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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烟枪     废婿当道txt下载     废婿当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0、二一八章

    魏家说来也是百年世宦之家, 其实知道一点魏家近况的人或想不通, 为什么魏家会把这么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叫回来主持家族大事。

    即便嫡支子弟因案入狱, 旁支人口也有的是。

    只是, 这样的决定不是狱中的魏老将军的决定,而是寄居族人家的魏老夫人的决定。

    白肇东不负魏老夫人之望,一回帝都便先往刑部打点了一回, 再为魏家未入狱的女眷提供了住宅, 总在族人家寄住不是个法子。不说旁的,嫡支吃了官司,旁支战战兢兢, 一直供养这些女眷, 诸多财物开销, 脸色也不大好看。

    而魏家这些女眷是被服侍奉承惯了的, 纵知今不比往,一时也难以适应。

    总之是两厢的不自在。

    魏老夫人看着这处干净小院, 屋内摆设虽不华贵,也透着整齐,不禁拉着白肇东的手道,“有劳你了。”

    “老夫人客气了, 老将军于我有恩,我原当报答。”白肇东坐在魏老夫人左下首, 魏老夫人身边还或坐或站几个儿媳孙媳,白肇东道,“这宅子是三进, 不大,还算干净。我在帝都也有大宅子,只是眼下这个风头,不知多少御史宿敌盯着魏家,一旦搬入大宅,怕要有人暗中使坏。如今只得请老夫人、夫人、小姐们暂委屈一二。”

    “这已是很好了。”魏老夫人,“我就是记挂老将军、阿胜他们,听说你去了刑部,可知如今他们怎样了?”

    “没见到。”白肇东话音一落,魏老夫人脸上便浮起浓浓的失落,叹口气,“能进刑部已是很好了,以往他们去打听,刑部大门都难进一步。”

    魏胜之妻魏夫人也急着说,“白兄弟,不知东西能不能送进些去。如今天气冷,我就担心牢里无衣无被吃食粗陋……”

    “大夫人放心,虽见不到人,吃食棉被我都央人送进去了。另则,听说并未用刑,你们可稍稍放心。”白肇东道。

    果然,诸女眷纷纷欢喜起来。

    魏老夫人更是说,“还得劳你多打听着些,倘有什么我能相帮的地方,你一定要说。倘能将老将军救出来,魏家列祖列宗都承你的情。”

    “您这就客气了,便是您不交待,我也会用心。”白肇东温声道,“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形,你们只管安住,丫环使女都是用惯的,我还安排了两个内管事,张嬷嬷赵嬷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们,外头有总管张叔,也是最稳妥老到的。”

    说完这些事,白肇东便起身告辞,魏老夫人留他说,“你这回来,咱们这一家子总算有了主心骨,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咱们也说说话。”

    “今晚约了刑部程侍郎,难得他肯赏脸,吃饭的事待救出老将军不迟。”白肇东说。

    “好。那就不耽搁你了。”魏老夫人见他果然极肯尽心,心中很满意,亲自起身相送。

    白肇东客气的请女眷止步,自己离开了。

    晚风凛冽的刮过脸颊,侍从张洁站在马车畔,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服侍。白肇东道,“怎么把马车都带来了?”

    “晚上风冷,爷还是坐车吧。”

    “总觉着坐车气闷。”

    “杜二爷冬天也是坐车的,气闷也就这冷的几天。”张洁说,“车里备了点心,晚上怕要吃不少酒,爷你先垫一垫胃。”

    白肇东上了车,张洁与车夫一道坐在车辕外,马夫甩一声鞭哨,吆喝着骏马出了街区,往北城合欢楼而去。

    白肇东坐在车内,取了食盒中的糕点,先倒一盏温水,抿抿唇喝了。

    他给魏家女眷安排屋舍,打点官司,说来连口热水都没的喝。高傲惯了,也尊贵惯了,大概觉着他是理所应当要帮魏家的吧。

    今天除了程侍郎,还有魏家大奶奶的父亲,永安侯府的旁支,光禄寺李寺卿。

    世上也并不都似魏家那般傲慢,李寺卿就很客气,来的也早,先是谢过白肇东帮着魏家寻宅子的事。李寺卿道,“原本我城中也有处宅子,亲家老太太、太太婉拒了。我这心里一直记挂,咱们私下说句不当之言,虽说魏家旁支正经是魏家一家子人,肯定比咱们近,可眼下还是先说过日子的事,一大家子女眷,老的老小的小,也没个能当家做主的,你不记旧事,能回来主持大事,真真大丈夫心胸。”

    白肇东道,“我远在闽地,一则不知帝都事,二则先前将军府有言在先,脱籍后不要再回帝都,我不好违誓,便一直没有回来。前些天见到老夫人的亲笔信,才连夜过来。将军府与我有恩,将军府的事,我自当尽心。”

    李寺卿连声道,“好,好。”

    李寺卿较白肇东年长十来岁,颌下三缕美须,为人随和。他是永安侯嫡亲的堂兄,虽如今算不得永安侯府嫡脉,但也是近亲旁支。李寺卿跟白肇东打听,“你怎么约到的程侍郎,以往我与他也算认得,自从魏家的案子,因我厚颜托了他两遭,他现在见我都躲着走。”

    白肇东心说,魏家这案子原是起于千户冯刚之事,冯刚开赌场、置外室享乐,这都不算什么,也不会惹得龙颜震怒。但冯刚色贿文官,文武勾结,犯了大忌,直接将魏家牵扯下水。魏家案是刑部尚书主审,上头还有三殿下,三殿下能在朝中拼出一条血路,靠的就是雷霆铁面、阎王手段,倘是旁的事情,程侍郎不会不给李寺卿三分薄面,可这个案子,断然不敢循私的。

    李寺卿三番两次托情,难怪程侍郎避而不见。白肇东道,“我是想着,倘有案情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程大人开口。眼下案情如此,就不必想着脱罪逃罪之事了。拖得太久,反是于案子不利。该是魏家的罪,魏家不逃。倘是有人栽赃,咱们也能帮着分辨一二。满堂儿孙,总不至个个有罪。”

    白肇东这话不大好听,却是大实话,李寺卿点头,“是啊。”他的长女嫁的是魏家长孙,那孩子年轻,纵是有罪,也不是什么大罪。

    两人说些魏家官司上的事,程侍郎就到了。白肇东与李寺卿出门相迎,大家打过招呼,请程侍郎上座,程侍郎谦逊了一番,方则坐了。程侍郎李寺卿都是帝都为官,自然认得,倒是白肇东,程侍郎望着他感慨,“这一晃得十年了吧。”

    “可不是么,自我离开帝都,整整十年了。”白肇东笑,“程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什么更胜往昔,老啦。还是小白你,风华正茂。”程侍郎含笑说笑。

    真是得托白肇东少时名声,还有他在冯侯身边数年,帝都权贵官员他认识的不少,虽则没啥交情,起码见面认得。像程侍郎,十年前只是低品官阶,白肇东也是认得的。当然,人家瞧不瞧得起他是另外一回事。

    程侍郎肯过来吃酒,可见也没有太瞧不起他,当然,他托杜长史给魏家父子送东西的事,想来程侍郎也心知肚明。

    大家坐着一起吃酒说话,白肇东说了不少海外之事,还有自己的一些生意,“倘不是碍于先前同将军府的承诺,我早回帝都了。这次老夫人写信让我回来,也正是我报恩之机。程大人您别误会,我不是托情,我是想问问,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不瞒您,老夫人她们先前住在旁支族人家里,我瞧着不大妥当,就请她们搬到我的一所小宅子里。倘有什么事要打听,您只管吩咐,我可以帮着问一问,或是劝一劝老人家,有时也比过堂要快。”

    程侍郎立刻道,“那以后怕是少不得小白你帮忙。”

    “我必然全力以赴。”白肇东道,“一回帝都就听闻刑部刚直不阿的名声,这案子能速审,对魏家亦有好处。”

    “谁说不是哪。”程侍郎对白肇东的话大加赞同,这席酒吃的也无比痛快。

    白肇东送走程侍郎方与李寺卿告别,回了自己在帝都的住所。因是腊月快过年的时节,白肇东令管事置办了不少年礼,他依着先前一些尚可的几家旧交走动一二。

    今年雪大,白肇东又令管事买了三万斤粗粮,一万斤送到天祈寺,一万斤送到帝都府,也都是用来救济穷人。最后一万斤送到静心庵,让静心庵帮着施舍。

    白肇东亲自押送粮食到庵堂,刚到静心庵的山脚,就见一排大汉站在路边,灰衣黑带长刀,这是冯侯府的侍卫。

    带头的是位一身青衫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腰悬一柄墨色弯刀,望之四十许人,其实,这人十年前就是这相貌,十年后依然,听说当年老侯爷在的时候,还曾在老侯爷身边听用。具体什么年纪,白肇东也弄不清。

    但,武功之高绝,是白肇东平生仅见。

    这季先生平时都是在冯侯身边,今日他出面,白肇东只得在山脚止步。

    “季先生,多年不见,您好。”白肇东厚着脸皮打招呼,“这是送往静心庵的粗粮,今年雪大,也能救济些家境不丰的百姓。既是先生在,我们就不上去了。劳先生跟师太说一声,倘粮不够,只管知会我,我再买粮送来。”

    季先生一句话没有,骈指向外一挥,白肇东望一眼前方蜿蜒向上的山路,远处积雪皑皑的山树,以及那望不见的庵堂和庵堂里的那个人,叹口气,识趣走人。

    回家后,白肇东让管事再备份年礼,一份他亲自给冯府送去,冯家是礼没收人也没让进。虽料得如此,真正碰一鼻子灰,白肇东也唯有揉揉面颊,再给自己贴上一二脸皮,转头让侍从张洁把这年货给魏老夫人她们送去。

    不论曾经多么富贵的人,见到礼物也是欢喜的。魏老夫人看到年礼,问了几句白肇东的话,便打发管事退下了。

    晚辈们退下后,魏夫人过去服侍婆母,尽管白肇东早便打发人送了衣料首饰梳洗之物,此时瞧着婆母案上放着的蜀锦吴绫,仍是忍不住眼睛闪了闪。

    “母亲,我瞧着白公子是真的肯尽心。”魏夫人说。

    “是啊,难得他还记得家里的好。”魏老夫人感慨着。

    论辈份,白肇东算魏老夫人的庶子。其实,魏家并非没有庶子,不过,魏老夫人颇有心计,三个庶子都养的平常庸碌。当年白肇东想请魏家帮忙脱籍,魏老夫人不愿帮忙,未尝没有白肇东颇为出众的原因。也不知冯侯是发了什么颠,把这小子带身边调理好几年,可只要白肇东在乐籍,就一辈子翻不了身。一旦脱籍,谁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浪。

    可如今,不论嫡庶,成年男丁都被抓进大狱。旁支也没有太出众的人物,亲戚们也帮不上忙,眼下在旁支家寄居,那旁支媳妇的脸色已渐渐难看,有些言语也不大中听。还是有个旁支堂侄儿说起白肇东如今做起好大生意,在帝都也有几号买卖,家资豪富。魏老夫人这才想起白肇东。

    魏老夫人道,“待这案子了了,肇东的事咱们也要商量着办一办,毕竟是咱家的骨血。他又是这样的好孩子,待老将军回府,这个儿子,是要认下的。祖宗祠堂那里,得告诉一声,族谱上,也得有他的名字。”

    魏夫人也只是稍稍有些吃惊,闻言连忙道,“是啊,也该如此。”

    魏家已兵败如山倒,纵是父子几人能平安回家,家业也是败了的。这个时候,若能有白肇东的财力扶持,魏家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ps:第一更到,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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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二一九章

    白肇东虽出身有些妨碍, 却也自小在帝都长大, 更兼他当年颇有名声, 颇识帝都权贵豪门之事。

    即使许多人都看不起他的出身, 可白肇东也不见得多瞧得起那些人。尤其是平日里自尊自贵的体面人,真正做出的事都够看的。

    魏家略有些本事的都进去了,剩在外头的族人过的日子说句提心吊胆不为过。他们以往也是有些脸面的, 奈何随着魏家倒台, 往日的脸面也不大顶用。只有些零星散碎的消息,正经如程侍郎这样正管的堂官,他们是见不到的。

    所以, 白肇东虽则只安置了魏老太太一家子女眷孩子, 余者魏家人他理都未理, 却仍是有魏家人打着各种旗号找上门。

    那些摆谱抬架子的, 白肇东见都不见,直接令管家撵出去。倘有出言不逊的, 他家里也有的是壮仆,打出去就是。

    如此收拾了两三拨,再过来的无不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瞧, 这尊贵之家也不过如此。

    花几上的白茶开的清艳,白肇东手里握着一盏茶, 微微低垂着眉眼,似是有些出神。魏五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唤了声, “贤弟?”

    “接着说。”白肇东抬头瞥魏五一眼。

    魏五笑容中带了些讨好,见白肇东有继续再听,便继续说了:

    “昨儿九叔家的小十二被抓了进去,说是三年前的打人官司,人家告了,传他过堂。这一过堂,就没回来。如今九叔九婶拿钱打点,银子用的海了去,帝都府那里却是不见动静。”

    魏五算是魏家旁支的出头,因在族兄弟中排行第五,外头便叫他魏五。前几拨过来说话的都没得白肇东好脸色,魏五拿捏的姿态不错,白肇东还愿意听他说说话。

    魏五叹口气,“且不论三年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年前的事,这苦主怎么三年前不告,偏如今来告,这不是落井下石么?”

    他的身子斜向白肇东倾着,口气也是商量的,“哎,我也是无能,如今咱家这般,以往能说上话的,现在也不敢理我,生怕受了咱家的连累。贤弟你说,这事可怎么着?”

    手中的茶有些温了,白肇东放在一畔几上,“先说这案子为什么三年前不告,三年前就是告,凭魏家门第,他也告不赢。如今知道魏家失势,自然要告。哪怕官司赢不了,魏家也要出大破一笔钱财。衙门什么样,不用我说,五爷也知道。”

    趁着眼下魏家失势,帝都府必然要捞一笔的。

    魏五连连叹气,“这不是趁人之危么?”

    “不趁人之危,难道趁人之盛,那不是找死么。”白肇东道,“若是有冤,我还能帮忙说说情,若人证物证俱在,这情说不来。”

    听白肇东这样说,明显不想管,魏五脸色一暗。

    白肇东继续道,“我劝你回去跟家中人提醒一声,倘有先时做过恶的,都拜一拜菩萨。老将军入狱,官场多年,难保没有仇家,如今趁魏家势颓,必然要一鼓作气清算魏家的。若未料错,这还只是个开始。”

    魏五脸色顿时雪白如纸,他心中焦切犹如置身火炭之上,白肇东这没生炭火的屋子里,魏五竟生生急出一头的汗,竟忍不住猛的上前握住白肇东的手,央求道,“贤弟,你可不能不管啊!”

    窗外风雪声渐起,白肇东感受着魏五手上的力度,“不是不管,是管不过来。我说了,这也只是个开始,将军府的事查清楚,罪名不够,必然要清算旁支。魏家这样的大家大族,在帝都的旁支子弟上千,不必人构陷,谁就敢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就真的干净洁白?你敢吗?”

    魏五不敢说那个“敢”字,他问白肇东,“那现在如何?”

    白肇东叹,“不知道。要对付老将军,必是会将整个宗族拖下水的。”

    魏五脸色再变,白肇东却是将话一转:

    “不过,说句良心话,什么九太爷家的小十二三年前打死人命,跟老将军有什么关系?老将军教子甚严,哪个长辈会对晚辈说你出去打死个把人,我给你担着。老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吧?”白肇东问。

    “自然不是。”魏五连忙答道。

    “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些年,贵家族旁支没少沾将军府的光,可如今,将军府落难,当年你们做下的一桩桩案子,虽则如今要自己担着,可在朝上,怕也要被御史说一声,驭族无方。”白肇东望着魏五难堪的神色,不留情面道,“你们连累了将军府。”

    其实,白肇东也不知魏家旁支怎么想出的跟将军府分割的法子,总之是有族老过去寻魏老夫人商议了,魏老夫人气的不轻,找了白肇东过去商量。

    “这些年,依着将军府,他们赚了多少好处。如今见老将军入狱,旁人还没怎样,他们倒先吵吵着分宗立户。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魏老夫人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家中巨变未能击垮她,桌子依然能拍的砰砰作响,可以想像昔日何等威风。

    白肇东一身灰布棉袍,平静的坐着,平静的等魏老夫人拍完桌子,平静的,完全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

    魏夫人只得上前劝道,“母亲莫急,这不白兄弟到了,咱们妇孺孩童拿不得主意,这样的事,不妨问一问白兄弟。”

    白肇东露出个吃惊神色,魏老夫人知他不想沾这分宗之事,倘是以前,白肇东就是想沾也沾不上。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魏老夫人道,“是啊,阿东你素有见识,不妨说说看。”

    “这样的事,我也不懂。”白肇东想了想,“眼下帝都陆家是分了宗的,以前读书时读过,幽皇帝当年,李九江李文忠公曾与永安侯府分宗。我知道的就这两桩,到底怎么着,还是得老夫人拿主意。”

    人家这两桩分宗事,不论陆侯还是李文忠公,不论当年还是如今都是一代人杰,魏家么……

    魏老夫人精明厉害,利眼一眯,盯着白肇东,“这么说你支持分宗?”

    “我根本不懂这个,说不上支持还是不支持。要是您老没主意,不妨问一问老将军。虽说如今不能到牢中探望,请程侍郎帮着递个信儿应当不难。”白肇东无所谓的模样。

    魏老夫人思量,白肇东即便认祖归宗,也不过是个舞伎所出庶子,分不分宗对他的影响本就不大。再者,到底是商贾见识,如何能知这大家大族的好处。

    白肇东根本没理魏家女眷会怎么想,这些女人与他何干。

    不过,白肇东出了个好主意。

    凭魏老夫人现在,旁支族老既然敢到她面前提分宗的事,就不惧她。魏老夫人已经镇不住那上千族人,这个时候,问老将军拿主意的确是上策。

    魏老夫人道,“那就劳你,托人带个信儿,问一问老将军的意思。”

    “好。”白肇东一口应下。

    魏老夫人欲言又止,想说的话终归没说出口。白肇东看她无旁的事,便告辞了。

    程侍郎简直是让白肇东坑死了,这分宗立族搁谁家都是大事,因着白肇东言而有信,在魏家的官司上极是配合,还真帮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忙。因就是带个口信儿的事,程侍郎也就帮忙了,未料到魏老将军竟然被这起子忘恩负义的族人刺激的当场吐了血,直把程侍郎吓的不轻,还请了回大夫。

    白肇东得知魏老将军病重之事,花十万银子买了穆宣帝身边大太监的一句话:

    “见过忘恩负义的,没见过这么忘恩负义的。”

    穆宣帝令太医到狱中为魏老将军诊治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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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二二零章

    第二二零章

    陛下亲谴太医为魏老将军诊治。

    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赵侍郎唉声叹气的告辞。

    暖笼中炭火正旺, 时不时发出轻轻的哔剥声。程侍郎有些烦燥的解开颈间的暗扣, 搁下笔, 端起手边儿茶水刚一入口, 便唤了小厮进来,“茶太烫了,换凉茶。”

    小厮以为自己听差了, “凉茶?老爷, 外头冰天雪地的,您要凉茶?”

    程侍郎捏捏皱了一早上的眉心,摆摆手, “不用了, 你去吧。”小厮刚走到门边, 又被程侍郎叫住, “拿大氅来,我出去一趟。”

    程侍郎系好领间暗扣, 穿好大氅,问小厮一句,“如何?”

    小厮道,“大人神清气朗, 气度不凡。”

    程侍郎到穆安之那里求见,胡安黎请他进去说话, 杜长史也在。小易端来热茶,赵侍郎道声谢接了,方道, “刚赵侍郎到臣那里唉声叹气了半日,陛下着太医给魏老将军诊治,这案子怎么审,我俩都没着落了?”

    “没着落?”穆安之有些不明白,“不过是让太医看病,又没有赦魏家之罪,怎么会没着落?”

    “殿下有所不知,先时帝都府接了好几桩魏家旁支的案子,如今也不再接了。”程侍郎觑着穆安之的神色说。

    杜长史感慨,“帝都府可真会观风向啊。”

    穆安之讥诮道,“这么会观风向,怎么不去钦天监当差。”与程侍郎道,“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我不管旁的,这案子交到我手里,具体如何,审理清楚就是!帝都府不接,刑部接!”

    程侍郎吊在半空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肚里,他起身道,“有殿下这句话,臣这就去审案了!”

