

    王体乾谄笑道:“文官们看得清楚,皇爷更是看的明白。”

    “奴婢除了会揣度几分圣心,确实一无是处。”

    “哈哈,狗东西,朕喜欢你。”朱由校再一笑,看向王体乾,轻声问:“会舞剑吗,给朕来上一段?”

    这个时候,就是不会舞剑,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王体乾谄媚一笑,得了朱由校首肯,从后者手上取过剑去,便开始在暖阁内挥舞翻跳。

    朱由校坐回御案,冷眼看着桌上的几份奏疏,等再度看向王体乾的时候,又已经带着几份平易近人的随和。

    良久,朱由校叹道:“可惜了,凭你的本事,不该在皇宫大内,应该出去视军。”

    听见这话,王体乾舞弄的更加急促,他的心思朱由校自然明白,顿时阵阵嗤笑。

    “你们,都会舞剑么?”朱由校忽然问道。

    王体乾这时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趴在一旁的小太监们,不断的挤眉弄眼。

    朱由校则歪过头去,全当没看见。

    “回皇爷爷的话,小的们粗通刀剑之事。”

    朱由校闻言“哦”了一声,从气喘吁吁的王体乾手中拿过剑,轻蔑地说道:

    “你们的剑,舞的太软了,监军还行,战事却还不够。”

    王体乾哪能不明白,这是皇帝在敲打自己,不要出去了以后,掣肘边疆大将,要为他们行方便。

    这才是皇帝派自己出去监军的真正意思。

    只是这话,王体乾和小太监们,也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时,朱由校紧紧攥住手里的剑,挥着龙袍宽袖,猛然回身,一剑将一名趴在地上的小阉帽子切成两段。

    那小阉吓得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却见朱由校一脸冷笑地把剑扔到地上,坐了回去。

    朱由校坐在上位良久,轻轻吐息道:

    “朕欲设都监府,下设兵监、矿监等职,各分为左右都监,王体乾,你便是第一个左兵监,你今日召来的这些人,一半为兵监,一半为矿监。”

    “朕只叫你们监事密奏,如有掣肘边疆大将,妨碍战事的,朕若知道,绝不姑息。”

    皇帝在此事上的态度,让这第一批的都监们个个都是胆战心惊。

    “矿监,就先在直隶施行吧,兵监大同、宣府、蓟镇及江南各遣三人,多的再说,这要慢慢来。”

    “至于东江,王体乾,你亲自走一趟,去看看毛文龙所言是否属实。”

    王体乾闻言一颤,虽然心中知道辽东那等苦寒之地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却也还是道:

    “奴婢领命。”

    “你们下去吧,朕,乏了。”朱由校一手撑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待王体乾退去,朱由校沉默片刻,道:“辽东战事如此紧急,登莱与辽南一水之隔,朕意,要在登莱设一巡抚。”

    “传旨,让内阁拟一个人选上来。”

    看着宣旨的小太监跑出去,朱由校又若有若无的说道:“告诉魏忠贤,都监府的左矿监,也让他掌了。”

    其实,朱由校也知道,这是个“昏招”。

    但此时情况,这却恰恰是很多人愿意见到的。

    毛文龙主动请监军入岛,这就是一个讯号,他并非不知道这些太监的贪婪。

    但是相比文臣毫无底线的做法,太监们这摆在明面上的贪财,对边将来说,却是利大于弊的。

    都监府的职能,朱由校也说过了,专事监察,密奏上京,不去掣肘地方边将的策略。

    真有什么事情,朱由校也能及时知道。

    ......

    入夜,王体乾临行前将第一批都监府派出的六名都监唤到一起。

    见人数已齐了,他便开门见山地道:

    “今儿皇上设都监府,叫大家出去任都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吗?”

    一个名为徐应元的小阉笑嘿嘿道:“明白,皇爷是叫咱们去探听那些,文官们不会报上来的事儿。”

    “你小子倒是挺聪明,可是要用对地方!”王体乾晃着脑袋,“皇爷派都监出去,可不是为了让咱们给他老人家添堵的。”

    “该报的报,该拿的银子,少拿点儿也没关系,可要是谁妄想带兵掣肘地方,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余的小都监们纷纷讪笑。

    “哪儿的话,能有这份差使已是谢天谢地。”

    王体乾冷哼一声:“你们知道就好,都散去吧。

第五十五章:大闹司礼监

    都监府的出现,挑动了东林党那根脆弱的小神经。

    雪片一般的奏疏飞奔西暖阁,几乎都是为裁撤都监府一事,朱由校看也没看,全部留中。

    这天,朱由校用了膳,正打算去南海子策马奔腾一下,也好清净清净。

    刚走到司礼监门口,就忽然听见一旁司礼监内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啥情况?

    带着这样的心思,朱由校示意小太监们不要声张,悄悄走近了些。

    ......

    今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当值。

    魏忠贤自万历年间被选入宫,隶属于太监孙暹,靠巴结他进入了甲字库。

    在那之后,魏忠贤又因为做当时还是皇长孙的朱由校生母王才人的典膳,巴结上了魏朝。

    魏朝马屁被拍的舒服了,便多次向王安称赞魏忠贤。

    既然客氏被遣返出宫了,魏忠贤探到她如今在京师过的还算不错,也便放下心来,寻了一个新的女子在宫中陪他,当做“对食”。

    这事朱由校是知道的,也没多管。

    好巧不巧的是,魏忠贤的新对食,还是从魏朝那儿挖过来的,唤做徐氏。

    也不知他是故意要恶心人魏朝,还是别有心机,反正魏朝听这消息是气的够呛。

    虽说这个徐氏和自己只是新“对儿”,没有入过洞房、拜过天地,可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女人。

