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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烟枪     废婿当道txt下载     废婿当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0、二四八章

    第二四八章

    穆安之与裴如玉交好的事在帝都几乎人近皆知, 裴如玉当年高中状元, 皆是因不忿穆宣帝立储, 在朝为穆安之出头, 才被发配三千里贬谪北疆为官。

    不过,俩人好的,每天晚上都不守着媳妇, 他俩在一屋同床共枕, 不,抵足而眠,这好的有些……叫人怀疑你们是不是还有旁的关系啊。

    杜长史都私下跟胡安黎说, “要是老华在, 非得私下谏殿下一回不可。”

    胡安黎道, “殿下当年无一人相帮, 却有裴状元这样的挚友,多感情的情分。”

    “那是当然了。他们自小一处长大的, 我看跟亲兄弟也不差什么。”杜长史是家里有兄长的,很了解这种感情。

    胡安黎则道,“比亲兄弟更好,殿下的兄弟……”

    杜长史看胡安黎一眼, 心说,非但殿下的兄弟们形同陌路, 我胡师弟的兄弟也是个渣。胡安黎不满,“你那是什么眼神,以为都似你一样好命, 有杜尚书那样的好兄长啊。”

    “可怜你的眼神。”杜长史险没把胡安黎气死。

    裴如玉白木香一行离开赴北疆时,穆安之李玉华自有许多不舍,陈总督劝道,“待过二三年,白大人裴大人定还要回帝都述职,届时就能再见了。”

    送走老友一行,穆安之谢过陈总督带兵迎接之事,陈总督再三道,“倘知有人这样大胆,下官应带兵到洛阳接殿下回来!”陈总督掌直隶军务,可以调动直隶之兵。但若无圣旨,他并不能带兵到旁的省去,这样说虽有些虚,也是陈总督盛情。

    “好在有惊无险。”穆安之投桃报李,“陈状元英武过人,与我一同抗敌,我看他武功不比文采差。”

    说到这个侄子,陈总督也是脸上有光,笑道,“多谢殿下夸赞,阿简还需历练,好在生来就一片赤诚,他若见殿下遇险不就,那就不是陈氏子了。”

    唐墨笑眯眯地,“陈总督,我跟阿简一起杀敌,怎么不见你夸我几句。”

    陈总督哈哈直笑,“小墨你浑身的优点,夸不过来啊。”

    唐墨也弯着眼睛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陈总督率大军赶到,穆安之一行总算可以安心,除了俘虏俱交给陈总督看管,另则还有秦廷麾下不少受伤将士,也能好生歇一歇养伤了。

    关于裴如下的推测,穆安之寻个机会告诉了秦廷,不待秦廷反驳,穆安之轻按住他的肩,“我知道这世上有疏不间亲的理,可我不是个会装傻的人。我既有此怀疑,哪怕没证据,你是跟我同生共死过的,我也得告诉你一声。若我说错,自然好。若真叫我说中,你自己留心。不管你是何打算,别做那父父子子的傻瓜事,那可真就白费我这一番唇舌了。”

    说完,穆安之转身就走了。

    至于秦廷做何想,就无人知晓了。

    陈总督对穆安之恭敬有礼,起居住行都服侍的周全,尤其穆安之手臂有伤,特意请了直隶名医来看,再三确定三殿下的伤已经收口,再过个三天五晌就该痊愈,陈总督方放下心来。

    陈总督私下同侄子打听了当时遇刺之事,陈简如实说了,陈总督唏嘘,“真是险之又险,这些贼子竟然会用蹶张弩,倘非裴大人他们及时赶到,怕真要出大事。”

    陈简点头,“不过三殿下极是英勇,叛军人多,龙虎卫有些挡不住的时候,殿下带着我们二十人杀进敌营,取了敌将首级。真是擒贼先擒王,三殿下胆略过人。”

    “毕竟是柳娘娘之子。”陈总督小声说一句,柳家原就是武功起家,远的不说,先老国公也是善战之人。三殿下身体里有柳家血脉,遗传个一星半点的就比旁人强。

    陈总督老谋深算,凭陈简的叙述便道,“秦家的斥侯不是无能就是有问题,离秦家远一些。三殿下那里,也别太近,你堂堂状元之才,只管正经为官,不论谁上位,都会用你。”

    陈简正色应下,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的确谁上位都会用他,可从龙之功怎能一样。若想入阁为相,不得陛下青眼是绝不能登顶上的。太子身边有陆家的人,有各朝中大员塞进去的各家子弟,他的堂兄陈篆已经在太子身畔,自小就是太子伴读。太子不可能待他比堂兄更亲近。

    三殿下虽非储君之位,但三殿下一直对储位虎视眈眈,而且,端看三殿下在刑部这几年,是个有才干的皇子。何况,三殿下身边也是人才济济。

    陈简看大伯一眼,“大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事,只管说。”陈总督一向也很器重这个侄子。

    陈简把白木香要转投工部的事同陈总督说了,“三殿下怀疑是陆家下的手,裴状元跟三殿下那是铁打的交情,白大人与三皇子妃竟是姨表姐妹,白大人一听就不干了,说回去就上折子,以后她研制的兵器都交给工部匠作监来做。”

    “那兵部可惨了。”陈总督道,“听闻白大人研制的强弩远胜蹶弓弩。”

    “比蹶张弩轻便省力,威力更大,一箭过去能刺穿着铁甲的叛军。而且,这种弩一人便可使用,我看那些持弩的禁卫军连发十箭都未露疲相。”陈简道,“我们讨来看过,的确是军中一等一的利器,有此强弩,以后蹶张弩就要慢慢的被弃之不用了。”

    陈总督也忍不住羡慕,“真不知裴相那老狐狸哪儿来得这样的运道,给裴状元说这样一门好媳妇。”

    陈简笑,“大伯什么时候见着裴相也取取经。”

    “我在直隶离得远,倒是写信让你爹去取经了。你爹来信说,自打你中了状元,说亲的人多的叫人发愁,都是不错的亲事,他拿不定主意,跟我商量。”陈总督道,“韦相有个孙女正当妙龄,唐驸马的弟弟,今任两湖安抚使的唐安抚使膝下也有一女,唐安抚使任满回帝都述职,正赶上春闱,听说你中状元的事,也颇有意动。再有谢尚书家的小闺女,正经名门闺秀。这三家都是一等一的人家,你觉着哪个好?”

    陈简刚要开口,陈总督盯着他,“不许再说功名未就暂不成家的事,你这中了状元都不成家,那中不了状元的,都不配活着了?”

    “我不是这意思。”陈简道,“眼下连皇子都难免遇刺,我看这兆头不大好,朝中必有人要反。眼下跟谁结亲都没底,不如待形势清楚些,再说亲事不急。”

    陈总督叹口气,“叛军竟然对三皇子下手,我百思不得解啊。三殿下固然尊贵,可他与皇位无缘。三殿下的确与陆家不睦,可陆家是太子外家,只要等到太子登基,又是一世荣宠。”

    “我也想不通这一点。”陈简道,“于是,我反过来想。三殿下有什么地方让叛军不惜暴露也要斩杀于他呢?必定是三殿下给了他们极大的威胁。虽然我们看不出三殿下有这们巨大的价值与能力,但,叛军一定知道。”

    陈总督支着头,“是啊,太奇怪了。”

    陈简说,“大伯,如果我跟着三殿下,您觉着如何?”

    陈总督猛的抬头,“你说什么?”

    “我想跟着三殿下。”陈简正色道,“三殿下肯定是一个有极大威胁力的人,可能他自己也暂且不知,不过,叛军提醒了我。如今朝廷动荡,太子虽居东宫,三殿下身边已经开始聚拢人才。大哥在东宫身边,大伯是陛下心腹,若想家族昌盛,有必要在三殿下身边下一注。”

    陈总督深深的皱起眉毛,“可是三殿下拉拢于你?”

    “他不拉拢我才奇怪吧。”陈简笑。

    “还笑。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做官,以后前程不会差,何必冒这样的险。”陈总督不大赞成,却也没有坚决反对。

    陈简知道这就有门,陈简道,“三殿下身边已经有裴状元,有杜长史、华长史、胡安黎,刑部也有愿意效忠他的人,我早些过去,才有我的位置。咱们私下说,若待三殿下飞龙在天,状元算什么,三年就有新的。就怕到时,想挤也挤不进了。”

    陈总督毕竟一地大员,并非三言两语便可说服的,他问侄子,“你这么看好三殿下?”

    陈简道,“如果没有这次的刺杀,我不会想去三殿下身边。朝中安稳,只要太子没有大的错处,三殿下再如何不甘心也没有机会。可一旦生乱,就很难说了。这次三殿下回朝,太子必受责难,三殿下到河南就是太子力荐。有人这样算计太子,谋害三殿下,世道一旦生乱,便是能者取之。三殿下只要就藩北疆,便是龙归大海。您别忘了,白大人在兵器上是无以伦比的天才。”

    “北疆大军都在陆侯手上。陆侯纵是与陆国公分宗,也是亲叔侄,太子殿下的亲表兄。难道陆侯放着太子不亲近,反相帮三殿下?”陈总督道,“这绝不可能。关系家族存亡,陆侯绝对不会帮助三殿下夺取储位的。”

    “陆侯与陆国公要是像咱们伯侄,他俩能闹到分宗?”陈简反问。

    陈总督给这话气死,斥道,“你也是新科状元,说话越发没个管束。”

    “再说,你又不是裴状元,跟三皇子自小到大的交情,何必冒这个险。”陈总督心道,陛下一向钟爱少年才子,连着两届状元都是少年俊才,当然,自己侄子做状元,陈总督脸上也是很荣耀有光的。只是,这年轻人就不大稳重,嫌日子太平怎么着啊。

    陈简道,“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倘旁人都在风云之中,我在一畔袖手观看,这叫我怎么甘心。”

    “风雨雷电难道是好挨的?”陈总督道,“我大约是上年纪了,不觉着太太平平过日子有什么不好?”

    “当年陛下也没什么胜算,您还不是跟随陛下身边,那会儿您也没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这会儿倒嫌我不肯太平。我这样,兴许就是像大伯您的缘故。”陈简指责,“根儿在您这儿哪。”

    陈总督被他倒打一耙,气笑了,“你少放刁话,这事没的商量,我不答应。”

    “当初祖父定也是这样跟您说的。”陈简抱怨,“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自己年轻时可劲闹腾,倒要求我们仁义礼知信。”然后又说好话哄陈总督,“我也是看大伯您像山一样的伟大,大伯您必然史书留名的人,我不说青出于蓝,也绝不能堕家族名声。”

    陈总督也年轻过,他虽然对陈简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去投穆安之的事有些恼怒,心下也理解,年轻时谁不这样,风起云涌时谁不想举手投足翻江倒海、搅弄风云。

    可能成,也可能不成。

    但是,有那样一段轰轰烈烈、激昂澎湃的岁月,整个生命都是不一样的。

    只是,他是亲大伯啊,他待陈简虽较自己亲子略差一线,但一样觉着,这是自己骨肉。心疼多年的孩子,要将一生前程下注到一位胜率有限的皇子身上,陈总督担忧的失眠好几宿。

    长辈真不是人做的啊!

    陈总督想起当年跟老爹赌过的气吵过的架,心说,是不是爹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在报复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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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二四九章

    穆安之遇刺之事已经传到朝廷, 穆宣帝震怒, 必要将河南将军解奇碎尸万断, 更让穆宣帝愤怒的是, 解奇在洛阳府自尽。

    河南巡府谢权连上三封请罪折子,倘不是谢权刚刚上任,且为人不算太废物, 穆宣帝非拿他泄火出气不可。谢权能捉拿解奇还多亏杜长史打发去报信的侍卫, 杜长史让那侍卫路上买身寻常布衣,快马进洛阳城秘禀谢权遇刺之事。谢权使了个计把解奇骗到巡府抚,一举将解奇擒拿。

    解奇不是敌手, 当时便横刀自尽。

    谢权气的险吐了血, 恨不能当时死了算。可他不能死, 他把巡抚府的事交待给唐知府, 带侍卫出城到屯兵卫,先将解奇亲卫与亲近将军悉数抓了, 然后就是坐镇屯兵镇清洗屯兵。郑郎中都没回帝都,半路遇到黎尚书去洛阳查洛阳将军案,直接把他捎带着一并去洛阳了。

    黎尚书还能对当时遇刺之事多些细致了解。

    陈总督尽心尽力安安稳稳的率五千人将穆安之一行直送到帝都与直隶交界处,林程带着朱雀卫迎接。

    穆安之卓御史李玉华唐墨直接进宫, 穆安之唐墨御前回话,李玉华则到慈恩宫给蓝太后请安。自打知晓穆安之遇刺之事后, 慈恩宫的小佛堂每天香火不断,蓝太后还亲自往天祈寺去了一遭。

    尽管知道孩子们都平安,此时亲自见到李玉华, 蓝太后急的自宝座站起,都未等宫人搀扶就上前迎去,太子妃二皇子妃等人也都站了起来,李玉华快走两步上前给蓝太后行礼,笑道,“皇祖母别担心,我们都平安。”

    蓝太后一把将人扶起,从胳膊顺到手心,握着李玉华的双手问,“真没受伤?”

    “我没事。三哥手臂被划伤了,也无大碍,已经快好了。”李玉华这么一说,蓝太后更担心了,立命宣太医过来侯着。

    李玉华再三劝,“皇祖母只管放心,要是三哥伤的不轻,我哪儿还能这么放心的过来您这里请安。他和小宝去父皇那里了,一会儿就过来。”

    “那也先让太医侯着。”蓝太后握着李玉华的手到宝座上一起坐了,叹道,“先时皇帝怕我担心,还瞒着我,这岂是能瞒着的事。这一帮子反贼,全该砍脑袋!”

    太子妃二皇子妃等人也皆问侯李玉华,围着她一起说话,陆皇后原在凤仪宫,听说三皇子妃回来,也过来看了她一回。

    正赶上李玉华说起遇刺之事,“真是想都想不到,我们回帝都是走官路,如今河南雨水已停,农人都抓紧时间补种菜豆,路两畔的田里都是干活的人,我自小在乡下,是见过农人的,那做活的模样一点不差。时不时还有虫鸣鸟叫、蜜蜂蝴蝶,一派春天农忙的景象。远远望去有座小镇,谁都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突然白先生快马上前回禀三哥说,这不对,田里只见青壮,没有妇人没有孩子也没有老人,不合常理!我们这才警觉,可是已经被那些叛军包围了。三哥立刻就把我塞马车去了,我赶紧把车门车窗都关紧,一点儿不敢往外看,就听外头都是打杀声,血腥气浓的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三哥在外对我说,叛军已经伏诛,他把我带离了打仗的地界儿,才叫我开车门下去,我下车时腿都是软的,要不是扶着三哥站都站不住。当时就见到裴状元,才知道是遇到了裴状元。”

    李玉华说起来都忍不住后怕,“后来我听三哥说,叛军足有四千人,都是穿的铁甲,还带了军中的蹶张弩,要不是福大命大遇到裴状元他们,真不知能不能回得来。”

    太子妃安慰她道,“有天意保佑着你和三殿下,也不能叫叛军得逞!”

    二皇子妃也是这样说,嘉祥公主道,“等你回来歇两天就去天祈寺拜拜菩萨吧,这可真是老天爷保佑了!”

    “是啊。”李玉华点头,见有凤阳长公主在,又说起唐墨,“小宝真是个实诚人。他和陈状元原是要去河南找我们,也不知怎是这样巧,他们带着随从就遇着我们被叛军围杀。他们可有多少随从,加起来百来人,平时出门做护卫不少,可哪里比得过叛军。小宝派了侍卫快马去临近府城要援兵,他跟陈状元带着护卫就冲进去了。事后三哥都说,实诚的叫人担心,倘万一没遇到援兵,岂不连小宝都被叛军害了。也就是小宝这样的实心肠,换个旁人,一看不是对手,必是要在外等援兵的。”

    凤阳长公主心里也是担心儿子,道,“见着你们遇险,如何还能在外等援兵。遇着这样的叛乱,倘是袖手等待,那成什么了。”做娘的人,哪怕知道已经转危为安,得知里头有这样的内情,凤阳长公主也是担忧的心脏抽搐,几乎维持不了平时的淡然高贵。不过,她宁可儿子冒险,也不想儿子成为一个见到亲表兄遇险也要再三权衡的人。

    蓝太后又是担心又是欣慰,“小宝自小就这样,天祈寺的大师都说他天生的良善心肠。”又问,“没吓着吧?”

    “没事。特别勇武,跟着三哥刷刷刷杀进敌营,直取敌军首级。”李玉华夸的蓝太后凤阳长公主又是一脸担忧,“三哥说,小宝武功比他都好,没几个人比得上小宝。”

    唐墨也很快就来了后宫,给他娘他外祖母看看,没碰着没伤着,也让女眷放心。

    穆安之卓御史则在御书房细禀在河南之事,卓御史道,“河南官场上下勾结,盗取赈灾粮高价售卖,这事不多几日三殿下与臣便都察觉了。河南巡抚洛阳知府悉数被卷入赈灾粮案,独河南将军没受半点沾连,而且,在河南赈灾期间,这位将军跟麾下将士商量,节省军粮帮着一起赈济百姓,在屯兵镇里开设学堂,不论在军中还是民间,都名声很好。后来,三殿下巡视军中,臣陪殿下同往,将士彪悍训练有素,屯兵镇井井有条。与河南官场大相径庭。”

    “臣想,此人若非大忠必是大奸。这次直接参掉河南官场的诸多高官,臣担心会有人报复,殿下本身带龙虎营千余人马,再有殿下自身侍卫,臣为保万一,在洛阳时便与殿下商议,请少林武僧一起负责巡视洛阳的事务。待殿下回帝都,赶上空净大师要来帝都,便让他们一起同道而行,也是为求安稳。没想到,仍是失察了。臣实未料到解奇有这样的胆子,请陛下治罪。”

    卓御史起身深深一揖。

    “你不算失察,听说你让杜锋提前换上皇子服,打的就是让老三平安脱身的主意吧?”穆宣帝看向卓御史。

    卓御史道,“臣将河南赈粮案的卷宗看了三遍,亲自审问河南前巡抚洛阳前知府,仍没有半点解奇有罪的关连。臣见过许多同流合污的案子,如解奇这样文官官场大受牵连,武官清净洁白不染尘埃,的确罕见。而且,此人风评好到没有半点瑕疵,只是,臣没有证据,不能仅凭怀疑便构陷将领。何况,若此人为忠,臣枉作小人。若此人为奸,臣已经暗示谢巡抚要留心河南将军。臣第一次随皇子出巡,思虑再三,最重便是殿下安危。殿下身边出行有侍卫有龙虎卫,若有人想谋害殿下,除在出动大军。臣必要做好万全之准备,经臣观察,殿下身边与殿下身形相仿的,便是杜锋,于是私下同杜锋商议妥当,以防万一。”

    穆安之瞥卓御史,“真是个馊主意。”

    卓御史禀明穆宣帝,“臣也提醒过殿下,出外办差,必要做好防范。殿下想来亦有所觉,故让唐墨陈状元提前在直隶接应。”

    穆安之道,“我有要命的仇家,当然得小心。”

    穆宣帝看他一眼,“朕怎么不知道哪个是你要命仇家。”

    穆安之翻个白眼,“我最厌恶谁,陛下不知?也不是旁人,陆国公。我把话撂下,这回我遇刺的事要是跟他无关,我就把脑袋拧下来放在昭德殿!”

    太子劝道,“三弟,没有证据,不好说这样的话。”

    穆安之横眉,“我要有证据,我早直接去国公府宰了那老东西!”

    穆宣帝问,“伤的如何了?”

    穆安之摸摸手臂,“没什么大碍。”

    “这次你受了惊吓,朕都知道。陆国公是国之重臣,你在刑部当差,且身为皇子,无凭无据不要口出狂话。这件事,朕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待。”穆宣帝温声安慰,“你先去慈恩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这些天哪天都得念叨你几遭,别让长辈记挂。晚上朕过去,一道用膳。”

    穆宣帝欠身退下。

    太子道,“父皇,我送送三弟。”

    太子送穆安之出了御书房,穿过紫藤垂挂的回廊,一直出了红漆月门,太子说,“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对不住了。”

    穆安之眼神如剑,在太子有些瘦削的脸上刮过,“是挺令人意外。”阳光拂过朱墙上端的琉璃瓦,投射出一片阴影,“如玉跟我说,我这样母族全无的也不是没有好处。”

    太子的侧脸在阴影中喜怒难测,“这是挑拨么?”

    “这是事实。”穆安之冷冷道,“你心里清楚,你缚不住陆家这头猛虎。”

    太子唇角弯出一个刀锋似的弧度,“父皇有意给你和二弟分封,内阁拟了两个封地,二弟的封地在河南,你的封地在北疆。不过,朝中有人拿天象说事,想将你改封在两湖之地。”

    穆安之望向太子,太子道,“这并非全然胡扯,你遇刺的那天,帝都西北方红云如火,天象怪异。钦天监说星象不吉,西北会有战事。”

    “鬼扯!”

    “你不信?”

    “当然不信。要是信这些,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在家躺着等天命来就是。”穆安之不屑,“我去河南前怎么倒没算出我有血光之灾来!”

    太子笑了笑,问穆安之,“你想不想去北疆?”

    太子自问自答,“肯定想吧。毕竟裴如玉在北疆经营三年之久,如今又升任知府位。白大人也在那里,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还有陆侯驻西北的三十万大军,听说白夫人的母亲曾对陆侯有一半的救命之恩。”

    太子好整以暇的望着穆安之,神色中充满玩味,穆安之容色锐利,又听太子道,“仁宗皇帝之后,所有藩王都希望能掌藩地军政,听闻三弟妹对《明圣皇后传》爱不释手,时常翻看。”

    穆安之冷冷道,“没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别多心。我会让你平平顺顺的就藩北疆,非但如此,我还会让你以藩王身份掌北疆军政。”太子罕有这样的冰冷严肃,“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穆安之并不领情,“别说的好像你在陛下面前还有以往份量似的。”

    “父皇难道会相信你遇刺之事与我有关?我还没这么蠢。”太子上前一步,逼近穆安之。

    “我也不信你与这事有关,不过,”穆安之在太子耳边叹息,“真是可怜。堂堂储君,原来不过是人家的傀儡。”

    太子的侧脸有一瞬间的狰狞,他反问,“这么说,你不愿意去北疆?”

    “如果陛下最终会让我就藩北疆让我掌藩地军政,只能说这是陛下的决心。陛下还没到需要你帮他下决心的地步吧?”穆安之冷哼,“别说的好像是你成全我。你有这份本事,先把自己成全了再说吧。我看你也不像无能之辈,别真叫人玩弄股掌之中才好!”

    太子盯着穆安之,似笑非笑,“我还以为看我笑话,你应该偷笑哪。”

    穆安之长眉下压,有些不耐烦,“虽然你这种两面三刀阴险小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会觉着这种事有什么好笑!”

    太子的神色有些奇异,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傻。”突然问穆安之,“你有没有收到……那个?”

    穆安之挑眉,太子得到答案,“看来是没有。不过,应该很快了。”

    穆安之莫明其妙,心下已是大不悦,刚说老子傻现在又问这种莫明其妙的话,你是不是有病!

    太子道,“你很厌恶姓陆的吧?要是哪天姓陆的送你一碗嗟来之食,你会吃么?”

    穆安之终于说出那句想说的话,“你有病吧?!”

    太子正色告诫穆安之,“我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你我争储位,礼部以柳娘娘被废而有妊的名义,认定你为庶出。”穆安之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却是被太子先一步用力按住,“听我说!”

    你说吧!

    老子听着哪!

    要是说的不是人话,老子不揍死你!

    太子的神色没有半分轻慢侮辱,他极郑重,“你也许认为是莫大羞辱,但以后你也会知晓此事,那一次父皇去天祈寺,身边随驾的就是睿侯。第二件,不知裴如玉有没有同你讲过,睿侯在遗折中力劝父皇接你回宫,裴相借助睿侯遗折,与慈恩宫一起,极力促成此事。我就是想告诉你,别犯傻,虽都是姓陆的,睿侯与陆国公是两回事。”

    太子退后一步,松开握住穆安之的手,转身离开。

    穆安之望着太子离去的背景,心说,莫明其妙,睿侯不早死十好几年了!凭白无故的,说个死人做甚!至于陆侯,我当然知道他与陆国公是两码事,他们叔侄早有嫌隙,难道我到北疆会放着陆侯不拉拢么!

    太子仍是不急不徐的步伐,他心里明白,形势愈是复杂,心绪越是不能乱。夏初的风很舒服,掌心中那丝旧温度流连不去,这是他第一次握穆安之的手,有些热。

    作者有话要说:  ps:来不及第二更了,这一章篇幅不短,明天一定补上,大家先晚安吧!~感谢在2020-04-08 21:22:20~2020-04-10 22: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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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二五零章

    清晨的薄雾尚未消散, 山间细泉如线, 滴落在木黄色的水桶里。胡安黎坐在一畔青石上, 慢慢的, 晨雾渐渐稀薄,林间开始有一二婉转啼鸣,胡安黎提起水桶, 沿着山路往静心庵去。

    落霞山以泉水出名, 这处泉水很细,不过,煮出的茶极佳。胡安黎对此不大讲究, 他的母亲信安郡主一直喜欢, 却也多年未饮。回帝都后, 他们都有五日假期, 胡安黎过来看望母亲。

    信安郡主取出珍藏的茶具,亲自烹茶。

    茶香袅袅中, 母子二人坐在院中海棠树下品茶。

    “这茶很清香。”胡安黎呷一口,入口鲜芳特异,忍不住赞了一句。

    信安郡主笑,“三皇子妃送来的。”

    胡安黎心悦诚服, “娘娘委实周到。”

    信安郡主微微颌首。

    在男人里边,胡安黎已经是少有的细致人。他能把自己亲爹干掉, 就是为了自己母亲。胡安黎平生所牵挂的,也就是母亲。

    不过,他在穆安之身边当差, 平时不得闲,信安郡主住在城外静心庵,也就是休沐时过来看望。平时虽有忠心旧仆,信安郡主手中也不缺银钱,但是,这跟有钱没钱是两回事。

    四季衣裳,时蔬瓜果,起居用度,甚至一月两次的平安脉,都是李玉华安排。李玉华不在帝都,也会交待给心腹管事,胡安黎只要安心在穆安之身边做事就好。

    信安郡主在静心庵还交到好几个朋友,日子过的清静惬意。不过,她在山上,消息便闭塞一些。

    胡安黎一向有事不瞒着母亲,与其让母亲听说外头传言,倒不如事实相告。说到这次河南之行,遇刺之事,胡安黎看着自己素白斯文的一双手,“事后有些后怕,又觉着隐隐兴奋,好像多年习武,终于有用武之地。”

    信安郡主道,“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学文习武从来都是为了有所用处。”问他,“怕什么?”

    “说不出来。大概是第一次拿刀砍人吧。”胡安黎说,“先时在路边看到过仆妇杀鸡,很不一样。”

    信安郡主听到这种类比很是无语,问他,“现在还怕吗?”

