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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九章:大义灭亲,除爵福藩

    很多人都在议论,说是皇帝已将自己关在西暖阁几日不曾出来过了。

    想来,是福王行刺的事,使他颇受打击。

    “吱呀——”

    伴随着一道声响,近日刚进入司礼监的太监曹化淳,端着一盘洗好的青果,推开了西暖阁的大门。

    “滚——!”

    一只脚方才刚刚落地,皇帝的勃然怒斥,令他浑身汗毛直立,转瞬间,果子撒了一地。

    顾不得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青果,曹化淳忙不迭的关紧了西暖阁的大门,大松了一口气。

    望着他这副样子,在西暖阁外等候的魏忠贤与几名司礼监秉笔太监面面相觑。

    魏忠贤心中有些疑惑,这戏,用不用演得这么真?

    他蹙紧了厚厚的眉头,道:

    “都下去,本督在这里守着。”

    众人无奈,只好纷纷退去。

    黄昏之下的西暖阁,充满了孤寂与威严,除了魏忠贤,就只有忠心耿耿的宿卫们护卫在这里,如木桩般,动也不动。

    魏忠贤轻轻叹了口气。

    西暖阁内,朱由校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喃喃自语:

    “这戏演的越过,朱常洵也就死得越是顺理成章。”

    “皇叔啊皇叔,您这一辈子聚拢来的财富,终究还是要让侄子我给一窝端了。”

    “呵呵…”

    ......

    洛阳,福王府。

    朱常洵坐在脉络清晰,用料上乘的条凳上,耳边不时传来一众福藩宗室子弟议论实事的声音。

    他的面色略有不爽,这些宗室子弟俨然将自己的福王府,当做了批判“宗室限禄法”的大基地。

    不过这也没什么,当年满朝文武动不了本王,如今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皇帝,更不可能敢说什么。

    虽然郑贵妃这个时候已经被打入冷宫,音讯全无、死活不知,但朱常洵依旧有这个自信。

    就因为他是世庙万历皇帝最宠爱的皇子!

    朱常洵头上戴着翼善冠,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五爪行龙一团,脚踏玉靴。

    浑身上下的服侍,与身为皇帝的朱由校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身上这件常服的色调为红色,以示与皇帝的区别。

    朱常洵唇上微须,革带尚挂着王府腰牌,坐在上面,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在底下众人闲聊时,他将目光轻轻掠过这帮年轻的宗室子弟们的脸,神态上的淡然,足以显示出他与这帮血气方刚者的不同。

    宗室子弟们将福王府当做了避风港,亦如去年这时的东林学子们一般,慷慨激昂的评论时政,抨击宗室限禄法对他们的诸多限制。

    对于朱常洵来说,如此高调,虽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宗室限禄本就令他不满。

    这种议题对他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事情。

    落日时分,在这里抨击了半日政策的宗室子弟们,各自道了别,正打算各回各家,明日再来议论,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逼迫皇帝让步,撤销宗室限禄法!

    一名辅国将军才刚出了门,还没来得及反应,眨眼之间就被人死死按住,当他抬起头,直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放开我!”

    “我是福藩宗室,这是在洛阳,反了你们了!”

    来人身后站着一批白衣人马,个个脚上踏着皂靴,腰间挎着刀,没有平日里洛阳百姓对他们那样的惧怕。

    为首的闻言,上前两步,取下一块令牌,用不卑不亢的语气道:

    “宗人府奉旨查办福王,所有福藩宗室,一并查办,违者立斩不赦!”

    “放肆——”

    直至这时,那帮宗室子弟方才反应过来,纷纷退入王府,却好像见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哄然大笑。

    一名郡王站出来,冷笑道:

    “宗人府如今是有了实权不假,可你们有何说辞,竟敢擅抓宗室子弟?”

    “你可知道,在这里的每一位,碾死你这个无名小辈,比脚踏砂砾都要容易!”

    “圣旨在此——”闻言,宗人府为首的人收了腰牌,冷笑一声,取出卷轴,于半空中铺展,高声朗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福王朱常洵就藩洛阳以来,霸占民田、凌辱乡里,同母妃郑氏沆瀣一气,僭越犯上。更于天启二年六月行刺于朕。

    幸朕福运加身,为列皇祖宗所佑,尚无大碍。

    此举有违人伦、君臣之道,朕数度辗转,不惜与太妃决裂,惟令保尔一命。

    然尔知错不改,反更变本加厉,朕于七月初三,请世庙列皇祖宗降旨以定。

    尔之暴行,为列皇祖宗所不能忍,朕亦不能优柔寡断,为叔侄情谊所累,决计大义灭亲,维护社稷周全。

    自今日起,除福王爵,一并降、削福藩所有宗室子弟爵禄,宗人府独办,勇卫营协理。

    但有不从,就地平叛!钦此。”

    念完,所有宗室子弟全部傻了,再也笑不出来,各个都是一脸懵逼,这怎么可能,除爵福王?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矫旨——”

    “一定是魏忠贤那个阉狗趁着皇帝在西暖阁不理政务,矫旨乱政!”

    “这是假的!”

    “魏忠贤矫旨,我等要进京面圣,当面问问皇帝,这圣旨,到底是不是真的!”

    下一刻,宗室子弟们炸开了锅。

    若是魏忠贤有幸听见宗室们的言论,只怕又要喷出一口老血,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

    不怪乎一名隐居山林的有识之士曾言,天下之坏事,都叫魏忠贤一人给做了个干干净净。

    一名郡王仗着爵位高,就要硬闯宗人府的队伍出去,却被为首那人一把拦住,抽出刀逼问:

    “汝等真要行乱拒捕,造反犯上吗。需得知道,勇卫营大军已开至洛阳城外,汝等绝无存活可能!”

    “当今天下,除了皇帝,何人调得动勇卫营?”

    “汝等还不明白!”

    “多行不义必自毙,当今皇帝尚保你们不得,既遭天谴,连世庙诸先帝,都欲除之而后快!”

    语落,这宗人府为首的人面对继续上前的福藩郡王,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刀直直插入了对方腹部。

    一时之间,鲜血迸发,腥味弥漫。

    不少宗室子弟腿软,后退数步,当场软倒在福王府门前,睁大眼睛,望着一袭白衣的宗人府队伍,就好像看着前来索命、追魂的白无常。

    “他们居然真的敢动手?!”

    宗室子弟们无论相信与否,宗人府的人都不会留情,郡王之死足以说明,当今皇帝肃清这些无能宗室的决心。

第二百一十章:有时候,糊涂点好!

    对于看热闹的能耐,无论王公贵族、豪门商贾,还是赤脚贫民,向来都是随听随到。

    不出半个时辰,宗人府奉旨查办福王府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难得有这么一次看热闹的机会,洛阳城里的百姓又怎么会错过?

    更别是这次是令人恨得牙痒痒的福王倒台,就是种地的农夫听了,都扔下锤头,跑来围观。

    其实吧,福王也是挺惨的。

    本人没有什么大志向,有的时候实在急眼了,也能当机立断,给你整一出大义当先的势头来。

    但是就和魏忠贤一样,被黑的不要不要的,人在家中躺,锅从天上来。

    就好比明末那会儿,闯寇围攻洛阳,鞑清的《明史》里记载,朱常洵纯粹就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货色。

    咋回事儿呢?

    当时,洛阳满城的文武都苦苦恳求朱常洵,让他出钱犒赏守城军队,好提振士气。

    但富可敌国的朱常洵却阴阳怪气儿的做了铁公鸡,一毛不拔,这间接导致了守城明军哗变。

    最后,李自成攻入洛阳,将肥胖得不能跑太远的朱常洵抓住,然后就是震惊天下的“福禄宴”。

    流寇将朱常洵当作肥猪,洗刷干净后又去毛,投入已烧成沸腾的鼎中,连同已头死鹿一起煮了。

    当然,这是鞑清单方面的说法。

    《明史》那玩意儿当童话故事读读就行了,要是把他当真正发生的史实来看,那你就输了。

    现在的朱常洵,抢占民田,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的事儿对他来说,再不过稀松平常。

    至于“福”字头产业遍布全国,民间盛传的那些福王府富可敌国的事迹,那也都是真的。

    虽说没干什么好事儿吧,但是在大义上,这货向来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郑贵妃被打入冷宫,他当时气得不行。

    可转念一寻思,自己母妃要是没干啥错事,皇帝为啥要将她打入冷宫,这不符合常理。

    于是乎,那气儿也就消了,并没有做什么过激之举。

    对福藩宗室子弟的僭越皇权,他从不过问,也很少去挑头做什么对抗朝廷的事儿。

    可问题就出在这上边。

    你福王体量这么大,全天下人都知道,凡是和福王沾亲带故的,都自称福藩宗室子弟。

    大大小小的加在一起,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号人。

    这几百宗室子弟,遍布全国,有的扛起“福”字号大旗行商,专干那些朝廷明令不能干的买卖,有的则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当时,朝廷的宗人府还没有改制,根本威慑不到这些宗室子弟。

    就算后来改制了,在没有真正处理一个“地头蛇”之前,各宗室也就只把宗人府当个响屁,崩出来就没了。

    地方官不敢管,边关有司遇见福王车队,明知里头装着朝廷的违禁品,也不敢查办。

    这一来二去,福王体系就形成了。

    虽说福王没有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却也是因为他的不闻不问,爱搭不理,直接导致了这个体系的形成。

    简单一句话来说就是,福王只顾着在王府享乐、吃喝,然后没事儿干了,压榨一下洛阳百姓,大有后世死肥宅的作风。

    其余的福藩宗室,却是飘得厉害。

    对朱由校来说,想彻底打破这个福王体系,让宗人府起到威慑全部宗室的效果,朱常洵这个挡枪的,还就得给他真毙了。

    毙了朱常洵,基本也就不会有什么王爷敢出来跳了,至于他们在府里嘴炮,朱由校懒得管。

    键盘侠这么多,你管得过来吗?

    后世的都知道,宗室们耗费的钱粮,事到如今,实在是太多了,要是能省下来,两个宁锦防线都够了。

    至于这帮便宜亲戚的死活,关朱由校吊事,他又不是真的姓朱,八竿子也打不着…

    与其说让李自成抢了,还不如自己先提款用着。

    听了府外发生的事儿,朱常洵起先是觉得这帮人合伙欺瞒自己,在吓唬自己。

    直到拿着圣旨的宗人府人马,强行冲入正殿,才是让他不得不相信了事实。

    今年还不到二十岁的朱由校,对他这个长辈动手了。

    茶杯落地,上好的茶叶洒了一地,残存的幽香飘入朱常洵鼻中,可他却顾不上这些了,吓得面色惨白,瘫坐在条凳上。

    “王爷…”

    王妃及侍妾听了风声,纷纷走出内殿,聚拢在朱常洵周围,殷切询问:

    “这圣旨,是真的吗…”

    她们多想从朱常洵嘴里,听见不是这两个字。

    然而朱常洵抖着的手,出卖了他的想法,良久,终究还是颤声,用带着不可置信地语气道:

    “皇上因何要杀我?”

    “因你不理宗藩,致使福藩子弟,为祸世间!”话音落地,一人走入正殿,众人转身看去,却见是勇卫营总兵,陈策。

    随着陈策来的,还有众多明甲持锐的勇卫营兵士,他们一进来就控制了偌大的王府,虎视眈眈望着正殿上这一群皇亲。

    现在的勇卫营,和去年亲征时回来又不一样。

    因朝廷大力发展,现在的勇卫营,战兵规模已扩建到了近两万,火枪营也扩充到了五千人。

    这五千人,每人一杆遂发枪负在背上,还有人攀上了四周的围墙、屋顶,指着内中众人。

    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就会有无数颗铅弹,疾射飙来。

    勇卫营的甲胄如今也已经过改良,全身呈暗黑色,包括辎重兵在内,每个人的胸前都加装了护心镜,脚靴上嵌入铁片,端的叫一个装备精良。

    令人不寒而栗的,还不只是他们的甲胄、火器,这些勇卫营兵士只是站在那,就给人一种畏惧之感。

    这是上过阵、杀过人,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且久经操训的老兵,才能散发出来的窒息感。

    与之相比,福王府的那三百余名侍卫,就好像参差不齐的流贼,只是一眼望过去,就足见二者之间的区别。

    至于朱由校近期安排把守紫禁城各门,护卫内廷的宿卫,则是从勇卫营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这些兵士,陈策只有指挥权,真开打起来,朱由校一句话,还是能收回兵权。

    西南之役时,很多人都见识过皇帝亲自上阵的勇武。

    陈策来到朱常洵面前,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低头过去,轻轻说道:

    “陛下要末将给王爷带个话。”

    “陛下说,他知道行刺、蛊惑宗室与朝廷为敌这些事儿,不是王爷您的指使,可国朝有难,需要王爷您挺身而出。”

    “就如您之前在王府里与下人说的那句话一样,这是老朱家的天下,对吧?”

