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决战萨尔浒(下)
皇太极坐在马上,忽见到前方烟尘滚滚吗,马上派出哨骑询问左右两路的图尔格和扈尔汉如何。
不多时,哨骑奔会,下马禀道:“汗王,左翼兵溃,奴才眼见明军扛着曹、满字号旗追杀而来,巴牙喇营只回来数百骑!”
皇太极一愣,连忙问道:“图尔格呢?有他的消息吗?”
左翼乃是最为精锐的巴牙喇护卫营,这五千兵马,放在十年以前,被明军击溃的事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哨骑闻言,摇头表示不知。
军情告急,手下的两名大将,尽皆不知所踪,从左翼溃兵情形来看,图尔格只怕凶多吉少。
眼看着大小曹和满桂的骑兵即将杀来,皇太极容不得再继续忧虑,火速派兵布阵,以应对战局。
就在这时,中军的正黄旗大军之前,尼堪营和正蓝、镶蓝两旗汉军忽然哗变,为首一员正蓝旗汉军都统挥着长刀:
“弟兄们,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随我砍了这帮豪无人性的狗鞑子啊!”
八旗汉军们,大部分饱受旗兵的欺辱,就连都统的地位尚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旗丁,又何况其他人。
眼下大明反攻,奴兵三路皆溃,得胜就在眼前,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更加无人想为即将覆灭的建州卖命。
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揭竿而起,临阵反正!
不过,头一个喊话的,总是众矢之的。
这都统话音刚落,便被和硕八贝勒之一的杜度,张弓搭箭射在胸前。
杜度,舒穆禄氏,正白旗人,世居浑春,初入侍努尔哈赤,甚信重。后从克哈达、乌喇等部,多有战功。
天启三年,皇太极继位,以战功最卓著者封和硕八贝勒,杜度位列其中第三名。
不过时至今日,皇太极当初为了巩固汗权亲封的和硕八贝勒,也都是死的死,伤的伤,仅有杜度还留在身边。
也就是说,偌大个八旗,现在该派的全部都已经派出去了,大部分人正在和明军拼命厮杀。
以至于在他身边,竟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皇太极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人才济济的大金国,居然会有一个不知道派谁去带兵打仗的时候!
杜度心中也为大金国今日的剧变而感到悲戚,不过他没有皇太极如此的溢于言表之上。
正巧,尼堪营和汉军旗的叛变,给了他转移情绪的机会。
射死那名都统后,尼堪营和汉军旗的势头明显为之一顿,杜度亲领一千余正黄旗上前,手持皮鞭,大声吼道:
“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尼堪,怎么敢背叛大金!”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活了,那好,那就全都去死吧!等这一仗打完,本贝勒要把你们全家都砍头挂在老寨城墙上!”
然而,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又或许没有料到汉军旗这次会如此的决然,杜度还未曾喊完最后一句话,便突然感觉胸前好似多了什么。
他手中的皮鞭为之一顿,脚下沙硕也不断有血液如溪流一般滑落,越来越多,直至汇聚成一个血色小河。
直到这是,杜度才清醒过来,不过为时已晚,几名尼堪营的尼堪兵,已经将手中长枪深深捅进了他的身体。
随着皮鞭落在血水中,杜度的身体也猛然间倒在地上。
“和硕三贝勒!”
不少正黄旗的奴兵也似乎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纷纷瞪大了眼睛,大吼着与那些尼堪和汉军旗拼杀在一起。
更远处,战鼓声迭起,满桂和曹变蛟部的火枪骑兵你争我夺,已经近在咫尺,。而皇太极,则扬天长叹。
他心中明白,不过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十年前还在天命汗手中强盛的大金,回天乏术了!
尼堪营和汉军旗人数虽然多于皇太极身边的一万余正黄旗奴骑,但双方拼杀起来,却完全不是对手。
很快,尼堪营和汉军旗就被杀得崩溃四散。
可在场的每一个正黄旗奴兵都没有半点喜悦,远处,辽军火器营已在总兵薛来胤的指挥下列炮在土坡之上。
引火,发射…
明军一旦发炮,便是地动山摇,数百颗霰弹发出,在奴兵的头顶爆裂成数千颗小弹丸,雨点般砸下。
几乎肉眼可见,身着黄色盔甲的奴骑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哀嚎有声。
但此时已到了最后关头,正黄旗奴骑全都知道,大汗正与他们在一起,人人都不惧死。
尽管所有的贝勒和大臣,阵亡的阵亡,失踪的失踪,但他们还有都统,还有甲喇额真,甲喇额真之下,还有牛录!
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拼了。
未等皇太极下令,正黄旗的两名甲喇额真便分出一人,领着数千正黄旗骑兵向左侧的满桂和曹变蛟部火枪骑兵喊杀而去。
一时,马蹄隆隆,烟尘滚滚!
曹变蛟骑着从蒙古购得的黄骠马,手持长柄精钢虎枪,一发现为首的正黄旗甲喇额真,便迎了上去。
冲击时,还不忘转头大笑:“满桂,他是我的了!”
后者闻言嘴角噙起一抹弧度,没有回答,只是更频繁用脚靴上的马刺去刺激坐下战马的马腹。
手铳鸣响,数百正黄旗奴骑人仰马翻,随后曹变蛟率领辽东铁骑与之正面相接,一时喊杀盛起,飞马如梭!
明军人多势众,火器上也更加先进,而正黄旗虽然占据弱势,却人不惧死,发挥出了最后的战斗力。
那甲喇额真见冲来的明军小将手持虎枪,不屑一笑,他在辽东与明军作战多年,从未受过抢伤。
他惯用一手铁锤,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曹变蛟举枪向刺去,这甲喇额真交叉铁锤,当啷一声,就将虎枪牢牢架住,任凭如何也挣脱不开。
眼见曹变蛟陷入焦灼,身旁家丁纷纷拍马一拥而上。
曹变蛟也趁那甲喇额真一时疏忽,手中放劲,将虎枪猛然抽回,随后一记横扫。
甲喇额真以一打多,逐渐落入下风,一个疏忽就被扫中,随即闷哼一声落在马下。
曹变蛟立时将银色枪尖对准了他的脖颈,打算留个活口。
谁想,陷入绝境的鞑子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战场,为避免被活捉受辱,这甲喇额真一个箭步起身,冲向一名家丁。
那家丁也慌了神,一刀过去,甲喇便横死当场。
曹变蛟眼见如此,也并不多求,转头一看,此时战场已然明晰,冲过来的数千正黄旗,也已被满桂和他的辽东骑兵分割消灭。
正面,熊廷弼自领中军赶来。
南侧,郭钦、姜弼等边军总兵也都纷纷映着炮声杀来,将皇太极所在的数千奴骑,团团围困在正中。
第九百二十五章:皇太极之死
皇太极多年野外征战,脸色显得熏黑,方脸两鬓与漆黑的唇髭由于多日未曾修理,都显得老长。
遥相呼应的是,他的面色有多颓废,驾马而来的熊廷弼面色就有多么的神采奕奕。
皇太极想起了临终时的老汗王,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近年,跟随老汗王起兵征战的费英东、博尔晋、劳萨这些能征善战的多罗贝勒,还有阿敏、代善、岳托、多尔衮这些曾经的竞争对手,全都一个个死于明军手中。
由于节节败退,大金的势力一日不如一日,昔日纵横无敌的八旗军的士气,也是愈发低迷不振。
此次,皇太极仍旧身着明黄色的纹龙甲胄,骑着汗血马,不过他把过去惯用的虎头刀改成了双刀。
熊廷弼带领中军从东侧,与北、南、西三路明军会合,四路大军总计十余万精锐。
明军摆开阵势,将数千个黑洞洞铳口对准了中间仅剩数千的正黄旗骑兵,但却迟迟没有进攻。
皇太极知道,这是熊廷弼等着与他叙旧呢。
最终,还是他赢了……
随后,他驾马来到两军阵前,熊廷弼也驾马上前,薛来胤连忙阻止,却被他轻轻推开。
两人相隔四五步的距离,面上的神态却截然不同。
皇太极二十余岁壮年,却显得十分劳累。年长他三十余岁的熊廷弼,却仍然老当益壮,好像焕发了第二春。
他们对视良久,却是皇太极唏嘘一笑:“熊蛮子,你赢了!”
“你只觉得是我赢了。”熊廷弼冷冷一笑,“这一仗,胜得不是我,是当今的皇帝,是天下的大明子民。”
“若是没有皇帝支持,没有百姓的爱戴,我是万万打不赢这一仗的。”
“你倒看得清楚…”皇太极逐渐接受了失败,将双刀狠狠插在泥土里,抬眸道:
“朕可以自刎,但你要放过我女真族人,我会让他们远遁漠北,再也不要回来招惹大明。”
“呵…”熊廷弼冷笑:“经过了这么多,你真还觉得这可能吗?当年成祖皇帝信任你们,给了你们安家之所,换来的是什么?”
“数百万辽民因你建州的反叛而流离失所,他们的惨状,我至今刻印于心底。我若放了他们,便是对不起这些被残害的百姓!”
“真要如此么?”皇太极转头一看,看向那些正黄旗的勇士们,凄然道:“就绝无第二个可能了?”
熊廷弼摇头,眼神极为冷漠:“战争,就是残酷的!”
“我皇帝下达的旨意是‘荡平建州,绝户女真’,此乃天下人心之所愿,不是我个人能说了算的。”
“那…留我一个全尸如何?”皇太极的要求进一步降低。
熊廷弼再度冷漠的摇头,“你的首级我会亲自割下,呈上京师,献给陛下,这便是我对你唯一的仁慈!”
皇太极叹了口气,正欲说话,身后唯一尚存的那名甲喇额真,却是一声呼哨,将暗箭射出。
他瞄准多时,方将暗箭射出。
“嗖——”地一声,箭簇被精准送入熊廷弼左胸。
甲喇额真瞄得很准,手劲也很大,若是离的近些,熊廷弼可能真要死于此箭。
然而双方距离太远,这支箭簇射到熊廷弼身上时,只是穿透了山文甲的肩甲,并未造成太严重的伤势。
“督师!”
“快救督师!”
四面明军,早就在十分紧张地看着中间两人,熊廷弼一经中箭,其余三面顿时千铳齐发,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比雨点更密集的铅弹射到中间数千正黄旗奴骑的中间,使得他们顿时如割麦子一般倒下一片。
随后,十万明军如潮水般冲向正中间。
“杀!”
“杀奴!”
薛来胤一见熊廷弼中了暗箭,顿呼建奴不可信,立刻率领中军蜂拥而上,他自己则拨马飞速来到熊廷弼与皇太极身边。
“你们带台台回去,我来会会这老奴!”
皇太极其实并无此意,但那甲喇于他来说,也是想要挽救战局的忠诚勇士,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他捡起双刀,笑了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一起上吧。”
“我与你们孱弱不堪,只会坐殿的明国皇帝不同,我是能搏猛虎的大金皇帝!”