    “去吧。有什么为难的,只管来找我。”

    程侍郎更是心下大定,一脸轻松的向穆安之告辞,走时对杜长史使了个眼色。

    杜长史中午找程侍郎一道用饭,程侍郎瞧着杜长史带过来的午饭,笑道,“明儿我得跟尚书大人说,你们跟在殿下身边,也是咱们刑部的人,如何还要单独送饭,就在刑部用饭就很好。”

    “你可别出这馊主意了。就刑部这饭食,如何能跟我们皇子府的比。”杜长史笑,“我们是承皇子妃娘娘的关怀。”

    其实,刑部的饭食不坏,只是自三殿下驾到,叫三殿下这一干属官比的,杜长使一个长史,饭食比尚书大人的都要精致。更让人生不得气的是,这是三皇子府给属官的例饭,旁人便是挑也挑不出理来。

    程侍郎想到一事,“说起三皇子妃娘娘,听说帝都府接了桩案子,就跟三皇子妃的织布作坊相关。”

    “什么案子?”杜长史连忙打听。

    “不是什么大案。听说是娘娘那织布作坊,年下给女工们发了好些过年银子,有个妇人也是在作坊干活,拿了上百两银子,回家就不跟男人过了,要和离。他夫家不干,死都不和离。这不,两家就闹帝都府去了。”程侍郎是贫寒出身,“这纺纱织布的活,一年能有个二三十两的赚头,就是极勤快的妇人了。娘娘那作坊,真发那许多银子?是给掌柜的吧?”

    杜长史也不知道他家娘娘的作坊是给手下发了多少银子钱,不过,杜长史说,“你想想那白家布,极受追捧,这样的料子,材料好,织工也得好。这种好织工想来也不常见,就好比店铺里的大师傅,必然是拿得多的。”

    也是这个理。

    在衙门不敢饮酒,两人醒是沏的好茶,杜长史道,“你头晌给我使眼色,是有什么事?”

    “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白东家,听说你们交情不错。”程侍郎说。

    杜长史立刻道,“也就是认识,十年没见了,以前觉着他人是不错。哎,程大哥,你先时也觉着他不错吧?”

    白肇东坑程侍郎坑的,原本程侍郎在刑部已展峥嵘,估计也是没提防,就替白肇东给魏老将军传了个口信儿,谁晓得魏老将军气性那么大,就吐血病危了呢。一下子惊动陛下,程侍郎这传口信儿的就先得落个不是,这不坑程侍郎的前程么。

    程侍郎笑,“这是我行事不谨。可我自认也这把年纪,不瞒小杜你,我怎么看白东家也不是孝子贤孙那一类。”

    杜长史尴尬陪笑,程侍郎目光如矩,“难不成他是?还是想借此机会认祖归宗?”

    杜长史嘟囔一句,“您看他都把您得罪成什么样了。”白肇东若对魏家有半点情分,就不会这样得罪程侍郎。程侍郎的确是没提防,魏老将军这一病危,陛下顾念君臣旧情,难免要怜惜则个。可程侍郎是主审官之一,得罪了他,魏家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白肇东这一手的确漂亮,但他也绝对没把魏氏子弟放在心上。

    当然,魏氏子弟如何,与白肇东是否认祖归宗半点关系都没有。

    程侍郎道,“既然小杜你与他交情寻常,我心中就有数了。”

    “您只管放心审,不管我是否与他有私交,都不会在案情之上。”杜长史说话相当痛快。程侍郎笑应一声,“好。”

    程侍郎能亲自跟杜长史说一声,当然不是看杜长史的面子,而是冲着穆安之方对杜长史客气三分罢了。

    杜长史也觉着白肇东此举有些不地道,不过话说回来,程侍郎还真是好骗。纪然亲自送来的证据,杜长史都会一项一项的核实,就怕里头夹私货被纪然坑。程侍郎叫白肇东忽悠的,竟然替白肇东给魏老将军传口信儿,这可真是,个大好人。

    白肇东年下往杜长史那里走年礼,杜长史也高高兴兴的收了,白肇东倒是主动说,“我实在是想不出旁的法子,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老将军人也机伶,立刻就吐血奄奄一息了。就是对不住程大人。”

    “你们这不是里应外合么。”

    “充其量只能算心有灵犀。”

    “你真要给魏家脱罪?”程长史问。这罪可不好脱。

    “他们自己做的孽,我有那本事?”白肇东道,“原想昨儿就过来,偏赶上魏家分宗,这与我不相干,可魏老夫人非要我在一边儿做个见证,还请了帝都府尹大人,也都到了。折腾了一整天,总算把宗给分了。”

    杜长史惊异,“陛下都谴人给老将军诊治了,魏家旁支还要分宗?”这不是傻么?

    白肇东微微一笑,“他们如何能知道陛下谴太医之事呢?”

    杜长史立知此事白肇东必然瞒了魏氏旁支,望着白肇东的笑脸,杜长史一时也揣摩不透白肇东的用意。

    魏家旁支胆小如鼠、忘恩负义是不用说的,可家族代表的是一种整合的力量,旁支再不成器,一颗大树也需要无数根系扎进土壤汲取养分。那些个不成器的族人,可能在某个时候就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白肇东这不仅是让魏家分宗,而且,令分宗出去的族人打上忘恩负义的烙印。那些人现在分宗出去,起码这一代人想再跻身帝都是难了。便是回了老家,将军府已倒,老家的产业又能保住多少呢?

    魏家分崩离析,白肇东便是主谋,可白肇东为什么要襄助魏家的案子呢?

    若魏家能脱身,再整合家族也不是不可能。

    白肇东的事一时猜不到,杜长史也未多用心,他着人到帝都府打听了一回那个三皇子妃作坊里织布女工的官司,大致案情如程侍郎所言。

    不过,该女工不是拿了百多两过年分红,足有两百两。至于和离的事,这妇人也是出名的要强,据说是成亲后与婆母不合,因她娘家贫寒,颇受婆母奚落,赶上织布作坊招人,索性赌气去了织布作坊干活。结果,这妇人忒个能干,这一年便挣了不少银两。人有钱,心便活了,想着这男人软趴趴似滩泥,婆母也是个夜叉,如今手上有钱,不如另嫁。便想和离,夫家看她能赚钱,不肯放人,便闹了起来。

    这只是件小案子,但事关皇子妃娘娘的私产,而且,程侍郎特意提醒了他。杜长史第二天一大早先去皇子府,待穆安之出门上朝时禀明此事。穆安之当差这两年,已是今非昔比,知道此事虽小,却也容易被人拿住兴风作浪,与杜长史道,“去帝都府打听一下,看这样的事多不多?”

    “是。”杜长史还有件事便一块禀了,“殿下,陕甘□□案的犯人死在牢中,给他验尸的仵作回了乡。我打发人去那仵作老家去打,听他老家人说,却是没见他一家人回去。”

    穆安之微微颌首。

    真不枉杜长史一大早过去通风报信,早朝时便有御史提及此事,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区区银钱便搅得家宅不宁,因这作坊是三皇子妃的,还得请三皇子妃约束作坊中的妇人,让这些妇人明白为人妇的道理。

    都不待穆安之说话,穆宣帝直接斥这小御史无事生非,小题大作,把这事揭了过去。

    但,就在穆宣帝年前封玺的前一天,帝都府出了件极震动的案子,一个妇人,挥刀把丈夫捅死了。

    也不知怎地那样巧,这妇人也是在三皇子妃的作坊里做工的。

    这下子,嫉妒三皇子妃开织布作坊发大财的人瞬间少了一大半,如今大家都在幸灾乐祸看笑话:

    皇子妃娘娘您开的这是织布作坊,还是悍妇作坊啊!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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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二二一章

    第二二一章

    谁也没料到就出这么大的事, 这件事出来, 帝都府尹那里没有耽搁, 立刻打发个嘴紧的人知会了杜长史一声。杜长史知事不妙, 立刻告诉了穆安之。

    穆安之道,“那些个碎嘴子御史又得聒噪。”

    杜长史道,“说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平常多少丈夫恶待妻室, 致其死亡的,也不见御史在朝上啰嗦。无非就是夫杀妻常见,妻杀夫稀罕, 就一惊一乍起来。”

    穆安之忽然有了主意, 召杜长史近前, 低语吩咐数句, 杜长史道,“殿下这主意, 果真极好。我这就去找老郑问一问。”

    穆安之傍晚回家也跟李玉华知会了一声,这事不大却足够震动,倘有人在慈恩宫嚼舌,玉华妹妹得有个说辞才好。

    李玉华问, “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一早。”

    “那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李玉华吩咐素雪,“去二门传话, 请让梅典簿拿着帖子,跟咱们府上的小章太医到帝都府走一遭,跟帝都府尹说, 就说是我的话,毕竟是我作坊干活的人,案情如何我不管,人肯定是伤着的。想来帝都府也不会不允犯人治伤。再到厨房传几样清淡的稀粥小菜,给那妇人送去。自明儿起,一日三餐咱们给送。”

    素雪应一声下去吩咐了。

    穆安之说,“会不会太着人眼。皇祖母原就疼你,不知招多少人眼,眼下有这机会,还不知如何在皇祖母耳边说你坏话。你这给那妇人送汤送饭的,那些小人更有说辞了。”

    “理她们哪。”李玉华根本不惧,“三哥你想想,原本只能在家刷锅烧饭裁衣裳带孩子的妇道人家,突然能出去做工挣钱。挣的还不是三瓜俩枣,一年能得百十两银子。不是我吹牛,就是在帝都,一户六口之家,省着些花用,一年二十两银子也够了。”

    拿起香茶喝两口,李玉华说,“这事儿我在老家见得多了。以前只觉着没用的人,能挣钱的,挣的还比男人多,可不就容易出事么。女人凭什么要听男人的,无外乎自己不好挣吃食,得依着男人过日子。如今能自食其力,还能养家糊口,男人却依旧摆往日的臭架子,不出事才有鬼。”

    “要是个明白人,好生敬着些,心疼些媳妇,哪就闹到这步田地。”李玉华感慨,“她们挣钱也不容易,每天坐在纺车前咣当咣当的织布,吱呀吱呀的纺线,挣的也都是辛苦钱。在外头辛苦一年,回家还要看男人的脸色,当牛做马,这谁受得?”

    “好端端的,谁没事去捅死自己男人?”李玉华道,“倘是个可怜人,少不得出些银子,替那妇人请个会打官司的状师,打一打这官司。”

    穆安之:好吧,虽然他也没觉着这是什么大事,他原想着玉华妹妹可能需要安慰。如今看来,需要安慰的不是玉华妹妹,好像应该是他才对。

    第二天李玉华进宫,果然就有人提这事。倒也不是外人,便是蓝太后的嫡亲妹妹何老夫人,这老婆子的孙子何传宝当差糊涂,次子何二郎在工部的工程中谋利,追回银两后,都叫穆安之判了刑罚,流放到江州去了。

    所以,三皇子府与何老夫人算是结下梁子了。

    何老夫人就说了,“真是吓死个人,如今这世道,妇道人家赚两个脏钱,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转身便捅死了自己男人。这事如今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大姐你知道不?”

    蓝太后这里皇后妃嫔公主皇子妃们都在,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小公主,蓝太后忙说,“这样的事怎么拿出来说,倒吓坏了孩子们。”

    “我在外听到,也不知是真是假。何况,旁的事大姐知不知道无关要紧,这事您可得心里有数。我听说,杀夫的就是三皇子妃那织布作坊里织布的妇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说着,一双老眼就幸灾乐祸的看向李玉华。

    李玉华先说,“如今一家子都在,说说也无妨。把几个小弟弟小妹妹们带下去玩儿吧,别吓着他们。”见嘉悦公主也要起身一起下去,李玉华道,“嘉悦妹妹你大了,眼瞅就要嫁人,你听听无妨,也多长个心眼。”

    嘉悦公主的母亲慧妃拍拍女儿的手,想着女儿嫁人就要搬出宫去,虽有自己的公主府,知道些市井民情也没什么不好。

    陆皇后道,“可见这事必有内情。”

    待几个小皇子小公主下去玩儿,李玉华捧起茶盏吃一口,“皇后娘娘说的是。我自幼在老家长大,在老家耕种纺织,颇是见识了些世事学问。以前在我老家,就有那一户人家,聘这媳妇时花了五两聘银,这媳妇陪嫁寒酸,多不过陪嫁了五百钱的嫁妆。那夫家因此不满,对媳妇颇是刻薄。平时吃不饱,还要成日做活,受夫家打骂。后来我家里织布要人手,我瞧那媳妇可怜,就叫了她去做活,开始挣的少,后来一月就能挣五两银子的工钱。这世上的人,谁不势利哪,她那婆家一百八十个大转变,自此她家里有了好的先给她吃,家务活一概不用她做,婆婆慈悲丈夫恩爱,只需她好生上工织布便好。”

    “看,这就是明白人家。知道人非昔比的道理。”李玉华道,“老姨太太说的这事儿,我昨儿就知道了,还着人去打听了。谁能好端端的把自家男人捅死?这必是事出有因的。”

    “什么因也不能以妻杀夫,以下犯上!”何老夫人梗着脖子,“无非就是凶悍狠毒,不然如何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看您说的,您也不是帝都府尹,也没着人打听过,不过耳旁风一般听了几句碎嘴子闲话。你不也不是不清楚原委才嚷嚷着问我的么?”李玉华噎何老夫人一句,对蓝太后陆皇后等人说,“这事我打听着,也是一桩令人气恼之事。行凶者娘家姓柳,说来还是当年柳国公府旁支。以后倘有人过来嚼舌头,不如我先说了。”

    说到柳公府,蓝太后陆皇后等人的脸上多有些不自在。李玉华仿若未睹,继续道,“这柳氏嫁的是户做木匠的人家江家,那姓江的脾气很不好,时常便打骂柳氏,柳氏两次有孕,都被丈夫打的小产。江家那老太太更是个恶的,儿子打媳妇,从来只听她在一旁架桥拨火,从不见劝的。是江家的一个婶子看柳氏可怜,知道我作坊招工,跟江家母子说好,让柳氏去作坊做工挣钱。柳氏年底分了百多两的银子,她这丈夫就拿出去跟前街的寡妇吃喝花用,她劝一句,便是一顿狠打。尤其江老太太更是有名言,说是怕柳氏挣钱心大,必要叫儿子把她打的服服帖帖。狗急了还要咬人哪,何况是人,柳氏被打的受不住,摸了把平时做活用的剪刀,一剪刀就扎进了姓江的眼里,接着连扎三十几下,把姓江的扎成个筛子。”

    李玉华寒浸浸的视线扫过何老夫人,何老夫人蓦的一抖,李玉华叹口气,“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要是江老太太跟她那儿子有半点良心,再不会有此报。”

    李玉华抚一抚膝上的裙子,“咱们这里,各位母妃多是有儿女的,将心比心,就是我这没做母亲的人,要是有人敢这么欺负我的骨肉,我活剐了他!”

    嘉悦公主就有些害怕,揪着帕子问,“三嫂,民间有很多这样的事么?”

    “要都是这样的事,老姨太太能当个新鲜景儿拿来说么。”李玉华安慰她,“这样的事是极少的。只是妹妹以后要记得,人善被人欺,凡事咱不欺人,也不能叫人欺了去。不然,他欺你一回,你不计较,他只当你好欺负,必然要更加过分的。”

    何老夫人说,“还是柳氏残忍,不然何至就把人捅死。”

    “这有什么残忍的,要柳氏有梁大奶奶一半的手段,也不至于爆起杀人,早把这江家母子慢慢炮制了。”李玉华提到当年梁状元之妻林大将军之女,何老夫人想想都觉害怕,连声道,“你可别提她,我晚上要睡不好觉了。”

    “您这么正气满腔的人,还怕这个。”李玉华挑眉笑问。

    “谁不怕,你不怕?”

    “我不怕。”李玉华道,“我行得正,站得直,百邪不侵。听说柳氏这事,我打发府里的太医给她去瞧了瞧伤,不论帝都府怎么判,总是个可怜人。我想好了,身为女子,得为咱们女人做点事。我跟静心庵的师太商量过了,以后我每年拿出一千银子来,放到静心庵,不干别的,专用来帮着妇人们打官司。”

    何老夫人目瞪口呆,“杀了丈夫,你还要帮那妇人打官司?”

    “当然要打。只是这妇人的官司,我们作坊哪个妇人遭了难被人欺,愿意打官司的,我都帮忙。外头倘有一样的可怜人,我也帮忙出钱。”李玉华道。

    “这,这成何体统。叫旁人知道,还不得说你皇子妃撺掇妇人杀夫。”

    “明白人自不会这样说,倘有糊涂的,我不怕他们说。那些人,我就是什么都不干,也会造我的谣。”李玉华道,“老夫人,一辈能有几十年啊,还不痛痛快快的做几件自己要做的事!”

    李玉华堂堂正正的把事摆在明面上,大家反是不好说什么。即便要说,也是背后去说。

    蓝太后私下提醒李玉华,“这事牵扯到一个柳字,你勿必慎重,凡事跟阿慎商量。”

    “这样的事,避是避不开的。我说句良心话,三哥出生时,柳家早败了的。他对柳家一无所知。虽说他对个外家了,你看许家,那还我娘家哪,我小时候都以为没爹哪,现在就是知道了,也觉着跟陌路人一样。”李玉华六亲不认在帝都也是大有名声,蓝太后轻斥,“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这也是实在话。眼下这事,不管不合我的脾气,毕竟是我作坊里的人。可因着一个柳字,倘忌惮了,倒像真有什么事似的,不如就凭良心做事,顺其自然。”

    东宫从太子妃那里听闻此事,打发人知会帝都府尹一声,也不是影响案情,只是亦不要苛待此妇。

    柳家若是仍在,纵是旁支族人,也不会落得被个小小匠人打骂欺辱。

    至于以妻杀夫之事,一惊一乍的也就是何老夫人这样的,皇家不至于这样没见识,还真当什么大事不成?

    倒是陆老夫人进宫时,与陆皇后道,“成王败寇,自来如此。当年享受了柳氏荫庇,柳氏势败,受牵累也是必然的。极高处也便是极险处,这柳氏女当年还存得性命,如你我这样的身份,一朝势败,只一个死字外,焉有第二条路可走。”

    陆皇后安慰,“母亲说哪里话,陛下一向疼爱阿祈。”

    “不能不防啊,你瞧瞧三皇子夫妇,这样有碍名声的大事都能让他夫妇消弥于无形。知道三皇子在御史弹劾时怎么说吗?他把刑部一年来男杀女的案件做了个整理,足有一百三十七件,都是男人杀女人,女人杀男人的就这一件。他就问那上折子的御史,为何那一百三十七件不见他上折,单这一件就值得在朝堂大书特书。直接就把御史问的哑口无言。”陆老夫人道,“这件案子,昨日刚刚事发,三皇子就准备的如此充分,可见他对刑部的掌控力远在你我想像之上。”

    “二皇子失宠,四皇子年少,三皇子夫妇,外有三皇子掌刑部大权,内有三皇子妃在慈恩宫巧舌如簧,这对夫妻,必成气候!”

    “娘娘,得让太子留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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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二二二章

    第二二二章

    李玉华一套歪理邪说, 就真拿银子给那柳氏杀夫女打官司去了。

    宫里其实闲言碎语私下不少, 陆太后都跟太子说, “简直是疯了, 再没见过这等悍妇。也就是你皇祖母叫她哄住了,甭管什么话,只要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那必是对的。从没听闻以妻杀夫还敢打官司的。”

    哼一声, 陆皇后问,“我听说在朝上有人为这事参三皇子。”

    “不知谁这么跟老三过不去。先前就是三弟妹庄子妇人的事,御史便聒噪了一回, 这回更成了, 还找个柳氏旁支。明摆着给老三下套, 且这大年下的, 父皇见着这样的事也不痛快,何苦来哉。”太子喝口暖茶, “柳家的事过去多久了,还炒这隔夜饭哪。”

    “能过去多久?也没多久。”陆皇后叹息,“你哪里知道当初咱们娘们儿的不容易。柳氏霸道,我怀着你时, 多么的提心吊胆。就这么着,你幼时还两次险被人害。”

    太子挑眉, “柳娘娘害过我?”

    “她来看你一次,你就病一次。”陆皇后想到旧事仍是意难平,“她是皇后, 我是嫔妃,我心里疼的跟什么似的,又不敢跟你父皇说。你大舅全赖老国公提携,我也不敢跟家里说。还是刘嬷嬷忠心,冒死禀了你父皇。不然还不知要怎么着。”

    “刘嬷嬷,就是照顾我长大的刘嬷嬷么?”太子问。

    “可不是么。她最忠心不过,当时要不是她,还不知有没有你这条小命。”陆皇后欣慰的望着儿子,“你好生待她,给她养老。她是咱们老家带来的,再可靠不过。”

    太子放下茶盏,交叠起腿,抚摸着膝上袍摆,“很少听母后说老家的事。我听说大舅当年很不容易。”

    “可不是么。咱们在荆州的时候,你外祖父就是个镖头,给人家押镖的活。我记得小时候,咱家家境不错,家里还有丫环使唤,后来你外祖父过逝,便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大舅出去学武,你外祖母带着我们几个小的在家种田度日。后来你大舅往家里捎钱,家里才宽裕了些。”

    “大舅是怎么来的帝都?”

