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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6:君前奏对

    得益于从小跟着师父云游天下,秦越比一般人都要见多识广。

    他靠着自己的见识和锐气,为郑好谦出了个点子,给果成了他到君前奏对。

    眼前的可是大周的一国之君,也不是那日的吃饭场合,这是真正的君前奏对,说话可不能信口开河。

    秦越想了想道:“回禀圣上,臣所关心的,与郑舍人的其实大有不同,不知这里可有疆域图,臣可以更好的解说。”

    郭荣指指墙上,秦越见也只是一些粗略的线条,标着地名,与郑好谦画在地上的地图相比,也好不到哪去。

    当下走过去道:“建议退兵,不是晋阳攻不下,而是攻下不划算。臣对战争的理解是,战争就好比做买卖,赔本的生意不能干。”

    “哦?”

    郭荣有兴趣了,他本是商贾起家,于买卖上最是精通,不过把战争与做买卖相提并论,却是第一次听到。

    “圣上请看,北汉的位置夹在我大周与辽国之间,有它存在,对于目前的我大周来说,好处有三:一来它是我国的一道屏障,和辽国之间有一个良好的缓冲地,缩短了防御面积。

    二是北汉的存在,可以进一步麻痹辽国各族,以为我大周不足惧,可以放开享乐与内斗,臣听说他们部族内部乱的很。不过从前次高平之战我军大胜可以看出,辽国大军按兵不动最后退却的做法,足以说明此时的辽国大汗并没有多大的进取心。

    三是北汉很穷,我军打下晋阳,听说最少要休养生息三年以上才行,而且还要在这屯驻大军,所以,这是项很不划算的买卖。”

    “另外,我军攻打晋阳,所征民夫数万,这些都是强健的劳动力,时间久了,难免要误农时……”

    郭荣静静的听了,良久嘲笑道:“依你这么说,以后都不用打仗了,如今中原百业待兴,难道朕就只能按兵不动,休养生息,然后等着别人来进攻?”

    “不,越穷越要打。”

    秦越肯定的答道:“只不过我们该攻打富裕之地,以战养战,一来练兵,二来积蓄财富,三来御敌于国门外……”

    郭荣猛的站起,眼里精芒如电。“如你所说,我军该攻打哪里为好?”

    “西蜀或是南唐,这两地都富,打赢了就有缴获。”

    郭荣低头踱着方步,足足走了一注香时间方问道:“若是二选一呢?”

    “蜀。”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为何是蜀?”

    秦越答道:“可以先拿下秦凤路,西蜀占了秦凤路,就好比扼住了我大周的咽喉,要是拿下秦凤路,和西域通商就方便了。”

    因着是为郑好谦出谋画策的,所以在为他出主意的同时,他也旁敲侧击因势诱导的从郑舍人嘴里得出了许多有用的资讯,所以这时侃侃而谈,也算是言之有物了。

    秦越知道郭荣会攻蜀的,因为国内的民生经济实在是太差了,堂堂禁军都只能穿草鞋上阵,这不是打脸的问题,而是致命的经济危机。

    如今的大周急需要财富资源来促进生产,改善民生。

    蜀地十多年没有打过仗,益州富的流油,那里的繁华,秦越可是享受过的,正如诗中所云“九天开出一益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不打蜀,却和穷汉较劲,怎么看怎么亏。

    郭荣在疆域图前一言不发的站了好长时间,他能站的住,秦越可站不住了,却又不好坐下,只好双脚一松一紧的轻微活动着。

    “你先下去吧,明日起,在朕身边侍卫。”

    “啊?这个,这个……”

    郭荣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

    秦越心想,这关系前途的事,还是赶紧说明白的好,否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当下也不顾郭荣的脸色,道:“回禀圣上,臣老走神,干不好侍卫之职,能不能……”

    伴君如伴虎,秦越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郭荣面前如鱼得水,自己也受不了这样的约束。当兵三月,这日子就比三年还长,他可不想今后天天四更起床去当人桩子。

    所以秦越就想跟郭荣谈谈条件,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辞职”二字说出来,却见郭荣笑了,他以为他是个楞头青,又想着就这样调到身边也有些不妥当,便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秦越不明所以,有些忐忑的退了下去。

    郭荣眼看着秦越退下,没有看到慌张与急促,他的心里就更满意了,扭头问伺立一旁的张永德,“这小子不错,抱一,你看着历练历练。”

    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一直没有说话,如今见问,忙道:“秦越本隶属虎捷左厢第九营,充散员班直也不过是战时临机安排,不如放归虎捷军,但如今虎捷军徒有建制,兵员不满,否则第九营尚有虞候一职空缺。”

    他对秦越很有好感,毕竟前次一战他看在眼里,同时也欣赏秦越面圣时不卑不亢的样子。而秦越从退兵引申出的全局战略思维则让他讶然,如此精到的言论,就是宰执魏仁溥他们一时也未必能想到。

    能帮就帮一下吧。

    郭荣的思维很发散,先一刻还在关注退兵事宜,如今被张永德一引,却又考虑起兵员的事情了,“侍卫马步兵此番缺兵严重,抱一有何想法?”

    张永德道:“只能回京后再安排了,或者可以让各军镇、州、县输送强壮有力者以充实禁军,毕竟此番大战,各部减员都很严重。”

    见郭荣沉吟不语,张永德想了想又道:“不过京中粮草也紧张,是不是可以把建制拉出去,一边招兵,一边就食于外,等把兵召齐了,再押解秋粮进京,却是正好两全齐美。”

    郭荣点点头,道:“此议可取,那侍卫司先放放,殿前司的实力要先提上来,秦越他们几个你看着安排。”

    ……

    大军撤兵了,在北伐大军兵围晋阳将近一个月之际,卫王符彦卿再一次提出退兵建议,理由是如今农忙季节,此时兵围晋阳,对老百姓造成的损失太大了。此议,得到了诸多文武大臣的拥护,圣上准其言,即命退兵。

    消息传出,漫山遍野都是“万岁”的高呼声。

    这一切,都与秦越甲寅无关,他们也不关心这些,只希望御驾快些回京。饶是大家都归心似箭,到了汴梁也是端午后了。

    这一仗,大周虽说汾、忻、宪、岚等州县得而复弃,未曾开疆裂土,但总的来说是大胜而归,战后封赏是少不了的。

    李重进、向训、张永德、白重赞、王彦超等相继获得荣升,领大镇节度,卫王符彦卿改封为魏王,其女符氏封皇后,成最大赢家。

    但真正一飞冲天的却是原宿卫将宋九重,如今已是殿前都虞候。还有位内殿直马仁瑀,直接升控鹤弓箭直指挥使,又迁散员指挥使。成为军中新贵。

    郭荣凭借这一仗之威,顺利的开始了他登基以来的权力洗牌,真正意义的大丰收。

027:斩锋

    “打人不打脸,再打我翻脸了……九郎,你要敢再打一拳,为师真揍你了……”

    “啊哟,九郎……”

    西山,隐在枫林中的大土屋前,半年不见,徐无道长与爱徒的见面,却是被秦越施以老拳后开始。

    “让你诳我,让你诳我,我在军营吃什么你知道不,最后一个月吃的都是发霉的麦饭,喝的是乌漆麻黑的豆汤……都差点吃断头饭了,你别跑,我要揍扁你。”

    眼前这一幕,甲寅实在不敢想象。

    他初见徐无道长时,只见他身穿玉白色的道袍,鹤发童颜,银丝梳拢的一丝不苟,用一根碧玉簪固定住,三络白须约有六七寸长,整齐服贴的垂在胸前。一双眉毛却是漆黑如墨,眉下是一双特别细长的眼睛,眼神深邃,光洁的额头占了大约一半的脸庞面积,样子十分出尘清奇。

    这样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竟然被自己徒弟满山遍野追着打,实在是……

    铁罗汉看着那那师徒的无聊耍闹,难得的笑笑,问甲寅:“怎么样?”

    甲寅笑道:“还好,有惊无险,回来时不仅免了处罚,还升了官,我现在是宣节校尉。”想了想又有些心痛的道:“可惜刀损了,崩了粒小缺口,锋头也钝了。”

    铁罗汉接过刀一看,笑道:“这是小事,这个小缺无伤大雅,不锋利了打磨一下就好了。”

    “在军中就想好好磨一磨的,可陈疤子说刀不能太利,钝点更好,我就听他的了,他对我这刀羡慕极了,说哪天寻块好铁,也请师父帮着打一把,哦,他用厚背朴刀。”

    “好说,打好的朴刀有,回去时你拎一把去就是。”

    “真的?”

    懒和尚一手端碗,一手执一根黄瓜,乐呵呵的看着甲寅说话,看他人的样子是长成熟了一些,个子也窜高了一截,可说话还是如以前一般的憨厚样,不由笑道:“虎子,功夫有长进了没有?”

    “有,大师父要不我练给你看。”

    懒和尚便点点头。

    甲寅扎了扎腰带,先打一套“奔雷掌”,只见他起势平和,手引身行,似涩非涩,倏的一个转换出拳,直震的衣服“哗啦”一声响,拳前空气似有实质的被震荡开来,如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此一式后,甲寅拳脚时而沉肘曲膝,时而大劈大拿,忽快忽慢,窜高伏低,每一使劲,就是“啪”的一声轻响,整个人就似一匹兴奋的战马,咆啸着,奔腾着,身后滚起一路征尘。

    拳练完,甲寅老实的站着,虽然自认比以前强多了,但还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着两位师父评判。

    懒和尚笑道:“打的很不错,拳出已隐有雷声,看来战场真刀真枪的拼杀对你帮助很大。”

    甲寅就有些沮丧,低着头轻声道:“我被人一招败了。”

    懒和尚大笑,道:“你才多大,又和为师学了多久?身上垢毒都没去除,能有此修为,已经很不错了。这样吧,近两日左右没事,我传你一路刀法。”

    甲寅大喜,又要跪下磕头,却被懒和尚托住了,拍拍他的肩膀,朝窜到林子里东奔西突的活宝师徒一声大吼:“你俩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过来开饭。”

    懒和尚所授刀法乃是双手刀。

    甲寅接过大师父递过来的刀,发现入手颇沉,约有七八斤重,却是柄直嵴弧刃刀,阴阳面均有两道深长的血槽,刀身长有三尺二寸,三指宽,刀柄也是极长,双手并握后还多出三寸来,十分利于劈斩。

    刀未开刃,显然是用来习练用。

    懒和尚授刀之法和铁罗汉教拳一样,也先演练了一番,却是两套刀法。

    先一路,迅猛霸道,杀气凌厉,大气磅礴,尤如奔雷滚滚,其理与拳法相通。后一路招式变化繁复,灵动飘逸,刀光时闪时现,尤如蛟蛇腾舞。

    “先学奔雷,会了再教你腾云。”

    甲寅欢喜的话也不会说,只会鸡吃米似的点头。

    放假三天,甲寅学了三天刀法。

    秦越师徒俩失踪了二天,第三天晚上才又来和甲寅聚首,甲寅正担心着,以为秦越不干了,却不知他师父给他灌了什么**汤,又开始嘻嘻哈哈的样子,说要回军营去了,但甲寅却似乎看到了一丝郁抑杂掺其中。

    秦越见甲寅在这正练着刀,便打包票说只管练着,军营里他去搞定。甲寅巴不得,送走秦越便一心习练刀法。

    铁锤叮当,逼的甲寅只能早晚开练,白天还要抡大锤。

    师父也不知从哪找来两个铁疙瘩,十分的坚硬,轮着烧红了锻炼,可总是锤不了几下就锤不动了,这让甲寅十分的憋气,体内气息如蛇般乱窜。

    直到三天后,那两铁疙瘩才软了性子,甲寅一身蛮力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抡锤十分卖力。两铁疙瘩渐渐平摊展开,变成十分柔软,铁罗汉揉面条一样的不停把铁条锤平整,洒上不知名的粉末,又折叠起来锻打,如此反复,日复一日。

    甲寅的刀法也日渐熟练起来,晚上收工后,铁罗汉就陪他拆招对练,敢情这两师父就交叉着配合。

    铁罗汉看着人高马大,但帮甲寅喂招每次都是空灵飘忽,引着势子走,让甲寅一肚子的郁气无处发泄,憋到最后,方硬招硬架,让甲寅把这股子闷劲一气撒掉。

    甲寅刀势一停,整个人顿时百骸俱散,心境空灵,懒和尚趁机帮他松骨捏筋,指点运气用劲的缺失与问题。

    甲寅在两位师父配合教导下,刀法拳术与日俱增。

    那铁块也与甲寅的刀法习练进度相似,先硬后柔,又从柔至刚,甲寅抡了半个月的大锤,到最后竟然炼不动了,懒和尚这才接过那大锤,“嘿嘿”用劲,师兄弟合力,把那铁块渐渐的打制成刀胚。

    又五天,为甲寅量身定制的战刀打造完成。

    刀名“斩锋。”

    刀制与练习的铁刀一般无二,重量却要轻上许多,只有三斤二两,通体黝黑,只一线刃口闪着寒芒。

    刀鞘却是极普通的花梨木,随便涂成黑色,刀柄黑黝黝的看上去也是十分普通,刀头垂着两根黑色的络丝绦,甲寅清楚的很,这叫财不露白,是一柄真正斩钉削铁的宝刀。

    他嚅嚅着不敢收下,不明白两位师父为什么对他这般的好。

    铁罗汉平时话极少,但却最是心细,拍拍他的肩膀道:“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能吃住连抡七天大锤之苦的人,为师很欣慰,今后拳刀都要好好练。”

    甲寅抿着嘴,默不作声接过战刀,却是倏的窜出门外,于夜色中看着星空发呆。

    许久。

    许久。

028:遇事得找吃盐多的人商量

    甲寅直到中元节后才回到军营,要不是秦越派人来送信,其实他都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兵。

    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走拳、练刀、抡锤,再走拳、练刀,全身精力抽的一干二净,倒床就睡,哪还能想事情。

    到了军营,才发现若大的军营里空空荡荡的,最后排的营房里也就秦越一人,正摇着扇子在发呆。

    “九郎,陈头呢。”

    秦越见甲寅来了,欢喜的站起,道:“他去点卯还没回呢,来,吃瓜。”

    甲寅把长条包袱依在墙角,接过西瓜就吃,吃的两腮都是红乎乎的水迹。

    “你怎么还是猴急的样子,刀法练的怎样了?”