    话音落地,朱常洵眼眶一紧。

    自己当时和下人叨咕了一句,这话,居然原封不动的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下意识问:“是厂卫干的?”

    陈策呵呵一笑,没有回话,因为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有些事,还是糊涂点儿比较好。

    如此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紫禁城里深居浅出的皇帝,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还不足以令人后脊背发凉?

    实际上,除厂卫以外,朱由校还秘密成立了一个较事府,就连魏忠贤和许显纯都不知道。

    因为知道较事府存在的人,都离奇死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东方的帝国学院

    九月上旬,辽地吹至北京城的风儿似夹带了一丝凉意,紫禁城上空竟淡淡飘落银雪。

    宫里的花、树尚海泛着绿色,就被裹上了一层冬衣,看起来,霎是惹眼。

    也许正是因此,各宫的妃嫔们,都有了出来走动的兴趣。

    大地尚暖,这雪落在地上,不一会儿便化了,当朱由校从坤宁宫起身前往西暖阁时,见到的不过是一地潮湿罢了。

    直殿监的宫人们知晓此理,浮生偷得半日闲,也就省了心力去洒扫。

    较事府的一名较事双手奉着份密奏,跪在四季如春的西暖阁中,淡淡飘来的幽香,使他心神恍惚。

    猛地,一阵脚步声使他浑身一个激灵,精神百倍。

    朱由校脖子上搭着毛巾,擦掉附在脸颊上的水雾,刚踏入暖阁,左右脚分别一甩,便将上头穿着的明黄色袜子荡飞,赤脚在暖阁里的温香中徘徊。

    皇帝没有急着去接这份密奏,较事只好一直跪着,直至双膝发麻,才听一道天语纶音淡淡说道:

    “放下吧,福王到哪儿了?”

    闻言,较事松了口气,双目一扫,没发现有可以放密奏的地方,只好忍耐住疼痛,膝行几步,奉到了皇帝身后。

    “回陛下,福王抵京了。”

    “给他寻个好点儿的会馆先歇着,改日朕再去拜访。”朱由校望了较事一眼,叹口气,支起力气接了密奏,便将手一挥,道:

    “请阁臣过来。”

    不一会儿,内阁首辅韩爌,踏着满地的潮湿,心中忐忑万分地步入西暖阁。

    高喊问安后,便是一声不吭,静待圣谕。

    在他身后,宫人们忙开始洒扫这位阁臣风尘一路带入暖阁的外来污秽。

    叶向高、杨涟等人的下场,可是让韩爌这位时主内阁的重臣,对自己的身家性命尤为上心。

    不是什么人,都能为了名节,不惜连累全家老小,乃至在世九族,在韩爌看来,这在死后也是要下地狱的。

    “看看吧。”

    啪嗒一声,朱由校扔出了那份密奏。

    韩爌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翻开密奏,见了上头内容,却是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这回,总不能有人死了…

    密奏上的内容,可大可小,是西方传来的最新消息。

    天启二年二月二十二日,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三世颁发敕令,正式批准建立皇家学院,并且声称:

    “大佛朗机帝国皇家学院以培养人才为主,有权颁发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

    二月的消息,九月才传到大明,这还是朱由校让较事府分出一个司署专门打听西方,不然什么时候能知道,这还真不一定。

    能坐到首辅这个位置上来的,无一例外都是人精。

    佛朗机夷建立帝国学院,这和大明说实话没有半个大子的关系,可皇帝因此事唤自己来此,却一定是有了什么想法。

    莫非,是想学佛朗机,在大明也建立帝国学院,为朝廷培养优质人才?

    可是这完全没有必要啊,大明有等级严明的科举考试,选拔各地顶尖的读书人,为国效力。

    建立这个帝国学院,职能不是冲突了吗?

    “有什么想告诉朕的?”

    说这话时,朱由校从椅子上站起来,赤脚在韩爌周围走了一圈,负手站在那,若有所思地看着一颗干瘪的人参。

    “这…”

    韩爌犹豫了。

    这是一道送分题,答错了,却也是送命题。

    当然皇帝不会直接要你的命,他会暗自对你失望,然后态度缓缓转变。

    一个问题回答的不称心如意,他可以忍,到第二、第三个问题,他依旧可以忍,一旦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就要大开杀戒了。

    韩爌深知,内阁首辅想要做得稳,学习魏忠贤少不了,虽然他是东林领袖。

    这实在让人觉得讽刺…

    “臣看过杨嗣昌的本子,他说,如今的各地养济院,早已形同虚设,每日都有许多无家可归的孩童,臣以为,朝廷可以仿效佛朗机夷,在顺天建立帝国学院。”

    “哦——?”

    朱由校缓缓转过头,微瞥他道:

    “继续说,朕在听。”

    韩爌擦了擦冷汗,心中石块落下一半:

    “佛朗机夷的帝国学院,臣不甚所知。”

    “但臣觉得,与其让这些无家可归的孩童活活冻死、饿死,莫不如让他们进入帝国学院,深受国恩,长大后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力!”

    “当然,也可以令基层武官分批进入帝国学院,挑选临阵经验充足的大将作为教官,提高武人素质。”

    朱由校觉得有点意思了。

    让他感兴趣的点,不是韩爌猜中了自己的想法,而是这位如今的东林魁首、内阁首辅,居然请命建立武学院。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头一遭!

    看见西班牙建立帝国学院的消息,朱由校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为什么自己不能也建一个?

    韩爌方才所说,正中他的下怀。

    那些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的文人,个个志比天高,以抨击朝政为荣,指望他们能尽心尽力的给自己办事,属实不太可能。

    就算有,那也是极少数!

    现在各地什么最多?流民最多!

    流民一多,无家可归的小孩也多,这些吃不饱、穿不暖,活下去都成问题的孩子,就是朱由校看重的后继力量。

    简单来说,帝国学院在成立后,会分为文、武两大院。

    文院,短期内朱由校并不指望他们能有所作为,这是个长期投资,如果有用,会在十年内给大明加一个永久性收益。

    就算没用,那也没关系,尽早裁撤,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钱财和人力罢了。

    第一批帝国学院的文人成长起来后,第二批、第三批就会源源不断,这些人可以深入各个领域,作为基层官员,发光发亮。

    他们和读死书的士子们不同,这些人满腔都会存有一颗爱国之心,让大明变得更加强大、稳定,就是他们的诉求。

    至于武院,朱由校是想学习拿破仑。

    后世拿破仑建立军事学院,让所有军官进入军事学院深造,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将法国军队打造成了一支拥有高素质军官团队的强军。

    这样的军队一旦成型,是极其可怕的。

    朱由校也打算用最短的时间,让武院的基层将官们迅速结业,然回到所属的部队中,边留驻边学习。

    拿破仑定了七天。

    以现在人普遍的识字水平来看,七天肯定不行。

    朱由校决定选出一批真正经过实战的将领充作教官,亲自担任帝国学院的院长。

    简单来说,帝国学院将用一个月的时间,教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将官们读书识字,还有最基本的战争知识。

    每个月就毕业一批武院学员,这个速度,已经够用了,欲速则不达!

    朱由校的目光很长远。

    上次西南之役,还有王化贞曾在辽东的所作所为,都让朱由校看见了这个时代将官们战争知识的薄弱,还有士子们的迂腐。

    如果西南乱起时,当地的朝廷将官都在帝国学院进修过一个月,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甚至于提前结束西南乱局,这都说不定。

第二百一十二章:选址纠纷

    内阁签押房。

    相比皇帝威严与韵意兼有的西暖阁,同样是在紫禁城中,这里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儒味。

    几名阁臣大眼瞪小眼,都没有选择先开腔。

    一道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檐,照射入签押房,使得昏昏欲睡的内阁首辅,睁开了略显疲惫的双眼。

    “啊——,都来了?”

    “今日召诸位同僚来签押房,是议一议尽快选址修建学院的事,都说说吧,在哪儿最好?”

    “皇上啊,挺上心的。”

    说着,韩爌拿起桌上茶水小呷一口,感受温热的茶水在嘴中回味,然后就眯上眼睛,静静听着余下几位阁臣低声议论。

    “唉…”

    不知想到什么,韩爌轻轻叹了口气。

    早些年头,东林党人众正盈朝时的盛况,如今已不复存在,回想当年内阁,尽是东林党臣,可谓盛极一时。

    韩爌虽说处事温和,但毕竟也属东林党人。

    看着现在的内阁,乌烟瘴气,个个都对魏阉趋之若鹜,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真正去议什么事。

    像是学习佛朗机夷,设立帝国学院这种事。

    性格迂腐的韩爌打心眼里是不同意的,但他知道自己反对也没用,还可能给全家、九族带来杀身之祸,也就什么都没说。

    自己这个首辅,就是东林党臣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既然皇帝主意已定,内阁的几位“阉党”阁臣,就更没什么好说,他们直接绕过该不该设立帝国学院这个议题,跳到在哪选址最好。

    “前阵子豪商孙能声言反对朝廷在直隶增收矿税,被东厂抄了家,孙府上下,八十余所房屋,尽成了空地。”

    “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在此处,建立帝国学院。”

    东阁大学士魏广微刚说完,便遭到王在晋的反对,他沉吟道:

    “孙府不行,这一百多亩地同平常百姓相比是很大,但用来建立帝国学院,这肯定不够。”

    顾秉谦蹙眉道:

    “一百多亩还不够,要不要,将孙府旁养济院空置一年多的废屋二百余间也算上,这该有快三百亩地了。”

    “还是不够…”王在晋仍旧摇头。

    “这还不够,那这个帝国学院的规模,到底要多大?”顾秉谦有些不理解,冷笑几声,觉得王在晋是在故意夸大。

    在他心里,虽然王在晋深受皇帝器重,但这并不代表他出身东林的事实。

    单单出身东林还不算什么,顾秉谦、魏广微作为现在的阉党,曾也是东林的重臣。

    最主要是,王在晋位列军机房,现在居然还没有进入阉党的苗头,不知是不是打算再回东林。

    就算不回东林,也定是对东林有所感情,不然怎么不和他与魏广微一样,放弃名节,投身魏党。

    “多大?”

    王在晋望了一眼,轻蔑道:

    “亏你还是内阁大学士,是怎么问出如此见识短浅的话来的?”

    “陛下设立帝国学院,是因佛朗机夷于今年二月先建立了帝国学院,有感而发。”

    “眼下又要分成文、武两院,武院初衷更是要让天下武官尽数深造,这规模小了,行吗?”

    “王在晋,同列朝班,讲话怎么如此粗糙?”

    顾秉谦早在东林时期,就是王在晋得意仰望的重臣,虽说投入魏党,却也比他先一年入阁,被这样怼回来,自然心中不甘,颜面扫地。

    上头的韩爌望着,心里也是狠狠出了口气。

    这阉党的人,虽说都是为了讨好魏阉而聚到一起,但现下看来,素质却是参差不齐。

    有些人没甚么能力,全靠谄媚上位。

    有些人旧有威望,如今名节不保,却就破罐破摔,从前不敢做的事儿,不敢说出去的话,如今倒是信口拈来。

    而似王在晋、熊廷弼这般,满心满意只为皇帝做事的,无论东林还是阉党,都瞧他不起。

    如果日后没有皇帝庇佑,可想而知,他们二人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咳咳——”韩爌适时宜地轻咳两声,问道:

    “议得怎么样了?”

    顾秉谦抬头,也是不得不给这位内阁首辅、东林唯一牌面一点面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王在晋快人快语,倒是没放心上,拱手道:

    “阁老,在下有一策,可满足帝国学院当今之基本,即便日后扩建,也足以容纳天下顶尖学子。”

    “哦——?快讲!”韩爌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二百年前,成祖皇帝敕造北京城,于东城区修筑十王府,供未成年的王爷就藩前居住。”

    “神宗皇帝时,这十王府尚能发挥其本职作用,但时至今日,十王府中只有瑞王、惠王、桂王居住。”

    “十王府占地极广,仅是一载所需的维护耗费,少则数十万两,这还没有算上负责十王府维护的专设有司官吏。”

    “当今陛下有一弟,去年封信王,可速令余者三王从速就藩,留一王府为信王成年后居住,其余九王府,当可裁撤,为帝国学院修筑所用。”

    “裁撤冗员,拆除九王府的原料,也可就地用于修筑帝国学院。”

    “如此一来,既可节省大笔修筑费用,也可削减维护十王府的用度,一举多得。”

    话音落地,内阁中便是有了激烈的讨论声。

    韩爌有些意外,问:

    “拆除十王府,王爷们能答应吗?”

    王在晋冷笑。

    “不需要他们答应,陛下答应了就行。”

    韩爌先是一愣,随即便是释然,心道也是,当今皇帝就连福王都说抓就抓,还会在乎这几个皇叔?

    就连远在山西的福王,都给抓到京师来了,这几个京里的王爷,还能上天不成。

    不过,很快他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拆除九王府容易,可这九王府的维护有司,正式编册的就有数百人,这还没算其下那些临时小吏,这样规模的官吏,一经裁撤,如何善后?”