    “都过这许久了。”胡安黎当然是不怕的。其实,他当时就是有些后怕,遇刺之时只顾着杀敌也要杀够本,哪里还有怕的心。即便后怕,都这些日子,早过去了。

    信安郡主道,“人只会对自己没经过的事情生出惧怕,经过见过就好了。大不了多经几次多见几次,只要不死,时间久了,什么都能适应。”

    尽管自小有爹跟没爹一样,胡安黎倒从未有过缺失父爱的感觉,他时常觉着,他娘比一般人的爹都更刚硬。

    信安郡主问,“三殿下还要继续在帝都么?”

    “母亲怎么这样说?可是听到什么?”三殿下要就藩的事,胡安黎还没同母亲说起。

    “三殿下威仪日增,久待下去,会有碍储君,这个时候,朝臣必要上本请陛下分封皇子的。”信安郡主熟读史书,出身藩王府,自有一番见识。

    “我也正想跟母亲说这件事,朝中已经在讨论此事,三殿下的封地,不在北疆便在两湖,还没有定下来。”胡安黎道,“母亲,我想跟三殿下一道就藩,母亲也与我一起吧。纵不比帝都繁华,咱们母子也在一处。”

    信安郡主只此一子,当下爽快应下,“这自然好。”问胡安黎,“这次遇刺,你可有斩首功劳?”

    “有。陛下赏了个七品官身,就算在殿下的属官里面。”胡安黎原有秀才功名,凭他的才学,走科举也是一条路,皆因他以子告父,再加上胡源被斩,胡安黎是彻底坏了名声,科举已是走不了,便一直在穆安之身边,可他也不在属官行列,算是穆安之的文书幕僚,每月也有月俸银子,不走朝廷的饷,是穆安之自己出的银子。

    信安郡主一琢磨,“那就好办。我毕竟还有个郡主的身份,趁着你这热乎劲儿,我同娘娘商量着也在太后跟前讨个便宜,到时一起去三殿下的藩地。”

    胡安黎道,“我还是跟殿下说一声吧。”

    “不用,这是我们妇道人家的事,你不用多管。”信安郡主心里有数,同儿子道,“三殿下这次遭遇劫杀能转危为安,威信大增,朝中必然有人私下看好他。朝臣不用管,这些人心眼儿都能蜂巢一般,只要三殿下威信不堕,他们就会想办法在三殿下那里卖个好或是提前下一注,大家都清楚,三殿下与旁的皇子不同,若三殿下得不到帝位,他以后是没有活路的。你要提醒殿下,要留心宗室。”

    “宗室?”胡安黎皱眉,“宗室无令不可离开属地。”

    “那说的是有爵宗室,就是有爵宗室的子弟,也不见得个个以后都有爵位。”信安郡主道,“必然有宗室想投到三殿下这里来的,你要提醒殿下,只要有可取之处,都带着他们。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不用多讲。”

    胡安黎道,“会不会太显眼?”

    信安郡主端着茶盏露出个笑容,“只怕没人去。你还怕显眼?”

    这位郡主续了些茶,“我在山上都听说了白大人的传奇,裴状元跟白大人在北疆经营三载,难道殿下真会往两湖就藩?不可能的。北疆那地方我没去过,也听说过,冬天雪花大如席,冻死人都是常有的事。一路经戈壁过草滩,是那种能在路边看到尸骨的地方。宗室里要真有人有这种囊性,肯跟三殿下到北疆吃苦,就是什么都不干,凭他站的队,吃的苦,以后三殿下发达也有他的一份前程。”

    信安郡主感慨,“可这样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多的是只想得好处不想吃苦的。所以,但有一二,一定要笼络住,骗也骗去。”

    信安郡主身为经过上一代帝位之争的宗室郡主,对新一代的皇位争夺看得更清楚透澈,她对于宗室的了解也远超常人。

    如今到皇子府请安的宗室的确比以前更多,也多了许多有份量的宗室女眷,但是,许多人是拐弯抹角打听就藩地是两湖还是北疆的,更有不少人劝李玉华,还是两湖更富庶些,北疆那地界儿,真不是能久待的,寒苦非常。

    太.祖开国以来,从没有皇子宗室封藩北疆的例。

    就是朝中,也得没什么背景得罪当朝的官员才会派往北疆为官,那都不要升迁,俗称贬谪。

    就是蓝太后,也在犹豫之中。

    一时觉着北疆未免苦寒太过,相对而言,两湖更加富足,而且,在两湖的宗室很多,穆安之就藩两湖之地,也能与宗室多加往来,有利提升穆安之在宗室的影响力。

    当然,蓝太后也知道裴如玉白木香是穆安之的绝对助力,裴如玉现在升任北疆新伊城知府,是要在北疆长久经营的,穆安之到北疆立有根基,而且,还能安抚陆侯。若是能把陆侯笼络住,帝都陆国公府不值一提。

    蓝太后正在思量穆安之的藩地之事,蓝贵妃过来请安,送来做的夏衫。蓝太后对这个侄女一向另眼相待,穆宣帝也给舅家面子,蓝贵妃在宫里仅在陆皇后之后罢了。

    蓝太后细看这衫子,针脚缝的细致,握着侄女的手说,“何必你亲自缝,指点着宫人做是一样的。”

    蓝贵妃笑,“我自小爱做这个,宫人做惯了,针线肯定比我想,可我想着,心是不一样的。”

    蓝太后问起七皇子的课业,这孩子,学习很用心,因是年纪最小的皇子,穆宣帝蓝太后也偏疼一些。只是,蓝太后望着侄女柔美侧脸,可惜了,时间不在蓝家这边。不论东宫还是穆安之,都已非池中物,不论最后胜出的是谁,都没有七皇子的机会。

    就安安稳稳的做一地藩王吧。

    蓝太后私下问过穆安之对于藩地看法,穆安之也更属意北疆。蓝太后眉毛拧成个小疙瘩,已经不忍,“我就是担心北疆太苦,你打小哪里吃过那些苦头。”

    “如玉说挺好的。再说,他能去我就不能去?”穆安之道,“祖母放心吧,世上还有吃不了的苦。自来从没有皇室亲涉北疆,我正好去看看,也可安抚北疆诸部落,这两年北疆也不是很太平。”

    蓝太后望着穆安之开始变得硬郎的五官线条,心里泛起丝丝骄傲,这孩子是真的活出自己的路了。蓝太后道,“你想去北疆,那就去北疆。”

    有蓝太后的支持,穆宣帝也更嘱意将穆安之封在北地,太子更是主动进言,“北疆虽无大的战事,太平多年,有些部族未免生出些旁的心思。藩王在藩地多是享尊荣而无治理之权,三弟这里,父皇不如允三弟军政之权,让三弟代朝廷安抚北疆部族。”

    穆宣帝问太子,“你这么想?”

    太子正色道,“我与三弟两个,他不喜欢我,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怎么待见他。但,我们始终是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北疆那里,倘只让三弟做个垂拱而治的藩王,又何必让他封藩西北呢。”

    穆宣帝欣慰,“成,这事你上个本。”

    太子应下。

    太子主动上本,以西北形势不同关内为由,请朝廷破例赐穆安之北疆军政大权。

    陆国公给太子请安时劝道,“当年,仁宗皇帝只是太宗皇帝的皇四子,封藩闽地,因节制江南逆王,太宗皇帝付仁宗闽地军政之权,后来,戾太子失势,仁宗皇帝先得储位,再登帝位。殿下一向光风霁月,此事还是细思量。”

    太子道,“老三回帝都那日,御前回禀遇刺之事,指名道姓说是舅舅使人谋刺于他。”

    陆国公面色黯然,“三殿下倘做此想,老臣愿辞去身上所有官职,以证清白。”

    “我知道他是原扯,父皇也不会信那些话,可他的确遭叛军谋刺,死里逃生回来,这次就藩若不遂他的愿,他就会把这件事嚷嚷出来。他刚得双亲王俸,正是风头光鲜时,咱们都知道他的脾气,他不管不顾的名声在朝是出了名的,难道舅舅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太子淡淡,“我在储位上,本就要避嫌。兄弟姐妹,他们能对我不好,我不能没有涵养。舅舅看似尊荣,也较往时更难做,你是储君的舅舅、岳父,不要给闲言碎语半点机会,大家都清楚,做储君的母族总不能做陛下的母族来的安稳尊荣。”

    陆国公脸色微变,小心四下扫一圈,轻声道,“殿下噤声,如何敢说这样的话。”

    “怕什么。你我翁婿舅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先把老三打发出去吧,他再立下什么功劳,难保当年那些柳家余孽重新活泛起来。离得远了,消息少了,情分自然也就淡了。”太子感慨,“朝廷就藩之策,也是有其好处所在的。”

    陆国公迟疑,“我就担心陆侯那里……”

    “不必担心,咱们私下说句忌讳的话,陆侯妻儿还在帝都。”太子冷酷的打断陆国公的话,“父皇近来频频召见冯侯,我听闻他以往曾掌父皇手中密间之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确有此事。不过,冯侯卸下这差使很久了。”陆国公眸中闪过一抹深沉。

    太子意外,“平平安安就卸了这密间的差使?倒看不出冯侯这样本领过人。”掌过密间之人,竟能平安脱身?

    “不是他本领过人,他家长女武功已入大境界,所以,他数年前就主动辞了监察之事。”陆国公再三叮嘱太子,“陛下重新启用冯侯,可见对三殿下遇刺之事极为恼怒。殿下主动示好三殿下,也不算做错。只是以后言语行事必要倍加小心,谨防隔墙有耳。”

    “我明白。舅舅也小心。”

    太子留陆国公在东宫用膳,膳后亲自送陆国公出门。

    陆国公背影消瘦,文官的宽袍大袖穿在身上有飘飘欲仙之感。多年舅甥翁婿的情分,太子仍不能确定,河南之事,是不是真的是陆国公所为?

    其实,不论真假,这件事都向太子传递这样一个信息:皇权之外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势力存在!

    这股势力既然敢向穆安之下手,一样敢向储君、敢向天子下手!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如果有人谋夺皇室,必需要让穆安之尽早就藩,必需要付穆安之藩地之权!他要推波助澜成就穆安之实权藩王的之位!

    我宁可死,也绝不会让皇位落入穆姓以外的叛贼之手!

    当然,如果能平安顺遂的查出叛匪,如何将穆安之扶上北疆实权藩王之位的,太子一样能把他拉下来!

    就像他对穆宣帝说的那句话,穆安之不喜欢他,他也不喜穆安之,但是,他信任穆安之的能力,他也欣赏穆安之的能力。

    巡视河南赈灾一事,是他推荐的穆安之,这件事,他并无私心。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写了两遍,推翻重写的,什么都不说了,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4-10 22:55:59~2020-04-12 02:0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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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二五一章

    就藩之事, 李玉华也是想往北疆去的。蓝太后见李玉华知道藩地是北疆后还挺乐呵, 心说, 亏得这丫头泼辣, 换个大家闺秀要是知道得跟着阿慎往北疆去,得先吓个半死,哪有李玉华这样结实活泼。

    真是个好孩子。

    蓝太后道, “家里好收拾, 府中属官如何?北疆寒苦,他们可都愿意跟你们同去?”

    “真叫皇祖母猜着了。”李玉华笑,“先是有不少人劝我北疆地广人稀生活不易, 还是两湖更好。如今见圣旨颁下, 也有几个说家中父母老迈, 想通融一二的。”

    蓝太后脸已是沉了下来, “皇子皇子妃都能去的地方,他们倒尊贵的去不得了。”

    李玉华倒是看得开, “总有这样的人。因是女眷到我这里求的情,我都允了他们,跟三哥说时他还有些不乐意,我倒是劝他, 世上偏就有这样无福的人。当初我和木香姐、小九叔一起做生意,原本村里还有个大户想掺一股, 我们那会儿钱财不衬手,也就答应了。结果,临拿银子的时候, 他觉着我们这生意不靠谱,就反悔了。肠子早悔青了,可这又有什么用?机会就这么一次。”

    蓝太后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拉着李玉华的手道,“难得你能看得开,你待他们可不薄。”三皇子府待属官甚厚,蓝太后都有所耳闻。

    李玉华道,“宁可他欠着咱的,咱不欠他的。我包管他到哪儿都找不着这么好的主家,何况咱们对他这样好,他都因不愿与主家同苦而背弃,知道他这事,以后谁肯用他?人没一点情义,不会有大出息。再说,待三哥有大出息,就够这几人悔上一生一世的。”

    蓝太后点头,想李玉华是真通透,遂道,“那就随你们处置吧。这样的小人,提前打发了也好。”

    这些要离开的属官都是不怎么得重用的,人各有志,强求不得。穆安之重用的那些,是一个都没走的。华长史胡子都花白的年纪,都是举家要随穆安之去北疆的,颇是让穆安之感动。

    说过属官们的事,蓝太后问,“有没有宗室要跟你们同往的?”

    李玉华弯了弯眼睛,“先时有就藩的信儿,我那里热闹好几日,后来听说我们更嘱意北疆,宗室们就都不来了。”

    蓝太后气骂,“都是些鼠目寸光的东西。”

    “随他们吧。宗室大都生活无忧,安逸惯了。北疆那里,我是觉着挺好,出产骏马牛羊宝石瓜果,不过,气候的确不比帝都。”李玉华道,“这几年,我也交往下几家宗室,知道我们要去北疆,送我不少礼物。”

    蓝太后叹一声,“成天介到我这里来巴结讨好,就想给自家孩子讨个好差使好前程。差使前程岂是讨来的,一无功二无劳,要紧的差使哪里敢就交给他们。成天羡慕这个眼红那个,一点力不想出,就想现成美差,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这些宗室也是乌合之众,当不了大事。

    李玉华笑笑,她觉着三哥以后是大有前程的,只是,他们要夺的是天下至尊之位,岂能没有风险。人家原本虽非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不愿冒险,亦是人之常情。

    蓝太后罕见的召蓝国公到慈恩宫觐见,让蓝国公挑选出众子弟随穆安之一起去北疆。穆安之以后有没有大位机缘,蓝太后也不能确定,但是,这关乎蓝家往后几十年的气运,蓝家怎么都要下上一注。

    蓝国公脱口便出,“让老三去如何?”

    “你可真会挑人,派也派个差不多的。”蓝太后不稀罕说娘家这些事,她这兄长行事向来低调稳妥,这些年在朝中四平八稳,也称得上外戚表率。家中三个侄子,大侄为世子,与兄长一样宽厚的性情,二侄子也算能干,起码没叫人挑出什么错来,到这三侄子时,兴许是出生时家中境况转好,兄嫂也格外偏爱小儿子,惯出一身不知天高地厚的骄贵脾性。平时就爱跟一帮子落魄文人来往,考了三回,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差使也给过,高不成低不就,还嫌官儿小,索性就在家里蹲着吧。

    蓝国公近来给三儿子气的不轻,故一听妹妹要他往三殿下身边派人,立刻就想把这糟心小子送出去。听蓝太后不满这人选,蓝国公也有些汗颜,“我主要是想他出门吃吃苦,也知道些世道艰难。”

    “你这主意虽不错,可老三在家享受惯了的,他都三十几的人了,当差也不大成。你把他送到阿慎身边,是指望阿慎帮你调理儿子哪?”蓝太后问的兄长面露尴尬,蓝国公道,“老大老二都有差使在身,他们年岁不小,辈份还高一辈,跟在三殿下身边,三殿下使唤起来怕有不便。我挑几个年轻力壮的孩子,若得前程,以后是他们自己的。”

    蓝国公是个老实人,政治眼光平常,但人家有个好处,事事都听蓝太后的。蓝太后指东,蓝家不往西。自己寻常,那就跟着懂行的走。所以,穆安之就藩北疆的事,蓝国公先前也没多想,但蓝太后一句话,立刻就下去执行。就靠这一法门,蓝国公府多年平平顺顺的,还很得穆宣帝尊敬。

    不过,这次蓝国公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三儿子夹塞着送去。蓝国公是绝不忍这小子了,一辈子碌碌无为就罢了,先头原配媳妇死了,这小子就相中一商贾女,蓝国公自己当年也是旁支小户,倒也不是看不上人家商户女。原就是给儿子娶继室,他这儿子也无甚大本领,门第低些也无妨。奈何人家不愿意,他这儿子就跟发癔症似的,人家越是不愿,他还非人家不娶了。

    蓝国公府也做不出强抢民女的事,蓝国公一把年纪,看儿子这般不成器,想着必是平时吃的太饱,无所事事的缘故。等吃些苦头,就老实了。

    蓝国公回家老老实实的挑人去了,蓝太后与凤阳长公主说起如今人心势利的话,凤阳长公主道,“国朝从无将皇子分封北疆之列,虽说裴如玉白大人在北疆过的不错,帝都贵胄子弟悠闲惯了的,叫他们去那风雪凛冽之地,如何愿意?”

    凤阳长公主很欣赏穆安之,“安之当真不俗,真是咱家好儿郎!”

    蓝太后也说,“是个有血性的孩子。”

    不过,有血性的孩子穆安之就藩北疆之事,仍是不看好的居多。不说旁的,北疆那地界儿,自来苦寒,狄戎混居,民风凶恶之地。

    杜长史华长史都是穆安之的死忠,所以,拖家带口的跟着去,就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穆安之的意思。另外一同相随的属官们多是如外派官员一般,顶多带着媳妇,实在没法子的才带上老子娘一起。毕竟,北疆不毛之地的名声,也是流传以久。

    不管是带多少家人,只要跟李玉华这里报备了,李玉华都帮着一同安排车马。

    但是,朝中还是出现一件尴尬之事。

    裴如玉升任新伊知府,新伊同知之位空悬,吏部三次派官,都没派下去。不是选派官员突生重病的,就是家有老爹老娘病危在床的,还有刚闻到一丝风声,立刻跑到吏部找关系送礼打点也死都不想去北疆的。

    本来就是嘛,咱们官评都是上评,如何倒把咱们派往北疆那等苦寒之地跟三殿下这种没前程的藩王做伴。那往北疆的,不都是贬官过去的么。

    杜尚书也是没法子,就想往贬官里选,杜长史不乐意,跟他哥抱怨,“我家殿下的封地,难道只配贬官过去治理?”

    杜尚书道,“那你去寻个愿意到新伊为官的,我把他派去。”

    杜尚书也把这难处跟穆宣帝说了,“三殿下既是北疆藩王,不如问问三殿下的意思,倘有合殿下心意官员,吏部也好下派。”

    近年穆安之当差出色,虽与穆宣帝有所争执口角,穆宣帝依旧很看重穆安之,于这些事上,穆宣帝吩咐杜尚书,“去问问老三的意思,倘他有看中的人,派过去也好辅佐他。”然后,那三位不愿意到北疆为官的官员,彻底失去了官场的出路。

    杜长史得知此事,立刻撺掇着穆安之把陈简弄来。杜长史道,“自打上次同经生死,我时常与他说些时下事务,并不是寻常的书呆子。前儿刚送他两坛好酒,殿下亲自邀请,他定会认真考虑。”

    陈简的好处就太多了,一则他也是内书馆出身的子弟,当年陈总督把长子送到太子身边做伴读,但对这个侄子也极照顾,把侄子送到内书馆读书。二则,陈简是今年状元,他若肯跟随穆安之,对穆安之的声望是有极大好处的。如现在这种官场中人死都不愿去北疆为官的现状,必能有所改善。三则,陈简本身有才学,人能干,这样的人,就是没前头两样好处,也值得拉拢。

    穆安之早有此意,他道,“我写个帖子,你给陈状元送去,就说我请他品茶。”

    穆安之跟陈简两个,早是郎有情妾有意,通过杜长史眉来眼去许久,穆安之没费什么力气,陈简便同意跟穆安之去北疆。穆安之一向坦诚,他说,“打上次咱们在河南相遇,咱们的心就是在一处的,今天说破而已。我有一事,想请教阿简你。”

    陈简道,“殿下请讲。”

    “阿简你状元之才,如今风光正盛,前程大好,你是怎么看中我的?你堂兄就在太子身边,我知道你们大家大族喜欢多下一注,可你这样的人品才学,倘就为下注到我身边,也太可惜了。”

    “殿下太低看自己了。”陈简虽有些惊讶穆安之这话坦然直接,依旧认真回答,“第一次知道殿下是那次跟阿墨去通州办差,我看殿下办案清晰,就知殿下是一等一的实干之人。这次殿下遇险,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带我们直取敌首。我心里很仰慕殿下,后来听杜长史说了许多河南的事,殿下啊,要是换了旁的主君,怕是早跟杜长史换了衣袍,先逃命去了。”

    “主君遇险,为人属下自当以命相护,这在礼法在道德上都是对的,甚至是为当世人所推崇的。但是,我更喜欢能带着手下奋战的主君。还没到最后一步,做主君的不能先顾自身性命。那样的人,一旦遇险,必然要用手下性命脱身的。殿下人品高尚,我方愿托终身。”陈简冷淡惯了,说到这样激动的内容脸色也没什么失态,他理智淡定的陈述自己的决定,“再有,风起于青萍之末。殿下一向受陛下重用,陛下令殿下去往北疆就藩,必有深意。我愿相助殿下。我待殿下久矣!”

    陈简非但自己丝萝托乔木,投效穆安之,他还为穆安之带来一个极有份量之人,他把唐墨忽悠的辞了刑部官职,跟穆安之到北疆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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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二五二章

    心塞啊!

    凤阳长公主真是心塞啊!

    其实, 如今现在凤阳长公主肯吐露心情, 那么, 她很可能收获一个知己——她的大舅蓝国公。

    因为, 凤阳长公主认为,小儿子不听话的原因就是因这是最小的孩子,于是, 她犯了和所有家长都容易犯的失误——

    长子嘛, 以后是要承宗祠传家业的,自然要悉心教导,故而多是严厉些。

    长女, 以后是要嫁人为妇的, 大半辈子要在婆家生活, 虽说凤阳长公主不认为会有人苛待自己的女儿, 但女儿的教育也要用心。

    待到小儿子时,原本生这孩子时年纪就大了, 年轻时争强的心也淡了,再加上这孩子生产有些艰难,下生后瘦巴巴的甭提多可怜,每天都有太医看顾, 这才活了下来。凤阳长公主那颗心,就甭提担了多少心, 就是长子长女也很知道看顾这个弟弟。

    好在小时候有太医调理,唐墨长大后身体与常人无异,因自幼修习武功, 称得上壮实。

    可心疼这个小儿子已成习惯,再加上这孩子自小被搁宫里长大,这倒没什么,唐墨又不是那些给皇子做伴读的小子,皇家是他大舅家,又不是外处,这年头孩子在舅家长大的也很多。

    不过因在宫里,蓝太后穆宣帝都很惯着唐墨,凤阳长公主与驸马都想,小儿子了,也不盼他以后有什么大出息,自家这样的家势,这孩子一世平安富贵便好。

    结果,没想到竟养出个任性脾气。

    当初说做官,家里都不愿意,这小子就拗着小脾气找他大舅要官去了,好在还干的不错,官儿也升得很快。

    这说来比蓝国公家的三老爷强出三条街去。

    今年还刚受过嘉赏,你说你就一直在刑部做官儿吧,如今唐墨都是从四品实缺了,他官儿升得比他哥都要高了。唐驸马凤阳长公主嘴上不说,心里都觉着小儿子挺好,没想他能有这么大出息,称得上意外之喜了。

    可是,家里还没乐呵几日。

    唐墨就通知家里了,他不做官了,他要跟三表哥到北疆游历去。

    凤阳长公主急的眼前一黑,连忙拉着儿子问缘故,这好端端的,往北疆去做什么呀!臭小子你是哪根筋抽错了你啊你往北疆去做什么啊!那是什么好去处怎地!

    凭谁急凭谁劝都没用,唐墨已经跟他大舅商量好了,刑部的差使也辞了。

    唐墨是这样跟他大舅说的,“我听三哥说北疆地大物博、天宽地阔,冬天下好大的雪,阿简也要跟三哥一起去,我也想一道去瞧瞧,我岳父还在北疆哪。我跟我媳妇定亲都一年多了,还没给岳父请过安,家里岳母媳妇小舅子他们都记挂岳父,我也去瞧瞧我岳父。”

    穆宣帝拍着腿赞了外甥一回,愈发觉着看外甥处处顺眼,心善,知礼。穆宣帝笑着便允了,还说,“你岳父见你必然高兴。”

    唐墨悄悄跟他大舅打听,“我听说岳父特别严厉,大舅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不?我提前给岳父备好礼,讨他喜欢。”

    穆宣帝笑着拍拍外甥细致脸颊,“再好的礼物也比不上这么个大女婿千里迢迢给他请安啊。”

    “不许笑。快说快说。”唐墨非央着他大舅给他出主意,穆宣帝只好说,“我让人给你备份礼,你带去,你岳父一定欢喜。”

    非但给外甥指婚,还得给外甥置办见岳父的礼,这大舅当的,也是全天下头一份儿了。

    唐墨还跟大舅要了好些鲜亮衣料,他要做几身鲜亮袍子,到时穿着去见岳父才体面。弄得大舅都有些吃醋,说你这小子来见我也没这么用心啊。

    唐墨理所当然的说,“大舅你是自己人,岳父又不是,谁会对自己人客气啊。”又逗得他大舅一乐。

    至于刑部的差使,他就先不当了。他这一走起码得小一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别耽搁正经事。等他以后再看中什么官职,再跟大舅说就是。

    所以可想而知唐驸马凤阳长公主多心塞了,凤阳长公主心塞的是小儿子要往那寒苦之地去,多叫人心疼啊。唐驸马心寒的是,你小子眼里还有没有父母,这样的大事不跟父母商量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

    唐驸马素以温和面目著称的,气得把唐墨大骂一顿,罚他去祠堂跪两个时辰,以后再敢不告知父母就胡乱作为,就要挨鞭子了。

    唐墨完全不觉着自己有错,不过看他爹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也生怕他爹气头上打他一顿,那不是白挨么。立刻精神伶俐跑出去了。

    凤阳长公主揉着胸口抱怨驸马,“现在发火有什么用,你那样大气斥骂再吓着小宝,你是好生跟他说。”

    唐驸马把挽起的袖子整整放下,“就是从小没挨过打,我看他是越发没了管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还得了!”

    “眼下他都跟陛下讲了去北疆的事,官儿也辞了,也不好不去。给他安排些可靠人手,老三这往北疆去,原本看好他的人如今纷纷改了风向,前儿进宫时母后说起来,还说现下人势利,看不了三步远。”凤阳长公主真是心疼自家傻小子,凭她的身份与唐家的地位,不管以后谁得了这江山,也会礼遇唐家。旁的人要往穆安之那里下一注,唐家根本没必要啊。结果,她这傻儿子自己要上赶着吃苦受累。这做娘的怎能放心得下啊,那北疆可是虎狼之地,以睿侯善战之名都葬送在了北疆!

    唐驸马不解气,拍着桌道,“就该让他去!他是一路太顺!方这样不知深浅!我早教导过他们兄弟姐妹,做事必要有始有终,既是做官,便不能朝三暮四,你瞧瞧他,当初不让做官,非得找陛下要个差使,如今说辞就辞,什么东西!”

