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她是圣女
“参拜圣女!”
此时此刻,白莲教的教众们将身上的道徒衣着脱下,转眼成了红色的一片,向最上首那一男一女匍匐在地,高声大喊。
“弥勒降世,红日圣女,佑兴我教!无生老母,普度世人!”
她、她是圣女…!
全场唯一没有跪下的朱由校满脸愕然,他从没有想过,前不久还在丁香阁登台献唱,受万人追捧的陕地名姬,竟就是东厂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蛛丝马迹的白莲圣女。
林聪儿俏脸寒霜,脸上未见半点颜色,忽而侧目。
“雷长老,方才的事,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
坐在她身旁的,便是陕地白莲教的第二人,平日以三清观雷真人为掩饰身份的雷阳。
方才白莲教的活动,为的就是在西安起事!
但千钧一发之际,为林聪儿制止,部分教众撤走,这才使得雷阳功亏一篑,灰溜溜撤回。
看见两人横眉冷对,朱由校也是恍然间明白。
这白莲教看似等级森严,实则内部也和大明朝廷一样,并非铁板一块,起码来说,林聪儿这个圣女和那个长老,便不是一心。
“别人怕你这个圣女,我雷阳可不怕!”雷阳冷哼一声,“按教义所说,圣女虽是无生老母凡间之身,却也并不能我行我素!”
“本教自开创以来,所为的便是教化万民,那昏君宠信权阉,以致内政糜乱,民不聊生。”
“你知不知道,我谋划了多久,才有今日的成效?”
林聪儿嫣然一笑,许多教众都是看得心驰神往。
可下一刻,她却忽而起身,狠狠地将雷阳从长老的位子上踹了下去。
“雷阳!狗皇帝尚在西安,全城都是那阉狗的鹰犬,教中弟兄本就不该在此时大动干戈,你却总要迎头而上!”
“十余个弟兄撤退不及,被锦衣卫抓住,送到督办司的大狱饱受折磨,生不如死!这些都是因为你!”
雷阳怒极反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黄土:
“圣女,你莫要自欺欺人了吧!自山东香坛的徐长老起事兵败,你就怕了,你怕了那些朝廷鹰犬。”
“我教众子弟为推翻朱明,人人皆愿身死,而今朝廷已不得人心,年初王二起事便是最好的印证。”
“大争之世,白莲当兴,而你却畏首畏尾,皇帝在西安,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你,不仅让弟兄们白死,也使得这次良机白白错失!”
“林聪儿,你当得起这个圣女吗?”
林聪儿静静等他义愤填膺的说完,这才淡淡说道:
“因为你的愚蠢,十余个弟兄为大业献身,多年谋划,付诸东流。而你,你却还活着,在弥勒香坛之地大放厥词。”
说话之间,一名白莲教徒悄悄袭上,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猛然刺入雷阳身后。
忍受着剧烈的痛苦,雷阳瞪大眼睛,瞳孔骤然紧缩:“林聪儿,你要干什么?”
“我、我可是总坛指定的长老!就算你是圣女,你也不能…”
林聪儿从坐位上起身,走到雷阳身前,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随后,雷阳只感觉一双纤纤玉臂环绕住了自己的腰,张大了的唇齿相碰,不住发抖。
林聪儿将脸抵在他的肩上,于耳边轻轻吐息。
温热的处女之气,甚至让雷阳觉得鲜血横流的身后都变得酥麻起来,“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个天下成为该有的样子。”
“或许我还要谢你,没有你那些酒囊饭袋的教徒,我还不能让这个天下,颇具权势的未来英国公,来到我的身边。”
雷阳听到这些时,才是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拼尽全力惨叫一声,希冀引起其余教众的注意。
林聪儿早有防备,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直到雷阳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逐渐失去光芒,才是忽然间松手。
“雷长老死了!”
话音落地,余的匍匐在地的教众们才是纷纷起身,一下乱成了一片。
林聪儿却是连演都懒得再演,径直来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远远的朱由校身边,一把拉起了他的手。
朱由校感受着手中的嫩滑,一时还是没舍得松开。
“看够了么?”
到了台下,林聪儿冷眸一瞥,淡淡问道。
白莲教内这番变故,朱由校始料未及,在一旁看了全程,心里只对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不禁风的女人的手段深深惊叹。
既然此时还是英国公府小公爷的身份,自然要学得他那放浪形骸的本领,以保周全。
在朱由校看来,对方到现在还留着自己,并且让自己看了这样一出,必是有事要说,只要不露馅,自然性命无虞。
于是,朱由校手上稍稍用力,捏了几下,笑道:“看不够,如此风景,怎么能看得够?”
奇怪,若是寻常有人这样轻薄,林聪儿只怕早已出手,将这双手剁掉,而这次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权当是为了他未来统领都督府国公爷的身份吧,这样想着,林聪儿飞速抽回了手。
却不知道,她的脸颊不经意间浮上一片红云。
“这位,便是教中新的陕西分坛长老!”
林聪儿脸上回复了以往的冷俏寒霜,说完,一众白莲教的教众转向过来,大声说道:
“参见大长老!”
“参见大长老!!”
朱由校完全没料到她是这样的打算,一不小心混成了邪教的长老,这事儿可千万别传到后世去。
不然,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朱由校心里是翻江倒海,不动声色问道:“白莲教的长老,是谁都能做得的吗?”
林聪儿缓缓侧目,问道:“小公爷,您觉得我是什么人?是浪荡的青楼女子,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
朱由校:“……”
这问题,朱由校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想怎么觉得是道送命题。
林聪儿脸上第一次流露出真情,微微一笑:
“十二年前,我母亲为豪强奸污,投井而死,我父亲跑到县衙告官,呵…那狗官早已同豪强合污,又逼死我父。”
“那时,我才六岁,父母双亡,哭得撕心裂肺。我想着,天下间,或许没有再比我更凄惨的人了吧。”
“六岁的一个孩子,却生在了朝廷昏暗,官场糜烂、权贵横行,一个毫无法度可言的世道。”
“自六岁时起,我便对这个世道不再有任何的期望,委身于白莲,幸得上任教母看重,以我为圣女,托付教内之事。”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朱由校问道。
第八百六十七章:助你登天
“小公爷,你是有改变这个世道的能耐的。”林聪儿低下头,幽幽说道:“自狗皇帝来到西安,我教内弟兄死的死、伤的伤。”
“二十万精锐南下,朝廷似乎打定主要要剿灭白莲教,我是圣女,白莲教比之朝廷,到底如何,我心中清楚。”
说着,林聪儿脸上露出恶心的神色,看向地上雷阳的尸体。
“白莲教内,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小公爷,我要问问你,你觉得如果让这样的人登了大位,会比现在位子上那个皇帝要好吗。”
朱由校侧目一瞥,眼中出现些许的不屑,冷笑:“自然是不会。”
对自己继位八年来的功绩,朱由校总是当局者迷,看不见也摸不到,但扪心自问,好歹要比这种货色强了很多。
“所以,小公爷,我送你一大功。”林聪儿莞尔一笑,“既然白莲教没有拯救这个世道的机会,为什么不把这个机会留给能做到的人呢?”
朱由校一愣,“你是说,这个人是我?”
林聪儿没有回答,自顾自道:
“本来我听闻英国公府的张公子,是京中第一纨绔,好色、贪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不过今日一见,谣言也只是谣言而已。”
朱由校初听到这些,还是有些汗颜的。
张世泽确实初年是个纨绔子弟,好色也贪玩,但是近些年进入武学院以后,便改得差不多了。
这些名声,全是自己出来微服私访给他传出来的…
说着,林聪儿攥紧了拳头,“若我不是一介女流之辈,我有改变这个天下的心,我就一定能够做到。”
“可我终究是个女人,如今这个世道,女人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
朱由校在他说话间感受到地面在细微的颤动,估摸着是勇卫营的人应该快到了,也发现林聪儿并没想杀自己,于是面容上逐渐变得自信。
“你为什么就确定我能改变现在这个天下?就算我说的身份是真的,我不过也就是个国公而已。”
林聪儿呵呵一笑,自嘲道:
“我起初是因你未来国公的身份,后则是为你这个人。”
“我从你眼中见到了你胸中的壮志,假以时日,必不是池中之人,那昏君改革五军都督府,现在的都督府手握天下卫所大权,而如今叫我遇见了你,岂不正是天意?”
“小公爷可拿陕地白莲教取功,博得昏君信任,以待其后袭爵,执掌全国卫所,便可暗中培植心腹。”
“其后之事,我便不说,凭小公爷的能耐,自立为君,做个权臣,不外乎一念之间。”
朱由校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他是真的看不懂这个圣女了。
这时,周围忽然间喧闹一片,乱声大作,铳炮齐鸣、响彻夜空,无数的勇卫营亲军攻山蜂拥而上。
白莲教的教众哪里识得这般阵仗,没过多久,便是被打得抱头鼠窜,扔了满地的尸体。
林聪儿也未曾料及此事,含恨道:
“来的是那昏君亲军,必是那雷长老擅自行事,惊动厂卫,小公爷可挟持住我,以此邀功!”
语落,林聪儿掀开红衣裙摆,将匕首腿间取下。
随后,朱由校便感受到,一具纤细的躯体于自己贴身滑过,待到再反应过来时,手中无故多了一柄锋利的短匕,死死抵在林聪儿雪白的脖颈上。
恰如其时,山下的勇卫营将士成批攻入香坛,陈策远远便见到站在台上的两人,立即领人上前。
正要说些什么,朱由校大声说道:
“此人便是白莲教在陕地的圣女,已被小爷我拿住,你们快去山中搜集余党,莫要让他们跑了!”
陈策到嘴边的“陛下”生生被咽了回去,他自然明白这位皇爷是打着什么心思,随而问道:
“小公爷怎么跑到陕西来了?”
朱由校松了口气,说道:“到处玩玩,没想到这白莲教的圣女又蠢又笨,被小爷我抓住,我没事,快去搜山吧。”
陈策再次打量一下朱由校,的确未见什么伤势,这才转身极为配合的带着勇卫营大军渐渐散入山中。
“你走吧。”待火光远去,朱由校将手中匕首扔了,推开怀里的林聪儿,说道。
“你不拿我请功?”
朱由校本想亮明身份,一想以后估计也再无瓜葛,便又将这一想法埋在心中,笑道:
“以前我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自从来到这里,好像活成了另外一个人。”
“身份尊贵,翻手之间,掌万人的生杀予夺。”
“我曾枉杀无辜,也曾行事荒唐,多少年了,一直都被步步紧逼,没有过多少真正去思考的时间,我甚至不知道这样做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今天,我全都懂了。”
“我要让你,不,让这个天下的所有人看看,这个大明,今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你走吧…”
林聪儿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的寒霜再也维系不住,在顷刻间化开,从没有过这样的放松。
她知道,今后白莲教与朝廷如何,这个天下,再与她一介女流,没有任何关系。
林聪儿深深看了一眼朱由校,转身便走。
伊人远去,飘香似留,朱由校再度换上了那副生人勿进、高高在上的面具,喃喃自语:
“林聪儿,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意义。”
......
“听说了吗,当今天子微服私访,失踪了!”
“什么失踪,我听说,是被白莲教的教徒给抓到三清山上去了!”
“三清山,那里不是道士们清净之所吗,为何会与白莲教染上关系了。”
“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勇卫营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去打三清观?”