    王在晋稍加思定,便成竹在胸,道:

    “朝廷可以临时招募这九王府中的官吏修筑帝国学院,仍按原俸禄支给,若在期间表现好的,可以选任帝国学院发的维护有司。”

    “那表现不好的呢?”顾秉谦冷笑:“难道就让他们回家种地,他们也不干啊,别到时候再在京里闹起来。”

    “这些有司官吏,都是十王府的世袭看守,二百年下来,早与各路皇亲国戚相熟,你王在晋可兜不住!”

    王在晋头也没回,从容道:

    “他们在十王府的时候,不过也是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做实事,近二百年下来,凡是稍有能耐的,也早该有些家财,足够过活。”

    “现在还没有家财的,就算留下,也是群庸碌之辈,徒耗钱粮而已!”

    说到最后,王在晋回头看了一眼。

    “你看着我做什么,你这意思、在说我是庸碌之辈?”顾秉谦站了起来,怒目相向。

    王在晋不为所动,冷哼一声,其意不言而喻。

第二百一十三章:三王就藩

    这次内阁会议,就这么在王在晋与顾秉谦两位阁臣激烈的火药味中结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王在晋压根没当回事儿,对喷之后是该吃吃、该喝喝,出去的时候还如沐春风,满脸微笑。

    自然,这看在小肚鸡肠的顾秉谦眼中,只能是王在晋在嘲笑自己,一下子,他对王在晋的敌意,彻底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当然,顾秉谦心态的转变,王在晋毫不知情,只是一门心思扑在建造帝国学院上。

    内阁定议,拆除十王府中的九王府,建造帝国学院,此消息一经传出,即在京师掀起了轩然大波。

    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听见以后,更是咒骂不止,道是老子在这住得好好的,几十年下来,相安无事。

    今天你脑子抽了,给皇帝提议拆了我家建什么帝国学院?

    这是脑子让门挤了,京师这么大地方,有的是空屋,你凑一凑不就得了,非特么拆了本王的府邸?

    没说的,爱谁来谁来,老子不搬!

    资金到位了,招工的告示也发出去了,眼下一帮望眼欲穿的劳工都在劳工营等着开工。

    但是三个王爷如此死皮赖脸的态度,让帝国学院的动工团队一时间也是毫无办法,毕竟人家还是正经的皇族。

    几日下来,帝国学院的动工都陷入僵局,为了维系数量重大的劳工团队的开销,朝廷花了不少银子。

    不仅三个王爷那边打定主意就是不搬,就是朝中,也开始了一轮骂战。

    这天,朱由校正在西暖阁看奏疏。

    打开一份,是劝谏朝廷不要动工的,扔了再打开一份,却是说十王府冗员甚多,早该裁撤的。

    这些本子,朱由校看的风平浪静,拿一本扔一本,但是看见一份题本时,却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是翰林院修撰文震孟所上。

    这名字,朱由校看的有点熟悉,思定片刻,方才一下子记起,这老弟不就是今年殿试的状元吗!

    不仅是现在的天启二年,在历史上,这位震孟兄,也是天启二年的金榜状元。

    文震孟获得状元后,被编入翰林院为修撰,这个位置是常出内阁辅臣、朝廷大员的,起步点比所有人都高。

    这样说来,文采应该是非同一般了?

    这种人的奏疏,朱由校还是稍微留意,翻开仔细看了看,但是第一眼,便就稍微蹙了下眉头。

    文震孟居然在劝谏!

    殿试第一,还是自己这个皇帝钦点的,按理说,文震孟就是不认同拆除十王府,也不该上疏与自己作对,这是赤裸裸的做对!

    这事到这个地步,要是自己这个做皇帝的真的怂了,岂不是自己在抽自己的脸!

    钦点他为状元,莫非都没有一点忠心?

    将目光放在文震孟的奏疏上,朱由校冷笑连连,对这位自己今年钦点的文科状元,彻底失去了兴趣。

    “皇明迁都二百年来,从未有过此先例!”

    “信王若至成年,不日当就封藩国,陛下亲亲至意可感天地,边境多虞,军需告匮,恳请暂罢学院工事,共轸时艰!”

    看到这,朱由校面上泛起怒意。

    乾清宫的管事牌子王朝辅见了,忙拦下正要进去撤换贡茶的小宫娥,静静等着。

    “这个文震孟,亏朕还钦点他做了状元!”

    朱由校越想越气,走到宣德炉旁,居然将奏疏直接扔了进去,望着逐渐旺盛的炉火,道:

    “以骨肉血亲,劝朕留情,以信王成岁,叫朕留府,再用军需告罄,让朕无以动工!”

    “好心思,好算计!”

    “这般心思,若不是用在党争搏名,放在为国谋利上,倒也该是个朝堂重臣!”

    “可惜、可惜…”

    朱由校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回到御案上,将劝谏留府的奏疏尽数御批上四个大字:

    “朕知道了。”

    待批复完毕,朱由校起身,冲王朝辅道:

    “万历二十年时,安南都统使司内乱,黎氏派郑松打败莫氏,大明版图得以扩展至安南升龙一带,这本是件好事。”

    “但朕听说,郑松得胜后,开始目中无人,自任‘都元帅总国政尚父平安王’,人称郑主,朝廷册封的安南都统使,倒是让他架空了。”

    “在这之后,安南的南边,还有阮氏公开反对黎氏。”

    “黎氏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册封的安南都统使,局势乱成如今这个样子,不行。”

    说着,朱由校小呷口已经微凉的贡茶,淡淡道:

    “神宗皇帝嫌安南土地贫瘠,土民又不服从管教,所以不愿理会,可朕想的和神宗皇帝不同。”

    “安南眼下这个局势,朝廷再不插一脚,怕是让那帮小国的土霸王们,真把自己当王了。”

    “尤其那个郑氏,该好好儿的惩戒一番。”

    “传朕谕旨,册封瑞王为安南国王,去升龙就藩,黎维祺还是安南都统使,都统使司暂时不裁。”

    “安排桂王去安南的富春就藩,阮氏如今的地域,就划给他做封地。”

    朱由校想了想,继续道:

    “还有惠王,去高棉王城就藩吧,那儿的使臣去年大朝仪上对朝廷还算臣服,朕册封他为高棉王。”

    “至于十王府,给朕的皇弟留一个,其余九个,继续给朕拆。让宗人府上,不想走的,不论皇亲还是国戚,一律净身出户!”

    ......

    第二日,朝光开晓,旷野的细雨落在北京城东广阔的十王府中,照耀出昙花一现的七彩光华。

    然而,这种美景,终究只是片刻便化作虚无。

    王府中的玉殿琼楼还来不及再染上尘埃,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震落仅有的几粒灰尘。

    一批身着白衣的宗人府人马来到瑞王府前,为首的司礼监太监曹化淳登上石阶,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王爷,宗人府奉旨来请你们出府!”

    里头细细碎碎一阵声响,伴随着愈发接近的脚步声,却是一个雍容华贵的美艳妇人打开了府门,道:

    “王爷还在睡着,你们进来吧。”

    曹化淳制止了其余宗人府的人马,径直进去,随在王妃身后,轻笑:

    “陛下有了旨意,这次,是喜事儿。”

    王妃叹了口气。

    “拆除王府,哪是什么喜事,公公说笑了。”

    曹化淳微微一笑,也不多说。

    待不多时,瑞王朱常浩自榻上苏醒,一脸不情不愿的从被窝中钻出来,蹬上靴子,冷哼道:

    “宣旨吧!”

    似乎,他已经猜到了类似福王的结局。

    曹化淳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明黄色卷轴,在半空中铺展开来,用不高不低的声调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安南都统使司,浊乱已久,失祖宗设立初意,分裂为祸,亦属国土。当地百姓,亦是朕之子民,朕谕:稳固安南。

    察瑞王朱常浩,居京数载,邻里相安,尊承皇考诏命,谨言慎行,未有欺辱百姓之事。

    兹册封为安南国王,赐诏命、铁券,即刻起赴升龙就藩!钦此。”

    一番话下来,朱常浩傻了,册封自己为安南国王?

    这是咋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还没完,曹化淳宣了旨后,还道:

    “王爷放心,桂王也册封到安南去了,陛下说,二位王爷到任后可互相扶持,若郑氏、阮氏有胁迫之意,当告知朝廷,大明必发兵以助。”

    说着,他嘿嘿笑道:

    “毕竟,再怎么说,您也是咱大明朝的王爷,怎容那番邦小国欺辱?”

第二百一十四章:猜不到、猜不透

    瑞王这边惊魂未定,其余的桂王、惠王,更是忐忑不安,逃也逃不得。但是从福王的下场来看,留在这里,更相当于等死。

    几乎在曹化淳亲往瑞王府宣旨的同时,也有两名司礼太监带着宗人府的人马,来到了桂王、惠王的府邸。

    惠王朱常润,神宗皇帝朱翊钧第六子,生母李敬妃,与桂王朱常瀛同母,性好礼佛。

    历史上的天启七年八月,崇祯即位,逼其就藩荆州府,在荆十年,御藩甚严,无有凌辱百姓之事。

    不似瑞王朱常浩那般,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睡着,朱常润一夜无眠,只是独自坐在书房,吃斋礼佛。

    “吱呀——”

    随着开门声,王妃带着两名王府侍女走入书房,亲自为他梳洗头发。

    朱常润缓缓睁眼,任凭王妃为自己粗糙的梳洗,淡淡问:

    “来了吗。”

    “宗人府和司礼监都来人了,说是要宣旨,还不知道咱们日后要去往何处。”

    王妃说着,因情绪变动,手上也加重几分。

    朱常润感受到王妃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转过头对着她,正待安抚几句,却听外屋传来响声。

    “王爷、他们来了!”管家行色匆匆而至,捡起一把榔头,道:

    “王爷带着王妃快走,老奴抵挡他们一阵!”

    “不必,逃得出王府,也逃不出京师,就算能逃出京师,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处安身。”

    “难道叫这整府的亲族,都跟着我颠沛流离?”

    朱常润目光极其坚定,似乎望了方才要安慰王妃的事,将眼一闭,盘腿而坐,静静等待。

    只是,唇下短须的微微颤动,暴露了他心中根本不似看起来这般平静。

    王妃却没有这样淡然,她匆匆起身,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眼里泛有泪花,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书房中的惠王府众人个个紧张时,却是管家又跑了回来,喜形于色道:

    “打听到了——”

    “来的司礼太监说是报喜的!”

    “报喜?何喜之有。”

    王妃沉吟片刻,缓步至凳子上慢慢坐下,这时,朱常润给她打了个眼色。

    待王妃来到身后,屏息凝神,继续为自己梳洗、束发时,朱常润睁开眼,道:

    “你去给那司礼太监上府里最好的茶,让他暂等一等,我穿戴整齐后,便与王妃同去。”

    管家应声,赶紧回去应酬前头那位大珰。

    待管家离去,王妃怔怔望着起身独自整理衣物的朱常浩,忽然问道:

    “你真信了那司礼太监的话?”

    “不信。”

    “不信为什么要如此重视…”王妃心中,隐隐泛起了小女人的涟漪。

    闻言,朱常浩眼神凛凛,转头道:

    “就因为我是大明王爷。”

    言罢,他眼神变得温柔,开始为失态的王妃整理穿戴,嘴里念叨着:

    “看看你的样子,哪还有堂堂大明朝王妃的样子,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了华贵。”

    “记住了、王爷。”

    ......