    “还好,这里空荡荡的,人去哪了?”

    秦越伸个懒腰,无聊的道:“一营一营的都调走了,快轮到我们营了,要不是事关我们仨的前途大计,我也早跑了,唉……”

    正说着话,陈疤子走进门来,一见虎子就笑了,重重的一掌拍在甲寅的肩膀上,还好甲寅准备着,肩头一斜,就卸了劲道,指指墙角的刀。

    陈疤子接过,抖开一看,却是柄寒光闪闪的九环朴刀,手一振,那刀环就哗的一声闷响,陈疤子走到坪地上,信手跨步出刀,酣畅淋漓的一通舞毕,方赞道:“好刀,好手艺,重量、重心、长短都十分称我的心,如我的意。”

    秦越笑道:“你也不问问是谁打造的,虎子一比你身高,刀法架子,他那俩师父就有数了。”

    甲寅也笑道:“我二师父说,九环刀,一般人用不好,但估计会适你的意,要是有碍,也可以卸了下来。”

    陈疤子抖抖手中刀,故意把铁环振的乱响,笑道:“正合我意,哪用卸它,除非夜战偷袭。”

    秦越道:“既然得了好刀,就该请客喝酒。”

    陈疤子依旧把刀用包袱裹着,收拾好了方从怀里掏出一物,对秦越笑道:“该请客喝酒的是你,任命券,你自己去看。”

    “难道我又当官了,还有任命券?”秦越接过一看就笑了,对好奇的甲寅笑道:“我成了殿前司左厢第九营的虞侯,呵呵,陈头,那我们不是要分开了?”

    “我们一起,我也调过去当指挥使。”

    “那虎子呢,怎么不见封官?”

    不等陈疤子开口,甲寅自己就叫了起来,道:“我什么都不懂,哪当的了官,我还是和师父打铁练拳的好。”

    陈疤子笑道:“不急,先当个什长都头是没问题的。”

    秦越又问:“那其它人呢,怎么是殿前司,我们不是侍卫司的么?”

    “虎捷军打残了,要重新筹建,所以都调走了,顾北雄进侍卫龙捷,就我们调到了殿前司,而且左厢第九营就我们仨,要我们就食于密州,就地征兵,满员了再押送秋粮回京。”

    秦越想了想,问:“就让我们两手空空去?”

    “是的。”

    秦越啊了一声,就往床上倒,无力的道:“陈头,你被人坑了,没有饷银,哪能征来兵,没有粮草,怎么养住兵,没有装备,怎么能叫兵。”

    陈疤子道:“可上头说密州当地会全力配合,有什么需要直接问他们就是了。”

    秦越道:“拿什么问?就说奉令办事?他们也会奉令办事,什么事都拖你十天半个月的,你怎么办,要知道我们这一去,不是去做客的,要从他们手上要人,要粮,要钱的,你要是主人,你给不给?塞你一堆老弱病残,你要还是不要?”

    陈疤子一屁股坐下,那床吱啪一声,差点就给他坐散架了,只听他愤愤的道:“老子就说不当官,可人家硬把印把子塞到手里,麻的,老子现在就去把这鸟指挥使给辞了。”

    “别急呀,好好的辞了干什么,起码饷银是大头兵的十好几倍呢。这钱拿来喝酒吃肉的,多快活。”

    秦越坐起身道:“没办法咱就想办法,眼下我们的上官是谁?”

    陈疤子道:“左厢主将是遥领,人远在藩镇呢,又因为是新营筹建,所以目前暂归张永德张殿帅直接负责。”

    秦越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道:“越级管理?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来,我们好好计谋一下,回头找张永德去。”

    陈疤子白眼一翻,道:“你以为你是谁,还找张殿帅,这些杂事,自有长史在负责。”

    “那就想好办法再说,算了,这事得找吃盐多的人商量商量,我问师父去,一起?”

    “虎子去吧,某在这里,全空营说不过去。”

    甲寅摇头不去,秦越也就没勉强,自己匆匆赶到六如居师父的住所,徐无道长正好送一位富态的中年人出门。秦越一看那人怀里抱着卷轴,再一看师父的神情脸色,便知道师父又好赚了一笔。

    “卖了啥?赚了多少?”

    徐无道长大袖一拂,道:“谈钱多俗,这位雅士看中了为师珍藏的吴道子《皇家秋狩图》,君子有成人之美,只好忍痛割爱了。”

    秦越嗤笑一声,道:“你要说吴道子的神仙佛我还信了,你专宰羊牯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

    “为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哪个当兵的像你,三天两头的回来,何事?”

    秦越就把第九营的情况说了一遍,见师父不屑的看了过来,忙上前敲背按肩,“师父,你有什么锦囊妙计?”

    徐无道长舒服的享受着,闭着眼道:“你是奉令去就食征兵,只管坐在军营中等着,一天十七八趟的问当地衙门要人,要粮,要钱就是了,这还要动脑筋。”

    “那我不如在京城喝花酒呢。这不就想着借这机会,好好打磨一支精锐出来,你把我赶进军营,总要做点事情不是。”

    徐无道长冷笑,“这么快就有想法了,前段时间是谁癞皮蛇一般,死活不回营的。”

    秦越恼羞成怒,道:“别逼我生气,赶紧支招吧。”

    “别想老夫帮你出钱,掏钱给朝廷养兵,除非脑子进水。”徐无道长慢条丝理的一抖袍角,道:“想办法赚钱,有钱了什么样的好兵都有。”

    “怎么赚?”

    “你自个想呐,除了为师这倒腾骨董之外,还有什么是来钱最快的?那密州又出产什么?你们又擅长什么?”

    秦越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见师父一付神神道道的样子,怒道:“你说一下会死呀。”

    徐无道长冷笑道:“你自个动一下脑筋会死呀。”

029:最来钱的买卖

    秦越死缠着师父,徐无道长终是给出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剿匪。

    说这世道,山林草泽中不知有多少贼窝,那密州又产盐,私盐贩子的钱更多,想赚钱再没有比黑吃黑来钱更快的了,而有了钱,想征什么样的兵就可以自个说了算了。

    秦越一想,有道理,当下之急是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头,如“剿匪巡检”之类,就可以便宜行事了。

    徐无道长出完主意便甩手了,说顶多给你个五千两银子当本钱,回来无论如何得还上六千两,其它的事秦越自个想法子。

    秦越只好揣着银票出门,想当然的去找张永德,到了宫门才想起这里可不是随便能进的,殿前司衙门也不在殿前,再说,这事能在公堂上回禀么,秦越哑然失笑,暗骂自己糊涂。正要拨转马头,却见那宫门前跪了一地的官员,好奇的看了两眼,事关国是,可不敢乱问,急急的走了。

    他来到张府,很快找到一位姓祝的长史,把来意说了一遍,哪知对方断然拒绝,要不是看在五十两银票的份上,估计都要将他乱棍打出。

    秦越只好告辞,才出府门,却见张永德正在一队甲士的护卫下回府,忙候在一旁拜见。

    张永德见了秦越,略感惊讶,点点头就进了府门。

    秦越没机会说话,不由沮丧,拴马石上解下缰绳,正要上马,却见一个小厮跑出来,说张帅要问话。

    秦越跟着进去,果见张永德停在院中等着他,笑道:“本帅想起你曾邀游天下,南唐西蜀北汉都曾去过,说说看,对我汴京有何看法。”

    秦越没曾想问起这事,当下定定神道:“论国土大小,我大周当世第一,论京都规模,我大周要排末尾。真要说起来,江宁最雄伟,益州最繁华,晋阳最耸峻。而我汴梁,却是残破、脏乱,实在……实在是……”

    “嗯,若要修整汴京,可有良策。”

    秦越心头好吓一跳,忙道:“事关国家大计,自有圣上,宰执,庙堂筹划……”

    张永德笑笑,道:“在某府里,随便聊聊,你上次的买卖论颇为新奇,想来财计之事你也精通,走,边走边聊。”

    秦越猛然想起宫门前跪了一地的官员,猜到了一些,问道:“宫门前……”

    “一群老顽固,圣上要修建京师,才开议,就一个个上书了,说什么天下方安,民生尚艰,国力疲蔽,不可大兴土木云云,圣上着实气恼。”

    “这些事情,圣上知道,大家也清楚,仅这京城中就还有许多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不堪劳役之重,可一国之都,如此残破,实在有伤国体……

    你说说看,可有好办法?”

    两人在花厅坐下,有婢女奉上香茶,秦越接过,浅抿一口,知道眼前这位是临时起意,病急乱投医,不过讨论一下也无妨,甚至心底里还有一丝小骄傲,便问:“可有舆图?”

    张永德微一示意,一个随从就把肩上的长圆筒取下来,在地上摊开,正是汴梁周边的舆图,这图就画的详细了,官衙,民舍,军营,草市,水流、农田标注的清清楚楚。

    秦越心想,敢情才出宫呐,还带着任务回来的。

    他仔细的看了看,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复又闭目思考了一番,渐渐的就有了些头绪,一回头,发现张永德正饶有兴趣的打量自己,而祝长史与另两位年长的文士不知何时到了厅中。

    “大帅。”

    “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秦越心里有了想法,就不慌了,道:“这是个好买卖。”

    “嗯?”

    “如果把汴京城扩大二倍以上,建成天下第一雄城,不仅不伤民,还惠及民生,同时朝廷也有进益。”

    张永德讶异的一挑眉,告诫道:“事关国是,不可戏言。”

    秦越心想,你都试问了,便道:“我试着分析一下。”

    秦越用手指指城外这些田地道:“这些近郊的田地很贵吧,不知多少一亩?”

    祝长史道:“最少要八十贯一亩。”

    秦越又用手在舆图上虚画一大圈,道:“要是把这些田地圈进城里,用来造房建市,这土地值多少钱?”

    张永德的眼睛就亮了,道:“继续。”

    “把田地圈进来,八十贯可能升值为一百贯,但这点利润太少了,最少要变成二百贯或者三百贯才行。”

    “怎么变?”