    凤阳长公主自己也是把儿子从头抱怨到脚也不解气,可听丈夫这样说儿子,心里又不乐意,“什么什么东西?你说是什么东西?我小宝怎么了?他做官谁不说做得好,差使上从来都认认真真的,从没出过差错。母后和陛下都常夸赞他,前儿还刚立了战功回来,怎么就这么不入你这做父亲的眼了?”

    唐驸马撑不住就笑了,“看吧,自己念叨个没完,我这做父亲的略说个不是,你都不乐意。你自己惯出来的,自己受着吧。”

    凤阳长公主也禁不住露出笑意,“你还说我,还不是你平时百依百顺的,他觉着不是什么大事,才不跟家里商量的。”

    “原也不是大事。”唐驸马道,“不过是想往北疆去看看,一路跟着三殿下,能有什么事?男孩子多爱到处跑的,小宝年纪又不大,愿意去就去呗。反正家里也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他高兴就成。”

    “这几年不是北疆不太平么。”凤阳长公主叹口气。

    “多备几个侍卫就是,再有,他自己也会武功,男孩子也不能总圈家里养着,又不是闺女,随他去吧。”唐驸马一副万事看得开的态度。

    凤阳长公主又不高兴了,“我看你是一点不担心。”

    “不担心。”唐驸马道,“各有各的机缘。我看小宝赤子心肠,并不蠢笨,凡事随心而行,心性坦荡,非寻常俗物可比。”

    “可见是亲爹,夸起来没个完。”哪怕是丈夫夸儿子,凤阳长公主也爱听。

    唐驸马并非严父,只要儿子品性别跑偏,他就不担心。

    凤阳长公主道,“你去看看他吧,祠堂阴冷,别冻着了。”

    “真是慈母多败儿,大夏天的还能冻着。”唐驸马不动。

    凤阳长公主再三催促,唐驸马才去了。

    唐家千年世族,祠堂也建的气派,古槐葱郁的树冠遮住阳光,洒下一片荫凉。层层先祖牌位下,唐墨跪的也不甚规矩,屁股坐在后脚踝,背也挺的不直,低头不知在干啥。

    唐驸马过去给他一脚,“跪好了。”

    唐墨回身拍拍灰,看他爹,“爹你干嘛!我正跟祖宗说话哪!”

    “跟祖宗说什么哪?”

    “说爹你无缘无故发脾气,理也不讲就罚我跪,真是冤死了。”

    “哈,你这还来祖宗跟前告我状!”

    “哪儿啊,我就跟祖宗念叨念叨。”唐墨望着壁上悬挂的唐家始祖唐祖仙的画像,说,“爹,你有没有觉着,我跟神仙祖宗长的有点像。你看,我也是大桃花眼。”唐墨眨着大眼睛给他爹看。

    他家这祖宗画像也与旁人家的不同,因唐家祖上出过神仙,听闻开始为了祭祀这位神仙祖宗,唐家也是把神仙画的方额广颐、神骨不凡,结果,神仙祖宗连着三天给家里人托梦,说把他画丑了,他要生气了。

    于是,神仙祖宗的真容便保存了下来,瓜子脸桃花眼,高鼻笑唇,神采飞扬。

    唐驸马看儿子臭美,不客气的打击他,“咱们唐家嫡系都是桃花眼,有什么稀奇的。”

    “我觉着我跟祖宗特别像。”唐墨就是很臭美啦。

    眼瞅话题被儿子带偏,唐驸马把话题再带回来,板着脸问,“叫你来反省,是叫你来臭美的吗?”

    “有什么好反省的,我又没错。”唐墨说,“爹你以前不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在刑部时,三表哥就很照顾我。这次他又在河南遇刺,他这要去北疆,那么远的地方,路上万一有歹人要行凶,我陪他一起去,多个人也能多份力。”

    “再说了,我听说因着三表哥要去北疆,好些人可势力了,原本跟三表哥好的,现在也不跟他好了。旁人能这么势力眼,咱们可不能这样,我帮着三表哥壮壮声势,也是兄弟一场。我岳父也在北疆,我也顺道去瞧瞧岳父。”唐墨掰着手指,“一举数得的事,有什么不好的,你还要生气?”

    唐驸马问,“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不知道啊。”唐墨想了想,“我完全不觉着要生气啊。”

    唐驸马吃醋,“我才是你爹,你有事不先跟我商量,先去找陛下,我当然会生气。”

    唐墨瞪圆一双大桃花眼,“大舅也不是别人啊,爹你还争这个。”

    “对啊,特别争。”唐驸马说,“想起来就生气。”

    “我不是怕爹你不答应么。”

    “你这么有理有据有情有义的,我为什么不答应。原来在你心里,爹还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唐驸马逗他,“更生气了,再罚你多跪一个时辰。”

    “唉呀,怎么能这样啊。”唐墨嗖的蹦起来,抱着他爹说,“以后有事我先跟爹你商量就是了。”

    唐驸马摸摸他的头,“那可说定了。”

    “嗯,说定了。不过爹你可不能急,得耐心听我说,也不能动不动就骂人。我要有理,你就不能阻我。要是我娘不答应,你还得替我说服我娘。”唐墨立刻提了一堆条件。

    唐驸马无奈,“好吧好吧,谁叫我是你爹哪。”

    “那我现在有事,我先出去了。”

    “去吧!臭小子,带上随从!”

    唐墨高高兴兴的辞了父亲,就出去办自己的事了。望着儿子连走带蹦,时不时还要跳起来打一下槐花串的模样,唐驸马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大舅不是外人,我也希望在我儿子心里我是排第一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ps:先前没补的那章补上~安之没有真正的少年期,让小宝补上吧~~~~早安~~感谢在2020-04-12 23:10:17~2020-04-13 04:2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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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二五三章

    陈简与唐墨的加入令穆安之的形势大为好转, 毕竟, 先前穆安之的封地一确定, 朝中官员十之八.九都对这位威仪渐起的殿下避而远之, 宗室更是将穆安之评选为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封地最差的藩王之首。

    但是,谁也没料到穆安之突然打出这两张牌。

    陈简是今春春闱金榜状元,唐墨则是千年世族唐家嫡系, 他还身兼世族与宗室共同血统, 略懂些的都知道这位是凤阳长公主的小儿子,自幼在宫里养大的。纵不及长兄贵重,也是个极尊贵的小公子。

    这两人的加入让不少视穆安之为一张死牌的家族开始重新审视穆安之。

    晋国公夫人就开始为儿子的前程头疼, 她与李玉华交好, 这几年没少得李玉华的好处, 连带闺女也跟着沾光不少, 得以在太后跟前露露脸,晋国公夫人的儿子也在刑部当差。官职不高, 却是正经实职,比起三殿下身边杜长史、胡安黎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及,但也是个踏实人,得以历练。

    如今三殿下要就藩, 晋国公夫人早在三皇子妃自河南回帝都就开始打听,原以为藩地怎么也不会真的搁在北疆, 两湖亦是繁华地界儿,倘三殿下去两湖之藩,她家孩子多, 谴几人跟了去,哪怕打打杂,也能跟在藩王手下寻个差使的。

    结果,三殿下竟是要去北疆。

    三殿下这一走,刑部那里少了个天大靠山,以后儿子升迁怕要另寻门路。晋国公夫人叹口气,再清点一遍榻上的礼物,北疆路遥,大物件就算了,粗笨不好携带,晋国公夫人托人到药铺寻了些上等药材,打算送给三皇子妃,也是她的心意。

    一阵清香馥郁的花香萦萦而来,晋国公夫人抬眼,见闺女捧着一盆半开的茉莉进来,“怎么又去弄这些花草了,过来跟我瞧瞧这礼单可使得,咱们明儿往你三婶婶那里寻她说话去。”

    穆惜今捧着花给母亲看,“又不是立刻就走,这花儿正当时,我送去给三婶子薰屋子。”将花交给丫环,穆惜今也过去看母亲备的礼,参就有三种,人参、红参、党参,还有黄芪、灵芝、雪莲、当归、何首乌、龙眼肉、黄精、石斛、鹿角胶、阿胶、龟甲胶、牛黄等物,都是很贵重的药材。

    这礼备的实诚。

    穆惜今道,“北疆地理偏僻,的确是多备些药材好。娘你也别光备药材,给大哥准备些出门的衣物行礼,也得安排几个妥当随从才好。”

    “什么出门行礼?”晋国公夫人正收拾药材的手一愣,心下有些不好感觉,“你大哥要跟三殿下去北疆?”

    “是啊。大哥还没跟你说么?”穆惜今接过母亲手里的匣子,扣上铜锁扣锁好,“连陈状元那样的人品,唐公子那样的出身都愿意跟三殿下到北疆吃苦,大哥也想跟三殿下一道去。”

    晋国公夫人先是有些急,听到陈状元唐公子的名儿,那急便是一缓,脸色总算好了些,嘴上抱怨,“这样的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大哥说问过你了。”

    “我没答应啊。”晋国公夫人小声说,“北疆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何况如今世道不太平,三殿下去趟河南都能遇着刺客,北疆那老远的地界儿,我怎么能放心?”

    “三殿下跟三婶子哪个不比咱们尊贵,他们能去,咱们就不能去了?”穆惜今道,“我也想跟三婶子去北疆。”

    “你去做什么?”晋国公夫人登时急了,“不行!”

    “娘你听我说。”穆惜今握住她娘的手,“娘也知道,咱家虽是宗室国公,也就是个虚衔,这些年,家里都是靠娘你操持才勉力维持。这几年,咱们日子过得顺遂,皆是因三婶子肯提携咱们。这做人,得有良心。”

    “我知道娘你也晓得三婶子待咱们好,这才备下这许多好药材。如今我也大了,不怕羞的说一句,到了议亲的年纪,可凭咱家现在,亲事怕要往三流人家去寻,我是不大甘心的。总归是嫁一场,我想跟着三婶子到北疆去看有没有好机会。”穆惜今说。

    晋国公夫人吓的手直哆嗦,“那北疆都是戎狄之人,能有什么好机会好人家?你可别傻了,就在帝都安安稳稳的寻一门亲事吧。难不成放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到北疆找个野人做婆家。”

    “看娘你说的,三婶子的层面不比你高,我就跟在三婶子身边,有好亲事的机率总比在帝都多。”穆惜今道,“再说,就是不论亲事,跟着三婶子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我还能照顾大哥,我们彼此也是个帮衬。”

    “不行不行,我再不能放心的。”

    “娘你只管把我托付给三婶,三婶身边丫环虽多,那是下人,我这样的晚辈是没有的。三殿下可是柳娘娘之子,心在社稷。大哥跟去难道不是想搏前程?我这也是一样的,既能帮着三婶子做事,倘有要联姻之事,他们必能想到我。”穆惜今目光灼灼的望向母亲。

    晋国公夫人纵一向心高些,也不过是想给丈夫儿子讨个好差使罢了,如今却是叫闺女吓的浑身发抖,晋国公夫人哆嗦着,“这成么?没有父母帮着相看,万一是不体面的人家,如何是好?”

    “娘你这都想哪儿去了,我也是国公之女,难道三殿下三婶子会让我嫁不体面的人?”穆惜今道,“必然是他们看得上的人,这样的人,绝不会差。不然,岂不令手下寒心。”

    晋国公夫人叫闺女说的六神无主,左右瞅瞅,也没个着落,她道,“还是跟你爹商量一声。”

    “爹这些天在娇红那里,你找他商量?他恨不能把我许给个商家好多赚些聘银,他多买几个娇妾爱宠。”穆惜今意志力强悍,“娘你一个字都不要跟爹说,就说我跟三婶子情分好,一道去北疆见识见识。”

    “我跟你舅舅商量商量。”这没个商量,晋国公夫人是过不了日子了。

    穆惜今道,“不从夫便从子,跟舅家也说不着,等大哥回来咱们一道商量便是。”

    所以,当晋国公夫人把儿女相托时,李玉华甭提多惊讶了。

    李玉华将此事告诉穆安之,穆安之道,“晋国公寻常,这一儿一女倒是个好的。”与李玉华道,“惜怡那里就进属官队里,惜今正好跟你做个伴,这是正经侄女,别外待了她。”

    “我怎么会外待她,我们一直要好。”李玉华就是有些想不透,“惜怡还罢了,跟着咱们搏前程,惜今跟去做什么,前儿我还听她娘絮叨起她的亲事呢。”

    穆安之端起茶吃一口,悄与李玉华道,“你怎么不开窍,这就是把闺女托给咱们了,以后惜今成亲嫁人便是咱们的事。”

    李玉华震惊的不行,“这哪儿成啊。”女孩儿成亲嫁人是大事,她不能替晋国公府做主啊!

    “怎么不成?常见的事。譬如常有大户之家养育族女或是亲戚之女,还有义女义子,既是为了显着彼此交情好,也是一种联姻方式。”穆安之举例,“远的不说,小宝不就是在宫里长大,他的亲事就是陛下指婚。一个道理。”

    “这怎么一样?”

    “就是一样。”穆安之道,“你常看《明圣皇后传》,明圣皇后也会把喜欢的女孩子留在身边教养,日后指婚的多是明圣皇后看好的人家。晋国公夫人把闺女送到咱们身边,以后有好人家说给惜今,也就不枉咱们两家交好了。”

    叫穆安之这样一说,李玉华也就转寰了过来。

    李玉华道,“这些事我就是在书上读过,亲自经历还是不一样。”她有些不好意思,悄悄说,“我总觉着跟利益交换似的。”

    “这你就想多了。便是利益交换也是两相情愿,你不是看谁家闺女好谁家小子好还爱给人家作媒的么,都差不多。”穆安之也是两辈子第一次经这样的事,李玉华拿不准的事,穆安之就不能露怯,不然岂不俩人都没了主意。穆安之道,“多经经就好了。”又与李玉华道,“惜今身份不一样,她是宗室女,其父爵位也不算低,咱们得另眼相待。”

    穆安之沉吟着,“晋国公夫人一向乍乍呼呼,不像有这样见识的人,穆惜怡挺稳重,也不是一等一的人才,谁给晋国公家出的这主意?”

    “肯定是惜今自己的主意,她一向要强的。”李玉华对穆惜今还是很了解的。

    穆安之眼眸微眯,面露嘉许,“是个好丫头,她既这样要强的心,说不定还真能派上大用场!”

    对于穆惜今这样对野心不加掩饰的性情,穆安之李玉华都很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就俩字:爽快!

    李玉华甚至都后悔没有跟那些打秋风的落魄宗室好生相处,不然,还能多淘澄几个有志向的闺女一道去。

    李玉华不喜欢那种强制牺牲类型的联姻,如果彼此愿意,大家都能收获好处,联姻是增进彼此关系的重要手段之一!

    不说旁人,便是李玉华自己,当初听闻赐婚穆安之,不也是打听了穆安之身体健康脑袋正常后便立刻与许家人来帝都待嫁了么。

    有野心的人,都是甘愿冒一点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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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二五四章

    穆惜今真正投在李玉华门下, 李玉华待她的态度立刻不同, 以往穆惜今就常替李玉华往大户人家铺那白家布的销路, 凡有分润提成, 李玉华从不亏待。

    现在,李玉华到慈恩宫给蓝太后请安也带上她。

    与晋国公夫人在慈恩宫敬陪末座时不同,李玉华挽着穆惜今的手介绍给蓝太后知道, “皇祖母还记不记得惜今?”

    “这我能忘, 晋国公家的四姑娘,”眼睛往穆惜今头上的鹊登梅钗子上一看,笑道, “我记得这钗是那回跟她娘进宫时给她的, 内务司奉上来的新巧花样, 果然适合女孩子带。”

    穆惜今起身又对蓝太后福了福, 李玉华笑,“我与她娘晋国公夫人一向要好, 阿今比我小两岁,我们也很谈得来,这次去北疆,阿今跟我同去, 跟我做个伴,也去见见外头世界。”

    蓝太后何等样的政治敏锐, 当下对穆惜今另眼相待,赞道,“上次我看这丫头就不同寻常闺秀, 是个好姑娘。”与穆惜今道,“你娘跟你婶子就像亲姐妹一般,以后在叔婶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有事只管跟他们说,凡事,只有你好,或只有他们好,都不算好,必是两相都好,才算好,才是长久的好。”

    穆惜今咀嚼着蓝太后后头这话,心下大为敬服,立刻道,“是。娘娘的教导,我都记在心里,一世都不能忘!”

    蓝太后慢慢的问她平时可读什么书,在家都做哪些事务,心里慢慢满意,晋国公府不算富裕,晋国公夫人也不是有大才干的,但教养儿女很用心,是给女儿请过女先生教导的。穆惜今自己也爱读书,跟外头秀才比不了,但读过经史、写诗填词也来得,要说才女有点牵强,却也管家理账都使得。

    关键是自己知道上进,天生的野心勃勃,还不怕吃苦,主动自愿跟李玉华去北疆谋前程。真是块好材料,蓝太后就喜欢这种对自己人生有所主张的女孩子。

    蓝太后看李玉华,好眼光。

    穆惜今会成为一个很有用处的姑娘。

    有用处。

    这朴实的三个字是蓝太后对于一个人很高的赞美。

    有用的人。

    才有价值。

    有价值的人,才不是废物。

    接下来就是李玉华同蓝太后商量着把织布作坊捐给慈恩会的事,蓝太后想了一下,“你们往北疆去,按例有二十万两的就藩银子。可北疆不比关内,二十万银子能做的太有限了。这几年,怕你也没存下多少家底,这作坊不如由我暂且照管。”

    李玉华道,“皇祖母疼我,我说捐给慈恩会是真心的。此去北疆,再回帝都就不知是何时。织布作坊去年刚建了些房舍,今年又招了织工,一年的流水约是五十万左右,净利也有二十几万。没有我们就藩,家业还要皇祖母帮忙看着的理。何况,我这也有私心,织布作坊一直是严琳照管,您依旧把作坊的事交给她,每年作坊的出息做善事,也是我的心。再有,作坊里也有三五百号人,多是女眷妇人,女人在这世道求生艰难,有这么个地方做工,就是她们赖以为生的生计。至于到北疆的花销,皇祖母只管放心,我总有些私房。刚成亲时,常叫三哥找您或父皇借钱,是怕他不知道生计艰难,我也有私心,得让他知道我的辛苦。其实我们府没差过钱,再者,有我在,到哪儿都能跟三哥把日子过好。”

    蓝太后直笑,爽快应下,“你既心里有数,这作坊我就接下了。”与穆惜今道,“这过日子就跟你三婶子学,再错不了。你看看你三叔叫她管的,除了一门心思当差,全没半点奢侈嗜好。”

    李玉华笑,“这主要是皇祖母教导的好,倘是那样败家性情,我再有本事也是本性难移。三哥本来就好,一等一的男儿。”

    蓝太后中午留她二人一道用膳,待李玉华告辞时,蓝太后赏穆惜今两匣子好首饰,让她以后有空只管跟李玉华进宫来说话,心下想着,以后待晋国公夫人还要更亲近些才好。

    蓝太后还是私下给了李玉华一笔不小数目的私房,让她拿着花用。李玉华还收到了楚世子妃的厚礼,这位与蓝太后同辈的世子妃,在帝都宗室很受尊敬,这次来既有李玉华夫妇要就藩的看望,也私下有事相托。

    楚世子妃是带着儿媳妇一起来的,“这次陛下给殿下拨的五千亲兵,俱是自禁卫军选的人,我家那小子有幸入选,他职司不高,官居五品武节将军。差使上的事我不大担心,他当差这些年,也没见有过什么差错。就是有件事,想厚着脸皮托给娘娘,不知娘娘的意思。”

    楚大奶奶也是个伶牙俐齿的爽俐人,李玉华很爽快,“你事儿还没说哪,什么事要特意托付我。要说照看大兄弟,这不用说呀,咱们自不是外人。”

    楚大奶奶道,“这自来有规矩,军中不可带女子。我家这小子,刚成亲,他如今也二十五岁了,本就成亲晚,我就想请娘娘看在我这做娘的苦心上,能不能带上我家媳妇,随在娘娘身畔,娘娘倘有个端茶递水的差使,只管使唤。平日里说话谈笑,那孩子也是使得的。”

    “没听说你们府上办喜事啊?”李玉华道。楚世子辈份家,又掌宗人府,在宗室中德高望重,他家的喜事,没有不给三皇子府派喜帖的理。

    楚大奶奶尴尬的紧,楚世子妃看媳妇一眼,“娘娘不是外人,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原是要办,结果庆哥儿叫那狐媚子撺掇着闹了一场,把世子都给气着了。阿瑶是庆哥儿二舅家的闺女,他二舅去的早,阿瑶自小就在我跟前儿长大,实在是个好姑娘。喜酒虽暂且未摆,婚书已结,阿瑶就是我家名正言顺的孙媳。”

    楚世子妃家这亲事有欺负弱女之嫌,但说来穆庆是楚世子的嫡长孙,楚世子家是亲王爵,就凭楚世子这把年纪还在帝都居住,还兼宗正之位,一向与皇家关系良好,以后袭爵多半能平级袭爵的。

    爵位到穆庆这里,起码是个国公。

    听着这位阿瑶姑娘,自幼丧父在姑家长大,姑家以嫡长子相许,不算委屈。前提是穆庆与外室舞女情比金坚在帝都城可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既结了亲事,李玉华一口应下,“有婚书我就放心,自来名不正言不顺。叔祖母只管把阿瑶送我这里来,我必把她照顾好。”

    楚世子妃与楚家大奶奶千恩万谢,放下礼物,方则离去。

    内眷之事就有见不完的人,收不完的礼,李玉华一向能张罗,都觉着有些疲倦。外头男人们那里相较而言反轻省些,如陈简唐墨都有家里操心,杜长史还收到他哥派给他的管事一个,倒也不是旁人,是杜长史自小到大的心腹小厮挽月的爹。

    杜长史都说,“叶叔你这把年纪,还要跟我出这趟远差,我心里真是心疼的很。您不用去,有挽月就行了。”

    叶管事笑,“属下有幸得二老爷叫声叔,属下其实跟大老爷同龄,身体还成。大老爷把二老爷托付给属下,属下焉能不尽心。挽月一向胡闹,有属下在,他还稳重些。”

    杜长史心说,感觉真像多了个奶妈。

    可他大哥给他的人,他还不能不要。

    杜长史出行的一切事务,都是叶管事料理,连带寻香的媳妇孩子,叶管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杜长史都怀疑叶管事是不是看上人家李氏,想说李氏就是名义上的寡妇,其实人家男人还在啊,叶叔你可别表错情啊。

    杜长史心里正吐槽,就见前头扰攘,隐约是个熟人。杜长史拍马过去,正赶上朱阅一记大耳光把个略眼熟的年轻公子抽的原地倒退三步,杜长史眼见那公子半边脸如同吹气般肿出五个血红巴掌印,立知要糟。男人等闲是会让着女人一些,但若这女人真不给男人面子,真正有风度的几近于无。

    杜长史自马上鹏鸟般跃过,正拦住那年轻公子挥舞起来的手臂,此时也想到这年轻公子的来历,晋王家的世子。杜长史握住晋世子挥起的手臂,“原来是世子兄,这是怎么了,当街要打妇道人家不成。”

    晋世子要夺回手臂,杜长史握的钢筋铁铸般动弹不动,晋世子只得恨恨的放下手,摸了摸唇角,见有血,双眼中火星乱蹦,“一介商家女,敢对藩王世子不敬,杜长史不是在刑部当过差,倒是给我说说,这大不敬的罪,应怎么判!”

    “放你娘的屁!你大街上敢对良家女眷拉扯不清,我这就要告宗人府,倒要看看宗室藩王是不是就能欺凌民女!”朱阅怒,“我就是出家为尼也绝不会给你做小,我朱家万贯家财,就是捐给朝廷,也绝不会有一个铜板进到你晋王家的私库!”

    杜长史望向晋世子,惊,“世子兄现在手头紧?”

    晋世子气的脸色煞白,骂杜长史,“你是不是傻,这贱人的话也能信!”

    杜长史神色淡淡的笑两声,“本官传胪出身,我要是傻,你这没功名的是什么?”与晋世子道,“朱姑娘的父亲是陛下明旨嘉奖过的,要是你们撕扯不清,我送你们到宗人府去,让楚世子他老人家给判判。”

    “不劳你一介皇子府长史操心!”晋世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朱阅气得脸色铁青,上前跟杜长史道谢,杜长史看她衣袖似被拉扯过,想也难怪朱阅翻脸,这丫头本就辣辣的。杜长史示意,“上车吧,我送你家去。”

    朱阅这事十分气恼,自打去岁出了父孝,来她家说媒的媒人简直能把门槛踏平。朱阅没婚嫁的心,便都婉拒了。

    今年自打她小叔中了进士,说门的档次倒是上去了,有许多书香门第也开始打听她,朱阅也没应。麻烦的就是这些豪门宗室,蓝公府的三老爷想娶她做续弦,这事虽有些麻烦,朱阅不愿,估计蓝公府也没大相中她,便过去了。如今不知哪里来的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晋王世子,必要纳她作妾,把朱阅气的不轻。

    朱家不愿,倘是明理的,自不会纠缠。这晋王世子不一样,亲自上手拦朱阅的马车还敢动手动脚,嘴里不干不净,终于把朱阅惹火了。

    朱阅回家换身衣服,出来跟杜长史说话,杜长史与朱阅认识好几年,杜长史倒是劝她,“你也老大不小,还是说个婆家,等嫁人了,就没这些烦事了。”

    朱阅原把晋世子的事压了下去,结果,杜长史提到她的亲事,朱阅不禁心烦,“要是有好的,我早嫁了。这不没好的么!”

    杜长史虽然在他哥跟前是死都不肯认输的,但对女孩子一向好性情,心下觉着好笑,问朱阅,“那什么样是好的,你说说看,趁我在帝都,倘有合适的我介绍给你。”

    东穆民风一向开放,先时还有王妃改嫁的事,故而对男女之事,大家并不讳言。像穆惜今那种,我就是想跟着三婶子去谋个前程,野心坦诚的说出来都不算啥。再加上朱家商贾之家,也没那么多讲究。

    朱阅道,“起码得我看着顺眼吧。”

    “啥样的你瞧着顺眼。”杜长史不自觉打量朱家这园子,花草奇石恰到好处,微风起时,有淡淡花香袅袅而来,端起茶盏呷口茶,盏是用久的老瓷,古典雅致。朱家虽是商贾也是几代经商,家资富足,又是皇商,难道会引得些有名无实或是贪鄙之人眼红。

    朱阅看杜长史一眼,没说话。

    杜长史多么明敏的性子,立刻来了精神,打听,“你真有相中之人?谁啊?我认不认识?倘我认识,我帮你去说说。”然后,他又道,“咱们可不是外人,你时常出入皇子府,是娘娘身边的得力之人,我在殿下身边辅佐,在邺城时,你助我颇多。说来,我长你几岁,你也别害羞,唤我一声兄长也是使得的。”

    朱阅心烦,“没什么。说了也白说,我是配不上人家的。”

    “我不信,除非皇子贵胄,要不凭阿阅你这相貌人才,只有人配不上你,哪儿有你配不上人的?”杜长史觉着朱阅挺好,虽然不似他大嫂那样贤惠,但也很能干,就是有点辣辣的,也很可爱。

    朱阅横他一眼,“你怎么叫我名字啊?”