    司礼太监王承恩正在王府西侧正堂坐着。

    管家亲自端上一盏梅花雪水烹调的都匀毛尖,哈腰欠身在一旁赔笑,生怕这位大珰,有什么不满意。

    如今司礼监掌着印的,正是人称厂公的那个魏忠贤。

    提起魏忠贤,没有人不觉得背后发凉,但提起许显纯,大多数人只会觉得恐惧。

    前者带来的多是阴狠,后者给众人的印象,却是狠毒。

    相比曹化淳靠自己的能耐晋位秉笔而言,王承恩就显得平庸许多。

    他是靠谄媚曹化淳,才得以到司礼监补缺,并且也是因曹化淳在司礼监那几位大珰的极力引荐下,才得了到惠王府宣旨这么一个天大的美差。

    王承恩本是不打算喝茶,无奈闻见香气后,双眼发直,还是忍不住拿起杯子,小呷一口。

    随即,赞道:

    “口生琳琅天上味,王爷好雅兴,这一坛雪花香陪衬了我这个太监,怕是浪费了吧。”

    王承恩对此茶有些爱不释手,又喝一口,放下杯子前还猛力嗅了嗅。

    “不过是居于末流的雪水,公公太抬举它了。”

    王承恩闻言惊起,回身一望,即是有些惊讶,惠王朱常润及王妃严氏各穿着亲王、王妃的常服,款款向他走来。

    他先是一愣,后连忙放下茶杯,嘴里说道:

    “王爷在上,奴婢哪能经得起王爷这样称呼,奴婢担不起。”

    朱常润轻笑一声,安抚严氏后,这才俯身将王承恩扶起,道:

    “公公也不必如此拘泥礼数,坐吧。”

    “谢过王爷。”

    王承恩谢了恩,待朱常浩先行落座于上,才是谨慎地将半边屁股挨上椅子。

    “今日司礼监人手怎么不够用了,你这上月才到任的司礼太监,竟都派出来宣旨了。”

    说话间,朱常浩凝眸看去。

    屋外正站着一排宗人府校尉,个个腰悬亮刀,一袭白衣,脚上等着皂靴,端的杀气重重。

    他眉间稍稍一蹙,随即展颜,无意道:

    “哪来的这么一帮白衣番子,似厂卫,却又不像是厂卫。”

    “皇爷特意从宗人府调来的,王爷也该知道,京师这地界虽然明着看上去安稳,暗地里却也不太平。”

    “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王承恩尴尬地笑了笑,道:

    “虽是如此,在惠王府还是用不到这些人马,王爷只当是皇爷派来保护的即可。”

    说话间,王承恩招招手。

    为首的宗人府旗校见了,虽然疑惑,却也是从速下令,很快,这一排的白衣“番子”,就都消失不见。

    朱常浩冷哼一声,道:

    “不愧是当今皇帝,连帮本王就藩,都如此兴师动众,只是可惜…”

    “王爷可惜什么?”

    “可惜这些番子用不到了,公公只管告知就藩何处,本王自己会走!”

    “王爷又这般称呼,这是折煞奴婢啊…”王承恩神态一滞,随即笑道:

    “王爷误会了,奴婢此回,是来报喜的。”

    宣过圣旨,朱常浩及严氏,还有惠王府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置信。

    良久之后,感受到王妃严氏在衣角处的悄悄拉扯,朱常浩猛地回过神来,望着嘴角笑吟吟地司礼太监,涩然道:

    “谢陛下美意,也劳烦公公宣旨一趟了。”

    王承恩早料到他们会如此,毕竟,当今那位爷的这个决定可是谁都想不到的。

    让藩王去安南、高棉就藩,这又是一个先例,就算是之前有人想到了,可是谁敢做!

    他拱手作了个揖,躬身垂首道:

    “既如此,还望王爷迅速搬离,前往高棉国的王城就藩,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随时向陛下提。”

    “陛下说了,到了高棉,还是一家人,自今日起,您就是大明下属的高棉王了。”

    朱常浩瘫坐在椅子上,仍没有反应过来,挥了挥手,对王妃严氏道:

    “你、替我送送。”

    严氏点头,对着王承恩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行起身,后者便也拱手道:

    “既如此,奴婢也就不便多留了。”

    “王妃留步,我自回宫。”

    王承恩轻飘飘走了,给整个惠王府扔下了这样一颗重磅炸弹。

    朱常浩有些懵,此去高棉,是生、还是死?

    死了,算不算是为大明尽了最后一些心力,这个天启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猜不到、猜不透…

第二百一十五章:多尔衮的首战

    瑞王、桂王、惠王分封海外,满朝文武皆骇,但皇命已定,众人苦劝不成,徒劳无果,只好放弃。

    承天门上,朱由校一手按着剑柄,远处站定几名宿卫,正静静望着城下离京的惠王朱常润一行车马,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待宗人府将十王府堆积多年的财物,如数搬入皇家内帑后,劳工们也就走出营地,开始修建帝国学院。

    大明这边,澎湖正与荷兰人发生冲突,乾清宫的管事太监王朝辅,即将抵达澳门,亲自与葡萄牙人讨论买人铸炮。

    福王除藩,还有三位万历年间的王爷相继离京,使得朱由校这位天启皇帝的权势,愈发如日中天。

    此时的辽东,亦是有一场巨变,在暗中酝酿。

    ......

    赫图阿拉老城上空,银月高悬。

    城脚下基石处的沙硕正在不断颤动,须臾,两名装备精良,腰间悬着钢刀的正黄旗骑兵,疾驰而过。

    这时候,自努尔哈赤被迫撤兵,已过去了数月。

    现在的赫图阿拉城,无论城内旗人,还是城外的包衣奴仆,都是大门紧闭,家家户户,紧张异常。

    原因无它,想要在朝鲜僭越称王的阿敏,回来了。

    努尔哈赤再一次从辽沈兵败而归,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都令他心神俱怒,万般不解。

    为何刚刚调来铁皮盾车,就赶上气温骤降,旗丁掘地不得,只能退兵,莫非这是天意?

    此回伐明,努尔哈赤一如既往,出动满八旗四万,从征蒙古及汉人包衣三万余,可谓倾尽全力。

    被天启皇帝数次严旨调往沈阳的袁崇焕,所部只有三千多的宁远兵,眼见就要破城,但却功亏一篑。

    努尔哈赤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又一次将过错归咎到了辽东的汉人头上。

    一声令下,辽地再次遭受女真人惨绝人寰的屠戮。

    各女真部族,纵容旗人肆意奸淫杀掠,多城几不见人烟,这还没觉得解气。

    阿敏回来,再犁地似的掳掠一番。

    为舔拭在朝鲜同东江军作战时的伤口,又在灶突山下八里处为营,安置重兵,掳辽人为奴,积蓄钱粮,意图与努尔哈赤相抗。

    这般心思,自然为忠于努尔哈赤的旗人所获,被告往赫图阿拉,努尔哈赤稍加思量,便以叙功为由,召阿敏入京。

    坐在殿上,努尔哈赤眼眸微动,静静等待。

    他心中滴血,此番伐明,又是损伤不小,旗丁二千,从役的蒙古、包衣,少说也要有一万之数。

    虽说掳掠了许多牛羊、人口和财物,但这些与那两千战力甚强的旗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能打下沈阳,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没有如果,天意弄人,就是在努尔哈赤准备总攻的前一日晚上,小冰河来袭,辽地急速降温。

    一夜的功夫,就将沈阳城下基土冻得坚硬。

    努尔哈赤从不认为自己是败在袁崇焕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身上,他是败在辽地诡异的气候上。

    按照战局来说,他只要再有一天,不,半天的时间,就能轻易砍下袁崇焕的头,挂在沈阳的城头。

    他心中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能洞察其心,战略眼光极为毒辣的辽东经略熊廷弼!

    这个人在经略之位一日,努尔哈赤便一日不得寸进!

    忽然,正想事情的努尔哈赤神色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他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门口,道:

    “阿敏,四大贝勒中我最欢的一个,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落地,黄台吉、代善等贝勒纷纷回头,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昂首走进大殿。

    “奴才阿敏,见过大汗!”

    来者身材高大,半张脸都贯穿着一道令人畏惧的深疤,对努尔哈赤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努尔哈赤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捏在自己的双下巴上,道:“阿敏,你瘦了,也黑了。”

    一向强势的大汗,此刻却如同小女人一般,关心起自己的变化,这让阿敏有些手足无措。

    阿敏下意识躲开了努尔哈赤的眼神,垂头道:

    “大汗在上,阿敏在朝鲜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大汗,还有代善哥哥、诸贝勒,旗人兄弟们!”

    “大汗,近来身子可好?”

    努尔哈赤脸色微微一变,道:

    “还好、还好。”

    “还好?”阿敏笑道:

    “奴才听人说大汗自沈阳回来后,日日震怒,背上生了痈疽,疼痛不止,这才日赶夜赶,回来探望。”

    “奴才还特地从朝鲜带来名医为大汗医治,莫非,这话是假的?”

    阿敏说话间,还曾注意观察努尔哈赤神色变化。

    果然,后者眼眸微动,但并未动怒,只是脸上笑容逐渐凝滞,沉声问:

    “这话是谁说的,要乱我大金,其心可诛!”

    阿敏慌忙跪地,道:

    “奴才道听途说,也不记得是谁说的,只是…像是从信州一带辽民口中传出。”

    努尔哈赤冷笑,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冲下头道:

    “多尔衮,你今年才刚十岁,还不能随军从征,本汗给你三千旗丁,信州、一个不留!”

    一名少年应声而出,用稚嫩但坚定异常的话音回道:

    “父汗放心,我一定查出是谁散布谣言,乱我大金军心!”

    听得此言,努尔哈赤哈哈大笑,欣慰道:

    “这才不愧为我的儿子!”

    多尔衮也没有什么谦逊之情,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不同于其他所有人的鹰视,流露出对汉人的不屑。

    这个十岁少年,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鞑清皇父摄政王。

    万历四十年十月二十五日,多尔衮出生于建州左卫赫图阿拉城,其名字的满语意思为“狗獾”。

    多尔衮生母名阿巴亥,乌喇那拉氏,是乌喇贝勒满泰的女儿,比努尔哈赤小三十一岁,早在万历二十九年十一月满十二岁时就嫁给努尔哈赤。

    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背叛明朝,建立后金,年号天命,两年后,以“七大恨”告天,揭开了明金双方持续至今日的辽东战争的序幕。

    万历四十八年九月,努尔哈赤宣布废黜大贝勒代善的太子名位,立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多尔衮为和硕额真,共议国政。

    那一年,十六岁的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

    在遥远辽东的赫图阿拉,多尔衮亦以八岁幼童的身份,跻身后金参预国政的九大和硕额真行列。

    这是他亲自带兵的首次,比历史上提前来了六年,但此时的多尔衮,并无任何畏手畏脚。

    相反,提起带兵出击,他心中激动万分,恨不能立即带着三千大金铁骑杀到信州,将造谣生事的辽民们,杀个干干净净!

第二百一十六章:黄台吉的担忧

    阿敏也注意到多尔衮年仅十岁,身上流露出的锐气却与众不同,便转头看了一眼,道:

    “小小年纪,你打过几仗,当真以为明狗们是好对付的?”

    多尔衮不为所动,淡淡道:

    “那毛文龙是挺难对付,正蓝旗一万余甲兵,加上两万余包衣从役,没打下来还损兵折将。”

    “这样的仗,就算打过再多,又有什么用?”

    “多尔衮——!”阿敏上前几步,瞪着他道:“你未免也太不将自己的叔叔放在眼里了!”

    “在大金,做事凭的是拳头!”

    多尔衮面对几乎一拳就能把自己揍懵的阿敏,却是没有丝毫畏惧之情,他的依仗,就是上头坐着静静看戏的那位。

    阿敏先是一怒,差点动手,反应过来,即又是哈哈大笑,拍着多尔衮的脑袋,道:

    “小小年纪,就如此勇悍,想来日后定能成为我大金巴图鲁啊。”

    “借你吉言。”

    不等多尔衮回话,却是努尔哈赤突然发话,过了片刻,他又是戏谑一笑,问:

    “此去朝鲜,战果如何?”

    此话一出,代善、黄台吉等人纷纷后退数步,面色不善,气氛也变得紧张。

    自代善被罢黜后,黄台吉看见了曙光。

    但是这道曙光并不明亮,而且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

    其实,诸子当中,努尔哈赤最喜欢的既不是代善,也不是黄台吉,而是年仅十岁的奴儿哈赤。

    黄台吉明白,努尔哈赤这次派多尔衮领兵去信州,既是让他杀辽民立威,也是要让他立功,然后进入军营。

    除多尔衮外,努尔哈赤喜爱阿敏这个糙汉的程度,却也是超过了老谋深算的黄台吉。

    见多尔衮与阿敏争论时,努尔哈赤先是不发一言,后又坚定地支持多尔衮,黄台吉就觉得局势不对。

    他在心中暗暗思忖:

    “十四弟如此年幼便就展露出这般惊人的魄力,日后还岂得了?

    看来,要找机会联络阿敏,让多尔衮在信州铩羽而归,杀杀他的气焰了。”

    至于固图自保的代善,现在已不被谋求汗位的黄台吉视作真正的对手。

    黄台吉有些唏嘘,代善、多尔衮、阿敏,想争夺汗位,自己的对手有点多。

    阿敏先是一愣,急道:

    “大汗——”

    “此番攻朝,我本欲先取皮岛,再攻克义州,然后直取王都,逼那朝鲜王就范,为我大金臣属。”

    “然后呢?”努尔哈赤冷冷问。

    阿敏将拳头攥紧,击在柱上,恨恨道:

    “本来听内应说毛文龙就在铁山,奴才这才兴师动众,动员了正蓝旗全部的包衣,夜袭铁山。”

    “水门口守将宋轶,还有毛文龙在铁山的全部亲眷,数千明军,都在这一战被大金兵斩尽杀绝。”

    “但那毛文龙不在岛上,奴才事后才从尼堪口中得知,他居然刚好在前一日的晚上与毛承禄出岛打猎去了!”

    “这是天意,非奴才作战不力,望大汗明察!”