    秦越指指舆图,“朝廷可以先画好规划图,比如这里是坊市,这里是府衙,那这块土地最少就变成了四百贯、五百贯。”

    张永德皱了皱眉,祝长史道:“与民争利,不可取。”

    “这可不是与民争利。他们的田地,朝廷按现有市价买进,再给移民优惠、置业优惠等政策,对于靠种田谋生者来说,好处显而易见。”

    祝长史冷哼一声,道:“城外之田,大多是两京权贵所有,他们不在乎这些小利。”

    秦越没多想,道:“建都大计,人人有责。把宣传做出去,既然是权贵,更应该作出表率。同时要让天下各州的富人都知道,我大周在建设大京师,只管天花乱坠的宣传,可以吸引更多的有钱人来投资、置业。”

    张永德皱着的眉舒展开了,笑道:“建都大计,人人有责。好,说的好。”

    秦越得到鼓励,劲头更足了,道:“前一个算是筑巢引凤,再一个是腾笼换鸟的法子,京师无恒产者众,这些人占据了京师宝贵的资源,却依旧穷苦不堪,他们一无田产,二无商铺,全靠打零工为生,唯一的资产可能就是那一丈大小的破房子。

    以前听军中同僚讲,下邑县因为以前打仗频繁,造成人少地多的局面,如今最肥沃的田地才三贯一亩,还有更多的田地在荒着。要是给这些人一条活路,比如官给田地,五亩、十亩的,再资补路费钱粮……他们有了奔头,朝廷有了宅地,同时荒地又有人种,一举三得。”

    “嗯,此议可取。不过造城要钱粮,安置民众也要钱粮,可是国用紧张……”

    “卖地。”

    “嗯?”

    “就是卖。”秦越肯定的道:“规划好街巷、坊市、就可以直接看图卖。同时这些地买回来和付钱出去是可以有个时间差的,比如飞钱银票。另外,也不是要一口气同时盘下的,东南西北城可以轮着来,有这个时间差我们就可以一边买进一边卖出了。时间都不用长,有个三月周期,钱就源源不绝的转起来了。”

    “直接看图卖?”

    “直接看图卖!”

    张永德倏的起身:“备马。”踏出厅门才想起一事,问秦越:“你今日找某,可是有事?”

030:在路上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古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秦越得了师父的点拨,又靠着自己的急智发挥,终于拿到了“剿匪巡检”的官凭告身。张永德心情大好之下,更是批了十匹战马,另有弩弓、皮甲,牌刀,朴刀,长矛各二十,军服物资若干,可以说是十分的支持了。

    秦越原以为他们仨可以快马加鞭舒舒服服的去,结果临行又安排过来十个头发花白的老兵,这些人之所以还在军中,是因为无家可归,准备老死在军中的,那凄惨样子,秦越不忍拒绝,只好捏着鼻子认下。

    本来军中只拨了二辆骡车拉辎重,秦越见不得可以当爷爷的家伙还艰苦步行,反正他师父给了他许多私房银子,索性自出钱置了三辆大车,又把生活物资多多的采购,凑成五辆,让老兵可以舒服搭乘。

    不过离京后就发现这些老兵还是蛮有用的,赶车、扎营、做饭样样都能来,倒也省下不少心事,而且出京后不久,就成了重要力量。

    第三天中午,车队进入曹州界,陈疤子让秦越他们在路边歇了,却说要去办个私事,最多一个时辰就回,秦越也不以为意,找个平坦阴凉处歇了。

    午后,陈疤子回来了,背着的小包袱不见了,马后却跟着十个少年郎。

    “都是老兄弟的后人。”陈疤子简单的说了一句,就让他们去车上把早就备好的装备换上。

    秦越讶然道:“原来你早打好主意了,我正担心着护卫人太少不安全呢。”

    “他们年纪快够了,与其被官府征去当兵,不如带身边安心些,省的到了地头无人可用。”

    “呵,没想到你考虑的如此周全。”

    这些少年郎虽说瘦,但穿上军服,提上朴刀后,个个倒也精神十足。一问姓名,却是刘强宋群王山张通……人长的黑瘦,名也土的掉渣。

    晚上宿营,陈疤子让十个少年排成一排,却是立马开始列队训练,吃完晚饭,又开始教练刀。

    “上了战场,最适用的便是朴刀,双手把持,长短相宜,强劲给力,砍杀灵便,不论是马战,还是步战,室内还是野外,不受地形限制,最为方便不过。”

    说完,自己先走几个式子,却是劈刺、拖拦、撩抹、绞旋等动作,十分的简明扼要,完了就一招一式的比划着,让众小子开练。

    甲寅兴起,也跟着比划,反正他的战刀与朴刀比也就是刀面窄一点,刀柄短一点而已。

    陈疤子也不理会,说:“别看简单,越简单越实用,战场拼杀不比江湖械斗,只顾住前六路即可,后背两路交给队友。”

    这么一说,甲寅想起自己最早练的牌刀来,竟是一个多月没练了,因为这一路刀法,与懒和尚所教,差的远了,被陈疤子一说,却有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一般。

    当下取出一面藤牌,提了火腿短刀在手,摆开起手架子“虎蹲式”,一招一式的练完,竟然被他发现诸多以前不明白的妙处来,不由的喜笑颜开。

    陈疤子在边上看见,道:“虎子,你这路刀下盘极稳,等他们这一路朴刀学完,你再教一路牌刀如何?”

    “好。”

    十个少年一听又有功夫学了,齐齐喊道:“谢甲叔。”

    在边上观看的秦越一口水就喷了出来,指指甲寅道:“你看他象当叔的人么?叫虎哥,喊我秦叔还差不多。”

    陈疤子冷然道:“军中不论亲,喊秦虞候。”

    “我说陈头,你也太呆板了吧。”

    陈疤子就这点不好,整个人看不到他笑的,加上可怖的伤疤,一眼就让人生畏,这些少年郎就更不用说了,他的话简直就是圣旨。陈疤子说不许搭车,他们就连靠近大车念头也没有,说睡觉,个个倒地就睡,连毯子也不要一张。

    “山野孩子,吃的了苦。”

    甲寅就想起鲍九斤和庄横来,鲍九斤临时前的一吼他还记着,却没去替他看一眼家里。陈疤子仿佛知道他的心思,道:“他俩是相州人,我已托人送了银子回去,只能以后去看了。”

    “……嗯。”

    第二天早四更,陈疤子就把众少年给叫起了,开始练刀。

    “太狠了吧。”秦越眯起眼。

    “甲寅天天蛮牛一样的与大树过不去,你怎么不说。”

    被他这么一说,秦越也就不好意思了,也把剑提出来开始练。几个老兵其实醒的更早,只不过都是轻手轻脚的,眼下见人都起来了,打水生火喂马各自忙碌着。

    等到年青人练的汗如水淌,冲了澡,早饭也做好了,众人吃了方才上路。

    其实依秦越的本意,是完全可以找客舍住宿的,但陈疤子却非要按战时要求来,他是正官,只能听他的。

    甲寅开始话多起来了,他与这些年岁相仿的少年郎十分合的来,有时为了说话方便,他甚至马都不骑了,搭在车辕上与张通等人打屁聊天,聊家乡,讲故事,说见闻,当然最多的话题还是围绕着打仗转。

    而骑马打仗则是最感兴趣的话题,甲寅自己也没骑在马背上打过仗呢,少不得请教陈疤子。

    “骑战最重要的是马术,等到马的四肢与你自己的双脚一样灵光时,马战之技就算成了。其实如今的马战都已大打折扣,辽军善骑射,喜欢绕着游动。真要冲阵,也是投矛先掷再拨刀砍杀,以规模气势压迫致胜。

    而我中原大军,空有骑战之技,马力却不健,所以如今多用刀,我那套朴刀就含了马战之法,可惜真正的骑战之术却失传了。”

    甲寅问:“你说的是不是马槊?”

    “不错,正是马槊,易学难精,且做工太繁,又对马术要求太高,所以自李存孝后,就很少有人用马槊了……

    想那王彦章一身技艺,少年时苦无马槊可练,只好改用铁枪,等后来有槊可用时,却改不过来了,以至一身绝艺,只在短兵前称雄,真遇上使槊高手,胆气就怯了三分。”

    甲寅讶然:“那可是铁枪王,青史留名的英雄,说书的老讲。”

    陈疤子笑道:“青史留名又怎样,威震中原又怎样,他见了惯使长槊的夏鲁奇就畏惧了,隐在军阵中,最后还是被夏鲁奇刺伤活捉,以至于死了还要被夏鲁奇所嘲笑,说他胆小如芥子。”

    见甲寅不信,陈疤子笑道:“其实任谁遇到使槊高手都怕,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槊长都有丈八长……”

    “越长不是越笨么?”

    “槊不一样,虽然长,但是轻盈灵便,好槊甚至比大枪还轻三分,一杆真正的好槊,杆身不超七斤,弹力如弓。”

    “这么轻?”

    陈疤子道:“但因为长,所以两膀气力没有五百斤者,玩不动。”

    被陈疤子这么一说,甲寅就对长槊产生了无比的向往。

031:密州何中

    何中捏着手里的信函长久沉默,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管家何贵躬着身子,立等家主的示下。

    耀眼的烈日透过屋顶特意开的两扇明瓦照下,在青砖地面上形成一个明亮的方影,在这强光的对比下,更显的书房清净幽暗。

    “阿贵,说说你的看法?”

    何贵把头低的更下了,斟酌了一下言词,小心的回道:“老爷就任这密州刺史才不到一个月,朝中便又派殿前司一个营来征兵就食,仆有些看不明白。”

    “那这个呢。”何中把手中的信函扬了扬。

    何贵被主人的厉声吓了一跳,忙道:“论公不该帮,可不帮的话,二娘子在李家就难做人了。”

    何中搓着眉,在印堂处用力的捏了几下,叹道:“尽是狗屁倒灶的事呀。”

    他也算是两月前河东一战的收获者,从龙捷右厢都指挥使迁到密州任刺使兼本州防御使,从纯粹的军人摇身一变成了真正有实权的地方大臣。

    本该踌躇满志的他,却被一栓又一栓的烦心事给搞的恼火异常,先是地方乡绅的阳奉阴违让他的锐劲折进了丝棉堆里,然后又发现贩卖私盐成风,军中大有牵连,乡间林泽藏匪纳寇,更是一时欲剿而不可得。

    这刺史椅子还没坐热呢,又要来一个秦越来捣乱,还戴一顶“剿匪巡检”的名头,这是朝庭不放心自己,还是别有用意?

    就这也罢了,亲家翁李千又来一封信……哼,他那外甥冒然抢功,本就死有余辜。

    “你去看看,仁山可回了,若回了叫他来见某。”

    “是。”

    盏茶功夫,幕僚朱仁山匆匆从外面进来,青色的长衫后背一圈的汗渍水印。

    “参见东翁。”

    “坐,阿贵和你说了吧,对此事你有什么高见。”

    朱仁山用丝帕压一压脸上的汗子,打开扇子先扇了扇,方道:“八个字,‘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如此则朝廷也好,翁亲也罢,都好交待,东翁只需……”

    听到朱仁山细细的说完,何中的双眼一亮,猛一拍桌子,赞道:“好计。”

    ……

    甲寅兴奋的疾驰而回,在干燥的官道腾起一长串的烟尘,“我闻到海风了。”

    秦越没好气的挥了他一鞭子,斥道:“闻你个大头鬼,我看你才疯了,这里离着海边少说还有百余里,你哪只鼻子闻到腥味了,何刺史怎么说。”

    甲寅嘿嘿直乐一笑,道:“何刺史很高兴我们的到来,估计等下就有人来迎了。”

    陈疤子两眼一翻,冷哼道:“信你有鬼。”

    甲寅讶道:“他们都很和气,笑咪咪的,还给了我一两银子的赏钱呢。”

    果然,在见到密州那宽长的城郭时,也见到了候在路边接官亭外的一队兵将。

    “末将胡寿,拜见陈指挥使与秦巡检,何刺史公务繁忙不能远迎,特命末将在此恭候。”

    秦越笑着下马,拱手施礼道:“有劳胡将军,这么热的天还跑这么远来,实在感激不尽。”

    胡寿笑道:“这是应当的,知道巡检一行人马不多,所以也不入军营了,直接住馆驿里,总也舒适一些,请。”

    “请。”

    陈疤子也不出头,任秦越与对方打交道客套,自己押着车队缓缓跟在后头。进了城西驿馆,却是包下了两个跨院,秦越与陈疤子更是安排住了套房,十分的奢华。

    秦越见对方如此安排,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这如何使得。”

    胡寿笑道:“从京师过来,千里迢迢,一路风尘,总要先歇上两天,把身子缓过劲来再说。只管住下,这里不比汴梁,驿馆空着也是空着。”

    秦越也就不客气,进了房才坐下,两个俏丽的丫环就捧着衣物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抬桶拎水的仆役。

    “奴等伺候郎君沐浴。”

    秦越歪着头仔细的看了看两位丫环,目光从头移到脚,又从脚向到头,把两女看的脖后都红透了,才轻轻的挥一挥手,道:“伺候就不必了,你们在门外候着就是。”