    魏忠贤给自己戴了一次绿帽子也就罢了,还专门给自己戴绿帽子,这可就过分了。

    就算你魏忠贤得皇帝重用,如今已经飞黄腾达,足以和大太监王安对立,却也不带这么玩的。

    魏忠贤的新对食徐氏,自然也是趋炎附势之人。

    此时魏忠贤趁着皇帝要去南海子的空儿,约了她来司礼监吃午饭。

    徐氏正替魏忠贤夹菜,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看得出来,她对魏忠贤是比较倾心。

    她心中也觉着,眼前这位,除了中间缺斤少两,没胡子,公鸭嗓子以外,其余都委实不错。

    主要原因还是,魏忠贤比魏朝有权有势,又深得皇帝重用。

    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原本朱由校最喜欢吃的那个“烩三事”上。

    “魏哥,你知道皇爷为什么忽然不喜欢吃‘烩三事’了吗?”女人一脸的疑惑。

    “皇爷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魏忠贤夹了一口烩三事吃到嘴里,像是有话还没说完。

    徐氏没有多想,又替魏忠贤夹了口菜,道:

    “还真别说,不是魏哥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到皇宫里的司礼监来吃饭。”

    “这算什么,跟着魏哥我,以后有你的甜头。”

    “那王安还到处诬陷,说我要当九千岁,嘁,他也不想想,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魏忠贤喝了口温酒,道:

    “皇上才万岁,我就九千岁了?这王安要乱我的名声,也不想点好弄的法子。”

    徐氏撇嘴道:“谁说不是呢。”

    “大、大胆!”忽然,一个人闯进了司礼监,醉醺醺道:“你们两个,居然敢到司礼监饮酒作乐!”

    魏忠贤看过去,心底一笑,却故作吃惊道:“呀,朝哥,您怎么来了?”

    见到自己前任对食,徐氏也没什么害怕的,挽住魏忠贤一只胳膊,说道:

    “你吃饭了没,皇爷去南海子骑马了,来吃点吧。”

    魏忠贤坐在那动也没动,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含糊其辞地道:“兄弟你来了,咱多久没见了,进来吃酒吧。”

    “吃你的娘!”魏朝抓起酒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道:“有你这样儿的兄弟吗、啊?”

    “专抢自己兄弟的女人?”

    魏朝干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位置,是有原因的,他嘴皮子比起魏忠贤来,实在不利索。

    说了没几句,就要动手打人。

    魏忠贤冷笑几声,也是拍桌起身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抢你女人?大家都是阉人,谁还不知道谁呀!”

    “你小子有女人?入过洞房吗你!”

    “你你你…我我我…”魏朝磕磕巴巴,气急败坏,属实不知道说点什么。

    见他先指了指魏忠贤,又指着自己,最后再去指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徐氏。

    好半晌,嘴里也没蹦出几个大字,差点活活憋死。

    “你小子,我叫你一声兄弟,那是瞧得起你。”魏忠贤坐了回去,闷了一口酒进肚,道:

    “一天天的,阴阳怪气儿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样儿!”

    “呵呵,不过依本督看哪,你是狗熊照镜子,照也是熊样一个。”

    不一会儿的功夫,魏忠贤说出了一大堆话,看他的样子,似乎对魏朝十分看不起。

    魏朝被撺掇的急了,居然直接张牙舞爪的上去开打。

    魏忠贤见他来真的,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两个人在司礼监就这么打起架来。

    一时间,两个太监在司礼监为了个女人开打的消息,传遍了内廷。

    看起来,这又是一桩天启朝的宫廷趣事了。

    ......

    约半个时辰后,穿着戎服正打算出去的朱由校,看着跪在脚下的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该觉得生气还是该觉得好笑。

    过了一阵,朱由校看向鼻青脸肿的魏朝,开腔道:“魏朝,你进宫多少年了?”

    “回皇爷,十多年了。”魏朝浑身都在抖。

    “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遇事沉不住气?”朱由校叹了口气,道:

    “你去凤阳守陵吧。”

    听这话,魏朝身子像是散了架一样,直接晕了过去。

    他也不是不知道,那凤阳的守备太监是魏忠贤的干儿子,这要是去了,一条老命都怕是要交代在那儿。

    “还有你,魏忠贤,你怎么能一直盯着人家的对儿不放呢?”

    这回,达到目的的魏忠贤不再狡辩,老老实实地道:

    “皇爷教训的对,奴婢给朝哥赔礼了,这就把徐氏遣出宫去。”

    “不必了,你能有个对食也不错。”朱由校想了想,没好气儿的道:

    “别再搞事了。”

    魏忠贤点点头,和丢魂落魄的魏朝一起出去了。

    看着他们俩,朱由校也没了什么去南海子的心情,这魏忠贤,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对付王安身上。

    这魏朝是王安的得力心腹,魏忠贤对徐氏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估计只是拿她激撩魏朝。

