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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三章:激斩袁崇焕

    魏广微回到内阁签押房,看着以往人声喧喧,如今却空无一人的房间,重重叹息一声。

    天启一朝方才三个年头,内阁首辅先是叶向高,再是韩爌,很快就要轮到自己。

    他也明白,如今东林倒台,魏忠贤也受敲打,阉党失去了制衡朝局的作用,反而有些一家独大。

    皇帝需要的不再是稳坐内阁,当做和事佬的内阁首辅,他需要的是一个肯办事,敢办事的能臣。

    魏广微不知道自己的能耐够不够,不过他决定试试。

    人生在世,谁想过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

    魏广微尚有诸多部务要处理,作为眼下内阁唯一的一名阁臣,很多事情都要他亲自过问。

    他打开桌上一份题本,静静看了起来。

    这一夜,内阁灯火通明,与之相同的,还有紫禁大内及刑部的审讯房,再三忤逆圣旨的袁崇焕,将要在今夜进行最后一次审问。

    这次审问,将决定了他的结果。

    主审官崔呈秀为阉党大员,向来惟魏忠贤马首是瞻,对那帮自诩清高的东林党人又嫉又恨。

    很多人都明白,皇帝以崔呈秀为主审官,那是根本没想让袁崇焕活着。

    刑部尚书李养正身份特殊,却能在前不久席卷朝廷的科考大案中独善其身,靠的就是为人处世的淡然。

    他心中虽觉得袁崇焕可惜,但却没有表露出丝毫。

    崔呈秀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罪人可知罪否!”

    “下官无罪!”袁崇焕回道。

    崔呈秀似早知他会继续这般顽固,冷笑一声,说道:

    “汝受命出关,大战之时再三抗旨,险些误了辽事大局,今数罪并罚,难辞其责!”

    “在这刑部,本官主审,自然是非分明!”

    袁崇焕看着崔呈秀,有如看着一口臭狗屎,也冷笑回道:

    “我起自田间,乃帝师举荐,自古以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辽事大捷?有何理由罪我?”

    崔呈秀闻言大怒,再一拍惊堂木。

    “圣上启用,并非是听信帝师之言,实则惜尔济边之才。这是圣上爱惜人才?明辨是非?你可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在本官面前装傻充愣!”

    说着?崔呈秀将桌上一干宁远武将证词扫落?大声说道:“尔受命为宁远兵备?半年之期,根本未想战守退敌之策,分明刻意避战!”

    “袁崇焕?尔与虎谋皮,行卖国之举,已是人尽皆知之事!事已至此?还在这里强辞分辨什么?”

    崔呈秀走下来,冲他冷笑连连:

    “你可莫要想着帝师来救?帝师前日回京面圣?昨天一早便就出关去了?没有人会救你?死了这条心吧!”

    袁崇焕心跳一滞,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下意识道:

    “与虎谋皮,这又是从何说来?”

    崔呈秀却没有正面回答,转移了话锋,走回去问道:“本官问你,为何再三抗旨,说粮草未齐,不得出战?”

    “本官派人去宁远城问过,那几日粮草明明充足!”

    “你这名兵部尚书,只怕是丝毫不懂兵事吧?”袁崇焕讥讽说道:

    “当时福余卫战事不明,兵民惧虏,谈虏即有溃败之势,战而不能,还要出去主动送死吗?”

    崔呈秀的确不懂什么兵事,但大体情势看得还是比上一任的张鹤鸣要清楚,他早料到袁崇焕会以此为说辞,眼神一紧,喝道:

    “边锋未至,朝廷三令五申此战必攻建虏以保全福余三卫,尔这罪臣,竟敢言战而不能,满口皆是畏战的托词!”

    袁崇焕反唇相讥道:“公在朝堂,从未领兵,根本不识辽东局势。莫非我去领着宁远精兵力战而死,搏的个殉国的美名,便非畏战?”

    崔呈秀怒而起身,挥退公堂。

    这一次的审问,依然以袁崇焕的强辩而告终,似乎又是个不了了之的局面,可很多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不同。

    魏忠贤前日从宫中回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向下传达了一个意思,即从速解决袁崇焕。

    阉党诸多成员听见他的这个意思,一下子全都着急起来,看来不能再拖了,是时候给袁崇焕定罪杀头了!

    刑部大牢。

    石缝中渗出的西洋余晖,照在被关押在此已久袁崇焕的脸上,正是这时,他的脸颊处滴落两滴泪水。

    “陛下听信奸佞小人,不听忠臣谏言!”

    袁崇焕正欲起身,却因连日遭受的冷淡对待而气力尽失,一下子跌倒在地,见他这副样子,过道的两名衙役视而不见,嗤笑连连。

    袁崇焕跌倒在泥泞的牢里,手上全是淤泥,依旧呢喃道:

    “此回胜虏只是侥幸,只能倾尽国力筑城,逐步恢复失地,熊廷弼这般大张旗鼓的冒进,只会重蹈覆辙!”

    “辽沈必定失陷,多年来的民脂民膏,亦尽数资敌尔!”

    一名被关押在大牢里的东林官员,见袁崇焕落魄至此,依旧心系辽事,自愧难当,为其大义所折服。

    这名官员手扶栏杆,大声说道:

    “袁公真不愧为帝师门生,下官拜服!我等现在齐心于陛下言说利弊,或许此事尚可转圈!”

    袁崇焕看了一眼牢房门口的番子,苦笑道:

    “若不将此回宁远内外,支持我抗旨的人一同定罪,朝中必还会有反对之声,魏阉又怎能安心?”

    “想那熊廷弼,半分本事没有,空凭一腔热血,若在此时反攻,辽阳必定重蹈昔日王化贞广宁之祸!”

    袁崇焕言罢,踉跄爬起,朝着牢内墙上唯一一处窗口极力望出。

    这副模样,真是就连路过见到的行人都觉得可惜。

    现在袁崇焕的身上,已不再有原先华丽的官服,在路人眼中,他不过是一名蓬头垢面,形如枯槁的人犯而已。

    ......

    乾清宫,西暖阁。

    “啪——!”

    朱由校一手接来较事府的奏报,扫了一眼即狠狠扔到地上,自语道:

    “朕听信谗言,朕错信熊廷弼,他袁崇焕再三抗旨,险些误了大局,倒成了朕的过错?”

    “打输了是朕的错,打赢了,也不准反攻复土,这个袁崇焕,好大的官威!”

    身穿黑衣的较事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依旧是半跪在地,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朱由校喘了几口气,坐回到龙椅上,冷笑道:

    “好,朕便依着这帮忠臣良将的意,一错再错,昏庸到底了!传旨,不必再审了,明日午时,押袁崇焕到棋牌街——斩首!”

    “传首九边,叫那些有想法的人将念头都往回收一收,朕此后再容不得一次抗旨!”

第四百三十四章:苏州皇家商会(上)

    天启二年,袁崇焕以孙承宗之帝师门生风光无限地进入朝廷中枢,担任宁远兵备。

    那时朝廷中流传着一句话:“公至必能灭虏而固辽。”

    想是在那个时候,朝廷内外都觉得袁崇焕的能耐定比熊廷弼要强。

    可谁也没想到,笑到最后的是那个不得人心的熊廷弼,袁崇焕担任宁远兵备方才一年,便被下狱。

    天启三年底,经过接近半年的拖延,中间又经过一场席卷半个朝廷的科举大案,袁崇焕的案子迎来了尾声。

    不论袁崇焕如何的诡辩,自乾清宫发出的圣旨终究还是一锤定音。

    第二天的午时三刻,刑部以“抗旨不遵,私通建虏”之名将袁崇焕判处斩刑,传首九边。

    这是天启三年的十一月,袁崇焕死后半个月,辽东经略熊廷弼一份通篇千字,洋洋洒洒的捷报引爆了大明官场。

    天启三年八月至十二月,后金在福余之战失败后,一路败退,势力范围退出整个辽东。

    熊廷弼则直接改变了以往的打法,亲自领兵出战,指挥辽军一路高歌猛进,趁势收复了全辽数百里故土。

    至此,朝中内外一片晏然,除了对收复辽东这份“武功”道贺以外,也没有人再说熊廷弼能力如何如何。

    现在看来,当年朱由校从即位之初便乾纲独断以熊廷弼主辽,实则是极富有先见之明的举措。

    这时,孙承宗又提出一份建议,即修筑辽沈防线。

    所谓辽沈防线,便是以松锦为纵深,辽沈为枢纽,修复宁远城,自八里铺起至锦州,经辽阳直抵宽甸六堡,联络周边二百四十七堡的一个贯穿整个辽东的大型堡垒。

    一时间,朝中大议,纷争不休。

    ......

    在这个时候,江南这边却也在风风火火的做事。

    上次签订通商条约以后,回去的路上,黄华堂顺便在京师还掺和了一脚科举大案,收获颇丰。

    对他来说,这次收货最多的不是金银,而是皇帝的着眼重视,还有与许显纯的合作关系。

    许显纯是谁,那可是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

    科考大案其时,黄华堂一介商人却参与大案?并且在其中留下浓重一笔的消息,很快在苏州传的妇孺皆知。

    并且在科考案中,黄华堂清晰的表明了立场?虽然结了许多仇家?但却与锦衣卫和许多帝党官员都站到了一起。

    有了这个关系,黄华堂走路都带风!

    黄华堂本打算乘船经运河直接下去?可不知怎的,他上船后却又忽然决定步行回苏州。

    倒也不是步行?黄华堂在畿辅某村花二十两银子的“重金”买了头驴?骑上往南慢悠悠的走。

    一路下来?时快时慢?一直从科考案结束走到十二月份,才算到了苏州的外围。

    黄华堂是个极喜欢看路边风景的人。

    这一路下来?他有时会停留在某村某地一两日?为当地人解决一些小事,并且出银子投资一些位置比较不错的店铺。

    搁他的话来说,之所以这样,一是有钱日子过惯了,想知道普通百姓的日子怎样?二就是能知道底层普通百姓的想法。

    这第三嘛,就是黄华堂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建这个皇家商会,需要仔细的考虑一番。

    对他来说,这几个月下来,也算是放空自己,回来开启新的人生了。

    回到苏州,听见小商小贩的沿街叫卖,黄华堂心中感到十分亲切,走路也不自觉慢了几分,只为能多停留在路上一会儿。

    听着周围的喧喧闹闹,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转眼间,来到一处高大的酒楼门外,黄华堂也没多想,骑着驴就往里进。

    黑色的小驴自然不懂这一道门里外的两个世界,抬起蹄子迈过华丽的石阶,眼见就要进入大户子弟们的聚所。

    蹄声得得,串铃叮当直响,搅得里头那些附庸风雅的名士和富家子弟直蹙眉头,吓得小厮赶紧给一把拽住了。

    “你这人,怎么骑着驴就往富春楼里闯——!”小厮拉着小驴,嘴上不断喊出驱赶的话。

    倒也不是小厮不认识这位苏州城的风云人物,只是黄华堂骑着驴,脸还被风帽挡住了,穿的也实在不怎么样。

    这副熊样,很难让人联想到是皇帝钦定的皇商掌柜,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农村来赶集的糙老汉。

    驴子背上的人推开风帽,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根本不用多说,方才还在拽着驴的小厮转眼就变得笑眯眯了,好像是见到了亲爹,喜得一跳三尺高,也松开了小驴。

    “啊呀,是黄爷!”

    这声音一出,里头那帮小厮也赶紧收起方才看不起人的眼色,一个一个的向里头通报。

    “老黄,你总算来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很快,楼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穿着紫色绸袍的胖子,一看就是腰缠万贯的豪商。

    这商人边走边喊,下楼以后转角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拍了拍黄华堂的身上,激起不少尘土。

    他的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远离半步,但紧接着又满脸堆笑地拉住黄华堂,大声朝楼上道:

    “聚兴号的掌柜黄爷来啦!”

    碍于这人的身份,小厮极不情愿地将那匹小黑驴栓在了马鹏,并且用了上好的料食,悉心照料。

    在二楼靠着湖水的雅间,商人们赶紧出来,见到黄华堂这一副农村小老头的穿着,都是一愣,随即出声道贺。

    “黄爷得了明年京报的专刊权,可喜可贺!”

