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 失踪人口（四）
我感到到来自林琳疑惑和愠怒的目光，连忙想使劲甩开李玮的手，可无奈他抓得太紧，我没法甩开，手腕都磨疼了。
“你放开我，林琳过来了，没看到吗？！”我慌张地小声冲李玮说着。
“校长来了我也不怕，除非你带我去见我爸！”李玮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回我。
“好，我答应你。你先放手，不要让林琳误会我们了。”我不得已答应了李玮的要求。我十分在意林琳，生怕她会误会我和李玮的关系而生气。不知为何，我总有种感觉，林琳会因为李玮的事跟任何人闹掰，哪怕是我。
所以我一向很小心地保持与李玮的距离，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这好办！”李玮听到我答应了他，嘴角弯出一抹坏笑，看也不看林琳的来向一眼，便狠狠地将我推倒在地，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吼着我：“你说不说！？信不信我抽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急眼了我谁都抽！”
“怎么了？怎么了？”林琳见李玮把我推倒，还继续气势汹汹地指着我叫嚣，连忙冲上来拉开李玮，挡在我面前，“你俩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哼！你问问你的好闺蜜吧！”李玮没有多说，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们。
“我说了我真不知道，你再揪着我不放我也不知道啊！”我明白李玮是在演戏，我故也配合着。不想让林琳发现端倪，误会我和李玮。
“你少给我装傻……”李玮继续展现暴躁。
“说什么？你想打听什么？！陶桃说了她不知道，李玮，你这是怎么了？干嘛要为难她！我知道最近你家里出了许多事……”真没想到林琳会为了维护我跟李玮起争执，有些感动。
“你闭嘴！”听到林琳提起他家里的事，李玮凶狠地吼了她一声，这次不是演的，我感觉得到他的盛怒。他眼神喷火地瞪着我俩，抬起手指了指林琳身后的我，“陶桃，你给我等着！别以为有她给你撑腰！”说完，转身离开。
“李玮！”林琳望着李玮的背影，一阵焦虑。
我有些懵，分不清李玮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的连带着把林琳也怪责进去了。
“对不起，害你和李玮闹得不愉快……”看着李玮离去，我向林琳道歉。
“没关系，是他无理取闹。不过你别怪他，最近他家发生太多事了，他承受太多打击，所以有些躁，希望你理解。”林琳替李玮解释着。
“我懂。”
“嗯。对了，他刚才到底在逼你说什么啊？”林琳问。
“今天早上早读时，警察到学校来找过我。”
“警察？！找你干什么？”林琳愕然。
“上周三下午放学，李玮他爸来学校找过我。好像是那天之后他爸就失踪了，警察认为我是最后见到他爸的人之一，所以来问几个问题。而李玮好像知道警察来找我问话了，所以也来问我他爸失踪的事……”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啊，知道我就告诉警察了，我瞒着干嘛？”我不高兴地嘟嘴说。
“嗯……那李玮他爸来找你干什么啊？”
“他想让我帮他去见李玮的妈妈。”我眯眼看着林琳说，等着她对我这回答的反应。
没有对林琳坦白自己能力的事一直困扰着我。之前我尝试过要跟她说明一切，可总被她打枪中断。
而在夏令营遇到大巴坠湖事件后，本来她对我能预见死亡这件事已有点相信了，但无奈当时她又处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恢复中，我就没再跟她提起这些事。
这学期我们又分开不在一个班里了，加上平时见鬼和见到死亡倒数数字的情况并不多。
其实最重要的是……
“蛤？他爸是疯了吗？让你帮他见李玮他妈妈？见鬼啊？”林琳一副感到可笑不屑的态度。
对，最重要的就是她听到我能见鬼时的态度，让我自行屏蔽了要对她坦白一切的想法。
可我都能对张思睿和杨丹解释清楚，为何不能对她解释清楚呢？这么想着，我又想再尝试跟她坦白。
“我答应了他。”我镇定地说。
“嗯？”林琳看着我，愣了几秒，然后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能理解，他爸一定是疯狂地纠缠着你不放，你才勉为其难答应他吧？这是善意的谎言，可以理解。”
“答应他是谎言，但不是善意的。我不想帮他和李玮他妈妈见面，他想去死，死了就可以见到李玮他妈妈了。他想抛下李玮去死，为了见自己的老婆，可以不顾活着的儿子！我很厌恶他想要这么做，所以我骗了他。”我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一鼓作气地对林琳说了出来。
“陶桃？”她怔怔望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没事吧？没发烧吧？”
我一把拍开她放在我额头上的手，“我很清醒……”
“清醒还说这胡话？你能帮李玮他爸？见到他死去的老妈？你能通灵还是见鬼？”林琳的语气带着轻浮的嘲弄。
“我可以见鬼，还可以预见死亡。你忘了夏令营那次了吗？我就是看到了大家都会死才阻止大家上大巴车的……”
“够了！别说了……别说了！”提到大巴坠湖的事，林琳脸色苍白起来，悻悻地制止我继续说下去。我看到她呼吸急促，浑身颤抖着，感觉非常不好。
“对不起……”见她仍对大巴坠湖事件心有余悸，会条件反射地出现些微的应激反应，我连忙闭口不再多说。向她道歉。
“走……走吧，吃午饭去。”
“嗯，好。”我黯然地回她，和她并排走向电梯间。
坦白又失败了，本还想着如果她说不相信，我就拉着她去趟医院，让她见见鬼魂以证我的清白呢！可见到她因为回忆不堪过往而产生应激状况，我的想法就戛然而止了。
罢了，再找机会吧。
下午放学，林琳和李玮一块儿回家，就好像中午的争执没发生过一样。
我做完值日，和杨丹走出学校，在校门口分手，独自乘二十八路公交回家。
公交到站，我下车，刚跳到站台上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肩膀。
我猛然回头，看到是李玮冷酷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和林琳一块儿走了吗？”我惊讶地问。
“我送她到家就赶过来等你了。”他冷冷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站下车？你不会是问的林琳吧？”我心想，林琳那么神经敏感的人，如果李玮跟她问与我相关的事，她一定会心生妒忌和怀疑吧。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该你回答我的问题才对！我爸呢？他在哪儿？带我去见他！”李玮不理会我的问题，直接向我询问李向阳的事。
“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少糊弄我！你中午可是答应我了的，别出尔反尔。”李玮凶巴巴地拉着我走出公交站牌，走到路边便利店外的阳伞下，用猛兽的眼神盯着我。
“警察都找不到他，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儿，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咚的一声，李玮用拳头重重打了便利店的墙一拳，把脸贴近我，目光如炬，“我爸死了，警察就算找到他也只是尸体而已。我要见的是他的鬼魂！你这么担心害怕不敢说，难不成……是你杀了我爸吗？”
“才不是我！没人杀他，他是自杀的……”我慌了，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捂住嘴巴。
“哼哼！你果然知道些什么！”李玮眼神更加凶狠了，双手搭在我肩膀上，抓得紧紧的。
“我说。我说。你先放开我。”我认输，拍着他的手让他放开。
他松开我的肩膀，伸出胳膊撑住便利店的墙，把我抵在墙上，生怕我会趁他不注意跑了似的。突然发现这动作就是壁咚嘛……一点儿都不浪漫。有种无路可逃的局促感。
“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你爸已经死了的？是警察得出的结论吗？”反正要跟他坦白，不如交换下情报好了。
他摇摇头否认：“不，警察现在还没有头绪，他们只是怀疑我爸遇害了而已，但没有任何证据。”说完，他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爸失踪前留在他房间的遗书。”
第一七一章 失踪人口（五）
原来十二月十七日那晚，李向阳在卧室阳台自杀前，事先写下了遗书留在卧室床头柜上。
其实李向阳自杀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十八日，李玮并不知道他已经失踪不见了。早晨起床没见到李向阳，李玮并不感到奇怪，加上前一晚他俩还因为潘云的事发生过争吵，李玮心里还留有对李向阳的埋怨和不满，不会去关心李向阳不在家是去上班了还是去哪儿了。
放学回家，李向阳仍旧不在。李玮还是没有太在意，自己叫了外卖吃晚饭，然后就关在自己房间里一整晚没有出来。
十二月十九日，早晨起床还是没见到李向阳，李玮走到主卧门口瞧了瞧，床铺显然没人睡过，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其他的摆设也和昨晚他看到时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可见昨晚李向阳也没有回家。
李玮虽有些好奇他爸爸不回家会去哪儿，但也没有太过深究，照常去学校上课。
“那天是周五，放学后大伯就给我打来电话，他很关心我和我爸的情绪状况，邀请我们到他家去吃晚饭，然后周末出去周边自驾游散散心。我很好奇他怎么不跟我爸联系，而是直接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结果他说我爸的手机打通了但没人接听。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连忙回家，跑进我爸的房间查看，发现他的手机插着充电线放在床头柜上，而手机下就压着这封遗书。”李玮把遗书递给我。
我一边查看李向阳的遗书，一边听李玮说着。
【玮玮，对不起。我知道你还在为你妈妈的死而生我的气。很抱歉没能让你见到她最后一面，这是你妈妈的决定，希望你不要怪她，她不想你因为她的病受到影响。你知道吗？当她得知你上学期期末考成绩很好，从五班直升到十一班时她有多开心吗？所以，她觉得只要你努力，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的，你一定不要辜负她的期望，一定要加油啊！】
【我知道你妈妈走了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自从你妈妈被确诊这个病晚期以后，我每天都在想要如何陪着她度过她余下最后的日子，从而疏忽了对你的陪伴，我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你。把你妈妈送走以后，我想过要好好地补偿你，培养你，替她把她的份儿一起爱你……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继续活在没有你妈妈的世界，太痛苦了。我无时无刻地都在想她，茶饭不思，夜不成寐，可一旦睡着我又希望永远都不要再醒来了，因为你妈妈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玮玮。我再次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是因为我还是做了决定，去那个世界陪你妈妈。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的照顾，我相信你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的话，就去找你大伯，他会帮助你的。】
【最后……玮玮，你要相信，爸爸和妈妈都是爱你的。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也会继续爱你的。十二月十七日。李向阳绝笔。】
我看完李向阳的遗书，还给李玮，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感慨着李向阳留给李玮最后的话。
在另一个世界也会继续爱他？真是可笑，如此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自己临死前了无牵挂的心安，以及给独自留下的儿子一个形而上的心理安慰吧。
“可笑吧？不想活就去死，鬼扯这些干嘛！我不需要他的安慰！”李玮气愤地把那封遗书捏成团，咬牙切齿地说。我能感受到他的内心在激荡，痛苦和难过。
“我很抱歉……”
“你道什么歉！你只需带我去见他就好。我要方面质问他这个窝囊废，是怎么当爸爸的，连死都不敢光明正大，躲起来干嘛！他凭什么不让我见我妈最后一面，他凭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决定自己去死！说什么我已经长大了，我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岁！再说了，谁说的满了十八岁就可以不要爸爸妈妈的了？一切的一切，他都是自说自话，自以为是而已。我要问清楚他，他凭什么！”李玮情绪失控地拍打着墙，冲我吼着。
“那个……你就是凭这封遗书判断你爸已经死了吗？”我怯生生地问。
“不然呢？”
“那关于警察说的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回家发现这封遗书以后，就给我大伯打了电话……”
李玮大伯接到李玮的电话，就立刻赶到了他家。在看过李向阳留下的遗书后，询问李玮最后一次见到李向阳的时间，李玮回忆大概是十二月十七日晚上九点左右。
李玮最后一次见到李向阳的时间和遗书的落款时间相符，但李向阳留下遗书，却没有在自己房间里寻死自杀，而是消失了，这不禁领李玮大伯感到诧异不解。
难道说，李向阳是想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或者说是到和潘云有着纪念意义的地方自杀？李玮大伯猜想着各种可能，同时也联系询问了其他亲戚朋友，以及李向阳的同事朋友，均无人知晓李向阳的动向。
联系寻找了一整夜，仍没有一点儿消息。十二月二十日，李玮大伯便报警了。
警察原本只是当成普通的人口失踪来受理的，让李玮他们登记了身份证号，以及李向阳的一些基础信息，失踪时间，工作单位之类的。
李玮大伯觉得警察的处理有些不上心，便拿出了李向阳的遗书给警察看，顺便说明了李玮家最近发生的事，强调李向阳有可能想不开已身首异处，希望警方能赶紧帮他们寻找到李向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大伯的坚持下，辖区派出所让一个警察跟我们一块儿回了小区查看。那个警察带了条警犬，进小区刚走到我家楼下就蹦哒起来，扯着牵引绳拽着警察往路边绿化带里钻。结果都还没有进我家去搜，就在绿化带的花草泥土里发现了大量的血迹。那个警察感觉到不寻常，连忙向辖区派出所反应。然后市局那边就派人过来接手这个案子了。”李玮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是说到绿化带里的血迹时出现的抖动，他应该是想到李向阳在死前可能收到了严重伤害而感到害怕吧。
绿化带里的血迹的确属于李向阳的，不过那是他死后，尸体的手臂断裂而流出来的。我还记得那晚和陆河战斗时的场景。
“警察把绿化带的血样带回去化验，并拿了我爸的牙刷采集dna进行比对，确认了绿化带里大量的血迹都属于我爸一个人的。从出血量看，警方怀疑我爸已经凶多吉少。虽然我爸留下遗书表明了自己寻死的念头，但却没有在任何地方寻找到他的尸体，加之在小区绿化带里发现了大量他的血迹，所以警察怀疑我爸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害并藏匿起了尸体。自杀变谋杀，刑侦警察便出动侦查了。”
负责此案的刑侦警察便是早上来学校找过我的莫文武。接到这个案子后，莫文武便到御景园小区调取了监控，追踪李向阳的行车轨迹，查询李向阳的手机通话记录等等，进行了一系列的地毯式搜索。
“从行车记录仪显示，十二月十七日那天下午，我爸开车前往了我们学校，把车停在了校门口路边。警方联系到学校调取了校门口的监控录像，发现我爸到学校是去找你了。监控显示，你俩聊了没多久，我爸便离开了。之后他回家带我出去吃饭，吃了特别贵的日本料理，那顿饭花了三千多块钱，呵呵，原来那是他最后一餐啊……”李玮边说边苦笑着。
“吃完晚饭回家，我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抽烟，他没敲门就进了我的房间，看到我抽烟，我俩还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呢！我骂他混蛋，我让他消失，我说我不想见到他……结果他真的就消失了……”李玮神色黯淡了一秒，转瞬恢复，“根据我爸留下的遗书，警方怀疑他是十七号晚上离开家出事的。在调取小区监控时发现，你在十七号那天晚上八点多进入了我家小区，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才离开。所以，他们怀疑你和我爸的失踪有关系。”
第一七二章 失踪人口（六）
“所以，你也怀疑你爸的失踪和我有关吗？”听完李玮的讲述，我轻轻推开他的壁咚，问。
他摇摇头，“我来找你并不是怀疑我爸的失踪与你有关，我只是大概确定了他会真的去执行他寻死的念头，明白他已经身首异处了，所以来找你。”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警察查监控时我也在旁边，虽然听不到当时我爸去学校找你，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我能从他的表情和动作感觉出他是在有求于你。他一个大人能求你什么？而且，你俩并不认识，不过是十五日那天晚上你到殡仪馆来吊唁时打过照面罢了，你俩不可能存在什么交集。当下的状况是我妈刚出殡，他会为了什么事去求你？我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我想起暑假夏令营时你们班发生的大巴坠湖事件，我们去事发地祭拜时，你被一群家长给围攻了，是我救了你替你解的围，你还记得吗？”
“嗯。当然记得。”我点点头。
“我还记得我当时问过你那些家长为什么要攻击你，你的回答是他们以为你能帮他们见到死去的孩子。你是这么搪塞我的吧？”李玮挑眉阴阴地笑到。
搪塞？他用这词表示他知道我说的不是真话了。