    有意思的是,这魏朝还是先动手的那个。

    就算朱由校有心保王安,在魏朝这事儿上,还真就没辙,谁让这小子情商太低,让老魏一招小伎俩就忽悠住了。

    近些时日,王安自病愈重归司礼监后,与魏忠贤势同水火。

    原本朱由校想着,留王安掌印司礼监,掣肘魏忠贤,但后来却发现。

    魏忠贤根本容不下王安,王安亲东林,也不会让魏忠贤随心所欲地“残害”东林士人。

    通风报信倒是小意思,朱由校怕的是他背后使绊子。

    虽说不是对自己不利,但王安这么干,却也是耽搁了朱由校整治东林的大计划。

    如果想让魏忠贤全心全意将所有心思用在对付东林身上,就不能再让王安有什么实权。

    不过就从魏忠贤对付魏朝这股劲头来看,他显然不是什么会念旧情的主。

    王安毕竟没做错什么,移宫案中还一直陪着自己,这个情,朱由校一直记着。

    所以,王安不能有实权,妨碍魏忠贤重办东林,却也要有起码的自保能力。

    不至于和历史上一样,被魏忠贤追着咬死。

    至于魏朝,他的死活朱由校才懒得管,政治斗争向来都是有牺牲品。

第五十六章:一道选择题

    从京师往皮岛最近的路,就是先走陆路到天津卫,然后再乘船。

    坐在去往天津卫的马车里,随着身子上下颠簸,王体乾也闭着眼睛在想,皇帝设这个都监府的深层次圣意。

    左兵监这个职就相当于全国兵监的总扛把子,现在虽说只有大同、宣府、蓟镇和江南各派去了六名兵监。

    可如果这些地方的效果很好,想必日后兵监会更多,到时候,这个左兵监的位子就炙手可热了。

    固然,他当初是靠魏忠贤进位,得以到皇帝身边侍奉。

    可好是如此,坏也是如此。

    上次因此遭皇帝敲打,以致于失去了几颗门牙,这也是拜魏忠贤所赐。

    看起来,皇帝并不想让自己和魏忠贤来往过密。

    他想着,魏忠贤靠魏朝、王安上位之后,不也是与这二位反目成仇了吗?

    魏忠贤可以拿魏朝击垮王安,我王体乾为什么就不能借他魏忠贤,自己进位呢?

    想到这里,王体乾更加对自己临行前的安排感到满意,

    ......

    紫禁城这边,魏忠贤与大太监王安的心腹魏朝大闹司礼监的事儿,已经传的很开了。

    由于朱由校处置及时,明面上并没有造成太大波澜,宫人们都是当做私下的闲谈之资。

    在这事情的处理上,朱由校的态度很是让人意外。

    在宫中侍奉多年的魏朝,居然直接被发往凤阳守皇陵去了,先给人戴绿帽子的魏忠贤,却只是轻飘飘的被说了两句。

    王安自然不能对朱由校说出什么不满意的话来,他的做法与东林党如出一辙——请辞。

    朱由校接到王安的辞呈后顿时就笑了,这家伙,是在用请辞做无声的抗议啊!

    朱由校摇摇头,将辞呈放在一边,心道:

    “王安,你还不知道呢,若不是朕保着你,你早就被魏忠贤弄死了!”

    你哪儿能玩得过他呀!

    这天,魏忠贤刚刚定下直隶各处的矿监名单,就见到一个小阉鬼鬼祟祟跑进来。

    这个人他认识,是王体乾的人。

    上次暖阁那事儿,魏忠贤至今都记忆犹新,王体乾出来连声招呼都没打。

    自此后,魏忠贤就对王体乾十分留意,很快就发现他是在躲着自己。

    看见小阉进来,他挥退了众人,只留下徐氏在身旁伴着,讥讽道:“怎么,王体乾得了皇爷重用,做了左兵监,不是牛气了吗!”

    “还来找本督做什么?”

    “瞧厂督您说的话,王公公能得这差使,不也是您在皇爷面前念叨嘛!”小阉一副谄媚的笑容,“王公公常说呀,日后绝忘不了厂督您的恩情~”

    听这话,魏忠贤冷哼几声,问:“说吧,什么事儿,我知道他现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阉左右望了两眼,最后定定落在前挺后翘的徐氏身上,一时挪不动眼睛。

    自己的女人被人这么瞧着,要是正常男人,早就怒了。

    可魏忠贤不这样,他反倒高兴得很,像是心里畸形的某些情感得到满足了。

    倏地,他问:

    “怎么,想了?”

    小阉吞了吞口水,忙摇头道:“不敢,奴婢不敢...”

    “哈哈哈!”魏忠贤忽然笑了几声,搞得这小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小阉回过神来,开始说起正事儿。

    他凑到魏忠贤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调说道:“厂督,此番王安请辞,您不知道吗?”

    魏忠贤道:“本督自然知道,皇爷又不会准了他,你提起这事儿干什么?”

    说到这,他上下仔细瞧了一眼这小阉。

    “厂督,您想啊,现在是什么时候?”

    魏忠贤心里嘿嘿一笑,却是明知故问。

    “什么时候?”

    小阉道:“皇上严惩魏朝,对您却是只言片语,这是要对您继续委以重任呀!”

    “而那王安,不过是有些旧情的伴身老太监,皇上因设了都监府,百官批鳞,正是震怒之时。”

    “厂督您想,那王安这个时候去请辞,不是找死是什么?”

    魏忠贤越听越邪乎,听完以后,心下也是豁然一清,他气息时而急促时而放缓。

    沉默良久,才是忽然问道:

    “你在何处任职,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小阉道:“奴婢初在文书房供职,得了王公公的荫庇,现下已调到直殿监任了西六宫的一个小管事牌子。”

    魏忠贤见他没自报姓名,也便知道,这是王体乾的死忠,遂放下了想要招为自己人的想法。

    他摆摆手,说道:“行了,你忙去吧。”

    “奴婢告退——”

    看着小阉离开的方向,魏忠贤脸色再度变得阴鸷起来。

    这次,本督总算是有机会能彻底搞死王安那个老东西了!

    ......

    翌日,朱由校将魏忠贤和王安全都传到西暖阁,让他们当面对质。

    “王安。”朱由校起身背对二人,拿起墙上的佩剑,仍是用手轻轻抚着剑锋,淡淡道:

    “你是先帝的老臣,亦是朕的肱骨之臣,当初李氏移宫,是你陪着朕,替朕出了大力。”

    言至于此,朱由校话锋一转,握着剑转过身来,又道:

    “可你也是私通东林党徒,通风报信,使朕之谕令不能即刻下达的大内暗桩。”

    朱由校紧紧盯着王安,道:“朕问你,魏忠贤所言,你可认?”

    王安一怔,他本是和杨涟当初递上辞呈一样的想法,这也是高攀龙等人的意思。

    他们不认为朱由校会舍弃肱骨老臣,而去选择一个魏忠贤。

    他们都没料到,魏忠贤得个空子就灵便地钻了进来,到皇帝旁边一顿撺掇,事情又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与当初杨涟被逼致仕,又是何其相似?