    “听说黄爷还去面圣了,这可真叫我又羡又嫉!”

    “陛下此回都与黄爷说了些什么,不如与我等说说,好让我等也开开眼,长长见识!”

    那胖子与黄华堂携手进门,过了壁画,来到圆桌周围,坐在凳子上,开始一番寒暄。

    胖子是江南名商,唤做洪良文,是杭州商会得背后东家。

    其余那些,也都是苏杭两地及江南一带比较有名的富商,做的生意从布匹茶粮,再到猪羊牛马,应有尽有。

    小小一座富春楼,却是聚满了这些跺一跺脚,江南经济都要抖上三抖的人物们。

    寒暄过后,黄华堂略一沉吟,对胖子说道:

    “良文所托,极是不巧,还未来得及拜见左都御史大人,京中便生了科考大案。”

    说着,他举起酒杯,笑道:

    “有负老友之托,惭愧得很,我自罚一杯!”

    洪良文静静看他喝完,才是伸出手按住酒杯,哈哈大笑:

    “老黄你这是什么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原本也没抱有多少期望!”

第四百三十五章:苏州皇家商会(中)

    黄华堂虽然晚到,穿着也不十分得体,但往那一坐,便是俨然是一副主人翁的模样。

    “别忘了照顾好我的小黑。”

    他回头嘱咐一句,小厮赶紧点头哈腰道:“不用黄爷说,小的早就把驴子牵到马鹏去了,用的都是上好的料食。”

    黄华堂点头,转身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道:

    “诸位都到齐了,有件事我也不得不与诸位说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觉得还是早点定下来好。”

    非同小可?

    一听这话,周围的商人们都犯嘀咕了,这姓黄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这些商人之所以早早聚在这里,就是知道黄华堂现在今非昔比,结交的朝廷官员更加不少,他们是来此求机遇的。

    他们早就隐隐有所猜测,黄华堂必定从皇帝跟前接了什么差使,现在一听,果不其然!

    机会都是留给有所准备的人,江南的豪商名士数不胜数,家财可与在座这些人媲美,甚至超过黄华堂的人都大有人在。

    黄华堂开门见山,正好也是这些人来的目的。

    洪良文看着黄华堂,笑道:

    “既然黄掌柜快人快语,那我们也就直说了,朝廷既然有大事交给黄掌柜,而黄掌柜又来找到我们,想必是个大单子,怕一个人吃不下吧?”

    黄华堂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老洪说话还是这般犀利,确如你所说,这单子不是一般的大。”

    “实际来说,莫说是我聚兴号一家,在座的诸位要是想为自己挣个前途,为本家争个荫封,这辈子也就这一个机会了。”

    “机会近在眼前,把握得住把握不住,就要看诸位了。”

    这时,一名布匹商起身道:

    “在下董孝嗣,松江商会的掌柜,久仰黄东家了!”

    黄华堂坐在那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听说聚兴号几年前还只是偶有闻名,如今却已成为苏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号,简直厉害!”董孝嗣起了一杯酒,大笑说道:

    “闻名不如见面,黄东家的谈吐果然非同一般。”

    黄华堂受了这般逢迎?脸色依旧平淡如水?坐在那里举起酒杯,回笑道:“是董掌柜啊,久仰久仰。”

    董孝嗣见黄华堂喝了自己的酒?心中才是一松,坐下去说道:

    “我等虽是商人?但也是大明朝的臣民,陛下吩咐下来的事,自然当仁不让?黄东家只说要我如何去做就是。”

    他这话说完?余下的商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出言。

    “是啊?黄东家,你就说说陛下是什么意思吧!”

    “要是朝廷有用的着我的等的地方?自当效命!”

    商人逐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些人话虽说的好听,却也不都是什么好果子。

    话说回来,黄华堂自己也是一样,他与朝廷合作,也不是什么精忠报国的想法,那是看见了与朝廷合作后给自己乃至整个黄家带来的好处。

    他首先望向杭州商会的掌舵人,也就是他的老朋友——洪良文。

    “杭州商会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商会,洪东家的资产不说有我十几倍,也能顶上我三五个黄家了。”

    洪良文连道不敢,连声推辞,眼中却也笑的愈发明亮起来。

    黄华堂恭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洪东家的家业已经如此之多,想必也该考虑着为自己和洪家,找一个保障了吧。”

    洪良文脸上的笑容一滞,问道:“老黄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华堂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将自己眼前的酒杯推到他眼前,微笑说道:“朝廷与佛朗机人签订通商协议的事,想必洪东家已经知道了。”

    洪良文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陛下叫我去的意思,就是要我在苏州建起一个皇家商会,这个皇家商会,要包含各地的其它商会。”

    这句话就如同惊雷一般,在商人之间炸开。

    在座的都是各行各业混起来的龙头人物,手中的资产遍布江南,绝大多数孩纸一些地方的商会掌舵者。

    就是一群这样的商人,也知道黄华堂这句话代表的意思。

    各地都有商会,这是一个将当地有头有脸商人圈起来的组织,就是这些商会,控制着一个地方的物价、货运出入,甚至是经济命脉。

    商会的下属,还有各地的船行,船行们在运河流经之处都有码头,商船每日间往来南北,也是商会在上面指挥调度。

    黄华堂一句话就说明了一件事,现在开始,朝廷将会重视商会的发展,还有各地的经济。

    和佛朗机人签订通商是一个开始,组建皇家商会更是一个进阶。

    皇家商会的总部设立在苏州,目的就是要将各地的商会纳入管辖范围。

    朝廷当然不会直接管理商人,还是以商人管理商人,皇帝只管皇家商会的总负责人。

    察觉到机遇的同时,商人们又都觉得有些悲哀,甚至是无力。

    因为朝廷实在太强大了,各个地方的货源全都在朝廷手里,通商以后,来自西方佛朗机人的货物,首先也要经过朝廷的许可才能交易。

    众人都有预感,商人的日子不好过了。

    准确的来说,是和朝廷不对付的商人的日子,很快就要难过了。

    有人愿意,就肯定有人不愿意。

    不等洪良文说话,一名商人冷笑说道:“我想问问,在座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各地的分号分行数不胜数?”

    “朝廷要设立皇商会统一管理各地商会,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

    又有一名商人站起来说道:“单是我们宋家一家,在淮安和登莱的盐田就有五千亩,我们生意做的不大,只顾着盐场和盐田,不想牵涉太多。”

    “我们宋家一直照着朝廷法度办事,不参与这个皇商会,感请黄东家也莫要为难我们!”

    说完,宋家来人转身就要走。

    黄华堂本来就是商人,自然对其中的道道心知肚明。

    这番话他话听到一半时就已经在笑,等这人说完,黄华堂更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留,冷笑说道:

    “别说的这么道貌岸然,你们宋家联合登莱巡检司倒卖私盐每年牟取暴利的事,早就是不公开的秘密了!”

    “朝廷不日就将查办登莱巡检司历年盐务,到时候有关的一个也走不了。”

    “实话告诉你说了,就算这次你不进这个皇商会,朝廷早晚也是要纳管山东盐业的!”

    “山东盐业可牟暴利,你以为朝廷上的都是傻子,看着你们独吞无动于衷?”

    “到时候想进,只怕就晚了。”

    黄华堂见这人脚步顿住,也就知道他明白了,换成一副劝说得样子,继续说道:

    “别急着把自己屁股擦的这么干净,你自己擦了,朝廷该查还是要查!你们以为朝廷这次就单单只办一个皇商会?”

    “错了,大错特错!”

    “办了皇商会以后,朝廷就要清查山东盐业,然后就是清查宁波沿海渔业,尤其是你洪东家的杭州,更是在灾荒时高价倒卖粮食的大户,也要查!”

历史背景简述

    大唐乾符五年(878年),黄巢题完“……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造反序幕,对腐朽的唐王朝展开致命的一击。

    他发明的“舂磨砦”军粮创造法,对中原百姓造成了不忍言的巨大伤害。

    至此,神州大地上藩镇林立,纷纷割据,战乱频仍。

    907年,朱温建立后梁,定都开封,历史的车轮滚入更为混乱的五代十国时代。

    923年,李克用在洛阳称帝,传二世四帝,历时一十四年,史称后唐。

    936年,石敬瑭认契丹皇帝为父,并以幽云十六州为代价,在契丹扶持下于太原登基称帝,史称后晋。

    947年,契丹铁骑汹涌的跃过黄河,攻入汴梁城,开始在中原大地上的放牧生涯,改国号辽。

    太原留守,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本已向辽称臣,怎知民意难为,辽皇胆惧,率军撤回燕云以北,刘知远趁势于太原登基起兵,入主汴梁,占领开封,次年建元乾佑,史称后汉。

    948年,刘知远病逝,传位于年仅十八岁的刘承佑,任命史弘肇、王章、苏逢吉、郭威四人为顾命大臣。

    950年,刘承佑大开杀戒,四顾命大臣一下子除了三,唯郭威领军在外得以幸免,但留在京中的亲人却被刘承佑赶尽杀绝。

    郭威愤而起兵,刘承佑兵败后被自己亲卫误杀,郭威保扶刘崇之子,远在徐州的刘赟为帝。

    951年,刘赟尚未登其基,奉刘太后命监国的郭威借辽兵入侵,率大军北征,半途被“黄袍”加身,回汴梁称帝,史称后周。

    同年,刘知远之弟刘崇于太原称帝,国恨家仇,誓与后周不两立,史称北汉。

    而与此同时,神州大陆尚有西蜀、南唐、吴越、闽、楚、南汉、南平等国,史家把这些割据之国与中原五代交替合称为五代十国。

    本书从郭威病逝,假子郭荣登基开始。

    公元954年,春。

在心为敬|留帖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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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立春后,头寅雪

    天色昏沉,唯有雪花在暮色中飘飘扬扬的洒着。

    凛冽的寒风裹着雪花没头没脑的往脸上,脖子上,衣领里乱钻。虎子没空理会,他左手挽着木桶,右手前探,那手满是冻疮,黑红肿胖,与他黑瘦的身躯形成强烈的对比。

    趴伏在水塘边的是一只癞蛤蟆,黑乎乎,圆胖胖,满身都是恐怖的黑疙瘩,但在虎子的眼里,这是无上的美味。

    手刚触到滑滑腻腻的感觉,便猛一把揪起,癞蛤蟆在他手里撑着四肢死命挣扎着,虎子快速掀开桶盖,将癞蛤蟆扔进去,又牢牢的盖好,里面已有七八只癞蛤蟆,这一下惊动,又在桶里乱蹦乱窜起来。

    木桶摇摇晃晃的,随时要倾倒出来的样子,虎子有经验,臂弯一挽,肘尖抵按着盖子,不一会那动静就小了,虎子趟着齐膝深的塘水,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风在吹,雪在飘,但他没有丝毫的冷意。

    为了这一天,他可是等了好久。

    从年三十就在开始扳着手指开始数,一直数到正月十七,终于被他等到了。

    立春后,头寅雪。

    黄蛤下山凑人头。

    据说,是因为黄巢杀人杀太多了,妇女老弱一排排站着,斩头如割草。

    本应等到春暖花开才出洞的癞蛤蟆忍不住跳出来,以身代食,用来换平民百姓的血命。

    这一天是甲寅日。

    人们为了记念那苦难的日子,把头寅这一天出洞的癞蛤蟆,叫做黄割(蛤),并捕食之,说起来也怪,每到这一天,天空都会落雪。

    老人说,这是天地同悲齐戴孝。

    虎子是他的小名,大名就叫甲寅。

    据说当初他爷爷就是捉黄蛤时捡到他的,这个大名让他很不舒服,从不跟外人提。

    虎子趁着天色,捕捉了满满一大桶黄蛤,眼见天色已黑,桶里再也装不下了,这才带着遗憾从池里出来,抖抖双腿,套上草鞋,借着雪光向村里走去。

    春雪难积,路上满是泥浆,等他回到村里,整个人已成泥人,他在村口第三家灶下亮着火光的草屋前停下脚步,喊道:“三叔,还没吃么,黄蛤吃不吃?”