    “咱们都这么熟了,我叫你阅妹妹,你叫我杜哥哥。”杜长史心说,倒跟他家殿下和娘娘似的,一个三哥一个玉华妹妹……呃,杜长史悄悄瞥朱阅一眼,可不能跟这丫头说,不然要吃耳光了。

    杜长史还挺爱打听,“到底谁啊?你要当我是你哥,就跟我说说!我也帮你参祥参祥。”

    朱阅叹口气,低头喝口茶。

    “你真是有心仪的人了?”杜长史问,“到底哪个?我认不认得?快跟我说说。”

    朱阅看着杜长史,“你。”

    杜长史一双凤眼瞪圆,就见朱阅望着他的双眼,“我心仪的人,是你。”

    朱阅起身,风中负手而立,夏风拂过她的额发,露出光洁额头。她道,“原本我非常讨厌那些看不起女子的男人,你时常大放厥词,什么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之类的屁话,我还在娘娘跟前说过你的坏话。娘娘说你当差很用心,才干出众。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大概是那次你在街上遇刺,挥剑而战的样子英武极了。”

    “很奇怪吧。我家商贾出身,我竟敢心仪你这样的人物,听说你退了的那门亲事都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可我就是心仪你,在邺城时,我是听说你留在邺城,才会留下,想或者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地方。”朱阅道,“我心仪的人,就是你。”

    朱阅眼眶微红,“我怎么会心仪你,天堑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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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二五五章

    第二四六章

    日落西斜, 门房远远跑上前, 帮大老爷牵住马, 杜尚书的脚刚落地, 就听门房回禀,“二老爷回来了,刚还问大老爷何时回哪。”

    杜尚书眼皮猛的一跳, 他按了按眼皮, 落衙前就时不时的蹦一下,他就觉着可能有事,果然有事。杜尚书阔步回房, 刚进院儿就听到屋里传来的热闹笑声, 挑帘子进去, 就见一屋子儿女不知说什么都在笑, 杜长史坐在大嫂子身边儿笑的最欢。

    杜尚书刚要问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杜长史见他哥回来立刻跳下炕, 握住他哥的手,一脸热切期盼,“哥你可回来了,我有件特别要紧的事跟你商量!”

    “可是把你给盼回来了。”杜大太太笑道, “阿锋等你好一会儿了。”

    “什么事这么要紧?”杜尚书坐在杜长史腾出的炕沿,女儿杜姑娘孝顺体贴的的端上茶。

    杜长史伸手截过那茶, 一手去挽他哥的胳膊,“我给哥你端着茶,咱们去书房说。”

    “去吧去吧。”杜大太太笑与丈夫道, “我都问他好几回,都不说,要等你回来先跟你商量。”

    杜尚书也猜不出有这样要紧的事,不过,还是被弟弟连拖带拽央求着去了书房,杜姑娘还说,“真不知什么事这样急,看小叔那样,片刻都等不得的。”

    杜大太太笑,“那必是急事。把上回你小叔拿回来的老绍黄提前烫上,晚上吃正好。”

    杜姑娘应一声,到厨下去看晚饭了。

    一到书房,杜长史先服侍他哥在临窗读书的小炕上坐了,再殷勤备致的将茶放到他哥手上,“哥,你喝茶吧。”

    杜尚书这茶就有些喝不下去,他上下打量弟弟一眼,自来就是闯了祸就格外会巴结。祸闯的越大,越是体贴的不得了。

    杜尚书把茶放一畔,问他,“到底什么事?”

    平时有什么事,杜长史都是大大方方的说,这回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垂着眼睛,揉捏着腰间玉佩,想到这穗子还是阿阅妹妹在邺城时给我打的。那是他赈灾的时候,地方穷,什么样的人都有,叫人撞一下,就把玉佩扯了下来。杜长史的武功自不会叫个小贼抢了东西,把玉佩夺回来,上头的穗子有些脏污,他就不愿意带了。

    他出门都是带小厮,挽月旁的事都成,打穗子就不会了。

    朱阅知道后要了这玉佩去,说是让丫环给他换个新的,杜长史也没留意,如今想想,阿阅妹妹这样心仪我,肯定是她亲手打的啊。

    杜尚书看他突然扭捏起来,立刻心生不好,问,“女人的事?”

    杜长史脸颊有些烫,点点头。

    杜尚书眼皮猛的又跳一下,试探的问,“你在外不检点了?还是有人了?”

    杜长史瞪他哥,“想哪去了!我是那样人么?”

    杜尚书道,“你表现的就像那样!脸红什么!到底怎么了?”

    杜长史唇角翘啊翘,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涩,“有个姑娘,今儿跟我说,特别心仪我。”

    杜尚书还等着下言,结果,没了!

    杜尚书不死心的问,“就这样?”

    “是啊。还要怎样啊!”杜长史轻咳一声,站起身,“我一时惊呆住了,可看她的样子,是特别心仪我。我以前也没遇到这样的难题,大嫂子是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个,我就想问问大哥,你觉着怎么样?”

    我都不知道这姑娘是谁?我能觉着怎么样!

    好在不是偷摸置外室抑或沉迷女色之事,杜尚书虽觉着主动跟男子示好的女子有些太过外向,毕竟弟弟立刻就找他回家商量了。杜尚书耐下性子问,“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家住哪里?”

    “就是我们娘娘身边很得用的朱姑娘,朱阅,她爹是有名的皇商,朱景。哥你知道吧?”

    杜尚书松口气,门第虽低,也是个正经门第。

    杜长史不用他哥问,就哗哗的往外倒,“上回一起跟着殿下赈灾,她联络了好些粮商跟着一起去的,在邺城时还帮我不少忙。我没往那上头想,她今天跟我一说,我才知道,哎,原来她早就心仪我。”

    杜长史翘着唇角,“其实哥你也不一定能明白我的心吧?你成天板着个脸,跟大嫂是媒妁之言才成的亲,你怎么能明白被一个好姑娘全心仰慕的感觉呢?”

    杜尚书就想给他两巴掌。

    杜尚书道,“是啊,仰慕你的人也不只朱姑娘一个吧?你怎么单找我商量她的事?”

    杜长史感慨,“仰慕我的人是很多,可多是冲着咱家的门第大哥你的官位要不就是我的功名来的。原本这也没什么,可那些小姐们看着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起来就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要不就是娴雅大方端庄沉静,娶李家跟娶张家的有什么不同啊。”

    杜尚书问,“看来朱家的不同?”

    “有点辣辣的。走路像风似的,说话特带劲。”杜长史悄悄跟他哥说,“以前还在娘娘面前说过我的坏话,后来被我的风采所折服。悄悄喜欢我一年多了。”

    杜尚书看他这一脸窃喜,心说,你这发情期到的可真是有点晚。杜尚书道,“那你打算怎么着?”

    “我也不知道。”杜长史说,“我这就要跟殿下去北疆,她要留在帝都打理家业。突然间跟我表白心意,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

    “要不你再想想,这姑娘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门第有些低,也可入目。你要实在喜欢,这也没什么。可你若因她跟你表白心意,就要娶她,未免轻率。倘再有一个家世不错的姑娘也心仪于你,你怎么办?两个都娶?”杜尚书问。

    “我认识的姑娘里,除了阿阅妹妹,也没人跟我表白过心意啊。”杜长史道,“再说,我觉着她不错,是真的真心,才来跟大哥商量的。总不能谁跟我说喜欢我,我就跟谁在一处啊。”

    “人家是真心,你呢?”

    “说了我也觉着她不错啊。”

    杜尚书想了想,“到底是终身大事,你这眼瞅就要去北疆,要不你们彼此再相处一段时间?过个二三年,倘对彼此的心没变,再议亲不迟。这样你也能想明白,不然,现在成亲有些急促了。”

    杜长史用力点头,“我也这么想。我与殿下去北疆总有些风险,倘有个好歹,岂不拖累了她。”

    杜尚书看他弟倒真是对这女子有几分真心,好笑道,“你以前不是说喜欢女子温柔贤淑么,听着这姑娘不像温柔贤淑的样子?”

    “我原是想着女子像大嫂这样最好,相夫教子,温柔如水,我也是认识阿阅妹妹后才觉着,辣辣的也挺好。”杜长史偷笑,“大哥你不反对,我就去跟阿阅妹妹说了。”

    “把事情说明白,现在不宜成亲的缘故,别让人家姑娘误会多想。虽要等两年,可若彼此真心,也是值得的。再有,倘你有变心之意,立刻来信,不能误了人家青春。咱家可不是玩弄女子心意,那样的轻薄人家。”

    “哥你想哪儿去了,我这上头最像大哥,认准一个就是一辈子的。”杜长史笑道。

    “以后就是大人了,凡事更加稳重才好。”

    “知道知道。”

    杜尚书也没看出他弟弟有更加稳重来,反正添这一层牵挂,以后在北疆拼搏会更珍重己身。至于这位朱姑娘,少不得打听一二,纵不大温驯,人品无瑕也便使得。杜尚书记得朱景之弟朱晚,二榜第十名,也算小有才名了。

    杜长史心下喜悦,晚上跟大哥侄子一起吃了不少酒便歇在了尚书府。待第二日,他又跟穆安之悄悄说了一回阿阅妹妹对他表白心意的事,穆安之有些意外,“先前倒没听你说过。”

    “先前我也不知道啊,阿阅妹妹是昨儿才同我说的。”杜长史道,“殿下,你觉着我们这事如何?”

    穆安之笑,“朱姑娘做事麻俐,是个要强的性子。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是站你这边,你喜欢他么?”

    杜长史眼睛弯成个月牙,神秘兮兮的跟穆安之说,“阿阅妹妹喜欢我呀,特别喜欢。生怕我不喜她,还哭了呢。”

    穆安之惊讶,“朱姑娘那么要强的人,真哭了?”

    杜长史点头,“她担心配不上我。其实是她多想,我何时是拘泥门第之人。只要是清白之家,两情相悦,便是好亲事。”

    “哎呀,那样刚强烈性的女子,看来是真的心仪你。”

    “那当然了。”

    “一个姑娘家,且又是她那样的性情,倘不是特别心仪于你,断然不会开口。可她既然说了,你们平日里也认识,你得给人家个答复,也不枉人家喜欢你一场。”女孩子流几滴眼泪不算什么,但如朱阅那种族老争财产都要把官司打到大理寺的性情,这个女子的眼泪是值得郑重对待的。

    “我哥说,眼下我要随殿下去北疆,办亲事有些仓促。让我们先相处两年,彼此心意不变,再办亲事不迟。”

    这都禀过家长了!穆安之好笑,“我看你也挺喜欢朱姑娘!”

    杜长史笑,“阿阅妹妹都那样喜欢我了,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她说心仪于我,我心里是欢喜的。再说,她是个好人家的姑娘,我总要先跟家里说一声,不然岂不是私相授受。”

    “咱们这一去北疆,你们要如何相处?”

    “可以写信啊。”杜长史道,“若两三年不得见,她待我的心仍如现在,我每想到她时仍是欢喜的,可见我们是彼此有情,便可议亲了。倘有一方变了心意,也可说明缘故,男婚女嫁不相干扰。”

    朱阅过府给皇子妃娘娘请安,先奉上礼物,李玉华看了看匣中银票,估量了一下厚度,合上放在手畔,“你这太客气了。原想你和严大姐若有意,咱们一同去北疆,凭你们的才学,必有重用之处。”

    朱阅道,“帝都这里必要留几个妥当人,我在这里,北疆那边儿的粮食一定不会出问题。”

    李玉华也明白朱阅留在帝都的好处,粮草是大事,朱家世代供应北疆军的粮草,有朱阅坐守,北疆粮草便得安稳。

    这个话题有些严肃,李玉华瞅着她笑,“有件事我非得亲口问你不可。”就把朱阅中意杜长史的事说了。

    朱阅的脸登时便红了,“娘娘怎么知道?”

    “殿下跟我说的。”

    朱阅有些恼,小声道,“定是那轻狂家伙说出去的。我也不过话赶话才说出去,他怎么还到处说,传的满城风雨,岂不坏我名声。”

    “要真是坏你名声,杜长史如何会到处说。没跟旁人讲,就是同殿下说,殿下说这是喜事,让我先给你道声喜。”

    “这有什么喜的。心仪杜大人的女孩子,没一千也有八百,我听说打他少年时就不停的有媒人给他说亲,多少豪门权贵都相中他。我家门第配不上他不说,就是杜大人自己也没看上我。”既是娘娘殿下都知道了,朱阅也没害羞不认。

    “你这就太自谦了。”李玉华有些奇怪,“杜长史还没跟你说么?他是个正经人,并不轻看你,已是回家跟杜尚书商量过了。”

    朱阅震惊至极,她话赶话把心思说出来,哪里想到杜长史回家商量。朱阅心中涌出一阵狂喜,莫不是杜大人也中意自己!

    只是瞧平日里杜大人,也不像中意自己的样子!

    朱阅这就坐不住了,又不好辞了皇子妃娘娘去找杜长史打听。李玉华笑,“我知道一些,不过,还是让杜长史自己跟你说吧。不多留你,你这就回吧。”

    朱阅起身告辞,“倘有好消息,我再过来。”

    李玉华笑,“必是好消息的。”

    杜长史是傍晚到朱家拜访,朱晚还寻思,这么晚了,怎么杜长史过府。他正想接待,朱阅已是百爪挠心道,“杜长史怕是找我有事,小叔你歇着吧。”起身快步出去了。

    朱阅真正没想着杜长史会给她回应,杜长史什么人家,这是吏部尚书的亲弟弟,传胪出身的进士老爷,就是以往朱阅不喜杜长史言语轻狂时,也不是她能高攀的。

    哎,她就是不甘心,把心事说出来罢了。

    没想到,杜长史竟然给她回音了!

    这真仿佛天上掉个大馅饼正砸自己头上!

    待杜长史把话说完,将利害关系陈述之后,朱阅真想说,还等什么二三年以后啊,咱俩现在就先要亲成了吧!不过,她是女孩子,自然要表现一点羞涩矜持。

    朱阅说,“我自是听你的。我是不会变的,北疆路遥,你心里只要有我,便不会相中旁人。”

    “我也不是见异思迁之人。”杜长史低声道,“我是殿下心腹,自然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粮草之事,没你在帝都也不成。若此时匆忙成亲,我只担心会为你招祸。”

    “大事要紧。”朱家当年就是资助睿侯粮草才起的家,如今三殿下就藩北疆,她小叔说,观三殿下与娘娘之志,却是志在帝都的。朱阅做生意一把好手,大局观上还要朱晚提点,她与三皇子妃走的亲近,此时也明白杜长史的话中深意。

    “晋世子的事,我在楚世子那里求了个情面,已是无碍了。”

    “真是个不知所谓的浪荡子,还是晋王世子呢。听说晋国公与晋王是同胞兄弟,平时瞧着晋国公府的公子也不这样。”朱阅不屑晋世子那样的人。

    “晋王一脉传到现在也只是个郡王衔,现在称他一声世子,待到袭爵,倘无功勋,便只能袭国公爵。”杜长史道,“就这种蠢才,他在帝都呆不久。”

    杜长史还有件事与朱阅说,“你明天可有空?”

    “什么事?”

    “我跟白兄说过了,明天带你去静心庵引荐你与冯居士认识。我随三殿下就藩后,想你这里不会有什么事,一旦有事,必是大事。若尚书府都无能为力,你到静心庵去找她,她会庇护你平安。”杜长史与朱阅说了冯居士的不凡之处,冯侯的亲闺女,在静心庵清修多年,方外之人,每年三节赏赐都是直接从慈恩宫送过去的。

    朱阅的心才算彻底踏实下来,这自来用情,情深之人总更患得患失,何况,她既心仪杜长史,自是看杜长史处处都好。再加上杜长史人品相貌无一不是上乘,一别二三年,朱阅还有些担心杜长史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子。

    如今杜长史处处替她安排妥当,朱阅便知杜长史是真心待她,如此便铺子也去的少了,时常抽空给杜长史做些针线小件,让他带在身上方便取用。还特意到天祈寺求了平安符给杜长史带着。

    说来,杜长史在帝都婚娶届也是一等人物,可自小到大,也只收到过大嫂子、侄女两位女眷的针线礼物,如今得了朱阅给他的东西,杜长史很是欢喜,想着怪道人人到年纪都要成亲,这有媳妇的确是不一样的。

    在穆安之临行前的一个傍晚,白肇东登门求见。

    穆安之在书房见的他,白肇东捧着个红漆木匣行过礼,“这次奉命将一笔旧物交予殿下。”

    “我与你之间有什么旧物么?”穆安之靠着隐囊,白肇东神神秘秘的,不过在河南境时察觉出刺客的布置,不过,穆安之一向与官场外的人来往甚少,何况还是旧物。

    白肇东道,“殿下大约知道,草民年轻时因故离开帝都,来往海上做生意。当初做生意的那笔本金,原是睿侯为殿下所存,当年睿侯立下规矩,每年利润的五成是归属于殿下所有的。这些年积累起来,也有一笔数目。只是先前都积压在货品上,现银不多。自殿下出宫开府,我们便开始兑换现银,如今这也只是一半的现银,另一半仍压在货物之上。今殿下就藩在即,正是用银钱之时,草民庸俗,便给殿下送来了。”

    穆安之有些懵,不可思议,“我跟睿侯并不认识,他留了东西给我?”

    白肇东上前,将红漆木匣奉上,“睿侯曾有交待,殿下出宫,或是就藩时,令我等将这些产业交付殿下。”

    穆安之心说,不都说柳家当年败落,皆睿侯所赐么。他打开红漆盒,见最上是一封泛黄的信封,上面有五个铁钩银划的旧墨字:三殿下亲启。

    穆安之见此信用漆封封的完好,便撕开信封,取出信来。内外皆是一样笔迹,可见是同一人所书。

    内容如下。

    殿下看到此信时,想来臣已不在人世。若臣健在,必不以书信相托。臣此生,一事无成,铸就大错。及至此时,悔无可悔。

    臣身故之后,朝中大势与江湖纷争已无可预料,不敢妄言以误殿下。这些产业,是臣为殿下所置。殿下若有龙腾四海之志,可做殿下基业所用。殿下若意一世安稳岁月永好,便将此付予送此信件之人,他们自有处置,不以此物添殿下烦恼。

    落款是,陆仲辛奉上。

    穆安之深深疑惑,梦中那一世,他可是从未见到这些东西。穆安之看向白肇东,“你是如何得到这些东西的?”

    白肇东道,“想来殿下知道,家母生前曾以歌舞为业。官场中人多以此为贱业,江湖中人并不存此偏见,家母生前与睿侯交情不错,江湖中独木难行,家母曾加入玄隐楼,江湖名号贪欢。家母过逝后,我在合欢楼长大,后来接掌合欢楼事务。合欢楼因是帝都名楼消谴之处,各路消息集散之地,其实这有什么,官场商场都讲究个消息往来,江湖中也是一样道理。奈何冯侯总看我不妥,把我拘在身边数年,我只得辞了合欢楼之事。后来因故被他逐出帝都,我一路南下,接掌船务。这是先时老船长梦远交给我的,他因病离逝,曾与我说,睿侯交待过,殿下出宫开府,或是分封之后,便让我们将此交给殿下。”

    穆安之此方渐渐明了,梦中那一世,他一直居于宫中,难道是因此缘故没得到这些东西?

    穆安之不解,“可我与睿侯半点交情都无,他便是有身后之物,不给陆侯也该是给太子的。”

    “不瞒殿下,玄隐阁自睿侯过逝后便已分裂,我回帝都后才知道小杜曾当街遇刺,追风狂刀已自立门户,依旧在江湖行走。林将军认祖归宗,身居高位,自然也早非阁中之人。如我不过是继承家母产业,今玄隐阁诸人,彼此偶有联系,却也早非当年了。”

    “那个小牡丹是——”

    “他就是个爱歌舞的孩子,听合欢楼的长辈说,当年家母就是这般痴情于歌舞。”

    “这么说他是第四代贪欢。”

    白肇东笑,“我于歌舞一途平平,从未继承贪欢之名。”

    “你们这江湖中事也怪繁琐的。”穆安之问,“你来帝都,船队的事怎么办?”

    白肇东道,“小梦远已经长大,原本船务也只是我代掌。”

    穆安之想了想,“你能如此守信,人品不俗。既然你现在不掌船务,你是愿意与我去北疆,还是自由来去,仍做江湖中人?”

    白肇东曲一膝跪下,“属下愿追随殿下,建功立业!”

    穆安之想到太子问的那句话:你收到,那些东西了吗?

    难不成睿侯也给太子留了东西?

    不过,留了才算正常吧。

    他这种跟睿侯八竿子搭不着的,还能有这么一笔不菲产业,太子那里,自然不会少。不过,睿侯这既资助他,又资助太子,这是什么立场啊!

    不管什么立场,他现在的确需要这笔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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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二五七章

    第二五七章

    穆安之将此事告知李玉华, 李玉华先把银票数了一遍, 她倒不是财迷, 李玉华说, “倘一二十万,二三十万也还罢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睿侯论亲缘, 给也是给太子啊。”

    “太子那里如何, 我并不清楚。不过,太子隐约诈问过我,可有收到什么东西。今天白肇东过来, 我突然想了起来。莫不是太子指的是这个?”穆安之与李玉华道, “你先收起来吧。”

    “好收么?”这么一大笔钱!

    穆安之眼眸沉沉, “这么大的数目, 我若不收,不论落到谁手里, 都能做太多的事。非但银子要收,人也要收。”

    李玉华道,“不是说杜长史跟这位白东家很有交情,让杜长史去摸摸白东家的底。我听说海上生意可赚钱的, 但有一样,做海上生意的人, 非但要对付海上的强盗,他到岸上也得打点港口官员。他们能赚这么多银子,港口上的人事必然清楚, 虽说北疆与闽州港一个西北一个东南,大吊角,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要是白东家可靠,我现在手下缺这么个人。”

    “怎么说?”穆安之问,“你要用他?”

    李玉华道,“这几天我就琢磨着咱们到北疆怎么过日子,木香姐在那儿倒是开了好几个作坊,平时花销,一年府里五六万是够的。可在北疆跟帝都不一样,帝都咱们没兵没将的,就这一府的人,好养活。现在手里虽有些现钱,总不能坐吃山空。”

    “待到北疆,开铺子什么的就太老套,那是咱们的封地,就是咱们的地盘儿。军政都是三哥你说了算,我跟木香姐打听过了,除了新伊、天水、沙州等地,其他地方一穷二白。”

    “天水沙州不是咱们的地盘儿。”穆安之得给媳妇提个醒。

    “不要紧不要紧,我读过地理,还找兵部的图册看过,这一串就是以前的河西走廊。那边儿草场大漠,是属陕甘境的。但这没关系呀,我们封地有大片草原,草原上住的是骑马放牧的戎狄之人。要是照跟帝都似的开个作坊做生意,温饱都维持不了。我想好了,咱们把河西走廊重新打通,重新铺出一条商路,然后商人往来,咱们收保护费。不能叫保护费,叫平安税吧。我听小九叔说了,他到新伊,一路都是要雇可靠的镖局同行。咱们去了就不用他们这么麻烦了,咱们有兵马,路上谁敢打劫,把劫匪都收拾住。商家爱做什么生意做什么生意,咱也不过分收税,但不论什么生意,交出五成利润,保管他一路畅通。”李玉华两眼冒光,她打小就羡慕做官的,哪个地方官不收保护费啊,简直不要收的太爽。

    穆安之是受唐学士正统儒家教育长大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成,这不是横征暴敛么。好在,穆安之还有骨血里带来的强横,他转念一眼,不不不,我媳妇解决我一大难题,打通河西走廊,明面上看我这里能有大笔商税入账,但这事要成了,第一能结交陕甘总督,第二在打通河西走廊的过程中,我可以借机摸一摸封地上各部落的底,当然,借机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相较而言,商税多寡排其后。

    但是,商税又十分重要,穆安之不认为他到北疆后这五千亲兵朝廷还给他出银米。

    真是给,太子也不会痛快的给。

    至于陕甘总督,这位何总督是江珣的太岳丈,江珣娶的何氏女,是何总督嫡亲的孙女。而江珣,会总领他的五千亲兵。

    穆安之笑的似朵花,拉住李玉华的手,“真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与李玉华道,“小九叔那里,别让他来回跑生意了,他对路途熟,等见着他,让他过来见我,咱们自己人,怎么也要给小九叔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李玉华自然高兴,“好啊。”

    第二天,穆安之把杜长史寻来,将陆伯辛的信给杜长史看过,穆安之道,“现银有上百万,这还只是一半。”

    杜长史将信重看一遍,感慨,“原来说睿侯与柳家情义深厚,竟是真的。”

    穆安之道,“也许太子那里也有。”

    杜长史合上信纸,重新放回信封,奉还穆安之,“太子与睿侯是嫡亲甥舅,殿下与睿侯并无血亲关系。若太子也有,不过说明在睿侯心里,您与太子是一样的份量。”

    呃,穆安之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杜长史道,“何况,太子要百万现银能做什么?东宫深居宫闱,说起来以后天下都是他的。可是,现在的东宫不及殿下有自己封地。这些银子,与殿下有大用处,与东宫用处有限。殿下收着这信,待到北疆不妨给陆侯看一看。”

    “你去见一见白肇东,他这些年的所做所为,都打听一下。我已让他留在我身边,若他可用,有要紧事要交给他。”穆安之把打通河西走廊的想法与杜长史说了,杜长史转念也想到这条商路的好处。

    杜长史强力抑制住心中大喜,千万叮嘱穆安之,“殿下这想头,眼下先不要说出去,这件事触及的各方势利太大。先让各方看到好处,待他们想伸手时,水到渠成!”然后再三称赞穆安之这主意简直妙极。

    穆安之向来不占他媳妇的功劳,“是皇子妃的主意。”

    杜长史道,“皇子妃能想到打通河西走廊的好处,的确是给咱们提了醒。”其他的,就非是皇子妃能想到的了。不过,杜长史依旧心悦诚服,“娘娘果然旺夫!”要不是皇子妃想到从河西走廊商路的主意,他对于到北疆后的全盘考虑还真要发愁。对于杜长史之流,只需要确定对的方向,其他事,他有把握处理好。

    如今杜长史就知皇子妃要用白肇东做什么了,白肇东经商多年,虽是做的海商,但这些年的经商经验,是打通河西走廊商路的上等人选。至于旁的,商务上的事由白肇东负责,但保护商路的人手还是要谨慎。

    嗯,他师弟胡安黎将门出身,可以鼓动胡安黎改文习武做个预备役了。

    白肇东家门槛险被帝都的朋友们踏破,经杜长史细致的问过白肇东在闽州港的经营之后,白肇东就在穆安之的属官里有了一席之地,官位非常之低,从八品。官员中的末流了,但是,这是正经官位。

    白肇东从未科举曾出身乐籍的经历,这从八品的实缺倘不是穆安之要给,他花银子也要比寻常买官高出三倍的价钱。

    穆安之新封平疆王,因他是皇子封王,正经亲王爵。平疆王要就藩的事,帝都关注此事的人都知道了,六月初便要起启的。

    自来官员远行,因官员在路上的种种便利,譬如有就任文书可免费住沿途驿站,一路经过诸城镇不用交进城费,于是,便有许多商人宁可奉上孝敬也要跟随官员行程。除了这些便利省银子外,还安全呐。