    “过来讨生活。那会儿咱家家境就很不错了,家里宅子田地丫环使女都有。可跟官宦人家还是要差一些,你大舅原是想在老家捐个官儿做,你外祖母说,天下之大,大不过帝都。与其在荆州做官,不如到帝都。你大舅先来的,他那样的容貌那样的本领,在小地方可惜的,一到帝都便大放异彩。”陆皇后显然很骄傲这个长兄,眉眼间都带了笑,望着儿子道,“你相貌生的就似你大舅。”说着又不禁唏嘘,“他那会儿多难啊,虽是满身的本领,可帝都满地权贵,谁又认得他。柳家老国公倒是慧眼识英才,让你大舅到禁卫军,老国公待他好,又招人眼。我后来来了帝都才听人说的,那会儿禁卫军时常有人寻你大舅的不是,也就亏得你大舅武功好,人也聪明,后来在帝都站住脚,就把咱们一家子都接帝都来了。”

    “要不都说外甥像舅,父皇也说我长的像大舅。”太子笑了笑,“我听母后说着,二舅的性子跟大舅不太一样。”

    “你二舅稳重,大舅张扬。”

    “怎么倒相反了,一般做兄长的不是更稳重?”

    “这有什么法子,天生的。”陆皇后说到往昔也是兴致勃勃,“小时候出门,也常有人认错,看你二舅稳重,都以为他是兄长的。你大舅天生的性情爽朗,爱交朋友,他朋友也多,他在家时,每天家里热闹的跟过年一样。特爱管闲事,今儿个去东家,明儿去西家的,挣钱快,花钱更快。你二舅天生的爱操心,家里置宅子置地,都是他管着。你大舅一拿回钱来,他立刻就买了土地田铺,不然就得又叫你大舅要去花用了。还有桩有意思的事,原本荆州有个户财主相中了你大舅,要把闺女许给他,日子都商量定了,家里就说预备着聘礼,结果,不知道他什么朋友急用钱,你大舅便拿了钱给朋友救急了,把你二舅气坏了,说这不耽搁大事么,就说先押个铺子出去,得了钱好去置聘礼。结果一找钱匣子才发现,不知什么要紧大事,你大舅把家里的田契地契房契早拿去押了换钱,他人也不见了。把你二舅气个半死,还得去跟财主商量聘礼能不能晚几天,那财主家也消息灵通,听说你大舅把家产抵押的事,以为咱家就要穷了,立刻反口不肯嫁闺女了。”

    太子笑,“大舅这亲事就没成?”

    “是啊。看他家如此势利,你二舅也没勉强。待你大舅回家,俩人还拌了回嘴。”陆皇后至今想起都觉好笑。

    太子忍不住说,“可见财主家这闺女命格一般。”

    “谁说不是?你大舅为人再好不过,他把房产田地店铺都拿到当铺抵押了,待到了赎的日子,他也没钱,把你二舅急的不轻。人家当铺既没催他还钱,也没去收房产田地,大掌柜还跟咱家说,知道你大舅的为人,素来讲究,要是不收这些田契,你大舅怕不肯要银子。只管让咱家安住,什么时候你大舅手头宽裕了,再拿银子来不迟。”

    “这家人怎么这么好?”平白无故的,当铺能这样仗义疏财。果然陆皇后抿嘴一乐,“当铺那家财主也看上你大舅了,瞧着你大舅是个有出息的,后来把闺女许给你大舅。你大舅妈也是个贤惠能干的人,就是命薄,生你表兄的时候艰难,没几年就去了。你大舅妈跟你大舅可好了,她这一走,你大舅伤心许久,也没再娶。”

    太子又问,“母后,那陆侯表兄为何跟二舅分宗啊?”

    说到这事,陆皇后就是叹气,“这说来都是小人挑拨。”

    “怎么个挑拨法?”太子追问。

    陆皇后就这一个儿子,是什么都肯跟儿子讲的,只是这是娘家事,陆皇后把近身的嬷嬷也打发了,方同儿子道,“你大舅盖世武功,偏就天妒英才,刚平叛了北疆,未料到有人假降,在新伊伤重过逝。北疆当时只是叛王伏诛,还有小股叛军游荡,你大舅过逝,北疆大军由谁执掌。你二舅跟在你大舅身边也打了许多年仗,你大表兄也在军中历练两年多了,他们都能打仗,这不是想着你二舅年长稳重么。你大表兄呢,他就受了小人挑唆,想亲自为父报仇。你说,这有什么可争的,亲叔侄,不都是姓陆的?”

    太子可没觉着有什么不好争的,北疆数十万大军军权,怎么不好争?争得头破血流都值。

    太子仍是不解,“可就为这么点事就分宗,也不至于吧?”

    “你不知道。你大舅妈过逝后,她娘家就她这一个闺女,当时两家结亲时说好的,你大舅多生几个儿子,过继一个到岳家,也算给岳家留了香火。谁晓得你大舅妈只生了你大表兄一个,你大舅也没别的孩子,这也不能把嫡长子过继了啊。你大舅倒无所谓,咱家断不能干,他是长子,你大表兄这是正经的长子嫡孙。他那岳家就说,心疼外孙,要把孩子接过去养着。你大表兄是在外祖家长大的,到底生疏,可不就信了小人的话,觉着你二舅跟他争兵权,就跟咱们分生了。”陆皇后叹气,“打了几年仗,突然就要说分宗,谁劝都劝不动。你大表兄这人,还有个拗脾气,只得随他了。”

    这说了等于没说。

    太子还得安慰母亲,“大表兄骁勇善战,没辜负大舅的在天之灵。”

    “这倒是。只是性子冷了些,不亲人。”陆皇后直摇头,显然对这个冷漠的侄子有些不满。

    太子笑,“大表兄性子冷,正好有小宝这么个热乎女婿给他活泼活泼。”

    陆皇后笑,“他们翁婿这性子,真是南辕北辙。”

    “对了,还有件事,先时听太子妃说过,我当时忙,也就没走心。刚说到小宝,突然想起来,听太子妃说,小宝定亲,三弟妹是两头随的礼。先前三弟妹跟三弟成亲,陆侯表兄便送了重礼,这是什么缘故?陆侯表兄鲜少回帝都,怕他连三弟什么样都不晓得。听太子妃说,三弟妹跟表嫂也很说得来。”

    陆皇后无奈,“这不用说就是你大表兄的吩咐,你表嫂那人我还不知道么,最是个低调本分的。她也是堂堂侯爵夫人,平常也就是初一十五与众命妇一起进宫请安,旁的时候就是在家教养儿子,主持家宅。你大表兄这人不知怎么回事,家里这血脉亲人他冷若冰封,倒是待外人,有针鼻儿大点的好,他也要涌泉相报的。”

    “三弟妹对大表兄有恩?”太子故意问,“不可能吧。”

    “那丫头能有这造化。是你二姨丈当年中了进士,打发人接家里人来帝都。也是巧,那一年也是咱们来帝都,坐船的时候运歹,那船漏水,好容易人没事,船上的细软都没了。路上也不认识旁的人,就靠身上存着的一些首饰钱帛度日。待到直隶府,银钱便花用尽了。你二姨身子弱,病倒了。你大表兄当时在水里救人,路上就有些不得劲,好上他身体壮,当时买了些去风寒的药,吃了显轻,又转为了咳嗽,一路上都在吃药。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家子就走不了了,你二舅一身的功夫,硬是难的打把式卖艺,仍是不够药钱。遇到许家老太太,那是个善心人,她自家穿的素朴,却比旁的人心善百倍,借给了咱家五十两银子,你二舅这才托了镖局到帝都来给你大舅送信,你大舅连忙派人派大夫过来,把一家子接到帝都。”

    陆皇后把恩情都算在许老太太头上,可太子是何等玲珑心肠,自知当时受的怕是三皇子妃的母亲许家太太的恩。

    太子颌首,“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陆侯一直记着许太太的恩情了。那种情况下,五十两银子能活两条性命。

    陆皇后不想再多说这些,倒是同太子道,“昨儿你外祖母进宫,说起三皇子夫妇,还担心你来着。”

    “担心我什么?”太子故意问。

    “你这性子也像你大舅,看谁都是好的。如今三皇子在刑部一手遮天,三皇子在后宫也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他们坐大了,能有你的好?”陆皇后道。

    “外祖母多心了。朝中事,我心里有数。御史一直在参老三,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拿出来说一嘴,我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成什么了?我们是兄弟,难道叫我构陷弟弟。”太子道,“外祖母再进宫,母后劝劝外祖母多往二姨那里走走心,我听说自三弟妹嫁了三弟,许家就没跟三弟妹走动过。”

    陆皇后急忙道,“这可怪不得你二姨,你不知道三皇子妃,端的是六亲不认,半点不将你二姨放在眼里。”

    太子心里直叹气,“要是亲娘,来不来往都是三弟妹的不是。二姨本就是继母,三弟妹又是个泼才,仗着自己在乡下过的几年苦日子,能有什么好话?要我说,管她来不来往,她越不来往,越是装了满车的礼,敲锣打鼓的给她送去,就当是送给满帝都人的眼的。”

    看自己母亲两眼放光的欢喜,太子心下直摇头,母亲平日也无非就是吃吃旁的妃子的醋,倒是外祖母,一个陆家四分五裂,儿女的事还没闹明白,倒总是想插手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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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二二三章

    第二二三章

    太子随口一句话, 陆皇后就给妹妹出了个好主意, 许太太近年不大得意。先时因着闺女的亲事得罪了慈恩宫, 自此进宫请安蓝太后就没给过好脸色。

    好容易李代桃僵的把李玉华塞给三皇子, 结果更是让人吐血,这三皇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时运,自打娶了李玉华, 出宫开府, 在刑部竟大有作为。即便与陛下关系寻常,而且,性情也喜怒无常, 但在刑部差使上, 都得说一句干练。

    李玉华这村姑更是长了老大本领, 听说把蓝太后哄的晕头转向, 硬是越过蓝太后嫡亲的侄孙女二皇子妃,太子妃都不如她在慈恩宫得宠。

    连三殿下那样神鬼莫近的性子, 也叫这村姑给拢的服服帖帖。

    李玉华得意,可想而知许太太的心情。

    不过,如今有陆皇后的指点,许太太一想, 也是,管这村姑要不要年礼, 我备了给她送去。她爱冷脸就冷脸,我便是继母,她这样的拿大不恭敬, 时间长了也是她的不是。

    许太太先跟许老太太商量,许老太太也愿意跟李玉华走动,一则这是亲孙女,当然,这话说的忒假,李玉华在老家十五六年,许老太太也没想起过她这亲孙子。主要是三皇子出息了,李玉华也有本事,两人一个在朝中一个在后宫,都是能说得上话的。这样的好孙女,许老太太怎会不愿意多来往?

    关键是李玉华不跟她们来往。

    许太太就劝婆婆,“老话说的好,日久见人心,先时的事,都是刁奴可恶,也委屈了三皇子妃。可咱们到底是亲的,三皇子妃冷淡,咱们不能冷淡,我想着,时间久了,娘娘总能看到咱们的心。”

    许老太太脸皮也不薄,婆媳俩商议之后,跟许箴说了一声。许箴道,“何必多事。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许太太抹眼泪,“不说我真心是想娘娘好,老爷也为我想一想,我原是继母,人家一说三皇子妃不与娘家来往,都要说我的不是。”

    许箴受不了女人哭天抹泪,便道,“那你去安排吧。我可是不去的。”

    “不劳老爷出面,我亲自过去,娘娘见不见我,都是我的一片心。”

    许箴望着妻子拭泪的模样,“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玉华不是会心软的人,再说,你以为去说两句好话,过去赔个不是,以前的事就能揭过去?那你可太小看她了。她自小就做小买卖挣生活,手段比你多。”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到我死,我总叫她看清我的一片心。”许太太显然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许箴摇头,“你去试试,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许太太打定主意带着厚礼到三皇子府,因着马上要过年,府中事多,赶上李玉华没进宫。许太太也是三品侍郎之妻,下头人不敢不报,李玉华问云雀,“就是许陆氏过来,没旁的人?”

    云雀在李玉华身边颇得重用,但因李玉华同娘家不合,云雀回答的格外小心,“就她一人。”

    “你一家子虽说都跟我出来了,到底对许家的事熟一些,去跟许陆氏说,我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让她怎么来就怎么回去,我不来往,是给许家留面子,也是给她留面子。要是想打着挤兑我给自己找回脸面的主意,咱们就把先前的事掰扯掰扯。反正我不怕丢人,你问她怕不怕?”李玉华眼神凌厉一扫,云雀连忙去办了。

    许太太没想到李玉华皇子妃做了小三年还是这么幅神厌鬼憎的性情,恨得在车上便给了自己两巴掌,想当初真是鬼迷心窍把这村姑接来帝都,非但一点好没落,倒要受这村姑要胁。

    许太太礼没送成,进宫跟自己的皇后姐姐诉一回苦。

    陆皇后也不白给,在后宫这些年虽是叫蓝太后压的够呛,可皇后宝座还是她坐了,现下住东宫的是她的儿子。

    陆皇后私下就跟穆宣帝念叨一回,“三皇子妃的事,我不敢过问,可这一家子骨肉,终归不是外人。我偶有听闻有人说起三皇子妃不认娘家的话,这里头自有许多误会,我听到了,会帮着分辨一二。可这样下去,总不是常法,毕竟三皇子妃是咱们皇家儿媳,就想着让二妹先过去走动走动,纵是三皇子妃一时脸色不大好,也让二妹别放心上,毕竟那孩子少时吃了不少苦。谁晓得二妹一去,很受了三皇子妃的一通话。”把李玉华的话学给了穆宣帝。

    这话要说是陆皇后编的,穆宣帝都不信。毕竟,这种发横放狠的风格,还就是三皇子妃的作派。

    穆宣帝感慨,“这不是个泼妇么。”

    “陛下别这么说,小孩子家,难免有些性情。”陆皇后道,“老三媳妇好起来也真的体贴,前儿给母后做的衣裳,那料子以前都没见过,说是裴状元的媳妇白大人挑捡了一冬的这里羊毛,用新式的织机,以羊毛搓了蚕丝做线织成的,非常柔软暖和。母后现在都去了大毛衣裳,穿小毛衣裳都觉着热。可见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他们夫妻倒有个夫妻相,好起来都跟好人一样。”穆宣帝对于许家的事一清二楚,李玉华能跟穆安之看对眼,而且这两年看下来,绝不是温柔小意类型的。穆宣帝对于什么衣裳料子的事也不关心,他关心的就一件,“老三媳妇还同动静?”

    陆皇后心下暗喜,面儿上劝着丈夫,“儿女皆是天意,这也急不来。我看他们小夫妻很是恩爱,早晚必有的。”说着,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穆宣帝问。

    “怕说了让陛下难做。”陆皇后老老实实的说,“太子妃是我娘家亲侄女,太子身边也有服侍的宫人。二皇子妃是母后娘家侄孙女,二皇子也有一两位妾室。三皇子一向不与我亲近,他的事我不好多管,平时瞧着皇孙皇孙女,三皇子妃也喜欢,听说平时也常去庙里拜一拜送子观音。”

    因近年穆安之当差得力,穆宣帝看他也有几分顺眼,就想着关心一下这个儿子。穆宣帝也有惯怵穆安之的脾气,先跟蓝太后商量,“太子跟老二膝下都有了儿女,老三成亲也小三年了,母后瞧着若有合适闺秀,东宫跟老三那里都添一位侧室无妨。”

    这话倒是很合蓝太后心意,蓝太后道,“也好。东宫虽有几个庶妃,我瞧着出身很寻常,且也无孕息。二郎那里不急,他先时没个稳当样,先修身养性的好。安之给她寻个年纪相仿的,有宜子相的才好。”

    母子同心。

    因年下事多,蓝太后也没空,待过了上元节,她老人家才开始操持。太子那里添侧室,不好越过皇后。陆皇后很痛快,“母后的眼光再错不了的,只要母后、陛下瞧着都好,那必是好的。”

    蓝太后虽掌后宫权,平时也很给陆皇后面子,笑道,“还是得你跟哀家一道相看,侧妃也得有侧妃的出身,性情更加温和柔顺为好。”

    “是。”陆皇后笑应,跟太子妃说一声,太子妃心里难免有些醋意,不过,她已诞下长子,且与太子夫妻恩爱,娘家显赫,即便再来个侧室,太子妃也不信能要了自己的强。故而,太子妃也没意见。

    这事儿吧,李玉华很有意见。

    她跟三哥成亲还不满三年,圆房也就一年多,她只是暂时没怀孕,也不至于就给三哥相看小老婆吧。

    李玉华不大乐意,当着蓝太后的面儿没说什么,回家跟穆安之嘀咕。穆安之道,“这事你别管,我跟皇祖母说。”

    “你好好说,别显出我嫉妒来。”李玉华是很注意维护跟蓝太后关系的。

    穆安之好笑,问她,“你不嫉妒么?”

    “当然不嫉妒,我干嘛要嫉妒,都说好了不能纳小的,可不能言而无信。”李玉华还拿裴如玉白木香举例,“你看,裴状元也不纳小,正经人都是两个人一条心的过日子。”

    穆安之知她着急,只是要面子不说罢了,心头一软,揽着她的肩,“放心,有我哪。”

    穆安之直接跟蓝太后说,“我立志绝不纳小。祖母您别忙了,我不娶侧室。”

    蓝太后劝他,“这不是为了纳小,这不是为子嗣计。”

    “有没有子嗣,我都不娶小,见着小老婆就生气。”穆安之厌恶道,“尤其那种妖妖调调的祸水。”

    穆安之要说不干啥,那是神人都劝不动的。蓝太后让李玉华去劝,想着李玉华的话,穆安之是听得进去的。第二天,李玉华进宫,摇着拳头跟蓝太后抱怨,“犟的跟牛一样,我就想给他两下子。”

    蓝太后还心疼孙子,忙劝李玉华,“那可不行。妻是地,夫为天,咱们做女人的,得听男人的,可不许造反。”

    李玉华掖揄,“可见是亲孙子,您老真不偏心。”

    蓝太后笑,“我一样疼你。”心里觉着,是不是李玉华吃醋,没认真劝。李玉华仿佛看穿蓝太后内心,给蓝太后出主意,“要不这样,您先选人,到时你相中了,在宫里办个茶会花会的,再把三哥宣来一起赏花喝茶,倘有他看中的,我包管没二话。”

    蓝太后这次笑的格外真心,拍着李玉华的手说,“我果然没看错你。”又把新得的一匣子红宝石给李玉华去玩儿,额外又赏两套头面六匹新缎子。夸她有心胸,是个贤惠媳妇。

    因为是选侧室,门第在其次,只要是官宦人家,门风清白即可,要紧的是性情,蓝太后叫着陆皇后一起挑,两人选了十来位在帝都的闺秀,都是门第性情品性都不错的女孩子。当然,出身要比正室略差一些。

    陆皇后跟太子商量此事,太子道,“母后瞧着好就成。”身边何尝缺过女子,太子并不重欲,对这方面无所谓。

    陆皇后道,“你自来懂事,就不知三殿下那里如何。”

    “一个侧室而已,刑部正在忙魏家的案子,老三估计不会放心上。”主要三皇子妃虽是个泼才,却是个能干的性情,老三跟她一向要好,这侧室即便是选了,能不能入老三的眼也得两说。

    陆皇后多问一句,“魏家的案子还没审明白?”

    “魏家掌玄甲卫二十余年,阿年旧案不知多少,哪儿这么快就能审清的。”太子随口说。

    蓝太后陆皇后选了十个闺秀,趁着春暖花开天气好,花房的牡丹开的早,蓝太后组织了场牡丹花会。

    太子妃二皇子妃三皇子妃都在,陆皇后也早到了,蓝太后宣了太子、三皇子过来一道赏牡丹。闺秀们画牡丹,蓝太后让两个孙子帮着品评,看哪个最好,最好的有赏。

    每看一张牡丹图,蓝太后都要给两个孙子介绍一个画牡丹的姑娘。

    十七八的姑娘家,且不是顶级豪门,纵是家里请先生教导书画,即便天资过人,能有什么样的笔力。

    不过,能到蓝太后陆皇后面前的,也是极不错的姑娘了。

    太子一向温柔体贴,每幅画都能找出优点。穆安之臭着脸不肯说话,蓝太后问到他,他就会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挑出诸如“丑死了”“我的天哪,这是牡丹么,不知道的以为是攒在一处的乌云”,还有“看过她们画的画,真心觉着街上两个铜板一张的牡丹图卖的便宜了。”

    总之,穆安之直接说哭了好几个,就是没哭的,看人家姑娘那强忍愤怒的模样,也不是愿意给他做侧室的。

    还有脾气急的,直接说,“看殿下这话说的,不知殿下画技如何?”