薛来胤掂了掂手中雁翅刀,冷笑:
“吃屎长大的狗奴酋,嘴里果然吐不出什么好话。最后,坐殿的天子赢了,骑马的奴酋输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
从一六一六年努尔哈赤一统女真各部,建立所谓“大金”,以七大恨檄文祭天叛明开始,及至如今天启八年四月中,这场明金之战,才算结束。
从第一次萨尔浒之战杨镐统领明军的惨败,到朱燮元辽东之战的转折,再到熊廷弼第二次萨尔浒之战的全面获胜,可谓一波三折。
这一战,历经万历、天启两朝,足足打了二十二年,打得辽东地区民生凋敝,人口骤减,到处破败!
萨尔浒决战中,熊廷弼统领的明军,在战术上完全压制了皇太极的金军,并且单兵和集团作战能力也都超越了女真八旗,最终三路取胜。
这一战中,明九边大军涌现出了数之不清的优秀将领,有郭钦、姜弼、姜让、马永、满桂、候世禄、曹文昭、毛文龙这些早已成名的大帅。
也有如孙传庭、卢象升、曹变蛟、赵率教、左良玉、猛如虎,这些早年在军中历练的后起之秀。
随着明军在萨尔浒作战的全面胜利,南路的金军也开始崩溃。
九边大军分散开来,带领卫所军队重新夺回失陷的辽东城、堡,并且兵分数路,向赫图阿拉挺进。
皇太极的首级被身受轻伤的熊廷弼亲自割取,传命传首辽东,这极大打击了现存女真军队的士气。
各路明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失去了全部主力及绝大部分能战的贝勒、额真的金军,再也没能组织起一次有效的反击。
辽东之战,最为突出的还是早年被冠名大小曹的曹变蛟。
其只有十九岁,但却在萨尔浒决战中统领辽东铁骑,屡立战功,阵斩伪金五贝勒,努尔哈赤第五子莽古尔泰,并且多次突破金军防线。
此战之后,就连熊廷弼都称他作“小曹将军”,威名远扬。
第九百二十六章:一切有我
曹变蛟抵达赫图阿拉的前一天晚上。
天聪汗兵败身死于辽东经略熊廷弼之手的消息随着败兵传回老寨,城内人心惶惶,纷乱四起。
随着明军反攻的脚步日益临近,旗人们再也压制不住城中的汉人了,也就是他们口中肮脏、低贱的尼堪。
尼堪动乱,杀死旗人庄主的消息不断传进汗王殿,哲哲坐在殿上,听见不断传回的消息,却是根本束手无策。
八旗主力在这役尽丧于萨尔浒,几乎所有能征惯战的贝勒和额真们全都战死了,留下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和女人孩子。
而明军还有十余万大军,算上卫所兵或许更多。
兵败如山倒,就连她这个大福晋都自身难保,谁还有心思去理会城外那些圈地的旗人田庄地主。
哲哲叹了口气,环视众人,幽幽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尽快撤出老寨,带领剩下的旗人向北迁徙吧。”
在场的除却少数巴牙喇护卫和几名贝勒外,余下的大部分是皇太极的福晋、侧妃们。
这些女人早被明军如狼似虎的凶名所震慑,更毫无抵抗之心,纷纷点头,抬起脚就要去回宫去抢金银细软。
她们才刚动作,便传出一声娇喝:
“别动!”
众人回首望去,却发现是年轻的布木布泰,即皇太极最为宠爱,宠爱到甚至不肯忤意愿去强行占有的大玉儿。
布木布泰说道:“难道你们忘了天命汗七大恨讨明檄文的内容了吗!就这样退走,我们还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去见老汗王的在天之灵?”
“城中还有旗人十余万,妇女老人全都上阵,人数比明军加起来还要多,各地尚有更多的旗人势力,他们都会来老寨援救。”
“只要我们抵抗住了明军的的第一次攻城,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布木布泰的厉声呼喊,令在场所有人动容,就在犹豫的间隙,从门外传回一声无奈又深沉的话:
“大玉儿,别说了,我们抵抗不住明军的任何一次进攻。”
布木布泰转过头,瞪着汗王殿外:“是谁?说出这样的话来,扰乱军心,其心可杀!”
“是我,爱新觉罗·多尔衮……”一身戎装却灰头土脸,表情仍显惊魂未定的多尔衮出现在众人眼前。
萨尔浒一战,他算见识到了现在明军的能耐。
能逃出萨尔浒,还多亏了正白旗护卫们的拼死相送,经历了万般磨难,这才在明军杀到赫图阿拉之前,赶了回来。
“是你…?”布木布泰发现来人,尤其惊讶。
多尔衮有多心高气傲,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可以说是现下大金能力最强的年轻小辈。
这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他回来,都被打破了胆。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你是天命汗最喜爱的十四贝勒!”
布木布泰瞪视多尔衮,几步来到他面前,面色潮红,不知是被呼呼进殿的寒风冻的,还是怎么。
“我知道,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会苦苦支撑着,带着这副屈辱的败罪之身,从萨尔浒跑回来,带你们离开!”
多尔衮也不甘示弱,这一次,他不会再依着自己的喜欢,便惯着大玉儿的刁蛮了。
布木布泰第一次见到多尔衮对她是这样的神情,一时泪水噙满了眼眶,委屈得犹如一汪清泉。
“我过来时,亲眼见到了我大金各地八旗,是如何被明军击溃的!”多尔衮走到原本皇太极的位子前面,站在哲哲身边,目光坚毅说道:
“明军的骑兵都有手铳,远远就能打到我们,明军的新式炮,比红夷炮更轻,比将军炮威力更大!”
“若重炮攻城,我大金绝无守住老寨的可能!”
“天启一朝至今八年,明军的火器实力便与此前天差地别,大金若再不知变通,遵循守旧,只怕连北迁的机会不再有了!”
“正因为我想要将大金延续下去,让父汗的事业不至于彻底湮灭,我才要回来,带着你们离开!”
多尔衮一口气说了如此多的话,每一句都是铿锵有力,字字句句的打在布木布泰身上、心里。
哲哲深深看了一眼多尔衮,她从今年才刚二十岁的多尔衮身上看到了当年以十三副遗甲起兵的天命汗。
看见多尔衮回来,被皇太极遗忘在后宫里的爱新觉罗家的女人们,才是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哲哲下了一个思虑很久的决定,她说道:“天聪汗已死于萨尔浒,大金不可一日无主,当立新汗!”
“多尔衮为天命汗最喜爱之十四子,少而聪颖,勇武不输巴图鲁,当为新汗。”说着,她环视诸人,冷淡问道:
“你们以为呢?”
多尔衮也是从未想过这件事,他连忙推辞。
“大福晋,这怎么好,我多尔衮不过是败军之将,又无军功,若为大汗,恐怕人心不服。”
哲哲雍容地坐在旁侧,拍了拍多尔衮的腿,将他拉到虎皮的汗位上,说道:“现在只有你是大汗的直系子弟,就算效仿明代宗皇帝,也当为新汗。”
“大金正处在灭国的边缘,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短短几句话之间,多尔衮的心性却是发生了天差地别的改变。
大汗之位,那皇太极弑杀自己亲母阿巴亥,逼其殉葬,为的就是这个位子,此刻离自己近在咫尺,怎能不心动。
多尔衮眼眸微动,他的微表情,早已被布木布泰看在眼里。
大玉儿冷冷一笑:“多尔衮,我本以为你是这天下的真英雄,没想却也是庸俗凡子一个!”
多尔衮望向布木布泰,他对她的感情,十分复杂。
耐不住众人的请求,或者说多尔衮原本也就对这个位子垂涎三尺,无论怎么样,现在的金国,没有比扶他继位更好凝聚人心的办法了。
多尔衮站起来说道:“承蒙诸位福晋,王公贝勒信任,我多尔衮在此立誓,必带领建州躲过明军截杀,顺利北迁!”
“至于日后之事,便等北迁寻一处稳定居所,找寻天聪汗消息,由他带领我们再杀回去,报仇雪耻!”
随后,他转头望向哲哲,深情道:“大福晋,此后一切有我。”
后边的话,自然是托词。
多尔衮亲眼所见,熊廷弼已将杀母仇人皇太极的首级传首辽东,只要能逃出去,一切便是他的。
虽然,现在的金国所剩下的东西不多。
第九百二十七章:踏平赫图阿拉
对整个女真来说,天启八年五月二十二日这天夜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熊廷弼自萨尔浒决战后,只下达过两道督师檄令。
第一道:将皇太极传首辽东,随后封验,送入京师呈给天启皇帝。
第二道:倾巢而出,收复失地。
明军发动了二十年来规模最大的反攻,士气如虹,杀得昔日以勇力为名的八旗兵个个抱头鼠窜,一泻千里。
金国境内,处处都有田庄的汉人揭竿而起,反抗女真的压迫统治。
十余万明军兵分数路,打着收复失地的旗号高歌猛进,毛文龙的东江军也从朝鲜登陆,以势如破竹的姿态一路北上。
赫图阿拉尚且夜深人静,但是多尔衮的眼眸十分忧虑,他知道,明军距此不远了。
他已经能感受到脚下的石砖在因战马奔腾而微微跳动,听见更远处炮火天,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等待有时,多尔衮见哲哲从此前皇太极与她的屋子回来,与风卷残云般席卷金银珠宝的众多福晋不同,她只拿着一个小包袱。
不用想,这是与皇太极多年的见证。
哲哲说道:“大玉儿还在屋里…”见多尔衮拔腿便走,叹息又道:“她不愿走,要与老寨共存亡。”
“她说,离了赫图阿拉,大金便再也不是原来的大金了。”
多尔衮脚步顿在屋檐下,看着静谧的宫苑,仰望清冷的明月,全然明白心爱的大玉儿的想法。
冷风徐徐,哲哲一哆嗦,“天越发冷了。”
“炮声也更近了。”多尔衮最后望了一眼屋内,便决然离开,说道:“我们走吧。”
约莫收拾了两个时辰不到,多尔衮便带着余下不多的八旗兵,护着爱新觉罗最后的宗亲们自赫图阿拉城内的贯穿大路上驾马疾驰离开。
眼见爱新觉罗家的人都逃难去了,城中旗人们更连最后一丝侥幸也不剩下,纷纷裹挟着包袱,扔下手头的一切,跟随向北。
......
然而,高歌猛进的明军没有给他们更多撤离的时间。
多尔衮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远处烟尘滚滚,天空上陡然出现近千颗霰弹,散落成弹丸,呼啸落在赫图阿拉城内。
“砰砰砰砰——”
数千颗弹丸落在城内,好似下了一场陨石雨,将各处的金军工事全都击毁成碎片。
远处山坡上,一杆“明”字号高招旗迎风升起,数门重炮被数十名辽军兵士推向山顶,齐齐对准了城门。
随后,映着猛烈的炮声,赫图阿拉城颤颤巍巍的城门支离破碎,山坡上陡然间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马蹄踏着冻土,演奏出一曲震撼人心的乐曲。
密密麻麻的明军骑兵率先冲下,自各门冲进赫图阿拉城内,随后,便是更多的步兵,从城门、城墙上翻越而过。
明军冲进城内,随即展开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
这一刻,所有人都倾尽了全力,高喊着“万胜”的口号,去为二十余年来被女真凌辱、残杀的亲人报仇。
一队辽军骑兵冲在赫图阿拉的大街上,直接冲向一片聚拢的旗人中间。
霎时间,惨叫连连、短肢横飞,辽军骑兵左冲右突,用刀砍,用长枪窜刺,也用手铳射击。
总而言之,用尽一切能用的手段,让整个赫图阿拉看不见一个活人。
愈来愈多的明军进城,喊杀声逐渐变成了接连的惨叫声,建筑物被推倒的咣当声,以及躲藏旗人被发现而引起的惊呼声。
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将领会去约束军纪,二十二年的鏖战,当年鞑子是怎么对自己和亲人的,如今都要加倍奉还。
朱由校的旨意也很干脆,六个字,牢牢刻印在每个人的心底——“灭其国,绝其种。”
汗王殿内。
十八岁的鳌拜向比她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布木布泰,最后一次叩首谢恩:“鳌拜一门,深受汗王大恩,此刻更不能狼狈逃窜,与小贼多尔衮为伍,奴才最后一次向侧福晋叩头!”