    两女互相看了一眼,对秦越福了一福,委曲的应了声“是”,方款款后退着出了门。

    秦越轻呼了一口浊气,暗想亏的这两女脸薄,否则金枪雄起就不好办了。这何中搞什么名堂,要是把手下都安排进了军营,只独独款待他与陈疤子二人,秦越估计就笑纳了。

    毕竟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场面交际的道理清楚的很,不管西蜀南唐,还是如今的大周,面子上同流齐欢才是硬道理。

    不过丫环送来的丝织绸衫他没有拒绝,舒舒服服的洗完澡,任两丫环帮他梳头捏脚,这样的小享受还是可以有的。

    晚间,海风楼设宴,陈疤子却不想去。秦越笑道:“你连这最简单的交际应酬都不去,怎么当官。”

    陈疤子两眼一翻,“不是有你么。”

    “军中论,你是正官,不去不行呀。”

    陈疤子只不去,指指车上的那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弩弓,秦越无法,只好带着甲寅去了。

    一路相陪而去的是胡寿,酒馆门口相迎的是朱仁山,秦越见此人文质彬彬,谈吐儒雅,知是何中重要的幕僚,上了楼,又有各位密州的官员,当下一一见过,打起精神应酬。

    一盏茶喝完,门口侍卫大声唱名:“刺史到——”

    秦越连忙起身相迎,只见门外走进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看年纪大约五十来岁,黝黑的皮肤与硬直如戟的胡须,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常年征战的武将,不料此人一开口,却是儒雅的很,浑无武夫的气质。

    “参见府尊。”

    “啊呀,秦巡检客气了。”何中笑着扶起秦越的双臂,道:“没想到秦巡检这么年轻,今年贵庚?来来来,坐,坐,其实也算是熟人了,老夫早见过你,可你没见过老夫罢了。”

    秦越笑着在他下首坐下,道:“今年正好十八,卑职排行第九,何刺史喊某九郎就好,只不知在哪见过?卑职却是想不起来了。”

    “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你在高平一战,大放异彩,陛下亲自为尔等在阵前颁奖,某当时为龙捷军都指挥使,在阵中可是看的分明呐。”

    朱仁山凑趣道:“哦,却不知秦巡检的故事,东翁给我们介绍介绍。”

    何中也就当仁不让,把逆流作战与生擒刘崇说的天花乱坠,酒宴便在这种众花捧月式的氛围下开始了。

    酒场不谈事,在宾主都互相配合的情况下,喝的十分尽兴。

    甲寅在楼下另设一席,与一众侍卫同饮,酒到杯干,大块吃肉,十分合他的意。

032:一切典吏作主

    “啪,啪啪……”

    沾了水的鞭子如毒蛇般的击打在背脊上,抱着槛柱的王山张通一声也不敢哼一哼,两少年各尝了十鞭子后,陈疤子才冷着脸收手。

    秦越不好相劝,只在陈疤子停手了,忙让甲寅他们把人扶下去抹药。等人走远了才埋怨道:“你这也太狠了吧,不过在馆驿偷喝了两杯酒而已,他们才多大。”

    “不抽狠了,不长记性,军规大如山,没行杖责算手下留情了。”

    “好吧,军中你说了算,今天去刺史府,你总要去一趟吧。”

    “……嗯。”

    两人出了驿站,胡寿早候在门外,三人策马到了刺史府,迎进后厅,奉上香茶,不一会何中在朱仁山的陪同下进来,先笑着与陈疤子打了招呼,连称“虎将”。又与秦越笑着聊几句昨日酒宴笑话,谈话方进入正题。

    “老夫其实也就比九郎早来一个月而已,如今你二人奉命来此征兵、就食、剿匪,老夫欢迎之至呐。一来你我曾并肩作战,此战场之谊非比寻常,二来此地民风彪悍,匪盗极多,老夫正有些忙手忙脚,你们来,可就帮上老夫的大忙了。”

    秦越起身道:“帮忙谈不上,就是给何明府添麻烦了。”

    “你呀,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啊,老夫由于初来乍到,情况也不是很熟悉,衙内其它几位吏员的建议是孟县兵防较差,常为贼人所趁,但当地却是粮米之乡。所以老夫的意思是你们干脆就在孟地征兵、就食,也帮老夫撑一撑场,如何?”

    秦越与陈疤子对视一眼,笑道:“如此正好,让明府费心了。”

    “哎——”何中摆摆手,笑着端起茶杯,道:“你我同朝为官,哪来的这么多客气话。如今天热,你们先在馆驿里多休息几天,等天气转凉了再去不迟。”

    秦越与陈疤子连忙站起,“昨日一夜好睡,如今精神正好,还是先去孟县把差事先落实起来,得空再来向何刺史请教。”

    何中也站起身来,笑道:“两位既然以差事为重,那老夫也就不留你了,请先回馆驿休息,文书一会送来。”

    秦越与陈疤子前脚才回到馆驿,后脚就有人背着文书筒过来,说一道陪着去孟县,一同来的还有一什骑兵作向导,另有五辆大车,却是满满的粮食与三十副牌刀。秦越不客气的收了,张罗着就出了城。

    秦越本以为何中给自己安排了个好地方,哪知顶着烈日一路急行,于傍晚时分到了孟县,驻足一望,却是个土围子,还是残破不堪的,不由讶然问带路的什长:

    “这是孟县么?”

    “禀巡检,这就是孟县。”

    “一县之治所,怎么这般的残破狭小?”

    那什长道:“这些年兵荒马乱的,贼人多占山为王了,且贩卖私盐的不知凡几,这一片,乱的很,正经人家有点本事的都迁走了,留下的不是软弱老实的,就是强梁凶悍的,连着死了好几任县官后,没人敢来了,这任县令在青州家里都没出过门,这里也就废了……”

    秦越强笑道:“那这里谁负责?”

    书办回话道:“一位江典吏,虽说这里的县治乱的很,但该收的赋税还是要收,乡人有个争讼什么的,也需要有人整治……”

    进了城,在居民木然的目光注视下,众人七扭八拐的找到县衙。说是县衙,其实是一座破旧房子,只孟县两个字的牌子未摘掉,从里面迎出来一位典吏,却是仪表堂堂,十分威武。

    见着秦越等人明显愣住了,那背着文书筒的书办似与这典吏认识,咳了一声道:“江典吏,这是朝中派下来的剿匪巡检秦越秦巡检,这位是指挥使陈将军,今后将在这里驻扎,你快快把县衙清理出来,好安排入驻。诺——这是刺史府的文书,你接下了。”

    江典吏连忙接过,又一边躬着身给陈疤子与秦越见礼。

    秦越下马,扶起这位一身好肌肉却套着文士服的江洪典吏,笑道:“江典吏,却要让你费心了。”

    江洪露出为难之色,皱眉道:“好叫秦巡检知晓,这里都是安分守法的良民,匪盗都在乡下山林草泽,您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恐怕民众会心惊肉跳。”

    秦越心中冷笑,脸上却笑咪咪的,凑上去轻声道:“江典吏,你看我这老的老,小的小,象是来剿匪的么,只不过出师要有名,来这就食征兵是真。”

    江洪作恍然大悟状,连忙邀请众人进衙,又大声呼喝:“速去告知夫人,扫榻除尘,以迎贵客——哦秦巡检,陈将军,后衙窄小,你们的部下却是只能住客栈了,好在东福客栈内有独院,极为宽敞。”

    秦越笑道:“无妨,但凭江典吏安排。”

    这时密州来的书办道:“秦巡检,某的任务已完成,这却是要回去了。”

    秦越笑道:“辛苦了,哦……你是说这大车?这样,我们还没安顿下来,你们人先回,大车与驮马过几天我再安排还回。”

    书办面露难色,“这……”

    陈疤子冷哼一声,书办一个机灵,忙道:“无妨,无妨,过几天某再派人来取就是。”

    “正该如此。”秦越大笑,扭头却悄声问江洪:“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江洪轻咳两声,笑道:“孟县小地方,没什么好玩的,只有小曲尚可一听。”

    秦越立马作出你懂我懂的神情,哈哈大笑着进了内衙,陈疤子却是没有进来,与士兵们一起到客栈去了。

    一过月亮门,立马两重天,外衙破烂不堪,内院绿荫葱葱,花团锦绣,窗明几净。江洪笑着解释,“这是一连多少任县令慢慢添出来的。”

    秦越点头道:“天下都一样,亏的你照料仔细,有心了。”

    又是老戏码,俊俏女郎来帮忙沐浴,这回秦越却是放开了,拿出手段调戏的女郎醉眼迷离,却不来真的,只说肚子饿了。

    待到餐厅用饭,江洪引着一位明艳的妇人过来拜见,看年纪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只说是贱内。秦越作势深呼吸,方才端正了仪表,拱手行礼,口称嫂夫人。

    “秦郎果然一表人才,这京中人物,果然与众不同。”

    “嫂夫人过奖,见着嫂夫人,某才知道孟县为何这般穷了。”

    “为何?”

    “因为您往街上一走,就没人有心思干活了。”

    妇人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却是伏着椅背差点笑岔了气。

    晚饭时,陈疤子依旧请不动,秦越大马金刀的坐在上座,左边江洪,右边美妇。秦越一边喝酒,一边聊着美容,从指甲蔻丹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皮肤美白,饮食养生。把那妇人说的一楞一楞的,洪洪也不生气,还不停的挟菜劝酒,吃的不亦乐乎。

    这些本事却不是师父教的,而是在江宁时为了与周家二郎套近乎,在那顶一流的瘦马湖里学来的旁门小道。

    最后秦越醉眼迷糊的对江洪道:“某这次来,五百兵,还有人吃马嚼的,以及上缴的秋粮,都靠你了。”

    江洪连忙道:“某哪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只能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那某就不走了,嫂夫人,我们再……再喝一个。”

033:吹起牛来牛皮就不是吹的

    “现在就去传讯,让孙家明天就把西山营搬空,老子后天就要用。”

    “是。”

    美妇媚眼白了一眼江洪,得意的笑道:“怎么,真吃醋了?”

    江洪一把揉住美妇的小臂,恶声恶气的在嗓子底下吼道:“离他远点。”

    “啧啧啧,京中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奴都被他说的酥酥痒了,啊哟,你轻点……说正事先。”

    江洪把手指在鼻下轻嗅着,端正了身子,道:“你先说。”

    “他不吃肥肉,哪怕是小炒也习惯挟那肉边菜吃,鸡只吃了个爪子,却抱怨厨娘没剪爪尖,鸭只喝了半碗汤,说还有腥味,混了小半杯酒才喝了下去,海参、大虾却吃了不少,而且吃法老道,但看他皮肤就知道是没经过海风吹的。”

    “吃鱼的第一筷挟的是鱼唇,这就是个会吃鱼的,而且骨头虾皮什么的都没弃地上过,在桌上码的整整齐齐的,还建议我们以后要配骨盘,这样的习惯哪是普通人家会有的?反正我是没见到过。”

    “……柳枝说他**手法异然,今日酒席上你也看到了,女人家的事他懂的比我还多。”

    “所以这个人不是密州所传的那样从大头兵里撞好运上来的,他比那些刺史府的、将军府的郎君强多了,定是勋贵子弟无疑。”

    江洪点点头,把自己的观点也说了出来,“论理,指挥使比他的官衔高,但某发现那陈疤子事事听他的,而且那些大头兵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些颇为让某怀疑。”

    “还有他的座骑也是最好的,路上来时,也比陈疤子先半个马头。”

    “其次,酒场上的手段你也看到了,说话也好,吃相也罢,随随意意的却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这种骨子里的东西与那些装腔作势的完全不一样……”

    正说着,那个伺候秦越的女郎进来了,江夫人讶道:“这么快?”

    柳枝潮红着脸,却是委曲的摇摇头,“他说奴在他房里头,要做那事就对不起阿郎了,好比禽兽。奴说只帮着揉肚子舒胃醒酒,他说奴在床上,他若不欢好,那却是禽兽不如了。”

    江夫人咯咯娇笑,“这说法够有趣,奴都心动了,想去试试看,他到底是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江洪啊哼了一声,挥挥手让柳枝退下,夫妻俩静坐良久,各自想着心事,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难道他的许诺真的能成?”

    江夫人的声音都有些颤了,“我们得问一问老爷子。”

    “哼,老爷子……”江洪就发作起来,野兽般的扯过夫人,揪着头发按在桌上,江夫人配合的翘起水蜜桃般的美臀,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粗暴,一声声的呻吟如泣如诉,卷着颤儿荡气回肠。

    秦越在洪水即将泄闸时猛的惊醒,起床提过水壶就倒灌一气,揉揉脸,表情有些忧怨,自己得找个女人了,不然哪天就真成禽兽了。

    这一岔,思绪就飘到南唐去了,想起那惊鸿一瞥令自己百般牵挂的女郎,却惊讶的发现,印象竟有些模糊了。

    却不知远方的她现在如何。

    第二天醒来,听到动静的柳枝就推门进来了,秦越先把头窝进她的锁骨处狠吸了一口,方闭着眼陶醉的呼出一口浊气,也不理她幽怨的目光,道:“帮我把刘强宋群喊来,某要着甲。”

    “……着甲?”