    王安手在宽袍大袖里紧紧攥着,直捏出满手心的汗,也是哆嗦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他分明从朱由校眼中,见到了十分的决绝。

    这个问题,是魏忠贤挑拨起来的,却也是朱由校抛给他来回答的。

    王安不是个愣头青了,他知道这个回答到底有多难。

    要是自己认了,就坐实了私通东林党,东林党众人的身上,也会刻上一个私通宫廷的罪名。

    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是要自己交出司礼监大印。

    魏忠贤则会彻底掌控内廷,东林党再想对抗“阉党”,就更加艰难。

    可如果自己不认,硬着头皮,自己抗下所有罪名去保东林党,那皇爷一定会大失所望。

    到时候,为难的会是皇爷。

    这道选择题,是朱由校给王安抛弃东林党最后的机会。

    魏忠贤紧紧盯着王安的一举一动,朱由校则坐回卧榻,沉默地抚着锋利的佩剑。

    如果他选错了,那朕就太失望了。

第五十七章:魏忠贤掌印司礼监(感谢画心的一万点打赏!)

    “你不要命啦,还敢进去?”

    一名宫娥正端着枣茶打算端给皇帝,却被拦在西暖阁外,听几名宫人煞有其事的劝阻,也很快停下脚步,站定不动。

    沉闷的西暖阁内,王安抿着嘴唇,心中纠结到了极点。

    其实在他的想法里,天启皇帝仍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孩子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根本不会有什么主见,以至于完全被魏忠贤这样的奸人带着走。

    “高御台等死谏,并非只为沽名,阉祸出于宫墙,皇爷,您不能亲小人而疏贤臣哪!”

    王安话音落地,暖阁内更是寂静的可怕。

    猝然间,朱由校轻抚佩剑的手一顿,划破了一道口子,内侍们都十分害怕,没有一个敢进去。

    起初那名宫娥深吸口气,银牙紧咬,奉枣茶来到朱由校面前,轻轻为他清洗着伤口。

    朱由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唉——”良久,一声浓重的叹息传出了乾清宫的西暖阁。

    接下来,朱由校的声音仿佛换了个人,充满了疲倦。

    “你、好让朕失望。”

    “王安,你辜负了朕对你的情分啊——”

    王安心中在滴血,但在他心中认为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心软,更不会回头。

    宁负皇恩,也不违忠正之名,这是他人生的信条。

    王安嘴唇微颤,避过朱由校诛心般的目光,说道:

    “先帝在时,奴婢碌碌无为,皇爷在时,奴婢又屡屡获罪。今恳请皇爷开恩降旨,罢了奴婢吧…”

    “呵…”朱由校冷冷一笑,望着浑身颤抖,仔细为自己处理手指伤口的宫娥。

    下一刻,他的手轻抚到这宫娥漂亮的脸蛋上,引得她浑身更是一颤。

    只听朱由校沉声道:

    “你既又如此说,若不准你所请,倒是朕这个皇帝刻薄寡恩了?”

    闻言,王安垂头望地,眼中闪过某种情绪,张了张嘴唇,仍倔强的选择一声不吭。

    这时,魏忠贤心中早已笑开了花。

    本以为对付这王安会是千难万难,却没想到这家伙执意找死,故意和皇上作对,能有好下场吗。

    且见他笑眯眯的抬起头,劝道:“皇爷,王公公服侍先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皇爷从情处置。”

    朱由校转过头去,望了他一会儿,直看得魏忠贤心虚不已,胆虚低下头去。

    “魏忠贤?”朱由校唤了一声。

    “啊…皇爷?”魏忠贤心中毛骨悚然。

    “你这话,有理。”朱由校闭上眼睛,好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长吁出口气。

    下一刻,朱由校的声音,冰冷的就像块石头。

    “朕今日便也做个君子,成人之美名。王安,这些时日,劳你费心教谕,不然,朕只怕还是个文盲皇帝。”

    听这话,王安顿觉大祸临头,惊恐万伏地抬起头。

    “皇爷!?”

    “下去吧。”朱由校靠躺在卧榻上,轻飘飘地说出了三个字。

    王安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方才皇帝那句话,实在让他觉得后脊背发凉。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文盲皇帝”这四个字,是东林党人私底下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啊!

    皇帝怎么会知道?

    想到这里,王安望向低眉顺眼的魏忠贤。

    魏忠贤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邪邪地复以一笑,然后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忙又低下头去。

    “先生,还不走么…”朱由校仍未抬起头,但声音中已透着彻骨的杀意,“还需要朕亲自送你出宫?”

    世人皆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王安这样的人,怕的不是皇帝震怒,他最害怕的,就是皇帝这样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

    无论怎样,王安还是跪拜而去。

    王安走了,魏忠贤心里如释重负,却又好像被拷上了千斤重的枷锁。

    他留在原地,久久未动,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多年的老对头,就这样被自己干掉了?

    紫禁城外,黄昏时的落日余晖顺着窗檐照射进来,沉闷了许久的朱由校才是静静说道:

    “自今日起,你掌了司礼监吧。”

    魏忠贤谢恩跪去,刚刚包好伤口的宫娥正欲随他退去,却听背后的皇帝毫无感情地说道:

    “今日你就留在西暖阁吧。”

    听见这话,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宫娥顿下脚步,眼睛里不争气地淌下滚烫泪水。

    当晚,大太监王安去职,朱由校以“教朕识字,社稷大功”恩旨其回乡养老。

    同一天,魏忠贤掌司礼监印,将王安多年在宫内中的党羽、眼线,全部一扫而空。

    百官闻之惊恐万分,皆言:

    魏阉权势倾颓一时,大明危在旦夕。

    ......