    屋里响起声音:“没,才从城里回来,正点火呢,这才落了雪你就去捉了,多不多?”

    一条高瘦的身影从黑暗的草屋里走出来,黑暗中看不清五官,唯有眼睛在雪光的反映下闪着精光。

    “多,满满一大桶呢,早知该带两个桶去。”

    “那杀四只下饭,你也在这吃吧,正好有事商量。”

    虎子放下桶,揉揉臂弯:“好,把这桶黄蛤都杀了,明早再去捉。”

    三叔没好气的拍了他一脑壳,“太热骨了,肚子吃不消,你回去洗换一下,这黄蛤我来整治。”

    虎子应了声转身就走,回到自己屋棚,身子用冷水擦擦,换上一件干净的破棉衣,顿时感到一股暖意,却依旧赤脚套着草鞋,到了三叔家,把草鞋脱下,竖在灶洞下烤着,举着双脚在灶膛边暖和。

    三叔已经斩杀了十来只黄蛤,正在剥皮破肚忙碌着。

    虎子没有帮忙,他喜欢捉黄蛤,也喜欢吃,但却不敢杀。

    杀黄蛤要斩头,他第一次下刀时手软,黄蛤拼命的用两只前肢抵着刀刃,两眼睁的大大的,那种临死前的绝望深深的击败了他,自此不再动刀。

    老人说,黄蛤通人性。

    否则也不会出洞救人了,这就让他想不通,既然救了人,为何还要杀了它,老人们也回答不出来,只说经过那种悲苦到绝处,才能明了这道理。

    虎子有时也会想,再苦有现在这般苦吗,红锅煮野菜,拉屎都要抠。

    三叔从门外回来,一手提刀,一手端着一大盆洗净的黄蛤肉,就要往锅里倒,虎子忙问:“可斩开了?”

    “放心,知道你见不得四手四脚人样子的,分成四块了。”

    虎子这才放下心来,往灶膛里架柴,见三叔抱着盐罐狠狠的用木勺掏了几下,把剩下不多的粗盐全倒下去,惊道:“三叔……”

    “吃顿好的,三叔还沽了酒。”

    “发财了三叔?”

    三叔没有回答,只怔怔的看着锅气腾腾的出神。

    不一会,有肉香开始弥漫,三叔用铲子搅拌了一下,道:“就在这吃吧,不起锅了,陪三叔喝一杯,等肉吃完再下渣子面正好。”

    两人便在灶边坐下,一人占一角,下箸如飞,先吃了七八块肉,方端起酒碗咪了一口,酒香混和着肉香,说不出的快活。

    三叔叹口气道:“这世道,没法过了,叔要去干一票大买卖,你干不干?”

    “什么买卖?”

    “你明天把你阿爷留给你的票据拿着,要是龚老九给钱,万事皆休,要是不给,也万事皆休,老子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虎子手一哆嗦,筷子松进锅里,忙快手一探捉起,讶然道:“杀人犯法,要坐牢斩头的。”

    三叔埋头喝了一大口酒,半晌憋出一口气来,恨恨的道:“这窝嚢气憋太久了,辛辛苦苦种了田,谷子还没熟呢,不是匪帮来就是军队来,自己都没一口嚼的,今年盼明年,明年盼后年,年年如此。”

    “凭什么让我们年年白干,天天饿肚子,凭什么你阿爷卖命来的十六两银子,龚老九说不给就不给?”

    “你放心,三叔打探好了,汴梁城里老龙驾崩了,新皇登了金銮殿,下了一道令旨,这道令旨就是你我的活路,杀了人也不用怕。”

    虎子怔怔的看着三叔,在火光忽明忽灭的映照下,三叔本来木纳憨厚的脸上突然就变的狰狞可怖起来,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问道:“什么令旨?”

    “圣上扩召禁军,只看你是否矫捷勇猛,哪怕是山林盗贼,杀人放火之辈,只要应募了,所有罪过都没了。”

    “啊?!”

    “本来我也不信,可下田铺的牛二,早上执着刀闯进孙家,一连杀了他家七口,他那婆娘还是拖到堂上先祸害了再抹的刀,就这样血淋淋的去了募兵处,人家照样收,不到半个时辰,换上军服,趾高气昂的站在大街上,孙家人毫无办法,告官都没用,官老爷有募兵任务呢,哪敢抗旨。”

    虎子满脸不信,“那牛二坏透了,朝廷怎么可能会要他这样的人进禁军。”

    三叔挟一块黄蛤肉吃了,噗的一声吐出细骨,道:“开始我也不信,后来听着听着就靠谱了。”

    “那老皇郭威一家都被前汉皇给杀绝了,当下登基的是他的假子晋王荣,听说满朝文武不服气的多的是,老皇有亲女婿,有亲外甥,凭什么轮到他这假子来坐皇位?”

    虎子道:“然后这新皇就乱七八糟的募兵?”

    “错不了,他要保皇位呢,不过这也是我们的机会,给三叔一句话,干不干?”

    虎子的心里开始扑通通的猛跳,那张十六两银子的票据,是他压在心头的巨痛。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兵,拼断了一条腿才积存下来的银子,在下邑城的当铺里寄存着,本以为最是放心不过。

    哪知老爷子为了省食,吃多了没盐的河蚌肉,肚子里长了虫,腹胀如鼓,临死了都舍不得动一下的银子,虎子去取,却根本取不出来,当铺里咬定非本人来取不可。

    虎子找里正,找衙门都没用,三叔等几个要好的家里人相陪着去闹也没有用。

    人家说的振振有词,说这是他老爷子的财产,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来取的,当铺要讲信用,要保证客人的财产安全,非本人不得代领。

    可人死哪能复生!

    这个气呀。

    可没有办法,人家有护院,有官府罩着,有钱有势,根本争论不过,事情三闹两闹的,便渐渐的拖了下来,可这口郁结气却随着苦日子的煎熬越来越浓。

    虎子端起碗,把酒一干二净,道:“听你的,三叔,就干他嬢的。”

    ……………………………………………………

    《后周本记》“……帝以矫捷勇猛之士多出于群盗中,故令所在招纳,有应命者,即贷其罪,以禁卫处之,至有朝行杀夺,暮升军藉,雠人遇之,不敢仰视……”

002:莫欺少年弱

    黄蛤雪从来不会下久,也就在树上草丛里留了白,地上却是积不起来。

    到了半夜,天就晴了,有皓月当空。

    虎子与三叔说干就干,吃完饭,虎子把老爷子当斥候时偷带回来的藤牌合叶刀取出来,就着雪光磨了半夜的刀。

    这牌刀是斥侯专用的,不用时背在后背是个四方藤箱子,短刀正好收纳着,要用时一打开,箱子里的木档一横,就是藤牌,潜城什么的最是方便。

    三叔没有这藤牌,只有一柄尺长尖刀,也磨的雪亮,用破布缠了,正好在怀里揣着。

    第二日两人起个大早,趁着月色就出发,此时路面泥浆冻结着,正是好走。

    下邑城离着村子并不远,也就不到二十里。虽然冷风呼啸,但一路急行,到的下邑城时两人身上都腾腾的冒着热气。

    天色亮了,可城门未开。

    两人只好在城门边上寻块条石坐了,被护城河上冒出来的寒气一逼,虎子一颗滚热的心渐渐的就伏了下去。

    “三叔,要不咱不动刀子,能要回就要,实在不行就算了。”

    “呸。”

    三叔朝河里重重的吐了一口痰,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鄙夷的横了眼虎子,“站起来比你三叔还高了,有卵子不?”

    “我……我怕……”

    “怕啥,万事有你叔。”

    三叔见有赶早的行人过来了,便闭上了嘴,两人一声不吭的窝着,候了好久,身上都快结冰了城门才缓缓的开启。

    两人跟着人群进了城,先寻了个早吃摊子点了两碗麻糊汤,又要了四个饼子,肚子填了个半饱,这才向当铺而去,一路上尽听三叔咒骂早点铺子,豆碎子当盐放,贼心黑了。

    虎子有些脸红,他可看着三叔趁店东不注意狠挖了勺盐菜挟进饼子里。

    到了和记当铺,又没开门,这时三叔就后悔来早了,“得辰时才开呢,却是忘了,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虎子有些心虚,“城里我总共也没来几趟。”

    两人无处可去,只好寻个背风处蹲着。

    虎子把手笼进袖子里暖和,脚却只能光着,见着城里人穿着靴子,布鞋,干干净净的,再看看自己黑脏的狗都嫌弃的大脚,忍不住往里缩了缩。

    等到太阳照耀到街上时,当铺的小二才开始慢条丝理的卸门板。

    三叔左右一看,一拉虎子,就窜到当铺里。

    “取钱。”

    三叔重重的把存票往柜上一拍,把刀子一亮,那朝奉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就变出一付笑脸出来,连忙点头答应,说世道不太平,前柜不敢放银子,要拿银子得到后院。

    两人信以为真,跟着进去,朝奉笑道:“两位在此稍候,某这就为你们取银子。”眼见朝奉进屋,然后就出来六七个彪形大汉,个个手里提着家伙。

    “敢来和记动刀子,那便让你竖着进,横着出。”

    三叔颤着手,额上青筋直跳,回头看看,身后又是两条大汉,知道难以善了,猛的虎吼一声:“拼了……”执刀就冲。

    虎子颤着手,三扒五拉的才卸下了藤牌,而三叔已经惨叫着倒地,脖子上的血喷溅的满地都是。

    虎子哭喊了一声,正想扑过去相救,一个人,一把刀,已威风凛凛的挡住去路。

    刀上鲜血淋漓。

    虎子紧紧握住手中的短刀,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那彪悍的刀客。

    手汗湿漉漉的浸润着松木刀柄,黏乎乎的难受,极想在大腿上擦上一擦,但又怕露了空门被对方逮了机会,只敢松开小指无名指,让寒风好吹进手窝里透气。套着藤牌的左手就要好受的多,轻轻的张着,唯有一颤一颤的无名指透露出主人的紧张。

    敌不动,我不动。

    敌方不动,是因为轻藐的眼神蕴藏着猫戏老鼠的得意,再强大的老鼠见了猫,都得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更何况,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土包子,小瘪三,除了一腔热血,还能有什么,别说一把二尺长的直刀,就是十把鬼头刀背着,也只能是一盘菜。清炖还是红烧,完全看主人心情。

    刘霸刀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作为当铺的护院,平日里都少有出手机会,只要往前一站,大多数人就萎缩了,今日正好,一大早的就能见血祭刀。

    寒风吹起血腥,他舒服的张了张鼻翼,浑身上下似喝了一壶醇酒般的火热起来,一股混和着宿酒气味与脂粉香味的难闻气息因体温的升高而悄然散发出来,在寒风中悄然飘荡。

    他右手提刀,施施然的向前迈出一步。

    对面的小子把头缩了缩,脚步轻轻的往后退了退,身子猫的更矮了。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夹着尾,可怜巴巴的在老虎面前求饶。呵,求饶有用吗?想要银子,谁给你的胆。

    刘霸刀左手向后微摆,示意兄弟退后,爷难得心情好,且过过刀瘾。

    刘霸刀再上前一步,渊停岳峙的站定。朝对面的小子勾勾手指。

    那小子一脸紧张的窘样他可看的一清二楚,生怕自己虎威太盛了生生吓跑了他,那可就太无趣了。所以他用两个鼻孔看着对方,张开嘴向前面喷出一口恶臭。

    虎子眯了眯眼,在雪光的映照下,被阳光直射的感觉很糟糕,而且是致命的。但现在已没的选择,一进院子,对方就一直占据的有利的地形。

    现在那魁梧的如同熊罴一般的大汉步步欺压过来,自己不得不眯起双眼才能看清对方停下的意思。

    他看到了勾手挑逗,他看到了比黑豆还大的鼻孔,他看到了那肥厚嘴巴里呼出的热气,甚至看清了牙缝里塞着的肉丝和菜叶……

    但没有看见他的眼睛。没有看见眼睛!