    “不如何,勉强比你们强个三座山吧。”

    那姑娘不服,“不如殿下也画一幅,也叫我等心服。”

    “原本不用给你们这个面子,不过,看你这不知好歹劲儿,让你们这些黄毛丫头知道山外有山也算我日行一善。”

    穆安之也不只是嘴贱,随手画张泼墨牡丹,嗯,的确比这几个闺秀强的多,没有三座山也有两座山了。

    然后,他自袖中取出一条雪白巾帕擦了擦手,趾高气昂的对蓝太后说,“皇祖母,以后别找我看这些破烂,一个个的,才貌全无,看得我眼睛不舒坦。”

    把蓝太后气的,跟穆宣帝抱怨,“这要不是生在咱们皇家,他都不能娶着媳妇,谁家的闺女愿跟阿慎这样的过日子,说的那个话,能把人气死,把人家小姑娘都说哭了。”

    穆宣帝,“不至于吧,我看老三跟他媳妇挺好的。他们小夫妻每早都是一起坐车来宫里,傍晚略有空,老三就来接他媳妇的。他们兄弟,他最疼媳妇。”

    蓝太后长叹口气,“他是跟玉华看对眼,对旁的姑娘可不是个样儿了。”

    穆宣帝也感觉奇异,不晓得李玉华到底怎么把穆安之给降伏了的。穆宣帝问,“是不是老三媳妇不乐意?”

    “这花会的主意还是玉华给我出的,要说乐意,哪个正妻就真能乐意家里多个侧室,可玉华能出这主意,起码不是个小器性子。”李玉华面儿上能这样大度,蓝太后已经满意。

    穆宣帝道,“既是这般,暂且撂一撂无妨。”

    东宫。

    长子还小,吃过晚饭就让嬷嬷抱着去睡了。刘嬷嬷不放心,也跟了去。太子道,“我小时候,就是刘嬷嬷照顾,如今咱们阿宇,嬷嬷还是这样。”

    太子妃笑,“每天都要问古嬷嬷好几回,阿宇吃奶吃的可好,睡几夜,夜里尿几回。”

    “刘嬷嬷这把年纪,还是让她享享清福,别总让她老人家操心。”太子道,“服侍阿宇的人也是她陪着你选出来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也这样劝她。她总说闲着要生病,何况刘嬷嬷也不是很老。”太子妃看丈夫一眼,“有件事母后让我问问你。”

    “什么事?”

    “侧妃的事。听母后说,三殿下那里一时半会儿还定不下来,她想另给你相看侧室。”毕竟先时的十位姑娘被三殿下贬的一无是处,倘是从那十位姑娘里选,好像是三殿下看不上眼的东宫收留似的。

    太子道,“先别选了,倒大张旗鼓。咱们这已有两位庶妃,打去岁冬河南河北就暴雪不断,过年已上了两道暴雪折子,庄稼不知冻死多少,今春要闹灾的,侧室的事先放放。”

    太子妃自是乐意,立刻说,“那我跟母后说一声,倘有合适的,也只暗中留意,等以后再说。”

    太子颌首。

    李玉华可是很崇拜了穆安之一回,尤其穆安之画的那幅泼墨牡丹,被李玉华拿到帝都最有名的装裱店里装裱起来,并大赞三哥学问好。

    为此,李玉华特意备了份礼,打发梅典簿给画院里教过三哥画技的师傅送了去。

    李玉华都跟蓝太后说,“以前我就觉着三哥人好,学问自然也是好的,如今看来,比我想的还要更好。”

    “这是自然。”蓝太后对穆安之的脾气没奈何,但对孙子的学问还是极自豪的,与李玉华道,“也就是咱们皇家不必科举,不然阿慎的学问,考个进士也不难。”

    李玉华惊的瞪大眼睛,拍掌赞道,“怪道三哥跟裴状元关系这么好,肯定因都是聪明人的缘故。”

    这话倒是把蓝太后逗笑了,蓝太后乐,“其实皇子都是两个伴读,阿慎小时候也给他点了两个,一个是如玉,一个是蓝侯世子,结果,阿慎就嫌蓝侯世子读书笨,最后不要人家了。”

    李玉华啧啧两声,“三哥小时候真够讨厌的。肯定是那种仗着自己脑瓜子好使,刷刷刷把书背下来,然后嫌别人笨的小孩儿。这种小孩儿最讨厌了。”

    蓝太后笑,“可不是么。蓝侯世子也不笨,是他跟如玉学的太快。你没见过他们小时候背书,我给看着,读上两三遍就能背个差不离,真真聪明。”然后,蓝太后一点儿不觉着孙子讨厌,还很骄傲的说,“小孩子就这样,学得快的就瞧不上学得快的。”

    李玉华就属于读书慢的那种,她旁的事一点就通,唯读书是中人之资,小时候还嫉妒过木香姐。那些个书,一看就会什么的,最讨厌了。

    不过,李玉华趁机说蓝侯家闺女,现在的陆世子夫人的坏话,“我觉着蓝侯家的人可能都不大聪明,陆世子夫人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蓝太后轻斥,“不说这样说。阿莉那孩子还是很有礼数的。”

    “我不好说木香姐给我写的信上的事,不过,木香姐可讨厌她了,我也不喜欢她。皇祖母你有没有觉着,我就没怎么理过她。”李玉华一幅恩怨分明的模样。

    蓝太后望着李玉华,“人家都说心眼儿多的人城府深,我看你怎么这么喜形于色啊。”

    “我天生就这样,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啊。而且,我虽然心眼儿多但都是好心眼儿。”

    蓝太后给她逗的一乐,纵是同族,但蓝侯府与陆公府联姻的事,蓝太后始终不大喜欢。

    当然,蓝侯府也不大理解蓝太后怎么与这三皇子妃如此投缘,三皇子妃出钱为作坊里的杀夫女打官司的事,尽管三皇子妃有一套歪理邪说,但在权贵圈赞同的人并不多。蓝太后却依旧待三皇子妃极好,简直是见鬼了。

    连蓝公府的老夫人都进宫给蓝太后提了个醒。蓝太后淡淡问,“做人最怕什么?”

    蓝老夫人一时没明白蓝太后的意思,蓝太后道,“最怕没立场。永远不要随波逐流,屈于大势的人,是不会有大做为的。”

    穆安之倘屈于“失势”的大势,不会有如今在刑部的地位。李玉华若屈于“村姑”的大势,就算有许家接她来帝都,她也不是今日名符其实的皇子妃。

    蓝太后就喜欢李玉华那种泼辣的干劲,那妇人是李玉华作坊里的女工,不认识的外人重要,还是自己作坊的女工重要?是市井间的闲言碎语重要,还是作坊的人心更重要?

    风评当然很重要,但,越是大树越会将根深深扎入土壤,风来时,枝条随风摇曳,树干岿然不动。

    要成就大事的人,必要有李玉华这种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干劲。

    作者有话要说:  ps:6000字长更,就不分章了,可抵两章,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3-12 22:13:21~2020-03-14 21: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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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6、二二四章

    第二二四章

    一捧一捧的娇黄色迎春花砖青色墙角开放, 随着天气转暖, 廊下花池里的蔷薇也抽出嫩芽, 几只麻雀在阳光地里叽叽喳喳的欢腾了一个早上。难得的艳阳天, 即便自窗外拂进的春风犹带着料峭之寒,也让人心情大好。

    这样好的天气,穆安之令人在院里支起桌子, 晒着太阳审阅魏氏案的卷宗。

    “他家在找替死鬼上委实是一把好手。”穆安之对刚过来的杜长史说。

    杜长史明白穆安之的意思, 先前军饷案,是那位俸禄官程雨填了坑,这次的案子审下来, 魏家执掌玄甲卫二十余年, 他家的事儿不少, 可如今人证物证都落在了魏家老三的头上。

    对, 就是那位曾经羞辱白肇东,说要送白肇东进宫做太监的魏三。

    魏三。

    魏老将军庶子。

    魏胜将军庶弟。

    杜长史自己倒了盏茶, 捧着茶盏感慨,“我以前都不知道庶出的这么不值钱。”

    穆安之斜杜长史一眼,阖帝都,穆安之认识的人里, 嫡出的都不一定有杜长史这自信。而且,杜长史都能自嘲, 可见是真没把自己庶出的身份放在心上。

    杜长史发现穆安之的视线,奇怪的望回去,才一拍脑门儿想起来, “哎,忘了忘了,我也是庶出。”他连声道,“我这庶出跟魏家可不一样,我家在我这辈就我跟大哥兄弟俩,再说,我们家也没歧视庶出的传统。”

    好吧,他家往上数八辈,就没庶出子。

    杜长史都奇怪,跟穆安之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常记恨我大哥,气他总为些小事教训我,想着也就我爹娘去的早,不然定不能答应,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我那会儿特意羡慕魏三,每天爱耍就耍,魏老夫人可惯着他了,一屋子如花似玉的姐姐,他那屋子收拾的也好,跟个神仙洞差不多。我去一回就爱上了,回家也想照着收拾,跟我哥一说就挨了他两脚,把我吓的没敢再提。”

    杜长史喝口茶,望着湛蓝的天空,“这人哪,真是不能看一时。”

    穆安之诚心诚意的说,“杜大人养你也不容易。”

    “我跟他过日子更不容易,也就是我,换个人谁受得了他。”杜长史半点不觉着他哥养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是亲兄弟,父母都不在了,自然是他哥养他啦。至于他哥人品好,养他很用心什么的,这也很正常啊,他哥又不是那等无知婆娘。当然,要是他哥非把他养成个大纨绔,他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杜长史没心没肺的想。

    穆安之翻着卷宗,“玄甲卫发俸是魏三负责,贪的银子进的是魏三在银庄的账,就是魏家贪上的一应官司,举凡关系人命的,都是魏三打点的。”啪的将卷宗一合,“这魏三真当千刀万剐。”

    “要属下说,魏家委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事涉小二十年,要说这些事魏家父子都不知道,难道这些年,他们父子都是聋子瞎子?”杜长史讽刺的说,“设这样的局,无非就是给刑部添麻烦罢了。”

    穆安之问,“魏三还没审下来?”听杜长史说无非就是个纨绔,这么难审?

    “所有证据都指向魏三,魏三也承认是他自己贪了银子搀和了官司,可魏三有烂赌的毛病,一把赌下来就是上万银子,那些银子的去向多半是叫他赌光了。”杜长史道,“刑部去抓赌坊时,已是人去楼空,显然一见将军府出事立刻撤摊子走人的。魏老将军不能用刑,魏胜也不好刑囚太过,魏家父子的几个心腹拷问了一遍也没问出什么。若没猜错,除了府里的一套人手,魏家应该还有另一套人。”

    穆安之皱眉,“这些银子拿去做了什么?”

    “我整理了一下魏家日常的花用。”杜长史自袖中取出另一本薄册,双手奉上,穆安之一目十行看过,不禁道,“真是富比王侯了。”又问,“他家的账怎么平的?”

    “殿下都觉吃惊,可这本册子还不是魏家的花销,这是魏家大管家府上的花销账目。”杜长史道。

    穆安之:……

    杜长史道,“魏家账目繁杂,还没有完全整理出来。魏老将军膝下五子二女,其中,二子二女为嫡出,三子为庶出,还有孙辈十几人,每个主子,姑娘有大丫环六人小丫环六人嬷嬷六人粗使婆子十人,小爷身边的大小丫环嬷嬷婆子与姑娘是一样,只是小爷略大些还要配上大仆六人小厮六人车辆马匹都有专用,一个主子身边服侍的三五十个,再加上茶房、厨房、库房、针线房、马棚、书房各处使唤的人,大小管事三五十人,魏家光服侍的下人就有小三千,这些账整理核对就是大工程,许郎中都说,核一个县的账都没这么麻烦的。”

    “别说县衙,一个府衙也用不了这些人。”穆安之身为皇子,小时候身边倒也有三五十人服侍的,不过自分府,长史司那是朝廷给安排的,余则府里服侍的不过百余人。倒不是他跟玉华妹妹真要这许多人服侍,皇子府自有规制,平日里洒扫的人手就不能少了去,另则七七八八的人手,百余人真不多。事实上,穆安之身边贴身服侍的就四个内侍,李玉华身边有六个大丫环外加一个孙嬷嬷是蓝太后给的,这样一比,真是还不如魏家姑娘小爷们排场大。

    杜长史也觉着,“是啊,干嘛要用这许多人服侍,能有多少活儿啊。”根本没必要啊,他们家的男孩子小时候也顶多就是俩丫环照顾,待大些,十二岁后搬到前院,丫环都没有,全换小厮。

    反正穆安之杜长史的思维是不能理解魏家这些无用的排场的,让穆安之说,就是有钱没处使去,烧的。

    想到魏家大管家的账目,穆安之就一肚子火,想当年他刚成亲,叫穆宣帝把俸禄给罚没了,一家子生计银子都是厚着脸皮借来的。虽说也没借旁人的,可瞧瞧魏家,一个大管家府上一年的花销也十来万了。

    怪道军饷银子都伸手,就魏家管事这账目,他要是不贪不占,哪儿来得这些银子。一个管事家里都这样豪奢,将军府可想而知。得多大的产业才禁得起这样的奢靡……

    穆安之朝杜长史招招手,待杜长史凑上前,穆安之压低些声音,“跟那位白东家透个信儿,看他知不知道赌场的事?”

    阳光下,杜长史眉毛轻动,穆安之想着杜长史平日里虽略有刻薄,实际上是个厚道人。与杜长史道,“他不见得真的是回帝都报恩的,魏家与他有什么恩?不过,他也不见得这时候向魏家落井下石,反正就透这么个信儿,咱们碰碰运气。”

    “老将军毕竟是他亲爹……”杜长史真如穆安之所想,心性厚道,故而,推己及人,都觉厚道了。

    穆安之掀唇轻笑,“可不是把孩子生出来就配做父母的。”

    杜长史吓的一抖,连忙左右扫一眼,见除了小易并无旁人,方道,“殿下慎言。”这话倘传到陛下耳中,能有殿下的好?

    白肇东挺关心魏家的官司,他与杜长史交情不错,时常去寻杜长史打听。杜长史根本不必寻他,他自会过来。

    杜长史便没瞒白肇东,“应该能到魏三那里截止,不会牵连到老将军和魏胜。”

    白肇东眉心微动,“真的?”

    杜长史点头。

    “我听说案子不小,可见陛下念着君臣旧情。”白肇东的话里已带了试探。

    杜长史望着他没说话,白肇东极为机敏,不好意思的搔了下鼻梁,“我怕你为难,不好直接问。小杜,你要觉着有能说的,就捡着不要紧的跟我说一说。”

    “这次就是想问白大哥,可有旁的线索。”把魏家案子大致同白肇东说了一遍,证据链上就差那闻风而逃的赌场了。

    杜长史道,“其实,即便抓不到赌场的人,主要罪名都在魏三,可魏老将军、魏胜想脱罪也不容易,一个赎职一个无能是肯定的,关键,魏家用这样的小道欺瞒脱罪,更会圣心全失。”

    “这样的大案,刑部只会给出量刑的意见,最终怎么判,怕是内阁都不会全权做主,必然是陛下圣心独断。”杜长史眼含恳切,“所以,圣心很重要。”

    白肇东无二话,“我明白。小杜你来问我,必然是老将军和魏胜那里都没问出什么来的。”

    白肇东有些不解之处,便问杜长史,“小杜你说的道理,我不在官场的,听一听也觉着在理。按理,老将军和魏胜都是位在高官,只有比我更明白的,他们为什么不招呢?就算没有赌场那里倒一下银子,魏家这些事想都推到魏三头上也不容易吧?”

    杜长史轻声说一句,“谁不想活呢?”

    不论大案小案,都会有一个主犯。

    量刑时,主犯刑责最重,这是肯定的。

    魏胜是魏老将军的嫡长子,在军中官职最高,最得老将军重用。所以,杜长史判断,贪墨之事,魏家父子都清楚。

    现在的锅在魏三头上,他们父子也都明白,哪怕证据都在魏三脑袋上,可依魏三的官位能力,魏三顶不起这口锅。

    魏家父子必然要有一人,担起这魏氏案的主谋。

    担此名者,必死无疑。

    魏家父子都不肯认赌场的事,不是不在意圣心,而是都不想担下这桩重罪。

    不是父代子,亦非子代父,他们两人,都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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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二二五章

    第二二五章

    白肇东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转念一想, 倒也理想, 点头, “是啊,谁想死呢。”

    谁都不想死,可亲生父子都在咬牙争这一线生机, 即便白肇东对魏家并无什么情义, 仍是自心底生出一股寒凉之意。

    至此刻,他由衷感激他的生母把他留在身边。

    白肇东起身,“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事不好耽搁, 耽搁太久, 怕再生变故, 好在总能活一个, 这事我不能做主,得请教老夫人。”

    “这是自然。”杜长史挽留, “白大哥不忙的话,不妨留下,咱们吃几杯酒水。”

    白肇东一想,笑道, “也好。”

    杜长史想,白肇东对魏家果然情意全无的。

    厨下早就备着饭, 杜长史一声吩咐,不大功夫便收拾了一席酒菜。因杜长史惯常挑嘴的,他出来时特意把家里的大厨带到他这宅子, 席间一道色若玉版的猫头笋做的极佳,白肇东赞道,“猫头笋在江西常见,这该是头一茬的嫩笋,在帝都还没见有吃的。”

    “是娘娘打发人送过来的。”杜长史说。杜长史一向有个纨绔梦,不过,他除了薰香要用极品沉水香,旁的上面挺随意。

    “三皇子妃?”白肇东多吃两筷子,深觉稀奇,“我听说皇家赏人都是笔墨纸砚金玉古董,你们在长史司,连瓜菜都有?”

    “有啊。”杜长史说,“这个可以吃。”

    白肇东笑,“我也知道可以吃。没想到你们长史司这么好,俸禄一分不少,平日还有鲜瓜鲜菜的,平常正经衙门也没听说发这么些东西的。”

    “这倒是。以前在翰林,也就三节发些应景的东西。”杜长史道,“旁的长史司也没这些,我家娘娘爱采买,时鲜时果的没少发。”

    “这倒是。三皇子妃的作坊在通州码头有间大铺面,通州码头货物云集,那铺子里有专司采买的人手,在码头买,既能挑着好的,价钱也实惠。”白肇东说。

    “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我跟娘娘的作坊里定了一万匹棉布,当然得打听一二。”白肇东说,“娘娘为人真是不赖,等闲人有了钱,谁不是自己享用,何况妇道人家就是有钱也爱攒自己手心。三殿下虽是皇子,掌刑部实权,可殿下一向有清直名声,俸禄也是有数的。咱们私下说,这位娘娘有帮夫运。”

    “可不是么。”杜长史心说,你这才不过知道我家娘娘挣钱的本事,娘娘还有个姐妹白大人,那本事更是了不得。

    杜长史也有事跟白肇东打听,问起魏家在外的女眷孩子如何,白肇东哭笑不得,“我要说了,你得以为是笑话。”

    “到底怎么了?”杜长史更想听了。

    “先前还成,我打发人给送些日常所用之物,都还感激。后来她们要什么,便吩咐管事置办。我想着,不过花些银两罢了,却不料这话说的早了。胭脂水粉,凭外头买多少都不合适,不是嫌涩了就是颜色不正香味不纯,后来让管事买了珍珠、花油、三七等物,她们要自己制。管事买来珍珠,又说珍珠不是正圆,光泽不好,我想着这珍珠也是磨成粉配在胭脂里头,又不是镶钗头还要看珠子好坏,正圆的珠子多贵呀,我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白肇东道,“钗头的宝石差了,衣裳料子不精致,服侍的下人不知礼,还有件事更可笑,硬说煮茶的泉水不清透,得到万梅宫里的一口小泉眼的水才好喝。”

    杜长史瞠目结舌,“就是魏家以前没坏事的时候,他家也吃不到万梅宫的泉水吧?”万梅宫可是皇室行宫。

    “万梅宫等闲没人去住,那里看管的内侍宫人便做些便宜的生意,平时行宫里有什么出产,内侍也会拿出来卖钱,更何况万梅宫的泉水是极有名的,这泉水还是无本生意,因着万梅宫的名儿,还卖的不便宜哪。”白肇东与杜长史道。

    “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杜长史说。

    “我闲人一个,要忙也无非就是生意上的事,你能一样?”白肇东讥讽的笑了笑,“你说,还真把我当冤大头了。”

    杜长史道,“这倒不是把你当冤大人,怕是平日里就是如此。你不晓得,魏家一个管事,家里都是呼奴使婢,可富比王侯。”

    “我早就晓得。以前他魏家的钱,他们愿意怎么花用是他们自己的事,我这里可没这么便宜。”白肇东眼皮一掀,“我跟老夫人商量了,如今生意难做,平常人家一月二两银子也足够花销。宅子里丫环小厮的月钱都是我出,老夫人一月二十两,余下太太奶奶姑娘小爷们每人每月五两,衣食用度我这里供给,倘再有旁的花用,就从月例银子里出。如今才算消停。”

    杜长史摇头,“这要有心计的,这会儿该想着怎么攒银子,倒还这样不识好歹?”