林聪儿骑在马上,策马狂奔,漫无目的,耳边只能听得到猎猎的风声,一如现在自由的她。
刚刚来到西安城外一处十字路口的酒馆旁歇脚,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谈论。
林聪儿浑身猛地一颤,一掌拍在说话那几名百姓吃饭的饭桌上,冷冷道:“你们说的,被抓走的是谁?”
“姑娘还不知道,当今皇帝微服私访,在丁香阁丢了!”一名百姓起初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说道。
“官府消息把控得严,可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啊!欸姑娘,姑娘要去哪儿?”这百姓正笑着说话,转眼便见眼前女子翻身上马,向城内疾驰。
过了片刻,女子已然消失得无踪无迹。
“真是个怪人…”
第八百六十八章:水落石出
“爷,锦衣卫千户田尔耕在临洮府查到白莲教图谋造反,许显纯在固原府捣毁了一处白莲教聚众的老巢,也发现有造反之危!”
陈策抱拳说道,久久没见皇帝的回复,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许久之后,朱由校才是喃喃说道:“知道了,吩咐下去准备收网。”
陈策有些兴奋,点点头转身走了下去。
朱由校微服私访回来已经过了五天,现在全陕西都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微服私访被白莲教抓了。
这本是件丢脸的事,可这事妙就妙在陈策随后便率勇卫营踏平了白莲教在陕西的香堂,也就是总部。
《京报》有司立即刊印,有关于皇帝微服私访,智潜白莲教香堂,亲身灭白莲的事迹。
从天启元年到现在,京报开设已达八年,期期免费,且有官府买通各地说书人四处宣扬,加上厂卫情报网的配合,影响力早已今非昔比。
东林党的士子们似乎被打得怕了,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很快,舆论就被一边倒的带了回来。
但是,这并不能让朱由校感到高兴。
林聪儿那件事让他意识到,白莲教之祸,沿袭数百年,绝非是一朝一代便能彻底平定。
何况封建时代毕竟有所弊端,之前的自己,有些太过急功近利,而且舍本逐末了。
白莲教,单纯靠剿是剿不干净的,要从源头上杜绝。
所以,回来以后,朱由校便换了一个方法,并不把彻底剿灭白莲教当做目标,打得他们在今后几十年内抬不起头就行了。
白莲教,无非是引导舆论,发展教众,用那些蛊惑人心的戏法,蒙骗无知百姓误入歧途。
真正肃清白莲教及众多的邪教,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将舆论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改善民生。
好比西安发生的那件鬼火怪事,只要朝廷拿住了舆论,后面利用舆论,让白莲教的把戏无所遁形,自然也就没人再去相信。
只要民生得以改善,黎民百姓的生计得以维持,又有谁去愿意相信白莲教,什么无生老母的鬼话。
除此以外,雷真人的‘擅自行事’,也的的确确是给了锦衣卫一个破绽。
白莲教的诸多把戏,正在一个一个被锦衣卫破解。
许显纯在固原,破获了白莲教成员引燃石脂水造成军械库大爆炸的原委,并且将白莲教的余党一网打尽。
西安怪人鬼火之事发生以后,各地相继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田尔耕在临洮府首破此案。
他的发现大致与陈策想的相差不多,大衣中有白莲教从墓地挖出的大量特殊物质,可以引起蓝色火焰。
这种火焰本身无害,但为什么碰到的人,都是死状凄惨?
这就要看白莲教赖以蛊惑人心的一个屡试不爽的手段了,他们在大衣中藏入许多银针。
这些银针的尖头均有剧毒,喷到鬼火之人,无一例外不是被银针所伤,事后查证西安兵马司兵头中指伤口,亦得以验证。
...........................
恰如其时,山下的勇卫营将士成批攻入香坛,陈策远远便见到站在台上的两人,立即领人上前。
正要说些什么,朱由校大声说道:
“此人便是白莲教在陕地的圣女,已被小爷我拿住,你们快去山中搜集余党,莫要让他们跑了!”
陈策到嘴边的“陛下”生生被咽了回去,他自然明白这位皇爷是打着什么心思,随而问道:
“小公爷怎么跑到陕西来了?”
朱由校松了口气,说道:“到处玩玩,没想到这白莲教的圣女又蠢又笨,被小爷我抓住,我没事,快去搜山吧。”
陈策再次打量一下朱由校,的确未见什么伤势,这才转身极为配合的带着勇卫营大军渐渐散入山中。
“你走吧。”待火光远去,朱由校将手中匕首扔了,推开怀里的林聪儿,说道。
“你不拿我请功?”
朱由校本想亮明身份,一想以后估计也再无瓜葛,便又将这一想法埋在心中,笑道:
“以前我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自从来到这里,好像活成了另外一个人。”
“身份尊贵,翻手之间,掌万人的生杀予夺。”
“我曾枉杀无辜,也曾行事荒唐,多少年了,一直都被步步紧逼,没有过多少真正去思考的时间,我甚至不知道这样做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今天,我全都懂了。”
“我要让你,不,让这个天下的所有人看看,这个大明,今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你走吧…”
林聪儿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的寒霜再也维系不住,在顷刻间化开,从没有过这样的放松。
她知道,今后白莲教与朝廷如何,这个天下,再与她一介女流,没有任何关系。
林聪儿深深看了一眼朱由校,转身便走。
伊人远去,飘香似留,朱由校再度换上了那副生人勿进、高高在上的面具,喃喃自语:
“林聪儿,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意义。”
......
“听说了吗,当今天子微服私访,失踪了!”
“什么失踪,我听说,是被白莲教的教徒给抓到三清山上去了!”
“三清山,那里不是道士们清净之所吗,为何会与白莲教染上关系了。”
“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勇卫营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去打三清观?”
林聪儿骑在马上,策马狂奔,漫无目的,耳边只能听得到猎猎的风声,一如现在自由的她。
刚刚来到西安城外一处十字路口的酒馆旁歇脚,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谈论。
林聪儿浑身猛地一颤,一掌拍在说话那几名百姓吃饭的饭桌上,冷冷道:“你们说的,被抓走的是谁?”
“姑娘还不知道,当今皇帝微服私访,在丁香阁丢了!”一名百姓起初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说道。
“官府消息把控得严,可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啊!欸姑娘,姑娘要去哪儿?”这百姓正笑着说话,转眼便见眼前女子翻身上马,向城内疾驰。
过了片刻,女子已然消失得无踪无迹。
“真是个怪人…”
第八百六十九章:清剿逆贼
自圣旨下发之日起,陕西全省,杀声四起。
所有人都以为是朝廷要剿灭白莲邪教而动兵,毕竟两月余以来,朱由校筹谋规划,皆为铲平这自南宋而始的邪教。
然而,天子所想,便是司礼监权阉魏忠贤也不能说尽悉于心,又何况是大字不识一哭箩筐的穷苦百姓呢。
帝王便是如此,无论身在皇城还是民间,往往都是一句话说出,定万人生死,圣旨之下,游荡着许多的孤魂野鬼。
西安,布政司衙门的大门紧闭。
随着皇帝下旨诛杀逆党,城内乱象四起,众多的文职官员都是人心惶惶,他们都是混迹于官场的人精,皇帝究竟意欲何为,自然心中猜得到一些大概。
掌管民壮的西安知府刘游久走入大门,身后跟着成批的民壮。
有明以来,知府可调集民壮以护卫官署。
当然,这是要花钱的,谁也不愿为此自掏腰包,所以除非事出紧急,一般很少会有人行使这个权利。
陕西布政使被朱由校当场革职后,布政司衙门中最具权势者便是兵备道宋由庚、分巡道周吉、分守道吴际三人。
此次以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一批卫所文职官吏,这些人掌管着地方上八成甚至九成的权利。
而重文轻武,乃正其时。
尽管朱由校自继位以来便屡次提升武将地位,重用勋贵、整顿五军都督府,都是为此。
然而,在地方上,文官对武将的成见根深蒂固。
明季近三百年来,文官们的权势已不是朱由校单纯下发几道圣旨,远在京师便可改变的了。
西安知府刘游久的权利,也要远大于一般的地方知府,手下可调动的民壮,足有三千之数。
尽管民壮的战斗力实在不能看,但是卫所武将们也都自知,各自手下的卫所兵也都是老弱病残、滥竽充数。
真正能打的,无非是那些家丁。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卫所武将们都不愿去招惹文官们,就算被当众教训了个狗血淋头,也是不敢吭声。
最后,倒霉的往往是卫所的穷困军户。
文官们越是看不起粗俗的卫所武将,卫所武将便越是要对军户和卫所兵穷加压榨,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死循环。
所以,朱由校亲自来到地方,为了打破这个循环。
“城中乱象如此,乃是官兵护城不力。”宋由庚心中好像一团乱麻,但面色镇静,一张嘴,便是习惯性的将所有黑锅推向了卫所。
众人心里都和明镜一样,皇帝此着,绝不在欲单纯的剿灭白莲教,更多还是要对卫所下手。
大明朝的厂卫向不是吃素的,无论编排罪名,还是查缉探案,他们的本领都足以令这些心中有鬼的文官们胆寒。
皇帝既已动手,便是说明,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胳膊拧不过大腿,此时再去组团取暖意义已经不大,文官们各怀鬼胎的同时,也都认准了一个解决方案。
其一,死不认账、法不责众!
在场的文官这么多,几乎涉足了陕西全省的方方面面,出再大的事,也必然是拉一批、打一批。
不想成为被打掉的那一批,就得死不认账,然后听天由命。
其二,推卸责任、甩锅卫所!
就天启皇帝现在的手段来看,陕西旧有的卫所制度绝对是保不住了,但是卫所可能会继续存在下去。
也就是说,就算皇帝今天打掉了一批卫所的文官、武将,最后也还是会有另外一批新的得利者顶上来。
每个人都想做这新的一批人,在文官们眼中,粗鄙不堪的卫所武将,自然利用完了便踹掉是最好的。
宋由庚这第一句话的意思,也是在表露态度。
话不能明说,点到即止。
这事,与在场的文官们无关,都是那些卫所武将不愿让权,勾结白莲教,图谋造反。
就算他们之中,有个别的人被查出也勾结白莲教,但这又与剩下的大多数人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天下”这盘棋局,玩得最明白的,永远是文官。
宋由庚此话一出,整个布政司的文官们,便是有了一个主心骨,纷纷出言附和。
西安知府刘游久无缝衔接,慷慨说道:“本官恨不能亲提宝剑,率领民壮出城剿贼,以谢皇恩!”
说到这里,他便是又叹了口气:“唉!乱象如此,无辜百姓又要遭殃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分巡道周吉负责监督﹑巡察其所属州﹑府﹑县的政治和司法等方面,在司法监察方面权利极重。
这次卫所出事,实际上与他的关系最清,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毕竟不能独善其身。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如春风和煦:“府台大人说的是,卫所积弊多年,陛下整顿卫所,这是好事。”
“可谁成想,偏偏就有人不想要见到大明朝的好儿!”
三千民壮护卫司衙,尽管这些民壮站在那里显得歪歪斜斜,但这还是让文官们感到非常安心。
不多时,远远红火一片,滚滚黑烟,冲天而起。
一墙之隔,一边是天堂,而另一边却是地狱。
街道上传来铳炮轰鸣,随后便是短暂的厮杀声,再然后,逐渐变为喧嚣声、叫骂声、讨饶声……
一门之搁,文官们都是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一名身材稍显魁梧的将军领头,身后跟着数十名明甲持锐的勇卫营兵士,街道上还有更多兵马片刻不停地经过。
铁甲叶子相交的铿锵之音,夹杂着卫所兵溃退和城内青皮们的哭嚎声,传进了司署内文官们的耳朵里。
“砰——!”