    但却有因为仰头而比平常更突出醒目的喉结在一上一下的耸动着,引诱着——

    只要一刀横抹。

    只要一刀横抹,对面的家伙就会变成一只死熊。

    一滴汗水从虎子的眉角流下,他微微的侧了侧头,避免汗水流进眼睛。

    他的手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牙齿“咯咯”的响着,瞳孔进一步缩紧,只觉得对面的汉子身形在阳光的阴影中越来越高大,然后听到对方猖狂的大笑声。

    他心头一热,身子便不由自主的窜了出去——上步横斩。

    身形如乳虎出林。

003:入了伍,就是兄弟

    九爷躺坐在太师椅上,把身体躲进阴暗里,只把两条老寒腿架在阳光里晒着,阳光是从屋顶的明瓦上斜照下来的,舒服的照在膝盖上。九爷一边听着管事的汇报,一边眯着眼欣赏在阳光中飞跃的浮尘。

    要是无事,他可以一动不动的坐看小半天。在九爷看来,人生如尘,阳光照到的地方,你能看得见它们在挣扎,在飞舞,又或者刹那间下坠,飘然间飞升,但只要轻吹一口气,便隐入黑暗再也不见。

    人生如尘呐,听话,敢打,两臂有水牛力气的霸刀竟然说没就没了。

    管事龚福低眉顺眼的佝着身子,双手服贴的垂在大腿前,轻声说:“这事真没人料到,也怪霸刀太硬气,欺他是个少年郎,要一个人耍耍他……没想到那小子惯使牌刀,硬是要了霸刀的命。”

    “出息,霸刀手下那些人呢?都死了不成。”九爷的白眉抖了抖,冷冷的开口。

    龚福用袖口擦擦脑门的冷汗,轻声答道:“都上了,起先是霸刀一对一,后来看一时破不了盾,大用他们几个就上了,坏就坏事在这,要不是上的人多,那小子也没舍得拼命,结果那小子弃了防,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拼命,就……”

    “呸。”九爷猛的坐起,朝地上重重的吐一口浓痰,怒道:“就怕死了,就不敢前了,就想着保命了是不是,结果反而送了命!哼,英勇豪气都被老婆孩子热炕头给磨没了,这才安生几年呐——那小子呢。”

    “霸刀一倒,大伙都愣住了,再想上前,却被他跑了,大用几个就追,哪知道那小子计划好的,直接跑去募兵处了。”

    “哦。”九爷端起紫砂壶,就着壶嘴轻呡一口茶,问:“那京里来的武官怎么说?”

    “听说是个杀人犯,那小子又提着牌刀,结果募兵的武官当场就罩下他了,说圣上有旨,凡应征入伍者,前罪一概不究。”

    “哼,你去,封二十两银子,把人换来,三刀六洞,斩头挖心,以祭霸刀在天之灵。”

    龚福迟疑了一下,方轻声道:“可能晚了,那小子才进了营,就有快马传令,让立刻开拨。”

    龚九亭将茶碗重重一拂,恨声道:“快马去追。”

    “诺。”

    ……

    虎子夹在队伍中间,默不作声的跟着队伍橐橐而行,抹一把眼泪,冷风一吹,眼眶又忍不住湿润起来。

    他恨自己没用,关键时刻却手忙脚乱了,要是自己快点动手,三叔不一定就会死,可现在三叔……

    他不敢想下去,泪水再次迷了双眼。

    肩上被重重的拍了一下,他忙擦干眼泪,扭头一望,却是负责征兵的武官陈仓,因为额上有一道长长的蜈蚣伤疤,大伙都叫他陈疤子。

    “哭啥,人死吊照天,好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虎子点点头,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当先一人肥肥胖胖,虎子认识,正是龚府的管家,他的心里猛的提了起来,肩一抖就卸下了藤牌。

    陈疤子示意他别管,但三骑嚣张而来,这般动静让队伍不知不觉的停了脚步,齐齐扭头张望。

    “某乃龚府管家,见过军爷。”

    陈疤子冷哼一声,道:“小小一个商家,也敢称府,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龚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翻身下马,道:“这位军爷,借一步说话。”

    陈疤子上前几步,龚福就把嘴凑到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

    陈疤子冷眼一翻,把左手一伸,龚福忙从长随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袱递了过去。

    陈疤子掂了掂份量,转身就走,手一扬,示意队伍出发。

    龚福大急,叫道:“哎……军爷,咱说好的事呢……”

    陈疤子把腰一挺,一股彪悍的杀气倏的炸起,傲然道:“入了伍,就是兄弟,银子,爷收了,想要人,没有,要再废话,一句妨碍军务,老子活劈了你们仨。”

    “你……”

    龚福气的浑身发抖,但见那陈疤子恶形恶相的将包袱往手下一抛,接过一柄厚背朴刀时,不自禁的后退两步,眼睁睁的看着队伍缓缓而去。

    眼见龚福吃憋,虎子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感激的看了一眼陈疤子,心中的悲愤不自觉的减少了几分。

    是夜,队伍在宋州城外的一座营盘里休息,虎子分到了三块干饼和一碗肉粥,他香甜的吃着,吃着,眼泪又禁不住的流了下来。

    老爷子为了省钱,吃菜都舍不得放盐,三叔为了那十六两银子,把命也送在了当铺中,而只有他,喝到了热乎乎的肉汤,吃到了香脆脆的大饼。

    陈疤子端着汤走过来,虎子让了让,陈疤子在他身边蹲下,吸一口汤,咬一口饼,含糊着问:“家里再没人了?”

    虎子点点头。

    陈疤子也点点头,道:“没了好,没了省得牵挂,你这样哭哭涕涕的可不行,这世道,只有心肠硬的起,才能活的好。”

    “等以后上了战场,看到满地死尸时,接到命令给战友补刀时,那心肠……嘿嘿。”

    陈疤子把一块没吃过的大饼递给虎子,道:“多吃点,力气要壮,胆气要大,听到了没有?”

    “嗯。”

    “你那甲寅的名字,大气的很,以后只管大胆的报,别扭扭捏捏的,让人看不起。”

    “……嗯,以后就叫甲寅。”

    ……

    队伍在这歇了一夜,天明再次起程,这一回一起出发的人数多了许多,足有好几百人,一眼都望不到头。

    所有人里面穿着自己的衣裳,外面套着一件无袖比袄,脚上穿着草鞋,肩上或背行李,或空手,默然无声的前行。

    中午只在路边歇了一回脚,每人分到两张饼子,就着冰冷的清水咽下,脚力还没恢复,队伍又开始起程,众人免不得要发牢骚,军队里粗暴的一面终于发生了,伍长什长这些带兵的扬起鞭子就抽,有两个不服气的直接被朴刀卡住脖子,吓的裤裆都湿了。

    好在甲寅本就不多话,人又小,那鞭子没轮到他的身上,但看着队友痛的呲牙咧嘴的,心里也不免慌然然。

    随着离家的脚步越行越远,甲寅的悲伤也越来越小,但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却又在心底里浮起,队伍这是要去哪,会不会立马就去打战?

    夜里在白云寺宿营时,他找到陈疤子,悄悄的把心里话问了。

    陈疤子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去京城,我们是禁军,天子近卫。”

    甲寅的双眼就亮了起来,满是憧憬之色。

004:被骗进来的倒霉蛋 一

    汴京城到了。

    但甲寅没有如愿以偿的入城,队伍在离城老远的地方拐进一条小路,因为军营并不在城内。这让甲寅感到很遗憾,只能远远的眺望着那高大的城墙发呆。

    本是旅帅的陈疤子忽然被降职了,成为了一个伍长,甲寅听到其它人的窃窃私语,才知道是因为少了孝敬的缘故,原以为陈疤子会沮丧伤心的,哪知他并不为意,只和接替他的旅帅说了一句:“这小子跟我走。”

    甲寅就懵懂的被陈疤子带走了,陈疤子东拐西选,在空荡荡的营房里找了最靠里的一间住下。

    甲寅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好奇的问:“陈头,其它人呢?”

    “他们都到第八营去了,我们这是第九营。”

    甲寅哦了一下,又问:“你不是有银子么?旅帅多威风呐……”

    陈疤子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道:“小小年纪,你懂个屁。”

    甲寅就不言语了,开始扫地,这营房之前有人住过,脏的不象话,屋里有股难闻的味道,不过甲寅并不在意,这里可比家里好多了,起码不透风,暖和。

    正扫着,屋外有人喊:“老疤子,新兵来了。”

    陈疤子起身出门,甲寅好奇,也跟着出去,却见门外站着两人,一个是花白头发的老兵,一个是相貌英俊的少年郎。

    只见那少年郎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剑眉朗目,宽肩窄腰,身量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关键穿着十分富贵,一身绣花紧袖箭服,脚上更是暖和的薄底快靴。

    “在下秦越,特来报到。”

    陈疤子皱着眉看了看他,冷声道:“行呐,原来是个小白脸,进来吧。”

    那老兵嘻哈一笑,便扬长而去,那秦越见陈疤子两人返身进屋,迟疑了一下,也一掀帘子,还没进门便“呕”的一声,转身就吐了一地污物,甲寅见他难受,迟疑了一会,还是上前帮他拍背。

    秦越吐了一会,又用随身带着的精致水壶漱了口,这才涩声问道:“这么脏,能住人么?”

    “怎么不能住人了,嫌脏,好呀,嫌脏就走人。”

    秦越好一阵才喘回气来,见陈疤子歪着头打量着,就陪着笑道:“我说,就不能收拾收拾么?”

    陈疤子冷笑,“想干净,行呐,钱拿来。”

    甲寅心想,这陈头怎么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似的,怎么就不讲道理起来了,正想着,却见那秦越又是陪笑道:“那个,呃,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我才入营,请多关照。”

    “想关照,好呀,孝敬钱拿来。”

    秦越终于被陈疤子一付懒散散的**样子给搞毛了,当下收起笑容,冷声道:“不知这军中有什么规矩?”

    陈疤子冷笑一声,“拳头大的为尊,只要不动刀都可以。怎么,想试试?”

    “试就试。”

    秦越把身上带的行李放到地上,揉了揉手腕。

    陈疤子懒洋洋的在外面坪地上一站,静等对方动手。

    只见秦越倏的一个箭步冲出,一拳又急又猛的挥了过去。

    甲寅心想这人看着斯文,功夫却是好着呢。

    却见陈疤子只轻巧巧的后退一步,就避开了这一击,起脚就向秦越踩去。秦越右脚一收,猱身欺近,一个肘击就向对方喉结处击去。

    陈疤子收脚横臂,左手格住秦越的攻势,用力一振,将秦越震出丈远,冷哼一声道:“有两下子,看来手底下是见过血的,那老子就不客气了。”

    秦越见其双臂一振,浑身响起“哔哩啪啦”一阵爆竹声来,情知难斗,忙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服输。”

    “服输?老子最见不得投降之人,接招。”

    陈疤子一个虎扑,倏得冲到秦越身前,一记勾拳就向左脸打去。秦越忙出拳封架。只见两人拳掌翻飞,一个出拳势大力沉,势如虎豹,一个身形敏捷如灵猫,倏忽闪动。

    双方你来我往交手二三十招,终是陈疤子更胜一筹,甲寅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呯”的一声响,秦越跌出丈远,“啊哟”痛叫着一时却是翻身不起。

    “服不服?”

    “是你逼人太甚,我又没有恶意,只觉着这房间里太脏了,啊哟……”

    甲寅忙上前把秦越扶起。

    “只要有钱,怎么换都行。”

    秦越揉着小腹,小心的问了句:“能出去?”