    “不见得是没这心计,只是各有各的算盘,再没了骨气,可不就露出这等嘴脸。”白肇东鄙夷道,“月银发下去,除了老夫人、大太太,没一个给丫环小子打赏的。”

    杜长史感慨,“魏家也是三五代人的富贵了,怎就至此呢。”

    白肇东道,“有几家能似杜大哥人品。”他笑了笑,抿口酒水,“倘你家出这样的事,定不能有这种丑态。”

    “你家才出这样的事哪。”杜长史瞪白肇东,白肇东笑,“失言失言,来,我自罚一杯。”

    白肇东诚恳的说,“我虽不得与杜大人相识,却是极敬佩杜大人人品。”

    “我人品比我哥更好,你怎么不佩服佩服我啊。”

    “我当然也是很佩服小杜你的。”

    “来,喝酒喝酒。”

    杜长史原本觉着,即便魏家要交出一个主谋,最大的可能性会是魏胜。毕竟魏老将军是长辈,人也老迈,与陛下的君臣关系更好。

    他委实未料到,魏家打算交出的是魏老将军。

    白肇东望着杜长史眼中极度的震惊,也是摇头,“我也没想过。不过,老夫人说赌坊的事,她也只是略知一些皮毛,赌坊的事,老将军一清二楚。”

    “也是几十年的夫妻呀。”杜长史叹口气。

    “跟我说的时候,也是痛哭流涕,伤感至极。”白肇东冷笑,“伤心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不过,决定更是真的。你们打发人去吧,应该会交待一些事。”

    不知道魏家女眷如何做的这个决定,但,魏老夫人这里虽只是个小口子。魏老将军在沉默半晌后笑了笑,长叹一声后道,“老三都是听的我的吩咐,是我让他私扣军饷,也是我让他通过赌坊把银子输出去,那赌坊也是我安排的。银子从赌坊出来,填的是家里的亏空。子孙日益增多,花用渐增,庄铺出产有限,银子都补在了里头。账也是我打发人做的,与旁人无关。”

    至于赌坊的人避到何处,魏老将军道,“如果他们听从的是我的吩咐,那应该还在帝都。”

    刑部的捕头按魏老将军提供的地方,带人到庄子上时,那处不起眼的小庄子除了挖出几具尸骨,一无所得。

    虽死的时间过久,但去岁冬天一冬的大雪,今春刚刚回暖,尸体腐烂竟然不很严重,魏老将军一眼就认出主持赌坊的心腹。

    至于这些人是怎么死的,是谁毒杀了他们,一时未有结论。

    穆安之一直很注意将案性的进展上禀穆宣帝,穆宣帝道,“二十几年前,魏晗以清廉正直闻名军中。”

    太子劝道,“人总会的。”

    穆安之与魏家又不熟,对穆宣帝的感慨也没感觉,就事论事,“账目都能对上,魏家的案子大致已调查清楚,赌坊被杀一案可在其后慢查。”

    穆宣帝道,“具折以奏吧。”

    穆安之领旨退下。

    太子道,“魏晗年迈,父皇,不妨允其近人到牢中服侍,衣食别委屈了。”

    穆宣帝颌首,“也好。”

    太子、穆安之心知魏晗必是性命难保。

    太子征得穆宣帝同意后,送穆安之出宫。

    两人关系平平,日头和煦,春风犹寒,穆安之瞥太子一眼,意思简单明了,你出来作甚?

    太子道,“父皇说魏晗昔年以清廉闻名军中,这是事实。魏家几代为官,不过官阶不算高,但对手下将士极好,魏晗还常拿出钱来接济手下不大富裕的将士,他名声极好。所以,原本程家出事后,先帝就点了魏晗执掌玄甲卫。”

    这些事,太子知道的比穆安之要清楚。太子继续道,“赌坊这几人一死,魏家的事难免就有说不清的地方。主案清楚,也没必要为这几人拖延,结案是对的。但,难保没人做魏家身后的黄雀。”

    穆安之驻了脚,侧脸看向太子,“你的意思是?”

    “就像魏家会把魏三拿出来做个幌子,那赌坊,明面儿上是魏家暗地里的生意,可又焉知魏家有没受人利用?”太子淡淡道。

    太子的意思是,有人在魏家不知道的时候控制了赌坊,利用赌坊谋利,今魏家事败,幕后之人杀人灭口。

    “魏家怎么说也是大将军府。”穆安之看向太子。

    太子道,“见过蜘蛛么,结网时悄无声息,待网结成,猎物已插翅难逃。”

    穆安之上下打量太子一眼,“是得小心着你。”

    太子眉眼染上一丝笑意,阳光下像极美极薄的琉璃,“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别浪费我给你创造的机会。”

    穆安之“切”一声,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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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二二七章

    第二二七章

    穆安之回到刑部传达了穆宣帝的意思, 程侍郎道, “臣这就去写折子。”

    穆安之吩咐一声, “陛下的意思, 魏晗年迈,允他家中近人到牢中服侍。”

    “是。”程侍郎问,“殿下, 有人数规定吗?”

    “放一个就行了, 又不是有什么功劳,还要供着不成?”穆安之很厌恶魏家。

    “是。”程侍郎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待程侍郎退下,穆安之召来杜长史, 说了太子出的主意。

    主意是个好主意, 不过, 东宫可不是朋友。

    杜长史道, “待安排好人选,殿下进宫上禀陛下。其他的, 殿下问一问,看陛下可有意着禁卫看守魏晗,这样就不是咱们的首尾了。”

    “我看陛下虽对魏家有些旧情,但对魏晗不大在意。”穆安之端起手边的残茶给桌上的一小盆月季浇了些水, “太子不会突然这么好心,不过, 他亲自出的主意,要真是个坑,他脱不开干系。”

    “可太子为什么要帮殿下呢?”他家殿下以前是明刀明枪争过储位的, 与东家素来不睦。

    “兴许是为了蜘蛛。”

    杜长史没明白穆安之这话的意思,不过,穆安之显然不想多做解释,同杜长史道,“赌坊那几个人查的怎么样了?父母家人、亲戚朋友?有人能杀了他们,难道能把认识他们的人都杀光?”

    “会不会打草惊蛇?”

    “能惊到蛇自然最好,惊不到也没什么。”穆安之心下一跳,突然明白太子为何插手魏家案。

    对。

    就是他说的那句话,魏家毕竟是大将军府。

    如果连大将军都能这样被算计,背后之人该是何等的可怕。

    这样的背后之人,是要做什么呢?

    太子那阴险小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穆安之看向杜长史,“那个白肇东可不可靠?”

    杜长史,“自打他回到帝都,冯侯一天十二个时辰派人盯着他,如果有半点不妥之处,立刻就会送他到大牢吃官司。”

    穆安之沉默片刻,还是道,“算了,这件事咱们暂不用多理。不过,魏晗如果还没真正老糊涂,他希望见的人应该是白肇东,而不是他旁的那些子子孙孙。”

    杜长史也深以为然,就魏家把魏老将军招出来顶缸的事,就够寒心的。何况,纵魏老将军不计较,这个时候就是见也是见最有用的儿子。

    见穆安之没旁的吩咐,杜长史起身道,“那属下再调拨些人手,加快调查赌坊之事。”

    穆安之颌首。

    杜长史极为明敏,派出的人手比寻常凶杀案要多,但也没有太大张旗鼓,势头拿捏得恰到好处。

    傍晚回家,见侍女捧着一匣笔墨之物,笑问,“这是做什么?”

    李玉华服侍服脱了外头官袍,换了身家常湖蓝衣衫,一边儿说道,“今年是大比之年,举子们都要考进士了。阿阅的叔叔朱晚朱举人,也是今年下场。阿阅已经把帝都的文殊菩萨都拜遍了,送她些笔墨,也是好兆头。”

    穆安之还凑过去帮着挑了一回。

    唐墨也在自家祖传的科举运势牌借陈简带,陈简接在手中细细赏鉴,整体长方形,四角摩圆,最上有个圆润的穿孔处,上面刻着玄奥符文。陈简道,“以前听家中长辈说起,你家存有当年何小仙儿所赠科举符牌,原来竟是真的。”

    这玉一望便知有些年头,玉质平常,却透着古拙之意。

    “我还在神仙祖宗灵前给你供了三天,包准能增强运势,保你中状元无疑。”唐墨夸下海口。

    这玉牌有些来历,据说当年何家,也就是江珣之妻何氏祖上的一位姑奶奶,很有些神通,当年何家起家,一门四进士,在仕林中传为美谈,据说何家能中这些进士,原因就是这侠何小仙儿在弟弟们科考时,必要做一面玉牌送给弟弟佩于身上,凡佩此牌,考运超凡,文章写的比平时都要好上三分。

    不过,这也都是些传闻,毕竟百多年前的事了。

    唐墨道,“对啊,这就是当年何小仙儿所赠我太祖父的,我祖父科考时戴过,果然一考一灵。我爹我哥都用过,这次阿简你要考进士啦,借你戴戴。”

    “这太贵重了。”陈简心中很感动,想着小宝傻傻的,这不把家中宝贝拿出来了么。倘是挑剔人家,还怕你借人家运势哪。

    “你就用呗。其实也有旁支兄弟长辈科举用过,很灵的。”唐墨就要给陈简系腰上。

    陈简手里一晃,没把这玉牌给他,“这岂不是要借你家运势。”

    “唉哟,你这想哪边子去了。”唐墨拍他肩头一记,“我三舅当年考秀才也借去用过哪,考三回都没中。他一本《论语》都勉强,就想凭这玉牌加持运势,难道就能中?说能加持运势也是说学问不错的人,有助运势。你要学问跟坨狗屎似的,就是我家神仙祖宗复活,也是中不了的。”

    “你不知道,我三舅连考三年秀才不中,我外祖母还说我家这玉牌不灵。结果,我哥春闱,一考就中了。”唐墨说。

    陈简道,“你考秀才时怎么没见你戴过?”

    “我家一般都是春闱才会用,我哥秀才试、举人试也都不用。倘是前两科便戴玉牌,心理上未免依赖,这玉牌就像锦上添的那朵花,得自己先是块锦,再加持一下就行了。像我三舅那样的,秀才试就用,我家就他一例。”唐墨说,“运势是双方的,阿简你学问好,戴这玉牌,玉牌也能沾沾你的文曲之气,等下回我用,肯定也灵光的不得了。”

    因唐家出过神仙,唐墨于这方面反是很看得开。

    陈简问,“你家族中没人春闱么?”

    “宗家没有,分家就不知道了。咱俩什么交情,难道我要把玉牌给个姓唐的陌生人用。”唐家家族庞大,不过,族中有规矩,十代便要分宗另立,如今唐驸马是宗家族长,那些分出去的旁支便称分家,分家另有族长。

    唐墨自陈简手中取过玉牌,给他系在腰上。

    陈太太见着这玉牌后双手合什朝西念了几声佛,把唐墨夸了半个时辰,善良贴心人品佳,相貌出众心肠好什么的,陈太太还说哪,“也就是我没闺女,我要有闺女,就给闺女招阿墨这样的女婿。”

    陈简心道,他娘倒是挺有眼光。

    陈翰林知道后,虽他一向不信鬼神的人,也没说啥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扫兴话,反是心里暗地也念几声佛,求神佛保佑儿子科考顺遂。

    如今诸春闱考生,满朝文武,最关心的莫过于春闱主副考官的名单。

    穆安之除外。

    杜长史过来回禀,“前儿程侍郎打发人到魏家,说可派一人到牢中服侍老将军,魏老夫人去了,魏老将军见着,问明白怎么回事,便打发魏老夫人回去,不让老夫人服侍。问程侍郎能不能换人,如果不能换,他自己清清净净的也无妨碍。今天换了白肇东进去。”

    “怎么今天才去?程侍郎不会在这种事上耽搁。”穆安之问。

    “前儿白肇东去了通州,今早方回。”杜长史道,“果如殿下所料,前儿寻白肇东未果,程侍郎就问老将军能不能换个人,老将军除了白肇东,不想再见魏氏旁人。”

    穆安之问,“看守换了吗?”

    “没有,还是原来的人。”

    穆安之进宫递魏家案的折子时,将白肇东进去服侍的事也与穆宣帝说了一声。穆宣帝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太子有些不解,“魏家有姓白的亲戚么?”

    穆宣帝对此倒是一清二楚,“魏晗年轻时一桩荒唐事,也是他的骨血,这孩子倒是有良心,一接到信儿就回的帝都。”

    穆安之眼眸中闪过一丝情绪,穆宣帝鲜少出宫,对魏家旧事清楚倒罢了,对白肇东接到信儿回帝都之事竟也这样清楚!

    太子道,“既是魏家骨血,怎么倒姓了白?”

    “生母卑微,进不了族谱,就随了母姓。”穆宣帝哼道,“我看魏家满门子孙,倒就这白小子还有些样子。”将折子一合,递给太子,“看完后交予侍诏厅照折子拟旨,另,魏胜虽无明显罪责,但居官不谨,为官昏馈,罢职,流放北疆三千里,军前效力。”

    穆安之有些意外,魏胜当真是魏家择的最干净的一个,明显魏家要保的人是魏胜,穆宣帝却点名将魏胜去官发配。却也不甚意外,如果穆宣帝连白肇东是接到魏家信儿回帝都的事都清楚,那么,穆宣帝对魏家案的了解可能超乎他的想像。

    穆安之看穆宣帝没旁的吩咐,便退下了。

    大牢。

    魏晗之前官居正二品,穆宣帝特意吩咐不要苛待,刑部便给魏晗换的干净牢间,里外两间,在刑部大牢里是一等一的牢房了。

    水有些冷了,白肇东一膝着地,将魏晗泡在温水中的双脚用柔软的布巾裹住擦干,顺手将铺好的丝棉被拉开,服侍着魏晗就寝。

    白肇东出去将水倒了,自己方开始洗漱。

    待洗漱毕,白肇东抱着席子进去,魏晗道,“到床上来。这大冷的天,睡地上要生病的。”

    白肇东也没勉强,倒是说,“您会不会觉着挤?”

    “挤点儿好,暖和。”魏晗说。

    白肇东便将被褥安置在床外侧,也方便夜间照顾魏晗。

    魏晗感受着脚下暖融融的汤婆子,这是一早放进去的,睡时被褥便烤的暖乎乎的,在这样冰冷的夜里,真舒服。让他不禁想到少时的寒夜,母亲也总会放这样一个汤婆子到被子里,不论多么冷的夜,都能一夜好眠。

    不过,他早不是纯真的少年了。

    魏晗望着幽深黑暗的牢顶,轻声说,“魏家的身份已经帮不上你,为什么还答应过来?”

    白肇东,“不是您叫我来的么?”

    “为了娶冯家小姐?”魏晗问。

    “一半。”白肇东不否认,“你知道,我从没看中过魏家的身份,不过,我需要一个上等风评。”

    “另一半呢?”魏晗有些猜不出了。

    昏黄油灯下,白肇东望向魏晗老迈的面孔,“听说当年倾心于母亲的人很多,不乏达官显贵、俊俏郎君,我始终想不明白,母亲为何会看中您。您当年,既无大将军之权,相貌也不算顶尖。”

    魏晗陡然一阵大笑。

    在外当值的狱卒都被笑声所引往里看了几眼,心说,这有儿子服侍就是不一样啊,坐大牢都能这样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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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二二七章

    “你的母亲很喜欢跳舞, 是当年名震帝都的舞姬, 有人为看她一舞, 不惜倾家荡产。那是位家道中落的年轻人, 为了买一席观舞的酒水,卖掉了家中祖宅。你母亲知道后,将酒水的钱还给他, 劝他好生过日子。后来, 她便不只在合欢楼跳舞,也会去贫寒人家聚集的西城,每月都会去两次。很多人仰慕她, 这里头就有信王的小舅子王环, 王环也是当时孝敬太后娘家内侄, 先帝嫡亲的表弟, 王家因孝敬皇后的缘故,权势很大。王环要纳她做小, 她一心只想跳舞,不不愿为人妾室。有一回她去西城跳舞,回合欢楼的路上,马车被劫持。我正带人巡视城防, 凑巧救下她。”

    魏晗道,“你母亲非常刚烈, 她断不肯罢休,便将王环告上帝都府。因你母亲在城中很有名声,御史台也有御史参了王家一本。但, 劫车的奴仆顶下了这桩罪责。你母亲不服,继续向刑部上告。王环十分恼怒,带了很多人打砸了合欢楼,还要羞辱她。我正巧换防,帝都凡这样的打砸之事,帝都府差衙、禁卫军都可管的。当时,我只是个玄甲卫的一位六品千户,觉着王家欺人太甚,带手下过去制止时,王环出身显赫,即便被擒,王环犹让手下只管打杀,扬言谁敢碰他一下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禁卫军便真的不敢用狠,一时落了下风,我情急之下,不留心踢断王环一条腿,王家人登时怕了。”

    白肇东都觉不可思议,魏晗原本有些发福,入狱后心志受到打击,人迅速消瘦,肌肤松弛,完全没有半点往昔气概。此时谈及旧事,也只是淡淡的。白肇东却知此间危险,“想像不出。”

    “是啊,我偶而想到年轻时,也奇怪当年怎么那样的满腔正气,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向。”白肇东道,“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可能还像祖先一样在玄甲卫任一位不大不小的武官,虽则家资不富,也能太太平平。”

    “你因此事受了牵累?”白肇东问。

    “御史上本参劾,老国公据理力争,我只是受到训斥。”魏晗道,“但王家不肯罢休,他们一时动不得我,家族中子弟却受到我的连累,我的兄长在朱雀卫当差,被人一刀砍伤了腿,即便请遍帝都名医,最后依旧跛了,只能自禁卫中退了下来。母亲带小妹去天祈寺上香,路上惊了马车,自马车中摔出来,都没能保住性命。”

    “你后悔吗?”白肇东问。

    “不知道。不是你大伯劝我,我可能已经疯了。可相对往后余生,我也只有那些年才算活过。”魏晗道,“我立誓要报仇血恨。这个时候,你母亲下帖子,引荐我结识了柳世子。”

    “柳世子知道此事后引我到老国公面前,我才有机会请老国公为魏家做主。老国公十分恼怒王家所为,请先帝约束外戚,并要刑部彻查咱家惊马之事,连带你大伯,也安排了兵械库的差使。”魏晗道,“我开始受到老国公的重用,后来,程大将军当差不谨被先帝罢免,也是老国公力荐我接掌玄甲卫大将军之位。”

    “老国公对我,恩重如山。”魏晗的声音里至今能听出感激。

    “那些年月,多好。”魏晗回味着往昔。

    “你与柳家交好,陛下为何会重用你这些年?”白肇东问的直接。

    魏晗的神色仿佛被什么定住,辩不出喜怒哀乐,眼珠凝滞不动,视线无意识漂浮,良久,他方道,“因为,是我将陆伯辛引荐给老国公啊。”

    “姓陆?陆家人?”白肇东说。

    “当时只是无名小卒,后来大名鼎鼎,陛下至今念念不忘的朝廷忠良,武将表率,睿侯。”魏晗赤果果的讥诮道。

    白肇东有些意外魏晗这种口气,又有些恍然,“陆家人那么早就来了帝都。”

    “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魏晗讽刺着说。

    “我当时为什么要听你母亲的话,去举荐他。如果没有听妇人之言,就不会害老国公满门。”魏晗喃喃,“为什么?昏头啊……”

    白肇东问,“你因此记恨我母亲吗?”