陈策命人抱着军器司的新式虎墩炮,毫不客气地轰开了布政司的大门,随后,勇卫营的兵士们鱼贯而入,围住了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的民壮。
陈策迈进门槛里,面容冷峻:
“西安知府刘游久勾结白莲教,图谋造反!拿下!”
一声落地,布政司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兵备道宋由庚尽管心中十分慌乱,面上却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淡淡说道:
“陈总督,稀客呀!”
陈策冷哼一声,“兵备大人要说什么?”
宋由庚道:“刘知府任上克谨任事,忠君体民,这次调集民壮护卫司衙,保护了大家周全,有何罪过?”
陈策大手一挥,道:
“勾结白莲教,意欲谋反,这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随后,他冷笑道:“兵备大人,这次没你的事儿,依我看,还是别管这摊子事儿了。”
“再说上几句,没准我连你也一起查了。”
第八百七十章:杀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宋由庚听了这话,脸上青红交接,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见对放脸上的犹豫神色,陈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嗤笑:
“对喽!”
“好好的在你的位子上坐着,这次没你的事。”随后,指向周围的文官们,“是他们的事。”
这话说完,文官们一下子就炸了。
西安知府刘游久闷声不吭,心中不禁大怒,又泛起极度的不平衡,退到民壮队伍中间。
随后,猛地夺过一名民壮手里握着的长枪,向一个勇卫营兵士刺去。
“噗”地一声闷响,枪尖和那勇卫营兵士身边的铁甲擦身而过,那勇卫营兵士不由瞪大了眼睛。
勇卫营自建立至今,从来都是在边军选锋,在大明各支军队,他们是一等一的精锐,天子亲军的身份,更令他们骄傲不已。
如今竟被一名已定罪的文官刺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勇卫营毕竟有铁的纪律,那兵士心中愤怒异常,但还是在动手前看了看身后。
陈策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勇卫营兵士得知长官的意思,便是抽出腰间佩刀,踏步上前,一刀砍断了西安知府刘游久的一只胳膊。
转瞬间,血流如注。
鲜血的刺鼻气味,令许多文官神色大变,坐在上面的兵备道宋由庚闻一次就要干呕一次,最后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刘游久大声惨叫着,“上啊!你们快上啊!”
“勇卫营造反了,勇卫营擅杀朝廷命官了!”
这番大喊,只能是引来众多民壮的面面相觑,而不是行动,没有人会相信天子亲军造反这种鬼话。
相比而言,显然身为天子亲军总督的陈策的话,更有说服力。
陈策冷冷道:“你们不要被这逆贼所误!西安知府刘游久暗通白莲教,阴谋刺杀钦差太监,图谋造反!”
“放下手中的刀枪后退,本督保尔等相安无事,待朝廷剿灭乱贼,卫所改制,都有你们的活路。”
“否则,格杀勿论!”
听了这话,民壮们纷纷就要放下兵器。
这时,却是从布政司内出来一名卫所武将,此人身着陈旧盔甲,乃是在逃的西安卫千户。
这千户冷笑连连,身旁还站着几名不离不弃的家丁,大声喝道:
“你们不要信朝廷和这狗官的话!卫所乃是本朝的根本之制,轻动卫所,违背天意,必遭天谴!”
“你们想想,西安往日太平安静,为何那昏君一来到西安,便是各处生乱,屡有刀兵?”
“一旦放下兵器,朝廷哪会管咱们的死活?”
这名千户已经是退无可退,自然只有煽动百姓,以求法不责众。
这种话其实很难令人信服,但偏偏使得原本有些害怕的民壮们议论纷纷,扬起手中刀枪,壮起胆子向周围的勇卫营一步步逼近。
陈策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他绝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他将手一招,大声喝道:
“预备——!”
勇卫营的兵士们纷纷抬起鸟枪,一排半蹲在地,二排直立,将数百门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杂乱无序的西安府民壮们。
陈策敏锐的发现,这批民壮有有很大一部分人,根本就不是民壮。
这些人隐藏在民壮的大部队里,眼神犀利,握着刀枪的手十分稳定,脚步也不像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很显然,白莲教已经有不少人渗透到西安府的守城队伍中去了。
但是,这其中依旧有为数不少被蛊惑的真正百姓,这些人是真正的穷苦可怜,陈策决定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看着仅剩十余步距离的民壮队伍,陈策将挥起来的手紧握成拳,冷冷说道:“本督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现在,放下兵器后退,你们还有得活!”
那千户带着家丁跟在队伍最后,闻言立即大声喊道:
“不要相信这狗官的话!他只为昏君办事,指哪打哪,根本不会管大家的死活!”
“大家要记住,法不责众!我们有三千人,他们不敢放铳!”
这一声声的撺掇,使得民壮们更加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除了几个人悄悄溜走,更多的人都选择继续向前。
“总督?”
这时,队列中的一名勇卫营参将抬首问道,目光有些焦急。
陈策眯起眼睛,猛然间挥下手。
随后,一连串的爆响。
“砰砰砰——”
在接到命令后,勇卫营的兵士们没有半刻的犹豫,纷纷将手中早已上好子药的鸟铳发射出去。
数百颗铅弹射入人群,这使得众多的民壮队伍顷刻间便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了一片人。
随后,现场忽然“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
一阵白雾散去,民壮的队伍溃散开来,陈策分明瞧见,在白雾散去,有一小半的民壮趁乱逃走。
那些,应该就是白莲教藏匿于其中的邪党,余下的大部分应该就都是被蛊惑的百姓了。
但这只是猜测,陈策不敢下令让勇卫营停手。
这个时候,布政司杀声四起。
那千户带着家丁,冲进文官们之中,一顿的乱砍乱杀,随后边跑边四处叫喊:“勇卫营杀官杀民!”
那些家丁也跟着叫喊:“是昏君下的圣旨,快跑啊,别在家里躲着了,官兵炸营了,连自己人都杀,别再等死了!”
不论这次事关卫所改革的百年大计,还是忠于皇帝,他都不会有任何的心软。
顺天府帝国武学院的首期毕业生萧怀志,现在是勇卫营的一名百总,他满脸担忧,问道:
“总督,这只怕是白莲教邪党的圈套,这样下去,全城就都乱了!”
另一名百总也焦急道:“是啊总督,您快拿个主意,弟兄们全听你的,杀还是不杀!”
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此时此刻,陈策总算是体验到当今皇帝下这道圣旨时的心情了,在圣旨发下时,他又何尝不知道,会有无数的人因此枉死。
他随后目光变得坚定,说道:
“你们记住,在拿起兵器选择抵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无辜百姓了,他们是乱贼。”
“杀。”
“尊令!”萧怀志立刻转身,冲身后的人说道:“总督有令,这些人全是乱贼,杀!”
“杀!”同一时间,无数的命令传达下去。
勇卫营抽出刀枪缓缓逼近,人人眼中透着彻骨的寒冷,他们现在打算动真格的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平定西安
“杀!杀!杀!”
每有一声喊声,勇卫营如林的枪尖便是向前一步。
“都不许退!”
卫所躲藏在这里的千户紧紧握着刀,拎起一个民壮的衣领,然而这民壮却毫不犹豫将他手打掉,然后向后逃跑。
千户愣愣看着前方,他手上的佩刀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朝廷会真的下杀手?这可是三千多人!”千户喊道,“横竖都是一死,我们反了!”
这声一出,造反的名头便在他的头上再也摘不下去。
千户的家丁们都是对视几眼,目光闪烁。
嘉靖年募兵制的开启,形成了卫所武将牺牲绝大部分卫所兵的利益,去供养少数精锐家丁的模式。
这也就造成,这些家丁会对他们的上官拥有绝对的忠诚。
这虽然在短期内显著提升了中原地区卫所军队的战斗力,但其造成的弊病,却在此时逐渐显现。
家丁们只知有上官,而不知有朝廷。
在他们的印象中,全部的军饷来自语身旁的那位千户,手中刀、身上甲,尽然如此。
可就算是极其忠诚的他们,也是在听见“造反”这个字眼从千户口中呼出时,心下犯了嘀咕。
这声音刚发出,家丁们便是乱了。
“大人,这样下去,我们可就成了真的反贼了!”
“到时候弟兄们的家人全都要遭受牵连,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们投降吧!”
千户是卫所中的中坚力量,西安卫被朱由校一纸圣旨革除以后,六十多名手握实权的千户转眼间什么都没了,自然不服。
而朝廷随后整顿卫所,清查军屯,最绝望的也是他们,事到如此,他们只有这一条出路。
发现就连自己的家丁都不再心齐,千户手持佩刀,绝望地砍向一名家丁,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大声道:
“你们都是傻子不成,朝廷这次是要以勾结白莲教的罪名把我们都当成乱贼给剿了,反与不反,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投降,就能活不成!”
他话音落地,一名民壮头领喊道:“闭嘴!你们会死,可我们能活!弟兄们放下刀枪,不要与朝廷作对了!”
民壮们还在犹豫,可是很快,他们就是绝望的发现,现在想要投降已经太晚了。
勇卫营一步步前进,将他们逼到了角落。
随后,长枪不断窜刺,在活人的身体中来来回回,“噗嗤”的声音夹杂着惨叫,令那些卫所的文官一个个面如土色。
不多时,陈策站在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尸体上,正有鲜血顺着手上的雁翅刀滑落,滴在脚下的血泊中。
血雨腥风,一场屠杀。
......
城内越乱,都司署便越是反常的宁静。
朱由校坐在大堂上,左右两侧,锦衣卫四大千户悉数到齐,指挥使许显纯上前说道:
“陛下,西安卫的那些将领十个反了八个。”
朱由校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果然反了,反了好,逼反了他们,自己才能一股脑全部清剿干净,这次杀的人越多,今后这个地方也就越太平。
“现在陕西各地的情况如何?”
田尔耕刚从临洮回来,恭敬说道:“回陛下,临洮卫共有十八名实权千户,据臣所查,有十六人都趁乱造反。”
“剩下忠于两人的千户薛国风、牟业,被乱军吊死在营门。”
杨寰随即上前:“禀陛下,汉中的情况稍好一些,许是汉中的白莲教邪党不多,当地卫所多数还算平静,真定军进城时,并未遭到任何抵抗。”
“只有兴安州的守备洪亮率部造反,但是很快便被真定卫指挥使仁正率京军平定!”
朱由校的指甲在桌上不断敲击,似在考虑着什么。
“传朕的旨意,各地卫所,凡有抵抗,以谋反罪论!小兵造反,斩把总;把总造反,斩百总;百总造反,斩千总!”
随后,又一名缇骑自都司署疾驰而出。
......
几天后,巩昌府,白涯山。
时值深夜,山下却火光一片,一名身着制式铁盔的京军参将挥舞着钢刀:“从城内调人,城中的白莲教余党,不能走漏了一个!”
话音刚落,一名卫所千户举着刀露出头。
“别打了,我投降!”
远处响起一道破空声,一颗铅弹准确地击中了这千户的前胸,千户转眼便倒地不起。
参将就像没看见一样,继续带人攻山。
“诛杀乱贼!”
没过多久,山中喊杀一片,数万名围山的京军与卫所军厮杀在一起,铳炮齐鸣。
......