“开学后的某一天下午放学，我看到之前带头攻击你的那个家长到学校来找你，我以为她还是来找你麻烦的呢，于是就想着跟上去看看你会不会有麻烦。谁知道她是来向你道谢的，很抱歉我偷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过她道谢的内容着实让我咋舌，感谢你让她见到了她死去的女儿？我以为她又神志不清在说疯话，可你的反应却很淡定接受了她的道谢。我当时以为你只是为了不想跟她扯啰才顺着她的意思走，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家长围攻你的原因，并非空穴来风啊。”李玮说完，又凑近我，双眼直直望着我，锁定我的目光，等着我回应。
“这么说，你相信我能见鬼咯？”我再度轻轻推开他，浅浅一笑，往便利店内走去。
“我不排斥一切超自然无法解释的东西，信不信，只有亲眼所见了才能确定。你干嘛去？”他跟着我走进了便利店。
“肚子饿了，我请你吃他家的便当和关东煮吧。吃饱了我带你去找你爸爸。”
我挑了两个便当盒饭让店员加热，又再挑了一大碗的关东煮，买了两瓶饮料。
“你果然知道我爸的下落，”结账等待便当加热时，李玮继续发问：“他是在哪里自杀的？他为什么要躲起来死？是觉得没脸见人吗？你帮他见到我妈了吗？”
我耐心地依次回答他：“他是在你家阳台的晾衣杆上上吊自杀的。他并没有躲起来，他爱你妈妈爱得坦荡荡，不会觉得哪里丢人。不过，他死后并没有见到你妈妈，原因很简单，我骗了他，我不想帮他达成心愿。”
李玮听到我的回答，疑惑又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惯他只想着你妈妈而完全把你忽略了，太不负责……”提到李向阳的不负责，我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不齿和愤愤，我仍搞不清为何对此那么介怀。但我意识到我这么表达出原因时，有些越俎代庖得令李玮诧异了，连忙收回声。毕竟我对此事所愤慨的当事人就是李玮，他都没表达他对李向阳的不齿，我凭什么在这儿评判他爸。
但我又忍不住……我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我要声明肯定的是，绝不是我对李玮有了喜欢或是亲近的想法，我对他绝无半点意思……
“唉！他确实是个不负责任的老爸……”李玮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不再冰冷地对我说：“谢谢你啊，为我打抱不平……”
好温柔。看着他受伤的模样，好让人心生怜惜。
叮——！微波炉里的便当加热好了，及时打断了我们的对谈。我俩端着有些烫手的便当，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享用晚餐。
“你说我爸是在家里上吊自杀的，那他的尸体怎么会不见了？还有，小区绿化带里的血迹是怎么回事？这些你也都知道吗？”李玮边吃这便当边继续问我，包着食物的嘴吐字含糊不清。
“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可能又要颠覆你以往的认知了……”我脑海里浮现出陆河操控尸体的模样，一阵鸡皮疙瘩泛起。
“又是和你这种超自然无法解释的能力有关吗？难不成是我爸的尸体自己跑掉了？”
“确实是你爸爸的尸体自己从家里打开门跑出去的，但他是被别人操控了。”
“操控？尸体吗？”李玮难以置信地反问。
“嗯……”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索性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李玮。包括陆河的能力，李向阳的尸体被她带走，以及我和陆河在绿化带里小小战斗了一番。
李玮一边吃东西一边听我说，时不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我爸是被一个赶尸人带走了咯？原因是因为那个赶尸人喜欢我爸的尸体？这也太诡异了吧！”
“事实就是如此，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我信！你告诉我，那个赶尸人在哪儿？你知道吗？不能让她把我爸的尸体当成玩物，得找她要回来才行！”
“嗯？”我差点被甜不辣给噎着，猛喝了一口饮料把食物冲下去。没想到他完全没怀疑我的话，竟还主张要找陆河夺回李向阳的尸体，不禁让我惊愣。
不过，正好我也想借着警察之力将陆河逮捕，消除她对我的威胁，李玮能代劳向警察那边提供线索再好不过了，“她叫陆河，我只知道她是城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负责遗体火化的工作。”
“陆河……殡仪馆负责火化的……”李玮拿出手机来记录。
“你想怎么做？不会是直接去殡仪馆找她吧？她很危险，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当然是交给警察去办啊，她偷盗尸体也算犯罪。”李玮记录完毕，开始拨打电话。
“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今早我没跟警察提这茬……”我提醒着他不要把我出卖供出来。
“嘘——！放心，我知道该说什么！”他让我先噤声，等他打完电话再说。“喂？莫警官你好，我是李玮。我突然想起件事，或许是条线索……在殡仪馆替我妈守灵时，殡仪馆有个女工作人员总盯着我爸看，我爸还和她在告别厅外鬼鬼祟祟地碰过面，不知说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有些可疑，你们能去找那个女人问问看吗？嗯，嗯，是的，拜托了，我只知道她是负责火化的。好的，等你消息，谢谢莫警官。”李玮和莫文武联系完，挂断电话，继续吃他的便当。
他确实只字未提是从我这儿获得的陆河的消息，也没有提到操控尸体，预见死亡这些会让警方无法理解，当成笑话的内容。还编造了李向阳和陆河私下在殡仪馆碰面的谎言。真是深得我心。
“吃饱了吗？”李玮擦着嘴问。
“差不多了。”
“那就带我去见我爸的鬼魂吧。他在哪儿呢？”
“呃，就在你家小区。”
第一七三章 不想见你（一）
我和李玮收拾好餐桌上的垃圾，装进塑料袋里，起身准备扔到垃圾桶里。突然我看见便利店外正对着我们的公交站台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举着手机对着我俩，应该是在拍我们。
是黄欣玲。
这个八卦的女人，最喜欢捕风捉影，胡乱传播未经证实的消息。她偷拍我和李玮在一起吃饭聊天的视频或照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到校园网或是各班的qq群里去，大肆“宣传”一番。
我倒是无所谓自己被八卦什么的……但一想到林琳也会看到，我就有些难以言喻地慌张起来。
我假装淡定地提起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和李玮一前一后地走出便利店，不想让黄欣玲发觉我已经知道她在偷拍了，以防打草惊蛇被她跑了。
黄欣玲从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后躲着，露出个头来继续偷拍我俩，简直就像娱乐新闻狗仔队的记者似的。
我紧贴在李玮身旁，等着慢慢靠近公交站台，然后再出其不意地夺过黄欣玲手中的手机，删掉照片视频。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黄欣玲十分警觉，在我们离站台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就收起了手机，扭头准备离开公交站台。
我见状立马向她冲了过去，撇下李玮。
“喂！你跑什么？干嘛去？”李玮一阵莫名在我身后大喊着，追了上来。估计他以为我是要出尔反尔，不愿带他去找李向阳想逃跑。唉！任何人的信任呢？
李玮的声音不仅被我听到了，黄欣玲显然也被震住了。她闻声反脸查看，发现我正向她奔去，紧张之余，拔腿就跑。
“陶桃！你给我站住！你想说话不算数吗？！”甭说李玮是练体育的，单凭他那双大长腿，就不用质疑他跑步的速度。我才刚起步，就被他给逮住了。他紧紧抓着我的衣服质问着我。
“当然算数！你这迟钝的家伙，赶紧上去追她，她刚才在偷拍咱俩，要是她乱传咱俩的绯闻就惨了！”我挣扎着扭动身体，冲他嚷嚷着。
“她谁啊？”李玮抬头看向黄欣玲的背影，没认出来。
“黄欣玲啊，上次潘文婷和你的事就是他传出来的。还不快去追！”
“那个八婆嘴啊！码的。”李玮听了我的话，松开我向黄欣玲追了上去。
真快啊。他奔跑的速度像离弦的箭一样，带着风一下子就冲到了黄欣玲身后，像刚才抓我一样，牢牢地抓住了黄欣玲的衣服。
我松了口气，慢步小跑过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黄欣玲大喊着，是想引来路人替她解围的意思。
“别喊了，黄欣玲，你自己偷拍你还有理了？把手机交出来，删掉你刚才偷拍的东西就行。”我跑到他俩身旁，也故意大声说着，让旁人听到，一来表示我们和黄欣玲是认识的，二来是想让路人知道我们占理，并非无故找黄欣玲麻烦。
“我凭什么把手机给你们。我爱拍什么管你什么事！你没有权利检查我的手机！放开我！救命啊！”黄欣玲不依不饶地继续大喊，终究还是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有个男人误以为是我和李玮在欺负黄欣玲，上前来想制止我们，让李玮松开抓着黄欣玲的手。
李玮拍开那个男人的手，“你别多管闲事，和你没关系。”
“嘿！小伙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欺负女同学你还有理了，有没有点教养？给我撒开手，放开人家！”那个男人可不怕李玮，又再上前来抓住李玮的手腕。
我感觉李玮快憋不住怒火了，估计是那男人说的那句“没有教养”刺激到了他，我看到他捏紧了另一只拳头。
“报警吧。”我怕李玮一时冲动和那男人打起来，连忙摁住李玮跃跃欲试的另一只拳头，这么说到。
“报警？唬谁呢，报啊，谁怕谁！在场的人有目共睹，害怕你们恶人先告状？”那男人轻蔑不屑地看着我说。
“这位大哥，麻烦你搞搞清楚情况再见义勇为好吗？”我也一脸鄙视地看着那男人怼回去，“是她偷拍我俩在先，我们只是要求她删掉偷拍的照片视频而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在欺负她。她不承认有偷拍，不愿交出手机给我们查看，那我们只有报警让警察查咯。谁有功夫报警唬你啊。”
那男人被我怼住了，有些挂不住面子，松开抓着李玮的手，看着黄欣玲问：“同学，你确实偷拍他俩了吗？”
“胡说，我才没有偷拍！”黄欣玲死不承认。
“没偷拍干嘛不敢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冷笑着问她。
“我凭什么给你看，我说了你没有这个权利！”
我耸耸肩，“那就只有报警咯。放心，如果你真的没偷拍是我误会你了的话，我会跪下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这可是你说的！放开我！”黄欣玲气势汹汹地扭身甩开李玮的手，掏出手机来，划屏解锁，点击着屏幕。
李玮迅猛地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手机，看也不看地把屏幕朝外，递给围观的路人看。
屏幕上显示着“是否确认删除？是/否”的选择框，我轻触屏幕点了“否”，屏幕显示着的正是我和李玮坐在便利店里吃东西的照片。
“哼，还想现场删除照片阴我？你还真不要脸啊。”我笑了。
围观路人一阵哗然，“见义勇为”的男人尴尬地为他的鲁莽向我和李玮道歉。这阵啪啪打脸好不痛快。
黄欣玲闷声不语，路人们也感到没意思地也一哄而散了。
李玮拿着黄欣玲的手机，开始划屏点击，将我俩的视频和照片挨个一一删除。然后把手机还给了黄欣玲，轻蔑地说：“学什么不好，非得做狗仔！”
“黄欣玲，我记得以前就警告过你，再胡说八道乱造谣我，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我拧着表情，难得凶狠地用手指戳了戳黄欣玲的肩膀说。
“哼！你给我等着，陶桃！”黄欣玲拍掉我的手，推开我，留下这句话，叫嚣着跑走。
“又是这句，我等着呢……”我看着她跑远，吐槽到。
“哟！看不出你也能凶起来啊！”李玮背手抱着后脑勺调侃我。
“她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不凶一点根本震不住她啊。”
“呵呵，你就那么怕跟我传绯闻？”
“我可不想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
“这样啊……”李玮眼珠子转了转，笑笑，“如果绯闻成真了呢？”
“什么意思？”我的心一紧，受惊不浅。
“就是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了怎么办？你是不想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还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李玮表情严肃地问。
“……”我傻了，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吓死人了，我连忙拒绝回答：“没有如果，你不是和林琳在一起吗？别拿我开玩笑！被她误会就不好了。快走吧，赶紧帮你和你爸见面，我还要回家复习功课呢！”
李玮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和我往公交站台走去，乘公交去往御景园小区。
抵达御景园小区已经晚上七点多，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不确定李向阳的鬼魂还是否存在在小区里。记得上次他的鬼魂跟着我试图走出小区时，就消失不见了，我当时并没有确认他是完全消失了，还是因为限制区域的问题跳转回了小区内部。所以，进入小区后，我跟着李玮往他家走，一面四处观察着小区里的情况，看看能不能碰见李向阳。
“哎呀，这不是李玮吗？”
我正环顾四周寻找着李向阳的鬼魂，突闻前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跟李玮打招呼。
“王阿姨好。”李玮有礼貌地跟那个女人问好，貌似是街坊邻居之类的存在吧。
“唉！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真是可怜的孩子啊。你爸爸有消息了吗？”关心的话语，同情的表达，但我却听出了八卦的味道。
“还没……”李玮显然不太会应付长辈的叨扰和纠缠。
“你说你爸也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玩失踪。你妈妈才刚走，他就不管你了？……”
叭拉叭啦，真是无处不在的八卦。
我默默退了几步，懒得去听他们在聊些什么，继续四处张望着寻找李向阳的魂。
没发现吔，他会不会真消失了啊……
“陶桃，你这个骗子！”刚冒出他已消失的怀疑，他就风尘仆仆地从绿化带里钻出来了，骂骂咧咧地冲到我跟前，伸手想抓住我，却忘了他碰不到我，穿过我身体之余，一个踉跄摔了个狗扑屎。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啊，你看得见我，这次怎么不装了呢？上次不是装看不见听不见，无视我吗？你这个骗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李向阳听到我的笑声，迅速反应过来，继转身爬起来继续朝着我骂到。
我捂着耳朵不想听他的骂，表情漠然地看着他。“你先骂，骂完我再说。”
听到我这么说，李向阳立马闭嘴了。仍是怀揣殷切希望地问：“你是不是改变主意，愿意帮我和我老婆见面了？”
我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摇摇头，“是李玮想见你，和你一样，他求我帮他见到你。”
“玮玮？玮玮知道你可以……他想……见我？”李向阳吃惊地长大了嘴，声音有些颤抖，应该是在害怕。或许他没考虑过这个结果，抛弃儿子自杀后还会再面对儿子，他不敢面对。
“对啊，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我淡淡地回答他。
“不，你先答应我要帮我见我老婆的，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他摇着头拒绝接受我要让他和李玮见面这件事，“况且我是有支付你报酬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我不想见玮玮，求你不要让我们见面。”
“他很难过，他很想你。”我捏紧了拳头，替李玮感到难过，要是他听到李向阳说不想见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些都是暂时的，时间会消磨掉这些，他会坚强地好好活着。见了我又能怎样，他的痛苦并不会减轻，还不如就这样。陶桃，玮玮还有他往后的人生，请不要让他止步于此。我和我老婆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徒增活着的人的烦恼了，好吗？你带我去见我老婆吧，我求你。”李向阳仍是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令我感到不适。
“你是不想见他，还是不敢见他啊？”心狠，太心狠了，我对眼前这个男人的鬼魂产生了难以言表的嫌恶感。
“我……”李向阳感觉到我在生气，迟疑了他的回答。
这时，李玮终于应付完了邻居王阿姨的八卦，冲我喊了一声：“陶桃，你跑那么远干嘛，走啊。”
“好的，来了。”我答应到，无视李向阳，向李玮走过去。
“喂！你去哪？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是玮玮吗？”李向阳跟在我身后焦急地问。
我没回答他，走到李玮的面前。
“诶，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那边说话，是我听错了吗？”李玮也问我。
此刻，我站在李玮和李向阳的鬼魂中间，他俩看不到听不到彼此，我就像一道屏障一样，将他俩隔开。
李玮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直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身体和声音都颤抖着问我：“是……是我老爸吗？”
而李向阳的声音也在耳边回响：“陶桃，我求求你，带我去见我老婆……”
我冲李玮笑笑，点点头嗯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李向阳，收起笑容，抬起手，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
“李玮，你爸就在这里。不过……”我转回头来抬眼看着李玮，他一脸的期待又有些害怕，我在心里叹息着，恐怕他的期待要落空了，“不过他说，他并不想见你呢！”
第一七四章 不想见你（二）