    “不,你母亲只是希望我帮忙,我彼时官居正三品,掌玄甲卫,有自己的判断力,是我自己判断失误。你母亲虽身在乐籍,却人品清白,一意追求舞技之颠,比起当世汲汲营营如我,高贵百倍。”魏晗轻叹,“我早已腐朽不堪。”

    “我不过是痛悔当初,迁怒罢了。”魏晗满心苦涩。

    白肇东不解,“坊间都说睿侯深得老国公喜爱,当年柳家出事,睿侯拼得爵位不要,连上十二道奏章为柳家求情。”

    “是啊。多么的有情的义,情深义重。”魏晗望着黑暗的屋顶,“每每想到他在老国公灵前痛哭的模样,便忍不住的做呕。陛下要夺柳家之爵,他自北疆连上十二道奏章为柳家求情,陛下恼怒至极,夺了他的爵位,降了他的官位,他仍是一次次的为柳家说情。原本,陛下还能顾念些许旧情,他惹恼陛下,柳家嫡支连最后一个男丁都没保住。”

    “他以为他的惺惺作态能瞒过我?这个下作阴毒的贱种,老天有眼,收了他去!”魏晗至今仍恨不能吮其血食其肉。

    白肇东有些迟疑,“您对柳家难忘旧恩,陛下知道么?”

    魏晗道,“陛下知道也不会信的啊。当年调查柳家混淆血脉之事的人,就是我啊。”

    这件事,白肇东在冯侯身边时是听说过的,当年老国公过逝,柳世子袭国公位,但很快有御史参奏柳家以外室子充作嫡子。

    这是柳世子当年的一桩风流官司,柳家多年规矩,家中子弟不可纳小。柳世子却是个风流人,不敢纳回家去,便在外置的外室。世子夫人一直无子,不知两人如何商议,世子夫人假作有孕,十月之后,柳世子将外室子抱回家,充做嫡子。

    这件事被御史所知,柳世子不认,穆宣帝着人调查,最终被证实确有其事,柳家衰落由此而起。

    可既然魏晗对柳家有这么深的感情,为什么会在这件事情上……

    白肇东忍不住问,“这件事情是你捏造的。”

    “不,的确是真的。可如果不是陆伯辛以程家事相威胁,我怎么都会替世子遮掩一二。”魏晗苦笑,“我从此便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凭他拿捏。”

    “程家事。”白肇东咀嚼着这三字,不禁心下大骇。

    魏晗深深看白肇东一眼,“程家不出事,我怎么掌玄甲卫呢?”

    “可我听说是先帝出宫遇刺,当时负责保护帝驾的是玄甲卫。这件事与你有关?”

    “恰当的时机,一个小布置就可以做大事。”即便是上等牢间,床也不宽敞,两人挨的极近,魏晗的声音仿佛就在白肇东耳边呢喃,“就像你推动魏家分宗,当时那信儿传进牢中,我就明白这是难得的机会,立刻吐了血。你很聪明,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不是吗?程家事,一个道理,不用我多讲了吧。”

    老人暮年的呼吸在耳际仿佛沉闷的风箱一般粗重,牢中的寒意无孔不入,白肇东紧了紧被子。

    白肇东乍然一听有些惊诧,细想却能明白。当年魏晗因王家家破人亡,那个时候,魏晗必然会想报仇。要报仇,就要握有权力。

    白肇东不解的是,“这件事陆家怎么知道?”

    “我也想知道陆家是怎么知道的?可惜老国公去的太早,纵到地下,我也无颜见他老人家。如今我落到三殿下手里,不知是不是天意?”魏晗自嘲。

    可其实,如果朝中真的有人支持三殿下,他魏晗勉强算一个。

    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这一生,作恶甚多,有此报应,也是天理循环。

    “你要小心林程。如果他要报昔年程家之仇,魏家已经一败涂地,其他人享过我的福贵,如今受我牵累,也是有因有果。你不一样,你不沾魏家半点,魏家上下,也就你还算个人。你我虽无父子之情,可我总是盼着你好的。”

    魏晗轻声一叹,叹息中五味杂陈,他这一世,不能不说不显赫,可回味起来,最有滋味的竟还是年轻时一心一意当差的那几年。

    哪怕得罪权贵,哪怕百般后悔,却是那样真切的活过。

    后来,他谋夺程家大将军之位,由此跻身帝都权贵之列。不想,却是成于斯,败于斯。

    因果相报,不外如是。

    夜已深。

    隐隐有更鼓声传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晗伸手拍拍白肇东的被子,“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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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二二八章

    第二二八章

    第二天一早, 白肇东起床, 见魏晗仍无动静, 以为魏晗还在睡, 洗漱后见魏晗还是头朝里的姿势,白肇东轻手脚的将自己的被褥收拾妥当,魏晗仍是一动不动, 白肇东立刻察觉出不对, 唤了几声没应后,直接扳过魏晗的身体,已无生息。

    魏晗这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内容之劲爆, 穆安之都震惊不已。

    穆安之出生时, 柳家已灰飞烟灭,柳皇后待穆安之也很冷淡, 即便是生身之母,穆安之也不能拍着良心说与他生母有多深厚的母子情。但,柳家事竟有此等内情。

    倒是魏家没讨得好,魏晗直抒胸臆的这些话, 完全把穆宣帝心中仅存的一丝君臣之臣也消耗殆尽。

    睿侯那是谁啊,那是穆宣帝心中的皎皎明月、朗朗清风, 为着穆宣帝的江山,几番出生入死,最后将性命都交待在了北疆。至于魏晗说的睿侯连上十二道奏章惹怒穆宣帝的事, 穆宣帝对穆安之道,“魏晗的话,一句都不必信。这朝中,谁会为了给旁人求情连自己爵位官位都不顾?谁作戏,能做到这个地步!是,他是后来再度封侯,可难道他长了前后眼,知道自己以后还能赐爵?”

    穆安之点头,“陛下这话在理。”

    “事情原本就是如此。”穆宣帝面容转淡,“既然魏晗提及程家之事,就交由刑部重新审查,当年程家可有冤枉。”

    穆安之便又领了一桩差使回刑部。

    杜长史知道此事后说,“倒没想到程家得利。”

    “有什么用,程家人估计都死完了,便是翻案,那些冤死的难道能活?”穆安之不以为然。

    黎尚书跟穆安之商量着,这案子就请穆安之挂名,程侍郎赵侍郎督办。

    穆安之道对这案子半点兴趣都无,“尚书大人挂名就可。”

    把黎尚书急的,三殿下您审案是把好手,怎么半点政治头脑都无,程家案有何要紧,要紧的是,现任朱雀卫大将军林程,母家便是程家啊。这么绝佳的送人情的机会,怎么能不用呢?

    黎尚书以目示意杜长史,赶紧劝劝殿下。咱们殿下正直惯了,你小子不会也转不过弯儿吧。

    杜长史也劝穆安之,“当时殿下在御前,陛下既将这差使交给殿下,殿下怎么也要挂个名儿的。”

    “好吧,随你们。”穆安之不想为着这么桩小事聒噪,便应了下来。

    还好,殿下虽有些犟脾气,却是肯听忠臣劝谏。黎尚书笑眯眯,“那臣就这样吩咐去了。”

    热闹的说笑声自外传来,穆安之向外看一眼,就见胡安黎与唐墨一道走进来,尤其唐墨,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穆安之道,“什么事这样欢喜?”

    唐墨连忙把手里的单子递上去,“三哥,今年的会试榜出来了,阿简名列前茅,会试第一名。”

    黎尚书赞叹,“今年又要出一位少年俊才了。”

    穆安之也挺欣赏陈简,做事够狠,在会试榜上也看到了朱晚的名字,朱晚年纪比陈简略长,也是二十出头,穆安之道,“少年俊才不止一位。”把榜单递给了黎尚书。

    黎尚书也看到几位世家子,只是年纪都比陈简大不少,一时没明白穆安之所指。穆安之突然想到一件事,“如玉今年回帝都述职,哎哟,有件要紧事忘跟陛讲了。”起身就要去陛见。

    黎尚书在侧,便打听了一句,“殿下,什么事这样急?”

    穆安之道,“让陛下派些得用人手去北疆接一接如玉他媳妇,去岁有惊无险,他们这自北疆回帝都,千里迢迢的,少了护卫怎么成?”

    黎尚书想到白大人为朝廷制出的强弓劲弩,亦是道,“是啊,殿下赶紧去跟陛下说一声,白大人的安危断不能轻忽。”

    穆安之匆匆进宫,穆宣帝带着太子正与裴相、韦相说殿试的事,见穆安之过来,穆宣帝道,“你今儿倒是闲。”

    “有件要紧事忘跟陛下提了。”穆安之没半句啰嗦,当当当把裴如玉与其妻白大人回帝都述职的事同穆宣帝说了,“如玉就是有几个健仆,遇着马匪也是白搭,主要是白大人的安危,陛下看是打发哪路人马过去护送才好。”

    穆宣帝颌首,“这事提醒的对。朕去岁还想着,今年一忙春闱的事便忘了。”想了想,“宣林程江珣过来。”

    穆安之也就是给穆宣帝提个醒儿,说完就要下去。韦相笑道,“听闻裴县令在北疆这几年,治理北疆很好,如今这回帝都,裴相便祖孙团聚了吧。”

    韦相是好意,他先时不知此事,回帝都后才听说裴相一怒之下把裴如玉赶出家门,族谱除名了。如今有这契机,就想给裴相说合一下。

    裴相还没说话,穆安之先一挑眉,“看韦相说的,治理北疆治理的好,就祖孙团聚?合着要是没治理好,就不配了呗?原来孩子出众才算一家人,要是不出众,都不配活着呗?切,老裴家是什么了不得人家,难道如玉还缺这种势利眼祖宗不成?”

    韦相自回帝都,还是头一回领教穆安之的风采。心说倒是听闻因着裴如玉被逐,三殿下曾啐裴相一脸,原还以为坊间传闻不真,如今瞧着,倒是真的。

    韦相有些尴尬的看裴相一眼,心中充满歉疚。

    他能做春闱主考,多得裴相力荐,他一片好心,谁晓得穆安之这喜怒无常的。

    韦相连忙道,“殿下误会臣的意思了。”

    裴相道,“裴县令之事,与臣无关。”

    穆宣帝刚看穆安之顺眼些,穆安之就在他跟前发落俩内阁相臣,穆宣帝怒斥,“你放肆!”

    “这有什么放肆的,臣直抒胸臆而已。”穆安之道,“如玉他们回来怕没地方住,陛下您赐白大人座宅子,多拨几个侍卫保护他们。要实在不成,就让他们住臣府上是一。臣没旁的事,这就退下了。”

    穆宣帝暴跳如雷,太子连忙让穆安之快些走,裴相韦相一道劝着,穆宣帝还是罚了穆安之一年俸禄方罢。

    穆安之根本不在乎,反正现在家里宽裕,不给俸禄就不给,等什么时候看穆宣帝高兴,再借出来就是。

    穆安之大摇大摆的去了慈恩宫,是的,有差使时,穆安之十晌半月不来也是有的,若是闲了,他就成天过来逛。蓝太后见他过来自然高兴,拉着他问了许多话,穆安之说到会试陈家公子得了会员,三鼎甲有望,然后又埋怨一回韦相裴相的势利眼。

    穆安之道,“旁人就是这么想也不会这么说,亏得他俩还是在阁为相,可真会说话,真有水准。”讥诮讽刺的口气。

    “人家不是那意思。”蓝太后笑,“你心里跟裴相有疙瘩,自然看他怎么看怎么有问题。韦相也是好心,想着借这次如玉回帝都,让他们祖孙合好。”

    “切,不领这个情。”穆安之生动的翻了个白眼。

    蓝太后哭笑不得。自从穆安之改了脾气,就有点犟驴,可让蓝太后私下说,这样的犟驴样倒比以往仁义礼智信的温文尔雅有意思多了。

    李玉华也深知穆安之的性子,也不劝他,而是换了件事,“我跟皇祖母正商量着施粥的事。”

    “这刚开春,怎么又施粥?”一般施粥都是隆冬腊月,倘有贫寒人家缺少吃食,故而施粥救济。如今春暖花开的,怎么在这时候施粥?

    “三哥你不知道,严琳进城与我说,城外来了饥民,携家带口的,不知道多可怜。城外的几处寺庙庵堂,有能力的都开始施粥了。我跟皇祖母商量,也买些陈米粗粮的施舍出去。可怜哪。”李玉华出身贫寒,对于饥民乞丐就更为怜悯同情。

    穆安之道,“是哪里的饥民?”

    “听着口音,像河南的。”李玉华说。

    “河南去年就报了好几次雪灾,春天又是下雪暴雨,朝廷已经派了赈济粮,怎么灾民都到帝都了。”穆安之道,“这不是给口饭吃的事,他们这老大远的逃荒到帝都,一旦聚集,春天最容易引发时疫。”

    蓝太后也是历经过许多大事的,立刻道,“这得让皇帝知道啊。”

    “应该还不太严重,不然御史台就先上书了。”穆安之道,“皇祖母你跟陛下说一声吧。”

    “我哪里懂这些,你去跟皇帝说,说的明白。”

    “我刚被罚一年俸,被他骂出来了,这再去岂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明年俸也没了。”屁股在榻上动了动,不想去。

    “快去快去,俸禄我叫皇帝补你。”蓝太后催着他去了。

    “水还没喝一口哪。”他又渴了。

    “回来再喝水。”蓝太后开始撵人,穆安之只好去了。

    这一上午,穆宣帝是第三次见到穆安之,好在,裴相韦相已经退下,就太子在一畔。穆宣帝皱眉,“这是过来看看朕有没有被你气死!”

    “看陛下这阴阳怪气的,我说不来,皇祖母非要我来。过来跟您说一声,河南大灾,灾民都到城外了。我刚到皇祖母那里,正赶上我媳妇跟皇祖母商量施粥救济城外灾民的事,听我媳妇说郊外的几个大些的寺庙庵堂都开始施粥了。”穆安之看着穆宣帝渐渐阴沉的脸色,“就这点事,我回了。”

    太子唤住穆安之,“三弟你先等一下。”

    穆宣帝道,“发往河南的赈灾粮,一个月前户部就拨下去了,接着又拨了两次,怎么灾民还能到帝都来?”

    太子道,“父皇,不如打发个人先到城郊看看,到底情况如何。刚开春,可得防灾民聚集诱发时疫。”

    “很是。”穆宣帝道,“宣裴相、卓然觐见。”

    穆安之看没他什么事,很想回慈恩宫吃午饭,裴相卓御史都是办差办老了的,立刻就派出人手调查此事。裴相不好轻动,卓御史道,“臣没什么事,亲自带人过去,到底灾民什么情形,也摸摸底。”

    穆宣帝道,“去吧。”

    好容易这桩事完了,穆安之就想走,穆宣帝道,“难得你还有些良心,就与太子一道留朕这里用午膳吧。”

    “我媳妇等着哪,跟你们吃有什么意思,我去皇祖母那里吃。”穆安之粗略的行个礼就走了。

    原本穆宣帝想把罚的俸禄再赏给他,看穆安之这不知好歹的劲儿,干脆闭口不提。

    太子笑,“三弟是随性了些,直言直语的,可凡事轻重缓急,心里是有父皇的。”

    “就是这性子叫人生气。”穆宣帝都有些无奈。

    “心性是大事,脾性不过小节,三弟率性直为,也没什么不好。待过些日子,父皇就把俸禄再赏了三弟吧。”

    穆宣帝颜色好转,“以后再说。”

    东宫。

    陆世子意有所指,“以往,三殿下除刑部之事,对旁的一概不问一概不管。如今倒也关心民情了。”

    太子道,“这是好事。今天倘不是老三提个醒儿,还不知道河南道的灾民都逃荒到帝都了。”

    “饥民事小,三殿下那里,殿下还是留些神。”陆世子正色道。

    太子笑了笑,“表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您就是太善了。如今刑部要重审当年程家案,这案子一旦翻了,现成给朱雀卫林大将军一份厚礼。”陆世子微微探身上前,“我听说这案子是三殿下挂名督办的。”

    “急什么。”太子望着陆世子忧心忡忡的面孔,唇角一绽,笑了,“表兄怎么这样急?”

    “我还不是担心你。”陆世子说,却是被太子一挽手腕,“走走,我让太子妃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吃饭去。你要担心这个,那还有个头,我下头八个弟弟。”

    陆世子叹口气,“这么多皇子,现在除了殿下,谁似三殿下一日可陛见三次的。殿下心知肚明,三殿下再不驯,也已是简在帝心。”

    太子唇角一翘,什么都没说,陆世子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只得依从着太子的步子向内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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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二二九章

    穆安之差使不忙, 倒是李玉华每天神采弈弈的张罗施粥赈灾的事, 穆安之发现, 妇道人家的事还颇有几分门道。银子怎么用, 用在哪里,要买哪些东西,李玉华还在家里开了个小会。

    来得人很是不少。

    慈恩会的章程原是当年明圣皇后定下的, 历代都是皇后、太后主持, 如今蓝太后管着慈恩会的事。不过,蓝太后也不可能亲历亲为,大都是听下头回禀。因慈恩会涉及银款之事, 还有数位宗室、夫人做监察。

    先时穆安之没差使, 蓝太后就把慈恩会交给孙子练练手, 也省得闲着无事。后来便让李玉华代管, 这是蓝太后的私心,想着李玉华年轻, 再加上少时在乡下老家长大,虽则人聪明伶俐,可有些功课,没经过就是没经过, 蓝太后给了李玉华一段补习的时间。待慈恩会的事李玉华熟了,蓝太后三个孙媳, 总不能太过偏心,便将二皇子妃与太子妃也拉到慈恩会,有什么事叫着三个孙媳一起, 一碗水端平。

    不过,太子妃二皇子妃婚后很快有身孕,生孩子比慈恩会的事要紧的多,俩人都忙着怀孕生子,最终还是李玉华管的多些。

    何况李玉华本就爱出头管事,大家也便随了她。

    自从皇子妃们加入,凤阳长公主便把手里的一宗事让儿媳方氏接手,永定侯夫人也把自己在慈恩会的位子让给长媳唐柔然,余者纷纷效仿,也是想着孩子们长大了,该让孩子们多在一处聚一聚说说话。

    是的,慈恩会的另一个重要功能,便是社交功能。

    能在慈恩会担个监察职位的,都是帝都一等一的女眷。蓝太后凤阳长公主都看李玉华不错,便是因为李玉华能在慈恩会站住脚,她还能张罗着大家伙做些事。这就很不容易,何况李玉华是真的用心做事,也有些闲言碎语说她邀名儿、爱显摆什么的,只是私下絮叨,没人敢说到明面儿上来。

    如今长辈们退居二线,太子妃家的小皇孙昨儿个咳嗽了两声,太子妃一向拿儿子做命根子,非但宣了太医,从昨儿开始就自己不错眼的看着儿子,这慈恩会的事,她就请了个假。

    二皇子妃性情柔顺,一向不争这个,如今城外流民的事,也是李玉华第一个告诉蓝太后的,故而这会就是李玉华在自己家里主持。

    蓝国公府的大少奶奶说,“现在城里粮价飞涨,每石米就要八百钱,涨了两三倍,娘娘,咱们这银子,虽是买粗粮,怕是不能按往日价算。”

    唐大奶奶也有此担忧,李玉华道,“这只管放心,朱家世代做粮草生意,咱们一直是在他们那里买米买粮,他们的价钱一向公道,我打发人问过朱阅,她家的粮食是自湖广运来的。湖广粮价浮动不大,还是以前的价格。”

    云章郡主道,“咱们东穆地方大,其实哪年都有受灾的地方,以往倒没见粮食这样疯涨。”

    二皇子妃点了点头,她们都是主持内闱的女眷,对米价粮价要比男人更敏感。

    第一次参加会议的嘉悦公主有些不解,“三嫂,既然朱家的粮食便宜,大家伙为什么不去她家买粮呢。”

    李玉华道,“他家是做大宗粮草生意,并不零散卖。帝都粮食突然涨价,朱家的存粮也被上门求购的粮商扫荡一空。其实,哪里就真缺粮了,无非就是有人放出风声,令百姓惴惴不安,再加上商家屯粮的多,卖粮的少,这样下去,粮食还要涨。”

    嘉悦公主有些明白,“想来这也算囤积居奇了。”又问,“这样的事,朝廷不管么?”