    “报批,然后老兵陪着。”

    “早说呀,害我痛的,嘶——”秦越痛的挤眉弄眼。

    出营采买这样的事情轮不到秦越,陈疤子给出的理由是他太狡猾,带着甲寅走了,代价是采买的东西三人份,秦越出钱,留下个脏不拉叽的营房让秦越打扫。

    营门外不远处就有小集市,一看就是专为军营服务的,吃穿用具各式俱全。

    陈疤子先带着甲寅到了一家羊肉汤馆,要了两大碗羊肉汤,整整称了五斤羊骨,啃的不亦乐乎,最后再来两张大饼,饱饱的填了,这才慢腾腾的走着消食,采买生活用品,连枕头什么的都配了,那棉被更是一气买了六床,说是一床垫一床盖的,这才叫暖和。

    买好了床上用品,陈疤子又去挑买衣服,都是制式的军衣,棉的单的都各挑两套,又有绑腿布袜啥的,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堆。

    甲寅暗暗伸着舌头,心想这陈头用起别人的钱来就是大方。

    东西采买完了,甲寅要去动手背,陈疤子却不让,早有两挑夫麻利的捆扎好,一根扁担一套,颤颤悠悠的挑起。

    陈疤子见甲寅不明白,在路上低声解释道:“这是规矩,否则东西进不了辕门,你也不想想,军营前的门市,是一般人能开的起来的么。”

    甲寅半懂不懂,点点头,老实的跟在后头。

    到了营房,发现秦越正用一根柴火在燎着床架,乌七八糟的东西都被他扔在门外的坪地上。

    陈疤子第一件事是到那堆黑乎乎的杂物里掏东西,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布袋子,解开一看,舒了一口气,才要进门,却被秦越把门一关挡在外面。

    “你们先去洗澡,把衣服在火上燎过了再进来,不能再有虱子跳蚤。”不等陈疤子回话,又问那挑夫:“这被子啥的,他们没碰过吧。”

    “没,都没粘一下手。”

    秦越点点头,也不让挑夫进门,双手一提一拎,把东西拎到空床上,摸出一把铜钱就赏了过去。

    甲寅看呆了,心想这钱也太好赚了,自己在家干一个月也干不到这么多钱。

    陈疤子踢了他一脚,让取毛巾等物去洗澡。

    秦越还是不让进,自己动手解包,把崭新的毛巾衣物用一个包袱包着,递给甲寅,道:“离身子远点,好好洗,等下洗完了旧衣也别捡了,都扔掉。”

    甲寅心想这人多要干净呐,该是怎么的富贵人家出来的?

    陈疤子道:“这人一看就是被家里长辈骗来历练的,有钱,只管下死力的帮他花好了。”

005:被骗进来的倒霉蛋 二

    有钱就是好办事,陈疤丢出去几枚铜钱,围起来洗浴的空地上就有人麻利的摆上四个大浴桶,先在那有药水的大桶里泡着,头都不用自己洗,一个老汉细细拢拢的用药皂揉搓着,忙活一刻钟方把头洗的干干净净,再搓背,全身上下都抹的干干净净。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穿上干净崭新的衣裳,甲寅走路都觉着踩在云端。

    回到营房,见秦越正忙着给自己铺床叠被,见着陈疤子便问:“这么差的料子,怎么靴子也不买一双?”

    “在军中,只有草鞋最好使,不论天晴和落雨,只管浆去就是。”

    “既然这样,衣服总要好点吧。”

    “就知道你要穿好的,不过上了战场,谁穿的好,谁死的快,敌人的刀枪都照着搠来。”

    秦越就不说话了。

    洗完澡的陈疤子其实也不难看,只脸上的刀疤吓人,或许是享用了新被褥的缘故,又或者打了一架的缘故,态度好多了,晚饭时还亲自带着插队,蛮横的问伙夫多要了一块肥肉。

    三人蹲一块吃,陈疤子见秦越掰着饼一小块一小块的嚼着,喝个米汤都十二万分的勉强,冷笑道:“你就是个受不得苦的。”

    看看甲寅歪着嘴,一呼噜就是半碗汤,一口就是半个饼,索性将自己的半个饼给了他,见甲寅接过就吃,毫不嫌弃,忍不住骂道:“下午才吃过羊肉汤,还这一付馋样,就是个饿痨鬼投胎。”

    秦越眼睛就亮了起来:“哪有羊汤喝?”

    甲寅的眼也亮了起来,道:“营外就有,可鲜美了。”

    秦越把碗一敲,道:“那还吃这干啥……能出去不?”

    陈疤子冷笑道:“只要给钱,就是喝酒也不管你。”

    秦越立马起身,道:“快带路,这有怪味的玩意儿比猪食也不如。”

    出辕门时陈疤子丢出两枚铜钱,那负责守门的竟然客气的点了一下头,甲寅见怪不怪了,秦越却是看的啧啧称奇。

    到了那小集市,秦越直接就挑了一家看上去最好的酒馆坐下,问店东只管好酒好肉的上来,陈疤子冲着笑的眼睛眯成缝的店东冷哼一声,那店东立马冲灶下喊一声:“老主客来……”

    灶下“好嘞”一声应,声儿脆响悠长。

    秦越门清,对陈疤子一竖大拇指。

    不一会酒菜上来,秦越只闻了一闻,那酒便不再喝,问小二拿来空碗空碟,开始吃菜。

    甲寅见他一个碗盛菜,一个碗喝汤,喝汤还用汤勺小口呡着,骨头啥的都在那碟子上码着,差点看呆了。

    陈疤子显然见多世面,喝了两杯酒,问道:“怎么想到投军的?”

    秦越皱着眉喝着色如牛奶的羊肉汤,看上去如此美味也不对他的胃口,叹气道:“以为禁卫是很高大上的呀,可以吃好穿好还有高薪拿,现在后悔都晚了。”

    陈疤子象看怪物一样的看了看秦越,眼光中有些同情。

    “我说,这营房怎还有这么多空的,兵呢?”

    “谁个个都象你这般傻,有门路的投门路,没门路的当和尚,再不行,山林里一窜,就是没人来当兵。”

    秦越听陈疤子这么一说,心情就更坏了,把碗一丢,脏话骂了一箩筐,却是尽咒师父。

    骂累了酒也喝高了,就开始吹牛,原来他是吴地人,家里排行行九,跟着他师父满天下的游玩快活,才到汴梁不久。

    然后他师父也不知从哪听来的闲话,说这大周新皇帝胸有凌云志,正好可以一搏前程,恿怂着他投军,结果脑子一热,真的来了。

    甲寅不关心他怎么参军,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外面的世界上,问道:“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哪里最好玩?”

    秦越道:“周唐汉辽蜀,我差不多都走了两个来回了,唯独西域的大漠风光我师父没走,他受不了风沙之苦。”

    “最富的是蜀地,所以那里吃喝玩乐最是讲究,其次是南唐,文人们喜欢去。周汉之地最穷,好多地方还是十室九空,真叫做穷的丁当响,走到哪都会冒出脸黄肌瘦的毛贼挡路。”

    甲寅对外面的世界两眼一抹黑,满脸疑惑的问为什么,不明白蜀唐为什么就比大周富了。

    “蜀地有天府之国美誉,江南更是鱼米之乡,仗打的又少,自然就富足安宁。这中原大地么,自前唐末年到现在,中州大地乱了近百年,动不动就是过大军见刀枪的,大军没粮了人肉都吃,男人都快打绝了,大片的田地荒弃着,能不穷……”

    秦越眼界广,见识多,对外面的事情又比较熟悉,趣事见闻信手拈来,大约是与甲寅年纪相仿的缘故,聊的甚是投缘,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仅甲寅听的入迷,连陈疤子也听的忘了喝酒。

    当天晚上,甲寅舒舒服服的睡了,陈疤子也畅快的打着呼噜。独秦越一人在黑暗中睁着大眼,怔怔的盯着房顶的茅草发呆。

    才要合眼睡着,却发现甲寅翻来覆去的,时而这里挠一下,时而那里抓几下,到后来竟然拳打脚踢起来,正要问话,甲寅却猛的从暖和的被窝里跳了起来。

    “怎么了?”

    “热,痒。”

    秦越就明白了,定是他那满身的冻疮惹的,便道:“快披件衣服,别冻着了,可千万别抓破了。”

    甲寅光着身子冻了好久,方把被子又盖了,却把双手双脚露在外面冻着,可依旧睡不安身,时不时的要把被子掀一下。

    秦越看看他,叹口气,翻身睡去。

    第二天,秦越醒来,见天光已亮,陈疤子和甲寅各自窝在被子里睡的正香。便翻身起来,拿脚踢踢陈疤子,道:“怎没人吹号,几时出操?”

    陈疤子迷糊着眼,没好气的道:“出你个大头鬼,还不快躺回去睡觉。”

    秦越讶道:“当兵不出操?”

    “五日一操,你急啥?”

    秦越停了动作,转身在床上坐下,问:“那我们平时干什么?”

    “随便。”

    “随便?”

    陈疤子被他问的不耐烦,坐起身道:“我们是天子禁卫,自该有体面,不能象其它军队一样可以干其它的活计,你就在这混吃等死吧。”

    秦越大急,道:“麻的,我师父诳我到这里,就让我混吃等死?”

    “咱这一营,算好的,在这里,起码一日有三餐,别的地,一日两餐耗着你吧。”

    秦越哀叹一声往床上一倒,就不说话了。陈疤子见他安生了,这才躺回去,拉拉被角,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就在要睡着的时候,秦越又开始吵人了,却是穿好衣服,又把甲寅叫起床,两人去了室外,各自操着刀剑霍霍喝喝的对练了一气,把陈疤子吵毛了,一把掀开被子,捉了把扫帚就掷出大门。

    早饭时秦越还想出去吃,被陈疤子冷眼一横给压回了,老老实实的去伙房喝那清稀可照人的米汤,万分艰难的咽下半个饼子,摸摸依然空着的肚子,可怜兮兮的把另一个饼给了吃的正快活的甲寅。

    “陈头,能请假不,虎子满身满脸的冻疮,我带他去看看。”

    陈疤子笑道:“还是银子的事情,你要是能出三两银子,我就能帮你批一张三天的条子。”

    “那五两是不是就有五天?”

    陈疤子点点头。秦越欢呼一声,对甲寅道:“虎子,我带你进城去,我认识一位名医,叫他给你配点药,几天就能把你的冻疮治好。”

    等陈疤子去批来假条,秦越指指卷叠好的被子道:“谁都不许动,最好别让人再进来。”

    陈疤子又伸出手,笑道:“给钱呀,有钱能使鬼推磨。”

006:这就是汴梁城 一

    汴梁城远看雄伟,近了却是大失所望。

    甲寅看着那残破旧损的城墙,几乎傻了眼,路上看到残屋破居,以及脏乱,他都不以为意,因为与家乡差不离,但这汴梁可是一国都城,这般破旧,真不是他能想像的到的,与宋州相比都要差上一截。

    城卫看上去恶形恶相的,甲寅下意识的往秦越身边靠了靠。

    秦越回头看见甲寅畏缩的样子,没好气的拍一下他的肩膀,道:“把胸挺起来,要目中无人,否则别人可尽儿的欺负你。”说罢,抬脚向城门走去。

    离着城卫还有五尺远,秦越手一抛,几枚铜钱匀匀的串成一线,形成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向那城卫飞去,那城卫右手一探,轻轻巧巧的就把那铜钱收入掌中。一个抛的巧,一个接的妙,竟然引来两声叫好。

    秦越矜持的笑了笑,潇潇洒洒的进了城,甲寅连忙跟上,额头一层白毛汗。

    进了城,甲寅更是诧异,杂乱无章的街道,两边房屋或旧或脏,杂资乱堆乱放。更肮脏的是街面,牲口的粪便虽会被拾粪人快速铲走,但众多驴马一泡泡的尿液还是在泥地里冲积出一洼洼的恶臭。

    漫天的灰尘则在各式建筑物上积存着,又肥又厚。

    这些尘土掺杂着牲口的臭气味儿,男人的汗味儿、女人的香味儿,混和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难闻味儿,粘在身上,黏黏糊糊。

    整座汴梁城都被肮脏、陈旧、混乱和无序所包围。

    甲寅穿着新衣服,就舍不得碰脏了,一路上不住的东张西望,想从这杂乱的环境中找出一丝美好来,但是很遗憾,就连高门大户的门脸也没有想像中的干净,白朦朦的灰尘无处不在。

    他想,营房的臭味秦越都闻不住,这里他能呆的惯?一回头,发现秦越早用一块白色的丝娟,紧紧的捂住口鼻。

    “带路,带路……几位客官需要带路吗?只要五个铜板,京师哪里都能去。”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挤上来。秦越见其春寒季节却穿着无袖褂子,两根瘦柴似的手臂晒的乌黑,只剩一张皮的脸上,两只眼睛却是乌黑发亮。

    “几位客官要住宿吗?最方便的是四方馆,最安静的是六如居,最热闹的是悦朋店,行商喜欢通宝阁,先生最好诗仙楼……你们看喜欢哪个。”

    秦越挥挥手,把这缠人的带路客赶走,自己带着甲寅穿行在热闹的大街上,

    甲寅渐渐的两眼就被城里的繁华热闹给迷住了,但见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道两旁都是商铺,售卖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而那商贩叫卖声,行人喧哗声,楼上的丝竹管弦声,把甲寅的脑袋瓜儿吵的混混沉沉的,到最后,只顾着机械的跟着秦越的步子了。

    直到拐进一条小巷,安静的巷弄吹来一阵清风,甲寅连打两个喷涕后,神情方为之一爽。

    见秦越正在乌漆门前拍打门环,才拍两下,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位清瘦的老者,见是秦越,三角眼里精光一闪,“是你这兔崽子。”

    “啊哟,您老人家怎亲自来开门。”

    “哼,老夫正要出门,就撞见你这鬼样子,进屋来说话。”

    秦越忙一拉甲寅,溜进门去,边走边介绍:“虎子,这位老人家就是我和你常提起的神医司马老人家,是阎王叫人三更死,他能让人活五更的真正神医。”

    甲寅心想,你有和我说过么,正想见礼,却见司马错一把揪起秦越的耳朵,怒道:“什么老人家,老夫很老么,什么神医,你想气死老夫么?”