    自遣走王安,朱由校的脸上就没出现过笑容。

    不是真对王安有什么感情,是因为比起魏忠贤的变通,他的这份迂腐,实在是太让人失望。

    这天,朱由校趴在案上,奏疏堆了一封又一封,却一件也没有看过,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魏忠贤奉着另一堆奏疏自暖阁外而来,道:“皇爷,内阁在登莱巡抚的问题上有结果了。”

    “是谁?”

    “这回管保让您满意!”魏忠贤脸上堆着笑,拿出一份交了上来,“皇爷快看看吧。”

    “袁可立!?”朱由校望了一眼,却倏地站了起来,指着他道:“魏忠贤,你,你有功!”

    “奴婢谢过皇上。”看着朱由校高兴的样子,魏忠贤也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可如果皇爷这份对自己的依赖不是演出来的,那该多好。

    飞得有多高,摔的就会有多惨,这个道理魏忠贤自然明白。

    朱由校想让袁可立担任登莱巡抚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朝廷上议来议去,从没个准确的章程。

    魏忠贤掌印司礼监后,东林党们失去了宫廷最得力的盟友,在对付魏忠贤上就如瞎了眼的老虎,明显没了劲头。

    王在晋和顾秉谦入阁后,一直都顶着阉党的名头,根本不敢发力。

    这次他们也联合起来,力主袁可立巡抚登莱,两名阁臣的意见,还是值得其余阁臣重视一下。

    无论愿不愿意,袁可立的名字都必须出现在名单上。

    实际上,袁可立巡抚登莱,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让不让他去,在于设不设登莱巡抚一职。

    真要问起来,袁可立去做这个登莱巡抚没什么问题。

    可东林党就是不想让他去做,为什么?因为他们不是一路人!

    袁可立和后来的孙承宗比较相似,两人都是清流,但并不属于东林与齐楚浙任何一党。

    只是相比于孙承宗的亲东林而言,袁可立上为皇帝下只为百姓的做风,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这次朝廷议设登莱巡抚以前,袁可立就在家宅了很多年,朝里也没啥朋友。

    在此之前,袁可立在“亲民官”的位置上干了一阵子,亲自下过基层,懂得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样的人上来担任封疆大吏,东林显然不会好受。

    魏忠贤并没有让朱由校失望,刚刚上位,就弄出这么一份大礼来。

第五十八章:一颗人参

    魏忠贤掌印司礼监,权势大涨,文臣们都在私下窃语。

    因为比起三朝老臣的王安,魏忠贤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陌生又尖刻。

    自魏氏掌权后,内廷无数宦官、女官被逐,理由都很牵强,只因魏忠贤党同伐异而已。

    魏忠贤安插自己党羽入宫,朱由校置若罔闻,整日不是去南海子,就是在去南海子的路上。

    原本,朱由校身边的近侍都由王安通给外朝,其品行如何,文臣们知根知底。

    现在新上来的一批全是魏忠贤选拔出来的“谄媚”小人,在他们看来,皇帝正处于更深的蒙蔽之中。

    外朝文臣们不知皇帝近侍底细,心中也都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尽管如此,言官科道们隔三岔五,还是会奏上几份弹劾魏忠贤及其党羽的奏疏。

    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的朱由校即便不用刻意去躲,也能避开这些毫无作用的朝野党争。

    这天,朱由校正在内校场观看戚金演示勇卫营内操。

    左身,一名魏忠贤选来的小太监正为朱由校读奏疏,右身,戚金挥手示意,叫一名标兵挥舞军旗。

    且见军旗舞下,场中猛烈地迸发出一阵白烟。

    “皇上万岁,大明万岁!”

    在众兵士震天的喊声中,朱由校的思绪飘到了偏远的皮岛。

    ......

    海岸边,毛承禄摸着空空如也的肚皮,嘟囔说道:

    “弟兄们提着脑袋出去打猎,好不容易捕回一只獾、两只兔子,却要留着等他来。”

    “这王体乾是什么人?”

    “我不也不是两天没吃,你小子叽歪个什么劲儿?”毛文龙冷笑几声。

    这时,见仍没有船只的影子,一旁亲兵忍不住道:“将军,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我们也是,这天使怕不会来了,要不我们——”

    亲兵们跃跃欲试,就要去抓笼子里的猎物。

    毛文龙头也没回,将手放在佩刀上:“敢抓?不怕犯了本将的军法!”

    听这话,早饿成前胸贴后背的亲兵们,这才将目光强行从笼子上移走。

    这天,是朝廷左兵监王体乾到东江的日子。

    毛文龙日盼夜盼,等的就是这天。

    朝廷不派人来这里,根本不可能知道东江镇如今到了何等窘迫的境地!

    “来的据说是原本常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近侍?”

    “不知道,反正来头不小就是。”

    “那他来了,见到我们穷成这副模样,岂不是…”

    听见亲兵们的私语,毛文龙只在心中冷笑几声,怕什么?

    官儿越大越好,能和皇上说得上话更好。

    他就不信,这皇帝的近侍,在京里养尊处优的,能在这三天一顿饭的孤岛待得住!

    待不住,跑回去了,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虽说如今已到了三月,春夏之交的节气,中原大地万物复苏,可皮岛这个地方,却还是让人想想就觉得难受。

    王体乾在船舱里,静静等待着,脑海中曾想过无数那个皮岛该有的样子。

    听说这里多年以前还不是人住的地方,四处都是野兽。

    是毛文龙带着部下来到此地,开垦屯田,自给自足,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将军,船来了!”毛承禄指着前方,声音中透着止不住的惊喜。

    毛文龙抖抖身上的盔甲,高声道:“都随本将前去迎接!”