随后,他站起身来,抽出大刀,向周围仅剩下的十余名镶黄旗奴兵喊道:“大金的勇士们,随我出去杀光这些明狗!”
十几名金兵喊叫着冲杀出去,随后,便在汗王殿的殿外响起一连串激烈的厮杀声。
但是很快,厮杀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了汗王殿的内屋外,明军的脚靴摸到了门口,随后,一名参将小心翼翼地掀开印着窗花的卷帘。
发觉屋内没有异常,这才走了进来。
更多的明军蜂拥而进,很快都将目光锁定在一个正襟危坐在炕上,身着女真族福晋华贵服侍的女人身上。
曹变蛟跨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鳌拜刚刚洒下不久的鲜血,他将鳌拜睁着大眼死不瞑目的首级扔在地上,眯起眼睛道:
“你是什么人,其他人呢?”
布木布泰这才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她的美貌,将许多人都吸引住,不自觉将紧握的刀枪松了一些。
布木布泰斜着眼睛,满脸都是高傲:
“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科尔沁贝勒宰桑-布和之女,孝端文皇后侄女,敏惠恭和元妃之妹,天聪汗的侧福晋!”
曹变蛟心中一惊,随即上下打量她几眼,冷笑:“你的大金完了,现在这些称号现在没有半点意义。”
“你们女真欺压我汉人,种种劣迹,可想过有今天?”
布木布泰脸上噙着冷笑,说道:“我既然选择留下,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杀便杀,来吧!”
曹变蛟制止住了正欲冲上前去的兵士,冷笑:“将她身上的衣服扒光,换上我汉人的囚服,锁拷游街!”
“送到京师,听凭陛下发落!”
布木布泰一愣,随后便要起身去冲过去拿立在一旁的刀,只是她的手才刚碰到刀柄,便被曹变蛟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打掉。
曹变蛟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神,没有半点退却和怜香惜玉之情,脸上全是凶狠之色。
“想死?没有那么容易!”
“来人,把她的嘴给我堵住,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要让她活着到京城游街示众!”
“还有,传我的命令,女真族人,不分老幼妇孺,杀无赦,将赫图阿拉城夷为平地!”
“派出轻骑,向北追杀!”
第九百二十八章:我们来晚了
第二天,清晨。
太阳照常升起,毫无保留的将阳光洒落到辽东的冻土上,但是偌大一个赫图阿拉城,却好像是突然间消失了。
持续了一夜的跑动声、喊叫声,都以最后隆隆阵阵的炮火声而宣告结束,数道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街道上,满目疮痍。
这座有着近三十年的历史的金国首都,便这样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此刻它的境况,更说明辽东的汉人,对鞑虏的怨恨有多深。
明军陆续从城内撤出,分别在各个将领的带领下,继续向北、东两个方向而去。
“小曹将军在此役中的表现,当真是出类拔萃,不输于你的叔叔曹文诏了,一战成名,可喜可贺!”
宽甸总兵满桂拉着马走在大路上,转身笑道。
虽然满桂曾为蒙古插汉部族人,但时至今日,他却早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对大明朝的忠诚。
对他,曹变蛟还是颇为尊敬,讪笑说道:
“总镇说的哪里话,此战是陛下定鼎军心,台台运筹帷幄,我不过是喊打喊杀罢了。”
“喊打喊杀,也是门学问啊,这方面,你小子确实行。”满桂哈哈大笑,随后回望了一眼身后倒塌成一片废墟的赫图阿拉,语气凝重起来:
“没想到,赫图阿拉城就这么没了!”
曹变蛟也叹道:“是啊,我本以为这一战结束,我会身心舒爽,十分轻松,可现在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看看这片土地,二十二年前,它还曾是商铺林立,人丁兴盛,所产粮食甚至足以负担九边的军粮。”
“二十二年来,死了多少我大明的军士!”
“沈阳贺世贤、抚顺张承胤、清河邹储贤,还有第一次萨尔浒战时阵亡的杜松、王宣、刘綎…”
“又有多少人死于建奴之手,这些仇,总算是报了!”
满桂的脸上也并无什么战胜后的喜悦之情,这份胜利,来得太过于沉重了。现在的辽东,哪家不曾戴孝,谁人不对鞑虏恨之入骨!
在辽东提起建奴,都是咬牙切齿的仇恨!
两人驻足片刻,满桂翻身上马,抱拳说道:“我们一夜在此地杀了五万鞑虏,但收复的是大明的土地,还要休养生息才是。”
曹变蛟点头,自然明白满桂是在提醒自己,注意约束军纪,不然叫底下人杀得兴起,便会出现抢掠之事,性质也就不同了。
他说道:“总镇去吧,我留守于此,严束军纪,颁布军规。朝廷王师,必会对辽民秋毫无犯!”
满桂总算放心,他转过身去,扬起马鞭,恰似风华正茂,随即向身后大路上早就等待多时的宽甸骑兵们喝道:
“诸位,随我去追杀建奴,收复失地!”
“追杀建奴,收复失地!!”一时间,周围又是群情激昂,数千骑兵隆隆而去,卷起阵阵烟尘。
目送满桂一行人离去,曹变蛟转身向城内走去。
赫图阿拉已成废墟,但在废墟之上,一座大明的新城正冉冉升起,被欺压了多年的辽民纷纷走出房屋,第一次迎来属于他们的自由。
“明”字号的旗帜,二十二年后再一次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周围不断赶来和开进的明军,更是令他们心中安定。
日盼夜盘,总算是盼到了朝廷反攻的这一天。
只是,对这里大部分苟延残喘的汉人来说,这一天来的太迟了,终究还是太迟了…
街道上,不是兴奋的呼喊声,便是凄厉地恸哭。
辽民们众生呦喝,拍手庆祝,小孩子们踩在废墟的砖石碎瓦上欢快的奔走,却也有人瘫坐在废墟中,悲声迭起。
一名五十余岁的老人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他是个常年为八旗庄田主侍箭的老阿哈,生活得没有一点儿尊严,若不是朝廷杀了回来,这样的日子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二十二年前,他三十刚出头,风华正茂。
他有一个爱他的妻子,有一双可爱乖巧的儿女,以及一处小院,终日以打猎、砍柴为生,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这是多美好的日子啊…
然而,随着建州反叛愈演愈烈,明军数路皆溃,诸城诸地接连失陷,形势愈发败坏起来。
他的一切都在那个夜晚,被那些梳着金钱鼠尾,满嘴腥臭的鞑虏夺走。
他眼见着自己的妻子受辱投井而死,眼见着老父老母死于鞑虏之手,眼见着女儿的小指被鞑虏一根根的砍下,却无能为力。
这二十二年来,他在夜晚做过数不清的美梦,全都是朝廷杀回,带领他们驱逐鞑虏。
曹变蛟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扔开几个石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多想拍着这老汉的肩膀,告诉他一声:别怕,我们终于杀败了鞑虏,我们回来了。
可他做不到…
曹变蛟狠狠将拳头锤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战场上的铁血将军,在这一瞬间,滚滚落泪。
“我们应该来得再早一些!”
“为什么不能早点打过来!!”
他咕哝两声,站起身,踩在一个高粱之上,向深深周围鞠躬,深情说道:“是我们来晚了,让大家受委屈了!”
话音落地,余下的辽军兵士余也都低下头,没有人为自己打败了鞑虏而沾沾自喜。
是啊,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些年来,辽地有数以百万计的辽民死于建虏之手,这一切全因朝廷军队的无能和软弱!
“建虏已被彻底击溃,此刻我朝廷大军正在向北追击,他们再也会不会回来了!”
“朝廷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们,紫禁城的当今天子,日夜盼的,就是能早一日杀败建奴,夺回失地!”
“此后大家再也不用担心会受到建虏的欺压,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大明的子民!”
曹变蛟说完,再度深深一揖。
他的话,令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
多尔衮带着几十名爱新觉罗家的亲眷,除却数千留守赫图阿拉的八旗战兵以外,还有数万扶老携幼跟随的旗人。
他们相信多尔衮,能在这个时候带他们逃出去,东山再起。
第九百二十九章:追击失利
一行人不敢多做停留,恨不得爹娘给他们生了四条腿,越是向被,便越是能听见明军在身后愈发逼近的马蹄声。
多尔衮带领仅剩的族人一路向北,跑了几天几夜,终于渡过木伦河,在一片荒草甸子处歇了脚。
这里草深林密,环境也相当僻静,可以轻松藏匿几万人,算得上是多尔衮北逃以来发现的最好藏身地。
跑了几天几夜的旗人们早已人困马乏,又渴又饿,就连多尔衮坐骑上本来油亮的鬃毛,现在也跟水洗了似的。
他的坐骑饿得直打响鼻,看见蹄下的芳草,放慢脚步,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向里一步。
看见与自己征战多年的大青马成了这副样子,多尔衮也十分心疼,他对身后一名身着正白旗盔甲的牛录说道:
“你们在这里歇歇,我去前面山上,看看能不能给大福晋找些吃的过来。”
说罢,便把自己手上的马缰递给了那名牛录,直奔前面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走去。
大青马被累得喘息不止,前腿插在浅水里,一会儿吃草,一会儿伸长脖子咕咚咕咚喝水。
多尔衮来到一处小坡上趴好,在他身后,黎明前的荒草甸子寂静无声,只有蛐蛐和青蛙的叫声不时入耳。
他捡起一块石子,在手中掂了掂,随后猛地扔进浅水荒草之中,顿时惊起一片落雁。
多尔衮一喜,连忙起身。
有雁就有蛋,看来今晚上哲哲的吃食有着落了。
于是,他踏着浅水不断向前,向落雁群被惊起的地方跑去,果然,草窝里,正有一片孩童拳头大小的雁蛋。
多尔衮一路走,一路捡,装了满怀。
他心满意足地抬起眼睛,可眼前一幕,却令他张大了下巴,甚至连刚捡起的雁蛋落在水里也不顾了。
不远处,正有一片小山村升起袅袅炊烟。
看见这一幕,多尔衮地喉头一阵耸动,不自觉咽下了许多口水,身后也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人烟,大伙的食物有着落了!”