    尤其三殿下还带着五千亲兵,倘能附在亲王殿下身后,一路上躺着就能过去,得少多少是非麻烦呀。

    这轻省的,许多人都来走王府门路。

    穆安之与李玉华商量过,这事不要来他们这里走人情,到从八品小官白肇东白大人那里去吧。白大人管这些事。

    于是,白大人府上登时车水马龙,宾客如云。

    好在白大人是个能干的,按着随行路途远近,不按交情,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近的便宜,远的贵些,要是一路到北疆的,此行利润两成半。

    当然,要是嫌咱价贵,您自便,不强求。

    还是,这是单程的价码,倘有从北疆回玉门关,这回程的生意也能谈,千两起步,或是按利分润,各有算法。咱们官方保护,包管一路安全不说,也没有旁的杂七杂八的费用。

    于是,穆安之还没启程,就在帝都出一大名儿。

    御史台参他数本,卓御史在御前曾打趣,“陛下真不该让平疆王就藩,臣看他到户部当差,肯定能丰盈国库。”

    穆宣帝笑,“行了,他这就走了,让御史台消停消停吧。”

    皇家根本没当这什么大事,本身穆安之就藩的地界儿就寒苦些,穆宣帝指望穆安之到北疆能把蠢蠢欲动的北疆诸部,这里头得涉及多少军费开支,看穆安之这么会敛财,穆宣帝就觉着,以往看这孩子在刑部就挺有作为,如今看来,刑部倒是委屈了他。让这孩子就藩是对的,朝廷承平日久,有人野心勃勃,皇家需要这样一位实权藩王。

    穆安之临走前自然有宫宴要参加,兄弟长辈们都表现出了不舍与期冀,尤其李玉华在女眷中的人缘儿可比穆安之在男人中的人缘儿好上数倍。

    李玉华把给嘉祥公主大婚的贺礼都准备好了,与嘉祥公主道,“是不能吃你的喜酒了,我把贺礼托给皇祖母。以后大妹妹和妹夫闲了,想去看看大漠孤烟、戈壁沙滩,只管去信儿,我打发人来接你们。”

    又同二皇子妃道,“我们藩地远,得早些启程,就是二嫂送我,不是我送二嫂了。”

    二皇子妃笑,“咱们离得虽远,心还是在一处的。倘有什么事,你只管给我写信来。咱们不同旁人,倘是我这里没法子,还有太子妃。”这话说的多周全。自看清二皇子真面目,二皇子妃颇有些蓝太后品格,以至于蓝太后心里都后悔,当初看这个侄孙女一派天真,想着安于王妃之位,一辈子的平安富贵,如今真后悔没把这个侄孙女许配给穆安之。不过,李玉华也很好。

    太子妃自然也有一番叮嘱,李玉华虽在妯娌间事事拔尖儿,不过,成亲三载,太子妃二皇子妃都已诞下儿女,如今太子妃再度有孕,李玉华仍是半点消息都无。所以,太子妃的心气儿早平了,想李玉华再拔尖儿要强,终归膝下空空,无子女傍身,亦是可怜。

    何况,自李玉华要随三皇子就藩,蓝太后便时常教导太子妃一些宫务。蓝太后的用意很明显,是要太子妃学着打理宫中事的。

    故而,现在顺风顺水的太子妃对李玉华也很和气,甚至备了一份很丰厚的礼品给李玉华夫妇,当然,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至于凤阳长公主,她家那不省心的小儿子要跟了三皇子去北疆,自然对李玉华托付之后再托付。

    女眷这里热闹非常,男人那边也是觥筹交错,谈笑风声。

    待李玉华穆安之回府,已是华灯初上,许侍郎等侯已久。

    李玉华换下大礼服,在书房里见她生父。

    侍女打起帘栊,李玉华一身简单的樱红衣裙进来,头上也只是松松挽个堕云髻,鬓间簪支赤金凤鸟垂珠步摇。

    李玉华坐在临窗榻上,两个侍女捧茶进来,李玉华道,“你们退下吧,我跟父亲有话说。”

    许侍郎许箴心下颇多感慨,李玉华衣饰随意,可见生活惬意,并不紧绷。哪怕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个女儿,恐怕做起皇子妃都没有李玉华这种自在。或者这孩子天生就有这种贵命,许侍郎躬身行礼,李玉华摆摆手,“咱们谁不知道谁,父亲坐。”

    许箴道,“听说娘娘明天启程,我过来看望娘娘。”

    李玉华道,“我还以为父亲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怕来早反不相宜,倒误娘娘的事。”

    “这也是,咱们不用太亲近。要紧的时候,你能帮上我忙就行。”李玉华道。

    许箴苦笑,“娘娘一路顺遂,臣不知哪里能有助于娘娘。”

    “现在才到哪儿,我既以明圣皇后为目标,就不会太顺遂。”李玉华看向许箴震惊神色,李玉华笑,“看您这震惊模样,装的真的一般。满朝谁不知我们殿下与东宫不睦,我家殿下可是柳娘娘所生,旁的皇子做藩王无碍,我们做藩王那是等死。咱们本也不太认识,以前远着些挺好。不过,比陌路人也强些,等到要紧时候,你如果愿意站我这边儿,我不会辜负你。你要是站错队,后果就得自负。”

    李玉华唇角弯着,仿佛在悠闲的闲聊天一般,但那双眼睛里清晰的写着后面的未尽之言:不然,咱们既无情分,也无情面好讲的。

    许箴心悦诚服,“娘娘远志,臣佩服。”

    “跟你们这种不实在的人说话就是累,我就不多留父亲了。”

    许箴道,“北疆那里听说苦寒些,没什么相赠,我打发人到安国买了几车药材,与他们说好让他们一路送到北疆的。已经打发他们到白大人那里去了,不扰娘娘歇息,臣告退。”

    李玉华打发云雀送许箴出去。

    许箴走后,穆安之自隔间出来,目光是颇有些无语。李玉华道,“看什么看!”

    “看你言语潇洒,心中羡慕。”

    “这有什么羡慕的,我打小都以为他死了。突然间死而复生,打发婆子去老家寻我。我知道他肯定是觉着这亲事难得,浪费可惜,对他而言,我总比陌路人要强些。孔圣人不说么,以直抱怨就可。他这样待我,我自然也一样待他。”

    是啊,你在我心里,也不过是比陌路人强些不多。

    穆安之望着李玉华熠熠生辉的眼睛,心说,我梦中若能看破,何至落那般下场。

    穆安之一挽李玉华的手,“宫里吃不好,咱们再去用些饭食。”

    “好。”

    李玉华一笑,回握住穆安之的手,这才是我一生亲人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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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二五八章

    第二五八章

    就藩启程那日, 亲王仪仗打起来, 旌旗招展, 车马如龙, 颇是威风。

    不过,这些仪仗穆安之也就象征性的打出来几个龙旗、华盖、紫方伞,其他的都收在车里没折腾。用穆安之的话说, 待到北疆再显摆威慑不迟, 路上折腾出这些,更走不快了。仪仗大部分收在车内,穆安之李玉华坐的车也就是平时出门用的马车, 亲王用的象辂直接就辞了内务司, 不用花这个钱了, 千里迢迢的往北疆去, 用不了这种笨重马车,就不必造了。

    不过, 听说内务司已经造了出来,因穆安之就藩早,还是先给穆安之造的。如今穆安之不用,倒可给二皇子用, 也不糟蹋东西。

    在仪制上头,穆安之李玉华一向不是计较的性子。

    太子一直送到城外, 十里亭处,内侍端来清酒二盏,太子举一盏, “愿三弟一路平安,安定北疆,为藩王表率,为朝廷忠臣。”

    穆安之答,“定不负殿下所望。”

    两人共饮此酒,穆安之辞过太子,上马西去。趁着天凉,还能骑会儿马,待天热便要到车内去了。

    太子望着穆安之一行远去,也登车回宫。

    卓御史身为随行官员之一,与陆国公道,“三殿下这一去,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陆国公低声,“你这话说的。难道三殿下在帝都是久在攀笼里,不得返自然?”

    卓御史身子微倾,“帝都不过一部堂一衙门,北疆是什么样的地方。北疆那地方,封二殿下去是龙困浅滩,三殿下可不一样。三殿下有英勇气,他到北疆是龙归大海虎啸山林。”

    “你这么看?”陆国公问。

    “你难道不这么看?”卓御史反问。

    两人目光对视,旋即分开。

    穆发之李玉华都喜欢出行,这种特性其实在皇室里不多见,坐半天车,坐一天车还能忍,人家夫妻二人每天精神熠熠,一早一晚俩人都是骑马,中午天热便回车里坐着。一路上虽有各地官员过来请安,俩人不过是见见官员诰命,收些实用的礼物,并不吃酒流连。于是,三伏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了晋地,晋地山多,三伏天也没有太热。而且,每天一早一晚都会烧大量凉茶,每人随身两个水囊。偶尔竟还有瓜果吃,主要是节令水果便宜。李玉华是个喜欢买买买的性格,她因出身乡土,黄金白银宝石类的奢侈品得慎重,也不能成箱成筐的买,瓜果梨桃不一样啊,尤其瓜果丰盈的季节,东西便宜,李玉华要的量大,那真是爱死个人。

    当地乡族大户简直把她当活菩萨,而且,三乡五里一般同乡同族亲戚关系多了去,譬如当晚买了五百篓的桃儿,这卖桃的乡绅有个亲姑妈住在五十里外的某某地,出产某某物,第二天瞧着东西好,李玉华继续买。

    她自己吃,身边儿人跟着得实惠,连江珣手下兵马都觉着,先时因被派往北疆,大家伙儿都觉着是苦差使,如今看来,也不算苦啊。每晚还有瓜果供应,听说是皇子妃娘娘的私房银子买的,大家都觉着,皇子妃娘娘当真是个贤良大方的人。

    每天介都有乡绅跟在车队里,待晚上升起篝火,大家围坐火畔,就有当地卖货的乡绅给皇子殿下和皇子妃讲当地土物出产,风俗习惯,日间农忙劳作,连带气侯好坏,收成如何,每年赋税,抽丁服役,神神鬼鬼,反正一通胡吹乱侃。

    胡安黎每晚都会做出整理,记录在册。

    士绅有士绅的心眼儿,他们在当地一村一乡一县算是大户,但平日所知所见也不过乡里之事罢了。今在皇子亲王驾前,那是相当体面相当拘谨滴,有些个上年纪的人就稳重,不敢说官府不是,便是说起过日子的事,也只说好不说坏。

    不过,这样的人亲王殿下多觉无趣,亲王殿下喜欢年轻活泼的小子们,年纪轻,敢说话。也有野心,想求个上进。平时县里的衙役托人花钱都不一定能进得去,就有小子忖度着穆安之的神色,大着胆子问,“殿下,您这里可缺牵马坠凳的奴仆,小人还成?”

    穆安之道,“北疆远的很,一路千里,特别寒苦,你能行吗?”

    “殿下这样尊贵都能去的,小人出身卑微,什么苦都能吃。”

    穆安之又问过可识字,可通武艺之类,有些略懂,多是啥都不会的,虽一时也没什么要用他们的地方,不过,既愿意跟着,穆安之也就收下了,暂且让他们跟着杜长史。

    杜长史跟江珣打听些训练士兵的规矩,先立下规矩,教些粗浅功夫强健体魄,至于旁的,以后再说。

    这种有心投效的真不在少数,农家子、商家子、落第秀才、街上游侠,那真是五花八门,啥人都有。

    游侠是单独交给胡安黎管理的,胡安黎将门出身,治下甚严。另外那一起子酸溜溜的落第秀才,陈简看杜长史不堪其扰,推荐了蓝三老爷蓝信管理。

    陈简道,“蓝三叔也是个钟情书卷之人,必能说到一处。”

    唐墨咬口大桃子,很实在的点头,“三舅特别爱读书,就是读不好。他考三回秀才,都没中。还说我家的玉牌不灵,阿简一带就中了状元,可见是他自身学问不到家。不过,他真的是很喜欢读书,家里藏书可多了。我娘给我收拾好几车行礼,三舅就一小包袱衣物,十辆车里装的都是书。”

    杜长史又亲自问过蓝三老爷的意思,此次出行,兵马商贾很多,读书人少,蓝信见有读书人愿意跟随穆安之往北疆去,倒也愿意与他们结交。

    他还为读书人争取权益哪,读书人体弱,成天两条腿走几十里路,脚都走肿了。穆安之还得给他们买几辆驴车,成天介就听到驴车上那一堆的酸府秀才们,成天之乎者也,好不热闹。

    胡安黎私下都跟杜长史说,“咱们殿下真是心胸广阔。”这些人平时也就是在街市上摆着摊子给人代写书信的才学。

    杜长史道,“北疆那老远的地界儿,也就这些人肯去谋个前程了。”

    胡安黎道,“我看都是有命的。”

    “十个里能出息一个就稳赚不赔。”杜长史胡安黎是坚信穆安之能取得帝位之人,自然觉着这些人有运道。

    不过,能豁出去跟着往北疆去的,性子多少是硬气的,对生活总是有些不甘的。

    当然,也有在乡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

    这些五花八门的,人数并不多,倒是路上求附行的商贾不少。

    大家都觉着,这位殿下当真是一位贤德宽仁的殿下。

    穆安之每天要做的事太多,李玉华的事也不少,她有自己的圈子。信安郡主年纪不轻,却是一身的好骑术,还能指点李玉华怎么骑马轻省些,不会累。

    亦有旁的随行女眷过来说话,因李玉华天凉时爱骑马,上些年纪的太太奶奶们都是坐车,年轻的姑娘们便是现学也很快,都簇拥到李玉华这里来说话。

    这其中便有楚世子妃的长孙媳萧瑶萧姑娘,萧姑娘跟穆惜今很合得来,俩人现在都住一处。

    李玉华看到萧姑娘便想到楚世子妃那糟心的长孙,如今在亲卫军中任职的穆庆。这都出来半月,从没见穆庆过来寻萧姑娘说话什么的。

    信安郡主看李玉华神色有异,便悄悄打听,是不是有什么难办的事?”

    李玉华同信安郡主说起这事,“楚世子妃跟楚大奶奶千万托付我照顾萧姑娘的。”

    “有件事,我也正想跟娘娘说。”信安郡主道,“我听说穆庆把那外室也带在身边,如今就在队伍后头,每晚都是过那边儿去,这可不太好。”

    李玉华不禁皱眉,“有这么个心头肉在身边,穆庆如何能看到阿瑶呢。”

    “不只如此。”信安郡主正色道,“我劝娘娘把那外室打发了。”

    “我也不喜这种不正经的女子。只是这到底是私事,也不犯法,怎么跟穆庆说呢。我听说他可鬼迷心窍了。”

    “怎么不犯法了?朝廷明文规定,不许官员狎妓。”信安郡主冷笑,“随军的妓女只有一种,便是军妓。想那女子不是军妓吧!随军而行,倘叫御史知道,参上一本,岂不坏殿下名声。”

    缓一口气,信安郡主道,“这当然也是危言耸听,不过,娘娘是亲王妃,如今随驾女眷不少,您要立起威望来。您得让女眷们知道,您是代表礼法的正妃娘娘,您对正室是尊重维护的。这样,以后属官的正室,都会认你为主。她们知道,您与她们才是同路人。”

    李玉华点点头,“穆庆毕竟是正经武将,这事我跟殿下说,让他把那女子驱逐回帝都。不许她在随行队伍中。”

    穆安之得知此事,当晚便发作了禁卫军,穆安之问江珣,“官员不可狎妓,我记得是东穆律明文规定。”

    江珣立知穆安之所为何来,江珣道,“是。”

    穆安之的视线转向楚世子的嫡长孙五品武德将军穆庆,“穆将军知道这规矩吗?”

    穆庆答,“属下知道。”

    “那就是明知故犯了。”

    穆庆连忙分辨,“殿下,颜娘并非女伎!”

    “她不是女伎?不在乐籍?!”穆安之质问。穆安之气的要命,千里行军,商人附行还罢了,车队里多少女眷侍女,穆庆竟然把个外室也塞行其间,成天介夜里就抱着个琵琶当啷啷当啷啷的弹个没完。穆安之不喜歌舞,喜欢歌舞的是李玉华,李玉华对女伎没什么偏见,但是对于外室这种存在有天生的厌恶。

    何况,穆庆正经媳妇阿瑶姑娘是楚世子妃楚大奶奶亲自托给李玉华的,李玉华才知道穆庆把外室也带路上,李玉华倒也没急着处置,想着全帝都知道晓得这位女子是穆庆的心上人。她先着人去打听一二,每晚穆庆都是去那女子账中安置,有时还要弹弹琵琶唱两曲什么的。这就不大好了,咱们正做事业的时候,你这弄个歌伎相随。

    李玉华就把这事跟穆安之说了,穆安之听后大怒,当晚就把穆庆叫了来问话。

    穆庆十分有胆,“下官听闻殿下并非在意出身,府中白大人先时不也在乐籍么。”

    穆安之冷笑,“你消息倒是灵通,只是不怎么准确倒是真的。肇东你跟他说。”

    白肇东自怀中取出一卷黄绫,“家母当年有功社稷,陛下亲笔嘉奖,写明并非乐籍女。下官当年也只是年少胡闹居住合欢楼,从未入乐籍。”白肇东向众人展示能证实他出身清白的黄绫圣旨。

    他心中最感激睿侯的便在此处,乐籍不乐籍的,白肇东不在乎,但睿侯为人细致缜密,他母亲其实就是乐籍女,睿侯功勋最显时求了穆宣帝写下御笔,他母亲乐籍之事一笔勾销。至于白肇东,大家的确都认为他是乐籍,坊间不还传过当年前魏老将军不还求陛下给他脱籍的事么。

    不过,实际上,魏老将军的确是为白肇东求过穆宣帝,只是,不是求给白肇东脱籍。彼时白肇东跟冯姑娘好了,冯侯知道后大怒,必要宰了他。白肇东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叫冯侯下了黑手,求魏老将军救命。魏老将军也不好看白肇东去死,只得求穆宣帝让冯侯手下留情。冯侯倒没宰白肇东,但大怒之下坚持白肇东滚出帝都。

    最后,穆宣帝调停着,白肇东离开帝都,此事才算揭过。

    所以,白肇东把穆宣帝手书往外一晾,他立刻就由脱籍商贾变成了身家清白的商贾。

    这事连杜长史胡安黎陈简唐墨江珣都吃惊不已,穆庆见大家神色,知此事想来都是刚知道。他也不欲得罪白肇东,微微欠身,“在下唐突了。”

    白肇东不以为意,“因日后要一起共事,下官才将此物拿出,也是为了避免误会。”

    穆庆尽力向穆安之解释,“颜娘虽在乐籍,却是正经女子,陪伴属下多年,还请殿下饶恕于她。”

    “这队伍里有王妃有侍女有正经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你看哪家的太太小姐月晓星稀还抱着个琵琶咿呀个没完的。在帝都深更半夜吹拉弹唱都算扰民!知道的说是你的心头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就藩还带着乐伎!明天你就把她打发了,别让我动手。”穆安之道。

    穆庆低头应是。

    穆安之没旁的吩咐,诸人恭敬退下。

    江珣与穆庆道,“明天就把人送回去吧。你若实在舍不得,待到北疆,再打发接颜姑娘过去就是。”

    穆庆长叹,“殿下竟是这样不懂风情之人。”

    “懂不懂风情有何要紧,贤明就行了。”江珣一语中的。他们是亲王殿下的亲兵,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就是殿下嫡系,贤明这种品质,远比解风情重要的多。

    第二天,穆庆只得打发家人送心头肉颜娘回帝都,不知二人如何百般柔肠依依不舍,穆安之那里则收获了全体正室娘子们的敬服,私下都说亲王殿下是个正派君子,很是尊重咱们正室。对那些不入流的女子,是很不屑一顾的。

    非但如此,颜娘回到帝都时,连楚世子妃都念好几声佛,与儿媳妇楚大奶奶更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真是托付对了,果然三皇子妃是个好的,见不得妖女横行,这不就把人撵回来了!

    只要妖女不在自家孩子身边,还怕自家孩子不务正么!

    且不说楚世子府这妖女论正确与否,李玉华随穆安之受邀到晋王府时是真的震惊了,她就算在乡下也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礼仪,人家正头娘子到访,除非是实在不如你家、有求于你家的,不然就得是你家正头娘子接待。

    李玉华望着这位晋郡王府的侧妃,看一眼信安郡主,与晋侧妃道,“在帝都时见过你家郡王妃给皇祖母上的贺表,写得一笔好字,郡王妃可是身子不适?”靠!我堂堂亲王妃,你一郡王侧妃就敢出来接待,你是哪根葱啊!

    郡侧妃连忙道,“娘娘有所不知,我家王妃深居简出,一向不大见人,府中的事,王爷都是交待给妾身打理。此事,王爷禀过陛下,陛下还赏过妾身一个大大的贤字儿哪。”

    李玉华震惊了,望向信安郡主,意思是:你知不知道此事?

    信安郡主多年来深居简出,对这事还真不清楚,不然她早便提醒李玉华,不会让李玉华受辱。

    是的!

    堂堂亲王妃要让一位郡王侧妃接待,这就是受辱!

    性子烈的都能直接摔杯走人!

    李玉华笑了一声,接过晋侧妃捧来的茶搁一边儿,不急不徐的问,“你家王妃不爱见人,府中县主可在?”正室不出面,也得是正经姑娘接待,断轮不到你一小妾呀!至于什么贤不贤的大字儿,你真那么贤,陛下怎么没把你扶正叫你直接做郡王妃!

    至于给侧室赐贤字儿的事,李玉华心说,以往在帝都倒是看不出她那皇帝公爹是这样的人。

    “几个丫头还未赐爵,如今就在外侯着,娘娘宣召,妾身便让她们进来了。”晋侧妃比个手势,外头进来一串儿美貌姑娘。

    排最前头的是位很端庄稳重的姑娘,就是瞧着怎么也得二十五六岁了,却依旧是姑娘家的梳妆。李玉华问了名字,知道这是晋王妃所出的嫡长女,另外几个女孩儿则是妾室所生。

    李玉华格外对这位大姑娘青眼,给的见面礼都格外丰厚,李玉华不喜这侧妃,便对孙嬷嬷道,“我一见大姑娘便觉投缘,孙嬷嬷,把我那个在白马寺求的百福牌取来。”与大姑娘道,“给你吧。白马寺是洛阳名寺,这玉是北疆的玉,我看这玉牌很配你,你拿着赏玩。”

    大姑娘谢过再谢,眼中透出丝丝感激。

    李玉华又道,“听侧妃说你母亲深居简出,不喜见人。”

    大姑娘柔声道,“府中事自然是赵娘娘安排,只是,我也是今早刚知道娘娘驾临之事。母亲知娘娘到来,只是不得父王吩咐,不能过来与娘娘相见。”

    李玉华笑看那赵侧妃,“你家这规矩真奇异,郡王妃出不出门还得郡王答应?想来你是得郡王答应,能出来与我相见的?”

    赵侧妃急忙分辩,“实是我们王妃时有狂躁,故不敢让她出来,以免惊吓到娘娘。大姑娘,你说是不是啊?”话中竟带几分威胁之意。

    李玉华脸上的笑登时便没了,大姑娘根本不惧,“我娘的病倒不是在狂躁上,她是病在姓了柳,才得了父王厌弃!叫你这等贱妇欺压!”

    “你好大胆!”赵侧妃竟是将手扬了起来要打人,李玉华砰的将茶盏砸她身上,溅湿半幅裙子。赵侧妃吓的一哆嗦,立刻尖叫起来!

    李玉华起身大骂,“你好大的胆子!不过区区郡王侧妃,就敢殴打宗室之女!你也配!”两步过去,反手就是两记大耳光,李玉华驳然大怒,“我堂堂亲王正妃,超一品之位,你一侧室,卑贱之躯,品行下作,举止轻浮,不堪入目,也敢来我跟前端茶递水,大耍威风!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身份!贱婢!你安敢如此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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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二五八章

    第二五九章

    李玉华翻脸, 也在情理之中。

    正常人都不会接受这种侮辱, 郡王正妃活的好好的, 且府中嫡女尚在, 竟用侧室招待亲王正妃,士可杀不可辱,谁会受这种侮辱, 何况李玉华在太子妃跟前都会争个先后的性子。她最要强, 也最要面子。

    不过,正常贵妇发怒,性子绵软些的, 人家起身就走, 不与糊涂人说话。再强硬些的, 人家是要说明原委因由, 分说个是非公正的。更强硬的,把茶泼你脸上, 你也受着。

    贵妇一般也便是如此了,她们便是要掌掴谁,吩咐一声,鲜有亲自动手的。

    李玉华不一样, 她自幼乡下长大,略弱一点在乡下就被欺负死了, 活不到现在。她气恼上来,别看生得细细长长柳枝儿似的,抽人时那是雷霆万钧, 别说晋郡王府的一干女眷,就是信安郡主也给她吓了一跳。

    而且打完了也不算完,李玉华重坐回首位,吩咐孙嬷嬷,“去把殿下请来,叫晋郡王一起过来,还有晋王一支的长辈们,都过来,我倒要问问,这是哪家的规矩礼法?我堂堂亲王妃驾到,你们敢让侧室迎接!我倒要问问,你们晋王府是眼里没我,还是眼里没有皇家!”

    穆安之正与晋郡王在前殿说话,见孙嬷嬷亲自来请,穆安之止住晋郡王的话,问孙嬷嬷,“怎么了?”

    孙嬷嬷脸上是怒色难忍,行过宫礼后道,“今日郡王府迎接娘娘的是一位赵侧妃,未闻郡王妃有恙,让侧妃出来接待已是不妥。何况,这位侧室行为不谨,当着娘娘的面儿便要掌掴宗室女,娘娘大怒,请殿下与郡王爷过去说话。”

    晋郡王麾下的属官先是呆了,纷纷惊讶的望向郡王殿下。

    还有山西巡抚晋中知府等人,也颇是不可思议。

    我的天哪,郡王爷您这怎么办的事儿啊!

    平时让侧妃管家还罢了,诸诰命到你家侧妃跟前请安,反正每月就两回,咱们捏着鼻子忍着恶心也就罢了。

    人家亲王妃驾到,你也不请郡王妃出来露个面儿!您家郡王妃姓柳的吧,按辈份算可是这位原三皇子今平疆王殿下的亲大姨呀!

    您这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啊!

    孙嬷嬷已是躬身道,“殿下、郡王爷,请吧,我们娘娘等着呢。诸位大人也都是学识渊博之辈,娘娘请你们一道过去,也帮着论一论道理。”

    山西巡抚连忙道,“内闱之地,咱们外臣不敢轻涉,还是劳嬷嬷帮着回娘娘一声,宗府之事,外官更不宜干涉。”你们宗室有官司也是自己关起门儿来打,这跟咱们外官无干的啊。

    底下以晋中知府为首的诸外官皆“是是是”,点头好似鸡啄米。

    孙嬷嬷乃蓝太后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岂是易予的,孙嬷嬷道,“宗府之事,自然与诸位大人无关。宗法之外,还有礼法,诸位皆熟读诗书,通晓礼义,有碍礼义之事,难道诸位一地父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穆安之起身,对孙嬷嬷道,“带路。”

    晋郡王紧跟穆安之身畔,强作解释,“实在是郡王妃身体违和,才让侧室出面。平疆王弟,咱们一家人,何苦计较这个,这赵氏也是你小嫂不是?“

    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混账话!