固原,固原以南三十里,安东中屯卫城。
安东中屯卫于洪熙元年设立,卫治设于应州,领左、右、中、前、后五守御千户所。
天启元年,兵册原额官兵六千一百二十七人。
午时刚过,安东中屯卫指挥使孙立一家人正在吃饭,就听家丁来报,孙立连忙起身,在妻儿面前都失了态,失声说道:
“你说什么,郭钦带着固原兵马奔着安东中屯卫来了?”
孙父此刻刚走到门口,家丁见来人是长官的爹,只好退下,孙父却是浑身气得颤抖,指着他说道:
“逆子,莫非你是要背叛大明了?”
孙立看见,连忙起身安抚他老人家坐下,“爹,您怎么来了?我不是派人去给你送饭了吗?”
孙父吹胡子瞪眼,“还说呢,现在中屯卫乱成这个样子,为父怎么能吃得下饭?”
孙立知道自己父亲已经猜到了一切,事已至此,也不愿意隐瞒下去,叹气说道:
“这也是无奈之举,父亲,朝廷清查卫所,势必牵连军屯,我蓄养家丁多年,怎么经得起查。”
“唯今之计,只有随着其余五省的卫所闹一闹,才可避免灾祸。”
孙父大力拍着椅子的把手,“畜生!你竟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番话来?事情毕竟是你做错了。”
孙立指着一脸懵逼的妻儿两个人,说道: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吗?儿子还年轻,可您老已经五十多了,又能活上几年?”
“要是就这样束手待擒,就算不受到牵连,我也不愿放下握在手里多年的权柄!”
“不过儿子知道,边军骁勇,顽抗也非活路,只有假降,若是能杀了姓郭的,事情还有转机!”
“你…!”孙父的肺简直都要气炸了,不知道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正在这时,固原总兵郭钦已经率领大军抵达城北。
第八百七十二章:天与地的差距!
郭钦身披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大髦飘扬,好不威风。
大军来到距城三里处时,他抬起手,示意停止前进。
随后,固原兵马摆开攻击阵势,数十门威风凛凛的镇虏炮也都被抬到阵前,对准了城头。
郭钦取出千里镜,看到城头并无几个守军。
实际上,这也符合卫所兵的情况,毕竟,这些人久不谙战事,一听到边军的炮响便直接跑光,这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很快,他的眉头蹙起,前方似有蹊跷,安静得实在令人心悸!
这时,城门忽然间传出一阵酸倒牙的声音,安东中屯卫的指挥使周立、镇抚使石柱率领卫所军跪在城门两旁。
看着意思,他们居然是投降了。
在陕西得各个卫所中,不抵抗的实在很少,大部分人都想着他们人数是京军和边军的数倍,负隅顽抗。
郭钦在固原为边帅五载,虽然和安东中屯卫的人鲜少打什么交道,却也知道一个道理,事出反常即为妖。
一旁固原参将说道:“大帅,安东中屯卫的人杀了我们报信的兄弟,这次要不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郭钦眯起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收起千里镜,缓缓道:“我观应州城头,空荡一片,再糜烂的卫所,也不至于有如此境地,那周立必定是打着诈降引我军入城的心思。”
参将一惊,旋即问道:“那我们叫他出来。”
郭钦摆手,“他们直接投降,我们没有理由直接动手,王师入城,这也是百姓所期盼的。”
“你且留下,率骑兵队做预备队,见势不妙便攻城,我率领步军入城,会一会这个安东卫指挥使。”
参将一愣,道:“大帅,如此一来,你岂不就陷于险境了?还是我去吧,以免中了圈套!”
“本帅意已决,下去传令吧!”郭钦大手一挥,固原将士即昂头挺胸,排成三列走入应州城。
只见城中,各家焚香,城中的官民百姓一起出动,跪在道路一旁迎候大军入城,接管城防。
这个场面很壮观,要是一般人只怕早就晕了,郭钦却是愁眉不展,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孙立这时迎过来,上来就走在前头牵马,皮笑肉不笑道:
“大帅你可来了,听闻朝廷要剿灭白莲邪教,我等是日盼夜盘,惟愿边军入城,安定人心哪!”
郭钦淡淡道:“从前的事,本帅可以既往不咎,朝廷这次整顿卫所,并不是说相关人等就要斩尽杀绝。”
“孙指挥能配合行事,我会禀明圣上。”
孙立闻言,浑身一颤。
他本还担心自己的部下擅杀了郭钦家丁,会在这时招致后者的报复,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以公谋私的心。
不过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郭钦一行人直抵安东中屯卫的指挥司衙门都没出什么乱子,就在郭钦都以为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四边却是忽然起了喧闹。
无数的卫所兵士冲出来,杀了正在前进中的固原边军一个措手不及。
郭钦当即抽出雁翅刀,大喝一声:“姓孙的,我就知道你还是要造反!吃了白莲教的迷魂汤不成!”
孙立冷笑一声,躲到家丁身后,下令道:“放箭,杀了郭钦的,我重重有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乱兵也是一样,听见这话,家丁们的眼睛通红,立刻便将箭矢整齐的向这边招呼过来。
几名亲兵上前,用身体为郭钦挡住了这一轮致命的箭雨。
此时,四面皆是喊杀声,而方才那样看似盛大的迎接场面,也在转瞬间乱作一团。
所有百姓都是受孙立的威逼,不得不来到城外迎接,而孙立在城内无恶不作,侵占民田,早已惹人畏惧。
卫所兵到处都是,有的躲在民房里向道路上射箭,有的手持火把,喊杀着冲过来,形势于固原军不利。
固原这一支,到底是久经善战的边军劲旅,西南之战、辽东大战,都是战功卓著,很快便反应过来。
而这时,两军真正的差距也开始显现。
两名卫所军冲到固原边兵的眼前,挥舞一刀,却被对方盔甲上的铁甲叶子轻易划过。
刀锋擦过铁甲,带出一溜火花。
“这点本事,就想造反!?”那固原边兵咧嘴一笑,随后猛然一脚,将那卫所兵踹倒在地。
他赶前几步,用脚狠狠踩在那卫所兵的头上,不断用劲。
“造反?”
“偷袭老子?”
“你们这帮残废,也配?!”
“朝廷给的活路你们不走,偏偏要自寻死路,学人家造反,黄泉路上,回头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偷袭,老子让你两只手,你打得赢吗?”
他大声骂着,似乎将积蓄已久的愤懑全部倾吐一空。
然而可能是话有点多,还没来得及补上最后一下,就有卫所兵从身后用长枪刺过来。
然而,卫所粗制滥造的长枪这次依旧未能破开固原军精良的防御。
长枪的枪尖抵在铁甲的甲叶上,只刺进去了一点儿,后面的枪杆便是弯曲断裂。
这个固原边兵转过身来,顺着断裂的长枪将偷袭自己的卫所兵拉到身前,用头盔狠狠一撞。
对方头上根本没有任何防护,而他的头上,却是合身的铁盔,顿时被撞得晕头转向,倒在地上。
一个固原边兵,在被偷袭的情况下,仍能轻而易举的反杀两名卫所乱兵,刺客战场是什么形势,一目了然。
百姓们很快发现,几个呼吸的功夫,郭钦麾下的固原边军便控制住了整个战场。
从城门到安东中屯卫的治所门前,全都是杀成一片。
卫所兵们根本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固原边兵的反击,没过多久,便是兵败如山倒,从刚才偷袭的气势中溃败下来。
一个固原边兵当头一刀,劈断了卫所兵头上的布帽子,整个人的眼神也瞬间失去光华,倒在地上。
郭钦骑在马上,从腰间取出只有边军大帅才能配备的手铳,此刻更成了乱军中的一盏指路明灯!
“砰——!”
城外的参将听到这一声撼响,立即率领骑兵攻城。
一部分骑兵翻身下马,提着云梯扛着盾牌,前仆后继地在垛口搭上云梯,然后跳上城头。
第八百七十三章:陕西军改
“他妈了个巴子!”
安东中屯卫治所,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却是指挥使孙立带着家丁回来了。
一到大堂,孙立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进城的固原兵马还不到我们的一半,怎么一下子就兵败了?你们都看见了吗?”
镇抚使石柱说道:“都看见了,这些边兵身上全部穿着铁甲,我们的刀砍不动,长枪想要刺进去也难!”
“除了盔甲,边兵的钢刀、虎枪也不是我们能比,何况郭钦属下还有一支足有三千杆鸟枪的火器营!”
“我们这边,除了一些家丁还在抵抗,那些卫所的人马很快就跑光了,我连杀了几个人都拦不住!”
“当初就不该打!”
孙立上前几步,瞪视道:“不打?难道等着郭钦带兵入城找我报仇吗?别以为你没事,后面查军屯,你也会被当成典型!”
“朝廷要收服人心,必须要拿我们这些实权的开刀!”
“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事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周立刚想怒骂,转眼却是萎了下去。
孙立想起眼下形势,也是瞬间消气,坐下来道:“兵败如山倒,又能怎么样呢?”
镇抚使石柱眼前一亮,“要不这样如何,你我这就整理好手中军屯的田册,如实上交。”
“等郭钦进来,便随便从你我部下找出几人,说是他们勾结白莲教,谋反作乱!”
“如此行事,起码能保全性命!”
孙立一愣,下意识道:“不可能!叫我把到手的钱和田地都拱手让人?”他看了看仍是喊杀震天的城内,“就算我现在罢手,你以为郭钦还能饶了我?”
“那郭钦与我早有嫌隙,必会借机杀我!我死定了…”
两人正在说话,孙立的夫人赵氏却是哭喊着跑来,“老爷,不好了!爹他,爹他悬梁自尽了!”
“什么?!”孙立立即起身。
待他赶到时,孙父早已没了气息,孙立抱着自己父亲的尸体痛哭流涕,忽然发现还有一纸书信留存。
信中,孙父先是对他痛骂,骂他不遵王事,不听其劝,是为不忠不孝,后又执迷不悟、逆天而行。
称他不仅为孙家招致灭门惨祸,更有许多军户家庭也因他倾覆。
看罢此信,孙立这才恨得捶胸顿足。
“传我的命令,停手!”
“我已铸成大错,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因我而死了!”他站起身来,已经换了一副面容,说道:
“你说得对,我们不该再顽抗了,投降吧!”
固原军队很快攻破东门,控制城墙,早已枕戈待旦的固原骑兵们立即摇晃着明晃晃的马刀,从大开的城门涌入。
到了这时,固原军已经彻底将卫所军打垮,控制了全城。
郭钦看着跪在脚下的两人,冷哼一声,“将他们给我扣下来,以勾结白莲教之罪,择日问斩!”
镇抚石柱还存有一丝希冀,慌忙说道:“大帅明鉴!此事小人毫不知情,全是小人手下的两名千户暗中勾结白莲教!”
“哼,你当真以为本帅会相信你的鬼话吗?”郭钦冷冷说道:“来人,给我将这个镇抚先拉下去砍了!”
石柱一愣,随而高喊:
“姓郭的,你这是以公谋私!你与我们有隙在先,便借圣旨行私利,你与我们又有和分别!”
郭钦怒道:“拉下去,立即砍了!”