    很快,王体乾就见到了大明的镇江总兵毛文龙。

    第一眼的毛文龙,并不像他印象中的朝廷制式总兵那样大气,相反,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桀骜不训的特质。

    此时的毛文龙,铁甲外罩着鹿皮,拦腰紧束,比起凶猛的塞外建虏来,倒更像是散养的野狼。

    王体乾打量毛文龙的时候,后者也同样在看着他。

    果然,京师来的人就是细皮嫩肉的,看这天使一身华服,应该不会是什么吃得了苦的主。

    想到这里,毛文龙心中松了口气,上前抱拳说道:“天使一路奔波,实在辛苦,末将已命人备下酒宴,为您接风洗尘!”

    “好!毛总兵请!”

    听到酒宴,王体乾直接来了兴趣。

    ......

    半晌过后,王体乾看着眼前这“酒宴”,皱紧了眉头。

    一只獾,两只兔子,再加上几碗米饭,这就是迎接咱家从京师来的酒宴?

    任是咱家手底下的哪个兵监,到了地方上,还有吃过比这更寒酸的酒宴吗!

    这是羞辱谁呢?

    “毛总兵,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体乾拿着筷子,怎么都吃不进去一口。

    静默良久,他倏地站起身,语气中颇有责备。

    “天使,您、您不吃啊?”毛承禄端着手,吧唧了几下嘴巴。

    正在这时,王体乾方才手里的那碗大米饭,滚落到了地上。

    热气腾腾的米饭落到泥土里,看在东江军的兵士们眼里,这比洒了一地的金银都要心疼。

    他们纷纷向前,手中抓起混合着米饭的泥土,没有丝毫犹豫的吞进嘴里。

    “干什么?”毛文龙扶住佩刀,高声道:“天使面前,不得放肆,都给我退下!”

    “将军,这…这是粮食啊!”毛承禄抓着土,一口塞到嘴里,“我们昨日饿死了五个人,就是因为没能吃上这一口饭!”

    看着这一幕,王体乾心中的愤怒消散了大半。

    还不待他说话,远远挤来一大群辽民。

    这些辽民,个个衣衫褴褛,都是直直望着王体乾桌上余下的几碗米饭和兔肉。

    “吃!还吃!”毛文龙一脚踹在一名亲兵背上,斥责道:“你们都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本将的军法!”

    这名亲兵松开手,直接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

    “将军,我和我兄弟都是从蒲河逃过来的,什么军法?我们是来杀鞑子的,听军法要被饿死!”

    “将军,我两天没吃饭了,三天一顿,我饿啊!”

    望着这些人,毛文龙松开了手中佩刀,长叹一声:“以后不要这样了。”

    王体乾睁大了眼睛,还有他带来的那几个缇骑,全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东江镇,居然穷困潦倒到这样的地步?

    不对啊!皇爷此前每年征收了几百万两辽事饷银,都发到了哪儿去?

    正在他为眼前一幕所震惊时,一名约莫五六岁的辽民小女孩跑了过来。

    她把冻得青紫的手伸进怀里,摩挲一阵,掏出一颗大人参,仰着头望向王体乾,说:

    “天使叔叔,给你这个…我今天挖到的,给我们换些粮食吧。”

    毛文龙没想到今天会成这个样子,要是百姓乱起来对左兵监不力,自己万死也难赎其罪!

    他正欲呵斥,却发现王体乾蹲了下来。

    王体乾眼中噙着泪水,接过小女孩手中的大人参,笑道:“好,天使叔叔这就回京,让皇上用这颗人参给你们换米。”

    “好不好?”

    “好!好!”小女孩被王体乾抱起来,眼睛亮亮的。

    缇骑们互相对视几眼,自发从兜里掏出各种食物,分发给皮岛的辽民百姓。

    ......

    望着王体乾回去的船,辽民们正兴高采烈地猜测。

    “哎,你们说,到时候,皇上会给我们发些什么呀?”

    一人回道:“大概有细面。”

    却听另一人嗤笑道:“你们两个没出息的家伙,皇上发的,当然是大白馒头啦!”

第五十九章:选三

    文华殿,左庶子孙承宗望着朱由校交上来的“作业”,轻抚胡须,微笑道:

    “这篇《大学》笔法劲道,不错,不错啊。”

    须臾,他又冲侍立一旁的小宫娥说道:“你回去告诉皇上,叫他再抄一份与这意境不同的给我。”

    小宫娥没读过多少书,自然听不太懂,点点头跑回了西暖阁。

    听完她的话,朱由校脸上泛出苦色。

    他实在没想到,自后世穿越成了皇帝,居然还要每天“交作业”。

    孙承宗这个所谓的意境不同是什么鬼,朕方才明明只是随手一抄,哪有什么意境…

    想了会儿,朱由校问:“魏忠贤呢,在司礼监当值吗?”

    小宫娥点头:“应是在的。”

    “召他过来。”小宫娥刚刚转身,就又听朱由校在身后唤道:

    “算了,这家伙大字不认识几个,怕是自己的名儿都不会写,叫他来也没什么用。”

    “这样,你去南海子告诉李朝庆,叫他找锦衣卫指挥使刘侨进宫。”

    小宫娥心中窃喜,忙点头离开乾清宫。

    不多时,一脸忐忑的刘侨来了。

    来的一路上,他心中可谓是又惊又喜,皇上很久没有召见自己了,这次忽然召见,是不是有了什么不满。

    要撤自己的职?

    还是,自己办事得力,要加官进爵?

    可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觉得自己的锦衣卫比魏忠贤的东厂得力到哪里去。

    “臣锦衣卫指挥使刘侨,参见皇上。”

    此刻,朱由校正一脸认真地反复抄习《大学》,不时又微微一怒,将一张白纸搓成团子掷到地上。

    “来,你看看,朕这篇怎么样?”朱由校兴冲冲地向他望过来。

    “不错,皇上写的不错。”刘侨一脸懵逼。

    朱由校哑然:“完了?”