    奴儿哈赤沉默片刻。

    其实,阿敏所说是事实,这他知道,毛文龙的确是有够幸运,当时正蓝旗从尼堪口中得知,毛文龙就在铁山岛上。

    恰好在夜袭的前一天,毛文龙渡海出去打猎没回来,这是赶巧了,谁也不信毛文龙会提前得知。

    要是提前得知阿敏要夜袭的消息,他为何不部署抵抗或提前撤退,而是留全家人在岛上等死?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毛文龙运气太好了,刚好躲过一劫。

    在这之后,毛文龙遭受重创,但是却回到皮岛迅速组织起残余的东江军,在新上任的登莱巡抚袁可立接济下,缓过神来,率兵支援朝鲜。

    他的战术努尔哈赤很熟悉,肯定是放弃主力决战,派出小股分队不断偷袭正蓝旗的屁股,顺便劫掠给养。

    这样的战术,在辽东还好办一些,在朝鲜腹背受敌又没有什么守城心态的阿敏,就显得很难受。

    “朝鲜作战不力就算了,竟还让毛文龙袭我后方,这个罪过,你逃不掉吧?”

    努尔哈赤也不想太过包庇阿敏,显得自己对其他贝勒额真不公平。

    听到努尔哈赤的话,阿敏仍不理解深意,但畏于其威,还是认了怂,抱拳道:

    “这是奴才作战不力,牵累了大军攻取辽沈,请大汗治罪!”

    “还有,你在灶突山下八里置营,四处掳掠尼堪塞到自己的庄园,作何解释?”

    阿敏一愣,没成想这也是问题。

    他道:

    “回大汗,奴才的正蓝旗在朝鲜作战,虽未能彻底剿除毛文龙,也没有攻占王都,但却阻截了东江毛贼们许多时日。”

    “用尼堪们的话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阿敏的恬不知耻,让其余的贝勒额真们个个显得义愤填膺,纷纷直言,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阿敏就是个纯粹的武夫,野心大面皮厚,只有努尔哈赤压得住,根本不在乎嘴皮子上的谩骂,很快又道:

    “要是没有正蓝旗阻截东江军,老寨早一如往次,收到东江毛贼们的偷袭,哪还有鏖战几月之说?”

    “况且,正蓝旗既要应付东江毛贼的不断袭扰,又要与朝鲜军作战,损伤惨重,大汗就算不给我补偿,也该让我自行补给,弥补损失吧!”

    “不然,旗人们闹起来,我可压不住!”

    和硕贝勒济尔哈朗冷笑一声,道:

    “阿敏,你这面皮,比起明国的文人士子们来,只怕还要更厚一些吧。”

    听这话,站在一旁看戏的范文程忽然觉得打脸,望了一眼济尔哈朗,却没敢吭声。

    又有贝勒不断附和。

    “就是,战败了就是战败了,非要强行狡辩一通,大汗,若不惩戒一番,难以服众!”

    “恳请大汗惩戒阿敏,以整肃军纪!”

    众人都在跟随济尔哈朗附和时,有几个人一动没动,连话都没说一句,便是黄台吉、多尔衮,还有代善。

    黄台吉瞥了一眼多尔衮,但很令人意外,他并没有丝毫恼怒或是要说话的样子。

    方才还与阿敏唇齿相讥的多尔衮,现在居然一言未发,十分镇定,见到这一切的黄台吉,心中更加忌惮。

    努尔哈赤冷眼看着方才说话那个贝勒,问:

    “难以服众?这个众都有谁,站出来!”

    一句话,令殿上转瞬间鸦雀无声,人人退缩。

    是啊,努尔哈赤可是从明国手中夺过汗位的人,他的一句话,谁敢不服?

    见众人都怕了,努尔哈赤沉吟片刻,道:

    “阿敏作战不力,罚没庄园两所、三牛录丁口,令戴罪立功,为大金再立功勋!”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包庇!

    这点惩罚,也就三牛录是真正的惩罚,三所庄园是什么,阿敏在灶突山下掠夺辽民房屋新盖的,都不止三所。

    一句话下来,努尔哈赤将自己对阿敏的包庇和喜爱之情,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出来。

    当然,这也让黄台吉对阿敏有些嫉妒。

第二百一十七章:让多尔衮铩羽而归

    努尔哈赤如此强势,就连包庇一个人,都是如此简单粗暴,谁不服,站出来。

    站出来能得到什么,众人全都知道。

    最后的结果,就是老奴象征性的惩处了阿敏作战不力的过错,对其擅自发展势力,掳掠辽地百姓为奴的事情做了睁眼瞎。

    自然,这也是阿敏野心滋生的一个原因。

    努尔哈赤剥夺了阿敏下属正蓝旗中三牛录的丁口,还有三座赫图阿拉城外庄园,归到代善名下。

    这个惩戒,聊胜于无,众人都是不服,但阿敏却还是为此愤怒不已,那般好似噬人的凶险目光,令代善不寒而栗。

    这样一匹野兽,若是没了当今大汗的束缚,还不知道要咬死多少人!

    此后,阿敏与代善之间,平添了一丝常人不可见闻的隔阂。

    信州城位于后世吉林省境内,早在辽金时期,就是辽地比较重要的城镇之一。

    信州州治初设于辽太宗天显年间,建于辽圣宗开泰年间,为宋朝使臣出使金上京必经之地。

    万历年间,信州守将投降后金。

    因旗人很少居住在城内,并且对城桓这等阻拦他们扩张的东西很是看不惯,自此之后,信州城再没有任何一次修缮。

    多尔衮受命出师时,领了三千甲胄、器械精良的镶白旗甲兵,而信州城二十余万汉人百姓的生死存亡,不过是他上位之路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几百里外,黄台吉放下恩怨,主动去找到阿敏,受了后者几句言语粗秽的谩骂后,二人才是和好。

    阿敏骂得舒服了,自然愿意听黄台吉说事。

    至于黄台吉,也不会平白受了这份屈辱,他在心中默默发誓,今日之辱,来日定要叫阿敏这头蠢猪,加倍偿还!

    黄台吉望着端酒过来的侍女,眼神微眯,一把将其揽在怀里,上下其手,哈哈淫笑。

    这番情景,被阿敏看成了真性情,在心中相信,黄台吉这个怂包软蛋,定是真要与自己结盟的。

    “阿敏,多尔衮昨日晚些时候,自大汗那领了镶白旗五千精兵,去信州了。”

    “这事,你知道吗?”

    说着,黄台吉解开汉人侍女的扣子,将手伸进去,按在胸脯上不断揉搓。

    侍女心中看不起这些化外蛮夷,但毕竟对方才是握着刀的那个,在皇太极的怀里,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阿敏见了,也是心里痒痒,随手拉来一个汉人侍女,嚷嚷道:

    “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多尔衮如今十岁领兵,都是老家伙的意思,洪、你是多大开始带兵的?”

    阿敏忽然问。

    黄台吉回想起来幼时的不堪往事,心中更狠狠骂了阿敏这个傻缺一通,面上却丝毫不见变动,道:

    “十二岁时,我曾随父汗从征蒙古,自那时起开始领兵。”

    “我十六岁领兵,初带的还是蒙古马队,不是旗丁。”阿敏冷笑一声,道:

    “咱们都比不上多尔衮啊,人家十岁就领了正白旗的三千甲兵,看老家伙这意思,是要让他带镶白旗?”

    “应该不错。”

    对此,黄台吉也是早有分析,老汗被熊廷弼所阻,经年不得存进,所谓百战百胜的金身,亦早为其所破。

    老汗年岁已高,怕不是看此生破袭辽沈无望,想培养十四弟接任汗位?

    想到这里,黄台吉眼眸逐渐变得深邃。

    “那多尔衮在前日大议时,看你的眼神,可是全无半点尊敬。”

    “这回他要是顺顺利利拿下了信州,老汗还不顺水推舟,直接把镶白旗给了他?”

    “那个时候,你领一旗,他自领一旗,且镶白旗的旗丁更要精锐,他岂不是更看你不起。”

    阿敏正摸得爽快,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起先多尔衮对他不敬,他还并没有想这么多,现在听黄台吉一顿分析,忽然觉得好像挺有道理。

    多尔衮还没领镶白旗,就对自己这样,要是这回屠了信州以后领镶白旗,还不把尾巴翘天上去?

    越想,他心中越是恼怒。

    “那又能有什么办法,老汗最喜欢多尔衮,就是我在老汗面前,也敌不过那小子的一句话。”

    话刚说完,不等黄台吉回话,就见阿敏忽然暴跳如雷,却是怀中汉人侍女的挣扎,触到了他的眉头。

    “啪!”

    一声大响,汉人侍女被毫不留情的阿敏,直接扇倒在地,脸上肿红了一大块。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侍女起身的第一时间,就是捂着脸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直磕得额头出血,浑身发抖。

    “本贝勒给你脸,你却不要脸。”

    阿敏冷笑不止,指着道:

    “行,你不是喜欢挣扎吗,来人,将她送到还未编训完成的野真营中,让她好好的挣扎!”

    阿敏本就暴躁易怒,被黄台吉这么一撺掇,更是成了一碰就炸的火药桶,结果就是一名侍女倒了血霉。

    看着惨叫求情的侍女被拖下去,黄台吉也没觉得有多残忍,只能说这样的事儿,在辽东太过寻常。

    他们旗人,从未将蒙汉的包衣奴才们当做人。

    在阿敏看来,自己去摸那个侍女,那是她祖上几辈子积德攒下来的福气。

    她不应该躲,更不应该挣扎!

    “和硕贝勒消消气——”过了一会儿,黄台吉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道:

    “其实,想让多尔衮铩羽而归,倒也不是不行。”

    “铩羽而归?啥意思…”阿敏转过头来,却是傻帽似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黄台吉听了,也是一扶额头,心道失算。

    确实,眼下的后金除了他对汉人文化感兴趣没事学学以外,其他人都是嗤之以鼻。

    “就是…让多尔衮打不了信州,让多尔衮在老汗面前失信!”没办法,对付阿敏这样的人,就得直言不讳。

    你稍微用点生僻词,他就很有可能听不懂。

    其他人虽然对汉人文化嗤之以鼻,但却对《三国演义》趋之若鹜,多少也看点。

    阿敏倒是与众不同,就算努尔哈赤再怎么去三令五申,他也不会去看三国演义哪怕一眼。

    这叫有个性?

    不,黄台吉看来,这叫油盐不进,这叫不与时俱进,这叫蠢上加蠢!

    这就是无论阿敏再怎么受努尔哈赤喜爱,黄台吉都没有将他真正视作大敌的原因。

    阿敏充其量,也就是个值得利用的对手而已。

    “你什么意思?”这会儿,阿敏气也消了,闻言坐下来,静静看着黄台吉,不悦道:“你有话直说!”

    黄台吉心底一笑,倒是这傻缺总算上钩了,低声过去,与阿敏说了几句什么。

    后者听了,眼前一亮,道:

    “好计策,让李永芳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相见

    “李永芳?”

    黄台吉闻言,冷哼一声,像是对这个人很不感冒,道:

    “上回从征,打个西平堡,几万人被罗一贯几千人打的抱头鼠窜,几天的时间居然没拿下来。”

    “叫他去,只怕是给多尔衮送菜吧!”

    “这倒也是…”阿敏喃喃几句,委实对这个李永芳也不是很信任,“看来,要派个有能耐的尼堪了。”

    “我有个人选。”

    这时,黄台吉忽然说道。

    “你有人选怎么不早说?”阿敏眉头一皱,显然是又不高兴了,“这人是谁。”

    “刘爱塔!”

    黄台吉语落惊人,这个人,就连阿敏也不将他当成那些尼堪去看,因为能耐实在太高了。

    不仅是能耐高,在努尔哈赤那边,也是深得宠信,阿敏都不得不佩服。

    若说李永芳是汉人里边做狗最出色的一个,刘爱塔则是跳出了这个圈子,一个汉人,真正活成了旗人的样子。

    包括努尔哈赤在内,没人会去像对待一般的尼堪、包衣那样去对待刘爱塔。

    “刘爱塔?你知道不知道,老家伙对他有多信任!”阿敏起身,提高了音调,道:

    “老家伙对他盯的很紧,还是在代善的正红旗,想不动声色的调出来,不容易吧。”

    “你以为代善是真的看好刘爱塔这个汉狗?这个我去找他说,你不用管。”黄台吉胸有成竹,道:

    “你只需要负责稳住老家伙,要他在赫图阿拉好好享福,然后这样…”

    阿敏瞪大了眼睛:

    “行吗?”

    “你难道想让多尔衮骑在咱们头上?”

    黄台吉冷眼以对。

    阿敏百般纠结,最终还是经不住他的撺掇,咬牙道:

    “那就这样,代善那边说成了就行。”

    ......