立刻有两名固原兵士上前,死死按住卫镇抚官石柱的脑袋,随后便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叫骂声戛然而止,郭钦随后看向一声未吭的孙立,淡淡问:“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孙立看向自己父亲已经凉透的尸体,眼中泛着的晶莹,不知是悔恨,还是鳄鱼的眼泪。
“只求大帅能把我父亲安葬,我孙立背反朝廷,却与他老人家无关,还有我的妻儿…”
郭钦这时候才发觉那边躺着个老人,眼眸一紧,随而冷笑:“孙立,你有与本帅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若你不反,安分守己,我还会让你三分薄面,现在你是反贼,我是王师,一人反,株连九族,我也没有办法。”
孙立看着上前去将自己父亲尸体草草包裹便扔到一旁死人坑里去的固原兵士,声音发颤:
“祸不及家人,这次的罪行,我都认了,只求你能放过我的家人,安葬我父。”
“姓郭的,你好歹是统帅边军的堂堂九边的大帅,就非要将我们的恩怨,牵扯到如此境地吗?”
郭钦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些许的惊慌,随而亦如古井无波,只听他淡淡说道:“我只是奉旨行事罢了,哪有什么私仇?”
“拉下去,明日召集全城百姓,斩首示众!”
孙立被亲兵拉下去,倒也没有什么挣扎,只是不住的冷笑,似乎早已将郭钦刚毅外表下的心境看穿。
......
朱由校站在西安城头,极目四望,漫不经心地看着脚下泾渭分明的官道及两侧民田。
西安的乱兵是最先被平定,随后朱由校便下谕解除了此地的戒严。
现在,除了走上街道明甲持锐的京军有些多以外,一切都还算是比较正常,农民们在田中耕种,商人络绎往来,进进出出。
“皇爷,全陕的乱局皆已平定。”陈策幽灵般的来到身后,如铁塔一般站定不动,悠悠说道。
“嗯,知道了,下去吧。”朱由校负手而立,眼神飘向远处的京师,出来久了,还真有些想念他们母女。
随后,朱由校最后看了一眼这图景一般的平原田地,重重说道:“传旨,回京!”
陕西的事情告一段落,数十万卫所军的抵抗,在二十万京军、边军精锐的进攻下土崩瓦解。
借助着厂卫联手,也查到了不少白莲教隐藏在民间的窝点,大部分都以道观、佛寺为主。
这些白莲教徒,披着道家佛法的名头,到处兴风作浪,每有饥荒大难,便要跳出来蛊惑人心。
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自己这个皇帝,推翻朱明皇朝的天下。
这次军事行动,卫所军几乎是被逼着造了反,被剿杀者甚重,仅在固原,死于郭钦手下的卫所兵便有两万多人。
这还没算因此而牵连的安东中屯卫指挥使孙立、卫镇抚使石柱的九族家人,也都被一体斩绝。
血雨腥风过后,总算是迎来了安定。
朱由校利用铁腕手段,总算是将近乎所有人反对的卫所军改在陕西初步推行下去,至于说后来又会如何,这谁能知道呢?
第八百七十四章:她来了
前后三个月的时间,朱由校下旨诛杀卫所乱兵数以万计,让全天下看见了自己推行卫所军改的决心。
卫所几十万大军化为云烟,但是残存的卫所兵依旧很多。
陕西十二个卫,有八个指挥使造反,十一个设于要冲之地的守御千户所,全部造反。
这些造反的军头们,无一例外全部销声匿迹,或死于乱军,或如孙立一样被斩首示众。
余下四个在乱时没有造反的卫指挥使,也都是心惊胆颤,早先便缴纳了名下全部田亩的田册,称愿伏法。
自此,整个陕西全部的卫所,重新归为右军都督府统辖。
朱由校利用五军都督府掌管全国卫所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施。
离开西安的五天之后,勇卫营的队伍还没有走出陕西境内。
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朱由校正坐在御帐内,对着昏黄的烛光,下笔如飞地写下一道道政令。
陕西卫所的形势已经明朗,清查十二卫及十一千户所军屯的行动,更是已经畅行无阻。
在整顿卫所的同时,朱由校也顺手把根深蒂固的白莲教收拾了一遍,捣毁了包括白莲教陕西香坛在内的三十余处分坛。
白莲教隐藏得极深,虽然这次还是没有剿灭干净,但是朱由校知道,这起码能令他们在未来的几十年内没有办法继续呼风唤雨,这就够了。
这其中,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朱皇帝微服私访这么多次,向来都是己揍人,从没有人迫己,头一次遇到了性命之危。
接下来的事儿更令人不敢相信,堂堂天子,居然阴差阳错的混到白莲教香坛里去了,还被他们的圣女邀请入教。
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朱由校还是觉得实在荒唐。
那林聪儿冷傲如寒霜,却形神俱佳的气质,也令朱由校觉得眼前一亮,记忆犹新。
只是不知,离开香坛后,林聪儿去了哪里。
摇摇脑袋,朱由校再次将精力放到眼前的昭告诏书上,天下未定,哪有什么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
大乱之后必大治,必须尽管给陕西卫所形成一个新的规则制度,否则整个陕西这么一折腾,多半要继续乱下去。
二十万京军和边军,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不能陷在陕西这个泥潭里走不开,日后开疆拓土,稳固边关、讨伐后金,还需要他们效力。
实际上这次来看,除了卫所损失惨重以外,最为受苦的还是陕地的平民百姓,卫所军队乱起来的时候,可谓是六亲不认。
整个陕西,先是天灾不断、到处饥荒,紧跟着白莲教又到蛊惑人心,以鬼火之事撺掇百姓谋反信教。
这次朝廷动兵处理卫所,更是兵灾,给地方上造成的危害也是最为严重的。
陕西一地,天灾人祸、纷乱不休,百姓死难者甚重,好不容易等来卫所大治、白莲伏法,才刚刚看到太平未来的曙光。
不尽快出台新政策,抚境安民,这点曙光便会转瞬即散,平民百姓们若是没有安宁曰子可过,如王二那般造反谋活,只会愈发增多。
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朱由校提笔伏案,在诏书上添了这样几句话。
“凡陕地卫三十三所,一概废除兵丁、农役世袭身份,补发历年积欠之饷、粮,准许归家。
以阳武候薛廉任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拟定安东中屯卫、西安等诸卫空缺指挥使之职人选,报朕知道。
减免陕西全省军屯田税并劳役三年,饥荒州府,行以工代赈之法,朝廷出资,招募无家可归流民为雇工,工期内包食包宿、银钱月结。
至于清算卫所军屯田亩以后,分配给在任军户家庭耕种,属皇庄范畴,不得驱使正兵务农。
责成所司办理、施行……”
一道道新政被写在即将昭告天下的圣旨上,朱由校写了一会儿,伸个懒腰,然后从头至尾,仔细的再阅读一遍。
觉得不对的,朱由校便要标注出来,想好如何改正,如这等涉及日后的重大制度变革,还是要多上心。
毕竟,自己想要改变祖制已经如此艰难,后世之君再想改变自己所定下的“祖制”,又该是何其困难。
想到阳武候薛廉这个人,朱由校一时也是轻笑一声。
最开始,朱由校对薛廉的印象并不好,在京诸多勋贵,小辈中纨绔第一人张世泽没跑,可要说名声最臭的,便是薛廉了。
初一听薛廉这个名字,伴随的是百官的声讨,关于他强占民女、纵举不法,可谓劣迹斑斑。
但王恭厂爆炸一事,让朱由校看到了薛廉这个人的才能和对自己的忠心,于是便密令较事府调查。
这才发现,薛廉又是一个被东林文臣们黑成炭头的成例。
文臣不想让勋贵掌管实权,但又对大权在握的英国公张维贤无计可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对付这些二把手的勋贵。
薛廉这个人较为粗糙,做起事来虽然一丝不苟,但却不会做人,想要找他的麻烦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朱由校便听见了一个穷凶极恶的阳武候薛廉。
对于五军都督府,朱由校虽然要重用勋贵,但其左都督的人选却也是有所考量,不能全部的五个左都督都用勋贵。
剩下的三个左都督,朱由校要从非勋贵一系的将领中挑选,以此来对勋贵形成掣肘。
五个左都督的人选,此后最好成为定制,以免乱套。
这些,都只是在朱由校脑海中有个雏形,所以并没有写在这份昭告天下的圣旨中。
想到这里,朱由校放下笔,对这一片诏书十分满意。
想必这份诏书一经下发,陕地也就应该安定下去了,嗯,最好是这样,省的再出麻烦事。
既然下来一趟,朱由校是一定不会白来的。
这时,陈策从帐外走入,抱拳说道:“皇爷,帐外有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称是您的故人,给了我们这个。”
“此物是陛下的佩戴之物,臣不敢擅专。”
朱由校一看,这不是自己赠给在丁香阁遇见那两位名士之一熊汝霖的玉佩吗?
又赶紧一摸,腰间的的确确少了个东西。
看来是熊汝霖还给自己以后,随手揣在身上,没有在意,连什么时候掉了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朱由校有些无奈。
这块玉佩若是流落民间,必是个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无价之宝,在自己这里,却是这样一文不值。
朱由校已经猜到是谁,从陈策手上取回玉佩,喃喃说道:“是她…,让她进来吧!”
第八百七十五章:我好累
在听见陈策话的时候,朱由校就已经猜到来的是谁,不久前也的确隐隐猜到了。
一个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一个则是千年邪教的圣女,要说为什么见她,朱由校不知道。
陈策虽说不知道此女的来历,却也识趣得没有多问。
朱由校坐在御案上,听着轻轻的脚步声渐行趋近,特意将身子坐得直了些,直至看见踏着白色脚靴小脚,才是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居然真的是她,这傻姑娘…
陈策带人进来后,便一直站在一旁,面色警惕,这时,上面却是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下去吧,帐中不用留人。”
“陛下?”陈策有些不可置信,“此女来历不明,陛下万尊之躯,臣不能冒这个险!”
“我说过了,你下去吧。”朱由校再度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
陈策听到这个熟悉的强调,便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只好抱拳:“臣遵旨!但臣会在帐外守候,一有声音便冲进来护驾!”
旋即,他转身离开,经过林聪儿身旁时,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不管你是谁,陛下今日少了一根汗毛,誓必杀你。”
说完,陈策抬脚离开,寸步不离地站在紧挨着御帐的地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内中的动静。
朱由校刚才很紧张,但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却显得平静异常,开口淡淡道:“你来了。”
“那就是陈策?”林聪儿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果真是煞气逼人,做得堂堂勇卫营总督。”
说着,她不经意间逼近几步,展颜一笑:“怎么,陛下赶走了陈总督,就不怕我杀你吗?”
屁股渐渐向后挪了挪,以使得自己离身后悬挂的宝剑更近了些,话中却更显得平静,朱由校道:
“若是想杀,你早就杀了,你下不了手。”
语落,方才还几步之外的林聪儿,一刹那便跃到御案之前,从小腿抽出短匕,抵在了朱由校的咽喉之处。
看着这名自己心心念念的“昏君”性命就捏在自己手中,林聪儿的纤手也不断发抖。
她冷冷道:“现在呢?朱皇帝。”
靠!她怎么过来的?
朱由校连林聪儿的动作都没看清,一眨眼的功夫就跳了过来,心中更是慌乱无比。
自打穿越过来,继位八载,两度亲征,还是头一次距死亡如此之近!
朱由校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她进来,为什么要赶走陈策,为什么要相信她。
但事已至此,屈膝求饶,显然不是咱们天启大帝的作风!