    “皇上…”刘侨挠挠头,又是补充道:“皇上天资聪慧,皇上的字,实在、实在是让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行了行了。”

    朱由校悻悻摆手,方才那一番性质完全被这硬生生的吹捧搞的烟消云散。

    “你来给朕抄。”

    刘侨喉头硬了一下,望着小宫娥端来的笔墨纸砚,也是怔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久之后,朱由校接过刘侨抄的这篇字,啧啧两声,自语似的道:“要是叫孙承宗知道,怕是要气的够呛。”

    听见这话,一旁小宫娥偷笑起来。

    刘侨这字,写的怕是只能用龙飞凤舞来形容了,甚至朱由校还觉得,要是魏忠贤会写,或许都比他写的好。

    朱由校嘿嘿一笑,道:“把这个给偏殿的先生们送去,就说是朕写的。”

    “刘侨,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刘侨“啊”了一声,满心惶恐的步步退走。

    “这、这是什么字?”文华殿中,捧着这篇字的孙承宗张大了嘴。

    余的讲师们见他如此吃惊,还以为朱由校写出什么了不得的字来,也纷纷凑了过来。

    不出意外,全都气的吹胡子瞪眼。

    孙承宗气的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皇帝这篇“狂草”和方才那篇,完完全全就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至于朱由校为什么这么激动,还不是因为此时此刻,后宫正在“选三”。

    ......

    去年十二月初三,司礼监题礼部本,请新帝充实后宫。

    对于这样有建设性的好观点,朱由校自然不会推辞。

    于是乎,自那日起,司礼监太监李实等,得了皇命,分赴南北直隶、两淮、凤阳、山东、山西、福建等处,挑选民间美女入宫为秀,以备立后。

    皇帝找老婆,自然动静不小。

    朱由校心中在意,面上却并不能为此催促司礼监的李实等人。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不想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引起蝴蝶效应,稀里糊涂的娶了张嫣以外的女人。

    明初,太祖高皇帝修《女训》。

    “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皆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故妃、后多采之民间。”

    朱元璋做出这样的规定,当然是吸取了伪元外戚干政的教训,皇后若出自小家碧玉,其亲族势力则不会自肥、乱政。

    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司礼监太监李实等就“肩负重担”,在全国境内明察暗访。

    至天启元年二月初,李实等人遴选出五千名姿色上佳的少女,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不过也才十六岁。

    这仅是第一轮“海选”。

    五千名少女由皇家内帑帮付路费,二月初起便自各地进京,到了三月时,也都陆续抵京。

    紧接着,又要进行“筛选”。

    司礼监太监李实等会择一处较为宽大的内院场地,让少女们根据年龄大小排序,每百人排成一行,他们再逐一仔细察看。

    在此轮中,那些稍高、稍矮或者稍胖、稍瘦的都会被淘汰,据刘太妃所说,这就淘汰掉一千余人。

    第二天,沿用前一日的排序方式,司礼监太监们会仔细察看每名少女的五官、头发、皮肤等。

    若有一项不符合规定,即被淘汰出局。

    第三天,司礼监再选一宽大院落,让少女们自报门第、姓名、年龄等,由经验丰富的宫人暗中察看。

    口齿不清、仪态欠雅者,随即落选。

    这两天的时间,至少又要被筛掉两千多人。

    这还不算完,余下的近一千多人还要再进行一步“选精”。

    在某一天,太监们会拿着尺子,细细去量每一个少女的手、足,然后再让她们试走一圈。

    少女们举止稍有不端,随即落选。

    几日之内,入京的五千名秀女几经筛选,此时只剩下千人左右,只有这些人,才有资格正式入宫。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扯淡,哪有这么简单。

    少女们连闯四关后,只是得到了入宫的机会,他们还不是秀女,此时她们的身份是——宫女。

    就如朱由校身边那名小宫娥,也是当年连闯四关后落选的。

    这个时候,司礼监太监的“工作”基本完成,轮到那些老宫娥们出马。

    她们将千名少女分引至宫中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察其贞洁。”

    少女们的肌肤若不细腻光泽,身上若有一丝痕迹,就会在老宫娥的“火眼金睛”下被迅速筛掉。

    这时,初才入宫的千余名少女只余三百人,不过这还没完。

    接下来,这三百名少女会被留在宫中居住一月,在此期间,老宫娥会对她们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

    一个月期间,少女们的言谈举止,都会被老宫娥们记录下来,以此判断其是否温柔敦厚,是否有德、贤淑。

    由此,三百人再落选二百五十人,剩下这五十人才会苦尽甘来,成为大明皇室的准嫔妃。

    过了这关,接下来还有“选三”环节。

    所谓选三,就是由太皇太后或太妃,从这五十名新晋妃嫔中选出三人,以供皇帝钦定。

    天启元年四月十二日,正是到了选三环节,掌太后印玺的刘太妃,自然被朱由校请出来主持。

    所以说,这时候的朱由校兴趣缺缺,哪有什么心思去听这些老学究讲课。

第六十章:一后三妃

    文华殿中,朱由校心不在焉,将孙承宗等日讲老师们气的脸色发青,一个个颤颤巍巍的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殿外颠颠跑来一个司礼太监,喜上眉梢的道:“恭喜皇爷,贺喜皇爷,选三出结果了。”

    朱由校将手中书扔到一旁,立即问:“李实,都是谁?”

    李实道:“回皇上,刘太妃考校诗画诸艺后,选定了河南祥福县张氏、顺天府大兴县王氏、南京鹰扬卫段氏三人为妃。”

    张氏、王氏、段氏,这个张氏,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后世有名的懿安皇后张嫣了!

    见皇帝面露喜色,李实忙又谄媚笑道:

    “刘太妃说,选出的三女皆秀艳绝伦,古之昭君、玉环不能过。刘太妃还说,若论端正有福、贞洁不佻,张氏女尤其上也。”

    “行,行!”朱由校喜不自禁,眉开眼笑,挥着手道:“李实,你有功,说吧,想要什么?”