“为……为什么？”李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愣住不动，无法理解地看着我。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李向阳会不想见他，再怎么说，他也是李向阳的儿子啊！就算和潘云相比，李向阳更在乎的不是他，但也不至于见都不打算见他一下吧！
我耸耸肩，转头问李向阳：“李玮问你，为什么不想见他？”
“我……”李向阳傻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像生怕我会突然冲向他，带着李玮穿过他的身体似的。“我对不起他，没脸见他……”
“他说他对不起你，没脸见你。”我转回头来传话给李玮。
“我呸！既然知道对不起我，就现身给我赔罪啊！别自说自话地躲起来，什么都是你擅自决定的，妈妈病了不告诉我，妈妈快死了你也不告诉我，就连你打算跟随妈妈而去也瞒着我，你把我当你儿子了吗？你配做一个爸爸吗？”李玮怒了，冲着我身后的方向咆哮着，他以为他说得那么大声李向阳就能听到似的。情绪铺得那么满，还不得我平铺直叙地转述传话。
“他说，他呸，既然知道对不起他，就现身给他赔罪，别自说自话地躲起来……呃，后面是什么来？你说的太长了，我记不住。”我话说到一半，忘了后面的内容，问李玮。
“可恶……可恶！你让他直接出来跟我说话！你不是可以做到吗？别夹在我们中间传话了。”李玮恼怒地对我说，要求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让他和李向阳见面。
“呃……”我犹豫着，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这样好吗？我来回张望着李向阳和李玮。并不是我不想强迫李向阳和李玮见面而犹豫，而是担心在李向阳有强烈反对情绪的情况下让逼他与李玮见面，会不会给双方带来更大的伤害。
“你做不到吗？原来你所谓的能力都是骗人的对吧？”李玮看出我在犹豫，用激将法刺挠我。
激将法对我没用，我仍旧站在原地不动，犹豫不决。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受不了，别太小瞧人，快让我见他！陶桃！”李玮把手搭在我肩膀上，一脸诚恳地乞求着我。
看在他那么诚恳的份儿上，我终于做下决定。
“好啊，后果自负！”我抓住李玮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握紧，拉着他转身，飞快地向李向阳冲了过去。
李向阳只离我有四五个身位，猝不及防地被我俩穿越了身体。
“陶桃，你干什么……”李向阳张口想骂我，话到一半却止住了。
我回头，看到李向阳呆呆地愣在原地，望着我身旁的李玮，眼里满是不安和歉意。
“玮……玮玮……”李向阳见到李玮，先前对我说的决绝，狠心都全然不见了，他内心堆建起来的堡垒轰然崩塌，无法再拒李玮于千里之外。
“我爸……”李玮的目光却没停留在李向阳身上，他瞥向我问：“我爸在哪儿呢？”
“嗯？！”我一惊，“就在咱面前啊，你看不到？！”
“面前？哪儿有？你骗我的吧？我怎么看不到他？爸！爸！你在吗？”李玮冲着我指的方向喊。
失败了？这可是第一次。怎么会突然失败了呢？我明明已经带着李玮一块儿穿越了李向阳的身体，可怎么李玮仍旧看不到听不到李向阳呢？但李向阳却又能看到李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李玮还是看不见听不到自己，李向阳崩塌的堡垒又立马再堆叠起来，收回不安和愧疚的神情，嘲讽着我：“哼哼，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而已，害我虚惊一场。”
“你真的看不到你爸吗？他都能看到你呢！”我表示怀疑地向李玮确认问到。
“你在耍我吧陶桃？装得我爸真的在这似的，你说在就在啊？哪儿呢？你倒是让他出来见见我，跟我说说话啊！”李玮生气地冲我发火。
“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质疑欺骗，这是我忍不了了。可我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只要李玮看不到李向阳，我说再多也是白搭。于是我又拉起李玮的手，朝着李向阳跑过去，“再试一次看看！”
谁知道李向阳已提高了防备警惕，见我拉着李玮冲向他，他立马躲开了。他害怕我再做尝试。万一第二次穿越就管用了呢？那他重建的堡垒又得再崩塌一次。说白了，他还是不敢直面李玮，逃避。
“你别跑啊，李向阳，给我站住！”李向阳逃窜躲避着我俩，我拉着李玮追逐着他。
“你真是多管闲事，陶桃，该管的你不管，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我老婆？”李向阳边跑边问。
“先见见你儿子再说吧！”我气急败坏地嚷着。
“我能看到他啊，这不已经见了吗？”他钻我话语的漏洞怼回来。
“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谈谈？他有好多话想问你。”
“我没什么话要对他说的，你就别瞎操心了！我是不会见他的，你甭想再试了！”他说着，突然加快速度，钻进了绿化带灌木丛里。
“靠，老鼠吗？”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拉着李玮准备也往绿化带里钻。
可李玮突然甩开了我的手，“够了！”他颤抖着身体，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我以为他要冲我发火大骂，谁知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像泄了气的气球般失落地说：“我累了，算了吧，我想回家了。你也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可……”我想说我没骗他。
“谢谢你。今天辛苦你了。”他也不等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把我一人留在原地。
这两父子……都有毛病啊！抽的什么风！我就不该答应过来，不管是李向阳还是李玮，我当初直接无视掉不搭理就对了。
我暗自不爽地吐槽着，离开了御景园小区。
次日，中午放学吃饭时，在食堂遇见了李玮和林琳。
李玮一如既往地带着他那冷酷的扑克脸，招呼也没和我打一声。既然他是这副态度，我索性也懒得搭理他，瞥都不瞥他一眼，只看着林琳说话。
林琳以为我俩是因为昨天下午放学时闹的不愉快还在各自心存芥蒂，故像个和事佬一样，建议咱仨一块儿吃午饭，她作为中间人调和调和。
我没拒绝，李玮也没反对。
不过，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就只有林琳一个人在说个不停，我和李玮一句话也没搭。
饭后，我跟林琳告别，不想再继续做电灯泡。林琳尴尬地笑着目送我离开食堂。
真搞笑，李玮跟我甩什么脸色，是在为我骗了他而生气吗？我又没骗他，该做的我都做了，是他自己看不到……不过话说回来，昨晚我确实已经让李玮穿越了李向阳的身体，为何他还是看不到李向阳呢？想到这个问题，我着实感到费解。
又过了一天。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虽然是高三，但整个冲刺楼还是充满了浓厚的节日气氛。倒不是说楼内有什么烘托节日氛围的布置或摆设，而是同学们感觉都人手一个或几个带着包装袋或包装盒的苹果，准备送人或是收到的礼物。
相比较两手空空的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过什么圣诞节平安夜啊，这西方的节日又不放假，真不知道瞎凑什么热闹。”还好不只是我与众人格格不入，杨丹也是极度厌倦这个节日，课间与我吐槽着。
“就是，拿个苹果送来送去的，带着那么精美的包装是让人吃还是不让人吃啊？”我附和着她。
“陶桃，有人找！”坐在靠走廊窗户边的同学喊了我一声。
“谁啊？”我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起身往教室外走出去。
走出教室，我看到张思睿正背着手靠墙站着，见我出来，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走过来。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张思睿嬉皮笑脸地开场白我已见怪不怪。
“昨天课间操时不才见过吗？”我白了他一眼，“有事快说。”
“今天放学你有空吗？一块儿吃饭行不？”张思睿直白地说。
“没空，我预约了线上课。”我断然拒绝了他的邀请。
“几点啊？赶在上课前吃完饭回去不就行了？”张思睿不死心。
“太浪费时间了，回家路上我就叫好外卖，到家开吃，吃完还可以复习一下之前的内容。”我看了他一眼，调侃到：“怎么，你妈管你又不严了？马上就月考和期末考了，你复习好了吗？别再继续往下掉排名了哦。”
“今天不是过平安夜嘛！我老妈和老爸出去约会去了，我这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竟要吃他们的狗粮，实在是悲催啊！你就行行好，赏脸陪我吃个晚餐呗。”他继续装可怜。
“抱歉啊，我不过平安夜圣诞节的。”我仍旧不留情面地回绝了他，转身往教室走回去。
“诶，等等！”他连忙拉住我，“不过节，收礼物总可以吧？可拆卸的哆啦a梦和会发光的皮卡丘，选一个。”
“呃……”真是纠缠不清，“皮卡丘吧！”收礼比吃饭好办，随便买个礼物回他便是。吃饭还得回请，浪费时间，浪费精神。
“好咧！”张思睿松开我，兴高采烈地跑下楼去。
第一七五章 不想见你（三）
放学回家，一路上感受到浓浓的平安夜节日气息。
各个商家门头都装扮上了彩灯，圣诞树大大小小的摆放店门外，有的店门口还有扮成圣诞老人的促销员在分发传单。
路边小摊贩清一色是卖平安果的，也就是各种各样包装的苹果或蛇果。凑热闹扎堆的是学生居多，估计上班族都在通勤回家的路上，或者已订好饭店在约会用餐了吧。
没劲。我对各种节日都没有太多情怀，圣诞节平安夜也不例外。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每当到了节日，妈妈就会比平时更忙，做生意自己过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节日对于我最重大的意义，便是学校会放假了。可圣诞节平安夜学校又不会放假，对我来说更没有啥意义可言了。
我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就已经点好了外卖晚餐，回到家刚放下书包，洗完手换好衣服，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应该是外卖到了，时间刚刚好。
“来了。”我扎着头发过去开门，门一打开，看到是张思睿站在门外，两手都提着袋子，我有些傻眼，“你怎么来了？你这是……”
“送外卖啊！你看看是你点的吗？”张思睿笑嘻嘻地将一只手上的袋子递给我，“大过节的，你就吃这么点儿玩意啊？”
我接过袋子查看，一份广式火腿玉米蒸肠粉，一份双皮奶和一对烤翅，没错，是我点的外卖。我狐疑地问：“是我点的，怎么是你给送上来了？”
“我一直跟在你身后过来的啊，你上楼后我就在楼下等着，来一个送外卖的我就问他是送到几零几的，截胡，嘿嘿。”张思睿得意洋洋地说，“诶诶诶，还不快找双鞋给我穿让我进去！我买了只烤全鸡，还点了牛排意面，一会儿就送到了，快一起收拾收拾桌子准备吃大餐吧！”
“呃……哦，好的。”我一脸懵逼地答应着，找了双粉色的棉拖鞋给张思睿穿，让他进来。
“靠！鞋那么小，就没有稍微大一点的吗？”他走进屋，发着牢骚。
“没有。要不，你出去买一双？出小区左转有便利店。”听到他那讨厌的吐槽声，我才感到后悔，刚才怎么就放他进屋了，真是糊涂到家了。
“哼哼，你想让我出去买拖鞋，然后就不给我开门让我进来了吧？我才不上你的当。小就小吧，将就穿。”张思睿识破我的想法，贼兮兮笑着，毫不客气，喧宾夺主地指着饭厅的餐桌说：“待会儿在那儿吃饭是吧？快去收拾收拾啊！”
我瞪了他一眼。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
“应该是牛排意面到了，我去取，你快去收拾，啦啦啦！”张思睿无视我瞪着他的眼神，兴高采烈地蹦哒着去开门取餐，好不开心。
天哪！真是引狼入室啊！我感到头疼抓狂地用力揉搓着头发。我放弃抵抗他的无赖，罢了，就和他一块儿吃顿饭，吃完饭让他走人。
我收拾着餐桌，张思睿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饭厅，感觉东西好多，不止他刚才说的烤全鸡和牛排意面而已。
“你点那么多干嘛？吃不完浪费！”我没啥好气地说他。
“吃不完丢掉才浪费，留着吃两顿不算浪费吧？”他还是嬉皮笑脸地回我。
“谁要吃剩饭剩菜啊……”
“我啊，吃不完你留着，明天我再过来吃！”
算我没说！
真不要脸，我算拿他没招了，闭口不言地收拾餐桌，把他拎过来的食物摆放好。
除了烤全鸡，牛排，意面，还有披萨，蔬菜沙拉，苹果派，蛋挞和水果茶。妥妥的吃不完。
“要不要喝点儿红酒庆祝庆祝？”刚坐下，张思睿兴奋地从书包里又拿出一瓶红酒，征求我意见地问到。
“你很像电车痴汉呢！跟踪我回家，不请自来，现在还要让我喝酒？想灌醉我干什么坏事吗？”我断然否定了他的提议，拒绝喝酒。
“说什么呢！我可是正人君子！这不是过节，喝点酒烘托节日氛围撒。”
“噗！正人君子就给我赶紧吃饭，吃完走人。”
张思睿识趣地收起了红酒。我俩对坐着开始用餐。相对无言只是暂时的，吃了没几口，随着张思睿那做作的感慨“哇塞，真的好好吃哦！”一出口，他就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叨叨了。
“你的双皮奶好吃吗？分点给我吧？”
“诶，待会儿你要上什么网课啊？你成绩那么好，还上网课，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补习班那些老师讲课真没劲，我都听不下去。”
“要不，你帮我补补课呗。我给你点大餐，你辅导辅导我就行。”
叭拉叭啦……
我管不住他的嘴，不回应他便是，权当他在自娱自乐。吃完饭就让他走人，可不能让他多留一刻，耽误我学习。
我在心里寻思着……
吃完饭时已经七点半多了，预约的线上课是七点四十五。我打算以此打发张思睿离开，“你吃饱了吗？”
“嗯？还没呢，歇会儿再吃，你不是说别浪费嘛！”他的回答令我恼火，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我分明看到他放下餐具好久了，其间打了饱嗝六次，拍肚皮松裤腰带不下三次，坐都坐不直了，哪里还像要继续吃下去的样子。
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我要上课了……”
“没事，你去上吧。我歇会儿再吃点儿，实在吃不完我就帮你收起来放冰箱。对了，你家放冰箱的食物是用保鲜袋密封还是直接装保鲜盒里啊？”张思睿傻乎乎地问着。
他一定是在装傻充愣，赖着不走。哪有这么没眼力劲的人。
“不用你收拾，吃完了你……”我正要发火赶他走，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欲言又止的我掏出手机，是李玮打来的。
“喂？”我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来。而且，他不是觉得我前晚骗了他，这两天都对我爱搭不理的吗？
“平安夜快乐。”他一开口就令我感到莫名，太不符合他冷酷的人设了。
“额……有事吗？”
“今晚有空吗？想再让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想问你，我妈的鬼魂还在吗？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倒是不客气地直接问到，好像我跟他已经很熟了似的。
“啊？你不是不相信我能见鬼吗？怎么又……”我有些搞不懂他。
“抱歉，那天晚上我是骗你的，其实我能看见我老爸的鬼魂。”李玮毫无诚意地说着道歉的话，“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他的惶恐不安和惭愧内疚，听你说他不想见我，我便临时起意，先假装看不到听不到他。反正他已经能看到我了，让他以为我看不到他，可以消除他的戒备，至少他不会害怕接近我，躲着我了。”
原来是这样，我诧异的同时，又觉得他实在是狡猾，连我也骗过了，搞得我以为我的能力出错了呢。
“所以这两天你爸都陪在你身边吗？”
“嗯。和我预料的一样，他以为我看不到他，就没那么内疚不安，反而整天都围在我身边，跟我说话，不停地叨叨，我从没觉得他是个话痨。”李玮语气里透出愉悦。
“跟你说话？”
“严格来说，是他自言自语，呵呵。他觉得我听不到他说的，所以对我说了好多体己的话，连一些**话都告诉我了。哦对了，他还为他抛下我去自杀跟我道歉了呢！”
“哦……”既然结果是他想要的就好，我无意再听他多详细描述，想要打断他终结聊天，“你妈之前在人民医院，现在还在不在我不清楚。”
“你能帮我去确认一下吗？”这些男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理所当然，毫不客气啊，张思睿是这样，李玮也是这样！
“不好意思，今晚我没空。”我没必要对他有求必应。
“啊……对哦，今天是平安夜，你有约了吗？”李玮不依不饶地追问。真好笑，有没有约和你没关系吧？我在心里吐槽。
“对啊，陶桃有约了，这位哥们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别大晚上的骚扰我家陶桃……”张思睿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我旁边的，李玮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貌似听到了，张嘴就冲着手机示威般地大喊大叫到。
“喂，有病啊你，谁是你家的，要脸不！”我连忙推开张思睿，捂住手机话筒骂到。
“做戏嘛！你不是不擅长应付这种死缠烂打的人，我演你男朋友帮你打发他好啦，嘿嘿！”张思睿又凑过来，撇着嘴在我耳边轻声说。
他还真好意思说，他才是最死缠烂打的那个人好吧！假扮我男朋友？可不能随便开这个头松这个口。我鄙视着他，把身子歪向一旁，手机听筒里传来李玮的疑问声：“刚刚那是谁啊？你男朋友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有……”
“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你误会了。”我连忙跟他解释。不对，我跟他解释个什么劲啊，没这个必要啊！
“陶桃，你不是要上网课吗？怎么聊起天来就没完了？”
“陶桃，你是不是遇到无赖了，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收拾他。”
张思睿和李玮的声音在我耳边叭拉叭啦响着，快把我给烦死了。