    “江夫人想看某顶盔贯甲的俊模样,正好穿了给她看看。”

    柳枝板着俏脸下去了,等了好一会,刘强宋群捧着甲胄进来,麻利的为他套好甲胄,柳枝的桃花眼就亮了起来,道:“郎君穿了这甲果然威风。”

    “那当然。”秦越指指头上的猛虎试水造型,再整整腰带上的虎型搭口,笑道:“配不配?一对儿。”

    柳枝轻哼一声,“就会油嘴,却没个胆儿。”

    秦越哈哈大笑,手一挥,“走,吃早饭去者。”

    进了餐厅,见江夫人早候着了,一夜未见,却是更显容光焕发。

    “呀!好俊的甲胄。”

    “嫂夫人,有你这样夸人的么,摆弄了小半个时辰,就为了给你开开眼。江典吏呢。”

    江夫人笑道:“他呀,就是个劳碌命,这不,乡下弄水官司,他一早就下去处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秦越眉开眼笑的扶着江夫人坐下,笑道:“既然如此,正好我们慢慢吃,噫,蒸的虾饺么,正合某的口味。”

    ……

    陈疤子他们居住的客栈小院内,十个少年兵分散四周守着,两白发老兵在院门口候着,陈疤子的房间内,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某今天和老安去街上转了转,城里的人日子过的还不错,看到好多个孔武有力的,腰上别着刀,身上那股味儿一看,就知道是见过血的。”说话的是牛伯,他奉命去城里看看市情。

    “乡下来的就精穷了,十个人九个赤脚没鞋子,但这里的盐质上好,而且很便宜,但只论两卖。”

    秦越笑道:“这里是私盐窝子,当然卖的便宜,论两卖是因为只卖给乡里乡亲的,也算是一种福利吧。”

    老安补充道:“这里的人很不友好,人人看着我们都象是防贼似的,走街上,还有人跟哨。”

    “县衙里有三十多个衙役,功夫都不弱。”

    听秦越这么一说,陈疤子冷声道:“这些人好本事,能把县衙当贼窝。”

    “所以这里会沦到县官不敢到任的地步,昨晚听江洪说,都快七八年了。不过也是,在这贼窝里当官,没点本事可不行。”

    甲寅对这些人的本事钦佩不已,道:“那朝庭为何不派兵剿灭了他们。”

    秦越道:“很简单,该交的赋税一钱也不少,该摊的劳役一个也不缺,再说了,朝庭自己还三五年一换呢,有些事情没精力顾上呐。说说看,既然进了贼窝,我们怎么办?”

    陈疤子冷声道:“要想在这顺顺利利的征兵,不可能了,能招到的也是老弱病残,而且城内不可守,要去城外立寨。”

    “大家都小心点,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我怕吃一碗面让你付两碗的钱,钱小事,剖腹以证清白就麻烦了。”秦越搓搓脸,站起身,抚着被陈疤子搬进房的弩弓,缓缓道:“我的想法是,堡垒还要从内部攻破的为好,希望昨晚埋下的伏笔有用。”

    “什么伏笔?”

    秦越嘴角勾起,笑道:“吹牛呀,我要吹起牛来,牛皮就不是吹的。”

034:宴无好宴

    上午内部开会讨论事情,下午秦越也在江洪的陪同下,在县城里转了转。甲寅抱着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瞧着满街的灰尘与神情各异的居民,心想这些人比汴梁的老百姓脸色红润多了。

    晚上则是本地有名有望的乡绅宴请,陈疤子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也不得不出面了,留下甲寅值守物资,自己和秦越两人在刘强宋群的护卫下,来到雄镇楼。

    “好霸气的名气。”

    更霸气的是从大门一直列队到二楼的迎宾架势,足有五六十个挎刀大汉,个个散着彪悍的气息。

    秦越瞧瞧这阵势,笑着对一脸紧张的刘强宋群道:“当他们是木桩子。”

    陈疤子冷哼一声,按刀前行,凛厉的杀气如同一柄柄实质般的利剑向两边不断的刺出,反有几名大汉吃不住劲,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秦越跟在陈疤子后头,满面笑容,经历过了乱军中的锋矢折冲,这点小场面,连毛毛雨都不如。

    做东的老爷子姓乔,须发皆白但红光满面,开口说话中气十足,恰是虎老不倒架。作陪的几位也都是年纪一大把,不论长相如何,偶偶一瞥间,眼里都是精光四射。

    正当壮年的江洪,一副晚辈的作风,相陪末座倒酒添茶的伺候着。

    陈疤子一副**样子,有酒就喝,有菜就吃,狼吞虎咽,把交际应酬都丢给了秦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也就转到正题上来了。

    乔老爷子朗声笑道:“秦巡检此番前来剿匪,想来定能马到成功,我等孟地之民也就有望平安太平了。”

    秦越连忙摆手道:“若是真来剿匪,哪会带着这十老十小的来,密州何刺史身兼团练使,手下兵强马壮,剿匪之事还不需要某来代劳,再说,有各位老爷子在此坐镇,孟地自然太平无事。”

    “某昨日就与江典吏明言,某挂着巡检之名,不过是与陈将军可以更好配合罢了,征兵就食是才是真的。”

    “原来如此,却不知此番要征多少兵丁,唉,孟地人苦呐,乡匪众多,有力气的能跑的都跑了。”

    秦越心里直想把这依老卖老的家伙给一脚踹了,脸上却是笑道:“不多,只需五百人就够,不过长相要好,身材要高,某这一营,乃殿前司大汉将军,征来的兵是要御前排班的,歪瓜裂枣的却是不要。”

    乔老爷子笑道:“如此可就难啰,如今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哪来的昂长大汉。”

    “没事,慢慢来,反正不急。”

    ……

    酒宴吃的时间并不长,主要是陈疤子如猪拱食般的吃相实在影响说话氛围。在该说的话说了,该表的态表了,酒宴也就散了。

    县衙后院,江洪恭敬弯着腰,听乔老爷子安排,安婉儿则静静的站在老爷子身后,轻轻柔柔的替老爷子捏肩敲背。

    “先给他张罗一二百号人过去,让他把架子撑起来,粮却扣着慢慢给,等过段时间看看再说。”

    江洪有些心惊胆颤,“这人手一给他,万一……”

    乔老爷子冷哼一声,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他还能领着来对付我们不成,就算他有这个心,可又有谁会听他的,他不怕背后冷刀子么。”

    江洪连忙道:“是,某这便让山里的人准备。”

    “蠢。”老爷子不客气的骂了江洪一句,道:“见过血的就不要安排进去了,那陈疤子眼毒,去各乡专找那些木讷老实焉儿巴几的,强征。”

    “啊……”

    安婉儿白了江洪一眼,娇笑道:“老爷子高见,哪怕是群情汹汹的,也是那秦越与陈疤子的事,咱正好和和气气的居中调节。”

    江洪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

    乔老爷子冷哼一声,斥道:“都这么多年了,还没一点长进。”

    江洪陪着笑脸,道:“这不有老爷子您掌着舵嘛。”

    ……

    第二天要去看军营,临行却发现作陪的是江夫人,头上戴着青色幕篱,身上却是窄袖胡服,把一身玲珑勒的曲线毕露,手上提着马鞭儿。

    “江典吏呢?”

    江夫人嫣然一笑,道:“他一早临时有事出去了,吩咐奴今天陪秦郎好好的逛一逛。”

    秦越笑道:“那就有劳了,正好让某做回护花使者。”

    江夫人又是一愣,媚眼如丝的笑道:“秦郎说话就是有趣儿,那也别老是嫂夫人长嫂夫人短的,凭生被你叫老了,奴叫苏,婉,儿。”

    秦越的目光在其那饱满处足足停留了有十息时间,才艰难的扭过头去,“苏娘子是要骑马?你这样在边上某真会犯罪的。”

    安婉儿娇笑着上马,媚眼横瞟,巧笑嫣然道:“这就看秦郎有没有这胆了。”

    游玩之地在西山,一行人趁着早凉风一阵轻驰,到了地方后,只见一塘荷花正傲娇怒放,与葱葱郁郁的小山、湍湍而流的溪水交相辉映,一片生机勃勃。

    “前面那就是西山营了么。”

    安婉儿笑道:“正是,废弃了好些年了,好在孙家霸着堆木材,没怎么破坏,我家阿郎想秦郎可能用的着,这才让奴带秦郎你来看看。”

    “江典吏有心了。”

    甲寅看不过安婉儿的娇柔作态,更看不过秦越色迷迷的样子,一挟马腹,当先冲了出去。

    秦越几人策马趟过溪水,向那西山营而去。只见营地依山而建,背山面水,虽然残破,根骨却在,依稀可见往日雄伟。

    营内草地上堆着二十来堆木头,都是碗口大小的杉木,约有五六百根,草坪边缘则是二十来间简陋的土墙草房,整齐的排列着。二十几短衣赤膀的汉子在那里忙碌着,象是要搬走的样子。

    一个管事模样的见了安婉儿,忙小跑着过来,恭谨的请安回话:“江夫人,小的贩木头,从来是等水流丰沛时放排而下,如今就是筑坝蓄水也载不动呐。”

    安婉儿款款的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笑道:“孙管事,这事你不该问奴,该问秦巡检才对。”

    秦越见其要过来行礼,忙把手一摆,道:“军营中,一切以陈将军为首。”

035:万事开头难

    陈疤子看的很快,只略转了转便看了秦越一眼,手却指了指木头。

    秦越就明白了,对那孙管事道:“这本是军营,之前你们怎么用来放置木头的,某不管,不过从今天起,这却要收公了。”

    乔管事急道:“可,可某这还有这么多的杉木,一时半会搬不完呐。”

    “说个价吧,要是便宜的话,某就买下一批来,省的你们搬了。”

    孙管事眼珠子一转,道:“要买就全买,仆斗胆替我家主人作回主,就三百贯。”

    秦越笑笑,用竹签子叉起一块雪白的梨肉,递给安婉儿,笑道:“这个清火消暑。”

    躲在绢伞阴影下的安婉儿媚眼一白,也不用手接,轻启檀口,柔柔的含了,还用粉红的舌尖轻舔一下红唇。秦越作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有气无力的对陈疤子道:“某觉的这孙家定然私通匪人,陈将军你看是不是要调查一下……”

    “啊哟,秦巡检,某孙家从来清清白白,哪会有什么通匪之事,这……这可不能乱说呀。”

    “京师这样的一根木头才百十文钱,你这拢总才五百根木头,敢卖某三百贯,拿下,看看他仗的什么狗势。”

    孙管事震天介的哭喊起来:“老天呀,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呀,某问山民采买也要百五十钱一根……”

    秦越眼斜着看王山张通执手按背捉了孙管事,这才笑咪咪的道:“某初来乍到,拿你这家伙开刀实在丢面子,你回去问一问你家主子,若我要了这些木头,最低什么价。啊,某最多只在这呆一个时辰,总不能让江夫人在这受苦久了。”

    “家主远在青州,这一来一去的,没半个月回不来呀。”

    秦越挥挥手,笑道:“那这些木材先放着,等你问明了你家东翁再来说价不迟。陈将军,看来下午就可以移营了。”

    陈疤子冷哼一声算是应下了。

    孙管事急眼惶惶,只哭丧着脸求安婉儿。安婉儿用方绢帕轻轻的擦了唇,方笑道:“一点眼力界也没有,木头就放这,朝廷还会亏了孙家不成?”

    秦越眼见孙管事如蒙大释一般的从地上爬起,招着手让众手下撤离,不由无耐的对安婉儿道:“这是你许诺的,跟某无关。”

    安婉儿也不说话,只把媚眼眯着看秦越,直到他举手高呼:“投降,投降……”方才咯咯的娇笑起来。

    陈疤子干事效率极快,吃了午饭就从客栈里搬出来了,秦越也跟着走,安婉儿要劝,秦越道:“某这人定力真的不够。”安婉儿这才娇笑着相送了出来。

    ……

    夜幕下的西山营,陈疤子与秦越坐在木材堆上说话。

    “你真的能给他来个正印的官帽子?”