    穆安之冷笑,“侧室不过婢妾一流,说声小嫂乃是打趣,就是我敢叫,她还真敢应不成?就是郡王妃身体不适,听闻王兄家中长女亦是嫡出,大妹妹难道也身体不适?再退一万步,大妹妹也不适,还有二妹妹三妹妹,难道几位妹妹都不适?我家王妃上门拜见嫂子,拜的是你正经王妃,我正正经经的晋王嫂,不是你家小妾!”

    晋郡王道,“赵氏不是寻常侧室,她的贤良,你父皇亦是知晓,还曾赐下贤字以示奖赏。”

    穆安之气的七窍生烟,“既这样贤良,如何不知尊卑有别嫡庶有序?她还要掌掴宗室女?她要掌掴的是谁?”最后一句问的是孙嬷嬷。

    孙嬷嬷道,“郡王府的大姑娘。”

    穆安之冷冷睥睨晋郡王一眼,不再说话,大步往后殿而去。

    赵侧妃正两颊紫肿的跪在一畔,一见晋郡王进来,那真是柔肠百转满腹委屈,星眸含泪楚楚可怜,娇滴滴的唤了声,“王爷!”当中的种种委屈简直能满溢而出。

    晋郡王眼中心疼一闪而过,却也顾不上她,上前对李玉华道,“弟妹啊,是我没安排好,让弟妹生气了,老哥哥给你赔个不是,请弟妹原谅。”说着对李玉华深深一揖。

    真个老臭不要脸的!

    李玉华偏生端坐不动受晋郡王一礼,然后,李玉华扶着孙嬷嬷的手,稳稳当当的起身,回半礼道,“要论家礼,咱们是平辈。要论国礼,我是亲王妃,是要高老哥哥一级的,所以,受老哥哥半礼也使得。何况,今天的事,令我十分恼怒。正好,老哥也来了,云雀,给老哥哥看座。”

    李玉华如今已是将原在外头侯着的诸官员诰命、晋郡王府的旁支女眷都请进来了,再加上跟随而来的地方官员、王府旁支长者,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

    李玉华就有话说了,“这礼法规矩,也别分什么国礼家礼,国礼家礼都得依个礼字。云雀是我跟前的七品女官,云雀你把刚刚的事说一遍,省得大家不知道,或是听个只言片语的乱乱猜疑!杜长史,你做记录,免得说过的话容易忘!”

    云雀立刻伶牙俐齿的讲了一遍,李玉华沉着脸,“论国礼,我堂堂亲王妃下驾郡王府,还有正二品郡主陪伴,论家礼,我是弟媳妇过来看望大嫂子,何况信安郡主还要长一辈,你们郡王府,派个五品侧室出面儿。我大嫂子是病的起不来了,还是说你们郡王妃有意拿大?”

    “倒省得冤了你,好在我这侄女在,不过是说句实在话,没有郡王爷的吩咐,郡王妃都不能出来与我们相见。她这实话说的不合赵氏心意,赵氏举手便要打,反了她!她一个区区侧室,敢打王府贵女!这就是你们郡王府的规矩!”李玉华高声质问,“如今你们晋王藩一支的长辈也都在,郡王爷你跟我说说,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你敢这样欺辱于我!”

    晋郡王心下道一声苦,暗道三辈子也出不了的一个泼妇啊!我怎么也居长,这泼妇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晋郡王也知理亏,只得婉转道,“让赵氏理家,也是陛下的意思。”

    “我怎么不知道是父皇的意思!”李玉华可不好糊弄,“是有陛下的御旨还是有宗正寺的手书,郡王爷拿出来给我看看!”

    晋王还真没有,晋王吱吱吾吾,“那贤字儿不就是这意思。”

    “笑话!”李玉华道,“照您这意思,要是夸谁家侧室一句贤良,以后就全得是侧室管家了!贤良是女子本分!不贤良纳她作甚?!难道你们郡王府纳侧室,还专捡着不贤良不知好歹的纳?!这里也不是我一个女眷,哪位是郡王爷的叔婶辈?”

    一位鬓染霜华的老妇起身,“臣妾襄国公府陈氏,见过娘娘。”

    “这位伯娘家中可有妾室姨娘?”

    “有一二人。”

    “可还贤良?”

    “不敢说贤良,倒还柔顺懂事。”

    “可敢打正室嫡女?”

    襄国公夫人额角冒汗,“岂敢岂敢。”

    李玉华视线往外诰命群里一扫,“巡抚夫人是哪个?”

    巡抚夫人麻溜起身,李玉华问,“你们府上有没有妾室姨娘?”

    巡抚夫人道,“回娘娘的话,有的。”

    “可还贤良?”

    巡抚夫人硬着头皮,“还好。”

    李玉华转向晋郡王,“他们各府上的妾室姨娘,不敢称贤良,倒也不敢掌掴正室嫡女!老哥哥也不必跟我说陛下赐字的事,朝中多少奸臣,年轻时一样忠良过,不忠良难道陛下用他们?可这人的良心,有人一辈子是好的,有人呢,受了嘉奖不说安分守己、敬上礼下,反是以为得了依仗,便换了嘴脸,耀武扬威起来,这便辜负了圣恩。”

    “我在帝都跟在皇祖母身边,见算经过见过,孙嬷嬷更是皇祖母身边的五品尚仪,给了我,就是辅助我行事的。我年纪小些,再没见过府上这样的事。一个侧室贱妾,就敢对王府嫡女动手。还当着我这亲婶子的面儿,我看赵氏不是要打我这侄女,这是要打我这亲王妃的脸!”李玉华气愤至极,“襄国公你是晋王长辈,山西巡抚你是一省父母,还有你们晋郡王府的属官,左右长史安在?你们是如何辅佐郡王爷的?以至郡王府嫡庶倒置,山河倒悬!”

    晋郡王被李玉华训的恨不能厥过去,真想咬牙说一声,这是我郡王府的事,硬不着你们平疆王府的事!老子好心请你们过府相聚,真是倒霉透顶,请了个阎王进来!

    可事已发生,李玉华咬住一个礼字不放!晋郡王一把年纪,在这些人跟前若摆出不讲理的嘴脸,那就把人得罪完了。

    襄国公见事情没个完,连忙道,“王爷,倘王妃身体支撑的住,请王妃出来一见吧。”

    大姑娘立刻道,“我娘身体好好的,如何支撑不住!王爷若是允许,我这就去请我娘过来!

    襄国公见这个侄孙女连个父王都不肯称呼,知道是与郡王府离心了。只是此时不好规劝,襄国公对老妻道,“你跟侄女一起去,请郡王妃过来。”

    李玉华道,“嬷嬷,劳你一趟。”转眸看向巡抚夫人,“巡抚夫人也一起去,我真担心我这老嫂子还不知受了这贱妾多少欺负!你们都去做个见证,别说冤枉了谁!”

    晋郡王虽面露担忧,倒还稳得住。李玉华度其颜色,便知晋郡王妃虽在府中失势,倒还不至于受到虐待。

    只是,郡王妃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是真的,她身为王妃正妃,却不能居于正室院落,而是挪去了一处偏院,襄国公夫人几人到时,郡王妃正要院里侍弄开始爬藤的丝瓜架子。襄国公夫人的眼泪当时就淌了下来,孙嬷嬷也是眼露怒色,巡抚夫人跟在诸人身后,恭恭敬敬的给郡王妃请安行礼。

    就是侍弄瓜秧,这也是正经郡王妃,给郡王妃行礼问安是应当的。想到先前给那贱妾请安,巡抚夫人真是能呕出一口血来。暗道还是平疆王妃明晓礼仪,规矩德行让人敬重。

    大姑娘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了一遍,郡王妃摇摇头,“我也不认得平疆王,久未出门,不宜见人。”

    襄国公夫人还未劝,大姑娘已道,“娘,我今早听府里下人说,平疆王是小姨的孩子,你难道不去见见?”

    郡王妃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后眼中流出泪来,哽咽道,“是三殿下来了?”

    “是啊。”大姑娘也哭了。

    郡王妃看看手上沾的泥土,身上穿的布衣,掩泪道,“好,好。请诸位稍待我换身衣裙。”

    大姑娘请襄国公夫人几人在外间稍侯吃茶,她进去服侍母亲换衣裳,把李玉华如何发作赵氏的事跟母亲说了。郡王妃点点头,“虽说会结怨郡王府,但忍着不说就要沦为宗室里的笑柄了。郡王一向糊涂,在晋地无人敢与他计较,今日也是因果循环了。”

    大姑娘扶着母亲到后殿,晋郡王一见发妻,按捺住眼中厌恶,飞奔上前扶住郡王妃的另一只手臂,那模样即亲近又热络,仿佛他们仍是宗室中有名的恩爱夫妻一般,“我说你平日间懒怠见人,弟妹心里很记挂你,烦你出来相见吧。”

    只是,这话说的简直让人无语。

    当然,如今这辈份更让人无语。郡王妃从娘家论是穆安之的大姨,不是旁支大姨,郡王妃是老柳国公的嫡长女,所以,真是嫡嫡亲的大姨。

    但从宗室论吧,晋郡王与穆安之是平辈。

    好在晋郡王府与皇室的血缘已经远了,反正大家见面就随便说说话。

    郡王妃驾到,大家彼此见过礼。尤其是诸外官诰命,心悦诚服的给郡王妃请过安。也有心直口快的诰命道,“以往我们过来问安,总是见不到娘娘,只得偏劳赵侧妃接待。今日得见娘娘驾前,容我再给娘娘行一礼。”说着又起身给郡王妃行了一礼。

    李玉华瞥赵侧妃一眼,“倒真是有这等脸大的,自己不过五品诰命,就敢受外诰命的礼,我也是开了眼界!”

    然后,面色一转,和声细气的问郡王妃的身体,“先时那贱婢说嫂子身体不好,嫂子可有不适?我带了太医,给嫂子诊一诊?”

    “劳娘娘惦记,我好着哪。平时府里是赵氏打理,她约摸是寻这么个托辞吧。”郡王妃忍住心中泪意,将视线自穆安之那里收回。刚在彼此见礼时匆忙看穆安之一眼,见他容貌俊俏,气宇轩昂,心中既欢喜又伤感,却是不露分毫,并不在众人面前露出娘家这层亲戚。

    李玉华握着郡王妃的手,感觉到她掌心老茧略显粗糙,看她面容温和,便知此人心胸开阔,远胜这位糊涂的晋郡王。自来由低往高虽难,但由高往低往往能要人命,郡王妃出生当年帝都第一豪门,如今娘家烟消云散,自己在王府这样艰难,何况逢高踩低的种种人事,又岂是容易的。今日还有此宽和面色,当真不凡。

    信安郡主道,“明弈姐姐,你可还记得我?”

    郡王妃笑,“这怎么能忘,只是转眼二十载未见,信安你也显老了。”

    “怎么能不老,岁月催人老。”信安郡主与郡王妃当年都是帝都耀眼闺秀,如今再相见,世间已是沧海桑田,山川巨变,但还能有相见这一日,未尝不是福分。

    郡王妃这种气度,纵赵氏将金冠顶在头顶,也不及一二。

    襄国公夫人高兴的说,“好了好了。”

    李玉华笑容一敛,“伯娘,这好字说的早了。赵氏无礼,大家伙都见着了的。我不愿意见她,给我叉下去!”

    立刻有人进殿,叉了赵氏下去。

    李玉华款款起身,“如今郡王妃过来了,大家也看到了,无灾无痛,宽厚仁善。刚刚赵氏穿的是什么,唯郡王妃亲王妃皇子妃可用的泥金凤凰纱,她就敢大咧咧的披自己身上!我这老嫂子穿的又是什么,寻常布衣布裙罢了。刚那赵氏头上戴的什么,郡王妃的五翅大凤,她真敢插头上。我这老嫂子呢,发间不过寻常老银钗。”

    “这种不识好歹,逾礼违制的贱婢,襄国公你是宗室长辈,您说,当如何处置?”李玉华问。

    襄国公看晋郡王一眼,“先关起来吧。逾礼逾制之事,就请郡王报知宗正寺,宗正自有处置。”

    李玉华道,“族中长辈在,我还得问一句,我这侄女都二十五岁了,如何仍未议亲?”

    晋郡王抢答,“议了议了,可这丫头古怪,说好几回亲事,没一桩她愿意的。我也实在没法子,我难道不是做人父母的,弟妹难道认为我有心误自己闺女亲事?”

    大姑娘脸色铁青,愤愤的别开眼!李玉华说,“咱们宗室贵女,有一说一,今天宗室长辈都在,大姑娘你自己说,怎么家里好意给你说亲,你倒这样耽搁自己。让长辈们替你担心,这也是不孝啊!”

    大姑娘是个性情烈的,再不肯担这不孝名声,何况她误了青春,本就一肚子火。于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确是议了好几桩亲事,也是我不愿意的。第一桩说的是赵氏的侄子,议亲的时候,家里就有三房小妾了,我纵是剃了头发当姑子也不嫁这样人。第二桩说的是晋中大商家石家的亲事,我好歹郡王嫡女,难道嫁商贾子?第三桩是给府中左长史家的长子做填房。我宁可在室终老,也不受这样的侮辱!一来二去,就到了这会儿。”

    李玉华问,“赵氏子石家子不可见,左长史是哪位,进来给我瞧瞧?”

    一时,一位一把花白胡须的官员进来,李玉华问他,“你家长子是何出身有何功名?”

    左长史扑通就跪地上去了,他官小职低未能进殿,但在外头模糊听着,刚又见郡王妃被众星捧月迎进殿中,赵侧妃被叉出去,知赵侧妃失势,郡王妃得势。如今亲王妃问他家长子,左长史便知人家是要算前账,当下吓的不轻,冷汗直冒,一时讷讷,不知如何应对。

    李玉华奇异,“这有什么不能问的?难道出身功名都不能说?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不说我就往坏里猜了!

    “不,小犬一意功读,报效君父。”左长史战战兢兢,说话都有些不俐落。

    “那是什么功名啊?”李玉华得问个明白。

    “童,童生。”左长史已是羞的脸颊赤红,恨不能羞死过去。

    “看你面相生得沉稳,你家长子年岁几何?”

    “刚至不惑之年。”

    李玉华冷笑,“你倒真是胆量不小。郡王长女,便是未赐爵,每年享的也是县主俸,你因何要给你家无才无能的长子求娶郡王长女啊?谁给得你这胆量,你告诉我,也叫我开开眼!还是说,你觉着你家死了发妻的老童生长子配得上王府贵女?”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下官再不敢了!下官糊涂,下官再不敢了!”左长史砰砰砰叩头,一时便磕的额头青紫。

    李玉华笑笑,“你要愿意替旁人担了罪名儿,也由你。你下去吧。”

    左长史这样心术不正之人,忠义就是个笑话,当下一咬牙,大声嚎哭道,“是赵侧妃娘娘说的,我家长子人品敦厚,郡王正为大姑娘择婿。我也说我家长子微贱,配不得大姑娘。赵娘娘说,她可代为说媒。下官一时贪心,就做了错事!娘娘恕罪!”

    襄国公大怒,“这贱婢!合该千刀万剐!”

    晋郡王脸色青白紫红轮翻变化,可知心境复杂,难以言喻。

    李玉华端坐上首,问,“杜长史,把你的记录拿给襄国公看看,襄国公看完山西巡抚看,看可还记得妥当。”

    二人看过无误,李玉华道,“您二人,一个是晋王藩的长辈,一个是山西一省父母,若是无误,请签字确认。”

    襄国公先没说话,晋郡王已是摇摇欲坠,哀求道,“弟妹不行啊,老哥哥知道治府有失,您这东西呈上去,老哥哥就完了。”

    李玉华真挚劝道,“我劝老哥哥您别拦着,今天宗族外官都在场,您觉着您这事儿拦得住帝都知道。我在帝都呆过,可是知晓御史台的御史多么刻薄,今天这事,我就是防范以后有人胡猜乱想胡编乱造,反是对晋王府不利,才留下记录,让见证之人签字做证。您想想好,您这事,是留下这证据,还是不留,我随您。您要不愿,也就罢了。”

    襄国公上前低声劝道,“郡王内帷失和,是受妖姬糊弄。郡王,请巡抚大人作证,郡王上书宗府,宗府虽有训斥,我等愿联名为郡王求情,郡王不过一时糊涂。”对,这事已是藏不住,眼下要紧的是,不能让人乱传乱说!眼下要紧的是,不论如何都要保住晋王藩!

    当天,郡王府的酒宴未用,李玉华带着郡王妃与大姑娘就出了晋中城,往自己在城外的亲王行驾去了。

    李玉华路上就说,“不能在这儿呆了。非但大姑娘前程要耽搁,今天已是跟郡王府翻脸,姨妈你再回去也得受罪。”

    一句姨妈,叫的郡王妃的眼泪险些下来。郡王妃强抑住喉中哽咽,“若是殿下娘娘方便,我想把大妞托给你们,以后给她寻个妥当人家,纵寒苦些,只要是正经人,我都愿意的。”

    李玉华颇有几分侠气,“姨妈你也别回去,晋郡王那样的人,你还回去做什么?”

    大姑娘也劝,“娘你回去必要被他们治死的,我不让你回!”

    郡王妃叹道,“我身为郡王妃,怎么能离开郡王府呢?我若随你们走,宗室必要问罪。何况,经此一事,郡王就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轻易动我的。”

    郡王妃爱怜的摸摸女儿的秀发,“其实,就是大妞,也不能离开藩地。只是她这性子,我着实不放心。娘娘,让她随你们走吧。后头的事,有我。”

    李玉华也知道藩王无旨不可擅离封地的规矩,看向穆安之,“三哥,没旁的法子么?”

    穆安之道,“旁的藩王府无谕不可擅离封地,晋王府是可以的。”

    穆安之便说起宗室里的一段往事,“晋王藩最初是太宗皇帝所封,第一代晋王谥号一个礼字,宗室称为晋礼亲王。这位亲王是太宗皇帝的长子,仁宗皇帝的长兄,封在晋地,是因为他有勇武之名,当年还曾组织兵甲抗击戎狄。所以,晋王藩从一开始就是掌当地军政的。后来,仁宗皇帝去逝,文皇帝登基,文皇帝过身后传位其长子,便是史书所记的幽皇帝。幽皇帝之母曹庶人在宫宴时竟欲毒杀当年的太皇太后,后谥明圣之号的明圣皇后。明圣何许人,当日宫变,曹氏夷三族,幽皇帝病退后宫,从此直到薨逝都再未临幸前朝。之后便是长达二十三年的明圣执政,幽皇帝无子,明圣执政期间,诸藩蠢蠢欲动,都想在明圣面前搏其欢喜,意欲帝位。晋贤亲王亲去帝都,安抚宗室,后来更是力保文皇帝之子幽皇帝之弟宪皇帝登基,为我们这一脉继承大统立下汗马功劳,亦是宗室中德高望重之人。”

    “所以,许多藩地有名无实,晋王藩一直是实权藩王,这是朝廷对晋王藩的信重。晋王藩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事急从权离开封地的藩王。朝廷厚待晋王藩,晋王藩也以忠心回报朝廷,对属地之事干涉不多,国家承平之后,便亲卫也只保持在两千人左右,从无逾越。如今晋王藩衰落,但当年朝廷给的优待,仍是在的。”穆安之也向郡王妃发出邀请,“王妃与大姑娘就随我们同去吧。这件事即闹出来,就必然要有个说法。你回王府,反容易为人所制,我们也会束手束脚。”

    穆安之这样说,郡王妃便应了,只是听到穆安之唤她“王妃”,心下未免有些难过。却也知道,自来没见过,虽是至亲,却也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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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二五九章

    第二六零章

    李玉华让信安郡主帮着安置郡王妃母女, 她跟穆安之商量着一会儿怎么把晋郡王府旁支搞定, 把郡王妃跟大姑娘带到北疆去的事。

    李玉华有些不满, 说穆安之, “我听信安郡主说,郡王妃可是咱们亲大姨,看你这脸, 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穆安之将脸凑过去, “你摸摸,是热还是凉?”

    李玉华的小手摸上去,掌心暖暖滑滑, 穆安之握住她的手, 李玉华眼中流露出关切, “你是不是想起婆婆了?”

    穆安之叹口气, “人都去那些年了,也没什么好想的。”

    “说来三哥你虽皇子, 命真不一定有我好。我那爹虽说活着死了一个样,可我娘对我好。就像你说的,婆婆也去那些年了,她若活着, 说不得也得后悔当初没好好待你。”李玉华见穆安之不以为然,李玉华道, “如今有我疼你呀。这人哪,福分是一定的,有些人年少时过的好, 有年人就得年长才开始转运。你的福就从运着我开始。”

    穆安之忍俊不禁,“我觉着也是。”他虽一直是皇子,可真正觉着轻松惬意,就是在成亲之后。

    玉华妹妹是真的待他好,全心全意的好,两个都父母缘浅的人,把彼此当成唯一的亲人关心依靠。有时,那种感觉都不像夫妻,而像血与肉,血肉相连。

    所以,当李玉华说,“忘了婆婆的事,我看大姨人不错,咱们相处着,也是个亲戚。”

    “好。听你的。”穆安之也看不惯晋郡王的为人,他对郡王妃母女没什么情分,若玉华妹妹想伸把手,他不反对。

    当天下午,襄国公果然奉晋郡王之命过来接郡王妃和大姑娘回府,李玉华没让他见郡王妃母女,也没让穆安之见,她亲自见的。

    襄国公几番明示暗示,李玉华索性道,“这事我做得了主,您只管跟我说。”

    襄国公心说,这位亲王妃威仪极重,怕是不好说话。不过,眼下亦是无奈,便是硬着头皮也要说了。

    “郡王悔的不得,实在无颜来见郡王妃和大姑娘。我忝为长辈,竟不知郡王妃母女受了这样的委屈,今天过来,一是替郡王跟郡王妃赔个不是,二是想接她母女回去。郡王说了,如今回府,内闱之事皆由郡王妃做主,便是赵氏那贱婢,也由郡王妃发落。还有大姑娘的亲事,定为大姑娘仔细择婿,绝不委屈大姑娘。”襄国公说的真挚,“我是郡王的亲叔叔,娘娘,我看郡王长大,他虽有些糊涂,易受人蒙骗,绝不是坏人。”

    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玉华心里给这位老国公接了一句,的确,倘真是坏的没了人性的,怕早就把郡王妃治死了,大姑娘也不能有如今的刚性。

    可晋郡王这种趋利避害的冷心冷肠,就因他没坏到失了人性,就值得谅解么?

    李玉华坐在帐中支起的竹榻中,“我正也有事跟老国公商量。”

    “娘娘请说。”

    “我们要带郡王妃和大姑娘去北疆,离开郡王府。”李玉华话音未落,襄国公已是脸色大变,气的站起身来,震惊中带着愤怒的望向李玉华,“这怎么可以!”

    李玉华面如寻常,指了指竹椅,“您坐,听我说。”

    “我坐不住!从未听闻藩王妃跟旁人走的,纵平疆王是亲外甥,这也不成!就是大姑娘,也不成!有不是,我们改!但不能把人带走!”襄国公怒道。

    李玉华眼睛微眯,成竹在胸,“现在晋王藩最要紧的事,不是接回王妃母女,而是应该怎样想方设法的保住郡王位,不是吗?”

    襄国公更怒,“你这是威胁老夫?”

    李玉华叹口气,这晋王藩真是没什么人才了,李玉华把话说的更直白些,“我从不威胁人,威胁容易引起反噬,我要想收拾谁,不会给他提个醒才下醒。我都是悄无声息,直接下手,一击毙命。”

    襄国公早知李玉华厉害,只是瞪着李玉华,不知道李玉华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玉华道,“如果你们想保住晋王的王位,就要放晋王妃母女跟我们离开。这样一来,凭晋王妃有天大道理,你们都可去御前哭诉。我们凭有天大道理,直接带走晋王妃母女,总是有些理亏的。这不必我再说了吧?”

    “可是?可是?”与晋王妃母女相比,自然是王位更重要,哪怕在王位上的是晋郡王这种糊涂蛋,但,晋王藩在一日,他们底下这些宗室就是有一位郡王照顾的,不会沦为那种无主的旁系。

    襄国公一时权衡不了,到底该如何了。

    李玉华道,“要不,您回去商量一二,再给我答复。我们明早启程,希望能等来您的好消息。”

    襄国公懵,“可您以什么名义带走郡王妃呢?打抱不平?你们北疆藩王,就是打抱不平也管不到我们晋中藩王的头上吧?”

    李玉华道,“晋王妃是我家殿下的亲大姨,看亲大姨在夫家受气,我们接大姨回娘家不行啊!”

    襄国公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歪理,襄国公气,“平疆王是国家亲王,既便母族是柳家,他也代表不了柳氏!”

    “谁也没说我家殿下能代表柳氏,我家殿下堂堂皇子,难道去代表一个臣下。”李玉华吩咐一声,“云雀,把长辈们请进来吧。”

    襄国公向外望去,就见帐门被推开,两位女侍官各捧着一个牌位进来,一个是柳定国公靖之灵位,一个上面写上母柳氏之灵位。

    李玉华起身对着柳氏之灵位拜了拜,将两块牌位放到正中桌上,襄国公见到牌位时也惊的站起。李玉华道,“您老不必多礼,这是我家中长辈。”

    然后理直气壮道,“我们代外祖父与母亲接大姨表姐娘家小住。”

    襄国公忍着吐血,简直服了李玉华!这出门还带着柳国公与柳娘娘的灵位,老子就想不到这吐血的主意!老子服了!

    襄国公吐血退去,穆安之听闻后说,“带着母亲的灵位还罢,怎么还带外公的灵位?”

    “柳家已经没人了,老国公虽说随葬皇陵,并未附庙,有谁想着去祭拜呢。有罪的咱不好祭,这无罪的咱们就得想着。”李玉华小声道,“我听信安郡主说,最初掌西北兵权的是柳家,后来睿侯得老国公看重。睿侯对咱们不像有恶意的,带着老国公的牌位,利大于弊。咱们大大方方的祭,旁人也只得说咱们仁善。何况三哥本就有柳家血脉,咱们不张扬此事,可也不用回避。”李玉华总觉用得着,就把柳国公的牌位带上了。

    穆安之也便没说什么。

    不过,穆安之也真心觉着,李玉华这种把柳国公牌位请出来,代柳家留郡王妃母女的操作,简直是突破人的想像力,他也是服的!

    襄国公回去商量,郡王府一宿没睡,谁都想不到亲王妃有这样无耻的神操作啊!她带着柳国公的牌位说话,要是今儿白天请出来,给晋郡王个大难堪,那可就够瞧的了。

    不过,襄国公不能权衡的事,晋郡王极有决断,晋郡王道,“既是北疆王妃这样讲,我也无话可说。但不能让王妃这样去,大妞也是我的闺女。”招来管家,预备了许多行礼与使唤上的人给郡王妃母女送去,勿必不使郡王妃母女受委屈。当然,这样更多是做给旁人看的。

    只要这母女二人跟了北疆王一行走,他就能上书哭诉,皇帝再怎样,也不好夺他爵位吧!