多尔衮一愣,但也很快笑道:“大家逃了几天几夜,要速战速决,只抢吃的,抢了就走,以免明军追上。”
身后几名奴骑纷纷满口答应,但却无人放在心上。
数里外,山村中正有数道炊烟升起,正当太阳升起,百姓们全都起床各自忙活。
一名猎人正潜伏在距山村不远的地方,等待野鹿慢慢走入陷阱,眼见野鹿便进入陷阱,可是忽然,它却扑腾跳起,飞快离开。
猎人不明所以,满脸懊恼,起身却是瞪大了眼睛。
数千早就饿极了的八旗骑兵正疯狂像他冲来,猎人忙不迭向后跑,可是八旗兵们并不会给他任何生的机会。
那名奔在最前的牛录向猎人身后随手一刀,然后马不停蹄冲进山村,很快,炊烟消失了,山村中响起一片的惨叫声。
......
当天晚上,一队明军奔过荒草甸子,想来到前方村庄补充给养,方才还在抱怨是大海捞针的把总,转眼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为首一员辽军千总,蹲在村庄正中间一个村妇裸露的尸体旁,伸出手拈起血迹闻了闻,凝眸道:
“是鞑子们的踪迹,去告诉总镇,找到他们了!”
这名村妇的尸体衣衫不整,很显然是从不远处的茅草屋中慌不择路的跑出来,然后被石头绊倒,重重摔倒在地。
山村中的景象异常凄惨,整个村庄三十余户,二百余名百姓,男女老幼都无一活口。
许多女人都是和刚才那个村妇一样的情况,死状凄惨。
辽军千总或许是全国各地同级别将官见到此类场景最显平静的一个,在辽东十多年,他已经见惯了这些。
就是寻常,一个村庄的百姓都会被各种理由凌虐,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慌不择路的时候。
千总随即起身,命人挖了一个大坑,将全村二百余口人草草掩埋,立了一块简单的墓碑。
这时,一名百总走来,“千总,发现大量马队踪迹,看来正是鞑虏北逃的方向无疑了!”
千总攥紧拳头,随后大声说道:“留下十个人等待总镇,余下的人马,随我顺着痕迹,星夜追杀!”
“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一声令下,近千辽军骑兵拿起手铳,翻身上马,顺着多尔衮一行人北逃的踪迹追杀。
不多时,满桂带领数千骑兵隆隆赶来,看着眼前这一处鼓起的小山包,眼中燃起了烈火。
“给周围的各路人马传话,就说在木伦河发现奴骑北逃的踪迹!”
......
奴儿干都司,南起接连朝鲜的鸭绿江,向北直抵如今俄罗斯沙皇国境内,境内以荒草树林居多,土地贫瘠,村庄稀少,但纵横却有数千里。
尤其是特殊的环境,使得多尔衮一行人马队的踪迹只需一日便可被浅水上涨所掩盖。
在这样的地方去找一群根本不愿意现身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尽管快马加鞭,身在辽阳的熊廷弼接到消息的时候,也已经是七日后了,这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熊廷弼立即来到地图边上,将目光锁定在了木伦河。
木伦河地界,曾是奴儿干都司下属卜颜卫境内,该卫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弃置,当年的守军,现在更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木伦河向北,便是以荒草甸子和浅水滩、小树林为主的地形,一望无际,想到这里,熊廷弼嗟然一叹。
首批追击的辽军千总郑利部近千骑兵现在音讯全无,只怕是受了多尔衮的奸计,凶多吉少。
就算满桂当时与多尔衮只隔着一天不到的路程,但方向无法确定,而且其部只有数千宽甸骑兵,搜索如此大的一片区域,更是难上加难。
直到现在,满桂甚至还没有找到率先追击的郑利一部的任何消息,数百骑兵,就这样完全找不到任何踪迹。
其余各路,在收到满桂消息后都迅速向木伦河一带靠拢,但明军以步兵为主,成建制的军团又都配有足量的辎重营和火器营,在这样的地形上,推车难以前进,因此行军速度被大大降低。
当最快的固原总兵郭钦一部赶到木伦河附近时,已经是郑利在村庄发现多尔衮行踪的三天后。
数万明军将木伦河方圆数十里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其它踪迹,反倒浪费了数日的时间。
熊廷弼将目光移动向北,从木伦河往北,就要经过朵颜卫的地界。
现在朵颜卫的蒙古领主永谢布归顺于大明,多尔衮不可能去那,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向东,经纳木河前往脱木河,去更远的远东。
不过消息来的终究是太慢了,就算现在立刻发檄令,一来一去至少又要十天时间,到那个时候,多尔衮只怕都跑出奴儿干都司境内了。
想到这里,熊廷弼恨恨锤了桌案,怒声道:“十余万大军合围,竟还是让他给跑了!”
第九百三十章:捷报入京
九九重阳,可这却是朱由校穿越大明成为“木匠皇帝”以来,最为高兴的一次佳节。
原因没有别的,正是一个天大喜讯的传来。
恰逢重阳节至,全国上下都沉浸在难以名状的喜悦之中,京师的街巷之内,各地州府城镇,处处都是张灯结彩。
当然,相比于北方,南方诸省则显得没有那样兴高采烈。
皇帝大悦之情甚笃,下旨百官三日免朝,加上正好第四日原本也不必上朝,满朝文武一不小心就放了个四天的小长假。
且不说文武百官贺表络绎递上,就连各地藩王也都有一封封“家书”,来叙说那相隔日久的亲情。
可即便他们写的再是情深意切,也难掩喜悦中的丝丝担忧。毕竟,摊上这样一个武德充沛的皇帝,又有哪个藩王不会害怕呢?
尤其是,这位皇帝可是有在洛阳“下旨杀王”的典故在先。
如今蒙古诸部尽皆臣服,关外女真已经平定,奴儿干都司大片领土不日就将重归大明的版图之内。
朝野内外的声声庆祝背后,是瑟瑟发抖的江南财阀、士林大儒,还有平日不法的藩王贵胄…
他们都知道,以后皇帝着眼的,无非就是国内了。
东宫-慈庆宫。
太子东宫,又名慈庆宫,位于紫禁城内东华门内三座门北,去年皇帝刚有册封太子之意,此处便被工部下令修缮,焕然一新。
太子乳母徐氏捧着暖手走近前来,敛脚恭声道:“殿下,天气愈发凉了,当心受风。”
朱慈燃抬抬下巴,授意她起身将暖手拢在自己手中。
徐氏年纪轻轻,不过三十余岁,却已贵为当今内宫威望最高的女官。
原因无它,徐氏既是早先皇后寝宫坤宁宫的管事女官,又是当今天子钦赐的太子奶娘,未来前途,真真不可限量。
可即便如此,她却也不敢僭越雷池半步,从不见有什么非分之举,全因她明白,当今天子幼时是如何过来的。
当年天启乳母客氏,在后宫与魏忠贤互相勾结,权势可谓滔天。
后来天启继位亲政,还不是被一纸圣旨赐予归去?不仅未曾留得半点金银,倒还留得一身骂名。
上任太子乳母之事,完全成了她日夜警醒的典故,尤其是天启帝身体康健,太子受宠,使她更不敢有半点的非分之想。
徐氏将暖手拢在太子手中,那一瞬,只觉得年幼的太子小指冰凉,好似几爪冰锥,全无生气。
她心中不免担忧,看了下贺表,轻柔道:“殿下的贺表写完了?”
朱慈燃看她一眼,笑道:“天气转凉,这宫中好像更冷似的。手凉,握不住笔。”
徐氏闻听,垂眸半晌无言。
不多时,朱慈燃在贺表上添了以“天涯共此时”几字做结尾的话后,将贺表合上,抬眸说道:
“劳烦徐奶将贺表转呈乾清宫,让父皇御览。”
徐氏默默点头,心中叹了口气,随后退出东宫。
小小年岁,却肩负着未来整个国家的重担,皇帝皇后,全都视他作做掌上明珠,寄予厚望。
尤其是眼下这位皇帝,文治武功,堪称一代中兴之主,在这样的圣主背后继位,想不显得平庸,或许都是难事。
想到这里,她便也微微摇头,自己不过是个侍奉小主的女官,忧虑这么多做什么。
偌大皇宫,夏日里往往显得平静幽深,令人心驰神往,可一到冬日,却能叫人直把心都寒透了。
惜薪司负责皇宫炭火进用事宜,一到冬日,宫中炭火用度便与日俱增,往往都会捉襟见肘。
尤其是炭火断供时,白日尚且能熬得过去,最怕的就是夜幕降临,直叫人站不住也躺不住,浑身冰冷。
心冷,身也冷。
......
朱由校正对熊廷弼奏上那篇洋洋洒洒的捷报上目不转睛,手里在囫囵吞枣式塞着食物,全然没留意那是厨子精心烹调的御膳。
“好啊,好!”
“爷,这是您看的第七遍了。”一旁,皇极殿的管事牌子王承恩轻声提醒,脸上露出笑容。
“熊廷弼再获辽东大捷,斩杀奴酋,彻底亡了反我大明的建州鼠辈!如此令人振奋的消息,朕怎能不多看几遍?”
朱由校说完这话,方才意识到什么,抬起头道:“王朝辅呢,以往都是这老东西在乾清宫当值,今儿怎么了?”
王承恩一愣,说道:“承蒙皇爷惦记,乾清宫的原管事牌子染了风寒,正在静养呢,这几日都是奴婢当值。”
闻言,朱由校脸上的神色换了过来,合上辽东送来的捷报,正色说道:“王朝辅染了风寒?朕怎么不知道…”
“派人去太医院,让他们派个御医,给老东西瞧瞧病。”
听到皇帝对王朝辅口口声声“老东西”这样亲切地称呼着,王承恩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也许,应该还有一些嫉妒。
不过这都被他藏在心里,谁知道呢。
“哎,奴婢这就去太医院那边吩咐一声,让他们叫个老手。”王承恩点点头,就要走出去。
“等会儿。”
刚到门口,听见皇帝传唤,又赶紧转了回来,憨态可掬地道:“皇爷,还有什么好嘱咐的?”
朱由校想了想,促狭笑道:
“也没什么事,这宫里实在无趣,民间如此热闹,朕看着眼热得很,听说京城里的大户不少,都是家财万贯。”
“既然待着无聊,去把京城里家财最富裕的五个人叫进宫来,朕找他们说说话。”
王承恩面上没反应,心底却是虎躯一震。
北京城里最有钱的五个人,就算不是整个大明最有钱的五个,也是权势极高的。
捷报传来的当晚,皇帝把他们叫进宫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和刚才说的那样闲聊?
王承恩不敢多想,连忙说道:“知道了,奴婢先去吩咐传他们进宫,随后亲自去太医院。”
朱由校这才满意地点头,靠在九龙御座上,一手轻轻捏着黄金做的龙首,说道:
“承恩哪,如今除了魏忠贤和王朝辅这几个老不死的,内宫之中,你办事是最让朕放心的。”
王承恩连忙谄媚说道:“皇爷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听皇爷的吩咐办事。”
朱由校点头,抬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待王承恩离开,随即换了一副冷淡的面容。
第九百三十一章:王朝辅病重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五名形态各异却非富即贵的中年男子跟随司礼太简化亦步亦趋来到西暖阁外,听见内中一声轻咳,才是分前后走入。
他们本来都安坐于府上,和以前一样,享受着本来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小日子,却没成想,忽然来了一个令他们都不可置信的消息。
当今皇帝在宫里闲着没事,找他们进去聊天?