而如果惊声喊叫,无异于逼迫林聪儿动手,自己只会死得更快,现在的朱由校,脑子恐怕是最清醒的。
朱由校没有答话,不知过了多久,嗟然一叹。
“你叹什么气?”林聪儿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皇帝皮肤处微微渗出的鲜血,不自觉将短匕松了松。
“朕…,还是低估了你,低估了你们白莲教蛊惑人心的厉害。”朱由校闭上眼睛,笑道:
“动手吧,只是朕还有心愿没有完成。东有建州,内有赤民,祖宗之业置于此境,岂不让朕牵挂……”
等了许久,却没有等来死亡,朱由校暗自松了口气。
“陛下底定西南、安定辽东,赈灾免赋…,如此手段,实在让民女佩服。”林聪儿俏脸寒霜,冷冷说道:
“可陛下说错了,陛下是低估了我,却没有低估白莲教!”
朱由校睁开眼睛,看向面色惨淡的林聪儿,道:“就算如此,还不是落在了你的手上。”
“多说无益,动手吧。”
林聪儿呆了呆,却在这时将匕首收回,凄然一笑:“我杀过官兵,杀过商贾,也为传教,杀过无辜百姓。”
“我曾经坚信白莲教坐上龙庭,能带领整个天下迎来真正的太平,但遇见陛下后,我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
“陛下想锐意中兴,只是你我走的路不同…我若杀了你,才是真正的辜负了天下,辜负了被害的父母。”
“若是收养我的师母还在,想必也是会想看看陛下治下的天下。”
她再度望向前方,眼中恢复了峻色:
“我来,是想看看当今的陛下,还是不是一月前遇见的那个志怀天下的小公爷。”
她笑了笑,抬眸一望,那眼神,冷傲中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柔弱,直触抵朱由校的内心。
“现在,我确定我信对了人。”
朱由校听着林聪儿默然凄凉的独白,也确定了自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松了口气,叹道:
“错过了刚才那个机会,你若再想杀朕,可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三清山你放我一马,朕今日也赦免你的前罪。去吧,重新开始,看看朕治下的天下,到底会不会让你后悔今日这个决定。”
林聪儿将匕首重新放回小腿,扬眸一瞥,与朱由校四目相对,但是这次,两人谁都没有再移开眼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下。
御帐的卷帘微微摇摆,空气中还飘散着香气,但是伊人已经远去,此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朱由校负手走下桌案,来到帐外,抬手说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违者斩。”
随后转身,淡淡吩咐:
“白莲教有一圣女,名林聪儿,传朕密旨,销毁有关此女的一切档案,日后严查白莲教,厂卫不得为难于她。”
陈策一愣,下意识抱拳:“臣遵旨!”
但喊完这话,他才是迟迟反应过来,旋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刚才竟将白莲教的圣女与皇帝单独留在一起。
林聪儿出了皇帝的大营,骑在马上,一身雪白,立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她一手牵着马缰,看着眼前戒备森严的勇卫营营地,嘴角噙出一抹苦笑,“小公爷,你知道吗,我好累,这一路走来,我真的好累、好难…”
“天下的担子太重,今日我才知道,我承担不起。”
自古以来,皇帝的名号,那张龙椅,无不是令人心驰神往,但最后能坐上去的只有一个人。
一阵劲风吹来,山坡之上,伊人远去,只留下脚下那缕小草,还在顽强的生长。
只是不知,她迎来的又会是什么?
第八百七十六章:人心安定
第二天,林聪儿坐在路边的一处小馆用饭。
正当此时,远处鸣锣敲鼓,众人纷纷赶来,有人兴奋说道:“快看,是天子的队伍还京了!”
“这可是个好皇帝,我们家有地了!”一名身着灰色粗布衣裳的百姓说道:“你知道不知道,赵四家原是世代的军户,这次朝廷清查卫所军屯,不仅因此摆脱了世袭,还分得了一头牛!”
“官府说,只要在卫所耕种满两年,这头牛便送给他家了!”
另外一个抬着扁担的胖子显然不信,“真的假的,那可是一头牛啊,分了田还不够,又要送牛?”
那粗布衣裳的百姓说道:“害,这算什么,朝廷现在重视卫所了,没见皇帝都直接下来了吗?”
“军户不世袭了,现在去原籍的卫所报名当军户,还都有官兵家属待遇,不光分牛,直接给种籽、给农具,三年减免田税!”
听到两人聊着,一名路过的山东行人十分不敢相信,连忙走来问道:“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我能作证,都是真的!”一名西安卫的军户走来,此时他身上已经换了新发的棉袄,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他说道:“我儿子在西安卫当兵,没有参与乱军,也通过筛选留了下来,现在我们全家都能享受官兵家属待遇,看看这衣服,朝廷白发的,没要我们一个铜板!”
“我好羡慕你啊!”山东那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是不知,这种好政策什么时候能到俺们山东?”
粗布衣裳那百姓安抚道:“快了快了,朝廷现在是动真格的了,裁了几十万的卫所乱兵,连我们老百姓都看得出来。”
“先是畿辅,再是山西,现在是我们陕西,很快就到你们山东了!”
山东那人点了点头,满怀期待。
林聪儿吃掉了手上最后一个馒头,听到此处,忽然间周围乱糟糟一片,但是很快就又安静下来。
几名随行的缇骑飞奔而过,一边大喊:“陛下驾到,让开道路!”
“陛下驾到,两侧跪迎!!”
甚至没用多说,周围的人群便哗啦啦地伏跪了一片。
这时,林聪儿见到,一身明黄色盔甲的年轻人一马当先,率领勇卫营从官道上经过。
在他身旁,是一身黑色甲胄的陈策,身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勇卫营大军,队列整齐,脚步声显得整齐划一。
“陛下万岁!”
“陛下万万岁!”
没有人去刻意组织什么,周围的百姓们便是自发的山呼起来。
林聪儿拿起小腿上的短匕,看着上面淡淡的血迹,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孤高冷傲在此刻散去,这是只属于她的。
这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朱由校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转头一望,看向身后的一处小馆,可却没看见什么。
朱由校转过头,继续接受周围百姓的山呼。
......
皇帝出行,厂卫必先亲至,控制周边,众多的东厂番子早已事先渗透进附近数里,为的正是保护皇帝安危。
林聪儿策马疾行,坐下马儿突然一声悲鸣,她眼眸一紧,飞身而起,稳稳落在地上。
随后,一杆刀尖抵在了她的腰侧。
一人阴恻恻地道:“林聪儿,你背叛本教,已是天下的罪人,现在就连厂卫都已将你除名,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聪儿便知道是特使王森了。
天启二年,中原五省大地震,山东为震中心,损伤甚重,朝廷官署毁之半数,特使王森便与山东香坛坛主徐鸿儒率领白莲教众谋划造反。
但是因为有东厂坐记打入内部,消息走漏,被迫提前造反,仓促起事。
随后,天启皇帝启用杨肇基为山东总兵,率部镇压叛乱。
叛军主力无非是白莲教徒与被蛊惑的流民百姓,战斗力到底不如朝廷官军,在加上当时温体仁和杨嗣昌在山东赈灾,施行仁政,人心很快稳定。
白莲教失去兵源,数战皆败于官军之手,最后在三个月内被杨肇基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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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坚信白莲教坐上龙庭,能带领整个天下迎来真正的太平,但遇见陛下后,我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
“陛下想锐意中兴,只是你我走的路不同…我若杀了你,才是真正的辜负了天下,辜负了被害的父母。”
“若是收养我的师母还在,想必也是会想看看陛下治下的天下。”
她再度望向前方,眼中恢复了峻色:
“我来,是想看看当今的陛下,还是不是一月前遇见的那个志怀天下的小公爷。”
她笑了笑,抬眸一望,那眼神,冷傲中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柔弱,直触抵朱由校的内心。
“现在,我确定我信对了人。”
朱由校听着林聪儿默然凄凉的独白,也确定了自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松了口气,叹道:
“错过了刚才那个机会,你若再想杀朕,可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三清山你放我一马,朕今日也赦免你的前罪。去吧,重新开始,看看朕治下的天下,到底会不会让你后悔今日这个决定。”
林聪儿将匕首重新放回小腿,扬眸一瞥,与朱由校四目相对,但是这次,两人谁都没有再移开眼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下。
御帐的卷帘微微摇摆,空气中还飘散着香气,但是伊人已经远去,此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朱由校负手走下桌案,来到帐外,抬手说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违者斩。”
随后转身,淡淡吩咐:
“白莲教有一圣女,名林聪儿,传朕密旨,销毁有关此女的一切档案,日后严查白莲教,厂卫不得为难于她。”
陈策一愣,下意识抱拳:“臣遵旨!”
但喊完这话,他才是迟迟反应过来,旋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刚才竟将白莲教的圣女与皇帝单独留在一起。
林聪儿出了皇帝的大营,骑在马上,一身雪白,立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她一手牵着马缰,看着眼前戒备森严的勇卫营营地,嘴角噙出一抹苦笑,“小公爷,你知道吗,我好累,这一路走来,我真的好累、好难…”
“天下的担子太重,今日我才知道,我承担不起。”
自古以来,皇帝的名号,那张龙椅,无不是令人心驰神往,但最后能坐上去的只有一个人。
一阵劲风吹来,山坡之上,伊人远去,只留下脚下那缕小草,还在顽强的生长。
只是不知,她迎来的又会是什么呢?
第八百七十七章:江南动静
天启七年九月初,朱由校已在京师文武群臣盛大的迎接下返回紫禁城,道路两侧,早早就被有司衙役管制。
京师的百姓、行人及葡萄牙、西班牙、尼德兰、不列颠等世界各地的商贾都是人头攒动,争相围观。
有些豪商更是一掷千金,早早买好了直达皇城主干道两侧的酒楼、客栈二层雅间,只为一睹天子威仪。
他们正边喝边看,当一名身着明黄色甲胄的年轻人影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入北京城,所有人都是同时刻地表情肃穆起来。
是时,京军将士礼炮齐鸣,整齐的脚步声踏在京师街道崭新的青石板大路上,入目所见,处处都是一派繁华。
朱由校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出迎的皇后张嫣伸出手,面带微笑地将她揽入怀中。
值得一提的是,朱由校与张嫣同骑乘在一匹马上,令周围百姓议论纷纷,不少人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勇卫营也跟随入京,从京军的手中再次接过整个紫禁城的城防。
朱由校马不停蹄地骑着马从承天门进入紫禁城,只留下身后正在紧急调动的勇卫营和京军,他们正在总督陈策的指挥下,有秩序换防。
天子已过,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留下一段佳话。
......
一个多月以后。
南京城,秦淮河岸,伴着日日的笙歌,几名神态不一的男子于鸣香阁的雅间落座。
“老鸨子,这个给你。”一个心宽体胖的胖子,随手将一块银锭扔了过去,警告意味十足:
“若是有人来问,你只说我们是两淮来的盐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可以掺和,什么不可以。”
老鸨子毕竟是秦淮名阁“鸣香”的女东家,接待的身份显贵者不在少数,早就练成了一副火眼金睛。
自天启二年皇帝南巡,东厂在南京城设立分署后,这些达官显贵们就不再以真实身份露面了。
她自然看得出来,以这些人身上的气质,定然是非富即贵,他们要商谈的“要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掺和不得的。
不然,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头落地,至于说诛杀满门,这些也都是有可能的。
她媚笑连连,将手上的一百两银子揣在怀里,“哎哟喂~,几位老爷们从两淮远路而来,怕早就累了吧?快些歇息着,小人就不打扰了。”
“有什么事,吩咐伙计就行!”