    “说错了说错了,快放手,是毒医老不死,行了吧。”

    甲寅见了简直莫名其妙,心想你自称老夫,却不允许别人叫他老人家,什么道理,不过这宅子里满院子都是浓郁的药香,怪好闻的。

    进了大厅,司马错才放了手,秦越揉着耳朵方要坐下,却听里间传来一声:“死秦九。”吓的连忙站起,强装着笑脸道:“春妞,想死我了。”脚步却是半点不移,甚至有后退的迹象。

    “在这里呢,死秦九。”门口探出一颗女孩脑袋,眉清目秀的,看模样有**岁的样子,只见她偷偷的朝厅里看一眼,就嘻嘻哈哈的跳进来了,说:“死秦九,你又来我家了,可给我带好东西了。”

    “啊哟,我的小祖宗,你该喊我九兄,你要想吃啥九兄立马给你买,这次来的太急。”

    春妞就生气的样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指指甲寅道:“这人是谁呀,一脸的疙瘩痘子,噫!还一手的冻疮。”

    “他呀,他叫虎子,那一脸痘子难看死了,一身的冻疮也痒死了,所以我带来请你帮他治一治。”

    甲寅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那春妞背着手装着老气横秋的样子走过来,只把一双毛眼盯着他看,横看竖看下看,看了还不够,又凑近了鼻子闻闻,最后挥挥手道:“噫,臭死了,死秦九,臭虎子,果然是兄弟,一般的臭——你很痒么?看你浑身上下每一块都不得劲。”

    甲寅大窘,只好点点头。

    春妞拍拍手道:“那你喊我姐呀,乖乖的叫一声,我就让你不痒。”

    秦越连忙道:“春妞,不得无礼,你要再这样,我可不讲故事你听了。”

    春妞继续歪着头看着甲寅说:“叫我姐姐呀,乖乖的叫一声,我就帮你止痒痒。”

    甲寅无耐道:“小春姐,谢谢你,我现在不痒了。”

    “好耶,好耶,小春姐好,你以后就这样叫我吧,喏,这个丸子吃下保证你浑身舒畅。”说着从胸前的兜子里摸出一颗药丸来。

    甲寅笑着接过,却是不吃,只当小孩玩笑话。

    秦越道:“春妞别闹,不然不给你买糖人。”

    春妞小嘴一扁,就像是要哭的样子。甲寅一看,连忙放嘴里吃了,这丸子一入口,便觉辛辣无比,瞬间全身十万三千个毛孔都竖了起来,赶紧吞下去,就觉着一条火线直穿到了胃里。把肚子辣烧的火炉一般,顿时汗出如浆。

    这时老人家司马错方一拍春妞的脑袋,佯怒道:“又把你的烈火丸拿来害人。”

    春妞拍手笑道:“我只说治他的痒痒呀,你看他现在不痒了吧,喂,臭虎子,还痒不痒?”

    这时丫环正端着茶过来,甲寅一把抢过一杯,也不管烫,大口的吞了几口,张着嘴大哈了几口粗气,方才摇头道:“不痒,不痒,谢谢小春姐。”

    春妞开心的踮起脚尖拍拍甲寅胳膊,老气横秋的道:“这就对了,我小春姐出手,那定是药到病除的,喏,再给你一粒清风丸,这个可是好东西,你吃了就不辣了。”

    甲寅现在知道秦越为什么听到春妞就脸色大变了,这哪是春妞,明明是害死人不偿命的虎妞,当下把药接过,心想吃一颗也是吃,二颗也是吃,总不会吃死人的,便随意的把药丸往嘴里一扔,果然是个清风丸子,甫一入口,便有清风润喉,轻轻吮吸了几下,便化为汁水入了腹腔,一片清凉。

    甲寅大喜,摸着肚子道:“小春姐果然妙手回春,这下肚子里清爽凉快,甚是舒服。”

    秦越笑道:“虎子你可莫谢她,也不知有多少人被她捉弄了——啊哟,你又咬我。”

    春妞鼓着脸道:“你再说我坏话,我把蝎子塞你肚子里。”

    这般情景估计那司马错是见惯的,自顾着喝茶。好在不一会就有丫环来喊,春妞开开心心的回房间试衣服去了。

    秦越长舒一口气,坐下来笑道:“这一关终于过去了,我就怕春妞不管不顾的拿出蝎子蜈蚣来那可就麻烦了,好在这天气不到时候。老毒医,帮他治一治冻疮。”

    司马错似笑非笑道:“春妞刚那烈火丸就激的很好,等下全身火热的时候,春妞会来治的。”

    “你还真让春妞治呀。”

    “怎么,不信么?”

    秦越扭着身子,拧出一个怪异的动作,就像是急着去茅房的样子,陪笑道:“别别,别误会哈,我信。”

    “既如此,老夫还有事,你要什么自管找春妞和全伯。”司马错说罢,起身就走。

    起身送司马错出门,回到大厅,秦越一屁股坐下,苦笑道:“唉,哪知道这小祖宗从江南来了呢,早知道不来了。”

    “死秦九,又说我坏话,那你快走呀,我不治了。”身后传来春妞的声音。

    “别,别,小祖宗呐,九兄这就给你买糖人去。”

007:这就是汴梁城 二

    两人在一位丫环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客房住下,秦越从包里掏出几锭银子,塞到甲寅手中,双手按压住,一脸郑重的不容推辞,“我这几天有事,你在这里呆着治冻疮,同时要好好陪春妞玩,她要是当医师,你就当病人,她要是上街,你就帮着付钱,记住,不要惹她生气,否则后果很严重。”

    “不是,你好好的又要干嘛了,有什么事我帮你,我,我一大男人,陪个小屁孩玩,象话吗。”

    “切,你以为你多大,哎,别误会呀,我有事要办,不能让她缠着,所以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甲寅见他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忙喊:“喂……”

    秦越头也不回,手在背后摇摇,身影就闪到门外去了。

    甲寅愤愤的往床上一倒,不屑的想道:“不就是怕春妞缠着嘛,大男人还怕小丫头,说出来笑死,可让我陪着,算什么事。”

    门外响起春妞的霸气呼唤,“死秦九,死秦九……”声音由远及近,甲寅连忙跃起,三两步走到门外,对春妞道:“他出去办事了。”

    “办事?”春妞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他有什么事,要办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

    春妞就恨恨的跺了跺脚,歪了歪头,盯着甲寅道:“死秦九不在,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臭虎子你陪我玩。”

    “玩,玩什么,我不会。”

    “臭虎子笨死了,玩也不会。”春妞咯咯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病人,我要帮你治病。”

    “我没病。”

    “谁说的,你满脸疙瘩痘子,满手冻疮,还有你身上臭臭的,都是病,要不治好,全身都要烂掉。”

    “好吧,那谢谢小春姐,你帮我治吧。”

    “这还差不多。”春妞雀跃……

    自此,甲寅陷入苦难模式,不是脸被膏药涂成了大妖怪,就是被逼喝苦到没边的药汤,不是肚子痛如刀割就是冻伤部位奇痒难忍,被折磨了还得认真的说谢谢。

    谁让春妞有理呢,人家在帮你治病呢,寸长的又粗又糙的丝茅草根和着泄药吃下更是为了排毒洗肠,省得你肚子里臭臭的,呼出来的口气都是臭的。

    如是三天下来,甲寅被整的欲哭无泪,把门闩了也不行,春妞竟然把个小丸子用火点着了,从门缝里塞进来,一时间浓烟滚滚,把甲寅熏的眼泪鼻涕齐流,不得不打开房门逃出去。

    好在秦越终于回来了,带来许多小玩意儿,小吃食儿,把春妞哄的眉开眼笑。

    秦越见甲寅身上的冻疮伏贴了许多,手背基本恢复正常,便对春妞说有事先走,却是带着甲寅满街游逛,说世面是见出来的,受不了你一付乡巴佬的样子,还有两天时间,好好带你逛逛。

    结果甲寅越看越失望,以为城里有多富,在乡下聊天时,老辈人都会讲京城里的日子会有多好,可真看到了,也不比乡下好多少。

    只要走到稍偏僻的巷子,就会看到十来岁的孩子大抵都是光屁股的,女孩稍好,会有条脏旧的不成样子的布围子围一下,瘦成皮包骨的人满街都是。

    吃的更是让人看了揪心,黑乎乎的粥汤就是主食了,而且一天吃两餐,甲寅在乡下,虽然精穷,可好歹能看见两片绿色,这个时候萝卜块当饭也比这黑漆麻乌的汤强。

    而且一家十几口人只挤在鸡笼般大小的屋子里,甲寅想像不出,他们晚上是怎么睡觉的。

    街上能看到的彪形大汉不是各府贵族的护院家将就是混道的麒麟臂,卖个包子都能看到他们风光的举着个钵挨家收安生费。

    甲寅瞅瞅自己的粗布衣服,觉着自己都成富人了。

    “九郎,这是不是汴梁城呀?”

    “你说呢?”秦越笑道:“打老了仗了,几十年时间打来打去的,这老城墙还在都算好的,要知道辽国大军撤出去还没几年呢。”

    “然后又是水灾什么的,逃民灾民下意识的往京都跑,都以为这里有安生饭吃,然后,就成了你看到的样子了。”

    甲寅想了想,道:“那我觉着还是乡下好些。”

    “好个屁,宁做城里鬼,不做乡下人。城里富的也有呀,明天带你去看富人区,今天咱先到相国寺玩玩。”

    甲寅没等到第二天,就看到了养的油光水滑红光满面的人,不过却是和尚,不由的讶然问道:“这里的和尚怎么这般富贵?”

    边上一个卖草鞋的老汉忿然道:“全天下的好山好水好田都是寺产,天天白面精粮的喂着,能不吃的白胖么,你看那些佛像,大吧,全是实心的铜胎金装……”

    第二天两人又去逛街,这回过了州桥,看到的就好多了,大门大户的,衣裳体面的也多起来了。

    前面一条巷子异常宽大整洁,两人拐进去边走边看,左边一排一眼所见都是高大的墙壁,长长的巷子走到中间段才看到高大的门楼,红漆铜钉的大门前列着一排的长戟,左右各有四名家将守卫着。

    秦越抬头看看那金色的“卫府”二字,啧啧赞道:“这可是真正的勋贵呐。”

    甲寅也伸伸舌头,道:“这般威风,我看满京城里也没几家。”

    “不用说,这是真正的武勋世家,走吧,再多看两眼,对面的甲士要来驱赶了。”

    甲寅一边走一边还不时的回头看两眼,直到走出巷子才罢休,问秦越道:“太威风了,九郎你以后要是这般牛就好了。”

    “一看就是将门勋贵,人家也是拿命搏出来的前程,实力,运气缺一不可。”

    甲寅道:“怎么个搏命法。”

    “想搏个这样的前程,说简单也简单,投军就是了,至于有没有这样的好命,那就只有看老天赏不赏脸了。”搭话的是个年约五旬的老人,怀里抱着一杆布幌子,缩着身子靠在茶铺的炉子边取暖。

    秦越见那幌子上写着“铁口算命”四字,下面又有代写书信,讼文等小字,便笑道:“老丈,你倒底是算命呢,还是代写书信?”