    “积年的大粮商一般不会这么干,就像朱家,他们经验丰富,知道这事长久不了,也招朝廷反感。银钱的事该户部管,户部出手也就三两天的事。别忘了,有常平仓呢。”李玉华是穆安之给补的课,自来帝都发现自己学问不够用,李玉华每晚都跟着穆安之念书。穆安之以前也没当过先生,他是自己少时学什么就教李玉华什么。

    虽说穆安之给唐学士灌输了不少仁义礼智信,可皇子该学的,也没有不教。穆安之挑捡着实用的,从官制一直讲到民生,从历史一直说到当今,有许多学问,穆安之讲着讲着都能发现自己不足,或是查资料或是请教旁人,再继续给李玉华讲。

    所以,李玉华随口便说了常平仓。

    常平仓的粮食就是用来平抑粮价的。

    说过买粮买药施粥舍药的事,楚夫人就先走了,她是楚世子夫人的儿媳妇,年纪与凤阳长公主相仿,按理也该把慈恩会的事交给自己儿媳的,奈何儿子迷恋一位歌姬,坚决不染二色,楚夫人气的不行,宁可儿子打光棍也不能让歌姬进门。每次慈恩会聚会,看着满屋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的都是清白好姑娘,楚夫人就既羡慕又伤心,再加上她上些年纪,也不是同龄人,便不多留。

    李玉华留其他人用过午膳,大家方告辞。

    蓝国公府的大少奶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二皇子妃住的近,走的最晚,她与蓝大奶奶是正经姑嫂,李玉华就说,“瞧着大少奶奶,像是有什么事。”

    二皇子妃道,“她是有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看来是真有事。”李玉华好奇,二皇子妃也知道。

    二皇子妃抱着闺女,喂闺女吃羊乳蒸面,一边跟李玉华道,“我跟你一提,你也只当不知道,更不必为这个烦恼。”

    “你只管说。”李玉华愈发发奇。

    “我家三叔,前年三婶因病去了,家里一直操持着给他续弦,他总不乐意。不知怎么见着朱姑娘就乐意了,大嫂怕是想跟你打听朱姑娘的事。”二皇子妃给闺女擦擦脸上沾到的蛋渣。

    “朱阅?”

    二皇子妃点点头,李玉华问,“你三叔得年纪不小了吧?”

    “今年三十二,家里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是我前头三婶生的。”二皇子妃悄悄跟李玉华说,“我听说好几家宗室都在打听朱姑娘。”

    李玉华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也有人打听到我跟前,还有更叫人没法说的,有个宗室侯爵夫人还想给她家侯爷纳小,真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

    “可不是么。虽说朱家是商户,一则是皇商,二则朱姑娘的小叔会试名次很不错,倘殿试有运,一朝金榜题名,朱家可就不是商户门第了。”二皇子妃道,“朱姑娘现在出了孝,赶上这时运,能说门不错的亲事。”

    李玉华端过一边儿的温水喂小囡囡喝一口,“你家三叔不好?”

    “我家门第还成,要说我三叔,也不是配不上朱姑娘。可朱姑娘这人,很有些心高气傲,不愿意做续弦。”二皇子妃道,“家里谴媒人去了好几回,朱姑娘说她有心上人了。”

    “可你家嫂子是侄媳妇啊,叔叔的亲事,难道还要她帮忙?”这也不对呀。

    “咱们私下说,我三叔是祖母的老生子,自小嘴甜,祖母也偏疼他。我家要有什么稀奇事,多是因着他。”二皇子妃无奈叹口气,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家里有个奇葩人,真是一家子不得安宁。

    朱阅出身寻常,倘人家愿意,这亲事也还做得。偏人家不愿,何必强求。

    送走二皇子妃后,李玉华看了回账本,把安排的人手誊写在册子上,召来素雪交待下去。穆安之道,“现在慈恩会这么正式了?”

    李玉华合拢帐本,“先前也是一样的规矩,只是有内务司插手,才搞的一团乱。自上次的案子后,我跟皇祖母商量了,自此不叫内务司管慈恩会的事,就是全权都是我们几个管,非但成本能省不少,做的事也很实在。”

    李玉华问穆安之,“现在流民统计出来没有?”

    “御史台去摸底了,统计应该是户部的差使。应该是在进行中,一时间怕没有这么快。现在刚开春,这些流民安置也是个问题。”穆安之说。

    “那明天我到户部去问问。”

    “问什么?”

    “我昨儿出城瞧了瞧,几间寺庙经天祈寺为首,庵堂则是静心庵为首,道观以清风观为首,有的在施粥有的在舍药。再加上慈恩会,还有帝都府也要有赈济的,其实赈济的地方不少。与其大家乱哄哄的行善,不如分割开来。要是户部统计清楚了,比如说我们慈恩会每天可管一百个流民的吃食,这样大家分一分,每天多少米下锅,所管流民的情况也能清楚。既有助于赈济,也有助官府管辖。”李玉华道。

    “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裴相可恶,我再不跟他来往的。”户部是裴相亲管,前些天穆安之刚讥嘲了裴相几句。

    李玉华道,“我听木香姐说,裴相为人不错,就是他家女眷势利眼。”

    “那是木香姐叫老狐狸糊弄住了。裴家老太太、太太都不错,小时候我还去他家吃过饭,可慈祥了。”穆安之说。

    李玉华不跟穆安之争这个,“反正是为了做事,要不是为了公事,难道我会去户部?我已经跟几家寺庙庵堂道观都商量过了,还是要户部牵个头,不然我们接下来的事不好做,这样朝廷面子上也好看,一举双得。”

    李玉华做事劲头挺足,她先打发人派了个帖子到户部,说明天希望能跟代表慈恩会跟户部商量赈济城外流民之事,让户部安排个管事的人。

    户部一看是三皇子妃的帖子,当下就有些懵,以为是三皇子府的人是送错了地方,这该是送给哪家太太奶奶的吧。不过,户部也不敢怠慢,三皇子妃,超品,论品阶,比裴相还高。帖子直接送到三皇子妃的生父——户部侍郎许箴许侍郎那里。

    裴相一看到三皇子妃的帖子,问,“这该是给许侍郎你的吧。”

    许箴道,“三皇子府的人过来说是给户部的,下官不敢拆阅,拿来给相爷亲览。”

    裴相看许箴一眼,心说倒是听闻三皇子妃出嫁后便不与娘家来往的传闻,怪不得三皇子夫妇能脾性相投,都是六亲不认的脾气。打开帖子,里面是漆封好的信件,裴相取出一看,李玉华写的挺简单,就说明天代表慈恩会过来商量赈灾之事。

    裴相问,“谁送来的帖子?”

    许箴道,“娘娘身边的一位五品尚侍。”

    “不是皇子府的长史?”裴相有些意外,这还真的是皇子妃的意思啊。

    裴相心说,你一妇道人家,跟我们朝廷大员是两个世界,赈灾有朝廷哪。但也知道慈恩会实力不俗,起码财力不俗,何况又是三皇子妃的帖子。裴相还是要跟穆宣帝说一声的,不然他堂堂首辅,跟皇子妃一起说话,这也不大妥啊。

    穆宣帝看过三皇子妃的信,心说,这老三家的,不就是管个慈恩会,还要召户部大员国家首辅说话咋地,你咋这么大排场啊,搞得比赈灾的户部都要正式。

    不过,别看穆宣帝经常训斥穆安之,做为一个公公,对儿媳妇是有几分客气的。穆宣帝道,“这既是慈恩会的事,也别让她个妇道人家到衙门去,让许箴过去听听,看三皇子妃有什么事,只要合乎法度,给她办了就是。”

    做公爹的,可不就得宽宏大量么。

    而且,穆宣帝的安排极妙,许箴正是李玉华亲爹,完全可以当成自家人的私事处理,不然,依李玉华皇子妃的身份,不好宣召大臣,更何况是干涉政务。

    许箴只好第二日下朝后一身三品大红官袍去面见三皇子妃,李玉华一见许箴就乐了,笑道,“怪道三哥说裴相老奸巨猾,果然如此。”

    “娘娘别这样说,这是陛下吩咐。陛下让我过来,听听娘娘的安排。”许箴也没跟李玉华叙什么父女情深。

    下人捧上茶来,李玉华先打听户部做的流民登记,又说了自己的主意。许箴道,“登记好做,如今尚未统计完全,不过,估计就是四五千人。慈恩会能帮忙分担再好不过,余者庙庵道观这里,可以由户部牵头,咱们统一做个安排,就像娘娘说的,什么地方分管多少人的吃食,只是眼下还有一桩难事。”

    “您请说。”

    “这些人的安置还没定下来,倘是分一百人给慈恩会,娘娘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这些流民一起安置了。”

    李玉华想了想,“这不难,我的作坊准备扩招人手,盖了许多房舍,眼下先腾出些屋子给他们住没问题。其他的庙宇道观,等咱们碰头商量时你问一问,他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想来也能帮上些忙。”

    许箴颌首,“把流民分散安排,一则能减轻朝廷负担,二则也可防范太过密集诱发疾病。我听说慈恩会也资助医药局,不知能抽调出几个大夫?”

    “因为施粥的时候也打算一起施药,看人数而定,应该会抽调两名大夫。”李玉华说。

    许箴有些不好意思,“听说你的作坊里需要招雇人手,你看能不能安排几个灾民。给他们吃的住的,只是一时救济,还是要给些活干,让他们自食其力,才能安稳下来。”

    李玉华道,“这并不难,我来安排。”

    李玉华实际安置了两百多位流民,给他们活干,还能发工钱。在救济流民一事上,帝都府的寺庙道观庵堂一起出力,也减轻户部不少负担。

    这是李玉华的功劳,虽则功劳不大,户部不敢贪三皇子妃之功,都禀明了穆宣帝。穆宣帝心下觉着有趣,想着这个凡事爱抓尖儿的儿媳妇倒也挺能干。

    穆宣帝特意到慈恩宫赞了一回慈恩会,夸这次赈济流民的事慈恩会做的周全,尤其是把寺庙道观庵堂这些地方都张罗起来,做的井井有条。穆宣帝喜欢由慈恩会牵头张罗民间这些宗教,而不是宗教各自为政。

    这话当然不能明说,但无疑是极合穆宣帝心意的。

    “慈恩会牵头,各处能周济多少人,分派下去,井井有条的。这些流民的情况,朝廷心里就一清二楚,委实帮了朝廷不少的忙。”穆宣帝赞道。

    蓝太后笑,“以前无非就是冬天施粥,这次听老三媳妇说流民不少,有数千人。这些人没家没业的,过来帝都是求活路。是老三媳妇想出来的法子,难为她想出主意来还愿意各处联络,踏踏实实的做事。我说老三有媳妇福,没说错吧。”

    穆宣帝点头,“这事我不好赏她,母后赏她吧,也是老三的贤内助。”

    “这不必你操心。”当初慈恩会出的那拐卖孩子的事,如今总算扬眉吐气,蓝太后心情大好。

    “还有件事想跟母后商量。”

    “你说。”

    穆宣帝从果盘里拣了个黄澄澄的桔子剥开,“河南的灾情比想像的严重,朝廷已经拨了三次赈灾银粮,赶往帝都的流民仍在增多。河南到底怎么样,得派个妥当人去看看。”

    蓝太后望着穆宣帝,穆宣帝剥开桔子放在蓝太后手畔,“朕想着安之过去。”

    蓝太后有些不乐意,“阿慎一直是在刑部当差,他可没做过钦差。再说,河南闹灾,那里什么样的情况,让阿慎去合适吗?不如派个老成的官员。”

    “除了赈灾,还有赈济粮款的去向。”穆宣帝道,“接朝廷的计算,赈灾粮款是付付有余的,河南出现大批流民,必有内情。安之一直在刑部,查案经验丰富。赈灾的事,由左都御史负责。”

    蓝太后也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穆宣帝笑,“当年我做皇子时也曾到两湖赈灾,母后也没这样不放心。”

    “你怎么一样。你是做儿子的,阿慎是孙辈。我上年纪,就难免多疼孙辈一些。你这做老子的,还吃醋不成。”蓝太后已经在考虑穆安之的出行问题,“旁的不消我多说,太医派个稳妥的,侍卫方面你多上心。敢向赈济粮伸手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母后放心,我在龙虎营调兵。”

    龙虎营是驻在城外的亲兵,兵力达十万之众,一向深得穆宣帝信重。

    蓝太后便不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ps:可能是刚回家的缘故,狠狠睡了两天,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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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二三零章

    第二三零章

    慈恩宫。

    李玉华正在看蓝太后给的两匣子新首饰, 就听蓝太后说起穆安之要去河南赈灾的消息。李玉华问, “皇祖母, 那要去多久啊?”

    “这说不好, 怎么也要等河南灾情有所好转。”见李玉华没说话,蓝太后以为李玉华是舍不得穆安之,不禁心下一软, 想着小两口成亲以来从未分离过, 便软声劝道,“皇帝也是看阿慎当差好,才让他去的。”

    “是啊, 难得裴状元回帝都述职, 三哥一直期盼着跟裴状元相见, 这样算来, 怕是见不着了。”

    “如玉也不是这一次回帝都述职,他当差出众, 以后调回帝都也未可知。你们年纪这么小,还怕以后见不着。”蓝太后道,“再说,你在帝都替阿慎好好招待如玉夫妇是一样的。”

    “这怎么行呢。三哥出远门, 我得跟他身边儿服侍啊。”李玉华说,“他这个人, 一做起事来就没日没夜的,哪次都是我打发人把饭食送到他衙门里去。有时还要把差使拿回家,半宿半宿的看, 要是没我在边儿上,这么煎熬如何了得。皇祖母您能放心?”

    “那你也不能去,你女孩子家,路上辛劳,我也舍不得。”蓝太后也心疼宝贝孙子,“让孙嬷嬷跟着阿慎去,再挑几个伶俐的丫头。”

    “孙嬷嬷倒是周全,只是她一向对三哥百依百顺的,丫环们虽忠心,也是听吩咐做事。就三哥的脾气,能听她们的?”

    要是搁以前,蓝太后还有把握,如今蓝太后自己的话,穆安之也是不大听的。蓝太后不禁叹气,李玉华道,“祖母也知道我,我小时候在老家长大,什么苦日子没经过。不就是去趟河南么,有车有马的,这能叫辛苦,以前我到老家县城去,都是靠两条腿走的。我去了非但能服侍三哥,还能帮三哥的忙,河南定是赈灾不力才会让三哥过去,那里官场上的太太奶奶们,我就能帮着应酬,倘有他们官场上不好说的话,我还能帮着递个话。”

    叫李玉华这么一分析剖白,蓝太后也觉着,李玉华是个能帮上忙的。国家大事不敢指望她,起码李玉华在身边,能把孙子给服侍的妥妥的。

    蓝太后自然是更心疼穆安之,尤其是宝贝孙子愈发中用的情形下,蓝太后拉着李玉华的手就笑了,“好孩子,要不连皇帝都夸你是阿慎的贤内助,我也说他有媳妇福,只是若允了你去,非但要把他照顾好,你自己也得照顾好自己个儿,累着你我一样心疼。”

    “皇祖母放心吧,大事还是三哥他们操心,我跟着就是忙一忙他们的衣食住行。”李玉华认真的说,“这在外头虽不能与帝都比,也得干的是干的,稀的是稀的,自头到脚的把三哥服侍好。”

    做为一个太婆婆,蓝太后就喜欢这种不怕苦不怕累还待自己孙子真心的孙媳妇啊。蓝太后又赏了李玉华许多药材,叮嘱了许多出行要如何准备的话。

    御书房。

    犹带着三分寒意的春风拂进御书房,穆安之瞪着卓御史,转而看向穆宣帝,“我跟他一起去河南赈灾!”

    不待穆宣帝说话,穆安之自己先一幅你们没搞错的神色吧,“跟他一起办差,怎么才能忍着半路上不捶死他?!”

    卓御史立刻道,“还得请陛下给道口谕,可千万别让三殿下捶死臣。臣想保存有用之躯,为陛下效力。”

    穆宣帝瞥太子一眼,看你出的这好主意。穆宣帝道,“他敢捶死你,回来我捶死他。”不待二人再废话,穆宣帝直接说,“这次到河南,一则看河南灾情到底如何,二则朝廷的赈灾银粮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三则将灾情如实上报,安抚受灾百姓,莫使他们流离失所。”

    卓御史正色道,“是,臣遵旨。”

    穆安之问,“既是钦差,谁主谁副?我先说,让我去管这差使,就得给我临时处置之权,谁知道到河南会遇着什么情况,那边儿离帝都好几百里地,倘有急事,我得能做主。不然别叫我去。”

    卓御史久在朝中,他品阶虽高,但既是与皇子同行,皇子又怎会屈居臣子之下。三殿下问的这话,一看就是个生瓜。他眼珠微微一动,连忙道,“臣如何敢掠殿下锋芒。”

    穆宣帝之所以用穆安之,一则是太子推荐,二则穆安之在刑部断案十分迅速果决,虽是第一次出远差,穆宣帝就得要这么个果决之人去处置河南灾情。穆宣帝道,“你为主,不过,到了河南要多听卓卿的意见,卓卿在赈灾上极有经验,不是你能比的。你们既为钦差,自然可临时处置。”

    如此,穆安之虽不愿意与卓御史一起当差,也应了这差使。

    穆安之道,“我要调阅所有关于河南灾情的奏章。还有,接下来会派人到帝都流民那里做些调查,先跟陛下打个招呼。”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穆宣帝也面色缓和,穆安之说话是很让人无语,但做事俐落,条理分明,穆宣帝还是很喜欢的,大方的说,“奏章到内阁去取,调查的事你们商量着来。余者再有什么需要的,具折以奏。”

    穆安之同卓御史道,“麻烦卓御史去取奏章吧。”

    卓御史微微欠身,“遵殿下谕。”然后问,“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后天。”穆安之完全没有同卓御史商量的意思。

    卓御史颌首,“还有一事,咱们去河南赈灾,要向户部申请赈灾所需米粮,不知要申请多少数量?”

    “眼下不好说,开春以来,已经向河南拨了三次粮款。现在河南什么样,还不清楚,不急调拨米粮的事。你就去算算咱们一路要用多粮草,再划出半月富裕,也就差不离了。”

    卓御史不再多言,行礼退下。

    穆安之回刑部,先把杜长史召至跟前,让他帝都府拿郊外流民的卷宗记录,然后在流民里挑选一百人做调查,家乡是自什么时候开始闹灾的,当地官府如何赈济,他们何时开始离乡乞讨来到帝都。

    杜长史惊讶的问,“咱们要去河南赈灾?先时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知道是谁给陛下出的馊主意,还是跟卓然那讨厌鬼一道。对了,今天回家收拾收拾,后天出发。你跟我一道去,让老华留守。”杜长史立刻去安排流民调查之事,穆安之召胡安黎进来,让小易去请程侍郎郑郎中过来,把手头的事交给程侍郎,郑郎中的话穆安之要带走,一并到河南查赈灾之事。

    卓御史打发送奏章的人很快就到了,与之一道的还有御史台对城外流民的调查资料,附赠卓御史的一张纸笺:日行一善,不必言谢。

    穆安之心说谢你个头,有这资料不早说,他已经把杜长史派出去了。

    交待好手头上的事,穆安之召来胡安黎,“跟小杜说,资料御史台送来了,不用再统计。去问问流民,老家可还有亲人父母,哎,都到这个地步,估计亲人也不多了。还是问一句,或是有呢。若是有的,可代他们写信一并捎到河南去。”

    胡安黎心说,殿下心肠真善,一躬身,下去办了。

    刑部这里的事交待完毕,穆安之一回府,就见丫环婆子们搬着各类箱匣物品出出入入,进屋问,“这是做什么呢?”

    “这不是要去河南么,我先收拾东西呀,什么时候启程?”李玉华盘腿坐榻上,眼睛瞅着整理出的清单,看还缺什么少什么没,一面问穆安之。

    穆安之笑,“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我正要与你说,我这去河南,最多也就一个月回来。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不行。皇祖母说让我跟你一起去,我得在你身边服侍你哪。”李玉华的眼睛从清单上抬起来,对穆安之明媚一笑,“已经跟皇祖母说好了。”

    “这不成。河南闹了大灾荒,现在不知萧条成什么样,我去就行了,你别去。”灾荒会死很多人,饿死的,病死的,赈灾自古不是什么好差使,穆安之自己不挑差使好坏,却不想李玉华跟着受累,何况玉华妹妹女孩子,惊着吓着也不好。

    李玉华伸手给他摘掉肩头沾到的一片枯叶,“城外的流民什么样,我早见过。再说,既是做夫妻,就是要一辈子不分开的,难道你去河南,我在帝都,两地分离不成?你看,裴状元到北疆,木香姐就跟他到北疆。做夫妻,可不就得甘苦与共。”

    别看穆安之在穆宣帝跟前都会偶尔发作一回,他闹起性子来,穆宣帝也没什么法子拗得过来。一物降一物,穆安之就拿李玉华没法儿。玉华妹妹想跟他一道去河南,也是为了照顾他,穆安之怎么也不能发火啊。讲道理吧,穆安之从晚饭一直讲到睡觉,嘴皮子磨薄了一层,李玉华仍是那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李玉华还列举了她能帮上的忙,穆安之一行的衣食住行不说,到河南,她还能帮着赈灾哪。叫穆安之别小瞧她。

    穆安之真不敢小瞧她,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跟皇祖母说的,穆安之进宫一提这丫头要跟他去河南的事,皇祖母就一脸欣慰,还劝了穆安之好几句,说李玉华有帮夫命,跟他一起去肯定能顺顺利利的。

    待第二天穆安之回府,李玉华早把府里的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内宅的事交给孙嬷嬷管,外头的事交给华长史,都不消穆安之操心。另外,李玉华还召见朱阅,让朱阅去问问,在帝都的几个大粮商,问他们可愿意随军一道去河南。

    朱阅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都说河南缺粮,只是在河南没生意关系的,这时候也不敢去。娘娘,我们若去,能随军同行么?”