    晋郡王精明的盘算着。

    第二天一大早,晋郡王连带着行礼礼物一起过来一趟,郡王妃没见过,倒不妨碍他将这些东西托付给李玉华。晋郡王满口都是,“赵氏我已经处置了,我糊涂,委屈了她母女二人,心里愧的紧。满心想补偿,只怕她们伤心久了,还需慢慢抚慰。既是王妃不想见我,我有此果报,并不怪她。今弟妹定要接了她母女去,岳父灵前,我愧悔难当,更不敢拦。只是,她母女二人一应花用,不能让弟妹破费。请弟妹勿必收下,不然,就是弟妹还怪我这个老哥哥。”

    “瞧您说的,咱们是两重的亲戚,就比旁人要近一层。倘不是昨日赵氏无礼,我也绝不会发作,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只是,我也不能代郡王妃说原谅二字,这些东西,郡王先放下,我必代您交给王妃,您看可好。”

    “有劳弟妹有劳弟妹。”晋郡王心里恨李玉华恨的眼中滴血,面儿上还得一派和气,请她领情。

    李玉华收下礼单东西,晋郡王送他一行远去,方一甩袖子,带着属官家人回府。

    也不过半日,就见他送去的家人礼物都退了回来。管事婆子捧着礼单道,“北疆王妃说,让我们回来。奴婢们不敢不听,那王妃凶的很,说咱们若不回来,就把咱们丢山沟喂山匪,简直吓死个人。”

    晋郡王气个仰倒,告状折子上又给李玉华添一笔。

    李玉华根本不带怕的,晋郡王要告状,她更要告。她的告状折子是信安郡主帮着写的,送折子回帝都的马跑的又快又好,比晋郡王家的马还要早一日到帝都哪!

    信安郡主倒是私下劝李玉华,“娘娘这样的尊贵,那等卑贱人,原也不值得娘娘亲自动手。以后再有打罚之事,吩咐一声,自有下人去做。娘娘亲自打,反是给她们脸了。”

    李玉华道,“无妨,我看明圣皇后也会亲手打人。那日贱婢在我跟前晃来晃去无礼的很,实在招人火大。”

    信安郡主笑,“娘娘事事学明圣皇后,当真远志。”

    “你不盼我远志?”李玉华笑问。

    “自是盼的。”信安郡主欣慰极了,也期盼极了。

    世事这样的玄妙,她父亲当年恨极柳家,其实,年轻时,她与晋郡王妃柳明弈的关系也一点儿不好,可又怎能料到,多年之后,她竟会投靠有柳氏血脉的皇子,她母子的未来,将与这位殿下荣辱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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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二六零章

    李玉华这一发作, 简直是比穆安之发作穆庆吓人百倍, 如唐墨都心有余悸的跟陈简说, “我的天哪, 险没把我吓死。”

    陈简也说,“娘娘威仪如雷,令人膺服。”

    “真是吓死人, 我看晋郡王叫三嫂都训懵了。”唐墨又有些幸灾乐祸, 跟陈简道,“你以后还是别纳小了,这些小妾多是不安分的。”

    “你这都哪儿啊, 风马牛不相及的。”陈简哭笑不得。

    唐墨点点头, “也是, 你连个媳妇都没有, 别说妾了。”然后,一幅得意样, “我有!”

    “你有你有,你厉害!”陈简心说,你那媳妇今年才十三,咱俩不定谁成亲早。

    唐墨瞎得意了一回, 拉着陈简道,“咱们去找庆哥儿说话。”

    “去做什么呀。”

    “把今儿这事跟他说说, 也宽宽他的心,我看自从他那心肝儿走了,他总有些闷闷不乐的。如今想想, 还不庆幸送走的早啊。亏得他听三哥的,早早把他那心肝儿打发回去了,不然,这要叫三嫂挑出不是,能生吃了他那心肝宝贝。”唐墨拉着陈简去安慰穆庆。

    穆庆本来好端端,结果给他俩一安慰,真是安慰的生不如死。

    江珣的妻子何太太有幸得以旁观全场,何太太说出晋地全体诰命的心声,“也就是咱们娘娘,一腔正气,这晋王府嫡庶混淆,简直是一塌糊涂。”

    何家江家都是鲜少有妾室的人家,江珣道,“也不知弄那些个妾室做甚,堂兄弟表兄弟处得好,比亲兄弟也是不差什么的。可要是嫡庶在一起,生出祸事反是比较多。”

    “你这话可别在外头讲。”杜长史不就是庶出么。

    江珣道,“有多少杜尚书那样的活圣人。”我杜师弟根本不会觉着自己是庶出好不好!

    江珣看妻子收拾东西,问,“这是做什么?”

    “我看郡王府大姑娘的体型与我相仿,郡王府送来的东西,郡王妃并没有收,这些衣裳是我没穿过的,送去给大姑娘看看,若还使得,就请她先穿着。待过一二日,新衣裳也就得了。”何太太说。

    江珣便不再多问。

    何太太送的衣裳,穆惜今送的头面首饰,萧遥便送了起居用的着的一些小物件。至于郡王妃那里,她们做晚辈的不敢无礼,自然有娘娘安排。

    这位大姑娘性子相当爽朗,每天都跟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在外骑马,脸上带着笑,让人一看就舒心。

    郡王妃也是开阔之人,她时常与信安郡主在一处,也很关心穆安之,私下还与李玉华抱头痛哭了一场。

    李玉华说起她家三哥小时候的种种不容易,“三哥没说过,可我猜着,柳娘娘待他很冷淡。小时候三哥在庙里,长到好几岁才有一个朋友,他那朋友是在庙里治病的,家里父母疼惜,三哥特别羡慕人家,还问过人家,怎样才能让柳娘娘喜欢他。后来,柳娘娘过逝,三哥那么小被接回宫,父皇儿女众多,三哥读书习武特别刻苦,起三更熬半夜的学习,就是想在兄弟里出头,好让父皇多看他几眼。可他孤伶伶的,争储位时,连教他的学士都不肯帮他,只有他的朋友裴状元替他说话,还因此远谪北疆。我刚认识三哥时,他心灰意冷、对世间充满厌弃。现在想想,他虽是皇子,可自小到大,过的不见得有我这样的民女舒心。我一想起来,就心疼的很。”

    郡王妃的眼泪早就掉了下来,哽咽道,“他母亲不是不疼他,小妹是过的太疼太苦了。”那种极力压抑的细微哭声,格外让人难受。再加上李玉华本就疼她家三哥疼的紧,也不禁红了眼圈儿。

    与郡王妃抱头哭了一场。

    郡王妃对穆安之有些冷淡的态度也就理解了,她与穆安之总是亲的,就是再冷淡,也是正经血亲。郡王妃担心她连累了穆安之,信安郡主倒是劝他,“放心吧。宗室的事都是由宗人府做主,咱们娘娘一向得慈恩宫喜欢,前些天刚给楚世子妃送了份儿大礼,这个时候,宗正寺不会不给咱们娘娘面子的。”

    郡王妃道,“我这些年不出门,又是在晋地,帝都事不闻久矣。楚世子我记得是个活泛人,一向是看上头脸色做事的。娘娘得给他家多大人情,才能让他家站娘娘这边儿?”

    “你不晓得,楚世子府近年来可是出了大笑话。”把那歌伎的事说了,“打鼠怕伤玉瓶,把萧姑娘托付给了咱们娘娘。殿下见不得军中竟有女伎跟随,前些天让穆庆把那女伎打发回帝都了。楚世子府想了多少法子,偏那伎子有手段,如今真把人给逐回帝都府,楚世子知道也得谢殿下娘娘帮他家大忙。”

    郡王妃这才稍稍放心,顺带打听了不少穆安之在帝都的事,还有关于李玉华的,郡王妃道,“这亲事是慈恩宫看着指的婚么,娘娘这样的威仪气派,不知是哪家贵女?”

    信安郡主忍不住笑,“这事儿说来话长,不过你听了定也痛快,我这几年只要一见到娘娘就心里欢喜,陆家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倒是咱们殿下命中注定的福分,娶了这样好的媳妇。”

    把穆安之这段曲折的成亲过程跟郡王妃讲了,信安郡主本就口才极好,此事原就跌宕起伏,出人意表处颇多。还有李玉华的身世,那真是,一出戏都说不完的精彩。

    郡王妃都不能信,“娘娘少时真在乡间长大的?”她倒不是瞧不起乡间长大的女子,只是李玉华跟着母亲,六亲全无的过日子,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可那天在郡王府发作,一干宗亲外臣都慑服于她的威势之下,哪里像个乡间出身的女子。

    信安郡主道,“明圣皇后少时,也没你我少时过的尊贵,这自来有大成就之人,是不讲出身来历的,天生就有不凡本领。”

    “你这话说的是。上苍给娘娘这样不凡的本领,就是注定要来辅佐咱们殿下的。”郡王妃也是心下舒畅,想着自从柳家势败,三皇子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可苍天有眼,不管怎么曲折着,就给三皇子定了这样贤惠的一个媳妇。

    信安郡主又把李玉华种种神奇之处跟郡王妃说的,这些事多是李玉华自己显摆出去的,什么在天祈寺抽签,三次都抽到大牡丹签。倘这还能说是巧合,还有从河南回帝都遇刺那回,正中三皇子妃的签文。

    信安郡主道,“当真是手旺命旺!”

    “就是就是!”两个以往多少年不对付的帝都落魄贵女,此时在同一个阵营,才发现彼此多么的投缘,多么的有共同语言,能说到一处去。

    尤其,俩人都有孩子,信安郡主很喜欢大姑娘,觉着这姑娘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不怨不怜,生就一股豪气。

    郡王妃听信安郡主说了胡安黎为收拾小妾连带把亲爹送断头台的事,也是感慨,“你家公子对你是真心孝顺。”

    “那杀千刀的倘还存半点良心,也不至连累我家安黎,不然这孩子读书数载,如今功名都考出来了。”信安郡主想到胡世子就恨的心尖儿疼!

    “胡家原也不是书香门第,我听娘娘说,殿下与裴状元是至交,如今身边还有陈状元,杜长史,都是一等一的文官人才,何必在文官堆儿里挤着,殿下身边少的是武将。而且北疆这地方,武将建功立业更容易。”郡王妃道。

    说得信安郡主也有些心动,可眼下,殿下亲兵都是小江将军江珣手里,江珣一样出身名门,人家开始就是入的武行。而且,这些亲兵都是禁卫军,小江将军带的久了,旁人想插一手不容易,反倒会跟江家交恶,得不偿失。

    信安郡主倒是不反对儿子改文从武,只是,儿子手里没兵啊。

    郡王妃虽多年不理外务,可人还是那个人,低声点一句,“殿下要想掌握北疆,只五千嫡系是绝对不够的。”

    以后殿下肯定会增兵,一增兵,不就有机会了。

    信安郡主心中烦难顿解,笑道,“还是你们武门出身,有见识。”

    “我这点见识都在打仗上了,不及你这方方面面知道的多,也周全的多。”郡王妃也笑了起来。

    既是一个阵营,自是盼着彼此都好的。

    此时,帝都宗正寺却是因李玉华与晋郡王的折子引得不少议论。双方各有不是,李玉华把郡王妃母女直接带走,这自然不大妥。但,晋郡王无疑错处更大,所有事都是晋郡王惹出来的。蓝太后都骂他,“这个奸狡小人!”

    晋王府站错了队,也不能这样说,一开始是对的,但是,现在的晋郡王娶的是柳氏长女。穆宣帝自柳家手中夺权时,当年保住晋王府王爵传承的这桩亲事便成了致命缺失。

    老国公死后,新国公因谋反被诛,但是,皇家是留有情面的,柳皇后削去后位到庙中清修。当时也不知道晋王府是怎么商量的,郡王妃主动上表,表示看破红尘,想出家为尼。

    皇家也是要脸面的,柳家必需要除,男丁我们不能留,可是,也不能把事做的太绝太寒人心。何况,老柳国公当年所娶定国公主是先帝长姐,咱们不得不手下留情。刚夺柳皇后的后位,郡王妃无灾无痛的,怎么好让郡王妃出家?不能让人说皇家薄情寡义啊!于是,蓝太后捏着鼻子好生安抚了郡王妃,郡王妃就这样借着妹妹后位被夺的时机保住了王妃之位。

    这事真是令皇室厌恶至极,总觉着是郡王妃将了皇家的军。

    而且,皇家是真的忌讳柳氏,更不希望柳氏女在实权藩王晋郡王那里有太大影响。

    所以,穆宣帝给赵侧室赐“贤”字的事,蓝太后视若无睹。

    晋郡王实也无愧蓝太后对他的高度评价:奸狡小人!

    当真是个奸狡小人!

    晋郡王从此就冷淡了郡王妃,家里抬举起赵侧妃来。

    可是,刚把郡王妃按下去,柳皇后在庙里有妊,而且,这件事,穆宣帝默认。不要认为蓝太后现在对穆安之完全就是个疼爱孙子的慈祥祖母就认为当年对柳皇后有妊之事是认可并接受的,事实上,蓝太后险气死。

    她一直以为皇帝儿子对柳皇后是利益大过感情,她真的不知道,原来她这皇帝儿子对柳后是真有情分。

    可这点子情分简直让蓝太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在慈恩宫的小佛堂里一天三柱高香的烧,就想求着菩萨让柳后生下公主。

    结果,天不遂人愿。

    柳后生下穆安之。

    所以,穆安之争储之时,有礼部大佬将他定义为庶子,并不是人家直接扣锅给穆安之,是有实际的伦理依据的。

    柳后是被废后位,在庙中清修时有的身孕。

    好在,穆安之出生后,穆宣帝对这个孩子没有表现出什么慈父情怀,甚至,并没有接穆安之回宫的意思。

    蓝太后也没提。

    但,随着陆家坐大,尤其柳氏病逝,蓝太后开始想起,唉哟,我庙里还有个孙子呐。

    尤其,太子少时,陆家就有意推动立储之事。

    尤其,她还没打算把后宫之权交给陆皇后时,陆家竟然开始撺掇着陆皇后夺权了。

    于是,蓝太后就更思念她那在庙里的宝贝孙子穆安之了,她非但把宝贝孙子接回宫中,还亲自抚养,还成了世间第一慈祥的好祖母。

    这些年养下来,就是小猫小狗都有了情分,何况这么个大活人。

    尤其穆安之念书时就成绩出众,长大后当差得力,如今封了实权藩王,蓝太后对他更是寄予厚望。

    穆安之是姓穆的,正经老穆家人。

    这孩子可不是姓柳的。

    蓝太后依旧不喜郡王妃,当年晋郡王抬举侧室,皇室乐见其成,原想着,过几年郡王妃还不得香消玉陨哪,结果,一直没信儿。好在,郡王妃也没当年主动上表要去清修的手段了。郡王妃安静的仿佛根本没有这么个人似的,却也安安稳稳的在郡王妃的位子上活了下来。

    蓝太后充其量是不喜郡王妃,依旧厌恶柳氏,可晋郡王打什么主意,蓝太后一清二楚!别以为晋郡王真就糊涂油蒙了心,晋王府站错队,不是一次是两次啊。

    晋王府刚开始,这位晋郡王的父亲老郡王,站的是先帝长子郑王那边儿,当年,先帝对郑王非常宠爱,几有立储之意。后来,郑王失爱于先帝,郁郁而终。柳国公将爱女下嫁今上,今上这位子十拿九稳,晋王府那位老郡王凄惶的什么似的,为保王爵,为嫡长子求娶柳家新寡归家的长女为正妃。

    是的,郡王妃柳明弈是二婚嫁作郡王妃。

    晋王府是由此保住的王爵。

    这些年,晋郡王很冷淡的郡王妃,却一直也没向王妃下手,所打的主意无非是在穆安之这里。

    这是留着活扣哪。

    至今蓝太后想到穆安之的降生,都觉不可思议,这不就相当年汉武废后阿娇在长门生下皇子么!

    晋郡王无非就打的这主意,万一穆安之有命哪,郡王府当然不会把事做绝。

    真个小人哪!

    蓝太后感慨一声,心思却在穆安之那里,就算郡王妃母女过的不好,也不至于把人带到北疆去吧。好吧,李玉华的折子里写的很细,连郡王妃所出长女那三桩亲事也都写给蓝太后知道,而且是晋王藩旁支襄国公与山西巡抚签过名的对话,自然不是作假。

    蓝太后就很瞧不起晋郡王这种当爹的,到底是嫡女,虽无县主封号,寻个清白人家嫁出去也是做父亲的责任,难道皇家还会不容?

    还有那个赵侧妃,抬举都抬举不起来的贱人!

    赐你个贤字是让你往贤里做人,郡王妃所用的泥金凤凰纱、五尾大凤也是你能用的!

    不过,穆安之不会是对柳家生起什么同情之心了吧?

    柳明弈又一向精明果断,这跟了亲外甥去,显然是以后要倚仗这个外甥的。嗯,反正柳明弈没儿子,柳家嫡脉也没有男丁,柳明弈以后能倚仗的也就是穆安之了。

    柳家原就是军功起家,老国公掌西北军多年,柳明弈一嫁嫁的也是西北将领,她跟去北疆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蓝太后与陆家已是水火之象,七皇子年少不顶事,现在所冀望的就是穆安之。若柳明弈能对穆安之有所助益,蓝太后也不介意网开一面。

    还有李玉华这种把老国公跟定安公主灵位随手携带的事……你可真是个妙人啊。你不会对这种素未谋面的婆家外祖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啊,你亲爹亏待你,你都当他活死人,何况这俩是真死人。

    你带着他俩的灵位,原是要到北疆再用的吧。

    我真服你了,你这无耻劲儿,真是我孙子的贤内助啊。

    晋王府跟穆安之的官司,穆宣帝不管,蓝太后跟楚世子道,“我看他们两家各有不是,就是苦主郡王妃也不见得事事都对,这糊涂账可怎么算。”

    楚世子道,“老臣也这么想,要不先这么着,待过些日子再说。亲戚间一时好一时歹的,以后兴许咱们不管,他们自己就好了。就是那赵侧妃,实在有些不像话。”

    “逾礼逾制,辜负圣恩,削侧妃位,让郡王自己看管吧。”蓝太后道。

    楚世子道,“新立的晋世子,就是这位侧室所出。”

    “我听说晋世子无礼,要强夺商贾女为妾,人家不愿意,他还当街拉扯,可有此事?”

    “我也听我那婆娘说过,后来打听了,是皇商朱家女。我训斥了晋世子几句,他也答应以后会修身克己,谨言慎行。”

    “让他好生学一学规矩吧。”蓝太后把要夺世子爵的心暂且按下去,原就是侧室子,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赵氏去侧妃位,这世子爵即便皇家不夺,御史台也会上表的。

    到时就由皇帝做主吧。

    平疆王与晋王府打官司的事,半个帝都城都闻了风声,陆家自然也不例外,蓝太后想到的事,陆老夫人也想到了。

    陆老夫人放下手里的软桃,接过侍女捧上的丝帕,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与儿子道,“听说平疆王妃是捧着老柳国公和定国公主的牌位,以娘家的人名义接走了晋王妃母女。这西北军,柳家经营几十年,陆家才掌几年,如今西北悍将,有不少是当年老国公使出来的。何况,柳明弈初婚不就嫁的纪家长子么?听说当年她跟前婆家相处的挺好。平疆王有备而去,还是给文嘉提个醒,他不认我这个祖母你这个二叔,咱们不能不想着他。”

    “我也这样想。只是怕文嘉多心,还得以为咱们挑拨他与平疆王。”陆国公道。

    “他多不多心,反正咱们的心是尽到了的。那狼崽子一去,他就知道谁是亲的谁是疏的了!”陆老夫人真是恨哪,陆侯多年不跟国公府来往,多少年来,国公府连西北军的一个指头尖儿都挨不上!

    不然,何需另寻他法,经营他处!

    莫不是上辈子的仇家投的胎,不为报恩,实为报仇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第二更到,今天两更,好肥好肥~~~~~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4-19 11:52:07~2020-04-19 17: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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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3、二六一章

    第二六一章

    李玉华对晋郡王妃大姨的了解并不多, 信安郡主虽说私下同李玉华说过郡王妃二嫁的事, 李玉华并未如陆国公老夫人这样想的这样长远, 连郡王妃一嫁的夫家都算计上了。这怎么可能啊, 跟晋郡王做二十好几年的夫妻都落得这样下场,那前头不过数年婚姻,难道郡王妃还能左右前夫家的立场不成?

    这不发梦么。

    倒是直待穆安之一行过了山西, 山西境的诰命们都要怀念平疆王妃的风采, 真真是位极有威仪极有规矩的王妃娘娘啊!想人家北疆虽地远偏寒,在北疆的诰命摊上这样一位娘娘,也算有福。

    只要是正室, 见识过李玉华教训赵侧妃的, 就没有不喜欢李玉华的。

    到陕甘境时, 按理正是暑天, 却没有帝都那般炎热。

    陕甘何总督早得了信儿,他虽外官不好结交藩王, 可藩王打他这地界儿过,他不好不闻不问。再说,这里头领兵的是他孙女婿,一道跟着的还有他家孙女呐。

    何总督也在总督府准备了院落房间供亲王夫妇使用, 不过,亲王夫妇并未入住总督府, 大家只是和和气气的见了一面,水酒都没吃,何总督送了酒食到亲王殿下帐中, 在家亲自招待孙女婿。

    两家亲事定的早,可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江珣官升的快,在帝都也称得上少年俊才,于禁卫军中深得重用,结果却是被打发给穆安之做了亲卫将领,虽说官阶还升了半品,可在军中,这便是明升暗降了。

    不过,江珣显然不做此想,江珣道,“我毕生志向像是在北疆杀敌。”

    何总督心说,当年虽说是看这小子有志气才许的婚,那会儿何总督人也年纪,一感动就把亲孙女许出去了。如今上了年纪,且如今北疆是真的有些不太平,何总督现在的心愿就是盼孙女平安。

    还是与江珣道,“杀敌固然要紧,你乃殿下亲卫,第一要紧之事便是保护殿下安危。这是重中之重,可要记牢!”

    “祖父放心,我都晓得。”江珣郑重应下。

    何总督问起三殿下的行驾,这怎地这么些人,“商贾也太多了些。”

    “都是跟着路上做生意的。”江珣道。

    “三殿下也太善了。”这些奸商就是为了省各地各城的关卡银子。

    江珣很实诚的道,“不白跟,他们都要交银子或是以货相抵的。”

    何总督打了个嗑巴,往热汤锅子里夹了几片鲜切羊肉放下,“嗯,瞧这阵仗,三殿下这趟能不少赚。”换个话题,“你们这一路可好?”

    “挺好的,路上饮食皆有殿下着人安排,我们只管护卫。殿下说让我跟祖父打听一声,哪儿有上好的皮货,北疆那里七八月就要转寒了,我们禁卫军也每人都带了棉衣,殿下说头一回去北疆,路况不熟,倘有耽搁遇着风雪,还是置些皮子带着以备万全。”

    何总督道,“这容易。”又一想,“这事不必殿下费心,你把人数报上来,我给你们置办了就是。”

    “如何叫祖父破费。”

    “这与你无干,殿下好歹路过陕甘境,殿下避嫌,不肯入府吃酒,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的心意。”何总督当然是看孙女婿的面子,当然,主要也是想给穆安之个人情,毕竟看穆安之跟商贾收钱的贺式,为人很不傻,没什么皇子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的清高气。

    再看一眼孙女婿,倘三殿下有命,孙女婿必定前程似锦。于是更是叮嘱了许多话去。

    后头何夫人在跟孙女说话,细细问孙女成亲后跟孙女婿相处的可好,其实这不必担忧,一直有信件往来。孙女婿虽孤寒了些,家里父母已不在,但家族依旧显赫,几个叔伯都得力,孙女婿在帝都升官也升的俐落,孙女嫁过去,立刻就是当家做主的。无需孝敬公婆操劳,却也没有长辈指点,何夫人听孙女慢声慢语的说,“相公家里有老成的嬷嬷和管事,一应往来都有成例,二房婶子陪我住了小半年,看我都妥当才走的。临走又把我托给姚公府的老夫人,说让我有拿不准的事去请教这位老人家,必是什么都妥妥的。”

    “家里事情不多,旁人待我也都好,相公无非就是当当差,同僚们吃吃酒,也没旁的事。就是这最成亲一年多了,我也不见有身孕,让人急的慌。我请太医诊了,太医也没说什么。”何氏跟祖母说。

    “孙女婿是不是急了?”

    “他倒是不急,还安慰我说孩子都是天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让我也别急。”

    “就是,这急什么。你今年才十七,原本咱家女孩儿没这么早嫁人的,可孙女婿的情况跟寻常人家也不一样。打你十五及笄上,何家就来信打听,想娶你过门,孙女婿那边儿也有人服侍。赶上咱们老祖宗仙逝,守了一年孝,你十六上出的阁。这晚上有孕不是坏事,年纪太轻,身骨未成,多有生产不顺的。待十**上,身子也长成了,身强体健的,必是顺顺利利的。”何夫人给孙女宽心,的确是,小两口日子过的挺安生,也没旁的乱人淘气,待机缘到了,生一屋子儿女有什么难的。

    何夫人给孙女吃一记定心丸,“只管放心,咱们何家素来多子,子息最旺。你出阁的几个姐姐,个个都是儿女双全。”

    听的何氏不禁笑起来,何夫人道,“这可不是胡说,这是有神仙保佑哪。”老何家祖上虽不及唐家神仙那样耀眼,可祖上也是出过仙姑的,当年人称何小仙儿。当年何仙姑嫁的就是江家祖上,虽说这些年姻亲并不多,但一直很亲近。据说,姻亲不多也是因为仙姑的缘故,仙姑说过,必要出了五服才好做亲。

    两家都是人丁兴旺的人家,小两口都身子健旺,怎么可能无子呢?

    何夫人又问起路上的事,尤其打听了一回晋王府那事儿,何氏惊讶地,“祖母都听说了?”