    秦越笑道:“我有这么能么,再说了,那王八蛋一看就是匪帮的明面代言人,杀都来不急呢。不过这里恢复正常县治是可行的,一切都要看我们能不能剿匪成功。”

    陈疤子皱着眉,“粮、兵都八字没一撇,拿什么来剿。”

    “兵会有的,粮草嘛,就难说了。”秦越挠挠头,道:“只要他们能信五成,就会有兵源送来,一来可以应付交差,二来也可试探我们的底线。”

    陈疤子挑挑眉头,“他们会这么蠢?”

    秦越苦笑道:“这不是蠢,是聪明,一个兵也不让我们招才是蠢呢。不过人招来了,我们却不能真正练兵,一旦开始教厮杀之法,也就是暗弩顶着我们脑袋的时候了。”

    “他们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在这里,他们最少有几十种办法让我们死的悄无声息。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们人挑好,只选年青的,老实的,就有办法相陪他们唱戏,都不用多,只要有个五六十人,我们就可以雄起了。”

    “确定?”

    秦越点点头,道:“确定,人越多,我们越被动,所以不能多要人。眼下第一事是如何修缮营地,要能守能攻,还有练兵什么的,你拿主意。”

    “嗯,活水要引一道进营,再沿溪畔立圈栅栏,前后左右最少要有四个哨所,这些木头……”

    “直接用。”

    陈疤子道:“虽说不值三百贯,但最少值一百五十贯,你拿什么付钱给人家。”

    “只要我们在,他就不会来要,但我们要是走了,却是一文也少不了的。不过到那时,什么价我们说了算,怎么付也是我们说了算,没事,只管用。”

    陈疤子看看他,就不说话了。

    甲寅也起身离开,他觉着自从出京后,秦越就变了,两人间说话打屁的时间少了,现在说的话也云里雾里让人听不懂了,着实没劲,不如打拳,他拧着身子,哈一声喊,身子窜出,如虎出山。

    这世上从来大话好说,小事难办。一连几天过去,江洪仿佛忘了秦越一般,而秦越也不着急,陈疤子带着老兵和少年在忙着修缮营地,他却坐在溪边悠悠闲闲的写写画画,十分惬意。

    营地上旗杆立起来了,“虎牙”二字在空中迎风招展,托当下流行风气的福,每个军营都有一个霸气的名字,秦越就把自己心仪的名字给报上去了。

    王山蹲着给秦越撑伞,嘴里却小声的汇报道:“东边的两个走了,北边的那三人还在那窝着。”

    “嗯。”秦越头也不抬,“连今天的有多少拨了?”

    “最少有二十多拨了,狗日的,越来越大胆了,就坐那明目张胆的看着。”

    “让他们看,当不知道就好了。”

    北边的一棵大树下,三人蹲坐着,腰间都别着家伙。一个脸上有青记的家伙不屑的嗤笑道:“说这些人是来剿匪的,你们信么。”

    “谁信呐,老的老,小的小,就三个象样子一点,难道他们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不成。”

    “可能真如明面上的兄弟所说,这些人就是来吃白食征兵的。”

    “说起这个,谁知道老爷子为何要帮助他们征兵,让他们在这干吃风多好。”

    “蠢。他们要是一个兵都征不到,那不就说明我们这有问题?搞不好造反的帽子就扣下来了,让他们征个百十个,一来好交差,二来粮草捏在江老三手里,还不是想让他们怎样就怎样。”

    说起江洪,三人都荡笑开来了,一个笑道:“好不容易娶个如花似玉的娘们,却三天两头的让陪着老狐狸,啊哈……”

036:新营新气象

    树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

    这样的论调秦越打死也不信,除非逮到那些胸有大志的人,可营中不需要有大志有想法的,所以秦越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去征兵,起码眼下不会去丢人显眼。一切还是要靠行政法令来推行,而推行法令,就只能靠江洪这样的地头蛇,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拿捏住江洪,好象不难。

    管他以前是混什么的,只要他有想法,想为后代考虑,这就够了。

    他的六岁儿子不知远在什么州呆着,为何要藏这么远,为何不敢带在身边,原因有很多,归根结底是他在为自己的亲儿子考虑。

    谁不想自己的子女在自己身边绕膝?

    要是给他一个洗白机会,一个事关子女前途的选择,结果会如何?

    一顶县令的帽子与一座重启县治的丰碑相信他会绝对动心。

    县令可能干个三五年就要换了,但是重启县治这样能对民生带来无尽好处的事情,可以让他在这里长久的享受惠民福泽。

    这是江洪与其背后的人所难抵御的诱惑。

    所以秦越相信,一切的安静与无进展都是暂时的,关键是自己要沉的住气。果然,七天后,江洪来了,身后还带着二百多号人,个个面黄肌瘦,穿着破破烂烂。

    “江典吏,你这是干什么?”秦越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些都是来服兵役的,请秦巡检和陈将军过目。”

    秦越的脸就变色了,道:“这分明是一群难民,哪有半分兵士的样子。”

    陈疤子则手一摆,几个少年郎就一人举着一条棒子过来了,陈疤子冷声道:“御前甲士,年纪不可超过二十二,身高不低于这标尺,其它的都不要。”

    江洪讶道:“这些都是某精心挑选过的,两膀都有力气……”

    秦越示意江洪坐下喝茶,一边小埋怨:“要是阿猫阿狗都要,某跑这么远来干什么,来山东,不就是要挑昂长大汉的么。”

    江洪见陈疤子粗暴的示意年青人上前,用棍子比着身高,选牲口似的还看牙口,不由的嘴角抽了抽,道:“你们这要的是兵?要求也太高了点吧。”

    “当然……对了,嫂夫人呢。”

    江洪脸上闪过不自然之色,道:“有事?”

    “没,某就想做一些军服,看看可能组织绣娘突击一下。”

    “这个交与某就是了,就是这经费……”

    秦越道:“这是正常支出,赋税里扣,行文里有说明白,哦,这是图纸,尺寸怎么放都标注了的。”

    “是,是,某这就去安排。”

    江洪带来二百多人,结果只被陈疤子挑出五十四人,却是多一个也不要了,这多少让江洪有些失面子,但虎牙营坚持宁缺勿滥,也只好怏怏作罢。

    秦越为这些新兵举行了很亲切的入营仪式,篝火晚会,满满两大锅油汪汪的红烧肉,被大家卷着煎饼吃的精光。

    吃饱了就是聊天打屁吹牛,秦越拿出一小坛酒来,让大家说说各自家乡的好,说的好的奖一碗酒,说不好的,赏一碗水。气氛就开始热烈起来了,各自赛着讲,讲完家乡再表演节目,大抵是乡间俚歌,荤素笑话类。

    秦越趁着兴,把甲寅当例子讲,讲他以前如何被人欺负,又如何杀人,最后上战场博了多少军功等,添油加醋,说的石头开花,甲寅脸都羞红了。

    这一营除了负责后勤的老兵,还有陈疤子外,年纪都小,没几个成家的,大伙说说笑笑的,几天下来,新兵们也都各自混熟了。

    甲寅无官无职,年纪又小,威信却是极高。军中崇尚力量,扳手腕没人比的过他,最后牛叉哄哄的一手一人,两人同时扳他还是扳不过。

    搬木头时,新兵们排着队,一个个上前,都不用弯腰,甲寅在木头上脚一搓,手一接,就托架在新兵肩上了,前后重心都正正好。

    甲寅还动不动就喜欢打拳耍刀,招招都是刚烈迅猛,矫健如虎,把这些人折的五体投地。

    当然,最有震慑力的还是陈疤子,那脸上的伤疤和独眼般的眼神,谁见谁怕,操练时站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没人敢偷一分懒。

    军营中的日子渐渐的上了轨道。

    半个月后的某天,孟县县衙后院,银发银须的老爷子微闭着眼,在安婉儿的轻揉慢捏下,细细的听一个年青人在描述虎牙营的生活。

    “……营中大小事都是秦虞候作主,他这人极爱干净,让我们用药洗了头,衣服都用火燎过了才分配了营房,又配了药打了蛔虫,这才愿意与我们亲近。”

    “他最在意的是我们被子叠的好不好,东西放的正不正,有一丁点不好他都受不了,就连草鞋也要放的整整齐齐……实在是折磨人,不过吃食上却是大方,每天见肉,大伙都一起吃,就他一人是例外。”

    “别的呢?”

    “没,没了。”

    老爷子倏的睁开眼,眼里精芒四射,“青山,你是说这么久刀枪都没摸过?”

    青山把头低的更低了,“没,尽站着晒太阳和走路了,哦,前几天陈将军见我们实在太无聊了,拿了五六支竹枪出来,让我们吃了饭随便掷着玩,用来赌瓜吃。”

    “……这练的是什么兵?”老爷子喃喃自语。

    年青人答道:“说是大汉将军,御前排班的,只要威风就行。”

    “怪不得,怪不得,这就说的通了。”老爷子恍然大悟,放下茶杯挥挥手让年青人下去,笑着对安婉儿道:“怪不得他定做的军服贴身精神,原来就是为了好看来着,哈,以为是个别有用心的小王八蛋,却原来是个溜须拍马之辈,哼,竟然被他无心之中破了一手好棋,只留了他们这几个,闹都闹不起来。”

    安婉儿娇笑道:“就算他别有用心,也跳不出老爷子您的手掌心。”

    乔老爷子得意的拍拍安婉儿的手,安婉儿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娇笑着将身子贴上去,用自己的鼓囊顶起那一头的花白。

    江洪从门外进来,却似没看见安婉儿的动作一般,抹着汗水道:“密州何中那家伙派了心腹管家过来,要我们……”

    乔老爷子皱了皱眉,“你的意思呢?”

    江洪道:“某的想法是这活不能接,一接,以后这脖子就被何中的钢刀给架上了。”

    “你若不接,又如何应对何刺史的诘问?”

    “这……”

    乔老爷子失望的道:“你呀,多动动脑子,别死蛮劲的做事……婉儿,你说说。”

    安婉儿不动声色的给了江洪一个眼神,笑道:“何中不是要我们做局吗,这可是好事情。对我们来说,正可以一箭三雕。”

    “一箭三雕?”

037:青山

    陈疤子一天到晚呆在军营里,操练着新兵蛋子,同吃同住,规规矩矩的像个指挥使。

    秦越这个虞侯却不一样了,几乎天天出门,喊上甲寅,专寻好吃的,什么李三娘的卤味,郭老汉的豆花,水婆婆的煎饼……吃过来吃过去,竟然被他评出个一二三四来,说出来的大道理唬的人一愣一愣的,街面上的人给面子,齐齐喝彩。

    不单吃小点心,大馆子也去坐,却尽挑刺儿,不是香味不纯,就是色泽不亮,不是配菜有误就是咸淡不适,挑完刺,把大厨喊来,教一个改善的法子,传一道南唐的风味,说一个西蜀的山鲜做法。

    那些厨子一辈子靠这吃饭,稍一点拨,说上一二,便知道理,依法施为,果真创出五六七款新菜来,老的招牌菜一改良,嘿,果然是味儿更正了。

    如此一来,秦越就神乎了,虽然年少,但绝对是二般人,当今乱世,一般人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能品出这般的讲究来,又到哪里吃出这般多的菜品来。以至于后来一听到秦巡检来了,后厨个个惊的鸡飞狗跳,从大厨到烧火工,个个都卯着劲儿,希望今儿个能得一个赞。

    又有那门脸儿小一点的酒楼,自个知道自个的本事,街面上见了秦越,掌柜的早早迎过去,客客气气的请他品尝一二,指点一番。为了能得一二个菜品,一切服务周周到到的,又坐下来相陪着,说些人文典故,时事资讯。

    只爽了甲寅,天天吃的打着饱嗝,马不都能骑,只能步行消食。

    秦越虽在外面逛,却从不留夜,一过申时就早早回营。

    待到士兵吃完晚饭,就开始吹牛打屁讲故事,大多数时候都是秦越在讲,谁让他去过的地方多呢,从南唐讲到西蜀,从北汉说到辽东,从汴梁说到青州,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有时也讲故事,讲汉武、说唐皇,画疆域图,讲卫青、霍去病、王玄策等人的故事,把国家的荣耀和英雄的精神潜移默化的通过故事形式植入到新兵的脑海里。

    这些故事别说这些年青的新兵,就连陈疤子也听的津津有味,有时秦越要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时,他也会和士兵一样的催促。

    ……

    西边晚霞如火,营地里有丝丝凉风吹拂,溪水边,十几个年青的士兵正在搓澡洗衣,虽然各忙各的,但都愉悦的哼着小曲。

    有人远远的看到秦越和甲寅策马飞驰,便说一声虞侯回来了。一个正洗衣的家伙道:“秦虞侯别看他嘻哈着喜欢玩,但他讲的故事可真好听,吹的萧也好听。”