我冲手机话筒喊到：“你老妈的事我有空回去核实的，就这样。”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李玮的声音总算消失了，我舒了口气。
张思睿见我挂断李玮的电话，嘚瑟地露出获胜般的表情。
我闷着脸，指着他，“你，给我出去！”
张思睿依旧嬉皮笑脸，“哎呀，不急不急。你先去上网课，我帮你收拾完饭厅就走。”
“出去出去，我不用你帮我收拾！”我推着他往门外走。
“诶诶诶，吃完饭就赶我走，不知道吃人嘴短这句话吗？”
我不理他的油嘴滑舌，将他推到门边，打开门让他出去。
“包，我的书包还在沙发上呢！”他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我转头看了看沙发，他的书包确实在沙发上。我瞪大眼睛警告他：“站着别动，我去拿给你！”
张思睿乖乖听话地站在原地，我走回客厅去拿他的书包还给他。“喏，给你，走吧！”
“等等，”张思睿神秘兮兮地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个包装盒塞到我手上，“给你。圣诞礼物，会发光的皮卡丘。”
“嗯？”没想到他还真准备了圣诞礼物给我，我有些措手不及地接过包装盒。连盒子上的包装纸都是皮卡丘的，他真是用心。知道投其所好，而且也说到做到，“谢……谢谢。”收了礼物，我下意识地道谢。
“哈哈，你现在又算拿人手短了，哼哼，以后不许对我那么凶！”吊儿郎当，没点儿正形，刚对他萌生的好感顿时被掩埋，他还真是正经不过三秒啊。
“谢谢你的晚餐和礼物，明天我会回礼的，再见！”我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关上门。
“明天吗？那我等着你约我哦，我要不要打扮帅一点啊？对了，我喜欢海贼王里的索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吃海鲜，会有点过敏……”
张思睿听到我说明天会还他一顿饭和回送礼物给他，难掩兴奋地在门外嚷嚷着。我捂着耳朵走回房间，戴上耳机，点开网课的app，进入课堂开始听课，把张思睿的声音隔绝在外。
第一七六章 不想见你（四）
上完网课已经九点了，我走出房间舒展着腰颈部，准备收拾饭厅的残局。
唉！看着眼前的杯盘狼藉，真该让张思睿收拾完再走的。我有些后悔了。
虽然都是叫的外卖，但张思睿为了摆盘布置餐桌，把餐食都重新放在盘子里了。而且我们都订的是环保单，没有餐具，全都是我家的刀叉碗筷。
郁闷。都是给张思睿折腾的。按原定计划我吃完饭，上完网课就可以听着歌去泡个澡，然后就休息了。结果还得先收拾整理。
收拾完饭厅，洗完碗已经九点四十了。刚才忘了先刷浴缸放热水了，现在时间有点晚了，加上我有些怠惰，不想再刷浴缸，索性决定不泡澡，直接淋浴然后睡觉得了。
洗刷淋浴完毕后，我敷着面膜靠坐在床上看书，但却心猿意马，思绪老跑到书本之外。
合上书，我闭眼睛仰面躺下。脑海里想着李玮让我帮他确认潘云是否还在的事。重点不是他突然想起要去见潘云了，而是他给我打电话联系时那神清气爽的爽朗样儿，仿佛已经赶走了短时间内失去父母的阴霾了般，他的适应能力真快啊。
最让我介怀的是，他说李向阳已经跟他道歉了，从他的表现和态度来看，所以他是已经原谅李向阳抛弃他去寻死的事了吗？
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如同之前我说过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李向阳不负责任的做法而恼火和不齿，我以为或多或少是因为我是站在李玮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潜移默化地干扰了我的判断，太过投入而导致的缘故。
可现在看来，作为当事人的李玮貌似对此都不介怀了，为何我仍旧对李向阳不负责任地寻死自杀那么在意呢？
越想我越感到不安，脑海里的画面逐渐转换为我妈妈躺在医院病床上，声嘶力竭地哭泣。她为何哭得那么厉害？是因为手术的疼痛难耐？是因为经历了死亡从鬼门关回来后心有余悸的害怕？还是与张叔叔和我重逢的喜悦？不，都不是，是因为失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痛苦。
妈妈的主治医师曾告诉过我，在她查出妊娠高血压时医生就建议过她终止妊娠，包括张叔叔都说实在不行就拿掉孩子，不要冒着风险。可妈妈却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要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拼了命也要生下来，哪怕是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最最最爱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胜过爱张叔叔，更远胜过我……
我惊恐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看着天花板。我是睡着了一会儿吗？刚才脑海里的画面是梦，还是我在浮想联翩？
我揭掉脸上已经有点发干的面膜纸，轻拍着脸思忖着。我明白了，我从来就不是站在李玮的角度去看待李向阳抛弃他去自杀的事，由始至终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理解这件事，投射到自己的情感里。
和我妈妈一样，李向阳最最最爱的人，是他的老婆潘云，远胜于他的儿子李玮……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欲赶走这些扰人心绪的烦忧，可越不想想，相关的内容画面就越是侵扰而至。
我烦躁得大叫，从床上弹起来跳下去，不小心踩到丢在床边的盒子，摔倒在地。
疼……我躺在地板上，揉着背，看到绊倒我的东西是张思睿送给我的圣诞礼物。
看着包装盒上皮卡丘的图案，我想起张思睿曾说过这礼物是什么。
会发光的皮卡丘？什么玩意儿？这礼物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让我短暂地忘却了刚才脑海中的烦心事。
我坐起来，撕开包装纸，把烦恼忧愁抛一边，查看验收我的圣诞礼物……
没有使用说明，一看就是拆开过重新再包装的。树脂材料做成的皮卡丘手办，做工还挺惊细的，十分可爱，也没有怪味。可我翻来覆去查看，就只发现了一个放七号电池的地方，没有任何开关，也不见它发光出声啥的。
研究了十多分钟……
“喂？你到家了吗？”我竟为了搞明白这皮卡丘的发光功能，主动给张思睿打电话了。
“妈呀，你居然在关心我有没有安全到家？真是受宠若惊啊我！不过你的时间概念都点差哦，现在都十点半了快，我早就到家了，你这才想起问我……”还是他贯有的啰嗦哔哔。
“我挂了……”听到他的絮叨，我有些后悔给他打电话。
“别啊，都打来了，聊五块钱的。我爸妈还没回来呢，陪我说说话呗，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嘿嘿。”张思睿矫情地跟我撒娇。
男生这样做作地说话我真是受不了，但又觉得放他身上合情合理，我对他这样说话已习以为常。
“那个……谢谢你的礼物。”说是让我陪他聊天，实则是给了我和他继续通话的台阶下。我抓住机会往皮卡丘上扯。
“哈，拆开看了？喜欢吗？”
“嗯，挺乖的。”我假装淡定地说，“不过，你说的它会发光是怎么弄的啊？”
“你装电池了吗？”张思睿的声音夹杂着喜意。
“装了。都没有开关啊。哪儿会发光啊？”我拿着皮卡丘好奇地问。
“它两颊的腮红会亮啊。是声控的，你喊一下我的名字。”张思睿得意忘形地说。
“啊？”
“哎呀，你喊一下试试看嘛！我改了它声控的语音识别。”
“张思睿？”我觉得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但我还是照做地朝皮卡丘喊了一声。
皮卡皮卡——！
有反应了，手上的皮卡丘手办突然发出声音，是动画片里经典的叫声，脸上腮红随着它的声音一闪一闪发着光，可爱至极。惊喜得我忘掉了我是通过喊了张思睿的名字才引发它叫唤的，以至于我又连着喊了好几声：“张思睿！张思睿！张思睿！”
“诶诶诶！我在这儿呢！老喊我干嘛？哈哈！”手机听筒里传来张思睿戏弄我的声音，我顿时才反应过来，闭口不再喊他名字，皮卡丘也随之安静下来。
我有些尴尬，但硬着头皮说：“你送的什么破礼物，还得喊你名字才能有反应！”
“怎么？不喜欢啊？那你明天拿来学校还我吧！”
“我没说不喜欢……只是能不能把这语音识别换成别的。”
“不能。这不挺好的吗？你一喊我，它就皮卡皮卡地答应你了，像不像我陪在你身边？浪不浪漫？”
“你这么一说还挺吓人的，电车痴汉跟回家了的感觉。我明天还是还给你好了。”
“切！你还真是不解风情，没点浪漫的气质。是你自己要皮卡丘的，礼物送出就甭再还我，不喜欢你扔掉好了。”张思睿赌气说到。
“哦，好吧。那我扔掉要不要告诉你一声啊？”我逗他。
“你有毛病啊？真要丢掉？花了我几百大洋呢！”
……
气氛轻松活跃起来，我和张思睿打电话拌着嘴，我渐渐就把刚才烦扰内心的事给淡忘了。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瞎扯淡，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多小时，直至他主动说了句：“我爸妈回来了，挂了哈，圣诞快乐！”然后便火急火燎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内又恢复了宁静。我躺在床上，沉浸在这片宁静中，又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我看着床头的皮卡丘手办，忍不住喊了一声：“张思睿！”
——皮卡皮卡！
皮卡丘可爱的声音回应着我，驱赶走心中的阴郁的烦闷。
张思睿真是绝了，这一整晚，皮卡丘可爱的声音伴着我入睡，而我不知道喊了他的名字多少次……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中午放学，林琳邀我一起吃饭。
点完餐，林琳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盒给我，“知道你不过圣诞节，明天就是你生日了，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哦，生日快乐！”
“谢谢。”我收下礼物，“可以拆开吗现在？”
“当然可以。”
我拆开包装，是手冢治虫的漫画海王子。
“天哪，你哪儿搞到的？一版首刷？！”我兴奋得不得了，爱不释手地问。
“呵呵，你喜欢就好。周末请我吃大餐，明天你得和你妈过是吧？”林琳笑嘻嘻地说。
“好的，没问题。可以携带家属！”我乐呵呵地答应着。
吃完午饭，回学校时，我在学校门口的精品店逛了逛，想着给张思睿挑个礼物送还给他。
“老板，这个多少钱？”没想到这小精品店还真有海贼王索隆的手办，我指着索隆问店主。
“那个三百。你要的话可以便宜点给你。”店主回复。
林琳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你问那玩意儿干嘛？我记得你喜欢的海贼角色不是乔巴吗？”
“买来送人。”
“送人？那就更不能买了，这是盗版的啦，正版的怎么可能那么便宜。”林琳撇撇嘴劝我。
“正版的我买不起啊。哎呀，张思睿那家伙看不出的。我瞧这做工也挺好的啊……”我回完林琳，转头对店主说：“老板，二百五卖吗？”
“同学，你真会砍价，二百五好听吗？二百六吧！”
“那就二百四十九，行吗？快点老板，我还要包装呢，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不卖我走了哈。”
“好好好，给你给你！要送礼是不？去挑个礼盒和包装纸吧。”
待店主包装好手办，我和林琳走出精品店。她一脸八卦好奇地问我：“送张思睿的？你和他什么情况？”
“呵呵，就知道你会乱猜。没啥情况，就是他昨天送了份礼物给我，我礼尚往来还他一份而已，你别瞎想。”
“哦哦，他送了你什么啊？他老早就问我你喜欢什么东西来着呢，一定很用心准备的吧？”
“嗯，确实很用心……”我想到那个需要喊他名字才会发光说话的皮卡丘手办，发出苦笑，“皮卡丘手办。”
“什么嘛！他送你手办，你还他手办。你俩还真无聊。”
“你和李玮不无聊，你俩都送了什么礼物给对方？”
……
下午一放学，张思睿就迫不及待地跑上楼来找我，“走吧，我肚子饿了！”
惹得我前座的杨丹一阵诧异，八卦脸随即露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眯着的眼睛透露出“有情况”的意思，似乎在让我老实跟她交待，不要等她逼问。
“昨天他请我吃了顿饭，我今天回请他，你要不要一起来啊？”我坦白从宽地问杨丹。
杨丹见我不遮不掩，大方利落地交待了缘由，眼神一沉，好似失去了八卦的兴趣。她是知道我对张思睿没意思，所以便摆了摆手，调侃道：“瞧他那期待跟你独处共进晚餐的样子，我要跟着去了他不诅咒死我才怪！”说完，她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谢了，杨丹。”张思睿得意洋洋地冲杨丹摆摆手，然后催促着我：“快走吧，为了等你这顿，我中午就没吃饭，饿死了。”
“谁让你不吃的……等等，这个给你的，自己拿着。”我一面吐槽，一面把包装好的索隆手办递给他。
“真有礼物啊，我的天！我以为你敷衍我的呢！”张思睿欣喜若狂，接过礼物就直接拆开来看，“天哪！索隆！你真给我买这个了！我一直很想买，但太贵了，我还在攒钱呢！谢谢你啊，陶桃！”
“呃……”他果然看不出是不是正版的。看他对礼物爱不释手的模样，我有些尴尬和纠结，这么骗他好吗？
“看来你挺大方的嘛！走走走，期待你待会请我吃大餐！”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索隆的手办是盗版的时候，他便开心地拉着我出了教室。
罢了，不说了吧，看他开心得像个小孩一样，真不忍心告诉他实情让他沮丧。等以后我有钱了再补送给他一个正版的吧。希望在那之前他别发现这个是假货。
嗯？为何要再送他一个正版的？我为我刚才心里的想法而感到诧异。盗版的就盗版的呗，价格也是几百块钱，和他送我的皮卡丘价格差不多，还礼已经足够了啊！
我是怕他发现这是假货而失望吗？是害怕他对礼物失望，还是对我失望？
靠！我怎么会想这些！他对我失不失望关我什么事，我在意这些干嘛？
在我浮想联翩，胡思乱想之时，我才恍然大悟地发现我竟和他手拉着手走进了电梯间，乘电梯下楼，并走出了冲刺楼，毫无违和感地牵手走在学校里。
而更令我匪夷所思的是，我意识到这些以后，竟没有甩开他的手，就这么被他牵着手，走出了学校……
第一七七章 不想见你（五）
圣诞节虽不及平安夜的人潮拥挤，但各个饭店也算是高朋满座，一位难求。
说好要回请张思睿吃晚餐的我竟没意识到需要提前预约订位这回事。本想带他去吃b市口碑排名第一的广式烧腊，可到了店门口才发现人满为患，排号还需等五十三桌才能轮到我们。
索性果断放弃这家广式烧腊，再在街上瞎转悠寻找目标。
张思睿乐呵呵地笑着，跟在我身后。不知何时，我俩牵着的手已经松开了，就像牵手的毫无预兆一样，松手也是那样的自然而然。
“你傻乐什么？”我发觉他在笑，忍不住问她。
“有你这么请客的吗？都不先预约订座，搞得现在在街上饿肚子吹冷风瞎晃悠。”张思睿数落我。
“对不起啦，我又不知道今天会爆满，我以为直接去就有位子呢！”
“你还真是奇葩，节假日难订位这种事你都不懂？服了你。”
“我又不过圣诞节……”我小声反驳着，但知道是自己处理得不够周到，又没有很理直气壮，“你很饿吗？”
“当然了，饥寒交迫。”他做出瑟瑟发抖的模样。
“我知道有不用排队的地方，跟我来。”我又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往街角的尽头走去。
走到街角尽头，右拐出去，马路对面是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我隔着马路往便利店的用餐区看去，一个人都没有。
张思睿随着我的眼神望去，诧异地问我：“不用排队的地方还不会指的是便利店吧？”
“是啊，真聪明。”我夸着他，拉着他上天桥往马路对面走。
“圣诞节你就请我吃便利店的方便食品？”张思睿叫苦连天。
“他家便当很不错的，不难吃。我还不是怕你饿坏了等不及排队嘛！”我握着他的手抬起来，“你瞧瞧你的手，冰凉成这样，和尸体差不多，得赶紧补充热量吃饭了。”
也许是意识到了我和他在牵手，也许是感觉到我是知道在牵着他的手但我却没有甩开，也许是我手掌心的温度温暖了他，也许……反正他没有再开口反驳我。一向吊儿郎当的他忽然变得沉默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露出一抹绯红，真是活久见。
当我意识到他开始害羞时，这种腼腆的情绪貌似会传染般也侵袭到了我身上，过天桥时，我又自然而然地松开了他的手，有些尴尬地领着他一前一后地往便利店走去。
进了便利店我先要了两杯热柠檬茶，递给张思睿，“先拿着暖暖手。”
他接过热柠檬茶，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烧红的，他脸皮那么厚，应该不是烧红的吧。
我让他在用餐区坐着等我，然后挑了两碗便利店新出的私厨豚骨拉面，二十多，价格一点也不比拉面馆的便宜。再要了两个溏心蛋，两片大海苔，还有来便利店必定会买的关东煮。晚餐就这么搞定了。
“铛铛！关东煮全家福来了！”我从收银台结完账，端着一大碗的关东煮回到用餐区。
张思睿等我的同时，把索隆的手办拿出来把玩，爱不释手，忘记了刚才他自己说的饥寒交迫。
“喂！先吃饭再玩！”我嘱他放下手办。
“哦。”他乖乖地收起手办，开始吃东西。这么听话的张思睿，顿时让我眼前一亮，我觉得他挺可爱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大男孩的少年气。对嘛，只要他闭嘴别那么叨叨，害羞腼腆的样子还是很可人的。
“喂！你怎么不吃？老盯着我看干什么？”张思睿发现我在看他，用筷子敲敲我的碗边说。
“呃……没什么，吃……吃吧。”被他发现，我连忙收回目光，尴尬地搅拌着碗中面。
我在干什么？我刚才是在用欣赏的目光看张思睿？我竟然觉得他可人……想到这儿，我的心紧接着突然砰砰直跳起来。什么鬼，刚才牵手我都不曾有这般剧烈的心跳反应，此刻和他面对面坐着我怎么会……
“你还真别说，这拉面还真挺好吃的。诶，你说是不是因为我饿了才会这么觉得啊？我改天不饿时一定要再尝尝看，那样味觉的判断才会准一些……”张思睿吃了几口面，恢复了元气般，又开始絮叨了。他发现我有些心不在焉，问我：“喂！面都要被你搅烂了，你咋还没开始吃啊？”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他已经又开始絮叨啰嗦了，怎么我还是觉得他可爱可人？而且我的心跳仍在持续加速。难道，他，我可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脑海里一道晴天霹雳闪过。我拼命摇头，极力否认这个让我匪夷所思的想法。
“喂！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愣？”张思睿伸手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那歪着头鼓着眼睛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他送我的那个皮卡丘手办，可爱。