    卯时,辽东的天地一片昏暗,刺骨的寒风呼啸,拍打在道路两侧的累累白骨上,发出“嗖嗖”的声响。

    一支打着“大金”旗帜的队伍,沉默地行走在荒芜一人的天地中间,似乎就连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奴兵们,都不愿去多看周围一眼。

    多尔衮穿着量身定做的甲胄,骑在马上,虽然矮小,但是跟在周围的奴骑们,却丝毫不敢小觑,个个谨小慎微。

    究其原因,自然是努尔哈赤对他的信任。

    “信州城还有多远?”

    多尔衮望着前方,轻轻吐出的语气,显示出了与他这个年纪截然不同的老成。

    一名穿着亮白色甲胄的巴牙喇护卫闻讯回头,禀道:“回贝勒,还有三里左右。”

    “嗯。”

    多尔衮点头,按着腰间佩刀的那只手微微一动,缓声道:“传我的令,信州内外,一个不留。”

    “遵命!”

    那白甲奴骑刚要转身,就听多尔衮在身后补充。

    “包括在城内留守的尼堪们。”

    闻言,那白甲奴骑眸中有了片刻惊讶,随即释然,一言未发,转身驾马向东侧疾驰离去。

    信州城内,苟活在女真人威逼之下的十余万辽民百姓,正日复一日的过着毫无希望的日子。

    没有人会想到,一支三千人的铁骑,正在三里之外,向这里滚滚而来。

    和从前一样,仗着主子势力在城内威风凛凛做怪的,还是那帮尼堪。

    尼堪,是女真人对后金中汉人士兵的蔑称,假奴兵,则是中原汉人对这些丝毫没有民族气节汉奸的称呼。

    这些兵多只是后金用来强行攻城时驱使的炮灰,有很少一部分可称精锐的,是从前辽地的大明卫所兵。

    除此之外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此前没有什么本事的混子,见后金势大,便主动前来投靠,想要作威作福。

    如今在努尔哈赤帐下为其出谋划策的范文程,就是这帮汉奸的祖师爷。

    是他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告诉所有在大明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士子们,来到后金,可以一展所长。

    当然,他们不用有什么学问和特别厉害的能力,对同族汉人的知根知底,就是他们最大的长处!

    范文程就是这样,自诩出身名门,为北宋名相范仲淹十七世孙,在大明却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让人感到好笑的是,落魄秀才范文程在大明毫无建树、一名不闻,在日后却成了鞑清的开朝功勋。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令人唏嘘。

    此时驻守信州城的假奴兵统领,是第一个投降后金的汉人军将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

    如今的李延庚,早已与李永芳断绝来往,原因自然是憎恨其投降建奴,令李家蒙羞,也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做了汉奸。

    不过李延庚却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除了暗地里支持反抗建奴的义士外,他并没有公开与奴兵叫板,相反,为获取女真人的信任,他还曾含泪斩杀了两名起义的部将。

    李延庚将仇恨深埋心中,尽可能的在后金中往上爬。

    他一步步得到了女真人的信任,在后金中历任汉军游击、参将,眼下已官职吏部汉承政。

    这个官职的地位,相当于专管汉人的吏部侍郎。

    在后金中官职做的越大,李延庚见识到后金在辽地的暴虐也就越多,他对建奴的仇恨,从未有多丝毫动摇。

    这天,李延庚的家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打开门,他先是一愣,然后才道:

    “不知刘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眼前这人,他不是不认识,在辽东的假奴将领也没几个不敢不给这人几分薄面。

    来的,正是努尔哈赤的好女婿,刘兴祚。

    刘兴祚甲胄外包裹着一层粗布棉衣,本来威武的身材显得有些臃肿。

    李延庚的冷嘲热讽,他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他先是看了一眼院内,发现四下无人,这才一把推开一脸发懵的李延庚,走了进去。

    见这家伙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李延庚更是恼怒,转过身来,嘲讽道:

    “刘将军不在老寨和大贝勒待着,来我这偏远小城做什么,就算是大汗的女婿,也不能如此无礼的闯进我私人住所吧?”

    刘兴祚来这里以前,是下了很大决心。

    因为他也只是从一些抗金义士口中得知李延庚真正的想法,为了信州城十余万辽民的性命,他这是在赌。

    如果李延庚和其父李永芳一样,是个坚定的建奴走狗,刘兴祚多年的隐忍,就将付诸东流。

    但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十几万百姓就这么被多尔衮给屠了。

    坐在位置上,刘兴祚深呼口气,静静道:

    “我们开门见山,多尔衮的马队还有三里地,我的人正在阻截他们,但拖不了多少时日。”

    “你要是想救人,就要听我的。”

    “否则,信州全城十七万辽民百姓,到了明日,都将化作地上枯骨,为那多尔衮脚下垫石。”

    “信与不信,由你!”

    说着,刘兴祚将眼一闭,做出引颈等死模样,但在大衣之下,却是将手按在了佩刀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我去!

    听了这话,李延庚面色不断变幻,一瞬间,脑海中想了刘兴祚这样说的一百种可能。

    莫非,他也是与自己一样,不愿在后金中为虎作伥,找寻机会归回大明?

    不会!

    刘兴祚可是老奴最喜爱的女婿,深受信任,他有什么理由起义归明,这说不通!

    但…

    自己一心归明,不也是没有任何理由么?

    如果非要找出个理由,那就只因自己是汉人,身上流着淌着的,是先祖的血!

    就算身死,也要义无反顾!

    两个同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汉奸”,在这样一个促狭的时间点,对视在一起。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李延庚打破了这个寂静,他还是不相信刘兴祚是真心想要归明。

    “刘将军在说什么?”

    “呵呵,你还是不信我。”

    刘兴祚豁然起身,也是干脆,带着李延庚走到屋外,随便找个一个旗人女子,一刀捅过去:

    “这下你信了?”

    看着遍地鲜血,还有旗人们的惊慌失措,李延庚下意识一把拉住他,喝道:

    “你干什么,这是在信州城!”

    “莫说是信州,就是在老寨,奴酋的眼皮子底下,我刘兴祚杀的鞑子,何曾少了?”

    刘兴祚冷笑一声,走到屋内,见到女真女婴,也是干脆的手起刀落,没有丁点犹豫。

    连孩子都杀…

    李延庚这下,信了八分,杀女婴还能这样果断,足以可见,此人与建奴的仇恨,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他上下打量一番,正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名心腹部将急匆匆赶来,道:

    “报——,将军,城外二里,正白旗的马队和一支不支何处来的马匪打起来了。”

    “没听说正白旗要来人到信州啊…”李延庚心中狐疑,随口问:“有多少人?”

    还不待那部将回答,刘兴祚便道:

    “正白旗有三千人,多尔衮带队,马匪有八千人,全是骑兵,是我的人。”

    说完,他看着一愣一愣的李延庚,再次道:

    “我最后再说一次,多尔衮是来屠城的,不尽快疏散百姓,日后就算回了大明,你如何与那边的父老乡亲们交待?”

    “要是让我的人白死,我饶不了你!”

    那部将刚张嘴,要说的就全被抢了先,再加上此人把那话说的如此露骨,也是立即拔刀,对准了刘兴祚。

    李延庚这时已信了九分,但还是看向部将。

    部将发觉他眼神中的询问,点头道:

    “将军,说的一点不错,比我知道的还多,此人,怕是建奴打进来的细作!”

    “让他知道我们的事,兄弟们都不会有活路,我砍了他!”

    “且慢——!”

    就在刀即将砍在刘兴祚头上时,李延庚突然伸出手,上前凝视着他,道:

    “刘爱塔,我错怪你了。”

    “叫我刘兴祚!”后者闻言,显得有些激动,脖颈之间都暴了青筋。

    “事已至此,你说怎么办,我全听你的!”李延庚这下全无怀疑,示意部下不要擅动。

    刘兴祚望了一眼城外,道:

    “若是你之前听我的直接疏散城内百姓,伤亡能更少一些,但是此刻,只怕我的人已经要死伤殆尽了!”

    “你的人死了,我的人上!”李延庚冷笑一声,道:“权当是我对大明的皇上尽忠这最后一回!”

    “你——?”

    ......

    城外,刘兴祚麾下部将王巨魁拄着刀,勉强支撑在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望着眼前这个十岁幼童,大嘴张开,逐渐笑的疯狂。

    “哈哈哈哈——!”

    “狗奴,你们活不长了!”

    多尔衮神情毫无波动,被巴牙喇兵层层护卫,手刀按在王巨魁颈上,淡淡问:

    “说,谁指使你们来的?”

    刚才一接战,多尔衮就觉得不对。

    这事儿是老寨大殿上议的,只有大金的高层才知道,这个时候有人来截杀,只会是出了内鬼。

    看来父汗想的不错,大金有汉人的细作!

    就目前来看,可能这个细作的地位还不低,到底会是谁,李永芳?刘爱塔?

    都不太可能…

    这个汉人的细作,一直在与大金作对。

    和这次一样,每次大金铁骑杀掠汉人时,就总有人打着马匪的名头派兵拦截,救下一部分汉人。

    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许多人裹衣中还穿着罩甲,绝不会是一帮马匪。

    “狗奴,你问是谁指使的,那爷爷就告诉你,是大明的皇帝,是天下的百姓!”

    “是千千万万被你们屠杀的辽民!”

    想得出神的多尔衮忽然觉得脸上一湿,伸手一摸,却是眼前这个马匪,吐了一口浓痰。

    顿时,多尔衮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大声吼道:“砍了他,给本贝勒砍得他死无全尸!死无全尸!”

    “明狗全都该死,汉人全都该死!!”

    一声落下,王巨魁被一名白甲奴骑挺着虎枪穿胸而过,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贝勒,这些马匪怎么处理?”

    闻言,多尔衮抓头看去,见到了十几个被控制住的“马匪”,想想道:

    “全都砍了,直奔信州!”

    望见向自己走来的奴兵,这些马匪都知道死期已定,便都疯狂起来。

    有人站起来,死在了冲锋的路上。

    也有人疯狂嚎叫,扑到一个奴兵身上,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咬下这奴兵的耳朵。

    牙齿磕在头盔上,只是给这奴兵造成了些许困扰。

    这奴兵恼羞成怒,一脚蹬开马匪,赶上前几步,将手中佩刀向下插到了他的腹中。

    伴随着鲜血喷溅到脸上,这奴兵显得更加兴奋,哈哈大笑。

    几息之后,十几名“马匪”,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多尔衮重新骑回马上,望着眼前数千具尸体,正要下令继续前进,却是忽然感觉脚下土地在震动。

    一名白甲兵驰回,远远道:

    “禀十四贝勒,前方有数千马匪向我军冲来!”

    “又有马匪?”多尔衮惊了,随即伸出佩刀,喝道:

    “大金正白旗的勇士们,这些人不是马匪,他们是受人指使的明狗!”

    “本贝勒会向父汗请示,杀一个明狗,前程如杀一个辽地明军一样,杀光他们!”

    前程,相当于大明的军功。

    听了这话,在场的正白旗奴骑无不是振奋,呜嗷乱叫着,挥舞着刀枪,向这批马匪迎了过去。

    信州城内,当地百姓正在刘兴祚的组织下,用最快的速度分散撤离。

    城外二里,铁骑纵横驰骋,刚历一战的正白旗奴骑,又逢阻截,这一次来的骑兵,明显也不是普通的马匪。

    马蹄踏着冰封的冻土,两支骑兵飞速冲撞在一起,转瞬间,残肢飞舞,喊杀震天。

第二百二十章:共襄大义

    熟知女真骑兵战力的李延庚觉得,自己是可以力挽狂澜的。

    最开始他的想法不是抵挡住多尔衮这三千正白旗奴骑,而是在奴骑刚历一战后,人困马疲的时候,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纵使刘兴祚的八千人马尽丧,王巨魁战死于信州城外,李延庚也还是认为,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拯救阖城十七万百姓。

    区区三千建虏,不足为虑!

    李延庚骑在马上,望着杀戮四起的原野,仍旧慷慨激昂,高声喧道:

    “本将虽为假奴之子,但却躺着吾汉家鲜血,终是到了报效国恩,洗刷耻辱之时!”

    “鞑子远路奔袭而来,必缺少补给,欲速战速决,又刚历大战,定人心浮动,军疲而惰!”

    “汝等只需追随本将,包围上去,一鼓作气,破其中路!”

    “众将士当大破此队奴骑,将老酋之子多尔衮献俘阙下,以慰君心,届时,汝等随吾凯旋归明,共襄大义!”

    “我们是堂堂正正的汉人,从不是什么假奴!”

    李延庚一番临阵宣讲,成功将所有人的怒火带动,这些曾被迫屈居虏下的辽地明军纷纷举起刀枪,欢呼高喊:

    “我们是汉人,不是假奴!”

    “杀虏!!”