    又一个士兵压低声音道:“街上的人都说他家是名门望族,说不定是哪个勋贵之子。”

    “那你得赶紧着巴结他,听说你家妹子长的水灵……”

    “你才送妹子呢。”

    水战忽如其然的就来了,青山笑着闪开,看辕门内校场上排着队掷竹枪玩的战友,心想,难道秦越如此大费周章的从汴梁跑到这里来,就是来吃喝玩乐的么,自己这些队友天天站队走路跑步的,看上去还真的在练大汉兵样子。

    他当下其实是蛮喜欢军营中的氛围的。

    虽然进来时带有目的性,肩负着老太爷给予的任务。但没想到的是,在这军营中还不到一个月,原来心目中视为偶像般的老爷子形象忽然间就模糊了起来。

    仿佛有条隔带将他与老爷子之间的距离越隔越远。

    这是为什么?他其实知道与秦越天天讲的那些故事有关,但他忍不住要听,听了还要忍不住的想一想,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但他却不想立马纠正。

    他把褂子的绑绳再抽紧一些,使这麻白本色的短襟小褂更贴身一些,又将脚上绑脚以倒打千层浪的花式再绑了一遍,就向标枪投掷处走去,他对这上白下玄的简洁军装很喜欢,想再穿一段时间。

    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吧,他如此对自己说。

    ……

    安婉儿又来了,裹着香风,颤着肉弹,带来了本土乡绅请他出兵剿杀匪盗关老六的请求。

    秦越对安婉儿请兵剿匪这样的事情心知肚明,她与她背后的人绝对没有安好心。去了,就有可能掉进人家张开的口袋里去了,不去,粮草供应也就有了延时误点的理由,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可这种阳谋的厉害之处就是你明知有危险,却还不得不接下任务,然后冒死前冲。

    所以安婉儿走的很得意,很婀娜,那腰肢一扭一扭的,满满的都是诱惑。

    “真是及时雨呀。”

    秦越目送安婉儿扭着身姿远去,在甲寅的眼前扇了几扇,笑道:“虎子,你相不相信运气这玩意?”

    甲寅厌恶的推开他,损道:“我看你现在就像一头公猪。”

    秦越在他头上重重的一记暴粟,“我问的是运气。”

    “不懂。”

    “就知道和你白讲。”秦越轻拂手中的地图,温柔的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得意的笑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不是好运气是什么。”

    陈疤子的脸上也满是笑容,却看不下去秦越的自恋做作,道:“既然孟县的乡绅想请我们去剿匪,那我们就可以趁机教弩弓刀枪了,你打算怎么做。”

    原来这段时间秦越早已把情况探明,孟县之所以成为匪窝,都是私盐惹的祸。因贩卖私盐的法子、路子五花八门,这严重的损害盐商们的利益,怎么办?以盗止盗。想贩私盐可以,按道上的规矩来,大伙利益均粘。

    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最终形成密州一路官方严防死卡,只走官盐,孟县一路,山寨林立,盗贼四起,这些山贼一身兼四职,盯盐丁,防官兵,护盐路,阻外人,形成地下利益链,最终垄断盐利。

    正因为如此,秦越他们才不敢轻易亮拳头,一直在等契机。

    “不要急,再等两天,等他们把粮草送来再开练。”秦越扬扬地图,道:“我再把情况探一探。”

    陈疤子一摆手,“这太危险。”

    “没事,我与虎子一起去,再说又不去匪窝。”

    “不去匪窝那你在哪打探。”

    “山人自有妙计,哈。”

    甲寅道:“他们不就是匪么,为什么又要请我们剿匪?”

    秦越笑道:“因为不是一家亲,这么多山,这么多窝,总有那么一两家是不对付的,否则我们哪有机会。”

    陈疤子道:“你是剿匪巡检,出了事没法交待。”

    “真要出事了,也就不用交待了。放心,我不会胡乱冒险,就城里多逛逛。”

    晚饭后的例行聊天会上,秦越突然把关注点放在了孟地的匪盗上,这让青山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揪心战友们七嘴八舌的乱说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但是显然这些往日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的家伙对于道上的事情知之甚少,说出来的与实际相差起码十万八千里。

    这让他放下心来,身子不自觉的松下劲来。

    这次安婉儿的到来,应该是想对他给以某些提示的,但秦越并没有让她进营地,他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跟着队伍操练。

    她在搞什么?

    他在搞什么?

    当青山脑子里问号不停闪现时,秦越点了他的名,他倏的一惊,连忙站起。

    “你跟我来一下。”

    秦越的表情很自然,但青山胸口却如鼓击,不得不跟着进了那间指挥使的大营房。

    “坐。”

    秦越自然的在椅子上坐下,诚恳的对他说:“江夫人受本地乡绅的委托,让我军对关老六进行围剿。关老六你知道的吧,听说是本地最为凶悍的一股盗贼,手上人马足有百五六十口……”

    青山一听,心里就舒了下来,正要说话,却听秦越又道:“可古话说的好‘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你是本地人,又是军中最机灵的,所以想请你先帮我送封信,你愿不愿意?”

    ……

038:原来俺这条命值二十贯

    青山出去送信了。两天后,有衙役拉来整整十大车的粮草,随车而来的,当然还有江洪的催促口信。

    秦越满口答应,安排士兵卸粮入库,自己和陈疤子甲寅三人在屋里商量对策。

    “如今粮草够我们这些人两月之用,装备也齐了,陈头,怎么安排?”

    “装备不够。”陈疤子道:“咱们这次征来的兵,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真要见了阵仗,短兵相接的话,敌人刀没劈来,腿肚子就软了,所以只能远攻为主,近战为辅。”

    秦越道:“可我们只有二十把弩,王山他们一人一把,也就只能再分出十把,哪怕齐射也没多大用处。”

    “这个早有安排,他们天天掷那竹枪玩,可不是随便玩的。只要装上铁枪头,就是投矛。”

    秦越道:“哪有那么多枪头,何刺史不会给,问军部批也不知何年马月,而我们自己打造的话,有心人一探,底就泄了,这处境就不好了。”

    陈疤子笑道:“所以这事早先没和你说,因为很简单,这矛尖不用好,只要是三寸长的铁钎就行,用烂铁打也可以,对外只说用来巩固营寨用,然后与铁匠铺说一说,怎么省铁是他们的事,空心的也没问题,那些铁匠保管给你打成空心的,拿回来用细木棍套上,投矛就成了。”

    秦越一竖大拇指,道:“有你的,你画图,我来安排。那兵怎么练,怎么打?”

    陈疤子道:“长枪手、牌刀手、朴刀手三人一伍,牌刀主守,长枪主攻,朴刀配合,一般的江湖高手也不好破。

    再是三伍为一什,设什将一,三什为一都,设都头一,三三配合,就是个小三才阵了,眼下人少,我俩一人带一都,虎子负责弩弓队,分十把给王山张通他们,留十把给牛伯这些老兵,这是我们的王牌,只能自己人用才放心。

    另外每人背负投矛五根,遇敌时,百步外,弩箭先发,五十步内投矛飞掷,对付山贼草寇,足够了。”

    对这样的安排秦越只有举双手赞成的份,甲寅是兴奋不已。当下分工协作,甲寅负责教牌刀,枪手与朴刀自有陈疤子亲自负责,秦越则去采办铁钎。

    这些新兵经过近一个月的训练,听令的习惯已经养成,分成三队后,训练上手极快,不过五天功夫,一个个都能把兵器舞的滚瓜烂熟。再用五天时间的配合训练,猛一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了。

    秦越采办的铁钎早已送回,满满的三大箩筐,几个老兵削柄安装,不数日功夫,三百柄投矛就完工了,甲寅试了一支,五十步外,一矛掷出,差点把碗口大的小树给刺穿,讶然的吐了吐舌头。

    这一次,又全副武装的练了三天,陈疤子才对效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青山却是慌了,他所谓的送信一来一回用了五天,回来后就是紧着训练,如今知道威力,想着出门报讯却是再也出不了辕门一步了。

    虎牙营全体休息了一天,酒限量,肉菜随便吃。到了晚上,秦越开始动员:

    “看你们吃肉,我就心慌,说放开吃,你们还真放开吃呀,六月狗,你说,你今天吃了几碗?”

    叫六月狗的人脸腾的就红了,嚅着声,蚊子叫般的轻声道:“三,四碗。”

    “瞧你们出息的样子,我不心疼肉,就怕你们把身体吃坏了,所以赶紧的让熬了克油脂的草药汤,逼你们喝下肚,否则,你们这些人最少一半要拉肚子。”

    见大家都羞愧的低下头,秦越对这现象很满意,继续道:“我也不怪你们,都是被一个穷字给害的。记得你们刚来的时候,衣服都破的不成样了,本该是壮劳力的你们个个瘦猴似的,你们尚且如此,估计家里人更艰难……”

    “这惨样子我看不下去,所以想来想去想到个赚钱的法子,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干——想干的举手。”

    众人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个个把手举的高高的,有钱赚,谁不想干?大家老老实实的呆在军营里,不就是这里吃的好吃的饱还有饷银拿么。

    “好,很好。那我就不卖关子了,大家都知道,最赚钱的是贩私盐,但这是犯法的事,我们不能干。”

    “但是,私盐贩子的不义之财,我们却可以取。”

    秦越声音渐渐的提高起来,挥舞着拳头道:“私盐贩子虽然看上去只做盐的买卖,但其实是害你们贫穷的罪魁祸首,是他们生生的把孟县变成了空荡荡的穷地方,百年前,孟县叫孟州,这里可是州府所在地,方圆百里最为繁华之地,随便搞个什么都是赚钱的好营生。这事,不是我乱说的,估计你们家老一辈都知道。”

    这时底下就有人响应了,七嘴八舌的说虞侯讲的对。

    秦越按按双手,示意安静,又道:“我们是兵,是我大周殿前司左厢第九营的禁卫军,剿匪本是应尽的义务,但你们太穷了,不让你们捧两捧银子回家,我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与陈将军商议了,今后,只要是剿匪,缴获只要上交一半,剩下的大家分。怎么个说法呢,就是缴获了一千贯,那五百贯就是大家的了……”

    “哄”,底下本来席地而坐的人就炸开了,纷纷起身,激动的涌上来。

    秦越好吓一跳,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立马脚尖一点,后掠丈余,摆手道:“安静,安静……”

    “秦虞侯,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当然是真的,具体条例都出来了,功劳怎么算,伤亡怎么抚恤都有,牛伯,你给大伙念一念。”

    牛伯粗识大字,当下走出来,大声的逐条念了,没想到这一念完,大家更兴奋了,只听有人道:“原来俺这条命值二十贯,太值了,俺娘俺妹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是呀,不管有没有缴获,只要出工就是三倍饷银,到哪去赚这好钱。”

    秦越听着下面众人的议论,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人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的么,甲寅和陈疤子却是知道,一个人穷怕了后,为了钱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干的出来。

    想当初甲寅亡命参军,就是为了老爷子积存一辈子的十六两银子,还害了三叔一条命,死无葬身之地。

    钱呐,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039:突袭塔山镇

    夜风微拂,清爽心怡。

    山峦寂静的耸立着,冷漠的注视着山脚匆匆而过的车队,树林却是欣喜于沉寂中的颤动和声响,轻摇枝叶,欢迎着,又欢送远去。

    青山坐在车辕上,脸上沉静,心里却是猫抓般的难受,这是去哪,根本不是去关老六老巢的方向。他扭扭身子,前后再次默数了一遍,不会错,十辆大车,六匹快马,虎牙营中全体出动,连白发老兵也跟着来了,人人提刀背矛,全副武装,可这是要朝哪座山头下手?