不行了，我发觉自己坚持不住，硬抗不了了，我即将沦陷在他的眼眸。我到底可不可以？
理智在争吵辩驳着，一时间也得不出答案。
于是乎，我突发奇想地喊了他一声：“张思睿！”
“啊？！”张思睿立马应到，“吓死我了，干嘛突然那么大声喊我。”
“不对！”我摇摇头说，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什么不对……”张思睿一脸的莫名。
“张思睿！”我不等他说完话，就又大声喊了他一次。
他显然被我的举动给整蒙了，皱着眉头看着我，满脸困惑。我则是平静如止水的表情，其实内心早已掀起波澜，期许着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毛病啊你？”张思睿戏谑地笑着说我。我露出失望的表情，失败，他没过关。正当着这么想时，他突然憋了憋嗓子，提高音调地说：“皮卡皮卡！”做出一副可爱的样子，恢复音调问我：“你是要我这么反应吗？幼不幼稚啊！”
bingo！就是这样。我就要他这么回应我。他是我的皮卡丘。
“对头！”我欣然地摸摸他的头，心中有了决定，“乖！先吃饭，吃完我有话跟你说。”
“现在说不行么？卖什么关子，神神秘秘的？该不会还有礼物送我吧？嘿嘿，那怎么好意思……”张思睿挠着头追问，话痨本性又再展露出来。
“闭嘴！吃饭！”我假装不耐烦地吼他。
“哦。吃就吃，凶什么嘛。”他乖乖地闭嘴，低下头来吃饭。
真可爱！那么听话！
张思睿三两下就大口吃完面，喝完汤，擦干净嘴巴，一脸迫不及待地看着我。催促着我：“我吃完了，你快说。”
真是猴急，像个孩子。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郑重其事地说：“我喜……”话没说完，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李玮打来的，“你等等，我接个电话。”知会张思睿一声，我接起电话，“喂？有事吗？”
“今晚有空吗？我想让你和我一块儿去人民医院看看我妈妈的魂还在不在了。”李玮单刀直入地说。
“不好意思，没空呢。今晚我有事。”我有些不耐烦地回他。都说了我会抽空去人民医院帮他看看的，还老催我，我又不是全天候为他服务的，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我在心里埋怨着。
“那明天呢？”
“明天我要去我妈家过周末，再说吧。”
“可，应该是越早越好不是吗？万一我妈妈现在还在，你拖了几天才去，她就消失了怎么办？”李玮质问着我。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她消失与否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啊。我虽想这么回他，但又觉得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仔细想想也是，万一潘云今天还在，明天就消失了呢？早一天确定，他们母子俩也能多见面一天。
我这善良的心啊……
“好吧，我现在还在吃饭，吃完饭我就过去，你在人民医院外等我吧。”我终究还是答应了他。
“我在便利店外面等你吧，张思睿都吃完了，你也快了吧？”李玮的回答让我一阵突如其来的背脊发凉，我伸长了脖子透过落地玻璃往便利店外望去，看到李玮正站在过街天桥上，歪着头，一脸冷酷地看着便利店里的我们。
第一七八章 不想见你（六）
“你跟踪我？！”我看到便利店外天桥上的李玮，惊呼着站起来。
“你也太多疑了吧。我和林琳也在附近吃饭，赶巧看见你了而已。”
“林琳呢？”
“回家了，刚把她送上出租车。你吃完了吗？”李玮回答完，催促着问。
我望着玻璃橱窗外，点了点头，挂断电话。
“李玮找你干嘛？”刚挂断电话，张思睿便问我。我才发现他也望着玻璃橱窗外的天桥上。
“帮他找妈妈。”我叹了口气说，心里对他感到抱歉，“他担心晚一天他妈妈的鬼魂就有可能会消失了。”张思睿知道并多少有些了解我的能力，所以我对他毫不遮掩。
“哦，这样啊，那倒是应该先处理他那边的事。”张思睿喝干净他的热柠檬茶，通情达理地回应。
“你要一块儿去吗？”我觉得他并没有因为被李玮打扰而不高兴，便问到。
“去啊，我还想再见见鬼呢！哈哈……”他不羁地笑笑，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一脸坏事了的样子，伸出食指在嘴上让我噤声，“嘘！我妈来电话了。”然后捂着手机话筒，转过身去接电话。
我干巴巴地站着等了他一会儿，等他打完电话。
一分钟后，张思睿打完电话，转过身来，一脸怂样，“完蛋，我妈待会儿要去补习班接我放学，我得赶回补习班去，不能陪你了。”
“合着你是逃了补习班的课和我吃饭啊，你至于嘛……”
“至于啊，你请客，我怎能不到！嘿嘿！”张思睿笑嘻嘻地说，背起椅子上的书包，“谢谢款待，这拉面确实好吃。”
“嗯，你慢点儿……”
“可不能慢，这都快八点半了，得赶在九点半下课前回去，不，我妈可能会提前到，起码九点二十前我就得到补习班，还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堵呢……”张思睿略有些紧张地拿出手机来查看当前路况，并叫了辆出租车。
我和他一并走出便利店，李玮已经走下了天桥，在门口等我。
便利店门口的公交站就有到人民医院的公交车，而张思睿得要到马路对面去等他叫的出租车。所以，我们就此别过。
张思睿刚踏上天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跑回来，“诶，刚才在便利店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来着吗？你还没说呢！”我以为他察觉我要跟他表白了，脸刷一下的红了，有些难堪和尴尬。
表白这种事，还是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的时候比较自在，现在当着李玮的面，我有些羞于启齿了。
谁知道他完全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他压根没有意识到我要跟他表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瞥着李玮，“都怪你刚才打断我们，没准陶桃还有礼物要给我呢！”
原来他以为我还有礼物要给他，真是贪得无厌。我心里无奈地笑笑，转念一想，他一直嚷嚷着喜欢我，那我跟他表白，也算是种礼物吧？
“呃，明天再给你说吧，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赶紧走吧，别被你妈逮着了。”做好决定想明白后，我轻松自若地笑着回他。对，我打算明天再对他表白，只有我俩，正式一点。
“好啵……”他难掩失落地丧气叹息，“那就明天再说，别忘了带上我的礼物。走了，拜拜！”
张思睿走后，我和李玮走到公交站去等车。他突然问我：“你和张思睿，在谈恋爱？”
我淡淡一笑，“还没有。”
我完全是下意识回答的这句话，却把即将要和张思睿在一起的心情展露无遗。李玮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钟，然后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有意思。”
路上果然很堵，我们抵达人民医院时已经九点四十了。不知道张思睿有没有及时赶回补习班，可别被他妈发现他逃课了啊……
走进医院，除了急诊部的楼还亮堂堂的外，其他楼已经暗下来了。
“都快一个月，不知道你妈还在不在哈，你别抱太大希望了。”进来时，我先给李玮打了剂预防针。
其实挑晚上来医院查找并不方便，有很多室内地方没办法进入。虽然鬼魂是人死了后的存在，没有实体，但他们却保有自我意识，会挑地方休息。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还是会选择有屋顶的室内落脚休息，毕竟他们固有的观念和活着时是一致的。
当然也有少数的魂会因为自己的非实体存在而变得不一样，觉得无论在哪儿都一样，并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最主要的是他不需要室内的这种环境来给他遮风避雨。
逛到急诊部楼时，我看到了我刚才说的少数的魂，他正跪在急诊部楼外的垃圾桶旁，闭着眼双手合十，像是祭拜，又像是在祷告什么。魂祭拜或祷告，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吧。
是个男魂，直接可以忽略掉。
我带着李玮走过他身旁。他突然睁开眼抬起头，目光随着我移动，竟喊了我一声：“呀！陶桃小姐姐，你又来了啊！”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向他。
“是你？！”原来是之前曾在这儿遇见过的魂，胡铳。他还没消失？！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要比潘云死的时间还早。真是颠覆了我对魂存在时间的认知，这么看来，潘云也有可能还存在在人民医院里。
“对啊，是我。大晚上的你又来这儿，你又有朋友或亲人出事进医院了？”胡铳站起来问我。
“呸呸呸！我家人朋友都健康得很。我来找魂的。”
“找谁啊？”
“上次那个潘阿姨，她消失了没？还在不在了？”真是走运，直接问他就可以，省去了在医院里乱转悠的功夫。
“还在啊。不过通常这个时间，他已经睡了呢。”胡铳摸着下巴说。
“能麻烦你帮我把她叫出来吗？”
“打扰人家休息不太好吧……况且我跟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帮你？”我想得太简单，胡铳并不是有求不应。
“呃……”他说得没错，我自己也想不出为什么他必须帮我的理由。只不过我以为，这种举手之劳的事，随口答应，随手就能办了，助人为乐不是吗？但确实不能强求别人，全凭自愿。“好吧，那我还是自己找吧。”只要确认潘云的魂还没消失就行，目标已经达成一半了。接下来慢慢找就行，反正她也能看见我，应该不难找。
“喂，你是在和鬼说话吗？”一旁的李玮看着我跟空气说话，一脸的诡异表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我。
“是啊，他说你妈还在呢，放心，没消失。”我跟他解释。
“是吗？他知道我妈在哪儿吗？你让他带我们去找我妈啊！”李玮听了，眼睛一亮，激动万分地说。
“我们自己找吧，我刚才问了，他不愿帮我们。”我撇撇嘴吐槽着胡铳。
胡铳听到我跟李玮的对话，也问我：“喂！你在跟谁说话呢？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对啊，你以为我来找潘阿姨干嘛，和她非亲非故的。我是和他儿子来的，帮他俩见一面。”
“陶桃，他又说了什么？”李玮听到我不是在对他说话，又问。
“他问你呢！”我答。
胡铳接着说：“帮他们母子重逢，原来你是个好人啊！”
“废话！你觉得我长得像坏人吗？”我又答。
“陶桃……”李玮同时又在我耳边喊我。
他俩一左一右地跟我说话，却又互相听不到彼此，而我又要分别回应他俩的话，搞得我有点应付不过来，感觉像精分了一样。
“你们俩都给我闭嘴！”我受不了地吼了一声，把头转向李玮，指着胡铳说：“是你要见老妈不是我，你要让他帮忙自己跟他说。”说完伸手打算去拉他的手带他穿越胡铳。
在碰到他手的瞬间，我像触电了般弹了回来。不行！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骂自己那么不注重细节，明天就要跟张思睿表白，怎么能又随便去拉其他男生的手。
我在衣服上揩了揩刚刚碰到李玮的手，然后再伸过去拉他的衣服，领着他直接穿过胡铳的身体。
“喂！我有说想见他了吗？别给我压力好吧……”胡铳猝不及防地被我和李玮穿越身体，一脸不爽地抱怨。
我耸耸肩，拍拍李玮向他确认，“能看到他吗？”
李玮木讷地点点头，似乎有些害怕。尽管他之前有过穿越李向阳的身体见到李向阳的经历，但李向阳是他爸爸，他能平复心情坦然面对。现在眼前的胡铳是个陌生的鬼，他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呢？能看到我同学吗？”确认完李玮这边，我转而向胡铳确认。
“能啊，你引以自豪的能力，我能看不见嘛……”胡铳埋怨着我强迫让他看到李玮，但在看到李玮的同时，他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好像是不好意思当着当事人说难听的话似的。
“好吧，你俩自己谈。我走了哈。”我拍了拍李玮的手臂。
“诶！你就这么走了，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李玮一把拉住我的外套帽子将我扯回去，不让我走。
“诶！谁规定我要对你负责任了？你能不能别那么豪横？”不讲理也要有个限度，我肯帮忙到这儿已经仁至义尽了好吧！
“我……我有点儿怕他……你能不能先别走……”李玮突然出乎意料地放软身段，露出怯懦的一面，我诧异的同时又感到一阵酸爽。痛快！
“哈哈，你怕他？他再可怕又碰不到你。”可让我逮着机会了，我趁机嘲笑着他，平日里好冷不可一世的校草，竟会在我面前露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风光。“好，那我就陪你跟他聊完。”
“我有什么可怕的，小哥哥？”胡铳听到我说的，轻飘飘地凑过来，直接穿透我的身体，与我重叠在一起，高出我一个头，平视着李玮问。
李玮被与我重叠在一起的胡铳吓得后退了几步，脸上写着满满的害怕和恐惧，说不出话来。
“你别吓他了，人设都要崩没了。”我感到好笑地往后退，离开与胡铳的重叠。
“嘻嘻，装高冷的帅哥胆小鬼，真有意思。我帮你去找你妈妈吧，如何？”胡铳想到一出是一出，饶有兴致地问李玮。
“真……真的吗？”李玮怯生生地反问，仍带着惧意。
“当然是真的，你妈妈叫潘云对吧？我跟她挺熟的哦，这里的魂虽多，但来来去去都呆不长久，三两天就消失了。你妈妈和我算是在这儿时间最长的哦。”胡铳笑眯眯地回答李玮。
“那……那就谢了……”
“嗯哪，举手之劳，我乐意为好看的小哥哥效劳。”胡铳依旧笑脸盈盈，随和至极，“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把潘阿姨叫过来。”说完，他精神爽朗地离开，朝着住院部的楼走去。
我感到匪夷所思地看着胡铳远去，不得其解。他前后态度的反差未免也太明显了，李玮都还没跟他谈他就自己表示要帮忙，搞不懂是为什么。
胡铳离开后，李玮紧张的情绪才稍有消解。我本想离开，可他还是求我留下来陪他等，等他见到潘云，情绪舒缓稳定下来了再走。
我这可恨的善良，又让我无可奈何地妥协了。罢了，反正时间还早，来都来了，就陪他见见潘云呗。
“想不到堂堂的李玮，也会怕鬼，呵呵。”等待的间隙，我调侃着李玮，试图帮他缓解紧张。
“呃，你就别笑话我了。本来我就感觉这里的氛围阴森森的，刚才那个鬼魂现身以后，不知怎的，我觉得四周的气氛更加阴森恐怖了。”
“所以你是对有鬼在的这个环境害怕，而不害怕鬼咯？”我解读着他的意思，仍是带着取笑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吧……”他不好意思地承认，觉得自己很丢人似的低下头。
“对了，警察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找到你爸的尸体了吗？”他已承认自己胆小怕鬼，我便不再想继续笑话他，索性转移话题问。
“已经去过殡仪馆了，”他摇摇头，“那个叫陆河的女人已经离职了。”
“离职了？！”我惊叫。
“嗯。就在我爸死的第二天，她突然就没去上班。只是给她的领导发了条信息说不干了，之后就杳无音讯了，电话再也打不通。”
“然后呢？警察有查到她的住处吗？”问完我就意识到，既然工作都不要了，估计住所应该也可能变换了吧。
“根据殡仪馆方提供的身份信息，找到了她的住所，可是已经人去楼空了。那屋子是她租的而已。后续的警方还在跟进追查，说是有消息了会告诉我的。”
“哦……”我若有所思地想着，陆河消失了，她带着李向阳的尸体会去哪儿呢？她不会又再回来找我吧？若她真的又来找我麻烦，我该怎么应对呢？
想着我就头皮发麻。
“玮玮！”正当我满脑子想着陆河的事时，远处住院部方向传来极具穿透力的喊声。
“妈？妈！妈！”我刚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潘云的声音，身旁的李玮就欣喜若狂地冲了出去。
第一七九章 不想见你（七）
李玮只是听到了潘云声音，且看到了胡铳走回来，就奔了过去，其实他并没有看到潘云身在何处，只是循着声音跑而已。
真是猴急。我苦笑着跟着他跑过去，领着他穿过潘云的身体。
他俩看到彼此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奔向对方，相互穿越了彼此好几次，这才冷静下来。
喜极而泣，互诉衷肠。
这画面让我颇为动容，堂堂七尺男儿的李玮在潘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唉！他本来就还只是个孩子。天知道这阵子他双双失去父母内心都经历了什么！
我也就在心里感慨一番罢了，而一旁的胡铳则夸张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随着潘云李玮母子哭了起来。
“你咋了？也想妈妈了？”我有些纳闷地看着他问。
“嗯？还好……”他抽了抽鼻子，擦擦眼角，“我就是看到这场景觉得感动而已，哈哈。”
有病啊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不过，我倒是有想见的人。你能帮我……”
“不能。”脸皮真够厚的，忘了刚才怎么拒绝我的了吗？“我和你好像不是很熟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把他刚才的话送还给他，爽啊。
“噫！不要那么斤斤计较嘛，我最后还不是帮你们把潘阿姨找来了。”被我拒绝，他并没有露出不快，但也没有要求我的态度，漫不经心地说。
“你那又不是帮我，”我突然想到他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帮李玮去找潘云，不禁好奇地问：“你刚才怎么突然又决定帮他了？”
“他比你好看啊，这是个看脸的时代好吧。”他的回答让我瞠目结舌，感觉再一次被冒犯到了。言下之意，是我不好看呗。虽然平时不太在意自己的外在打扮，但突然被这么直接评判外形，还是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真是没礼貌！我在心中骂着，白了他一眼，不想再搭理他，准备走上前跟李玮潘云打声招呼就离开。
“喂！别生气嘛！我没说你不好看，只是和他比你逊色了一些罢了。”胡铳追上来，口无遮拦地继续说。
想找补回来又不会说话，什么脑子，情商堪忧啊。
他围着我时而来回穿行，时而贴凑着我抽鼻子嗅闻，絮叨烦扰着我。
“你烦不烦啊？别来来回回地随便穿越我的身体！”我终于忍不住烦躁，开口骂他。
“你还不是随便穿越我们魂的身体？是你失礼在先啊！”胡铳笑嘻嘻地把话怼回来。
“我那是……”他说得倒是那么回事，我一时间还不知如何继续反驳。