这用屁股想也不可能啊,现在这位天启爷是什么人,那可是迫使南北蒙古臣服,讨灭女真,恢复奴儿干都司的一代中兴之主!
这样的皇帝叫他们这样身份的人进宫,能是去闲聊?
待他们走进,司礼太监也便一脸冷淡地站在一旁,不多说一句,也不再多做一个动作。
朱由校抬起手,笑道:“你们都来了,朕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坐,都坐吧,不必如此拘谨。”
五个人原本在自己的宅子,都是大马金刀的主,现在却一个个老实得如同见了严厉家长的小孩子。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是纷纷入座。
话虽如此说,可五个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只是在椅子上挨了半边儿屁股,谁也不敢说真的就这么放松。
朱由校手里拿着那份捷报,一边看一边说道:“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北伐大军连战连胜,奴酋都已经死了,朕心里高兴。”
“但是这高兴之情,却无人分享,所以就想着把你们喊来,与朕一起高兴高兴,你们高兴吗?”
五人都是各阶层的领头羊,平时不愁吃不愁穿,也根本不会涉足关外那苦寒连战之地,根本没有体会到战胜后金对大明的重要性。
说白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可皇帝话都问到这儿了,他们又哪敢不高兴?
于是,便连忙异口同声地回答。
“高兴,草民听见北伐大军告捷的消息,可真是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我府上也都是连夜的庆贺,房顶都要掀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由校看了他们一眼,从心里感受到了这些人的虚伪,但也没揭穿,只是放下捷报,说道:
“既然大家都这么高兴,就来玩点什么助助兴?”
这话,一时间给五个人整懵了。
正在他们不明白状况的时候,朱由校向一旁问道:“王承恩,为他们各准备一副棋盘,朕好久没有下棋了,手痒得很。”
五个人怎么敢拒绝,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哈腰,眼睁睁看着一群宫人在左右忙活,在他们前边添置了桌案,摆好一副棋盘。
没错,正是朱由校最喜欢的围棋。
这五个人,平时享受都还来不及,哪有那雅兴去研究这种陶冶情操的东西,也根本不感兴趣。
就算有两个会的,也根本不敢真玩。
在宫里把皇帝赢了,是不是不想活着走出去了?
朱由校撸起衣袖,手执黑子,正要落子,却是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既然下棋,不讨点彩头怎么有意思?”
“朕听闻你们中有人,平日喜欢和人打赌,那朕今日也就和你们赌点儿什么,如何?”
五个人面面相觑,心底一万个不愿意。
早先就猜到了,这次进宫一准没好事,转了这么久圈子,还是来了吧,这你是赢是不赢吧!
先不说棋技有没有当今皇帝高明,就算真的能赢,你以为赢了就能保住自己那些东西吗?
就怕到时候不仅东西没了,连身家性命也都输了!
可要是不赢吧,今晚只怕是要把裤子都输没了……
朱由校兴致勃勃,压根没去管眼皮子底下这五位京城大佬如苦瓜一般的脸色,落子后笑道:
“各位,还要朕请你们落子吗?”
五个人皆是神情一阵,连忙落子。
过不多时,朱由校眯起眼睛,看着就快要哭出来的五个“大佬”,微微一笑,扔了手中棋子,道:
“本想再畅玩几局,天色已晚,罢了!”
“你们都回去吧,改日再说!”
五个人连忙谢恩,刚走了几步,听见后面改日再说这几个字,都是不约而同的脚下一软。
然而这还没完,不等他们走出西暖阁,朱由校坐回御座上,微微一笑:“对了,都别忘了你们输朕的东西。”
“各三千顷的田亩,两千房屋,还有京郊的三十余处宅子,银两朕就不要了,权当赏赐给你们。”
五人回身,有气无力地再次谢恩,互相搀扶着离开。
王承恩走到一旁,脸上也是十分精彩,“皇爷真是高明,这次少罚他们一点儿,叫他们知道厉害。”
“少罚?”朱由校脸上不见了方才的样子,冷笑:“你看看他们的样子,哪有少的样子?”
“朕看,是输的还不够!”
“这么点东西,还是输给朕,这就跟要了他们老命一样。要是想让他们捐出点什么,去救济灾民,只怕更是难如登天。”
王承恩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爷,王公公病重了…”
“什么?”朱由校随而转头,自然知道王承恩口中的那个王公公是谁,愣了片刻,确认道:
“王朝辅病重了?”
“是…”王承恩摇头道:“奴婢带着郑御医赶到他住处的时候,王公公已经是在弥留之际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朕?”朱由校有些生气,的确是有些生气,这不比和这五个蠢蛋下棋吓唬他们重要。
说完这一句,倒也没说别的,抬脚便走:“摆驾!”
......
过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王宅。
这里门窗紧闭,朱由校快步走近,透过高粱纸糊的窗户,看见内中隐隐闪烁一豆火光。
打开窗户,王承恩秉烛而行,朱由校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就过了不大点的门厅,看见了正在内室卧床的王朝辅。
后者见了来人,就要挣扎起身。
朱由校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他道:“别起来,你这老东西,怎么病成这副样子,都不和朕说?”
王朝辅耷拉着脑袋,神情十分萎靡,“奴婢的命不值钱,陛下日理万机,都是国家大事。”
朱由校一愣,随即握住他的手,说道:“此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你陪了朕最困难的七年,什么大事,都不如你的安危重要。”
随后,侧目又道:“郑御医,全力救治。”
姓郑的御医连忙说道:“陛下放心,王公公只是体虚侵寒,加之不经调养,医者父母心,臣一定全力为之。”
朱由校点头,道:“如此便好。”
随即又望向王朝辅,“朝辅啊,你就在家中好生静养,乾清宫的事,有王承恩忙活,不必担忧。”
王朝辅没想到皇帝会对自己的病情如此关心,一时老泪纵横,连连点头。
没太监
没TJ,别问了,朕真的错了。
是应该提前和大家说一声的,上个月和女朋友感情出现点危机,具体还是老生常谈,觉得我天天下班回家码字不重视她。
这不得表示表示?所以就直接不写了,加上石头本身也是属于兼职赚个外快,贴补一下房贷车贷,本身有工资,所以处理得也就比较果断。
这段期间一直在陪她,根本不敢码字。
现在没什么事了,非常如胶似漆,下个月不出意外会重新开始更新。
还在等待的好XDM再次表示感谢,这本书具体来讲也快完结了,写完是一定的。
第九百三十二章:毕竟,你也算个皇帝
翌日。
朱由校安坐于乾清宫西暖阁中,批阅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疏,以及大臣们近日争相议论,关于是否重新设置奴儿干都司的议题。
对此,朱由校是持肯定态度的。
奴儿干都司,是大明的固有领土,从前是,今后必然也是,但朱由校不会继续前人的政策,他有自己的想法。
简言之,这次,要把奴儿干都司彻彻底底,变成大明的真正领土,永远成为华夏大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后金既灭,整个亚洲,便再也不会有人对大明的发展有所掣肘,今后的大明,也将进入黄金时代,睥睨万物。
这一切,都将在自己的手里实现。
想到这些,朱由校握着毛笔的手在微微抖动,旋即,轻呼出口气,平复了心绪,继续以坚定且冷峻的眼神处理一份份章奏。
西暖阁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朱由校没由来的叹了口气,如此轻快,这根本不是王朝辅那个老家伙的脚步啊……
果不其然,王承恩轻轻走入,嗫嚅半晌,忽然间噗通一声跪在阶下,说道:“陛下,王公公…病故了…!”
朱红御批的毛笔滑落在地,扑朔朔滚落到阶下,王承恩的眼前。
千古圣君的御笔怎能为尘土所染?
王承恩一个激灵,连忙拾起毛笔,双手奉上,感受到阶上那人浑身的悲戚,浑身不自觉开始颤抖。
过了不知有多久,朱由校重重叹了口气,从阶上走下来,透过窗檐望向宫外的亭台楼阁,说道:
“宣旨吧。”
“是。”
王承恩将御笔轻轻放回远处,这才是躬身退走,从头至尾,没有敢抬首去僭越地望那位皇帝一眼。
约莫一个时辰后,京城王宅。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乾清宫管事太监王朝辅,忠君为国,勤诚敏练,朕深哀之,赐葬天寿山南麓,追赠忠敏侯。钦此。”
前来宣旨的太监,正是受王朝辅帮扶才得以面见天子的皇极殿管事牌子王承恩。
他宣完圣旨,看着府第内跪迎的男女,脸上并无多少忧伤的情绪,其实他们与这个老太监平素并无多少瓜葛,都只是为了银钱罢了。
不过他们还是觉得吃惊,追赠侯爵,赐葬天寿山南麓,这是多高的规格。
一个太监,平日在宫里大门不出,既不上阵厮杀,也不会舞文弄墨,怎么就能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现在他们只是心中无奈,自己不是这个太监真正的亲人,不然,好歹也能落下个伯爵当当吧?
王承恩心中叹了口气,一股难掩的感觉涌上心头,随而淡淡道:“给他们每人三十两黄金,各自散去吧。”
“谢谢公公,谢谢公公!”王朝辅的对食李氏连忙匍匐上前,对着王承恩是不断的叩拜。
王承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森寒,转瞬而逝,笑道:“谢咱家做什么?这是当今圣上赏赐的,要谢,谢谢这宅子的主人吧。”
“没有他兢兢业业服侍了宫里头那位八年,哪有你们如今的好日子?”
很快,不大的宅子里就空空如也。
王承恩似乎在这里看见了自己的将来,旁人退散后,终究还是变得有些哽咽,喃喃道:
“你说说,我们这都是为了什么呢?”
“别人死了,都是亲朋好友,好聚好散。我们死了,却是人走茶凉,你瞧瞧,这屋子里,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是啊,是啊,为了大明,为了陛下,我知道…”
说完这些,王承恩换上了往日那副冷淡的神色,走出门外,对等待多时的锦衣卫们吩咐道:
“把这宅子封了,不许别人再进去。”
锦衣卫百户尽管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立即点头哈腰,转身向周围一挥手,便跟随着去了。
在他们走后,留下两名锦衣校尉,一左一右,将这座小宅院贴了封条。
不多时,王承恩回到乾清宫,躬身道:“陛下,圣旨已经传散到大臣们的府上了。”
“他们有没有人去看看?”朱由校侧目问道。
王承恩一愣,叹了口气,道:“没有,历来太监…都是不得什么人心的,能得到陛下的追赠,我想,他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闻言,朱由校虽然不出所料,但还是冷哼一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朕乏了。”
“奴婢告退,陛下切勿伤及龙体。”
待王承恩退下,朱由校回到御座上坐好,看着较事府发到手中的一份名单,眼神中散发出凌冽的杀意。
名单上,众多的在朝权臣和地方财阀,赫然在列。
现在的大明,已经没有了任何来自于外部的威胁,是时候动手清理内部,将未完成的改革,一步步付诸实行了。
至于说周边的国家,朱由校可不想搞什么以德服人,要想让他们老实,只能是让他们害怕。
害怕,是最好的治病良药。
不是说后世的老美喜欢当国际警察吗,那从自己这一代开始,大明就要开始当远东的警察。
所有国家,都要以大明马首是瞻。
上到国君换代,下到国内的大事小情,事无巨细,大明都要一一梳理,然后插上一脚。
没什么别的借口,现在也不需要借口,不服就打到他服。
......