老鸨子关门后,屋内也是没人说话,直等到脚步声渐行远去,方才那个胖子才是一屁股坐在了西侧的位置上。
“你们说说,现在怎么办?”
话音落地无人回话,胖子见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也是唉声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负手站在窗檐边上,此刻在外面的街上,喧闹一片,正有几名东厂番子抓捕一名东林书院的士子。
那士子不断挣扎,但是如今东厂的力量已经渗透到南京城内,无人敢惹,何况路边百姓也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看那士子就在众人的冷漠中被番子当街锁拿,这人眼中露出了彻骨的憎恨,冷冷道:
“听说陛下已经回京了,看来短期内是不会南下了,我们的危险解除了。”
“是啊,暂时的。”位北朝南那人,满脸的慈祥和善,眼角尽是皱纹,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几分阴鸷:
“陕西军改已经无法避免,怕是现在,军屯形势也已被查明,北方各省只怕都是早晚的事,现在我们要退而求其次,保住江南!”
那胖子忽然眼前一亮,几乎是喊着说道:“抚台说得不错,眼下有实力对抗朝廷的,怕只有福建的海防游击将军郑芝龙。”
“抚台还是派人去拉拢郑家,郑家体量如此之大,若是反对,朝廷也不敢贸然在江南及沿海卫所推行新政。”
闻言,那巡抚冷笑一声,说道:
“我在福建任上多年,对那郑芝龙也算知晓一二,此人年纪与陛下相仿,却也是个人精。”
“不给其一些好处,只怕难以说动。”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现下福建的总兵是谁,也是阉党的人?”
闻言,几人连忙起身,正欲行礼。
进来那人满脸的严毅刚正,虽然穿着一身长衫,看起来却不像是一般的文官,走起路来,显得十分稳健。
他摆手道:“这里不是官署,不必行礼了。”
那巡抚也坐下,说道:“眼下朝廷在福建的总兵是俞资皂,当年海防名将俞大猷的长子,对朝廷极其忠心。”
“俞资皂统领的福建水师,在近些年来接连扩招,其势已压过郑家一头,若是以除掉俞资皂引诱郑芝龙入伙,他必能答应。”
“只是…”说到这,巡抚满脸的为难,“俞资皂在两次澎湖海战都立下战功,统御舟师,为陛下深信,又是阉党中人。”
“朝堂之上,要想说服陛下将他革职,除非找到极重的罪名且铁证如山,否则都是徒劳。”
进来那人当仁不让地坐到了北侧的首位上,闻言,脸上并无丝毫波动,冷笑说道:
“眼下朝堂已为阉党把控,我等静观其变,等那些阉党自相残杀,为陛下猜忌之时,便可重返朝堂。”
“至于说俞资皂嘛…的确有些难处理,不过朝堂上不能下手,就不能让他亡于任上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
那胖子脸色一变,说道:“总督的意思是,要做了俞资皂?可是他身边有整个福建水师,实在不好下手。”
那总督看过来一眼,冷冷道:
“吴顺,你是傻子不成?”
“俞资皂每日都要巡视军港,每月都要去沿海各守御千户所巡查,福建水师他又不会一直带在身边。”
“他总有落单的时候,联络海寇刘香,伺机做了他。”
众人纷纷点头,感觉眼前形势一片明朗。
的确,海寇刘香原是十八芝之一,郑芝龙的把兄弟,郑芝龙率领郑家船队投靠朝廷,背叛海上首领李旦后,便与他彻底决裂。
近些年,李旦接连收编各路海商势力,日本德川幕府被明军击溃后,也在暗中支持李旦。
而刘香,则是李旦手下最大的海寇头领。
近些年,刘香陆续打败各路海寇,与其余的原十八芝成员结盟,如今又与李旦和德川幕府通好,势力不小。
如果能将福建总兵俞资皂解决,李旦、刘香和德川幕府都会获利,他们会求之不得。
这样的好办法,怎么自己先前就没有想到!
第八百七十八章:祸起萧墙
明,琉球府东南,赤尾屿。
赤尾屿上飘着刘字号的海盗旗帜,周围随处可见四处巡逻的海盗战船,就在这时,一条满载货物的小船,颤颤巍巍地迎风而上。
身材多有魁梧的刘香大马金刀地坐在木箱子上,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左膀右臂,尽是些逍遥法外的江洋大盗。
堂内,海盗们面色都很凶狠,看着亦步亦趋走进来的文人,个个都是哈哈大笑。
刘香一手把玩着精致的小弯刀,一手则是拿着从尼德兰人那里买来的新式手铳,似随口问道:
“难道明廷招安了郑一官还不够,又来招安咱们了?”
“哈哈哈!”一旁的海寇统领抽出刀,恶狠狠道:“我看,干脆砍了他,扔进海里喂鱼!”
“也好让这些享受惯了的朝廷人,尝尝深海的厉害!”
语落,一片的哄堂大笑。
那文人何曾见识过这等场面,周围张牙舞爪的海寇们,个个都好像能吃人似的,令他浑身不住的发抖。
他颤声说道:“刘、刘头领,咱们是两广总督何大人派来的,不是要招安,是来给各位好汉送信儿的。”
“好汉?哈哈哈,你听着没有,他叫咱们兄弟好汉呢!”一名海寇头领大笑道,随后走到这文人身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
看着这文人脸上被揉成了黑炭,一副一怂到底的可怜样子,众海寇又是一片的笑声。
在这些笑声中,刘香眯起了眼睛。
“何士晋?”
他听说过这个名头,此人算是朝廷在沿海数一数二的权官,头顶的官职就有一长串。
真要说起来,他还是眼下刘香去找郑芝龙麻烦唯一的阻碍,福建总兵俞资皂的顶头上司。
只是,刘香有点想不明白。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衔、总督两广军务、兼任广东巡抚,这样大的官儿,还缺权财?
他能来给自己送什么信儿?
想到这里,刘香给左边的头领一个眼色,后者也是放下眼中的戏谑,正色上前,走上去将几个大木箱子踢开,然后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只是他,周围的海寇头领们全都傻了。
我去,这么多银子?
几大箱子全都是亮光闪闪的银锭,当海寇这么些年,他们还从未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的银子。
有人不经意流出了口水,“这…这怕是要有几千两了吧?”
旁边的立马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蠢猪!这能是几千两,我看,这起码要有几万两!”
“银子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刘香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过面色依旧很警惕,“何大人能给咱们一次性送这么多的银子,想必是有什么人要咱们处理。”
“说吧,什么信儿?”
那文人很满意这群穷搜海盗看见这十万两银子时的表现,脸上出现了几分自信,施然笑道:
“福建总兵,俞资皂!”
“俞资皂!?”刘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起身冷笑:
“他不是你们朝廷的人吗,要我去招惹他?你以为他手中战船上千的福建水师,是吃素的?”
“你当我傻子?”
话音落地,周围的海寇们纷纷是怒骂出声。
“赶紧滚蛋!”
“我们要是惹得起福建水师,还用得着何士晋来当好人?”
“快些滚,慢了当心爷的刀!”
站在刘香身旁的人也道:“大哥,何士晋此前从没联络过我们,这次突然送了这么大一份厚礼,只怕其中有诈。”
刘香点点头,不置可否,但他没有直接撵人,他想听听这位明廷的信使到底还要怎么演下去。
那文人没想到对方一句话的反应这么大,再也顾不得摆架子了,擦擦汗,连忙说道:
“等等!各位可是听说了,眼下中原的动静吗!”
“什么动静?”刘香问道。
文人回道:“朝廷推行卫所新政,激起全天下的反对,已在陕西一带激起兵变、民变,调派了二十万京军和边军围剿!”
“眼下江南各地、湖广等省,居安思危、人人自危!”
“还有这事?”刘香一愣,“你继续说下去。”
若他说的确定属实,这倒不失为自己去找郑芝龙报仇的一个好机会,北方大乱,朝廷必无力管控沿海。
要是能除了俞资皂,袁可立的登莱水师也会捉襟见肘!
那文官松了口气,说道:“刘爷,这不失为您的一个天赐良机。”
“我们沿海各卫所的官员,都不想让朝廷推行新政,但若是坐以待毙,新政早晚会推行到沿海。”
“到那时,沿海各卫所全都为朝廷所掌控,你们面对的可就不只是一个福建水师了,浙江水师、南京水师,只怕都要重建。”
“错过了这次机会,刘爷,不是我话说的难听,你们就再没有和郑芝龙相争的本钱了!”
堂中的海寇头领们似乎也觉察到这件事的不简单,刘香神色阴沉下去,冷冷道:
“何士晋派你来威胁我的?”
那文人眼珠一转,立刻喊道:“刘爷,您可冤屈我了!您若是入伙,我们会将俞资皂每日的出行线路交给您。”
“福建水师总有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有机会能做了他。”
“俞资皂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刘香冷笑,他不信何士晋能这么好心,就是单纯为了帮自己对付郑芝龙。
文人说道:“刘爷既有此问,我们便也实话实说了!”
“大家都有私心,俞资皂一死,起码短时间内,福建水师群龙无首,福建的沿海海防必定大为削弱。”
“我们会拉郑芝龙入伙,只要郑家反对这次卫所改制,必为朝廷所不容,到时你们便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刘香眼珠乱转,似乎在仔细考虑,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那你们如何能确定郑芝龙会反对这次卫所改制?”
文人笑道:“这事就不用刘爷您操心了,当今皇帝以俞资皂统领福建水师,为的可不是你们。”
“以你的意思,皇帝是在用俞资皂弹压郑家?”刘香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郑一官啊郑一官,你也有今天!”
随后,他说道:“这样看来,俞资皂这次是必死无疑了,郑芝龙也不会多说什么,你们也以此去招揽郑家。”
“但是这些银子…”
文人连忙说道:“刘爷放心,这十万两只是咱总督的一点心意,只要事成,另有厚金相送!”
刘香哈哈大笑,说道:
“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回复何总督,就说这事咱们接了,但要是他敢耍我,你们也别想好过!”
文人道:“这是自然,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陛下若不轻易改制卫所,也走不到一起来不是?”
刘香问道:“你们的皇帝是不是吃错药了,卫所放在那好好儿的,为什么会轻易去动?”
“搞得全天下都在反对,连何士晋都来找我合作了。”
那文人讪讪一笑,说道:“谁知道了,许是被那魏忠贤给蛊惑得好赖不分了吧!”