见我语塞，胡铳露出胜利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凑到我面前，像猫一样贴着我的脸闻了又闻，皱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歪歪嘴笑道：“我说你身上的气味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他啊，呵呵……”
他这话一出，搞得我一头雾水，除了不解，心还直痒痒，想知道他话的意思，却又怕他是在故弄玄虚。
“什么气味？你个魂还能闻到人身上的气味？少唬我。”
“你别装作不信的样子，你其实想知道我说的和你气味相似的是谁吧？”胡铳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不屑地摆摆手。“这样吧，不如咱俩做个交易，你帮我找个人，我也帮你把这个和你气味相似的家伙找出来如何？很公平吧？”
“我才没兴趣……”我咬咬牙，违心地说，其实我很在意。我不是在意他是否真的能闻到人类的气味，而是如他所说，我在意他口中的那个与我气味相似的……人或鬼魂是谁。
“别这么急着否定嘛，要不，我先告诉你和你气味相似的那家伙是谁，你再做决定如何？”胡铳看似在发问征求我意见，实则不等我考虑回答便轻悠悠地靠过来，阴魂不散地跟我咬耳朵，轻声细语地说：“是你弟弟哦。”
听到的瞬间，我汗毛直立，背脊发凉，冬夜的冷风顿时让我感觉无比的刺骨。我停下往前走的脚步，愣住，受惊不浅，“你……你瞎说什么呢……我没有弟弟。”
“是吗？该不会是我搞错了吧？呵呵。”胡铳仰天一笑，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小家伙七八个月大小，男孩，好像是死在保温箱里的哦。他说他是从保温箱里爬出来的呢。”
“……”他这里说的七八个月大，不是出生后的七八个月，而是母胎妊娠的时长吧？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浑身发毛。
“七八个月大的小婴孩，居然会说话呢，我也觉得很神奇。”胡铳完全不管我的反应，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他说啊，他是因为妈妈终止妊娠死掉的呢。他在他妈妈肚子里都听见了，是他姐姐让医生帮他妈妈终止妊娠的，所以确切地说，是他姐姐杀了他哦……”
胡铳的话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我顷刻间四肢瘫软，害怕地跪坐在了地上。
“呀？小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给我跪了？”胡铳诧异地蹲下身来问我，想扶我却又碰不到我。他慌张的模样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惺惺作态，我分辨不出来。此刻我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话，如雷贯耳，号称我弟弟的婴灵在控诉我对他的谋杀。
“陶桃？你怎么了？”李玮和潘云发现我突然跪倒在地，连忙跑过来扶起我。
“我……我没事，你们继续叙旧吧……”我扶着李玮起身，站稳脚跟，然后推开他，“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家了……”
“诶！你别走啊，你不想见你弟弟吗？”胡铳不依不饶地围着我说。
“什么弟弟？你有弟弟？陶桃？”李玮问。
“你跟她说什么了，小胡？把人家吓成这样！”潘云觉出端倪，替我质问着胡铳。
“我就是告诉她……”
“我没有弟弟！你别说了！”我大吼一声，捂着耳朵跑了起来，往医院外跑去。
“陶桃……”李玮的声音被甩在身后。
“玮玮，快追啊，看她情绪挺激动的，大晚上一个女孩子的，可别出什么事才好……”潘云的声音也消失在身后。
我埋头奔跑着，耳边不断回响着小婴孩的声音：姐姐！嘻嘻，姐姐你来找我啊！姐姐你别跑啊！姐姐，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姐姐，不要丢下我，姐姐！
闭嘴！闭嘴！不要吵了！谁是你姐姐！我不是你姐姐！我没有弟弟！
我捂着耳朵，但无济于事，小婴孩的声音是直接出现在我脑中的，像无数的蚂蚁从脑袋至上而下地爬满了全身一样难受。
我只能奔跑，奔跑时迎面吹来的冷空气好像能吹掉身上的蚂蚁般，急促的呼吸和皮肤毛孔渗出的汗液能带走些许脑中的声音似的。
“陶桃！”李玮的声音响起，然后随之而来的一股往后的拉扯力，令我狂奔向前的步伐停止，向后倒去。
在我向后倒下的同时，我眼前一晃而过一辆单排货车，险些撞到我。
“tmd，找死啊……”货车司机带着骂声也一晃而过。
我倒坐在地上，抬头看，才发觉自己正要横穿马路，而此时的信号灯是红色的。差点一命呜呼。
“你疯了啊？不看有没有车就往前冲？！”李玮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是他刚才在千钧一发时追上了我，把我拉了回来。
“谢……谢谢……”我恍惚地跟他道谢，然后道歉：“对不起！”
“你到底怎么了啊？刚才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李玮有些气恼地问。
“没……没什么……”我自然是不想告诉他缘由，只能强迫自己赶紧镇定下来，别再给别人添乱。
“真是的，我还没和我妈说完话呢！”李玮抱怨着，“你还ok吗？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回去继续和阿姨叙旧吧。”我摆摆手拒绝，强装镇定地说，然后伸手在路边拦出租车。
马路对面的出租车看到我在拦车，变道左转调了个头过来。李玮给我打开后座车门，把我送进后座，关上门。然后他又打开前座车门，钻进副驾。
“我说了不用送我……”
“别介啊，大晚上的哪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回家，我妈得说我不绅士了。走吧，师傅，去……”他回头看了看我。
“红旗新村。”我叹了口气说到。
第一八零章 不想见你（八）
“停小区门口就行了，师傅。”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司机询问小区是否能够驶入，我这么回答他。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我开门下车，敲了敲副驾窗户朝李玮说了声谢谢。
李玮看了看计价器，迅速付了车费也下车来。“我送你到楼下吧？”
“真不用，你将就这辆车赶紧回去吧。”我断然拒绝。
“你确定没事吧？”李玮煞有介事地问我。
“没事，不用担心。拜拜。”我并非逞强，乘出租车回来的路上，我心情已平复了许多。
“那个……今晚谢谢你啊。”
“不用谢。”我头也不回。
“明天晚上我还能约你吗？”
“蛤？”我一头雾水地回头看他。
“我想让我爸和我妈见面，这个你能做到吗？”李玮怀揣殷切地问我。
靠，没完没了的，把我当什么了？我暗自不爽，加上本来刚才情绪本就不佳，我嫌恶地回他：“明天我要和家人吃晚饭过周末，没空。”说完，转身往小区走进去。
“这么说你能做到咯？求你了，我担心指不定哪天他俩中的谁就突然消失了，你也知道这是我爸的心愿，而且你也答应过他不是吗？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爸银行卡的密码告诉你，我往里面又打了十万块，拜托了。”李玮没有追上来，而是弯下腰向我鞠躬，恳求着我。
他认为我拒绝帮忙是因为嫌钱少吗？把我当什么了？！我感到了满满的轻视和冒犯，心中一阵懊恼，不理睬他，转头继续往小区内走去。
回到家，我洗漱完毕上床。
关灯一闭眼，一个小婴孩的模样就浮现脑海，他大声哭喊的声音刺激着我的鼓膜，让我心惊肉跳，无法入眠。
睁开眼，打开床头灯，眼前的光亮驱散脑海的小婴孩和耳畔的哭声。我急速呼吸喘息着，房间里静得可怕，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坐在床上发呆了好久，再度躺下，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了。
再过十五分钟就到十二月二十六日了，我的生日。每年的生日我都会和妈妈一起过，除了庆祝我的出生以外，还要纪念妈妈的受难日，感谢她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所遭受的苦难。我会订一个蛋糕，上面写的字是“妈妈辛苦了”，然后带妈妈出去吃大餐。这天不仅是我的生日，也是我们的亲子日，即便是妈妈和张叔叔在一起以后也从未有过例外。
可今年……
我抬起胳膊压在额头上，遮挡床头灯的光亮，忧心忡忡。尽管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未出生就死了，但我显然已经不再是妈妈唯一的孩子。明天除了是我的生日，我还能和妈妈一如往常地过属于我俩的亲子日吗？
其实最近几周，妈妈的情绪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也跟我正常的交流了。失去孩子的痛苦一定还在慢慢消解中，但至少不会把这件事怪责到我身上了，明白我当初替她做这个决定是为了她好。
但今晚突然在人民医院听到胡铳的话，又勾起了我对此事的焦虑和烦忧。那个指控他姐姐杀了他的婴儿，应该就是我妈妈的孩子吧？知道他的存在，我整个人处在混乱状态。
他的指控属实，严格意义上说，的确是我杀了他。但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实属无奈。如果再遇见那种情况，再给我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决定终止妊娠，杀了他救妈妈。
没错，即便到了现在，我仍是这么想的。我从不为自己做了这个决定而后悔。
既然问心无愧，那我现在听到“弟弟”的指控，为何又坐立难安，浑身焦虑了呢？
我害怕的是妈妈的情绪。虽然她现在看上去恢复了，与我也能正常地交流了，但会不会她是在压抑自己，实际上她根本就没办法忘记这件事，忘不了就会一直想到她的孩子是怎么死的，然后就会联想到我。而一旦她条件反射性地把杀害她孩子的凶手与我划上等号，那么我们将永远无法回到过去。很严重的，有可能我俩的母女关系都有可能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见那个什么所谓的我的“弟弟”，更不可能让他与我妈妈碰面。时间是良药，只要妈妈不见着他，总有一天会完全把他放下，对，妈妈和张叔叔还可能会有新的孩子，到时候一定会忘掉他，那时候就会真正的忘却我曾经杀死了他这个“弟弟”。
我浮想联翩着，困意逐渐袭来……
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五。
即便昨晚睡得再晚，手机闹钟和我的生物钟都会双管齐下，准时把我唤醒。我浑浑噩噩地起床洗漱，随便吃了点面包鸡蛋作早餐，浑身乏力地出门上学。
昨晚睡着后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妈妈和我“弟弟”见面了，是的，就是那个母胎七八个月大小的弟弟。他不仅会说话，还说得很清楚。他跟妈妈指控我是怎么杀害他的，让妈妈替他报仇。然后妈妈竟然听信了他的话，在我的生日晚宴上，在我喝的饮料中下了药把我弄晕，然后用绳子勒死了我。
我半夜被这梦给吓醒，直冒冷汗。太过真实了，主要是生日晚宴这个时间点太贴近现实，令我一度怀疑这个噩梦是不是我的潜意识在对今日之事做出预测。我反复起床到穿衣镜前查看了好多遍，确认自己的头上是否有倒计时数字，也尝试对自己今日之事进行预测的查探，但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不到，意味着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我这么思忖，才稍稍放下心，回床上躺下继续入睡。
再度入睡后就没有再做噩梦了，一觉到天亮。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真实的梦，还挺令我心有余悸的。
到学校，我把昨晚的事都告诉了杨丹，着重讲了我的内心慌乱以及我做的梦。
她感兴趣的显然是人民医院的鬼魂胡铳，只是轻描淡写地用压力过大想太多解释了我做噩梦的原因。我知道她想让我放轻松，但她的解释并没有让我的情绪舒缓多少，毕竟今天晚上我真的要去我妈妈家吃饭，这可是噩梦中的场景啊……因为这个，我一早上都惴惴不安着。
中午放学，杨丹见我仍然情绪低落，便询问我有没有约了林琳吃饭。我说没有，她豪迈地拍拍我的手臂说：“听说今天是你生日啊，没准备什么生日礼物给你，我请你吃顿饭吧。”
第一八一章 不想见你（九）
“谢谢款待，”吃完午饭，饱腹感带来的幸福让我的焦虑缓解了不少。走出餐厅，我一边舔着舌头剔牙，一边问杨丹：“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我好像不记得有告诉过你。”
“张思睿给我说的啊，前阵子他找我询问你喜欢的东西，想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来着。”我的问题正中杨丹下怀，她顺其自然地露出八卦的笑，“也不知他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呵呵。”
“也没什么好稀罕的礼物……”我想到放在卧室床头的皮卡丘手办，不禁发笑。
“张思睿对你是真上心，可惜啊，不来电就是不来电，做再多也是白费心机。”杨丹叹着气替张思睿感到可怜。
“倒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我小声嘟囔，犹豫着要不要先告诉杨丹我现在对张思睿的感觉。
“你说什么？”杨丹没听清我说的话，凑过来问。
“呃，没什么……陪我去前面那家蛋糕店逛逛，我请你吃慕斯蛋糕啊。”我想了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毕竟我连林琳都没说。我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到本人，也就是我想先跟张思睿告白以后，再对林琳和杨丹她们说。
我和杨丹在蛋糕店挑了两款新上市的慕斯蛋糕，坐在店里享用。同时，我顺便翻阅蛋糕店的生日蛋糕预订图册目录，让杨丹帮忙参考，选了一个七寸的水果蛋糕，我打算今晚带到妈妈家去。
吃完慕斯蛋糕，收好取蛋糕的单据，我俩离开蛋糕店回学校。
走到学校门口，我看到李玮在一家奶茶店外买东西，林琳没和他在一块儿。想到昨晚他送我回家时说的话就气不打一出来，搞得我是有多贪图他家的钱财似的，我只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听任他提要求且满足他的要求，我没有义务顺从他。
正好林琳没和他在一起，我这么想着，掏出钱包翻找出李向阳之前给我的银行卡，对杨丹说：“你等我一下，我跟李玮说点事。”然后走向奶茶店。
李玮发现我朝他走去，眼角眉梢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酷劲儿。是很帅，但我昨晚已见过他像小孩一样痛哭流涕的模样，这副酷样已不能迷惑我了。
我走到他面前，他只盯着我看，一言不发。昨晚我拒绝他的请求跑回了家，或许他在生气，或许他还在想要努力说服我帮他而在组织语言，总之他就是一言不发。
我把李向阳的银行卡递给他，“这个是你爸给我的银行卡，还你，我不需要。”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银行卡，酷酷的表情隐隐带着点惭愧，“对不起，我昨天那么说并不是在暗指你是个贪财的人。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帮我爸完成心愿，只有你能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你爸妈死亡的场所不一样，都被困在各自的限制区域内无法离开，我也没有其他办法。”看他语气态度放软，我也不再臭脸，和颜悦色地跟他解释。
“是嘛……”他听到我说的后，沮丧地低下了头，满是失落，又露出昨晚在人民医院见到潘云时的那种柔弱无助惹人怜惜的模样。
“不过，我们可以尝试通过视频通话的方式，让他俩隔空见个面说说话。”这应该是可行的，因为这已经是暑期夏令营时在度假村酒店里验证过的，当时崔月和陈丽媛所在的限制区域是相互排斥的，只能通过视频聊天让他俩见面通话。
“真的吗？视频通话可以吗？！”李玮惊叹到，激动地问我。
我一说完就开始后悔了。其实把话终结在李向阳和潘云各自无法离开自己的限制区域那儿就挺好，李玮沮丧就让他沮丧难过好了，我干嘛给自己找事告诉他可以这样来解决李向阳和潘云见面的问题啊！真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
还是我那讨厌的善良在作祟，可恶的讨好型人格。“嗯，应该是可以的。我和你视频连线，分别呆在你爸妈身旁就行。”见他一脸乞求和期待，我无奈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你能帮我……”他显然兴奋过了头，脱口而出就要让我帮他。而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真的强硬直白地跟我提要求，会不会又让我心生不悦而不愿帮他，遂如鲠在喉般地断了后面的话。
“我昨晚跟你说了，今天我要去我妈妈家过周末，如果吃完晚饭后没啥事，我再联系你吧！”我终究还是答应了他。
“好的好的，谢谢你！你要喝奶茶吗？我请你啊！”李玮立马笑逐颜开地向我道谢，这也是与他平时冷酷的扑克脸大相径庭的样子，看来他不止有冷酷的一面嘛，在学校里老装成那副高冷样，累不累啊。
“不用了，我刚吃饱喝饱，先走了哈。”我摆摆手，转身离开奶茶店，走回杨丹那边。
“什么情况？”杨丹八卦的雷达立了起来，直勾勾地问我。
“把他爸的银行卡还他。”
“你真不打算要那十万块了？”杨丹带着惋惜的口气说。
“本来就没想过要，是他爸硬塞给我的好吧？”我白了她一眼。
“那你还要不要帮李向阳和潘云见面啊？”
“唉！帮啊，刚跟李玮说了晚上跟他视频通话，让他父母见面。”我叹了口气。
“晚上？”杨丹抽了抽嘴角，冷笑到，“别怪我没提醒你，不管你对李玮有没有意思，你和他私下联系这件事，最好别告诉你那闺蜜。”
“我知道……”我沉默了，咀嚼揣摩着她的话。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不能告诉林琳，至少不能毫无准备，没有铺垫的情况下告诉她。即便我对李玮压根就没有非分之想，但若是私底下独自与他接触，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一旦被林琳知道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我从潘文婷和黄琴身上感受过林琳的嫉妒心是何等的强烈，强烈到毫无道理，不容解释。