赫图阿拉被出关明军攻陷,无论如何顽抗,后金,这个昔日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宿敌,终究是倒在了大明的刀下。
几个月后,后金占据的国土被熊廷弼、朱燮元率领明军全部收回,大明的领土,再度达到了自永乐年以来的鼎盛。
但是,现在距离恢复永乐一朝时的全部领土,还差了一件事。
天启九年三月十九日,即后金被消灭后的半年后,一名来自于大明的使臣,敲响了沙皇俄国的大门。
罗曼诺夫王朝第一任沙皇米哈伊尔热烈地欢迎了来自东方的强大客人,但是当他听见对方口中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显得生硬。
“我大明天启皇帝征服南北蒙古,不日就将在京师与诸部首领共同会盟,消灭伪金后,我大明欲恢复奴儿干都司,以统治我国广阔的远东土地。”
“但是我们发现,如今远东的土地,有很多在贵国手中,这是不切合实际的,为避免刀兵相见,望能立刻归还大明全部领土。”
“在此问题上,我大明不退让一步,两百万大军,随时可以进行北征,我来,是为了给贵国的沙皇陛下留有颜面。”
“毕竟,你还算个皇帝。”
使臣说完这些话,眼睛微眯起来,就这样等着回复,倒也不怕对方会对自己如何。
这一切,都因为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强盛的大明。
第九百三十三章:结盟波兰
“大明送过来的这张地图上,几乎将整个南西伯利亚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全都划了进去。”
“大牧首阁下,根据计划,广柔的西伯利亚平原,每年将为我们提供近两千万卢布的贸易进项,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增加。”
“我们的商人,来往于西伯利亚,可以通过向欧洲出口昂贵的裘皮和木材获得巨额利润。”
“根据我的测算,这在未来的数年内,会使我们的国库变得十分充实,如果想迅速完成对军队的重整,西伯利亚是重中之重。”
顾问还没说完,便被菲拉特列粗暴的打断。
“这个什么大明,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大牧首菲拉特列气急败坏说道:“米哈伊尔,要我说,你就是太软弱了!”
“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居然就这么让他在莫斯科好吃好喝的?”
“你听听,你听听!”菲拉特列打翻了眼前的铁质葡萄酒杯,“难道你打算就这么碌碌无为下去?”
“想向荷兰报仇,必须要重整军队,可是钱从哪儿来?只能是西伯利亚!现在这个大明要和我们争西伯利亚,那就和他们打!”
说到这儿,菲拉特列冷笑:“你有什么好怕的?”
米哈伊尔素来胆小怕事,也本身就不愿意做这个沙皇,若不是被全国贵族推举,后世三百余年的罗曼诺夫王朝也不会就此开启。
贵族看中米哈伊尔的,正是他的这番不作为。
当然,其父亲大牧首菲拉特列的性格就恰好与他相反,被波兰关押就是因为性格暴躁,太过武断。
这次被释放回来,俄罗斯国内的贵族们是最不愿意看见的。
因为菲拉特利在贵族弄权一事上,态度十分坚决,其秉政也是以弹压贵族势力为主。
沙皇米哈伊尔听见父亲的训斥,虽然此时已贵为沙皇高位,却仍然害怕得好像个孩子,担惊受怕地道:
“父亲,那、那您打算怎么办?”
“那个使臣,可是说大明有两百万的军队,这已经比莫斯科全城的人口还要多了…”
“而且,他可是使者,我们不能对使者怎么样!”
菲拉特列满脸胡茬,他摸了摸下巴,大声笑道:“我就不信他们真能拉出二百万军队,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能有这么多的军队。”
“我的傻孩子,那些东方人,一个个都是技术高超的骗子,他们想用嘴,劝你放弃如此多的领土。”
“可一旦你摆开架势,他们就会害怕、退却!”
米哈伊尔还是显得很害怕,他诺诺道:
“可…可即便是如此,大明也是号称远东强权的国度,现在您刚被波兰放回来,轻易与他们开战,只怕局势会更加动荡。”
菲拉特列站起身来,拍了拍米哈伊尔瘦弱的肩膀,说道:“我的傻孩子,有些时候,战争会让局势变得稳定。”
米哈伊尔抬起头,看着大牧首菲拉特列,也就是他的父亲坚定的眼眸,一时间,竟也有些动容。
当晚,驿馆的门被一名沙皇卫队长粗暴地踢开。
两名陪同前来的边军兵士闻讯上前,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被这名人高马大的哈萨克人杀死。
随即,一队明甲持锐的卫队冲进大明使臣所在的驿馆,可令人吃惊的是,这个东方人并没有任何畏惧之情。
这名使臣正安稳地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叠小菜,一壶烧酒。
看见卫队围上来,这使臣的面相毫无波动,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嘴角轻轻一笑:
“你们来了啊?”
那哈萨克卫队长显得有些吃惊,“你知道我要来?”
“不然我来做什么呢?”
使臣冷冷一笑,随即将酒杯猛地掷于地上,口中高呼“陛下万岁”,然后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沙皇卫队士兵都显得非常惊讶,而且敬畏。
......
事实上,大明现在并不知道俄罗斯帝国已经扩张到了何等地步。
唯一对这位远东最大对手的了解,还是来自于朱由校在后世那一知半解的远东历史。
朱由校只是零星的记得,现在的俄罗斯帝国应该是占领了大片远东领土,却并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可是朱由校清楚地记得,现在波兰和沙俄是宿敌。
波兰并不承认米哈伊尔这个被贵族推举上来的沙皇,想让他们拥有沙皇血统的王子弗拉迪斯拉夫做沙皇。
大牧首菲拉特列试图劝说南方的蒙古克里木汗国和奥斯曼帝国援助俄罗斯,共同进攻波兰。
但是这一计划没能够得以实现,米哈伊尔曾发兵波兰的斯摩棱斯克,但也以失败告终。
在这之后,他便转手平定国内的叛乱,想要重整军队。
在使臣遇害的几日后,另一名使臣到了波兰的王都华沙,这名使臣极为重要,正是文华殿大学士许为京。
听说对方是来自远东强权国度大明的内阁权臣,波兰国王西格蒙德三世率领贵族们,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隆重接待。
“尊敬的波兰国王殿下,我这次来,是带着我大明天启皇帝及万千臣民真诚的心而来。”
许为京在来之前,自然先去找汤若望、南怀仁那些钦天监和军器司的老外工程师们学过一些客套话。
现在,作为大明的文武重臣,很多人都是感叹,他们也不得不去学习很多夷人语言了。
当然,往好听了说,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大明和波兰虽然距离不远,但也不是很近,托欧洲的福,西格蒙德三世经常能用到来自大明的商品。
“当然,大明的商品非常华丽耐用,我希望你们的人也像这些瓷器、丝绸一样,真诚而可信。”
许为京一听,心中觉得有戏。
“如此甚好,那我就直说了,我国听说贵国与沙俄是宿敌,那沙俄也侵占了我国位于西伯利亚的土地。”
西格蒙德三世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脸上笑容凝固住,但与此同时,他也在考虑。
听说这个大明很强大,而且最近沙俄在拉拢奥斯曼帝国,如果能得到大明这个盟友,想必奥斯曼也会畏首畏尾。
何况,沙俄的皇位本来就该是波兰的!
于是,他并没有拒绝,而是笑着在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许为京说道:“我国派遣往莫斯科的使臣无端被杀,沙俄一方毫无外交底线,也想着,不再给他们留有情面,发动战争,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土。”
“我陛下听说贵国的国王西格蒙德三世,是一位杰出的骑士,能与您结盟,共同对抗沙俄帝国,我大明求之不得。”
西格蒙德三世听到这里,已经是心花怒放,再加上他原本早就想要去夺回沙皇宝座,更加是高兴不已。
“哈哈哈,如此看来,你们的皇帝也是个很高尚的人嘛!”
说完客套话,他眼神一变,冷冷道:“我只要沙皇的位置。”
许为京暗自松了口气,躬身说道:“那是自然,我陛下已经是大明的皇帝,对沙皇的位置毫无兴趣。”
“我们也只要西伯利亚!”
西格蒙德三世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却是忽然间如同拨开云雾一般,大声笑道:
“哈哈哈,好,就这样定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安南求援
波兰和大明居然穿了一条裤子,这个消息传到莫斯科,大牧首菲拉特列是非常震惊的。
或许在这些年,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他如此的震惊。
拉拢奥斯曼帝国的计划还在不断搁浅,听说最近明朝北京城即将举行蒙古诸部的会盟,这也让蒙古克里木汗国对沙俄的态度有些疏远。
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宿敌波兰和南面新兴的强权走到一起,这样看来,自己重整军队,建立一个广柔帝国的想法还很难实现。
的确,现在的沙俄帝国可以说是外强中干。
菲拉特列杀害朱由校派去使臣的举动,的确是短暂将全国贵族拉拢到了他这边,随着他一同镇压国内的起义。
可随之带来的,却是周边外交局势的大变化。
......
远东地区,大明使臣被大牧首菲拉特列下令杀死在莫斯科,向来就没有什么外交瓜葛的沙俄帝国和大明帝国,关系更是一下子降低到了冰点。
而随着波兰立陶宛联邦国王西格蒙德三世与大明使臣许为京,在他的王宫内郑重签署了波、明军队对抗沙俄的军事互助协议,周边局势变得更加诡异莫测。
一边是看似强大的沙俄帝国,另一边则是在南面刚刚征服蒙古诸部,讨灭女真的强盛大明。
当这两方碰撞到一起,会擦起如何激烈的火花呢?