第八百七十九章:年轻帝王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映着一轮圆月。
大明的旗帜下,是一片宁静。
数百艘隶属于福建水师的福船、苍山战船停泊在厦门港内,火炮在海岸线上密密麻麻地布置,露出无数黑洞洞的炮口。
似乎一等战事重燃,它们便能立即将沉重的弹丸发射出去。
远处,正有微弱的火光逐渐前行,却是由一艘大福船,数艘苍山战船组成的小型船队在大明的领海昼夜不停地巡卫。
福建水师和登莱水师一同扩招,但目的不同。
登莱水师为远征组建,对付的都是强大的西方舰队,战船和其使用的各种技术一直在更新换代。
现在登莱水师已经换成威力不俗的千料炮船作为主力战船,综合性能比以往的大型福船还要高出不少。
福建水师不同,扩招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剿灭海盗、巡卫海疆,对大明及进入领海的各国商船保驾护航。
所以,福建水师的主力战船仍是以小型福船和苍山船为主,大型战船都是极少,其舰载炮也多是轻重型佛朗机,应付海盗有余,远洋作战不足。
厦门城内的帅府中,深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福建总兵俞资皂手持毛笔,伏在案上默默写着什么,良久,他拿起这份奏疏,仔细端详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抬起头道:
“来人。”
“大帅。”一名亲兵立即进来,抱拳询问。
俞资皂将奏疏折叠整齐,交到他的手上,嘱咐道:“你亲自跑一趟京师,务要将这份奏疏,送到陛下手上。”
那亲兵虎躯一震,躬身行礼,然后连夜出了城。
第二天一早,福建参将金声桓来到帅府,叫醒趴在案上睡着的俞资皂,轻声说道:
“大帅,该去铜山巡查了,千户郑芝豹来信说是已经整队完毕,就等大帅前去了。”
由于是例行公务,估计着很快就能回来,俞资皂也只随身带了十余名亲兵,并没有多做考虑。
随后,两人及一行骑兵自厦门城西门疾驰而出,官道上蹄声阵阵,尘烟四起,引得行人注目。
约莫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一行人来到铜山守御千户所外。
早年随郑芝龙归顺朝廷的郑芝豹,现在正是此处的千户,他知道俞资皂巡查必定亲至的习惯,早早带着铜山所的官兵在此迎候。
郑芝豹眼见一身锁子甲的俞资皂来了,连忙上前牵马,亲自将他的坐骑拴好,这才赶上去边走边道:
“大帅今日来得早,往常都要迟一些。”
“昨晚上睡得早,最近日子,铜山所的军备如何?”俞资皂边走边将目光投向场中列队的官兵,不断点头。
看起来,这郑芝豹操练水师是有些本领,如果没有贰心,做个小小的千户,倒是有些屈才了。
郑芝豹没有察觉到随同俞资皂而来的福建餐讲坛金声桓,今日神情和步伐间的些许不同,还以为只是个寻常的监察。
他笑道:“还不是托了朝廷刊印的《皇明舟师操典》的福?”
“自从这一操典去年下发,我们沿海的各卫各所都省了不少事,就连不谙水事的小校,也能照葫芦画瓢,学得有模有样了。”
俞资皂闻言看他一眼,冷冷道:
“照葫芦画瓢学样不行,得练出本事,尼德兰两次犯境,足见海防如今的重要性,不可马虎。”
“是,大帅教训得是,请这里来。”郑芝豹讪讪一笑,随而快走两步,上前带路,领俞资皂来到台上,说道:
“可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俞资皂静静道:“讲!”
郑芝豹这才道:“对外海事,全由登莱水师负责,听说登莱水师又受了朝廷一千万两的军费。”
“登莱水师添置了许多千料炮船,就连千里镜、酸橙,这些也都是优先送往蓬莱,听说那里的物资,连府库都堆积不下了。”
“朝廷如此厚此薄彼,兄弟们心中都有所不服。”
俞资皂也有这个感觉,不过从未在公共场合表态,这种想法,在福建水师的官兵中,也算普遍。
须臾,他叹了口气:
“此事我已请奏陛下,想必很快就会有个说法。”
郑芝豹心中安定许多,笑道:“既有大帅为弟兄们说话,卑职也就放心了,大帅请继续来看。”
约莫半日光景,一次例行巡查便是结束。
俞资皂心系军务,谢绝了郑芝豹挽留设宴的请求,于午时离开铜山,前往厦门港以东不远的金门岛巡视海防。
他走后,郑芝豹站在港口处,看着远去的船只,叹道:“最近安平郑府往来者比以往多了数倍,且都是生面孔。”
施天福原是郑氏家将,后随郑芝龙一并归顺朝廷,现在是铜山守御千户所的正百户。
施天福今年四十来岁,但是在比自己小了一轮的郑芝豹面前,仍是一副谦恭态度,闻言说道:
“千户是在担心一官有什么动静?”
“嗯。”
郑芝豹起初归顺朝廷,不过是随从郑芝龙之举,要说他自己去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归顺的。
起初也是为了郑家的利益而勉强做了这个千户,但是这些年来,身为武人,他真切看到了天启皇帝在改革整顿军务上做出的努力。
几年间,铜山守御千户所的官兵便已是换了一批,由原本的老弱病残,变成了现在的尽皆青壮,转变不可谓不大。
崭新的军衣、甲胄,刀枪、火器,甚至是用于海防的镇虏炮,都被接连不断的发至各千户所。
海防官兵们鸟枪换炮,就连郑家的私兵们占的优势也没有很多。
除此以外,登莱水师、福建水师的变化,更是令郑芝豹觉得,大明朝不仅气数未尽,而且正在中兴!
大明朝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一个雄主,这位天启皇帝继位八年间,文治武功,可以说是样样都不逊色于他的皇祖们。
更难能可贵的是,天启皇帝今年才二十四,身体好到能上阵砍人,这样看来,今后执政的时间还有很多。
在这个皇帝的手段下,自己郑家的小算盘,很难能有起色!
郑芝豹是看出来了,但他担心的是自己那个哥哥看不出来,或者说是看出来了装糊涂。
第八百八十章:名帅身死
金门海峡,一艘苍山船正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
苍山船的船首舰载了一门中型佛朗机,船只有一层甲板,在甲板左右各装备了两门轻型佛朗机。
除此之外,八十余名水师官兵,人人配备了鸟铳,船舱之内,堆积着诸如火龙出水、轰天雷一样的海战接舷作战利器。
当然,这些所有的配备,都只是服务于领海内作战,主要假想敌便是海盗和日本的矮子战船。
他们的战船作战方式都以接舷战为主,福建水师用这样的配置,稍高于海盗和日本战船,装备的火器和海员也是对方数倍,可以在浅海作战时完全处于优势。
但换句话说,苍山船做为大明各支还未整顿的水师的主力战船,目前是没有深海作战的能力的。
尽管福建水师的苍山船经过一次系统的升级,但完全改装后的苍山船,其综合性能还要比欧洲已经淘汰的双桅桨帆船低上一些。
之所以还没有淘汰,完全是因为目前海盗猖獗。
登莱水师的战船如果用于剿除海寇和日常巡逻,不仅要付出比现在昂贵得多的军费代价,在近海处也几乎完全发挥不出大型战船的火力优势。
杀鸡焉用牛刀,似登莱水师这样的远洋舰队,即便是如今的大明,也就只能养得起一支而已。
俞资皂负手站在苍山船的船首,身旁就是整个船上威力最大的千斤佛朗机,他将手轻轻抚在炮身上,忽然问道:
“金门还有多久?”
“呃…”身后悄悄接近的金声桓没想到居然会被发现,心中又惊叹又畏惧,讪笑说道:
“应该,快到了吧!”
俞资皂忽然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道:“金参将,你的额上怎么冒起虚汗来了?”
“啊哈哈哈!”金声桓尬笑几声,随口胡诌,“昨夜在女人身上费了几次功夫,未经休息,有些虚了。”
俞资皂闻言,便也没有多想,转过头去,笑道:“金参将,你也不是第一次随本帅出海巡查了,怎么还——”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俞资皂觉得腰间凉凉的,好似突然间有什么硬物插了进去,随而瞪大了眼睛,转头道:
“你、你——!”
“哼哼,怪就怪你命不好吧,我的大帅。”金声桓手上用力,手上的佩刀捅穿了俞资皂的腰。
霎时间,鲜血狂飙,甚至将黑洞洞的镇虏炮炮身染红!
俞资皂转身,死死攥住金声桓的衣领,他感受到身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也看得到平日装出一副老实模样的金声桓,现在暴露出的小人嘴脸。
正在这时,船上也响起了喊杀声。
“大帅!”
“保护大帅!”
十余名家丁遭受六十余个叛军围攻,有的在睡梦中被杀死,有的在奋战中被乱刀砍死。
一名亲兵拼尽全力冲到甲板上,却也是身中数刀、血流如注,最后力气不支地倒在血泊中。
俞资皂此时已经是奄奄一息,用尽最后的力气,破口大骂:“逆贼!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阻止朝廷的卫所新政在沿海推行吗?”
金声桓将他满是鲜血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冷笑:
“为了弄死你,我们谋划许久,耗费了诸多功夫,总算逮到今日这个机会。行与不行,总得一试!”
俞资皂扑倒在甲板上,口中不断吐出鲜血,“陛下,我俞资皂死不足惜,只可惜我再见不到大明的盛世了…”
金声桓持刀向俞资皂的胸腹连刺几刀,唯恐他不死,又将身子反过来,朝背后一阵劈砍。
见已气绝,这才罢手。
随后,金声桓朝身旁家丁示意,家丁们旋即对那些船上的叛军拔刀相向,一番厮杀,叛军也尽死于船上。
金声桓带着几名家丁跳上小船,手持火把,冷笑一声,扔到船上。
随后,苍山船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
当夜,金门参将迟迟未能见到俞资皂前来巡查,心知不对,便立即派出战船向金门帅府询问。
这一问才知道,堂堂的福建总兵,居然丢了!
一时间,整个福建水师闻风而动,派出数百艘战船沿着从铜山守御千户所至金门岛的周围巡查。
然而无论多少船只、人力,在茫茫大海上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了找到一些漂浮在海上的烧焦的木炭外,这次长达三天的搜查几乎是一无所获。
直到第四天,随俞资皂前往金门的福建参将金声桓在福建最南端的东山半岛被渔民发现。
据渔民所说,金声桓被救上岸时衣不蔽体,身上的盔甲都被劈砍得破破烂烂,整个人精神异常萎靡不振,好像叫花子一样。
又经过几日的修养,总算是能说话了,福建巡抚南居益一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赶到厦门,询问金声桓。
据后者所说,他们是在前往金门的路上遭到刘香一伙海寇的袭击,全军覆没,只有他自己逃了出来。
许多福建的将领对此将信将疑,但是目前也只有这一个结果,再不服气,俞资皂一行亲兵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众将领也是无可奈何。
何况,有些人听闻朝廷改制卫所,也都各怀心思,有人甚至在心中窃喜,想着这可真是天意。
俞资皂,抗倭名将俞大猷长子,全国处榆林姜氏外,最出名的将门世家子弟之一。
更别提俞资皂还是正选的福建总兵,当今天启皇帝赖以镇守沿海的绝对心腹,他死于海上的消息一出,立即震动了整个大明军政两界。
自万历四十七年朱由校继位来,只有一个同等级的正选总兵战死,便是蓟州总兵王威。
而俞资皂之死,给朱由校带来的冲击,更甚于王威。
何况俞资皂还是死得不明不白,一者无法荫封,二来不能以战殴加爵,这样一名战功卓著的大帅就这样死了,没有人不觉得蹊跷。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校看着摆在御案上的两份奏疏,一份,是几天前俞资皂快马加鞭送至京师的请奏。
第二份,就是今天才送来的俞资皂身死的消息。
朱由校的手在发抖,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又是那些反对卫所改革的势力做的好事。
自从强行推行卫所新政,各种怪事便层出不穷。
先是满朝文武、地方群臣,再又是白莲教复起,陕西民变、卫所叛乱,现在竟然连福建总兵都死得不明不白。
整个西暖阁的气氛十分紧张,异常的寂静。
逐渐的,传出了纸张被撕扯的声音,宫人们都是心理一紧,却是朱由校已在不经意间将两份奏疏撕成碎片,并且揉成了团。
所有人都是心下一颤,他们都明白,天启皇帝怒而不显,这次才是真的龙颜大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