我一直想要跟林琳说清楚自己能力的事，可无奈每次说到关键时，都会因各种原因被干扰阻断。要么她断然否认我的话，毫不相信，要么就是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而且每次我想跟她说清楚时，正好身边也没个鬼魂能作为辅助现身让她看见使她相信。
我琢磨着或许可以借由这次帮李玮父母见面的事，让李玮作为中间人帮我向林琳说明白有关我能力的事。如果是李玮跟她说，她首先一定是能静下心来听的，然后再带她去医院找些鬼魂做辅助让她看见即可佐证我所言非虚。
这样即可以完成让林琳知晓我能力的事，又能解释了我和李玮私底下见面的事，一举两得。
“你知道什么？是不是又在琢磨要怎么才能两全其美？不想瞒着林琳和李玮见面，又不想让她误会你。哈哈，看我嘴型——不可能。李玮是她盘子里的菜，别人甭想吃，而即便是像你这样不想吃的，也不可以伸筷子进去翻捣。碰，就是挑衅她。”杨丹言之凿凿地分析着林琳。
以前我听到她这么分析林琳，可能会觉得未免太危言耸听了，但现在我却觉得她说的对。她初中经历过林琳的霸凌整蛊，她比我更有资格去评断林琳这方面。
“还是那句话，要么你就直接拒绝李玮好啦，要么就别让林琳知道你私下见了李玮就行。”杨丹把手背在头后面，昂首挺胸地看着前方，不再看我，“反正话都跟你说了，你自己拿捏吧。出了事我可帮不上忙。如果你被霸凌了，我会和你撇清关系哦，到时候你不要怪我冷漠哈，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成为众矢之的被欺负。”
说得那么可怕……众矢之的……太夸张了吧？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暑期夏令营时杨丹曾说过的话犹在耳畔：你作为林琳的朋友来说未免也太卑微了吧？
是啊。朋友需要顾虑那么多吗？但求问心无愧不就好了吗？就那么患得患失吗？
不，我好像不是在患得患失。
自从林琳设计整了潘文婷和黄琴，和李玮交往以后，我和她虽还以朋友相称来往，但貌似却越发渐行渐远了。
最长的时候，我和她甚至会连续一周不见面，不通一次电话，不发一条短信。李玮不陪她，她想起我了就会来找我说说话，吐槽八卦一番，吃个饭之类的。我理解为她重色轻友，但实际上我也很适应这种淡泊的来往方式，没所谓密与疏。
这么仔细想想，即便她突然再也不跟我来往了，我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不适感。所以，我不是在害怕失去她这个朋友。能处就处，不能处就散，不强求。
既然这么随性，那我又是在担心什么？
下午放学，我早早就收拾好了书包，老师一说下课，我就跑出了教室，下楼到十一班教室门口去堵张思睿。
我当然没忘记昨天晚上和张思睿分开前对他说的，今天会把昨晚没对他说完的话继续说完。
我的打算是他来找我追问昨晚未说完的话，然后我就顺势告白。没想到失算了，他竟按兵不动，一整天都没有来找我。
是他看穿我的心思故意整的套路吗？不管了，反正都决定要告白了，主动或被动都无所谓，我把这当成了任务般，不完成的话我就会隔应得浑身难受。难得想正视自己的心意，索性就直接一点吧。
“喂！张思睿！”我走到十一班教室门口，把张思睿叫了出来。
第一八二章 不想见你（十）
“皮卡皮卡！”听到我喊他的名字，张思睿学着皮卡丘的叫声从教室里出来。
“你躲我干嘛？”我问他。
“嗯？我没躲你啊！”他一脸诧异。
“那你一整天都没来找我！”我带着埋怨的语气用肘撞了撞他。
“蛤？我打算放学去找你啊，谁知道你就先过来了……”张思睿不懂我在跟他计较什么。
我也不明白我在计较什么，像在跟他赌气般。这通常是恋爱中的女生无理取闹的所作所为啊！这不都还没开始恋爱嘛……
“走，送我回家。”意识到自己在对他使性子，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可不能变成自己嫌恶的中二恋爱脑，我叮嘱告诫着自己，霸气不容置疑地跟张思睿歪歪头，让他跟我走。
“啊？干嘛要送你回家？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难道是我的礼物你放在家里忘带来了，需要现在回去取吗？”张思睿跟在我身后往电梯间走，追着我问。
他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吗？平时老嚷嚷着喜欢我，现在我要告白了他却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这脑子……我真的要跟他告白吗？交往起来会不会太费劲？不管了，死就死吧，“我……”
“嘿！你俩什么情况？”林琳突然从身后跑过来，扑在我背上，双手穿过我的肩膀搭着，打断了我的告白，“放学一起回家，有问题哦。快从实招来！”
“哪有什么情况，桃子说好送我的礼物忘带来了，让我跟她回家去取呢！”张思睿替我回答到。
他当真以为我家里还有礼物要给他？我内心是崩溃的，这榆木脑袋。
“礼物？”林琳狐疑地看着我俩，“不对啊，今天是我们陶桃的生日，该你送她继续才对，怎么成她送你礼物了？”
“回礼，回他的圣诞礼物，呵呵。”我跟林琳解释着。奇怪，我怎么顺着张思睿的话走，搞得我真在家准备了礼物给他似的。完全被带跑偏了。
“嗯？那个索隆的手办不是圣诞礼物的回礼吗？”林琳发出灵魂拷问。完蛋，我竟忘了索隆手办是她陪我一块儿去买的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她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吗？生日快乐啊！”这时，李玮缓缓地也从教室那边走了过来，似乎听到了刚才我们的对话，问我：“有生日饭局可以蹭吗？”
“亲爱的，陶桃今天要和她妈妈一块儿过哦，明天再让她请客，好好宰她一顿。”林琳挽起李玮的胳膊，笑脸盈盈地跟他解释我今晚的去向。但在她对李玮笑着说话之前，我捕捉到了她脸上露出的一丝不快，貌似是李玮在向我说生日快乐时出现的。
连李玮对我说句生日快乐她都会心生不悦？这未免也……我突然后背冒出冷汗，尴尬地看着林琳他俩。
看来还是尽量避免跟李玮接触的好，答应帮他爸妈见面这事，我觉得要不要就此搁浅算了。晚上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感觉电梯间的空气有些凝重，为了避免待会儿一块儿进入电梯会更凝重，我说：“这电梯也忒慢了，我们走楼梯下去吧！”说完，我拉起张思睿走出了电梯间。
“喂！电梯都已经到七楼，马上就下来了……”张思睿不情愿地跟着我拐出电梯间，往楼梯间边走边说。
“你怎么那么懒，陪我走走楼梯不行吗？”吼完他我就觉得自己又在对他耍脾气了，看来尽管我和他还没正式交往，但我已经入戏了。
“行，当然行。那么凶干嘛？”张思睿嘟囔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委屈。
我俩走出学校，先去蛋糕店取了生日蛋糕，然后到公交站等车。
一辆28路驶进站台，我无动于衷地继续张望着后面来的车。
“诶，不是送你回家吗？28来了怎么不上车？”张思睿问我。
“我去我妈家，不回家。”
“啊？那你说送你回家？那我的礼物呢？”
我翻了个白眼，“礼物礼物，就知道礼物，今天是我生日，你搞搞清楚，该你送我礼物才对。”
“哼哼，”张思睿神秘兮兮地把书包背到前面，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装礼盒，“你的生日礼物我都准备好了，给你！我琢磨着你还有礼物要给我，想着等着你一块儿交换礼物算了呢！谁知道你骗我，哼！”
我惊喜地收下礼盒，直接拆开看，是个哆啦a梦的手办。外盒上都是日文，应该是找代购从日本买回来的。看了看外盒上的图案，貌似是个可以组装的哆啦a梦，有六种姿势动作和表情，配套的工具竹蜻蜓，随意门和时光机，非常可爱。
“可拆卸的哆啦a梦？”我查看着礼物，爱不释手地问他。
“嗯哼。”他昂着头回我，看到我对这礼物十分中意，他非常得意。
“你不是说皮卡丘和哆啦a梦二选一吗？”
“谁让你生日和圣诞节挨那么近，我本来就买了两个礼物，只不过让你先挑圣诞节要收哪个礼物而已。”
“谢咯。”
“哼！不谢！大骗子！”他抠着鼻子赌气说。
“我骗你什么了？”
“骗我还有礼物收啊。骗我感情，骗我……”
他赌气的样子真可爱，我内心飞扬起好多粉红色的泡泡。我踮起脚冲他耳朵吹了口气，弄得他一阵敏感，羞红了脸，对我的举动表示吃惊，“你干嘛？！”
“又是圣诞礼物，又是生日礼物的，诶，你是不是还没对我死心，还喜欢我啊？”我逗着他问。万万没想到我也会问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不过我只是想确认他对我的心意罢了，我说了我会主动告白的，绝不食言，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废话，不喜欢你我对你那么上心干嘛！动点脑子好不啦？”
ok！心里有底，告白也就更有胆量了。
“说我没脑子？你才够迟钝呢！”我笑嘻嘻地继续逗他。
“我迟钝？我哪里迟钝了？”他不明就里地问。
我看着不远处即将进站的公交车，指了指对他说：“9路来了。”
他撇过头往左望去，我迅速地踮起脚，亲了他的脸一下。
他立马回过头来，傻眼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问号，搞不懂状况地懵圈着。
9路车驶进站台，停在我俩面前。人不算多，我拍了拍他：“诶，你还送我走吗？”
“送！送！”他被我唤醒，连忙捣蒜般点头，跟着一块上车。
车行半小时，我俩一句话都没说。估计他还没缓过劲，还在对我刚才猛然亲他感到一头雾水。而我则是故意不说话，默默观察着他苦想着的表情变化，觉得挺好玩。
到站下车，他跟着我一块儿下车，似乎想了一路，有些醒悟了，按捺不住兴奋，迫不及待地问我：“你刚才……”他用手指点了点脸，“是什么意思？”
“亲你啊。”
“我……我知道是亲我，我的意思是……你亲我干什么？”没得到我正面的回答，他结结巴巴地继续问。
“刚才见你太可爱，忍不住就耍流氓亲你一下，怎么了，不行啊？”我豪情万丈地说。
“我……可爱？”他羞红了脸，看来男生被女生说可爱，果然会觉得害臊。
“对啊，你脸红什么？平时脸皮那么厚，没见你这么腼腆啊。”
“我哪有……”我不着重点的继续耍嘴皮子逗他，惹得他越发害羞和慌乱。
我把手上提着的蛋糕放在地上，转身抬头望着他。突然发现他的眼角眉梢是那么的好看，我以前怎么不觉得？看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以前吃不下的颜现在竟然觉得非常可以了……长相这回事原来真是主观的啊。
“你……你盯着我看干嘛？”被我看了一会儿，张思睿感到不自在地问。
“你是装傻还是真蠢啊？”我伸开双手，环抱住他，踮着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对他说：“放心，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蛤……蛤？”他慌得双手悬空，都不敢碰我，像根电线杆一样杵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微微抖动着。
“张思睿，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吗？”我终于说出口完成了告白。
“真……真的吗？”张思睿声音轻颤着问，有些茫然，反问我跟我确认。
“不信拉倒，不答应就算了。”我松开抱着他的手，故作生气地提起地上的蛋糕，扭头就走。
他连忙追了上来，“答应！我当然答应了！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突然就……哆啦a梦那么好使吗？还是你被我感动了？哈哈！有太高兴了，你主动要我当你男朋友，跟我告白，太给力了！我就说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吧，你还不信……”他兴奋过头，语无伦次地说着，一把将我扳转过身，摁着我的肩膀，收起吊儿郎当，深情地望着我，“陶桃，我也喜欢你。”
很难得见到他如此深情款款的样子，深邃的眼眸，压低的声线都让他魅力十足。我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他的脸在向我靠近，他这是要……亲上来了吗？我闭上了眼睛，感觉全身都麻了。
“陶陶！”突然，我继父张叔叔的声音划过耳际，我睁开眼，慌张地一把推开把脸凑过来的张思睿，循声望去。
果然是张叔叔，他刚下公交车，从公交站台那边向我们走过来。目光一直停在张思睿身上打量着他。
“谁啊？”张思睿轻声问我，有些懊恼被打断。
“我后爸。”我咬着牙小声回他，然后露出笑脸迎着张叔叔过来，“叔叔，今天那么早下班啊？”
“嗯。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我提前跟领导说好了的。呀？你也订蛋糕了，我也订了待会儿直接送家里去呢。”张叔叔走到我面前停下，和我说着话，但目光却仍旧停留在张思睿身上。
“没事，留着一个明天吃啊，呵呵。”我尴尬笑笑，打算给他介绍张思睿，他却先开口问我：
“陶陶，你谈恋爱了？”
“啊？呃……嗯。今天刚刚才确定谈的，他叫张思睿，我们学校十一班的。”没想到他问得那么直接，连张思睿是谁，叫什么名字都没问，直捣黄龙。我措手不及，有些慌张地介绍着张思睿给他。
“叔叔好。”张思睿连忙乖巧地跟张叔叔问好。
“嗯。”张叔叔只是点点头，简单应了一声，然后继续问我：“你妈妈知道你早恋了吗？”
“还没……”他突然提到我妈，我颤了一下。
“那我觉得还是先别告诉她的好，她最近情绪又有点不好，我怕说不合适会刺激到她。”
“嗯。”我低着头答应，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告诉我妈，他的提议正合我意。
“走吧，你妈妈等着我们呢！”张叔叔冲我说完，拍拍张思睿的肩膀，“小伙子，今天是我们家的家庭日，就不留你吃饭了，改天有时间叔叔再请你。”
“好的，叔叔。”张思睿挺直腰板，立正站好回答，像受令的小兵一样，“那我就不打扰了，叔叔再见！”说完落荒而逃，一面跑一年回头跟我比了比打电话联系的手势。
噗！看他狼狈逃跑的样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可爱！我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由衷感慨他的可爱了。
我和张叔叔走回家，路上他随口问了问我最近的学习状况，也简单问了问我和张思睿的事。都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总感觉是没话找话的无用社交，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关心我的事。
“老婆，我回来了。”打开门进家，张叔叔在玄幻一边换鞋一边冲屋里说。
没有回应。
我们换好拖鞋进屋，发现妈妈并不在客厅里。
走到厨房查看，也没人。而且厨房里干净整洁，空荡荡的，完全没有要准备做饭的样子。
“奇怪，她怎么还没开始准备晚饭，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宴啊……老婆？”张叔叔也觉得很奇怪，往卧室走去，我紧跟其后。
走到卧室外，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妈妈一脸倦容，情绪低落，萎靡不振地从里面走出来。神情呆滞地直视着张叔叔，眼睛肿肿的，貌似刚才哭过。
“老婆？你怎么了？”张叔叔问，并没有显得很紧张，看来妈妈最近经常哭，他已经习惯了吧。我这么想着，张叔叔又说：“你早上不是说要给陶陶准备丰富的大餐过生日吗？怎么还没开始准备啊？”
“陶陶的生日……”妈妈听到我的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恍惚地念着。
“对啊，今天是咱们的家庭日啊。我刚才在楼下碰到陶陶了，你看，她还定了个蛋糕呢，我也订了一个，待会儿送过来。你快去准备晚餐吧……”
“啊——！”张叔叔还没说完话，妈妈便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老婆？！”
“妈，怎么了？！”
我和张叔叔都被妈妈突然起来的狂叫声惊吓到了。
妈妈边哭边叫，抓着自己的头发，摇晃着脑袋。
“老婆，你怎么了？老婆！”张思睿连忙上去抱紧了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我被妈妈的疯狂举动吓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妈妈被张叔叔抱着，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哭喊变成啜泣，抽着鼻子呜呜呜地抱着张叔叔。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也想去抱抱我妈。“妈……”
可我刚上前伸出手喊了她一声，她本已暗下去的目光瞬间又变得疯戾起来。她面露凶相，推开张叔叔，上前来抓住我的衣服，恶狠狠地吼叫着：“你来干什么？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出去！出去！”
第一八三章 殆尽的爱（一）
“妈？妈你怎么了啊？我是陶桃啊！妈，你不认得我了吗？”对于妈妈突然的发狂，我毫无头绪且惊恐不已，我害怕地抓着她的手腕喊着她。
“出去！你出去！我不想见你，你出去啊！啊——！”妈妈疯狂大叫着，抓着我衣服的手就要伸到我脖子上来掐住我的脖子。
“老婆！”张叔叔见状赶忙冲过来，掰开妈妈的手，把她扯回怀里，紧紧搂住她，“老婆，冷静！到底怎么了？！”
“老公……”妈妈被张叔叔紧搂着，挣扎不能，眼神没有了对着我时的凶戾感，但情绪依然波动得很强烈，歪着脑袋指着我大喊着：“她来干什么？她来干什么？！让她出去！让她出去啊老公！”
“她是陶陶啊，不是说好今天咱们给她过生日吗？你忘了？老婆，你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好好休息一下，别做饭了，咱们叫外卖就行。乖！”尽管妈妈如此的癫狂，张叔叔仍是温柔以待，试图安抚着她。
“什么生日？！她凭什么过生日！她杀了乐乐你忘了吗？老公！她杀了乐乐！乐乐的生日是十月……呜呜呜呜，乐乐的忌日也是十月！都是你！都是你！”妈妈再度狂暴起来，张嘴咬了张叔叔一口，迫使张叔叔松开紧抱着她的手，“还我乐乐！你这杀人凶手，把儿子还给我！”妈妈边哭边喊着，张牙舞爪地向我扑了过来。
乐乐……这是他们原本计划给未出生的孩子取的名字吗？一口一个杀人凶手地叫着我，原来妈妈她由始至终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吗？她一直在压抑对我的恨，今天终于爆发了？
我以为时间终将冲淡一切，妈妈会渐渐忘掉那个孩子，忘掉是我让医生结束了乐乐的生命，原谅我，再继续爱我。是时间不够久吗？还是我太天真了？她根本一丁点儿都没忘，对我的恨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压抑囤积着更加旺盛了。