一时间,亚洲、欧洲、东南亚几乎所有的国家、领地,都在讨论这个事情,两大世界性帝国的碰撞,自然是要选择一边站队的。
自去年十月明灭女真战役开始,熊廷弼、朱燮元率领的明军先后收复抚顺等被侵占的辽东土地,随后攻克伪金都城赫图阿拉。
毛文龙也偏师北上,很快与出关明军会合,切断了后金国内南北地区的联系,使其彼此无法相援。
多地留守的八旗汉军,完全无法抵挡明军排山倒海一般的反击攻势,尽皆不占自溃。
随后,自万历一年努尔哈赤祭天叛明以来,全部沦陷于虏手的土地,在一年内相继宣告收复。
伪金告灭,天启皇帝一纸平虏诏,引起了全国性的庆祝活动。在那一天,全国各地,大街小巷,热烈的气氛甚至超过了春节。
而北京城内,从右掖门进宫城,穿过日精门再向北,金碧辉煌的乾清宫里另有一番忧愁。
象牙质地一方小印包浆可爱,于朱由校手中握着,不断把玩,脚下的英短蓝猫也在惬意的趴着。
朱由校垂着眸子,静静听兵部左侍郎邵辅忠在阶下款款奏言这次战役。
邵辅忠是万历年间进士出身,为本朝新晋的文官,年方四十便已坐到了侍郎的高位。
讲到前处兵败,眼眸深陷,深红如血,又至后处熊廷弼组织起反击,却是眉飞色舞,目光动容。
才刚讲完,御案之上的皇帝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左右宫人连忙奉上一盏热茶。
朱由校端起杯子连连喝了几口,才咽下喉咙中的瘙痒。
邵辅忠连忙合上奏本:“乍寒还暖,望陛下保重龙体,千秋大业,大明不能没有陛下。”
“朕知道了。”朱由校笑笑,又说了句不妨事。
恰在这时,一缕春风飘进乾清宫,朱由校被撞了个满怀,像被少女用手轻轻拂过眼脸。谷
“奴儿干都司位国之北境,地多平原,远离京统多年,现下蛮夷人口居多,若想长久治理,需从关内迁徙大批人口。”
邵辅忠说完,朱由校放下茶杯,微微颔首。
兵部的治理之策,与自己的意见不谋而合,此番布置对刚刚收复的奴儿干都司领土归化极为可观。
想到这里,朱由校便道:“传谕户部,马上差人往全国各地,因荒灾以致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均往当地官府记名。”
“此后,迁徙人员便从这些记名者中挑选,以人头计银,发往抚恤。强制迁徙者论罪,朕不会轻饶。”
邵辅忠连忙点头,未等离去,魏忠贤便急匆匆赶来,明显放低了大半音调,忐忑说道:
“爷,安南莫敬宽来京城了。”
“莫敬宽?”朱由校一愣。
安南一朝,先是为成祖皇帝所灭,为交趾布政使司,后及宣总一朝,在外进行全面收缩、与民休息的战策。
奴儿干都司内迁,罢撤交趾布政使司,直到嘉靖一朝,安南莫朝太祖莫登庸遣使至镇南关请降,将安南土地册及户籍献于大明。
嘉靖皇帝将安南国降为安南都统使司,从属国降为属地,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听都统黜陟。
自此至万历一朝时,莫朝都还算得上本本分分。
朱由校失笑:“他怎么来了?”
魏忠贤恭恭敬敬道:“回皇爷的话,天启三年,莫敬宽在嘉林县被郑梉击败,全军覆没,其仅以身免,遁入山林之中,逃回高平。”
朱由校闻言这才记了起来,五年前好像是有这回事,当时自己还给郑梉发了警告,让他们不要僭越行事。
目的,自然就是让安南国内继续分裂,他们分裂,才能向自己称臣,不在边疆一带挑事。
看这情况,这个郑梉并没有老实太久啊!
“天启五年时,郑梉率军攻陷高平,擒杀了莫敬恭和一干莫氏的族人,押往清化斩首,这个莫敬恭,便是莫敬宽的父亲。”
“现下安南莫氏的族人,只剩下了莫敬宽和他的次子莫敬完,我们是不是要…?”
朱由校听完,对安南的情况也有了一些大致了解,说道:“既然来了,就叫他们进来吧。”
很快,约莫四十余岁的莫敬宽次子莫敬完进入大殿。
看着周围对他们投射来目光的各部官员及宫人,两人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如此阵势,都是不自觉地匍匐在地。
“罪人莫敬宽,见过大明皇帝。”
朱由校佯装不知,一脸诧异,说道:“快快请起,你们也知道我大明讨灭女真的消息,前来恭贺的?”
两人均是一愣,又在心中十分震惊,大明就连北面的女真都灭了?
这个消息带给他们无限的惊喜,因为这也就说明,大明现在可以腾出手来,应对纷乱的西南局势了。
这对一向与大明交好的安南莫氏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
第九百三十五章:理藩院
“啊…我们的确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此,恭贺大明皇帝了!”莫敬宽匍匐在地,大声说道。
其子莫敬完也跟着伏跪,磕头喊道:“恭贺大明皇帝!”
朱由校脸上的笑容却是凝滞住,道:“既然你们不是来恭贺朕的,那是因为什么而来,安南都统使莫敬恭还好吗?”
闻言,莫敬宽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哭喊说道:
“大皇帝,我们此来正是为此事,那郑梉攻我高平,屠杀我莫氏一族,在国内自称皇帝,这是要同大明叫板啊!”
“我莫氏一族,世代为大明的安南都统使,为大明镇守安南,岂料南面的黎朝,一直都有不臣之心!”
“还望大皇帝能火速出兵,助我莫氏复国!”
朱由校脸上的神色愈发显得震惊了,到最后,更是变得愤怒,猛然间一拍桌案,将那一方小印都震得一跳。
“放肆!”
“这个郑梉,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朕五年前还提醒过他,不要做此非分之想,他却要一意孤行!”
“兵部有何想法?”
闻言,兵部尚书王洽说道:“莫氏一族,确对我朝世代臣敬,如今为郑主所灭,若是不管,实在说不过去。”
“何况,恢复成祖皇帝版图,安南也属我大明领土。”
“臣荐一人,可领兵挂印出征!”
朱由校问道:“是谁?”
“孙传庭,此人组建一支秦军,此回出关作战,战功卓著,车营战阵屡破建虏骑兵,可当大任。”王洽说道。
朱由校点头,的确,孙传庭经历中原和关外的多年历练,现在已经不再是自己刚把他提拔起来时的那副样子。
现在朱燮元和熊廷弼都还没回到京师,洪承畴又在西北深陷泥潭,能堪当帅才的,唯有孙传庭了。
也是时候让他出场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点头准许,示意兵部拟旨。
兵部方才接了旨,魏忠贤便又说道:“陛下,漠南、漠北、左翼诸部的蒙古首领们全都到齐了,正在皇极殿等待召见。”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朱由校不仅要与蒙古诸部进行盛大的会盟,还要借此机会,向蒙古诸部宣示大明治理蒙古的新法。
这一次,蒙古将成为大明的真正领土,就如同奴儿干都司一样!
朱由校起身,走出西暖阁,笑道:“走吧,我们去皇极殿,会一会这些蒙古草原的勇士们。”
魏忠贤已显得老态龙钟,却依旧是步伐稳健、目光凌厉,寸步不离地跟在朱由校身后。
......
自林丹汗为皇太极所灭,黄金家族的正统便不复存在,但是松散的蒙古仍旧需要一个联系的纽带。
为整合蒙古为自己所用,朱由校先是动工修建了草原上的归化城,将黄教的宗教领袖接进归化城,将那里作为各部汗王的宗教中心。
在这之后,又推举兀良哈三卫中的乌齐叶特部汗王宰塞黄金家族的领袖,以其为首领,整合漠南、漠北及左翼蒙古五百余个部落。
至后金灭亡,蒙古诸部总算是在一个崭新霸主的脚下,归于臣服。
多年以来,大明在草原上推崇黄教的举动已经深入人心,加上延续了朱元璋的以茶还马政策,更使得蒙古部落根本离不开大明的资助。谷
今日的会盟,便就显得有些水到渠成了。
朵颜部汗王永谢布看着红光满面的福余卫汗王宰塞,哈哈大笑:“你小子,现在可真是春风得意了啊!”
宰塞大笑不止,连连摆手推脱,脸上却尽然都是骄傲的神色。
回想起自己乌齐叶特一部被女真逼到绝境之时,只有大明的朱皇帝愿意对他们伸以援手,甚至不惜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大会战。
这份情意,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现在在宰塞的心中,身为蒙古黄金家族后裔的想法,已经要弱于身为大明臣子了。
左翼诸部的留守大臣,苏尼特部的酋长康喀尔也是大笑说道:
“你就不要推脱了,在场五百多个各部领主,就只有你宰塞,有一个女儿在大明的皇宫为妃,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语落,众人纷纷大笑。
皇极大殿,本就宏伟不已,历经五载重建,更加是辉煌且灿烂,广阔又巍峨,站在其中,众人只觉自身的渺小,大明的富强。
不多时,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众人都和这类人打过交到,都知道,这是天使来了。
天使后面,便是当今的天子了。
“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分列两侧,方才还哄闹不已的殿上,随着明黄色脚靴踏上,转瞬变得寂静不已。
朱由校走过所有人的身前,与他们一一致意,并在宰塞身边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缓步走上御阶。
“参见大皇帝,万岁万万岁!”
站在门外,许显纯和魏忠贤这对斗了多年的仇敌,居然不经意间站在了一起,满脸的感慨。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等场景了…”
许显纯也点头,说道:“是啊,自永乐年以来,我大明便再没有这等盛况出现过。”
朱由校安坐在九龙御座上,司礼监的小阉们也连忙为五百余个领主各摆好座椅。
直到最后一个人坐下,朱由校才笑笑道:“今日召诸位前来,还是为了会盟,只不过这次的会盟不同以往。”
“从前,都是朕派人出去会盟,现在是你们进来,有何感想啊?”
闻言,众蒙古领主互相对视,议论纷纷,随即都是言笑晏晏,一名左翼的小部落领主道:
“拖大皇帝的福,我才能见识到如此宏伟的大殿,还有如雄鹰一般高高在上的您!”
“能亲眼见到您一眼,这是我毕生的荣幸!”
“雄鹰只有自己去飞,翅膀才能变硬,孩子只有离开父母,才会学到本事,这是你们蒙古的言语,朕原封不动送还给你们。”朱由校笑道:
“蒙古依托于我大明,有些年头了,这些年,来来回回的打了不少仗,如今女真被灭了,是时候做些改变了。”
说到这里,朱由校正色说道:“宣旨吧!”
魏忠贤早就藏好卷轴,闻言立即走到御座前,在阶上高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武功昌盛,克灭伪金,蒙古皆称臣敬,俱有大功。今设理藩院,总理蒙、藏等边疆诸事!钦此。”
第九百三十六章:朱由校乐了
安南,升龙。
升龙作为后黎朝的京师,一向是防备最为主要的重地之一。
现在的安南,莫、后黎、占城、隆平四方并立。
在这四方之中,所谓正统为莫朝。
朱由校所认为的正统,自然是接受大明册封的安南都统使莫氏。
而现在的莫氏,已经被后黎赶出了安南,只剩下两个人来到朱由校脚下求援,便是莫敬宽和他儿子莫敬完。
对于这样的“要求”,朱由校自然是欣然接受,亚洲宪兵这活,就得tm我来干!
宽慰了家破国亡的莫敬宽、莫敬完父子,朱由校也就把孙传庭召见到了西暖阁,当着兵部的面,开始商量如何进兵安南。
借口已经有了,就说帮莫氏复国,毕竟这也算大明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现在兵部唯一犯难的就是西南一带的局势,虽说天启二年西南亲征大捷,可改土归流依旧是困难重重。
那些土司酋长们,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前些年朱由校在乌思藏和辽东不断大规模用兵,在西南只能采取柔和政策,让他们别搞事就好。
现在辽东战事已经结束,九边也基本熄警,有大量的空余兵力可以抽调,兵部的口吻自然强硬起来。
兵部尚书王洽说道:“陛下,西南一带诸多土司,大大小小要有几百个,处理不好,会给后世留下灾祸。”
朱由校点头,也道:“的确,朕也在想这个问题,兵部有什么想法?”