    “咳,这年头,读书无用,老夫也只好混个卖嘴弄笔的,否则,祖传的黄金策哪能为凡夫俗子算命?老夫看你俩命相富贵,只需三文钱,便可得老夫的金口指路……”

    秦越拿出三个铜板递过去,“谢了,这命运么,从来都在自己手中,不用老丈费心了。不过老丈倒是可以说一说,那一大片宅子是谁的,这般威风。”

    老者快速的将铜钱揣进怀里,笑道:“看来两位都是外乡人,连‘一门八节度,军中第一雄’也不知道。”

    “一门八节度,军中第一雄?”

    “不错,说的就是卫王府符家,要说符家呀,得从老一辈说起:故秦王、宣武节度使符存审不仅官居一品,还养育了九个好儿子,个个都混的风生水起,有七子先后担任过各地的节度使,如今这家主符彦卿是其第四子,官拜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真正的威名赫赫,军功等身。”

    老者招招手,示意他俩凑近一些,小声道:“如今新皇即位,这符家,马上就是国丈了,要知道新皇明媒正娶的就是符家的大娘子……”

    正听老者胡吹,一队彪悍的骑士护卫着一位威严的将军从巷口出来。

    马蹄得得,甲叶锵锵,一股铁血威压的气势扑面而来。

008:红尘事,到老也堪不破

    在甲寅跟着秦越满汴梁城瞎逛之际,皇宫崇元殿上,当今大周的最高领导人郭荣正脸红脖子粗的在与臣工发生争执。

    这位登基不过二十来天的皇帝年约三十来岁,国字方脸,浓眉飞扬,一道宽长的短髭盖住上唇,下唇很厚实,嘴角微垂的同时更显的法令深严。

    此时他正毫无君王形象的站在龙椅前,一张脸胀的紫红,颈脖处青筋直跳。

    “北汉欺我国内大丧,联合辽国大兵犯我大周,那伪帝刘崇能亲自率兵,朕欲亲征,为何不行。”

    “圣上三思,北汉自平阳一战大败后,还不到两年,哪能这么快恢复元气,圣上无需亲征,只需派遣一员大将御敌既可。”

    郭荣冷哼一声,朗声道:“北汉这是欺我刚刚践祚既位,好趁机夺这天下神器,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朕必须亲征。”

    “可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圣上又刚刚即位,正是人心浮动之际,不可轻举妄动呐。”

    “请圣上三思。”殿中群臣齐齐劝谏。

    郭荣怒道:“昔唐太宗定天下时,都是御驾亲征,朕亲征为何就不可行?”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言以对。中书令冯道轻咳一声,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这位历经五朝十二帝的官场不倒翁虽已七十多岁,但一双混浊的双眼里偶偶闪起的精芒却仍然让人不敢逼视。

    “不知圣上能象唐太宗那样战无不胜么?”

    “北汉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王师一出,就如泰山压顶一般……”

    冯道晒然一笑,轻轻的顿了顿手中的拐杖,道:“不知圣上能象泰山那样吗?”

    “你……”郭荣怒极,看着这位依老卖老的家伙,紧握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中书侍郎王浦一看不好,忙道:“此去潞州路途不远,圣上亲征也无妨,但请调兵遣将先行出兵,圣上安顿好京中事务后,再御驾亲征也不迟。”

    郭荣强行抑住胸中的怒火,拂袖道:“就依王卿如言,亲征之事,朕意已决,诸位臣工勿需多言。”

    众臣眼睁睁的看着郭荣怒气冲冲的走了,个个长叹一声,一部分人围着王浦责斥,更多的人则是围着冯道,担忧的看着他。

    冯道轻拂白须,笑道:“为人臣者,自当进忠言,行正事。大家也别为难王相了,若无他解围,后果不堪设想,大家都回去做事吧。”

    待到众人走完,冯道这才缓缓出殿,却是脸色从容,细心观察的话,甚至还能在其嘴角看到一丝微笑。

    御书房中,郭荣一口气喝干杯中茶,猛的用力一掷,摔的粉碎,骂道:“老贼安得如此欺朕。”

    “圣上息怒。”

    一位宫装丽人款款从门外进来,正是郭荣的续弦妻子符氏,眼下因郭荣才初登大宝,还没来得及正式册封。她挥挥手让左右侍者都退下,这才劝道:“圣上不该发怒的,诸位大臣也是为圣上着想。”

    郭荣疲惫的往椅子上一躺,有气无力的道:“是哪个耳报神跑这么快,朕只是气他们说话的态度,一个个都满肚子的轻视之心,藐视之意,着实可恶。”

    “圣上早年都专注民生经济,少经军旅,大臣们有此担忧也是正常。这是冯相刚刚让人急送来的纸条。”

    郭荣接过,拆开一看,只见纸上写道:“今皆宿将,久处贵位,气方骄,陛下即位席未暖,未易使也。”

    “……圣上,以妾看来冯相担心的也有道理……非亲征不可么?”

    “你说呢,都是骄兵悍将,谁领兵能服众。”

    符氏默然,没说出口的隐忧夫妻俩都心知肚明,沉默了良久,符氏方柔声道:“要不,让父亲……”说完又觉不妥,忙把挂帅两字咽下肚子,改口道:“圣上既然主意已定,具体事宜却也该早作谋划为好。”

    “你说的不错。”郭荣猛的站起,以手作巾,用力的搓揉了几把发红发烫的脸,摇摇头,把之前的不快都甩到脑后,方才喊道:“来人,笔墨伺候——”

    符氏红着眼眶为圣上抻纸,眼见他文不加点,御札一挥而就,不由惊道:“圣上……”

    ……

    冯道出宫回府,早有家丁长随候着,小意的搀扶着下了马车,坐上轻便的步辇,抬杆有节奏的一颤一颤,悠哉悠哉的穿廊过弄,整整一注香的功夫,方回到北院上房,步辇轻轻巧巧的转过影壁,稳稳的停在院中。

    冯道这才悠悠的睁开眼睛,在侍者的搀扶下起身,却见堂前阶下立着一人,鹤发童颜,飘逸出尘,不由欣喜讶然:“徐无仙师!你何时到的,老朽竟然不知。”

    徐无道长上前一步,轻扶其手臂,虚空空的触不到半两肉,也讶然道:“不过两年不见,冯相身体竟然瘦弱如此。”

    冯道笑道:“都说有钱难买老来瘦,瘦点好呀,这里空旷清冷,怎是老友相会之地,进书房喝茶。”

    两人进了书房,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冯道轻敲老腰,笑道:“人老了,就怕冷,上个早朝,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都不济事,还要备两汤婆子,怀里揣一个,手里抱一个,还是家里暖和。”

    “我之前曾留一个养身方子,相公可曾用?”

    “药丸子药酒天天喝,那套养生功却是难有时间一动,不说这个,都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今年七十有三,在这纷争乱世,活到这把年纪,老夫心满意足了。”

    “你向来喜好享受,此番却为何来此穷蔽的汴梁?”

    徐无道长笑道:“尘缘未了,老道十年前收了个弟子,不忍他荒废,安排他这在苦环境中历练一番。”

    冯道点点头,道:“可需要老夫助力一二。”

    “眼下却是不用,老道的本意就是让他尝尝人间疾苦。”

    有伶俐丫环奉上香茶,徐无道长接过,轻启茶碗,见冯道举止略与往日不同,带着一丝卸下担子的轻松,讶道:“相公辞相了?”

    冯道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虽然中书令的名头老夫还挂着,不过也没几天了。”

    “难道是新皇他……”

    冯道摆摆手,呡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方道:“此乃老夫有意为之,前几年被老皇硬生生的按在这中书令的位置上,无事不朝,本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如今,新皇即位,万象更新,正是老夫荣退之机,该把酒置庆,仙师可有兴趣喝上两杯?”

    “固所愿也,却不知冯相所藏可丰。”

    说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当下把酒小酌,两人多年知交,徐无道长又是方外之人,酒酣耳畅之际,也少不得说些朝事秘辛。

    待说起今日朝会上的一问一答,冯道与以往一贯以和为贵的作风大相径庭的句句如刀,直把徐无道长给惊呆了,眼前这位,还是那个朝野公认的不倒翁老好人么?

    冯道见他那样子,乐不可支,摇头晃脑的笑道:“不单是你,与会朝臣都以为老夫得了失心疯,竟敢如此猖狂的公然顶撞圣上,退朝后人人围着劝慰,哈哈哈……”

    徐无道长也不明白。

    冯道掷杯,幽幽的一叹,良久方涩声道:“大限将至,可身后却无一人是贤才,老朽纵然埋骨黄土,还要操一份子孙闲心,唉,这红尘事呐,到老也堪不破。”

    一句话说的徐无道长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枉自己自称方外之人,一生逍遥,可临了又怎舍得舔犊之情,还不是要为渐渐长大的弟子操心。

009:下马威

    甲寅和秦越回到军营,发现陈疤子果然守诺,两人的床被丝毫未有动过的迹象。

    陈疤子见甲寅冻疮大好,点点头道:“你们回来了,五日之期已过,今天也就有新人补进来了,你俩打起精气神,别被新兵给欺了。”

    秦越道:“放心。”

    下午的时候,营房里果然被安排来了两人,一身匪气,年纪都有三十来岁了。高个的叫庄横,颈部纹一虎头,习惯性的目露凶光。瘦子叫鲍九斤,鼻下的两撇鼠须极为碍眼。

    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脏,头发因灰积汗裹的都形成一络络羽毛状的了。

    他俩一来,就大大咧咧的要往营房里闯。这回堵门的是甲寅,不客气的说:“先去洗澡。”

    两人一听,嘿嘿一乐,庄横道:“还有人指唤咱们了,小子,才长毛就以为能了。”

    “不洗就滚。”见陈疤子踱出来发话了,鲍三斤扯扯庄横的袖子,笑道:“这就去洗,这就去。”

    眼见他俩结伴而去,陈疤子冷哼一声,道:“老匪了,等他们回来,老子再揍服他。”

    “你一人,行不行?”秦越歪在床上斜歪着眼。

    陈疤子冷哼一声,道:“给你脸不要脸,要不是看你是嫩娃子,老子一拳就能叫你半个月起不来。”

    秦越笑笑,道:“光你打服他们,估计还没用,还得我们也打服他们才行,不然,不得安生。”

    盏茶功夫,庄横二人回来了,见三人齐刷刷的站在门口,二人明显的愣了一下。庄横笑着从旧衣里抽出捣衣棒,笑道:“给爷摆下马威么。”

    “你不配,你俩一起上差不多。”

    鲍九斤笑眯眯的空手走过来,笑道:“军中实力为尊,这规矩某是知道的,陈头功夫好,俺认怂……”话音未落,双掌一错,就向陈疤子的下腹击来。

    庄横与鲍九斤默契的很,鲍九斤刚动手,他的捣衣棒就已挟着劲风劈斩下来。陈疤子沉肘一压一挤,身形不退反进,先把鲍九斤压倒,再一个肩撞把庄横震退三步。这才虎吼一声,叠步出拳,如双龙出海,在庄横腹部重重一击,那庄横就如断线的风筝般飘到对面的营房墙上,“咚”的一声,后脑勺重重的撞在墙上,软绵绵的歪下了身子。

    眼见庄横倒地了,陈疤子这才狞笑着搓着手,一把叉起倒在地上装死的鲍九斤,把鲍九斤勒的两眼突出,将死未死之际,方才松了劲,冷笑道:“和你陈爷玩这套,嫩着。”

    甲寅见两人都软绵绵的倒地不起,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前去扶,陈疤子知其心意,道:“这就是贱骨头,别理他。”

    甲寅道:“陈头,原来你上次收了力。”

    陈疤子听了,只是冷笑。

    足有一柱香功夫,鲍九斤这才与庄横似赖皮狗般的互相搀扶起来。

    “出去,洗尽了身子再来,记得到那坑外捧一把石灰,把自己头上的虱子灭了,否则老子再揍你一顿。”

    听陈疤子这一说,那鲍九斤明显就松了气,忙道:“这就去洗,这回一定洗的干干净净。”

    见他们走远,秦越问:“这朝庭怎么办事的,一看就是杀人放火的也敢收?”