    地理他熟悉,知道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塔山镇,再过去,有两座山头,分别是应老虎和戴山啸的地盘,是去破应家寨,还是攻戴家岭,这与乔老爷子的谋划不一样呐,真是见鬼。

    他偷眼看了看斜靠在前面大车上的秦越,还是那股懒洋洋的劲儿,怀抱着青冥剑假寐,身子跟着大车的颠簸起伏摇晃。

    真是个勋贵子弟,可真会享受,为了坐的安逸,却是特意抬了几袋粮包上车,又把粮包给压出个人形,铺了草席,正好舒舒服服的躺靠着。

    不过他那把剑真的是好东西,甲寅都眼热的很,说是万金难买。青山眼热的又瞧了两眼,终是轻叹一口气,把身子缩了下来,这人怎么就这样难捉摸呢。

    脸上紧绷绷的,出发前所有人脸上都画了几道草根水,干了就花绿斑澜的,如獠似鬼,狰狞可怖,顿时人人容貌大改,连亲爹都要凑近了辩认,人人都赞虞侯好计谋。他忍不住用手揉搓了一下,手上粘着色了,脸上估计更花了,不管了,老实听令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中,天气渐明,路左一大群民居建筑出现在视野里,塔山镇到了。车队直接拐弯,径向镇里驰去,青山一格楞绷直了身子,一颗心都在从口腔里蹦出来,他们的目标竟然是叶家,竟敢是叶家。

    叶家可是塔山镇的天。

    镇上三分之二的铺子是他家的,镇里三分之二的田地是他家的,要是叶家家主振臂高呼,整个镇子都会被成百上千的伙计佃户给紧紧包围。这些还是次要的,关键他走商呀,养的刀客少说四五十人,就自己这些年青二楞子,哪是人家的对手。

    秦虞侯疯了,才会动这脑筋。

    车队在起早的人们诧异的目光注视中,轰隆隆的穿街而过,径在叶家那高耸的门楼前停下。这叶家座落于镇北,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也不知有多少进院落,多少房间。

    众人一下车,就在陈疤子的指挥下分成两队,左右站立。

    这动静早惊动了叶家人,屋里有人高声喝问,陈疤子毫不理会,沉声喝道:“虎子,开门。”

    甲寅把战刀往后腰一插,上前两步,沉腰坐马,倏的向前一跃,重重的一记肩靠撞向大门,那门“呯”的一声响,两扇门板左右震了几震,中间闪出一条手指粗的缝隙。

    甲寅早已抽刀在手,对准缝隙,力劈华山,快如闪电的连劈几刀,再拧着身子用劲一撞,那门后的厚实门闩“咔嚓”一声就断了,沉重的大门轰隆隆打开。

    说时迟,那时快,从撞门到开门,也就几个呼吸的工夫,屋里的人承平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才惊醒抄家伙,大门就被撞开了,陈疤子当先而入,身后虎牙军一哄而进。

    “你们什么人?”

    “殿前司左厢虎牙营,配合剿匪巡检办案,无关人等退下,否则以拒捕论,就地格杀。”

    “好大胆子,竟敢私闯民宅,来我叶家撒野,速速退出,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陈疤子打量了一下宽阔的大坪,心想这倒是个厮杀的好地方,他眯了眯眼,朝隔着六七丈远的那几个护院刀客冷笑一声,道:“老子听见警钟了,给你们十数时间整备,十数后,老子刀下不留人。”

    “十。”

    “九。”

    “八。”

    “七。”

    ……

    北院上房,叶家家主叶昌廷从床上被惊醒,不耐烦的对门外的小厮喝道:“何事惊慌?”

    “官兵进宅了。”

    “什么?”叶昌廷倏的从床上坐起,鞋也不及穿,赤脚就冲了出来,“多少人?”

    那小厮被家主一把揪着衣服,慌张的回道:“七八十人,都在前院与刀客对伺着。”

    叶昌廷身子一纵,就跳上院墙,他自幼习武,长大后又吃一碗刀口饭,身手一直不错。他向下方看了看,只见前院果真有七八十个官兵,成扇形站着,却大多是嫩娃子,再见自家刀客抄着家伙也纷纷向前院冲去,心里就舒下一口气,接过小厮递上来的外衣,问:“就这些人,后门及左右可有动静?”

    “没,纪老刀已安排人察看了。”

    叶昌廷又松一口气,腾身下墙进房,开始穿衣,“让管家出面,五百贯以下的随他作主,把这些瘟神给打发了。”

    “是。”

    小厮下去,叶昌廷在椅子上坐下,有丫环上前梳头,又有一个丫环端着水给他洗脚套袜,正忙着,忽听前院一声喊,紧接着有惨叫声成片响起,掺杂着兵器相交声,声声揪心。叶昌廷大惊,一把推开丫环,头上顶着梳子就窜上了墙头。

    只见前院已成修罗场,自家刀客倒了一地,血流成河,只剩下十来个刀客还瑟瑟的站着,再看官兵手里亮着的家伙,叶昌廷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身子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

    弩弓,投矛。

    弩弓再射,投矛再掷。

    下方惨叫声再次突兀的响起,叶昌廷却觉着柄柄投矛都掷进了自己的心窝里,痛的他眼前发黑。

    只不过这一眨眼的功夫,宅内惊叫声四起,腾的一下就乱套了,叶昌廷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强提一口气嘶声喊道:“快,快让大郎二郎他们快跑……”

    他自己也腾的跳下墙,却是脚下一软,差点摔倒,一只肥胖的大手伸过来虚扶一下,却是长袍宽袖,他倏然一惊,扭头看见一位肥头大耳的胖和尚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你……”

    “可是问我姓名,嘿嘿,江湖人称懒和尚。”

    叶昌廷身子一缩,双拳齐出,倏的就向那和尚的小腹击去,懒和尚轻松后退,胖手轻捉,却是一下子就缠住了对方的双肘,叶昌廷双手被制,一时挣脱不了,挺身便是一计膝斧,恶狠狠的撞向懒和尚的下阴。

    懒和尚伸出肥胖的手掌,只一拍,就把杀招顶回去了,叶昌廷只觉膝盖火辣辣的疼,知道自己功夫与对手相比差的太远,他也是个狠人,索性松了身子,一付任杀任剐的模样。

    懒和尚示意他往回看,他扭转头,一颗心顿时掉入了冰窟隆。

    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和尚老鹰捉小鸡一般的提着两人正大步而来,那被捉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郎和二郎。而后他一步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大袖飘飘,拂尘轻扬。

    “原来,原来你……你们是一伙的。”

    叶昌廷“噗”的一口老血涌喷出来,又黑又腥。

    铁罗汉丢下手中的俘虏,看了徐无道长一眼,冷冰冰的吐出六字:

    “被你气吐血了。”

040:血厄之灾

    在这塔山镇能见到师父,甲寅又惊又喜,不顾浑身血糊赤啦的,大叫着跃过去,“大师父,二师父。”

    懒和尚一脚踢出,顶住他的肚子,佯怒道:“你想让为师洗衣服么,搞什么名堂,这一身血。”

    “陈头说只管放开了杀,这血就顾不得了,这一仗打的可爽了。”

    “你们陈头呢。”

    “他们在忙着搜查,好家伙,车马房那边,盐袋都堆成山了。”

    “出息,走,我们看看九郎去。”

    三人说说笑笑,走进“务本堂”,秦越正高高在上的坐着,徐无道长在边上施施然的喝着茶,厅中央站着叶家家主,瘫在地上的则是他的两位儿子。

    只见秦越耀武扬威的道:“贩卖私盐百斤以上便是死罪,就你库房里那么多盐包,足够你死上十七八回的,所以你活不了,也不要想着活下去,没这个可能。”

    “也不要想着花钱脱罪,所有家资统统充公。”

    叶昌廷气的浑身发抖,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一位,年纪不大,黑心却是大大的,“你,你这是强盗,我,我要上告。”

    秦越嗤笑一声,道:“现在想到用王法保护自己了,贩卖私盐时怎么想不到呢,强夺他们财产时怎么想不到呢。”

    秦越从桌上抓起一本帐册,哂笑道:“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样笨的,竟然每一桩生意都记的清清楚楚,原来是方便朝庭查帐呢。”

    叶昌廷一看那帐册,正是自己藏在佛座底下的暗册,知道自己是真的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上官饶命。”

    “不可能的,本官需要你的人头祭刀。”

    徐无道长轻咳一声道:“九郎呀,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对,对,对,求上官开恩。”

    秦越想了想道:“你活不了,但我可以给你俩儿子一条生路,甚至可以保平安,相帮着送到南唐去隐姓埋名,省得你江湖仇家惦记着。”

    “不过,你却需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只要有所隐瞒的话,都着落在你儿子头上。”

    叶昌廷一屁股软在地上,看看两个软脚虾似的儿子,脸色时而狰狞,时而悲切,犹豫半晌,终道:“上官但有所问,小民无所不言。”

    这一次突然袭击塔山镇叶家,秦越可以称的上是深思熟虑,有许多事情连几乎寸步不离的甲寅都不清楚,只有陈疤子知道首尾。

    叶家贩卖私盐规模庞大是诱因,但真正促使他下决心首战选这里,还是因为这一片土地干净。

    干净到只有叶家一言堂,除此外几乎全是老实温顺的佃户农民,这叶家深懂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长期以来都用小恩小惠的笼着乡人,其它势力根本渗不到这地方来。所以只要拿下叶家,虎牙就能快速的在此真正的建立大本营,征兵募粮才有底气。

    但怎么拿下,却需要一点本事,否则不是死在护院刀客的刀下,就是死在乡人愤怒的锄头下。

    好在有师门。

    徐无道长与懒和尚三人其实与秦越差不多脚步进入孟县,只不过一在明一在暗而已。

    塔山叶家就是徐无道长锁定的目标,他让懒和尚铁罗汉在外围打探接应,自己施施然的进了府,说风水,谈堪舆,加上出凡的相貌,洒脱的举止,不用两天,就忽悠的叶昌延迷三倒四的,信任有加。

    徐无道长见多识广,见北院上房突兀的安了座佛堂,心知必有名堂,夜里仔细排索,就被他发现了秘密。师徒几个偷偷的碰头详细研究后,这才有了今日的硬攻门。

    叶家刀客几乎死伤殆尽,刀枪却又长了眼,叶昌延的妻儿并无一人受伤,不过此时的叶昌廷却是不清楚,正尽量的打足精神应付秦越的问话,以期“戴罪立功”,以保自己两个儿子一条性命。

    秦越不厌其烦,叶家事,江湖事,私盐事,恩怨事,明面事,暗底事,事事相问,事事追问,时不时在纸下记录一二。

    一直问到中午,张通进来呈上一张纸条,对秦越使个眼色,秦越心里有了底,挥挥手示意退下,见叶昌延父子三人尤在地上麻木的坐着,心想也折磨的差不多了,便道:“叶昌廷,看你这人违法犯罪之事做了一箩筐,为人却也光棍,本官有意放你一条生路,可你这白纸黑字的亲笔记着,寻不着道理呀。”

    叶昌廷那个悔呀,每做一笔不干净的买卖,都在册子上记上一笔,这是还是他父亲留下的规矩,说是放在佛座下,可化血厄。没想到这一次血厄却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求上官搭救!”

    “求上官搭救!”

    听话听音,似乎死罪可逃,原来木头般的两个少郎君也醒过来了,出言恳求。

    秦越似乎很为难,指指那册子上的文字道:“这桩诱引叶昌海去赌钱,赌光家产再平价买地的事情,是谁经手的?”

    “管家叶仁。”叶昌廷的精明劲立马回来了,大叫道:“都是管家干的,许多事我并不知情。”

    铁罗汉在边上看不下去了,冷着脸起身,甲寅也就跟着二位师父出了门,猛的被强烈的太阳光一照,刺的两眼都迷了起来。

    懒和尚拍拍他的脑袋,叹口道:“师徒俩一个德性,卑鄙,你可不要学。”

    甲寅道:“九郎说过,这叫计谋,策略。”

    “老子就看不惯,走,看看去,搜到多少金银珠宝。”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次可谓是大丰收。

    库房的粮食够五百人吃半年,拖出来摆在院子里的银锭足足五大箱,这只是明面上的,北房密室里还有足足二十箱,其中两箱还是黄汕汕的金子,陈疤子找个不扰女眷的名头,让王山刘强几个陪着老兵在那守着,却是不敢让那些新兵们知道,否则就真乱套了。

    务本堂内,秦越的声音如春雷般在叶昌廷的心头上炸开:“既然你找到了替罪羊,那这几桩案子就要办一办,本官可以饶你不死,但你必须为本官办事,当然,事情若是做的好,本官自有奖赏。”

    “两位令郎去南唐读书吧,本官在那有几个朋友,可以照应,路上不安全,铁罗汉师兄弟送他们去,就万无一失了。”

    “至于你的家产,房子,田产,商铺,本官不动,这些粮食、金银,给你留你三分之一,其余的充公,你有没有意见。”

    这话,要是早上听到,叶昌廷肯定嗤之以鼻,一挥大手就要把人轰出去。但现在听来,却是有如天籁之音,不仅性命得以保全,还能留住家本,就连浮财都能留下三分之一来,不由喜出望外,连连答应。

    既出务本堂,回北房一看,自己妻妾虽是一脸惊吓,却都毫发无伤,心头的一颗大石落了地,竟然打心底里冒出两个字来:

    “仁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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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