    这边的宣讲,亦是引起了多尔衮的注意。

    他望着对方众志成城的气势,一时也为其所惊,有些犹豫,毕竟李延庚这话也不假。

    三千正白旗铁骑,刚与八千马匪大战,阵亡一百有余,余下人人带伤,还散出去一部分斥候打探消息。

    此时本该暂避锋芒,徐徐破之。

    “嘶~”

    座下马匹,似乎嗅到了大战将至的气息,开始不安的打着响鼻,多尔衮再三思虑,旋即定策,单手紧握马缰:

    “本贝勒受大汗之命出征,却没料到,还有如此之多的汉人在我大金土地上,与我大金作对!”

    “本贝勒下令,待到了信州,三日不封刀!”

    三日不封刀,这种命令可不是随便下的,这几乎就相当于告诉他们,到了信州,就可以随意的烧杀掳掠。

    抢到的女人,就是自己的。

    抢到的金银财宝,就是自己的。

    屠刀之下,杀的每一个汉狗,都是日后可以作为攻伐辽地的前程,这种好事,对每一个女真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况且,他们也并不认为这支仅有四千人的汉人骑兵,会对自己三千大金铁骑,造成什么威胁。

    在辽地,一千铁骑击溃一万明军,这也只是稀松平常的事而已。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句话先是由无数被他们打得破了胆的明军传唱出来,再加上努尔哈赤的刻意宣扬,就成了如今这样一个明军闻金色变的情况。

    两年前,沈阳守将贺世贤不遵熊廷弼命令,擅自出城,结果横尸野外,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军一旦出城,无论多少人,大金的骑兵都有信心将他们击溃,这是自信,这更是实力!

    多尔衮想到这里,攥紧了拳头。

    说实话,他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十分自信,但是他心里没底,已经打了一仗,尚还不知对方是谁的人马。

    这糊涂仗打着,总是叫人心中郁闷。

    李延庚带着骑兵,与多尔衮的正白旗铁骑冲击在一起,打前的一排骑兵个个人仰马翻,惨叫着被击落下马。

    一个明军被女真骑兵撞落下马,虽然他很快翻身,但还是被身后刺来的虎枪穿透,失去了任何抵抗能力。

    李延庚矢志与信州城共存亡。、

    他极目四望,发现一名白甲奴骑正直奔自己而来,便在心中冷笑一声,破口笑骂:

    “该死的鞑子,怕不是三国看多了,想着斩将呢!”

    话音刚落,只刹那间,这在正白旗中也是骁勇善战的白甲奴骑便冲至眼前,李延庚不敢大意,忙的一勒马缰。

    坐骑发出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挡住了这白甲奴骑的实现。

    趁其病,索其命!

    趁此机会,李延庚毫无留手,突然发力,挑中这白甲奴骑的右肩甲胄最为薄弱之处,大喝一声:

    “狗鞑,给爷起——!”

    随着话音,这白甲奴骑,被李延庚挑飞至半空,由于剧痛,就连手中的长枪也握不住了,“锵啷”一声落在地上。

    “将军神武!”

    见状,周围正陷入苦战的明军军心大振,纷纷高呼,提起士气,开始向多尔衮所在的中路猛攻。

    李延庚冷哼一声,将那白甲奴骑狠狠摔地上,又勒紧马缰,坐骑前蹄抬起,狠狠踏在了地上那白甲奴骑的身上。

    只听一声惨叫,方才还自诩勇悍的白甲奴骑,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缩在地上,满眼都是恐惧。

    战场中,由不得片刻的犹豫。

    李延庚眼见那白甲奴骑已是活不成了,也便勒转坐骑,直直将枪刺向另外一个奴骑。

    两军交锋,厮杀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倒不是说李延庚这四千人比刘兴祚的八千人更为精锐,只是主将身先士卒、屡斗强敌,让他们军心激振。

    一想到对面就是老酋最喜爱的儿子,众明军也就奋勇向前,也做起了擒贼先擒王的打算。

    正厮杀间,后方信州城驰出二、三百骑,却是不再蒙面的刘兴祚持着亮银枪赶来,远远高喊:

    “李兄弟,我来助你!”

    看见援军,本该高兴的李延庚这时却有些恼怒,他拨马回去,吼道:

    “你怎么来了,城中百姓呢,不管了?”

    “都疏散完了,好兄弟,你居然能撑这么久!”刘兴祚哈哈大笑,“足足两个时辰,你是怎么过来的?”

    “用人命堆过来的…”

    “都三个时辰了…”李延庚也是有些意外,望向被一众白甲骑兵簇拥着的十岁小孩,指着说道:

    “他就是多尔衮,老酋最喜爱的儿子。”

    “要是能捉了回去献给陛下,定能洗刷我们的屈辱!”

    “想什么呢,我们在信州搞出的动静太大,老奴那边已经派了援兵,现在不撤,我们都要留在这。”

    刘兴祚听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道:

    “来的是阿敏,正蓝旗一万多骑兵,最快天黑就能赶到,走吧兄弟,别硬打了。”

    李延庚望着近在咫尺的多尔衮,含恨道:

    “可是我不甘心!”

    “我们二人既已会合,那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我已联络过登莱巡抚袁可立,如今只差去往皮岛与毛帅会合,举义归明!”

    “袁可立会引我们入京面圣,到了那时,一切屈辱,都将化作烟云!”

    刘兴祚劝道:“总不能因你今日这一回,就让弟兄们白白忍受这多年屈辱,听我的,走吧!”

    听这话,李延庚眼中闪烁着亮光,斩钉截铁道:

    “抗金大业还长,我听你的,撤!”

第二百二十一章:陆海包围网

    “嘶嘶…”

    胯下坐骑低沉的打着鸣,阿敏听了,也是烦躁不已。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信州城,一手握着马缰,任凭马蹄踏在街市上,发出阵阵声响,强按着火气,冷笑道:

    “这个多尔衮,无非是个十岁的毛孩子,还想着带正白旗立功,结果被几个马匪给截胡了。”

    “和硕贝勒,奴才早就说了,老汗看重多尔衮,无非是人老了,看着小孩子的喜庆。”

    扈尔汉说完,谄媚的笑着。

    “扈尔汉,大汗挺看重你。”阿敏说到这,别有深意地住口,望向眼前这名面容稍黑的女真人。

    扈尔汉,佟佳氏,后世鞑清开国五大臣之一,隶满洲正白旗人,世居雅尔古寨,从其父归顺建州。

    最开始,因勇猛敢战,被努尔哈赤收为养子,赐号觉罗氏,掌镶白旗。

    万历四十七年,参加萨尔浒之战,以优势兵力,迅速击溃明军抚顺、开原二路。旋又设伏,与后金诸贝勒合围刘綎所部五万人,全歼。

    万历四十八年,天启皇帝继位不足半年时,率镶白旗从阿敏征沈阳,献计于城外设伏,引诱沈阳总兵贺世贤出击。

    其后,贺世贤果真于沈阳誓师出击,陷入重围,虽然撤退及时,却还是被扈尔汉亲领镶白旗追上。

    这一役,贺世贤战死,沈阳第一次失陷,因此功,努尔哈赤历加扈尔汉世职一等。

    正是因为沈阳的失陷,才让满朝文武惊觉辽东蛮夷之野心,自此,每逢辽事,天启皇帝都会乾纲独断,坚定的支持熊廷弼。

    扈尔汉紧忙笑着:

    “哪里是什么看重,无非是看在和硕贝勒您的面子上。”

    阿敏转过头去,呵呵笑着:

    “老家伙看重你,怎么会是我的面子?”

    “您想啊,征乌拉部,还有打沈阳击溃贺世贤,奴才哪次不是跟着和硕贝勒您从征。”

    说着,扈尔汉发现坐骑靠前了阿敏一点,暗自紧紧缰绳,放缓速度,道:“依奴才看,老汗不是看重奴才我,而是看重和硕贝勒您呀!”

    阿敏让这连环马屁拍的有些飘飘然,哈哈大笑,随口道:

    “多尔衮迟早都要到正白旗,到时候,你可得带着两白旗的小子们,给这初出茅庐的犊子点甜头尝尝。”

    “和硕贝勒就瞧好吧,多尔衮要是敢来,奴才一定好好招待着。”

    扈尔汉嘿嘿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是让人有些瘆得慌。

    ......

    毛文龙几乎是在多尔衮抵达信州的同一时间,接到了刘兴祚派来的信使,得知信州十余万百姓钻入深山老林,投往皮岛。

    如今的东江,虽还未达到小康水平,却也不再是往日常有人饿死的时候了,起码来说,吃穿都能维持的差不多。

    这都要靠登莱巡抚袁可立,还有天津的朝廷水师竭力接济。

    建州骑兵虽然在原野上所向披靡,可是在广阔的海面上,根本见不到任何他们的旗帜。

    自东江至蓬莱,一直延伸到澎湖,各处都是大明的商船、战船。

    经过简单的商议,毛文龙抛却顾虑,火速召集东江军各部,分成数个小队,前去支援从信州撤下来的百姓和反正汉军。

    东江军因担忧百姓安危,一路都是急行军,两日不到的功夫,便就穿过层层山林,来到太子河一带。

    这时忽然传来消息,说是信州一战,刘兴祚与李延庚临阵反正,击退多尔衮所部三千正白旗,毛文龙这才放心。

    多尔衮第一次亲自领兵,与历史上不同,这次是兵败如山倒。

    三千正白旗精锐骑兵,先后被一万余汉军截击,虽说战绩斐然,但毕竟人数较少,根本无法扩大战果。

    李延庚与刘兴祚会合后,多尔衮深知已无力再进,只好暂时撤退,等待阿敏的支援大军。

    这样一来,就给了李延庚、刘兴祚与信州百姓撤离的时间。

    东江军因连夜行军,兵困马疲,加之信州百姓已经脱离虎口,遂于太子河一带修整。

    毛文龙经过仔细考虑,将帅帐设在了太子河下游的孤山堡遗址上。

    此刻,他身着鱼鳞齐腰甲胄,虎皮罩在甲外,神色冷峻,站在城头,极目四望。

    入眼所见,皆是残垣断壁。

    “父帅,孤山堡我曾来过,那是五年前,尚还有三十余户辽民世代居住于此,眼下却…”

    毛承禄说着,眼神中流露出悲伤。

    毛文龙静静点头,问:

    “将士们的马匹都饮水了吗?”

    “正在分批饮水,饮水后还要灌上一些带走,以供路上随时饮马。”毛承禄说着,沉默片刻,又道:

    “这可是近二十万人,父帅,岛上才刚有起色,这批人接到岛上,弟兄们只怕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不接,难道就看着他们被鞑子屠杀吗?”毛文龙也没什么办法,他叹了口气,道:

    “只好再派人去登莱,叫抚台再给皮岛输送一些军粮了。”

    毛承禄有些犯难:

    “抚台信上不是说了,上次那几万石,已经是用朝廷发饷的军饷向客商买粮,再筹粮,只怕也不容易吧!”

    天启元年起,朝廷成立都监府,左兵监王体乾至皮岛了解真实情况,后又回到京师,禀报天听。

    自那以后,朱由校有了支援东江的正当理由,派遣两名兵监常年待在皮岛,随时汇报岛上情况。

    天启二年初,朱由校特谕启用袁可立为登莱巡抚,令登莱二府及天津水师,接济东江军的一切所需。

    袁崇焕、孙承宗一再提及的“宁锦防线”,朱由校视若无睹,反而将越来越多的物资,源源不断输送到东江。

    很显然,皇帝的意思,是要利用大明在海上的优势,将天津、登莱、皮岛及周围各岛接连一通,从水陆上围困后金。

    从前刀枪、衣甲、火铳、大炮,都是东江军望不可及的奢求,现在,他们全都有了。

    这时随毛文龙出岛接应刘兴祚、李延庚的东江军,主力已有两万余人,配备了一千多杆最新的遂发鸟铳,还有二十二门虎墩炮。

    至于刀枪,都是从登莱和天津运来最新的制式装备,这些制式装备,与从前的“卫所制造”不同,都是朝廷军器司在地方上新成立的厂房所制。

    厂房目前只建在了天津、蓬莱两地,由京师军器司统筹。

    军器司由毕懋康、毕懋良主理,钦天监的神圣罗马帝国传教士汤若望则带着一帮传教士辅助,专门研究火器。

    每隔三个月,军器司就会得到来自皇帝内帑的一次拨款援助,再加上蓬莱、天津两地的厂房还要帮助当地明军更换兵器、甲胄,可以说是相当费钱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帮我砍了我爹

    本来,刘兴祚是不想大张旗鼓和多尔衮这么打一场的。

    但是没办法,仗已经打了,八千人全被打散了,起初鞑子们可能还抓不到,但是逃兵无论跑多远,早晚都会被抓到。

    这八千人里,除了部将王巨魁在内的一小部分亲兵,刘兴祚还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可以抗住鞑子的威逼利诱,不把自己供出去。

    所以,建奴那边是回不去了。

    老奴酋的女儿反正已经怼上了,怀没怀自己儿子,这个刘兴祚也没什么兴趣去关注。

    现在的人,对鞑子们的仇恨根本不是后代人能理解的。

    他和鞑子公主,没有任何感情,完全是为了活着,才一路演戏蒙骗老奴酋,如果让朱由校知道,保不齐还要给他颁发个大明奥斯卡奖。

    刘兴祚现在的感觉,具体可以参考后世某哥们发现养大的三个孩子,全都不是自己的那件事。

    这搁谁谁受得了!