    陈疤子冷笑道:“北汉都打过来了,军中缺员如此严重,当然逮一个是一个。”

    “就算这样,也不能马上就把我们拉出去打仗吧,连操都没出过……”

    “出不出操都一样,一窝蜂冲上去就行了。”

    秦越觉着这样的说法太超出自己的认知了,想了想道:“不是说两军对战,都要讲究个排兵布阵的么?”

    “你要是精锐,调到上三军,就可以享受到。”

    “那我们这是啥?”

    陈疤子冷笑道:“只能算是下军罢了,与厢兵相差无异。”

    “别骗人,我进营时分明问清楚的,我们这是侍卫司虎捷军。”

    陈疤子继续冷笑。

    秦越“啊呀”一声惨叫,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半个时辰过去,庄横他俩回来了,这回是洗干净了,头发都乌亮了。庄横见三人被褥都崭新的,自己两人却是光板床,只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说话,把分来的两床薄被褥一床垫一床盖,竟是与鲍九斤两人合睡一床。

    陈疤子只是冷哼一声道:“别弄出声,要听到一丝响动,老子往死里揍。”

    秦越却从庄横的眼里读出不简单,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在伙房里捎带了一根硬火棍藏身上带回营房。

    果然,只睡了一晚,这两货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先拿话挤着陈疤子,“陈头,军中讲规矩,输给你,俺们兄弟认栽,不过这小白脸,俺看不爽,要教教他做人的道理,陈头该不会护着吧。”

    陈疤子坐在床上,只是冷笑。

    秦越知道,这事逃不掉,便光棍的对鲍九斤道:“你们想怎么样。”

    “拳头说话,谁输了谁把被窝让出来。”

    二对二,营房前的坪地上较量。

    这时空营房已经有不少人入驻,一听有打架看,个个都兴奋的从营房里冲出来,远远的围成一圈,这些观众一看也都不是好鸟,十个里有六个是纹着身子的,个个眼露凶光,估计也是被招安来的亡命徒。

    甲寅很愤怒,沉腰坐马,率先摆开架势,秦越在其身后一步站着,却一脸平静。

    庄横压着手指关节,缓缓上前,鲍九斤亦步亦趋的跟着。

    甲寅虎吼一声,身子一伏,拳掌一错,就向庄横冲去,哪知他甫一出手,秦越却是更快一步,倏的从身旁窜出,以棍作刀闪电般的击出。

    待庄横于手忙脚乱中格住了这起首双杀,甲寅早腾出手来,右手重重一记摆拳,击向庄横的小腹,庄横横手再一格,防住了甲寅没防住秦越的迅击,右耳处狠狠的中了一棍重击,顿时两眼一黑,扑通一声倒地。

    秦越与甲寅两人配合着,于眨眼间摆平庄横,剩一个鲍九斤立马就慌了神,一个后掠丈余远,摆手道:“误会,误会,都一伍的兄弟,不打了,不打了。”

    “打他,打他……”在围观众人高喝声中,甲寅恼他要抢被窝,咆啸一声,怒道:“不要脸,过来打。”

    饶是鲍九斤惯会出主意,身形再灵活,但周边都是观战的人围着,哪也逃不出去,被秦越与甲寅一前一后的兜着,前后夹攻,好吃了甲寅一顿老拳,鼻血滩了一地,要不是秦越拉开,估计鲍九斤肋骨都要断两根。

    本来想着凭本事投军好洗白了过好日子的庄横和鲍九斤垂头丧气的回了营房,再也没力气哼半句话。

    下午,秦越拾掇着甲寅出去一趟,带回许多卤肉烧鸡,顺带着给庄横两人各带了一床被子。

    “打归打,兄弟归兄弟,一看你俩也不是混到没饭吃的人,身上没钱,估计是都把钱寄给嫂子了吧。这个凑合着用。”

    庄横不说话,鲍九斤接过,有气无力的谢了声,抓过一只烧鸡就啃。

    ……

    收敛了性子的庄横还是蛮好打交道的,他本是木讷寡言人,不过是多年的亡命生涯让其惯性的用凶悍来保持自己。他的功夫也不错,单对单稍逊秦越一筹,但甲寅和他打,用尽全力也也打不动他。

    鲍九斤却是个拖油瓶。他与庄横是同乡和发小,一张嘴十分的能言会道,但甲寅却每每看到他的鼠须就想扁他,实在看不惯他的做作和虚伪。

    不过,想想也是蛮同情他的,三女一子,还有一个老娘,全靠他一人养活,虽然有田有地,但经不住匪盗多,往往庄稼还没熟,连夜就被割了,这痛苦甲寅是感同身受,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010:铁罗汉

    集合训练的日子终于来了,先是本都人马聚在一起,教认旗、辨鼓,然后走位,聚集、分散、前进,后退类的,简单枯糙。

    然后是大操演,据说是三千人一操,这让俩人很兴奋,然而实际情况还是很令人失望。

    集合花了近半个时辰,在教官的指挥下出刀走步,一招一式堪比老牛拉车,慢吞吞的在灰尘里消耗时间,然后是主将训话,讲什么一个字也没听清,只知道他姓何,官任侍卫步兵都指挥使。

    甲寅是事事新鲜,不感疲倦。

    秦越却又开始思考选择投军的正确性来,觉着师父老糊涂,诳自己来受这般无聊之苦。

    如果两军对垒都是这样的军队的话,那么其实和临时征召的农夫没什么区别,到了战场,存活杀敌就是靠自己的本事了,难道打仗都这样的么。

    他去问陈疤子,陈疤子冷笑道:“这些东西你想他干啥,真想知道,打一仗就知道了。有这功夫东想西想的,还不如挤时间把自己身手多练练是真的。”

    秦越听了苦笑不已,只好怏怏的回房去了,他练的是玄门内功,自有一套隐秘的修行法门,外人不清楚。

    才上床打坐,猛想起一事,又冲出门把陈疤子一拉,走到偏远处低声道:“陈头,你功夫这么好,教教虎子吧,他拳脚太差了。”

    “你为什么不教?”

    “我这是玄门功法,开始没人引着不行,练的又慢,而且自个都是只学了些皮毛,可不敢教,否则走火入魔麻烦。”

    陈疤子冷笑道:“不是某不教,可你看看,这里是能安心教拳的地方么?”

    秦越急了,道:“那怎么办?就他那八式破牌刀,被庄横都能虐的似条狗,这一上阵,还不立马小命呜呼。”

    “顶多再有一个月,就要开拨了,我可没速成的法子。”

    秦越喜道:“你是说有一个月的时间,那我帮他找个师父去,正好认识俩家伙,他那练的就是用身法架子硬上功的笨拳法。”

    陈疤子浓眉一扬,“没看出来,心肠这么好?”

    秦越从鼻孔里哼出一口不满之气,道:“我这人,恩怨分明,虎子帮我拍背,扶我起来,能看出这家伙就是真心实意的,再说,我十七,他十六,差不多年纪,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总不能看着他老实,就让人欺负吧。”

    “那好,你带他出去吧,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秦越大喜,“那是不是我也可以走?”

    “你不怕为你作保的那什么司马惹麻烦,只管随便乱窜。”

    秦越就怒了,道:“那为什么虎子走了就没事?”

    陈疤子冷笑道:“因为他是地方上招来的,与你不一样,再说了,兵营里要是不少上几个人,上官到哪吃空饷?”

    秦越和甲寅再次进了汴梁城,依旧往司马家而去,甲寅知道秦越要帮自己找个武师父,但奇怪他为何又要来这司马家。

    “我帮你找的俩师父,谁出面都不好使,唯有春妞一开口,他俩就万无不允,等下春妞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甲寅讶道:“九郎,你不是才到这汴梁城的么,怎么和这司马家这般熟?”

    “他原就是南国人,春妞的父亲还是南唐的名医呢,可惜司马错与他儿子反目成仇了,搬来这还不到一年,我要帮你介绍的师父也是他的好朋友,他们都与我师父要好,要不是他们在这,我师父才不会来这里吃灰,结果说是来陪司马错过年的,把我过进军营里去了。”

    “那我在春妞家没看见你师父呀。”

    秦越咬牙切齿的道:“他还敢在那呆着,要是被我找到他,定要把他胡子拨的一根不剩,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甲寅看着秦越要发狂的样子,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又想起一事,问道:“你说司马爷爷与他儿子反目成仇,父子也能成仇家的么?”

    “好象是春妞的父亲不愿意继承家学,投拜到别的名师名下去了,然后就吵的厉害,他们的事情,我也搞不懂。”

    司马家到了,司马错又不在家,当然更找不到秦越的师父,秦越拿出早备好的桃酥晶糖,先把春妞逗的咯咯大笑,方把来意说了。

    “噫……你要拜罗汉叔叔为师?很累很累的,他收了好多徒弟了,没一个受的了的,最后都跑了,你怕不怕?”

    甲寅不知道情况,又不愿意失了面子,便道:“不怕。”

    春妞装着小大人的样子,背着手,踱着步,老气横秋的道:“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帮,你可要谢我哟。”

    秦越忙插话道:“想要什么只管说。”

    春妞歪着头想了想,道:“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走吧。”

    “你带着虎子去,我去找我师父去。”

    春妞咯咯大笑,道:“白胡子道长你是找不到的,他有招风耳,隔三里远就能知道你来了。”

    秦越大怒道:“好啊,故意躲我,我等下就去皇宫前敲大鼓,看他出来不出来。”

    甲寅不知道秦越有没有去敲大鼓,就被春妞给拉走了。

    司马家拉车的是头大青牛,养的油光水滑的,强健有力,车厢极宽广,春妞和丫环在车内坐着,甲寅搭坐在车辕上,吱吱咯咯慢悠悠的向城外驰去。

    甲寅从来没坐过这般豪华的牛车,新奇的不行,弯腰盯着车辙都能看上半天。

    车行了约有一个时辰,磨磨叽叽晃晃当当的终于来到一座山脚。山不高,上山的路却是陡陡峭峭的。甲寅从丫环手里接过两小坛酒,看看前方山路,对春妞道:“这路这么陡,你怎么走呀。”

    春妞嘻嘻一笑,双手拢着嘴巴,大声喊道:“铁罗汉,铁罗汉——”

    不一会有个人影从山上如雄鹰般飘下,几个闪跃便到了身前,肤色黝黑,长眉如刀,一身健子肉把僧衣撑的鼓鼓囊囊,果像金刚罗汉。

    春妞一把扑上去撒娇道:“罗汉叔叔,春妞想你了。”

    铁罗汉一把抱住,两眼皆是暖意,笑道:“嫌山路不好走,你不会雇顶滑轿,偏要我从山上跑来,你爷爷没来。”

    春妞揪着铁罗汉的长眉毛道:“罗汉叔叔,你的眉毛又长了,爷爷和道士爷爷出去了,都不带我玩,所以就来找你了。”

    铁罗汉哈哈大笑,迈开大步,抱着春妞便当先上山。

    一路上尽听春妞那咯咯嘻嘻的欢笑声,如百灵悦耳。

    甲寅被当成了空气,也不着恼,拎着酒坛子也跟着上了山,许是被春妞的笑声感染,又或者是山风徐来的缘故,甲寅的心情越发的变好了起来,猛一想起自己是来拜师的,立时又被紧张的心情所代替,忐忑不安的行走在山路上,心情也似山路一般,越来越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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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