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以死谢罪吗？我在心里崩溃呐喊。看着眼前向我扑过来的妈妈，本能地挪动身体，躲开了她。
妈妈扑了个空，重心向前摔倒在地，差点撞到客厅的电视柜。
“妈！”我吓得大叫，想过去扶她起来。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她愤怒地吼道，自己爬起来。目光停留在我放在电视柜旁的生日蛋糕上，没有再扑过来，站定不动，双目泛泪。
生日蛋糕的盒子上方是透明的玻璃纸，可以看到盒里蛋糕的样子。和往年一样，在订蛋糕时我让店员备注了在蛋糕上写上“妈妈辛苦了”这几个字，兴许妈妈是看到了这几个字，找回些对我的感动了？
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妈妈呆呆看着生日蛋糕了几秒钟，又发狂嘶吼起来，抱起生日蛋糕的盒子，用力地摔在地上，然后用脚不停地踩踏着，“我让你过生日，让你过生日！”
“妈！你到底要我怎样！……”看到她再度疯狂的模样，我终于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我能要你怎样？你能让乐乐回来吗？你凭什么剥夺他的生命？凭什么！你嫉妒他对吧？你嫉妒他夺走了我是吧？你好狠心，他还没来得及降临这个世界就被你杀了，你太狠心了！”
“你觉得我是因为嫉妒他才让医生做掉他的吗？”我浑身颤抖着问，除了难过，我还有满满的愤怒，没想到在妈妈眼里我竟是因为嫉妒而终止了她的妊娠，她怎么能这么想！
“对！你就是嫉妒！除了嫉妒，你还害怕，害怕我有了乐乐就再也不管你了！”
“就这些？”我抽了抽鼻子，忍住崩溃的情绪说：“我是害怕，我害怕你死掉，你当时就要死掉了你知道吗？”
“你别整天拿救了我来为自己的残忍开脱！医生告诉过我有风险我知道，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决定生下乐乐的吗？你不知道！为了乐乐，我愿意付出生命，你有什么资格了结他的生命！你有什么资格！！”
说不通，完完全全跟她说不通。她已经失心疯，说再多也没用。我想告诉她我当时明明确确看到了她的死亡倒数数字，如果不终止妊娠，她必死无疑。而她死了，乐乐也活不成，并不是说她可以用自己的命就能换乐乐活下来的。可是就算我这么告诉她也无济于事吧，她根本听不进我说的任何话了，认定我就是因为嫉妒和恐惧把她儿子杀了，我说再多都是在狡辩，在为自己开脱。
“你可以为他付出生命……那我呢？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哭着问她。
“别装可怜了，你都多大了，想怎么办都行，为何要让乐乐成为牺牲品？他还没出生啊！呜呜呜呜，我的乐乐啊，妈妈没保护好你……”妈妈并没有直接回应我的问题，如我所想，她压根就不想回应。
“装？”这就是她对我的认定吗？我压抑着即将爆发喷涌而出的怒火，“我……我也是你的孩子，你可曾想过我？”
“我没有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孩子！我不是你妈，你这个杀人凶手！”
“老婆，你怎么能这么说陶陶！”张叔叔也看不下去了，打断妈妈，替我说话。
“老公，她杀了乐乐，她杀了我们的孩子乐乐，你忘了？她就是杀人凶手！”
“陶陶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她完全是为了救你……”
“够了！”我终于止不住往外满溢的怒火，崩溃大叫到，“你要我怎么办？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当时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不签字，让你死在手术台上？我办不到！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你终止妊娠！”
“听到没？你听到没？老公！她就是要杀了我们的孩子！杀人凶手！啊——！我要给乐乐报仇！”妈妈也崩溃大喊着要过来攻击我，张叔叔又控制住了她。
“陶陶，你妈妈都这样了，你少说两句吧……”他规劝着我。
“报仇？”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不敢相信从她口中竟说出了这样的字眼，“果然……我只能以死谢罪，你才能原谅我吗？”
我的反问让妈妈迟疑了一下，转瞬即逝，紧接着她又开始咆哮起来：“你死了有什么用？！就算你死了，乐乐也不会再回来了！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真是很好的表情转换啊，全被我捕捉到了。至少证明她还没有狂躁到完全失去理智。
如果她想也不想地就回应我让我去死，我兴许还没那么难过，我知道那样可能是因为她已经完全疯癫没有理智了，才会不假思索地让我去死。
可她迟疑了一下，证明她听到我的话后，过脑思索了给出的回应。她是真有考虑过她脱口而出说要给她儿子报仇指的是什么的。
之前对李向阳的各种厌恶顷刻间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对，就是这种感觉，我这才弄明白我一直以来对李向阳的厌恶是怎么回事。
偏爱！我并非因为她对她儿子的偏爱而嫉妒，而是她的偏爱已完完全全要将我和她的关系排斥在外了，严重伤害了我。
我很失望，失望至极。愤怒，怒不可遏。我从来不奢求过什么，也完全没有想要争抢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屎盆子还是要扣在我头上！
我救了你啊！妈妈！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因为嫉妒杀了乐乐，至少你因为我的决定获救了啊！你一点儿感激都没有？还想我去死？
我死了去陪你的儿子吗？你就不怕我再杀他一次？你这么想他，应该你去陪他才对吧？
我越想越气，脑海里变得浑浊混沌起来，浑身发烫，呼吸急促。好难受，我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打开，身体里源源不断地冒出烟雾来，让我的视线模糊不清。
你想你儿子就去见他啊，你去陪他啊！你去陪他啊！你去陪他啊！……
耳际重复回荡着我心里所想的话，震动着我的鼓膜。
“你去陪他啊！你想他就去陪他啊！”我捂住耳朵，想让这声音消停些，却不知为何自己喊出了这句话，而且是冲着妈妈大吼出来的。
眼前的烟雾散去，我的视线恢复。我，时间凝固了般，妈妈和张叔叔三个人都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地看着彼此。
“陶陶，你怎么说话的！你妈妈现在情绪不稳定，你还刺激她！”张叔叔紧紧搂着妈妈训斥着我。
“她说得没错！老公，他说的没错，让我去找乐乐，让我去找乐乐！乐乐在等着我呢！让我去找他，放开我！老公！放开我——！”妈妈显然被我的话刺激到了，我已不知还用什么词来形容她的模样。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看到妈妈癫狂到极致的样子，害怕了，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不经大脑说出那句话来。其实当时我自己也是蒙的，那种感觉，就和之前在御景园小区与陆河对抗时一样，我控制不住自己，仿佛我不是我。
“陶陶，你先出去吧，你在这儿你妈妈根本冷静不下来。”张叔叔用力箍住妈妈，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好……好的……”我感到慌乱地答应着，背起书包，怯怯地走向玄关。
我不住回了好几次头，担心着妈妈的状况。怎么会搞成这样，妈妈今天怎么突然又……我回想着刚才，自己怎么会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让妈妈去找她儿子这种话，我刚才也失去理智了吗？唉！
我内心焦虑不安地打开门，楼道的声控灯亮了起来，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怀里抱着一个像小猫一般大小的婴儿，那个婴儿光着身子，浑身皱巴巴的，皮肤泛红，鼓着大眼睛扭着身子看着我。
我受到惊吓地退了一步。
“嗨，小姐姐晚上好！又见面了。”那个男人开口说话，我才看清他的样子，原来是胡铳，他来这里干什么……不对？！他怎么能走出人民医院到这里来？
我正感到诧异时，胡铳用手指点了点怀里的婴儿对他说：“快叫姐姐啊。”
那婴儿的头旋转扭动了一百八十度，鼓着金鱼般的大眼睛倒看着我，张开小小的嘴巴，没有感情地冲我喊了一声：“姐姐。”
我被吓得直接跌坐在玄关地板上，抱头大叫：“啊——！”
第一八四章 殆尽的爱（二）
“怎么了？怎么了？”我害怕地尖叫过后，隔壁邻居闻声打开门来一探究竟，见我坐在地板上抱头大喊大叫，连忙跑过来问我。
“弟弟……我没有弟弟！你走开！你走开啊！”我摇着头，没注意看来者是谁，以为还是胡铳，害怕地搓着地板后退，推搡着对方。
“你在说什么呢？喂！老张，你快过来看看你们家陶桃！”邻居见我有些异常，不太敢碰我，便朝着客厅里喊张叔叔过来。
“我这儿没法过去啊，陶桃怎么了？老李？”貌似张叔叔还在控制着妈妈，没法抽身移步到玄关来，他扯着嗓子问隔壁邻居。
“不知道啊，她抱着头蜷在地板上，很害怕的样子，浑身抽搐，像中了邪一样。是不是犯什么病了？要不要叫救护车过来啊？你在里面干什么，怎么就出不来了……”隔壁邻居有些担心我，但又害怕我这不寻常的状态会不会攻击他，畏畏缩缩地绕过我走进屋里。
张叔叔和隔壁邻居的声音在身后的客厅响起，门外安静下来。我带着恐惧睁开眼睛看，门外走廊空荡荡的，没有胡铳，也没有小婴儿，什么都没有。
那刚才……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我调整呼吸，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应该是我看错了，胡铳不可能离开人民医院那个限制区域到这儿来，一定是我心里的焦虑过剩，产生了幻觉。
我倚着鞋柜缓缓地爬起身来，心有余悸地探出身子在走廊上看了又看，确实没有。我安下心来，走了出去，关上房门，走进电梯间。
“诶，陶桃……”电梯门关上前，我听到隔壁邻居打开房门喊我的声音，懒得管他了，我只想赶紧离开。
叮——！电梯抵达一楼，我跑出楼栋，想立马狂奔离开小区回家。可实际上我的身体是在颤抖着的，腿脚也有些发软，没跑几步就摔倒了。
难过，心痛，哀默……
妈妈不爱我了……不止是这样，她还恨透了我，恨不得我消失，恨不得没生下我……她还想自己去死，然后就可以和她儿子见面了，完全不顾活着的人。
张叔叔会照顾好她吧？一定会的，她并不怨恨张叔叔，她会听张叔叔的话平静下来恢复情绪的。等她冷静下来就不会再有想去死的冲动了。
冲动……她刚刚对我说的那些心狠的话，都是冲动吗？还是她心存已久压抑着的话？她对我的恨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吗？
或许再给她些时间……我不抱希望地想着。多少时间才能让她忘掉她失去的孩子呢？有的痛是永远也无法抹去的，她心里忘不了她的孩子，就不可能原谅我，我和她的感情始终会被这业障隔断，终将消失殆尽。
忘？谈何容易。
我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心情和步伐往前走，沮丧不已。今天是我的生日呢，真是可笑啊，上天给了我这么个生日礼物。是暗示着我今天满十八岁成年了，就可以不需要妈妈了吗？妈妈的情绪明明已经越来越好了，为何今天突然就又爆发了？
好累，身心俱疲。我走到小区的健身广场，找了个秋千坐下想要休息一下，前后摇晃着。咕——咕！肚子叫了起来，除了累，我还很饿。现在是晚饭时间，小区健身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我饥肠辘辘地坐在秋千上来回摆荡着，寒风萧瑟，甭提有多凄惨悲凉了。
尽管很饿，但我却提不起劲来去找东西吃，就坐在秋千上发呆。我满脑子还是赶不走刚才的事，妈妈对我咆哮大吼，崩溃痛苦。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她恢复原有的样子？难道我和她的母女情分真的就此要到尽头了？
对了！我突然想到什么，将悬空的脚落下踩住地面，停下前后摆动的秋千。
要让妈妈忘掉现在的痛并非单纯靠时间就能做到的，即便记忆会模糊，但伤疤是永留存的。切肤之痛一旦回想起来，回忆倾巢而至就难免情绪会再度崩溃。除了用时间来消磨曾经的伤痛之外，还需要其他条件的辅助……比如说让她和张叔叔再怀上一个孩子？可她有妊娠高血压，就算再受孕恐怕也得被迫再次终止妊娠，唉！我陷入冥思苦想中，得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我又开始发呆摇晃起秋千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手机响了起来，我这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伸手进口袋里去掏手机。是李玮打来的电话，估计是来催问我晚上和他视频通话的事，我正值心情不好，不耐烦地挂断了他的来电。
几分钟后，李玮又再打电话过来，我根本就不想接，还是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他又打，我又挂。反反复复大概五六次吧，他终于不再打过来。取而代之的是短信息：【你没事吧？怎么不接电话？你那边大概几点结束啊？我们什么时候视频通话？】
我看完短信息，仍旧没给他回，收起手机，从秋千上起身，呵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揉揉饿扁的肚子，打算去找些东西吃。
刚走出健身广场，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个李玮有完没完，催命啊！我烦躁不堪地掏出手机来，看到来电者不是李玮，而是张思睿，一股暖流从脚底板直冲上脑袋，强忍着想哭的情绪，接听电话，尽量让声音不颤抖地说：“喂？怎么了？”
“你几点吃完啊？我在小区外面的便利店等你哈，吃完了给我说。”张思睿温柔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震荡着我的鼓膜。
我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帮我买两个雪菜馅儿的包子，买一杯酸辣粉先帮我泡上，我这就出来找你。”
“蛤？你不是在你妈那儿吃饭吗？”张思睿有些诧异地问。
“你买就是了……”我带着哭腔回他。
他慌了，不再多问，连忙答应：“好好，我去买，你快过来吧。”
出了小区，我就看到张思睿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门口冲我招手，我等信号灯变绿后一路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他不知所措地举着双手，并没有回应地抱我，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我的肩膀，略显尴尬地说：“呃……外面好冷，咱们先进去吧。”
“嗯。”我松开他，和他一起走进便利店。
酸辣粉已经泡好，饿急了的我迫不及待地开动，一口大包子一口粉，再喝一口热腾腾，酸酸辣辣的汤，好不痛快！
张思睿已经吃过了，他陪在我身边，默默地看着我大快朵颐，并没有多问什么。
他好暖，真好。
喝干净酸辣粉的汤，我擦着被辣得有些红肿的嘴唇，直呼过瘾。张思睿体贴地给我擦着额头上辣出的汗，感叹我是个吃辣的怪物。
“你不是被我继父吓跑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看着他细心为我擦汗的认真脸问到。
“我才没有被吓到，他是长辈，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忤逆吧，要留个好印象，嘿嘿！我记得你每次来你妈家过周末，吃完晚饭都会回家，今天应该也不例外，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你出来咯。”他不停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从食指到小指，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的，腼腆害羞地说：“……毕竟我们今天确定关系开始交往了，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有义务晚上把你安全送到家。”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很严肃的。”他皱着眉头说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啊。从没见你这么正儿八经的害羞过呢。”
“谁……谁害羞了！”被我说中，张思睿红着脸不肯承认，转移话题，“你这个疯婆子，刚才还愁着张脸，现在又嘻嘻哈哈的了。”
我眼神一暗，收起笑脸，淡淡地问他：“你不好奇我在我妈家发生什么了吗？”
他应该是感觉出了我情绪上细微的变化，撇撇嘴说：“哼，我才没你那么八卦，你想说自然会说，我懒得问。”
不冷漠，也不过分的关心，他和我说话就想平常聊天一样。体贴得这般不着痕迹，暖男无疑。我心生感激地看着他，感叹自己捡到宝了，以前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现在看他哪哪儿都好。
“我现在还真就不想说，嘿嘿，急死你。”我堆挤出笑容，努力赶走刚才在妈妈家带来的阴郁心情，主动挽住张思睿的胳膊，“吃饱了，送我回家吧，男朋友。”
回家的路上，张思睿真的一句也没问我在妈妈家的事，只是不停地跟我瞎扯淡，说笑话逗我。跟他在一起好轻松自在，几乎都快忘掉难过和不快了。
他把我送到家楼下，看着我走进楼内他才转身离去。
回到家，独自一人对面空荡荡的房间，悲伤的感觉又再侵袭回来。我打开所有房间的灯，把屋子照得明晃晃的。打开音响，连上手机，找到收藏的funk歌单播放，把声音调到最大。然后去卫生间刷浴缸，放热水，待会儿要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刷完浴缸，放着热水，我走出卫生间，到厨房去擦抽油烟机。思绪烦乱，学习肯定是学不进去的了，我想让自己忙活起来，那样就可以暂时不去想不开心的事。
咚咚咚——！咚咚咚——！
玄关那边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我停下手中的活儿，心想该不会是音乐的声音太大吵到邻居，他们来投诉了吧？我赶紧暂停手机里的音乐，擦干净手，往玄关走去。
我带着歉意打开门，正准备说对不起，看到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李玮，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