    刘兴祚一想到自己被迫和鞑子公主交合,然后对方还怀上了自己的种,就恨不能提刀上去把这母子二人一块砍死!

    纸包不住火,刘兴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要暴露,多尔衮一旦知道,自己绝无任何活路。

    本只是想救一波百姓的他,不得不开始和李延庚谋划着归明大计。

    和历史上不一样的是,这次归明比较突然,事前就连刘兴祚也没想到要打这么血淋淋的一仗。

    刘兴祚没有去想装死这么一出,在路上,他和李延庚三番两次的商量怎么跑路,最后觉得还是简单粗暴点好。

    先去找各自家人,然后带着他们与毛文龙的东江军会合,一路直奔皮岛,上了岛,就安全了!

    说干就干,刘兴祚和李延庚,为了掩盖踪迹,只带上二百八十七人的各自亲信,踏上了前往太子河的道路。

    当然,找亲娘的只是刘兴祚而已,李延庚早就和他那个叫李永芳的爹,还有一堆甘愿给鞑子为奴为婢的亲戚断绝来往了。

    路上,李延庚总有个想法,自己原本在信州当假鞑子当的好好儿的,靠着老爹给鞑子卖命,也没什么人会招惹他。

    这一天之内,生活来了个大变样。

    原本安稳的假鞑子小日子没了,特么的,是不是让刘兴祚那小子给坑了,要是回去不被好好招待,看老子不锤死那个姓刘的。

    要是回去能正经的给大明效力,咋都值了,带着这样的心思,越看刘兴祚越不顺眼的李延庚,总算能把气儿喘匀乎了。

    现在这年头也不知怎么了,辽地的暖日没多久,几乎日日过冬。

    刘兴祚与李延庚带着部下,穿梭在丛林之间,众人听着周围瑟瑟呼啸的寒风,心中更加发凉。

    此时此刻,有不少人心里都在想,咱出来归明,要穿越天寒地冻的辽东,还要舍弃老婆孩子热炕头。

    一路过来,水都喝不上几口,屁股后头就紧紧跟着鞑子的哨骑,睡觉都不安稳。

    这样的代价去归明,值得吗?

    不知沿着河向下走了多久,一行人来到一处树林后,发现了一处落座于密林之中,还未被鞑虏污染的小山村。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刘兴祚和李延庚对视一眼,想也没想,就赶紧带着部下走入山村。

    他们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讨碗水喝,用随身的器械换些干粮,然后继续南行归明。

    可是当刘兴祚一脚踏入山村之中,却是浑身汗毛直立,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

    便是隐藏在密林深处的辽地山村,竟都已毁在鞑虏的铁骑践踏之下。

    刘兴祚、李延庚二人带着部下,紧紧握上刀枪,换了一副极其警惕的态度,缓缓走进山村。

    一路上,他们的脚下,时不时传出“咯吱咯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声响,踩到的人无不是身子一颤。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刚才踩到的是什么。

    积年累月的冰雪掩盖下,仍然可见焦枯的骸骨,渗人的苍白色骷髅头,在这里几乎随处可见。

    来到村子中比较空旷的地方,刘兴祚望着眼前被挂在两颗枯树之间的一句白骨,叹道:

    “解下来,埋了吧。”

    说完话,李延庚默默走到他身边,咬牙切齿道:

    “要不,你帮我去砍了我爹。”

    刘兴祚闻言看他一眼,道:

    “李永芳虽然是个从虏害死无数辽民的第一号狗贼,但他毕竟还是你爹,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李延庚与刘兴祚对视片刻,后者从他眼中看出纠结,也是颓然一叹,呵呵自嘲笑道:

    “要是我们能活着回去,见到皇帝,你爹我来杀。”

    “谢谢。”

    李延庚说了一句,默默看着部下将那具绑在中间的白骨取下来,安葬在刚刚挖好的坑里。

    不多时,一人走来,道:

    “将军,都搜遍了,村子里一共三百一十四个头骨,能找齐的骸骨,全都在这里了。”

    “三百多条性命,这帮天杀的建奴!”刘兴祚红着眼,过了一会儿,却是无力地叹气,道:

    “将他们埋在一起吧…”

    那亲兵接令离开,其余人听到命令,都没什么好说,攥紧了拳头,开始动用身边工具,默默挖坑。

    “埋土!”

    刘兴祚站在大坑旁边下令,仔细看着坑里每一颗头骨,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

    在场的所有归明义士,心中只有浓浓的仇恨!

    这些白骨,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只怕还得是多年前被奴骑路过时所屠,因位置偏僻,一直不为人所知。

    众人唯一能做的,只有暗自在胸中放下这些仇恨,继续踏上归明的路,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们更加坚定了。

    就算是要与家人决裂,也要完成这一千古壮举!

    众人收拾了山村里少的可怜的那一点物资,集合起来,正要出去继续向南,刘兴祚却忽然竖起手。

    李延庚不明所以,也连忙示意部下停止不前。

    此时天色已晚,月亮正藏于乌云之后,老林中,传出身体擦叶而过的稀疏声响。

    眼前,居然来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没有生火照明,显然是秘密行军,而且此处尚在后金占领地中间,刘兴祚下意识认为,眼前来的就是奴兵。

    他令众人埋伏在山村之中,不要发出丁点声响。

    刘兴祚暗暗按住腰间佩刀,另外一边,李延庚也已抽出长枪,只等前者一声号令,便要杀出去与眼前奴兵以命搏命!

    过不多久,果真有一队人马自林中钻出。

    李延庚望向刘兴祚,打从心中开始佩服前者的能耐,因为之前要是他,只怕是注意不到任何动静。

    漆黑夜幕,刘兴祚一行人看不清来人装束,踌躇间正打算动手,却听眼前为首的几名小卒互相闲聊。

    “走了这么久,总算是遇见个有人烟的地方。”

    “当心点,毛帅说了,现在辽地的村镇,几乎都已经被鞑子们霸占、屠戮一空。”

    “我看这山村没有灯火,不是已被奴骑屠戮,便是有人埋伏。”

第二百二十三章:杭州兵变

    刘兴祚与李延庚,意外在太子河上游密林深处的一个小山村里,和毛文龙派出的哨兵碰上了头。

    两方差点打起来自是不必再提,只说刘兴祚打前那几人话中的“毛帅”,便是大喜过望。

    毛文龙接到哨兵回禀,也是高兴异常,赶紧带上义子毛承禄,亲自到小山村与二人会合。

    不多时,这样一支深入敌后的归明义军,会合在了小山村中一处较大的院落中。

    众人聚在一起,都是互相问好,这些归明的义士们不久前埋了那些被奴骑屠戮而死的骸骨,气氛本有些沉闷。

    此刻见到友军来了,都放下心中不快,互相闲聊。

    毛文龙的大髦迎风向后舒展,他翻身下马,望见屋子里走出两人及几名亲兵,大笑上前,道:

    “刘兴祚、李延庚!”

    “可把你们盼来了!”

    二人也都迎上前去,分别与毛文龙拥抱。

    刘兴祚道:

    “是啊,方才听见有人来了,我们还以为是遇见了地方上的奴骑,却没想到,东江军行进如此迅速,竟都到了这里。”

    毛承禄一摆手,臭屁道:

    “这算什么,两年前,父帅带着二百余亲兵,深入敌后不毛,掳走了老酋的女儿与孙女,建起了如今的皮岛。”

    李延庚笑了笑,道:

    “我从李永芳那里听他提起过,东江军大部分都曾是辽人,对各地了如指掌,奴骑追至密林之中,战马不敢向前,往往罢手。”

    “建奴那边,都管你们称作‘东江毛贼’。”

    毛文龙先走入屋中,指挥亲兵铺展地图,闻言却是没有丝毫不快,大笑道:“东江毛贼毛文龙?”

    “还挺朗朗上口!”

    毛承禄问:“我呢,狗奴那边,有没有给小爷我起了什么外号,说来听听!”

    李延庚笑了笑,却没有再提。

    很明显,你毛承禄还太嫩,没有引起建奴那边的重视,想达到毛帅这个令老酋都咬牙切齿的地步,还是再历练历练吧!

    毛承禄也不失望,只是一挠头,将视线向下,看着地图,思索片刻,伸出手指向一处,道:

    “父帅,我们眼下就在此地,向南三十里,是以前辽东都司在威宁营的驻地。”

    毛文龙一听,喃喃道:

    “威宁营,若本帅没有记错,朝廷从前最大的炼铁厂,就设在威宁吧?”

    毛承禄点头,眼中也流露出可惜之意,道:

    “成祖在威宁营设立炼铁厂,失陷前年产据传可达两万斤,是辽地产量最大的炼铁厂,建奴们攻陷威宁营后,由一名镶黄旗李姓汉奸常驻此地,圈地设为马场,炼铁厂便就荒废了。”

    刘兴祚冷笑一声,道:

    “要是让建奴到了关内,不知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这样的炼铁厂,怕是都要变成他们的跑马场了。”

    毛文龙一拳头锤在地图上,道:

    “好,就去威宁营。”

    “把那个姓李的汉奸宰了,再抢了他们的战马!”

    另一方面,阿敏抵达信州后,很快与多尔衮会合。

    两人见面,少不得又要一番唇枪舌战,对于眼前这二位最受努尔哈赤信任的贝勒的互相讥讽,其余的人大多都是跟随在身后,附和赔笑。

    “我早就说过,大汗不应该让一个十岁的小毛孩去屠信州,结果损伤了二百旗人。”

    阿敏骑在马上,望着前方的平野,对身旁跟着的多尔衮冷嘲热讽。

    这次多尔衮倒没有多说,其实也是他本身的问题。

    屠信州的主意,是多尔衮向努尔哈赤献策,目的就是“引蛇出洞”,将近些年一直在辽地暗中与大金作对的内奸找出来。

    他却没想到,这个内奸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先是八千人,再又是四千人,前前后后一万两千人的队伍,悄无声息的拉到信州城外。

    若非这三千铁骑都是骁勇善战的正白旗精锐,还有二百余名老汗身边的巴牙喇护卫,只怕还真就要被内奸得逞。

    “出征前在大殿上,不是挺能说会道吗,怎么,这会儿哑巴了?”阿敏说着,发觉身边的人没动静,便望过去,发现多尔衮双目无神,一手牵着马缰,似乎在想些什么。

    “哼。”

    阿敏也知道,再说下去人家也不会多听,便就不再继续嘴炮。

    多尔衮在想,这个内奸到底会是谁。

    首先有一点已经能证明,就从信州城外的动静来看,这个人在大金中的地位不低,而且极有可能是团伙作案。

    单凭一个人,目前是不会有任何汉人能有这个能耐的,就是最早归顺大金的李永芳,也不可能!

    走了几步,远远驰来一骑,却是一名镶蓝旗的戈什哈,这名戈什哈并没有看多尔衮,只是单独向阿敏道:

    “禀和硕贝勒,前方太子河,沿河都是密林,要不要穿过密林?”

    骑兵穿林而过,马匹很容易受惊,而且林中总有些豺狼虎豹,也会给军队带来不必要的损伤。

    在后金军中,这是几乎所有领兵贝勒都知道的大忌讳。

    阿敏正要拒绝,一直未曾吭声的多尔衮却是忽然开腔,道:“进密林。”

    那戈什哈看了一眼多尔衮,还是将试探性的目光望向阿敏,后者盯了多尔衮一会儿,却是冷笑:

    “有人已经发话了,还不快去?”

    “奴才领命!”

    ......

    这边,刘兴祚和李延庚将后金闹得鸡犬不宁,在澎湖,大明和荷兰的冲突愈演愈烈,随着郑家的加入,战争的天平开始倾斜。

    相比于偶尔才会乱一次的后金,大明内部,自天启二年初开始,各种天灾人祸开始初显端倪。

    天启元年的三省大地震还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河南某地便又发生了六级的地震,这还没完,在这个节骨眼上,杭州也闹了起来。

    朱由校坐在西暖阁,看着一份令他头大的奏疏。

    浙江承宣布政司奏:

    “九月初,杭州城中诸生为庆贺朝廷第一批西南讲学名额发榜,于家中张灯,不慎火起,延烧房屋,燃起滚滚黑烟,城中遂而大乱。

    兼之杭州兵饷已三月未曾下发,两游击许芳、何匡正领驻城九营官兵卒三万余人,趁乱而起,声称闹饷。

    至今日,乱兵已焚钱塘门外更楼十座,砸官署三处。

    把总杨彦,夜寐而起,约束营兵勿予乱,被许芳、何匡正捆绑还营,悬之高竿,以弓箭射之,殉职。

    还请圣上,速做决断,以免酿成大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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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