    听这话,李实想了片刻,依旧是一副笑容。

    “为皇上选妃,这是做奴婢的本分,哪敢邀功,只要皇上不怪罪奴婢,奴婢便就心满意足了。”

    “你过来。”

    朱由校看他一眼,招了招手。

    李实忙近前几步,只听皇帝说道。

    “上回苏州的士子们闹起来,杨肇基带兵去苏州后给朕传回了个消息,说是有商人暗中与之勾结。”

    “这事儿,朕看…怕不是那么简单。”话说到这里,朱由校不再继续,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李实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奴婢愿为朝廷出力,还请皇爷吩咐!”

    “将王安遣回家养老,实非朕之本愿。”朱由校的声音有些低沉,“苏州织造局这么大的摊子,总还是要人去管。”

    “李实,你管的过来吗?”

    李实闻言忙垂头伏地,表露心迹道:“但有皇爷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苏州织造局,明面上看,是为皇室督造和采办绸缎的衙门,在暗地里,却也肩负着代表皇室与商人接头的重任。

    其它的,李实还没猜到。

    他只知道,皇帝让自己去提督苏州织造局,肯定有一个让自己去发展皇商的想法。

    苏州织造局,这可是个肥缺啊!

    回京之前,李实已被大太监王安倒台的消息震惊。

    要知道,王安那可是三朝老臣,在当朝皇帝下谕准其归家之前,谁也没想到他会倒下。

    可是,在魏忠贤阴毒的伎俩之下,王安倒了,随之,他那一大片的党羽也被清理出了朝廷中枢。

    至于那魏朝,到凤阳皇陵已快半个月了,现在怕是被魏忠贤的干儿子给整死了。

    皇帝都不在乎,又有谁会去管魏朝的死活。

    苏州、杭州、江宁三处织造局,曾都是王安的心腹太监在管,现在魏忠贤得势,这三处也继续换一批新人。

    魏忠贤就是因为知道朱由校也在盯着,才没有自作主张的换人,他在等朱由校的态度。

    提督织造局为五品官,但因为是钦差,实际地位与一品大员之总督、巡抚却相差无几。

    这样的美差,人人都惦记着,李实又怎么能不觊觎?

    甚至他还想过,是不是要逢迎奉承一下,请魏忠贤到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还没来得及去找魏忠贤,今儿朱由校一个高兴,就直接赏了他这个美差。

    不过,这个位置是那么好待的么?

    “万死不辞?”朱由校冷笑几声,“朕是要你去做朕的耳目,去发展朕的皇商,去帮朕赚银子。”

    说到这里,朱由校来到李实身旁,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两下,道:“到了苏州,每月三次,将地方上的事务密奏给朕,懂吗。”

    “奴婢、奴婢遵旨!”李实垂头望着地上,手心都攥出了汗,浑身更止不住的抖动。

    朱由校笑了几声,好像压根没有这回事儿一样,笑嘻嘻的跟着小宫娥去选后了。

    .......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储秀宫,朱由校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负手而入,望见了三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三名女子各有特色,看得朱由校眼前一亮。

    左第一位序这名女子,更让朱由校淡淡一瞥便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且见她生的欣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站在那儿动也未动,却显得端庄大方。

    刘太妃正拉着她左看右瞧,十分喜爱。

    莫非,此女就是历史上的懿安皇后张嫣?

    想着这些,朱由校负手缓缓踱步过去,绕着她开始上下打量。

    见皇帝眼光与自己一样,刘太妃心中更加欢喜,望向朱由校道:“皇帝,你也瞅瞅,可满意吗?”

    朱由校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这名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儿?”

    女子嘴唇微启,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回皇上,民女姓张,名嫣,小字宝珠,父张国纪为开封府祥符县人。”

    张嫣,果真是她!

    朱由校心中更加高兴,好奇地绕着她转了两圈,似乎想要顷刻间就将这历史上著名的贤后、艳后知道个遍。

    倏地,他又问:

    “你在家中时,都常做些什么?”

    张嫣双手揣于胸前,克己守礼,一丝不苟地禀道:“回皇上,民女日惟练习女红,或览诗书而已。”

    朱由校点了点头,再度绕着她转了一拳,最后停在身前。

    余的两名选妃王氏与段氏,虽都是静静站立不动,心中却是对张嫣羡慕又嫉妒。

    她们与几十名秀女都在这宫里,皇上一个不瞧,却盯着这张嫣一个劲的看。

    先是,选三时,刘太妃对张嫣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再是,朱由校来储秀宫钦点皇后,对于张嫣的宠爱与好奇,更加被所有人看了个清楚、明白。

    看起来,这大明朝皇后,似乎已经定下了。

    盯了她半晌,朱由校忽然想起自己这些时日看过的一本书,问道:

    “你说你在家阅览诗书,那朕问你,《岳飞破虏东窗记》,你可听过、看过吗?”

    张嫣抬起头,举止仍不失端丽,只是对朱由校淡淡扫了一眼,复又垂眸,轻声回道:

    “妾常读《史记》、《大学》。”

    “这些书有什么用?”

    闻言,朱由校微微皱眉,心道这张嫣看来还需要朕来亲手调教才行。

    不然,可就要成后宫里的“女先生”,成天给朕上课了。

    这两位一问一答,怕是已经情投意合,情谊绵绵,众宫人远远看着,只觉得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不过朱由校接下来的话,却并没有起初他表现出的那样十分满意。

    只见他转过身去,淡淡说道:

    “尚可。”

    朱由校这两个字一出,天启王朝中宫至此确立,皇后位定,只待来日大婚,普天同庆。

    ......

    天启元年四月,民女张嫣被皇帝朱由校钦点为皇后,顺天府大兴县王氏,被册为良妃,南京鹰扬卫段氏,被册为纯妃。

    除此三女外,因在西暖阁受幸而孕的童静儿,以宫娥之身得福,苦尽甘来,被册为裕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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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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