侍郎邵辅忠说道:“臣觉得,可以抽调土司兵马,与我官军一同前往安南,以糜耗土司实力。”
“不服从者,可以派兵镇压,在本朝,西南问题必须要得到解决。”
朱由校漠然点头,兵部的意见与自己不谋而合。
于是在御案后挪了挪屁股,说道:“既然如此,兵部回去拟定一个章程,发来给朕看。”
“孙传庭呢,怎么还没到?”
魏忠贤一旁眯眼笑着,说道:“爷,孙侍郎的秦军太受欢迎,自辽东凯旋而归的路上,每过一地,百姓都是夹道欢送,堵塞街道,因此耽搁了些时日。”
“哦?还有这事…”朱由校一笑,说道:“发旨,催促孙传庭,让他先来,秦军可以等一等。”
魏忠贤连忙说道:“臣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
消息传到安南,郑梉可是真慌了,立即找心腹商议解决的办法。
这次大明可不像是闹着玩的,没准真要发兵,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
这郑梉是谁?可以说是如今安南最有权势的人了。
先说黎氏,起源于永乐灭安南胡朝之后,黎利造反,公开称帝,还挺能打。
及至宣宗一朝,放弃武力,撤回在安南驻守的八万明军,承认黎氏地位,是为前黎。
莫朝有个叫莫登庸的,后来篡夺了黎朝,建立莫朝。
和黎朝不同,莫氏可谓十分老实,主动献上土地田册,在嘉靖一朝接受了大明的册封。
嘉靖皇帝则顺势降安南属国为大明属地,以莫氏世代为安南都统使,年年进贡。
或许是因为莫氏篡夺前黎得位不正,因而主动寻求大明的册封以显示其正统地位。
总而言之,莫朝是最老实的一条狗。
再后来,郑梉的老爹郑松扶持了一个叫黎意的前黎后裔,以他作为金字招牌,起兵对抗莫朝,是为后黎。
莫朝连战连败,先是丢了西都,后来就连都城升龙都丢了,全靠朱由校一张嘴,才得以在天启三年偏安北方高平。
谁成想,现在高平也待不住,直接被撵到大明境内来了。
本来朱由校是无意对安南用兵的,因为太费钱了。
首先是西南年年骚乱,土司们没一个安生的,每年都要派兵平叛,动辄数百万两的军费。
万历以后,北边又有了蒙古和女真两个大敌,灾害一年比一年频繁,国内饥民遍地,国势衰微。
自己都快不行了,哪有功夫理会东南亚这一片的小打小闹。
这也是郑梉为什么敢堂而皇之在国内撺掇后黎君主使用帝王称号,并且不断进攻北方依附于大明的莫朝的原因。
很显然,这货想效仿前黎开国的黎利,把莫氏杀干净,再说找不着人,不给明军出兵口实,假意接受册封。
可他万万没想到,大明居然又行了!
朱由校尽管登基得比较曲折,但是一上位,大明就开始变好了。
先是任用干吏取代那些干说不做的东林贤臣,推出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屡兴大案。
再又是在边疆接连用兵,改善了周边形势,现在居然连北边的金国都灭了。
这北边形势一片大好,郑梉也不是蠢货,自然明白,这次大明说的话可能和天启三年动动嘴炮不一样了。
处理不好,真有可能招来大明的大军。
但郑梉又不甘心放弃即将到手的安南皇位,于是他玩了个心眼。
两个多月后,也就是天启八年的五月,郑梉派来的使者抵达了大明京师。
甫一进殿,就见到了不怀好意的莫敬宽和莫敬完父子。
这俩人找到了个大爹,现在也都硬气起来了。
这两个来月,朱由校自然也没闲着,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孙传庭接到圣旨催促后,立即将秦军交给了熊廷弼举荐过来的车营坐营官左良玉暂时统领,自己只带了几名亲卫往北京城疾驰。
到北京以后,孙传庭火速进宫,朱由校也在平台召见了他。
君臣一番畅谈,决定下了攻取安南,然后派兵久驻的策略。
等黎朝使者抵达京师,孙传庭已经是手持尚方宝剑的督师了。
此时的黎朝使者,还并不知道大批明军已经在孙传庭的调遣下,暗中向西南方向集结。
“参见大明大皇帝,我此来,是受我黎皇所托,为了解释一个误会。”
听见这个说辞,莫敬宽差点没气死。
你特么砍了我全家,夺我地盘,要不是老子跑得快,早就和儿子死在高平了,还说是误会?
不过他还是没说出口,毕竟现在有人给他做主,还轮不到他说话。
朱由校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笑容,只是静静等着。
见大明皇帝无话,使者只好继续说道:“大皇帝,我们对高平发生的事,也很痛心。”
“这完全是一个误会,为表歉意,我们愿意将高平还给莫氏,并且上表黎皇,册封莫氏世代为高平公。”
听到这,朱由校忍不住乐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再攻安南
“大皇帝笑什么?”
听到使者不明所以的询问,朱由校脸上笑容顿时凝固,转瞬降至冰点,冷冷道:
“你真以为你们黎朝在安南做了些什么,朕都不知道?”
“你真以为,大明能一直这样看着你胡作非为?”
“莫氏无论怎么样,那也是大明册封的安南都统使,功过是非、罢黜升任,那也是朕说了算,岂能是你们黎朝这群乱臣贼子所能篡夺的?”
“你滚回去,告诉你们的无论郑主也好,黎皇也罢,让他们都洗干净了脖子,在升龙,等着大明的天降神兵。”
“滚——!”
这最后一个字,朱由校的音调陡然间提升了数倍,加之皇极大殿的扩音效果,直震得后黎朝使者浑身一颤,下意识跪在地上。
“大皇帝,真的要违抗你们在宣宗一朝的祖制,执意与我开战吗?”使者勉强抬起头来,满脸恐惧地问道。
朱由校看着他,半晌无言,却是忽然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祖制?”
“萤烛之火,也敢与皓月争辉!”
“与你们作战,何至于宣战?我大军只要出动,旦夕即能平定!朕谅你是使臣,饶恕了你的性命,滚吧。”
看着狼狈退出皇极殿的后黎使者,兵部尚书王洽也是满脸的震惊,就连他都没有想到,皇帝的态度竟如此强硬。
看来,自宣宗一朝放弃安南后,大明即将夺回安南,为版图之内再添十三道州府之地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免一阵激动。
一旁,莫敬宽和莫敬完父子听过全程,直至现在,都是傻站在原地,为大明皇帝的话深深震惊。
忽然间,两人噗通跪在地上,高呼道:
“大皇帝再塑之恩,莫氏永世难忘,愿携安南十三道之地,田亩、人册,尽归于大明之内!”
朱由校看他一眼,心道这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
莫敬宽这是猜到,这次大明出兵并不只是要为了莫朝出气,因为这对大明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这位天启皇帝,从来不需要虚名,既然决意出兵,必然是看中了安南的十三州府之地。
既然如此,倒不如早日投诚,以期日后还能在自己的家乡,做个世袭的安乐王公。
对方有意,朱由校自然不会假惺惺的推辞,当即说道:“既然尔有此意,朕若推脱,倒是朕的不是了。”
“传诏,重新设立交趾布政司,统领安南十三州府之地!”
......
天启七年十月,明金双方围绕辽东,进行第二次大规模会战,史称第二次辽东战役。
第一次辽东战役的明军统帅为西南总督朱燮元,其在战术上获得巨大成功,击碎了天命汗努尔哈赤貌似神勇的幻境,一举改变明军在辽东多年以来的劣势。
自此,辽东明军在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的率领下,将失陷多年的辽东故土全部收复。
至第二次辽东战役时,明军历经多年的重整和改革,在面对女真八旗时,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样子。谷
当一方拥有碾压的武力时,整个战事都显得十分顺利了。
熊廷弼御辽十载,终究是完成了毕生之所愿,攻入赫图阿拉老寨,消灭女真,随后明军分路北进,收复了奴儿干都司的大部分领土。
天启八年三月,漠南、漠北、左翼,以蒙古黄金家族宰塞为首,五百四十八名蒙古部落酋长一齐来到北京城的紫禁之巅,上表内附大明。
随后,朱由校在归化城设立理藩院,秩在工部之下,专门梳理蒙古归顺以后,各部落的内附、驻牧事宜。
并且,理藩院第一次采取了蒙汉联合执政的政策。
也就是说,理藩院是整个大明最特殊的衙门,除却一名汉人尚书以外,还要增设一名蒙古协理尚书,官阶品级全都一样。
自朱由校开始,打开了大明皇室迎娶蒙古女子为皇妃的先例,这种种政策,都为蒙汉的交融,做出了极其正向的铺垫。
理藩院设立以后,大明取消了全部的边关贸易城镇,首次改为全面通商,并且开始在塞外驻兵。
理藩院会给蒙古商人下发路引,凭此路引,蒙古商人可由任何一处关隘入关进行贸易活动。
尽管这在某些人看来,具有很高的威胁性,可从政治意义上来说,天启皇帝的此种措施,却是极大地加快了蒙古人对于中原王朝的凝心力。
越来越多的蒙古族人选择内迁入关,学习汉人的语言和文化,在关内定居,繁衍生息。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整个蒙古真的会成为华夏民族的一份子。
安南国内发生剧变,原本归属于大明的莫朝失去统治性地位,失去最后据点高平。
朱由校接纳了来降的安南都统使莫敬宽、莫敬完父子,拒绝了黎朝迎回莫敬宽并封其为高平公的请求。
随后,以郑主郑梉不遵法度,黎皇擅自自立为由,打着为莫氏做主的旗号,调派三路大军,总计二十四万,浩浩荡荡前往西南。
消息传到升龙,郑梉和黎朝皇帝黎维祺都十分震惊,连忙召集大臣在皇宫内商议对策。
这个时候,使者也已经快马加鞭回到了升龙。
看着使者,郑梉问道:“大明皇帝真是这么说的,要派兵助莫氏复国?”
尽管那日大殿上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很久,提起此事,使者却仍旧是满脸的惊魂未定,他说道:
“大明皇帝当着莫敬宽父子的面,将我怒骂出了殿外,还说,如果我不是使者,就不会活着回来。”
黎维祺听到这话,更显得惊惧万分,“看来这次大明是要动真格的了,我们快想些对策,平息大明的怒火啊!”
郑梉闻言,满脸的阴鸷,喃喃道:“我的陛下,你还真以为大明是为莫氏做主来了?”
“他们这是打着这个旗号,要夺取安南全国十三道的土地!没听说么,那个天启皇帝,不止一次公开说过,要恢复成祖时代的版图了。”
黎维祺闻言,顿觉回天乏术,瘫软在皇位上,目光涣散。
“难道…难道,就毫无办法了?”
“倒也不是。”郑主冷冷说道:“这次大明是奔着安南全国来的,这也不是我们一家的事,南方的阮氏肯定也是担惊受怕。”
“一来,我们应该派遣使者去顺化,争取阮氏的帮助,集安南之力,对抗明朝。”
“二来,我听说西南一带的土司素来对明廷统治不满,也应该联合他们,明军大举入侵时,在他们后院放上一把火。”
“如此,还有机会胁迫明廷接受我们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