    “你们王妃跟晋郡王把官司打到宗正寺去了,这还能不知道。”

    何氏当天也在场,因江珣得穆宣帝喜爱,且江珣身世之故,何氏一入门便赏了诰命。如今她随夫去往北疆,因她有诰命,但凡有出头露脸的事,李玉华都带着她。所以,那天她也是跟着往郡王府去了的,观了个全场。

    何氏源源本本说了一遍,大为敬仰的道,“我们王妃当真不是寻常气派,立刻就处置了那逾礼的侧室,晋郡王还好意思跟宗正寺哭诉,他那天当着我们王妃的面儿,一个‘不’字都不敢说!真的是人人称好,我走在后头,听几个晋地的诰命说,这位娘娘才真正是王妃的威仪,令人敬仰。”

    何氏出身大族,天生就看不上赵侧妃那样的妇人,自然敬重李玉华这样明晓礼制的妇子。何夫人认真听了,将李玉华的言行慢慢咀嚼了两遍,与孙女道,“娘娘非但知礼,更有侠义心肠,这样的人很难得。待娘娘这样的人,得拿出真心出来。”

    “祖母放心,我知道的。”何氏点头应下。

    “听我祖母说,明圣皇后做皇子妃时就颇有侠义心肠,当年,一位皇子对一个侧室宠的不像话,竟对自己的皇子妃无礼。一屋子人都震惊了,明圣皇后忍无可忍,过去就给了那位皇子两记大耳光。”

    何氏都听愣了,“还能有这种事。不能吧,纵是大户人家夫妻不和,在外人跟前也得好好的呀。”

    “可不是么。太.祖皇帝立国以来,皇家纵有被冷落的皇妃,但从未有一个被当面掌掴的皇妃。要不是明圣皇后打还那皇子,那皇子妃可怎么活呢。”何夫人道,“这世上,权衡利弊的人多,义愤填膺的也多,可真正有侠义心肠,肯为人出头,又把事办周全的就太少了。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的。”

    何总督待三皇子一行没的说,光送的那一批皮货就价值不菲了,可这旁人也挑不出毛病,太岳丈疼孙女婿,爱怎么疼怎么疼。

    穆安之也觉着,江珣这门亲事结的实诚,做的事就实诚,不似那些虚头巴脑的老油子。

    现在穿不着,先自己收着。

    待出了陕甘,大家便换上夹衣了。

    大队人走在茫茫戈壁上,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都见着了。若气侯不佳,就是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何总督送的衣裳就有用武之地了。

    一筐一筐的牛羊肉干放到锅里滚滚的煮起来,有鲜菜放鲜菜,便是萝卜豆腐也是好的,没鲜菜便放菜干,要是菜干也没有,就只能纯吃炖肉了。

    李玉华也吃肉,不只是喜欢,而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吃肉才能搪住寒冷。就是水囊里,也换成了放了盐与茶煮的奶茶。

    车队并没有直接去新伊,而是根本商人提供的信息,先去一个叫阿合的大部落,在那里开市,周边部落的牧民也可以过来买卖抑或交换物品。

    阿合部落知道是皇子亲王驾到,很是热情的招待亲王夫妇、郡王妃以及郡主、宗女一行。

    李玉华早准备好送给部落大汗们的礼物,这是经信安郡主与郡王妃、还有孙嬷嬷一起参祥掌过眼的,非常的华美。还有大汗的儿女们,儿子便是一人一把弯刀,女儿则是帝都新鲜花样的绢花首饰。

    周边的部落的汗王族长也受到穆安之的召见,集市一直持续半个多月,穆安之才令重新启程。

    一大队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交易,直把新伊城的陆侯、唐安抚使、裴如玉急了个够呛,因为朝廷那里的邸报有写着,穆安之一行六月初就从帝都出发了,这眼瞅九月中了,怎么还没见人到新伊。

    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好在陆侯传令下去,令人一路快马到北疆各驿站,查阅亲王殿下到驿站的时间。然后,裴如玉这里也得了信儿,是小九叔那位熟识的丝绸商钱东家带来的,钱东家说,“殿下带着数万军队与数万商贾,在草原上大开市集,凡听闻的牧民无不过去交易,瞻仰皇子殿下的风采。听闻,皇子殿下俊美的容貌如同天神降临,所见者无不全心敬仰。”

    裴如玉与牧民打交道的时间长了,就觉着这些人说话特别容易夸张肉麻,主要是,他也被赞美过神明一般的美貌。

    知道穆安之一行因何耽搁,大家便放下心来。

    直待九月底十月初,大雪扬扬洒洒如撕棉扯絮,新伊将领以陆侯为首,文官以,呃,白大人为首,等在城外迎接亲王殿下的到来。

    这北疆气侯不比关内,在大野地里傻站等着不成,转眼就能冻成冰坨。于是,纷纷支起数个大帐,点起火塘,吊起黄铜锅子煮起奶茶,大家团团围坐火塘说话。

    陆侯居上,李玉华次之,接着往下排的应是唐布政使,不过,唐布政使很大度明智的请裴知府就近照顾白大人,给白大人递递奶茶什么的,唐布政使要是对着旁的上官,他也是很恭敬很有眼力的,独对女上官有些殷勤不来。

    就有纪将军说,“我听说殿下跟阿合部落用茶叶丝绸换了许多骏马。”

    另一位秦将军道,“不是说跟木兀部落换的吗?”

    已有人都忍不住摩拳擦掌,“阿合部落、木兀部落的骏马是出了名的。”只要是军中,就没有不缺马的。尤其承平年代,朝廷拨给北疆的军用是一年比一年的抠索。倒不至于吃不上饭,但将士们也不宽裕是真的。

    白木香说,“这俩部落的马的确是好马,你们是不是想要马呀。”

    秦将军嘴甜,而且自觉生的英俊非常,笑道,“白大人您真是目光如矩啊!”因为白木香经常给军中改制兵工器械,几位将军对白大人很熟悉,也很佩服白大人的本事,等闲过年过节还会给白大人送些年礼节礼啥的哪。

    相较而言,他们对裴如玉这样的文官就有些麻爪了。人家状元出身,天上文曲星,咱大老粗,见着状元不知道怎么开口。

    白木香一手端着热乎乎奶茶,笑眯眯道,“以前我老家,谁要哭穷就是先这么一套话。”

    大家纷纷笑起秦将军来,秦将军脸皮厚不怕笑,秦将军道,“是真的缺马,我麾下如今骑兵也只有五千,马匹不足七千,正经骑兵一兵配两骑或三骑,七千马匹中,有两千匹是十五岁以上的老马了。”

    白木香说,“既这样缺马,怎么不多买些?”

    秦将军苦笑,“白大人您制兵器是有一无二,这马买得要钱,没钱拿什么买。”

    白木香点点头,“这倒是。要是旁的兵器上的事,我能帮你们想想法子,钱上头我就不成了。”她想了想,“你们倒是可以跟王妃商量商量,王妃特别会赚钱。”

    大家又笑起来,却有些不以为然,想着妇道人家赚钱也就是个脂粉钱,上等马,就是在北疆也得百两以上。白木香看他们不放心上,与他们道,“我劝你们把我这话听心里,三殿下很会当差,可是却不大会赚钱。王妃就很会赚钱了,你们要马,就得有钱买。朝廷拨的军用是有限的,你们要是跟王妃搞好关系,她一高兴,没准儿送你们三五千匹好马哪。”

    裴如玉见他媳妇要显摆王妃,连忙给他媳妇碗里添些奶茶,“喝茶喝茶。”

    秦将军摸着自己满脸大胡子,热乎的打听,“白大人,您跟王妃关系很好呗。”

    白大人喝口奶茶,很谦逊的说,“不算很好,超级好。”

    唐布政使急忍着才没算出声,秦将军更高兴了,握拳击掌,恨不能凑过去也给白大人添些奶茶,狠狠巴结白大人一回。他立刻顺竿上爬跟白大人托情,“咱们做末将的,等闲见不着王妃娘娘,您要是见着娘娘,跟娘娘说一声呗。别说三五千,一两千我们也高兴!”

    “对啊,白大人,您替我们跟娘娘说说呗。”诸将纷纷附和。

    白木香道,“不行,这是军略大事啊,我又不懂的。你们还是跟陆侯说,缺什么少什么的,反正三殿下封到北疆来了,这些事当然要跟三殿下说,叫他想法子呗。不过你们也别急,这就跟过日子似的,一下子全给不了,也能慢慢添置。”

    陆侯默默地:早在听闻三殿下换了上万骏马时,我就把北疆军缺的东西整理成册了。

    裴如玉唇角泛起笑意,他媳妇虽有些实诚太过,不过,就他媳妇研制兵器的天分,他媳妇可不傻。你们想把她绕过去,那就等着吧。

    大家乐呵呵的说着话,待斥侯来报,殿下的车驾已在二里之外,大家都张罗着起身,准备迎接王驾之事。

    因雪势过大,穆安之与李玉华都坐在车里,如今他们这马车外头也都包上皮子,以御风雪。李玉华透过琉璃窗看外头大雪,“这地界儿真是,**月份就开始下雪。”

    穆安之说,“怪道民风彪悍,风雪也比关内的大。”

    “那是。”李玉华问他,“这就要见着裴状元,高不高兴?”

    穆安之笑,“你少笑我,念叨木香姐有一百二十遭了。”

    待到接官亭,陆侯与白大人带领诸文武官上前,请亲王与王妃的安,穆安之没让李玉华下车,自己下车与诸人相见,笑道,“有劳大家伙儿过来,今日风大雪大,在外头就不多说了,进城吧。”

    于是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轻,直接就往新腾出来的亲王府去了。这处王宫是先时北疆王的王宫所在,后来北疆王伏诛,王宫不能空着,空置久了,房子也要坏的。穆宣帝便给陆侯做了侯府,如今穆安之要来就藩,短时间也建不起王府,陆侯原也住不了这么大的地界儿,每年修缮还要花不少银子,立刻腾出来给穆安之了,连带今年的修缮费用,陆侯也不准备再付了。

    就算付,他也只肯付一半的。

    这一路过来,李玉华对于当地的泥土屋也看习惯了,先时听木香姐说北疆住的都是土屋,还觉着这地界儿也忒穷了些,难道连砖瓦都没有。如今来了才知道,虽皆是土屋,可这白泥屋木窗户,建起来也不难看。

    外臣在正殿稍侯,李玉华穆安之在后头卧房稍做安置,换换衣裳喝些茶水啥的。白木香是把自己小财送过来提前帮着打理的,李玉华认识小财,小财这名儿还是她帮着娶的,就是发财旺家的吉祥寓意。

    “唉哟,小财,你越发圆润了。”李玉华见着小财也格外亲切。

    小财如今在知府府中当差,为人自然更有见识,福一礼笑道,“华姑娘,不,王妃娘娘也越发美丽了。”

    李玉华挽着她的手说,“这是我家殿下。”

    小财领着诸人给殿下见礼,李玉华同穆安之说,“小财是打小就跟着木香姐的,如同我半个妹妹一般。”

    穆安之点头,“难为你们在这儿侯着,一人一个荷包。”看着胖乎乎的小财就觉这丫头长得有福气,“给小财五个。”

    大家伙齐声谢赏,小财更是谢了又谢,她并不上前服侍,只是带着小丫环奉上热水热茶一些刚做的吃食点心,有刚烤好的肉包子、煮出来的羊肉饭,还有新鲜菜蔬,那些不能提前煮熟做好,不然冷了老了就不能吃了。

    穆安之李玉华用些茶水就到前殿接受众人见礼,之后,李玉华到后殿,白木香又带着诰命们见了一回礼。

    李玉华心里直乐,想我木香姐两边儿都是排得上号的。

    李玉华也给诸诰命介绍了信安郡主、晋郡王妃两位宗室女眷,大家虽然有些奇怪郡主郡王妃怎么也到北疆了,还是一起见了礼,然后,诸诰命哪个是哪个,由白木香介绍给李玉华认识。

    文官诰命就两位,一个是李玉华一个是唐安抚使的夫人唐夫人,另外的诰命多是武将诰命。尤其一位纪将军的太太,见到郡王妃时目露激动,显是以前便相识的。

    穆安之则带着手下诸将与陆侯麾下将领、新伊城诸文官见过后,说几句客套话,大家便随意起来。江珣祖上与纪家是旧家,胡安黎也是出身武将家门,不过,自从胡世子问斩,胡安黎名声就不行了。但唐墨是陆侯的准女婿,穆安之特别说,“陛下给你们两家赐婚后,陆侯还未回过帝都,小宝特意过来给岳父请安的。”

    唐墨听到表哥又唤他小名,悄悄咳嗽两声,穆安之立刻改口,“阿墨阿墨。自从阿墨做了官,就再不许喊他小名儿。”

    唐墨已经站出来,瑞气千条的上前给岳父请了个安。

    唐墨相貌自不消说,更难得双眸明净,似春日长空,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还是成长中的少年身量,略有些单薄瘦削,但肩宽腿长,已有些成年人的轮廓,他腰挎宝刀,身披宝裘,因想着力在岳父跟前留下好印象,简直是雄赳赳气昂昂,上前给岳父请安,声音都格外响亮,“小婿见过岳父,愿岳父平安康泰、万事吉祥。”

    陆侯向来不苟言笑,此刻瞧着女婿也缓和了面色,“咱们不是外人,不必多礼。”

    纪将军打趣,“新女婿头一遭见,侯爷您这得有见面礼啊。”

    陆侯自腰间取下一块玉佩给了唐墨,“这玉佩是家父所遗,今儿见着你,就给你吧。”

    唐墨双手接过,高兴地说,“谢谢岳父。我也给岳父带了很多东西,是岳母和大妹妹准备的,我也给岳父准备了,是我的心意。”

    大家都笑着说,“真是好女婿啊!侯爷有福,这亲事结的可真好!”

    看这傻女婿一脸高兴样,陆侯简直发愁又好笑,与他道,“你回去坐吧,咱们一会儿再说话。”

    大家无非就是闲说些话,殿下王妃都头一天到,见过礼请过安后大家便识趣退下,穆安之只是与陆侯说一句,“这次过来,马匹颇多,我看北疆气侯严寒,马匹要如何养护,陆侯你打发个懂行的过去,同江珣说一说。”

    陆侯应下,穆安之道,“还有,我顺道过来时跟他们各部落换了一万匹马,亲卫军那里要五千做补充,剩下五千你看着分派吧。军中若有缺马的,给他们补一补,若是用不着这么多,就先放在江珣那里。”

    “用得了用得了。”陆侯此时也不寡言了,“臣已整理好军册,想殿下休息之后再过来回禀,今殿下问起,臣便直说了,军中缺马久矣,莫说五千匹,五万匹都不多。”

    “对对。”后头一溜将军跟着点头,那模样恨不能让亲王殿下给他们真补个五万匹马。

    穆安之好笑,“五万匹现在没有,待以后再说,缺什么少什么的,慢慢添置吧。”

    大家立刻对这位亲王殿下充满好感,原本他们还怕掌军政的亲王殿下一来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想,先给大家好几千匹骏马,这可真是……哎,侯爷,这马怎么分,咱们现在就说说章呈呗。

    纪将军最快,“末将对养马之事略知一二,末将这就过去,帮着咱们亲卫兄弟把马匹安排好。”说完对穆安之与陆侯行过礼,便狂风般飙出屋去。

    把剩下人气的,老纪你这忒不讲究啊,哪儿有你这样的,你这是想吃头汤啊你!

    陆侯看手下这些见马眼开的家伙们,“你们也跟去看看,别打起来。我跟殿下还有事要谈。”

    那几个按捺不住的立刻也如狂风飙出。

    陆侯欠欠身,“都想给手下配些好马,武将粗鲁,殿下见笑了。”

    “这有什么,我祖上也是武将出身。”穆安之说话简直天马行空,不过细想也没错,不论从父系还是母系论,三殿下都有着优良的武将血脉。太.祖皇帝当年也是一代名将,柳家原是开国四公府之一,当年赐公爵便因战功彪炳。

    唐墨是个爱看热闹的,已是忍不住,“三哥岳父,我也去瞧瞧。”

    “去吧,外头雪大,你多穿点儿,别冻着。”穆安之说一句,唐墨拉着陈简也跑出去了。

    裴如玉望着陈简跑没的身影,心说,这不是我刚到任的同知么?你不留下来跟我这上官见见礼拍几句马屁套套交情我小鞋可准备好了啊!

    如今这状元怎么回事啊,一点儿不稳重。

    陆侯留下,其他官员便先告退了。陆侯主要是跟穆安之大致说了说军中情况,具体折子明天带来细禀,最后,陆侯留下一封书信,“国公府打发人送来的,自殿下要就藩北疆,就开始着人送书信了。我从不与国公府来往,只是想来以后少不了这些。我不耐烦这些阴诡小道,烦殿下给帝都写请安折时,一道替臣上呈陛下,告诉陛下,陆国公乃文官,臣乃边塞武将,不好与朝中文官私下来往,请国公府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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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二六二章

    第二六二章

    陆侯与陆国公府向来冷淡, 穆安之未至北疆前也的确存过如何笼络陆侯的心, 不过, 实未料到这两家瞧着非“冷淡”二字可形容, 如今看来,简直是似有冤仇一般。

    至于,陆侯是不是故意做态对他示之以忠……这自然是有的, 但, 难道这有错吗?穆安之与陆国公一脉势同水火,如果陆侯与陆国公府暗送秋波,那必是穆安之心腹之患。

    看来, 陆侯也先料得此处。

    陆侯有意示好, 穆安之自然高兴, 依穆安之之强势火爆, 也是不愿与陆侯这样的驻边大将为敌的。

    穆安之说起途经各部落的事,“开始原未做此打算, 一路上时有商贾说起草原风物,贸易之事,王妃听的很是向往,打听了几个大些部落, 我们趁着开市,也见了见各部落族长。不然到了新伊也要召他们过来相见的。”

    陆侯道, “各部落风俗民风也不一样,臣那里有些文书资料,待明日我着人整理, 一并给殿下送来。殿下看着也能解闷儿,北疆风情异域,却也天地广阔,凭殿下本领,必有一番施展。”

    “还要陆侯鼎力相助。”穆安之笑。

    “臣在北疆一日,凭殿下驱驶。”陆侯道,“臣还备了些礼物,给王妃娘娘。”

    “你这可不成,你该先给我送礼才是。”

    “娘娘的,不一样是殿下的。”

    穆安之听这话极是欢喜,问起这座圆拱顶的府邸,“我看这宅子屋舍整齐,白柱拱顶,气派壮阔,这原是谁的宅子?”

    “最早是北疆逆王的宫殿,后来臣在北疆驻兵,朝廷便让臣进来居住。这宅子实在太大,臣也只是借用其中几个院落,其他地方也不好让旁的将军住进来。如今殿下降临,自然要请殿下下榻此处。臣平时还是住军营的多。”

    “那你在帝都也得有个住处吧?”

    “将军府的衙门已经修缮好,臣住那里是一样的。”陆侯大力向穆安之推荐这座王宫,“这宅子臣搬出后,是特意请白大人看着修整布置的。”

    陆侯接着补充一句,“要是殿下有哪里不满意,待春暖花开再修缮,或是重新营建宫殿是一样的。”

    其实,陆侯想说,要是殿下还有钱,咱们不如再买些上等马匹。

    所以,刚修缮宫殿那话就是虚客气一下。

    穆安之心直口快,直率道,“这宫殿就挺大,还建什么呀,至于要不要修缮,就由王妃做主吧。我看城里的路不大好,有钱还不如修路哪。”

    陆侯忍不住说一句,“军中也有许多要添补的东西,一会儿臣就呈上来。”

    “成。”穆安之浑未在意,“明天再说吧。”

    穆安之倒是斟酌着问陆侯一句,“你那信要是上呈陛下,你与国公府就没回转余地了,要不你再慎重慎重。”

    陆侯神色里有一种厌恶又有一种轻松,“不用。以前也没好过,如今殿下来了,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句话的深意,待日后穆安之才明白。

    陆侯对于穆安之的到来是打心底里高兴,尤其穆安之路上就给折腾了万匹骏马,虽说亲卫军那里分去五千,留给北疆军的只有五千,陆侯半点不嫌少。北疆这地方,就缺三殿下这种会弄银子的人哪!

    待陆侯告辞,穆安之心下还想着,以往没来往过,如今看着陆侯这人倒是不错。

    大雪顺着风势盘旋,伞不是用来撑的,而是要斜竖起如盾牌般顶住从风向吹来的雪片。穆安之顶着伞,刚踏入院门就听到两个女人又脆又响的笑声。两姐妹都是乡间长大,天性自然,没受过大拘束,即便后来学了那些讲究规矩,高兴起来依旧要是手舞足蹈要笑出声的。

    侍女打起厚毡帘,穆安之扔下伞,小易忙上前给他拍拍身上沾的雪片。穆安之摆摆手就进里屋去了,就看到李玉华白木香盘腿坐临窗小炕上,腿上盖着柔软毛皮缝的毯子,裴如玉在炕下首的椅子里,三人正围坐说话。裴如玉见穆安之进来,笑着起身相迎,李玉华脸上带着暖粉的颜色,眼睛里满是欢喜,对穆安之说,“三哥你回来了。我跟木香姐就不下去了,三哥你快过来坐。”

    “别动别动。”穆安之便坐在炕沿上,知他老友向来讲究多,与他老友道,“你也别坐炕下了,咱们都坐炕上,这北疆可够冷的。”

    裴如玉一笑,也炕沿坐去了。他如今已是入乡随俗好多了,先前是觉着我兄弟不在,虽然我媳妇也在炕上哪,到底炕上也有兄弟媳妇,我上去不好。如今兄弟来了,这便使得了。

    “说什么这么高兴。”

    “说我们来时路上的事。”李玉华激动的满脸放光,“以前我在兵部送来的舆图上看,就已经觉着咱们封地很大了。这有多大,真是得亲自走一走,拿脚量一量才知晓,我的天哪,木香姐!”她激动的握住木香姐的手,传递着只有两姐妹才懂的感情,“出关后除去耽搁开市的那些时间,车马得走一个月才到新伊。这都是我跟三哥的地盘儿,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白木香也为姐妹高兴,“就是啊。如玉一直说陛下会把北疆封给你们,我先时还以为封一个府城哪,没想到,把整个北疆都封给你们了。天哪,我现在想起来都觉着跟做梦似的。小华,咱们刚做生意时,发的宏愿就是挣一大笔银子,然后一人置一百亩地好享福做地主。你看你现在,你就生一万个儿子也有地方住了!”

    前头的话李玉华听着还挺好高兴,后头这话就生气了,撅着嘴道,“我现在连一个儿子都没呐。”然后醋兮兮的说,“显见你是有儿子的,是不是故意说来馋我!”

    “看你看你,一句不对你心就要甩脸子了。这急什么,不过,这也怪不得你。”白木香说着还瞟了穆安之一眼,意思是,全是穆安之的不是。白木香是个存不住心事的人,好在,她不是个急脾气,自从有了阿秀,脾气就更从容了。白木香不急不徐的说穆安之一句,“三殿下,你别嫌我这娘家人说话直啊,你可忒耽误人,你这不耽误我们小华么。”

    穆安之当年办过那没理的事,如今娘家人问责,穆安之实在找不出话来分辩,他一个劲儿的看裴如玉:快,兄弟,替我说几句!

    裴如玉就仿佛是个聋子一般对白木香的话没有任何感情,他也如同个瞎子一般,没看到穆安之求救的眼神,他伸长他那秀美的脖子悠然的欣赏墙上的挂毯的绚烂花纹。

    地上的白泥小火炉上的奶茶咕嘟咕嘟开着,奶茶香一阵阵的往外冒,穆安之突然机伶起来,轻咳一声,提起煮奶茶的铜壶,柔声说,“听说我们这宅子都是木香姐你瞧着收拾的,真是辛苦木香姐了。姐你还喝茶不,来,我得给姐你倒一杯。这奶茶也是姐你提前给我们准备的吧,这茶可真香。”

    提起白泥炉上的奶茶,给木香姐添满,又给自家媳妇也添满了。木香姐这也是个不禁奉承没心眼的,立刻眉开眼笑,先谢过三殿下给续的奶茶,转头就同李玉华说,“你看殿下待你多好啊。等你们这里都安置妥当了,我把阿秀送你带几日,人家说带小孩子就能沾来福气的。”

    李玉华跟木香姐的生长环境是一样的,也很信这种说法,立刻就应了,“也别等了,我明儿亲自过去把阿秀接来,也看看红梅姨,哎,她老人家怎么这么有福气呀。”传授给李玉华错误夫妻知识的红梅姨,自打到北疆后,竟老梅花开遇着第二春,然后,还老蚌生珠生了一对龙凤胎,李玉华听着都羡慕的两眼放光,想着待明儿去再跟红梅姨取取经,怎么旁人生孩子这么容易,她就一个都没有呢!

    简直急死个人。

    白木香道,“不用你去,我娘本就说要来看你,不过今天多是官场中人还有诸位诰命要来给你请安。哎,说来我娘也是诰命,刚得诰命时特别高兴,成天显摆,在家不出门时还要把诰命服拿出来穿个过瘾,如今诰命的时间久了,就不那么激动了。龙凤胎离不了她,她就说明儿过来,到时我把龙凤胎也带来,虽然没我家阿秀聪明懂事,也很有意思。”

    裴如玉简直听不下去,“你别总夸阿秀,孩子夸的太多容易生出骄傲之气。”

    木香姐很坦然地,“没事儿啊。反正教儿子是你的事嘛,我在儿子跟前做好人,我要夸的太多了,你就摆张凶恶脸打击一下,不就好了。”

    裴如玉气结巴了,“我,我,我也想做个好爹啊。”

    “谁说严父就不是好爹了,人书上都说,严父慈母,咱们得按书上的来呀。越是严,越是被孩子尊敬。”木香姐还一脸笃定诚挚滴望着自己丈夫,“阿秀可喜欢你了,真的。”虽然比喜欢我还是差那么一丢丢。

    李玉华给自家三哥个眼色,看吧,别看裴状元是状元出身,他不一定干得过木香姐。我木香姐那简直是个神人,李玉华这样精明会盘算的人,都很服她的。

    当天中午两家人在一处吃的饭,北疆天黑的早,今日风雪也大,用过午饭再歇了会儿食,裴如玉白木香就告辞了。路上裴如玉埋怨媳妇,“你也是,不跟我说一声就把咱阿秀送出去了。虽知王妃很疼孩子,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要什么准备呀。我是看小华那样盼孩子,再说了,我觉着又有了好像。”白木香摸摸平坦的小腹,与丈夫道。

    裴如玉登时把小胖纸阿秀扔到脑后,目光灼然的盯着妻子的小腹,车内无旁人,裴如玉伸手摸了摸,隔着厚厚的大毛衣裳也摸不出什么,心头的喜悦却是止不住的咕嘟咕嘟往外冒,还问一句所有准爸爸们都会说的话,“真是?”

    “嗯,上个月身上就没来,我昨儿做了个胎梦,梦到雪地里一匹特别神骏的小马驹,嗖一下就奔进我怀里了。这就是胎梦啊。”白木香是生产过一次的人了,对怀孕并不陌生。裴如玉已是拉起妻子的手腕,骈指覆了上去。

    慢慢的,俊美的脸上欣喜再难抑制,“是有些像喜脉。许是月份小些,待回去请七叔帮着诊一诊。”然后,很没良心地说,“那就让阿秀过来吧,男孩子越大越闹人,给三殿下他们带一带,要是能给王妃带来子息上的好消息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李玉华一直没动静,不只白木香挂心,裴如玉也很挂心,在他心里,三殿下是以后的君主,为君为主者,自然是子息越繁茂越好。而裴如玉身为国朝春闱考出的金榜状元,他传统而坚持的认为,这子息说的是嫡出子息。

    不论任何时候,任何身份,嫡妻无子,都为不幸。庶子再多,那跟嫡子能一样么,礼法上天差地别!

    何况,三皇子妃跟自家媳妇亲姐妹一般的情分。

    所以,即便要把儿子送去给皇子妃旺一旺子嗣运,裴如玉也是舍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一更到,第二更稍晚,大家表急~~~~~~~~~~~~~~感谢在2020-04-20 18:09:50~2020-04-21 18:1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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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章少爷好像要被迫离婚快,让小姐坐飞机回来,准备上门提亲废婿当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废婿当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废婿当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