    “自然。”李玉华颌首。

    “那不知需要多少粮食,粮价大约多少,我们心里也有个准备。”

    “粮食要多少我也不清楚,价钱嘛,到河南,自然是随行就市。”李玉华说。

    朱阅心下一喜,问,“娘娘,这事要不要知会粮商行会的会首,段会首一向德高望重。”

    “望重不大清楚,可德高有待商榷,先时帝都不过来了几千流民,就有人敢起哄闹事乱传闲话抬高粮价,他粮商行会的会首是做什么吃的?”李玉华不屑的哼一声,与朱阅道,“明天殿下就要起程,你今晚把这事办了,有几家算几家,愿意跟着殿下一道去的只管去。”

    “是。”朱阅立刻下去办了。

    因这次要远行,李玉华也叫了严琳来一通吩咐,慈恩会的事就暂且让二皇子妃多费心。

    华长史知道三殿下不愿意三皇子妃同行,不过,华长史眼明心亮,看三皇子妃这一通安排,私下与杜长史道,“还是跟殿下说说,让娘娘一道去无妨,我看娘娘是能帮上大忙的。”

    杜长史听说三皇子妃召集粮商同行的事,也不禁点了点头,“别说,这法子是不赖,听到帝都的流民说,河南现在即便是生了虫发了霉的粗粮,也要二三银子一石哪。就是有银子也没处买去,真不知朝廷拨下的银粮都去哪儿了!”

    “别说,咱们娘娘的确称得上贤内助。”杜长史就跟华长史两个,华长史拿自己举例,“下官自打成亲时起,不论在乡读书还是千里做官,都不能离了我那老婆子。有时候,心里有了事,就得听她唠叨几句才过得去。”

    “是啊,我虽没成亲,可以后娶媳妇也是要在一处的。殿下,娘娘待您真心,一心想服侍照顾您,这是鹣鲽情深啊。您就别为这烦恼了,您要一直不答应,非要娘娘留在帝都,反是让她牵挂。就是殿下您远在外头,能不记挂帝都的娘娘。不如就一起去吧。待到了河南,让娘娘留在洛阳府,不会有什么事的。”杜长史也跟着劝一句。。

    穆安之惊,“你俩怎么也被收买了?”

    华长史笑,“自打来殿下身边,一日三餐,四季衣裳,笔墨纸砚、出入行走,连家里老妻生辰,娘娘都想着赏东西,臣等心下感念,娘娘这样贤惠周全之人,在殿下身边,臣等都为殿下高兴。”

    连老华小杜都为李玉华说话,穆安之算是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ps:感觉又受了拖延症的诅咒,明天一定零点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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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二三一章

    相对于穆安之的强势, 李玉华甭看平时也挺爱张罗事, 实际上, 李玉华属于润物细无声类型。她先声夺人让你看到她, 待与她交往时你会发现,这人不赖,时间久了, 还能处出一点交情来。

    就像李玉华与帝都权贵女眷间的来往, 凤阳长公主对她的评价一直不错,如宗室里楚世子夫人、晋国公夫人、云章郡主都对李玉华很有好感,永安侯夫人、陆侯夫人、姚国公府的老夫人也与她有交情。

    前些天还能牵头帝都僧道尼三家组织赈灾, 帮朝廷个不大不小的忙。再到许多权贵看不起的商贾之流, 李玉华也有熟人。

    还有华长史说的一日三餐、四季衣裳、笔墨纸砚、出入行卧, 连他家里老妻的生辰, 皇子府都有赏赐,穆安之不会管这些琐事, 自然是皇子妃的细致。甚至连华长史太太的老病,都是李玉华拿帖子请御医给调理的大有起色。

    华长史心下都觉着,纵使咱们皇子妃不似明圣皇后那般雄才伟略,但一样也是殿下的好帮手, 更是个秀外慧中,惠质兰心的好女子。

    穆安之见俩心腹长史都为李玉华说话, 再加上他们夫妻情分好,成亲后从未分开,穆安之也有些舍不得, 心说大不了到了河南,我就给玉华妹妹安排个妥当周全的住处也就是了。

    李玉华正召见家里太医,每个皇子府都有一位太医,她家这太医姓章,是太医院医正的族侄,章家世代在太医院效力,也是帝都有名的医家。

    李玉华道,“这机会难得,待到河南,一样的赈灾道理,必然要组织河南医药局还有民间大夫、药行一起赈灾,你是咱们府的人,自然要一道去。回家里问问,看可有愿意一起的,既是立功的机会,到时药行牵头之类的事,殿下也会用自己人的。”

    小章太医一机伶,立刻明白,这是难得的人脉拓展的机会,更是难得的发财机会。小章太医道,“是,娘娘,下官这就回家。”

    “去吧。”李玉华打发小章太医回家去了。

    李玉华做事很明确,有机会就提携自己人,自己人出息了,以后用着才便宜。连带给王府供应瓜果蔬菜都沾光,因为李玉华让内侍小凡跟他们打个招呼,有人有车有货物的都能跟着一道去,河南那里估计现在啥都缺。你们跟着咱们大队人马,出城进城走官道,都不用交银子。

    于是,待到出发日,此次钦差的护卫将军秦廷先摸不着头脑,他奉命护卫三殿下钦差一行,秦廷安排是,前有探路先行的斥侯,之后是两百人的先锋军队,其后是八百人的护卫队,三殿下卓御史等在中间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军队后头这成百上千的大车小辆是啥意思啊,粮食药材之类还好说,那绿油油的是大葱萝卜吧,那黄澄澄是桔子柿饼吧。我的老天爷,这都是啥哟。难不成朝廷赈灾都发这些个了?

    何况这也不是赈灾车辆,都是帝都商贾,跟在大军后头是啥意思啊。

    秦廷人虽年轻,却极稳重,驱马到王驾前回禀穆安之此事。穆安之还没说话,李玉华在车里就说了,“他们都是跟着一道去河南赈灾的善心商家,只管让他们一道,河南现在百物奇缺,他们去了能帮朝廷大忙。”

    春天天气好,车窗是开着的,虽有个小纱帘垂下,影影绰绰的也能看到说话是皇子妃。不过,秦廷回禀的是皇子殿下。皇子殿下其实也不知哪里事,但皇子殿下一向是听媳妇的,于是吩咐秦廷一句,“听娘娘的。”

    “是。”如此,秦廷只令他们尾随,便不驱赶了。

    李玉华这才跟穆安之说了来龙去脉,“昨儿不是跟你说了,有粮商药商的想随行么,你忘了?”

    穆安之朝窗外瞅一眼,“你可没说有上千辆车马,我以为上百辆顶天了。”

    李玉华眼睛一弯,“他们只要不傻,就得多带些货啊。一路上关卡钱得省多少,一到河南,铁赚。”

    穆安之道,“可不能卖得太贵,咱们不发这天家财。”

    “放心吧。你想,他们跟咱们一道过来,能不听咱们的?我听说河南粮价贵的吓人,他们这一去,立刻就能把当地那些发天灾财的粮商挤兑死。这个时候,谁手里有粮谁说了就算。”李玉华唇角噙着笑,“要是有人给河南府送信,说不得待我们到河南,那里粮食就够吃了,灾也平了。”

    穆安之摇头,“不会。欲壑难平,贪欲也一样。”

    “那更好。反正怎么咱都不亏。”李玉华跟穆安之坐在三马齐驾的三套马车里,打开点心匣子,拿个苹果给穆安之,穆安之摇头,“你吃吧。”

    李玉华塞他手里,“赶紧吃,待到河南,这么个金子打的苹果才能换这一个苹果。”

    穆安之厥倒,李玉华自己也拿一个,咔嚓咬一口,先跟穆安这说,“药材粮食的价格,你们钦差定,毕竟没饭吃会饿死,有病无药也会要人命,其他的你别管我定多少钱,这会儿还想吃水果的,那必是家里不差钱的。他们跟着出来一场,怎么也要让他们赚些。”

    穆安之捧着苹果,以两辈子都没有的珍惜啃了起来。

    卓御史坐车里晃晃悠悠的听长随回禀,“爷,都打听清楚了。后头跟着的有三家大粮商两家大药商另有果菜商六家腊味商六家油盐酱醋的三家另则还有糖商两户,每家货物清单在这里。”

    长随说着将清单奉上,“时间短,也只能问问每家多少辆车,再细的不大好打听。”

    卓御史略略览过,收在袖中,“有这些就够了。”

    卓御史摸了摸商贾的底,心说,三殿下瞧着驴子一样的家伙,竟这样有福,娶了这样一位好媳妇,真是帮了大忙,看来这次河南的差使能早些结束。

    卓御史抄着袖子在车厢里晃晃悠悠闭目养神,待到中午,车马未停,长随提着一个食盒过来,“是严姑娘打发人送过来的,说让爷留着吃,中午车马不停,埋灶烧饭得晚上了。”食盒打开,里面三层满满当当的都是细致点心。

    卓御史捏块红豆馅的糯米团子咬一口,见最底层的食盒里除了红豆饼还有两个苹果,招呼长随一起吃,“咱们怎么着都能凑合,三殿下皇子之尊,金尊玉贵的,不埋灶烧饭吃什么呀?”

    “这小的就不晓得了。”长随给自家大爷斟碗茶,“殿下那里必然早准备好了,小的也没见有送食盒的。”

    卓御史虽然与穆安之不合,但对于穆安之出门在外不摆虚排场还是很欣赏的。

    待到傍晚,卓御史就想过去跟严琳道声谢,毕竟吃了人家的点心。结果,还未到三殿下的营地,就见一排青衣壮仆三人一组埋灶做饭,这饭极简单,腊肉切块配上胡萝卜一并拌在大米中锅内大火快蒸。这样蒸饭的大锅便有三口。再有两口锅是炒菜的,这菜也不稀奇,就是切的颇为粗犷的大白菜,估计是商队中有醋商,这菜也炒的酸溜溜,闻着开胃。另还有专门烧水的大锅摆了七八个,里面放了老姜驱寒。

    平时见惯了贵族人家那些唧唧歪歪臭讲究的下人,乍一见这种行动迅速,手脚俐落的,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卓御史抬脚就要继续走,正见到秦廷过来,笑着打声招呼,“秦将军。”

    “见过卓大人。”秦廷恭敬的施一礼,站姿笔直,如同长枪。

    见秦廷身后跟着亲兵副将,问,“这是在巡营么?”

    秦廷点头,“给殿下请了安,也看一看将士们的扎营情况。”

    “怎么样,都还好吧?”卓御史问。

    “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秦廷向卓御史微微欠身,便继续巡营了。

    卓御史继续溜溜达达,就见俩男仆抬着两筐桔子到灶头那里,他带着长随到严琳那里,原是想道声谢,多谢严琳路上照顾,还送点心给他吃。

    结果,严琳没空,一排人在等严姑娘的吩咐。

    而且,不是随随便便的排队,各排队之人的手里还捏个牌子,牌子不同,回禀的事也不同。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在天际,暮色一点一点降临,营中陆次点起火把灯笼,遥映的光影中,其实看不太清严琳的模样。

    卓御史笑了笑,脚一拐朝另外的方向走去,长随问,“爷,不去了?”

    “傻呀,没见人都排二里地去了。走吧。咱们也巡巡军营,一直听说龙虎营治军极严,这回正好见识见识。”

    他就这么背着手,迎着微凉的晚风,不知不觉已是星斗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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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二三二章

    第二三二章

    洛阳城。

    朝廷派三皇子穆安之为钦差的消息很快通过坻报送到洛阳城, 河南巡抚府。范巡抚提前腾出巡抚府, 供钦差一行入住。

    没几日, 又有一骑快马绝尘而至。

    “奉三殿下命令, 请大人阅此手书。”斥侯将怀中漆匣呈上。

    范巡抚先问,“殿下可好?”

    斥侯答,“安好。”

    范巡抚令下属请斥侯下去安歇, 验过漆封后打开手书, 里面只有一句话:大批粮草即到,请先行平息粮价,安抚百姓。

    范巡抚再一次召集洛阳官员, 将穆安之的手书传示给诸人看, 诸人皆面露喜色, 都说, “粮食一到,洛阳的危机就能解除了。”

    范巡抚憔悴的脸上也有几分喜色, “将这消息传给城中各粮商,让他们再压一压粮价。他们若是明白,还是趁早将粮价平了,不然, 待殿下押送粮草一到,他们手里的粮食也不值什么了。”

    焦知府叹气, “若他们手中有粮,如今城中粮价,还捂着做什么。今早下官刚召见过城中几家大粮商, 他们实在也拿不出一粒米粮了。”

    “粮商商会的陈会首怎么说?”范巡抚问。

    “陈会首请下官到他的粮铺去,粮仓都空了。”焦知府又叹了口气。

    范巡抚不置可否,“不妨告诉他们一声,三殿下在帝都掌刑部,以严峻冷肃闻名,这位殿下当差三年,审过南安侯世子案、前玄甲卫大将军案,让他们自己掂掇着办吧。”

    “大人?”

    范巡抚望着外面难得晴空,“能平安着赚银子,才是福气。是不是?”

    穆安之一入河南境就见着大批灾民,这也不急着去河南府了,大军先进了邺城。邺城知府出城三十里迎接钦差队伍,穆安之车马未停,直接就进了邺城府。

    徐知府骑马跟在穆安之的车畔,心情仿佛这铅灰色的天空,沉重忐忑。

    一直待到城外,穆安之命停了车。

    城门外支着五口大锅,有拄杖相扶的灾民在排队等着领吃食。已是开春,地上见不到一丝绿意,但凡绿的能入口的,都被吃完了。灾民和邺城砖灰色的城墙一样,灰扑扑的。

    穆安之年轻,走路也快,徐知府跟着都有些吃力,灾民们远远见车马整肃的车马队,已猜是来了贵人。此时见诸多衣着体面的老爷簇拥着一位红底金袖、衣饰华贵的年轻公子过来,早相扶着纷纷下跪。

    穆安之摆了摆手,小易叫了声,“起——殿下吩咐,不必多礼。”

    穆安之直奔着煮粥的大锅就去了,掀开锅盖,叫稀粥,粥都不能答应。锅底浅浅的一层米粒铺在锅底,五口大锅都是如此。

    “城中无粮了吗?”穆安之问。

    徐知府叹,“府里就还有三千多斤粮食,实在是不敢多用。”

    “城中商会那边呢?常平仓呢?”

    “去岁冬天,暴雪不断,城中贫寒百姓就有冻饿而死的,下官便取了常平仓的粮食赈济百姓。今春又是接连五场大雪,天气回暖,也是雨水不断,城墙都被雨雪所侵,垮了一段。常平仓的粮食早就吃完了,朝廷的赈济到邺城,也有五十万斤糙米五十万斤粗粮,殿下,邺城有民三十万余啊。”徐知府说着老泪横流。

    “哭什么,我来就是帮你们赈灾的。”穆安之伸手向前一指,“别挡着我。”

    围在穆安之视线前方的邺城官员立刻散开,分两列站立,空出一道笔直通道直通瑟瑟站在一畔等着领粥的灾民。穆安之四下看两眼问,“开路的铜锣哪。”

    立刻有小吏送来铜锣一只,穆安之拎着,当当当敲了三下,险没把周围人耳朵震聋。穆安之走到灾民面前,吩咐一声,“抬米过来!”

    三五车大米被推到近前,穆安之当的敲下锣,“都打开。”

    米袋打开,里面皆是黄灿灿的糙米,前面见着的百姓们都发出不小动静,后面看不到的踮直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前够,实在看不到的就捅前头人的腰眼打听是出啥事了,一听说有米到了,大家声音里都带着喜悦。

    穆安之又当的敲了一声,大家立刻清静下来,“端个椅子过来。”

    穆安之站在一张小吏坐的椅面儿泛光的老榆木椅子上,对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片饥民道,“我就是奉陛下之命过来给大家伙儿送粮食的!从今天起,大家伙儿就不必挨饿了!”

    底下立刻一片欢呼,穆安之又当的敲了声锣,欢呼声止,他举起一根手指,“按村按乡按县,谁是管事儿的,出来!”

    乞丐也得有个头,这么些灾民,不会没个管事的人。徐知府在一畔回道,“殿下。城外灾民的事是李同知在管。”

    穆安之道,“没问你。”

    徐知府立刻不敢再言。

    灾民群里有族老有耆老有里长有县里任过衙役捕快现在出来逃荒的,还有时间久在灾民群里人缘儿好的,出来了十来个人,看不出年纪相貌,饿的太久,便是模样也是不体面的。

    穆安之将手一挥,“录一下姓名年龄家乡族人。”

    然后对大家伙道,“你们过来,看着下米。”

    黄灿灿的糙米如同金砂般倾入蒸气腾腾的热水中,只倒水的两成高,穆安之道,“你们饿太久,一下子不敢吃干的,撑坏不是玩儿的。这粥煮的稠稠的,吃上三天,再吃干饭!”对那十来人道,“你们瞧着这几口锅的米,前三天煮粥是每锅这些米,第四天便要插筷不倒。你们平时每顿吃多少?”

    有个胆子大些的回道,“成年男子两碗,妇人一碗,孩童减半。”

    “男人妇人不变,孩子也一碗。先这么着。”穆安之道,“明天我会派使者过来巡视,粥薄了,你们只管说,这个时候谁也不用怕。我的粮食都带来了,你们不说,饿死媳妇孩子,就是你们自己的孽!”

    当时就有人哭了出来,嘴里喃喃的给穆安之磕头。

    穆安之不爱看这个,卓御史在一畔也扬高嗓音道,“这都是陛下的恩德!”

    也不知谁,立时就来捧卓御史臭脚,带着高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于是,邺城府外,一片高呼万岁之声!

    穆安之心下暗骂卓御史,怪道这姓卓的年纪轻轻就爬上了左都御史之位,果然是拍马屁的绝顶高手!

    李玉华在车里远远望着自家三哥站在椅子上当当当的敲镯,扯着嗓子喊话,心下觉着除了有点土土的,可骄傲了。

    大家伙都饿成这样了,现在什么花言巧语都不好使,就得像三哥这样实实在在的把粮食拿出来,让大家伙都吃饱才是真的。

    钦差队伍在无数灾民感激的目光中进城,数着后面那长长看不到头的运粮马车,邺城府的灾民才算是真的相信:真的有粮了!

    穆安之进城,邺城知府已将知府衙门腾出供穆安之一行居住。穆安之也没客气,对徐知府道,“半个时辰后开会,邺城内不当值的大小官员,本地有名望的乡绅,邺城商会管事的大小商贾,尤其是粮商,一个不落,都要过来。你去安排一下。”

    徐知府下去安排,穆安之对卓御史秦将军等人道,“你们各打发个管内务的亲卫长随到严大姐那里去,她管着派发屋子的事。”

    徐知府当官也三十几年了,全凭谨小慎微才熬到知府任上,一见三殿下这般声势,当下不敢耽搁,半个时辰就把人召集全了。

    其实城中官员都在,主要是召集商贾用了些时间,商贾地位低下,寻常不得吩咐,敢里见得到钦差,更何况是皇子殿下。

    穆安之坐正中上首之位,卓御史因也是正经钦差之一,居穆安之右下首,之下是杜长史,秦廷在左下首,之后是胡安黎张案而坐。徐知府带着一干官员挨了杜长史坐,乡绅则是在胡安黎下首置坐,商贾整整齐齐站了一排,没他们坐的地方。

    穆安之问,“刚徐知府说,府衙还有存粮三千余斤,对吗?”

    “是。”徐知府要起身应道。

    穆安之指了指胡安黎,“记下。”

    穆安之继续问如今灾民多少,治下多少县城,各县情况如何。徐知府都说得上来,瞧着倒也不是太无能。

    小易呈上一盏清香扑鼻的香茶,穆安之喝口茶,先问乡绅,“你们现在生计如何?”

    都跟穆安之诉起苦来,穆安之道,“家中可有余粮?”

    基本上都是几百斤,独一位上了年纪的干瘦老者道,“我拿家中细粮换了粗粮,如今还有五千斤,殿下若是赈济使,只管拿去。”

    穆安之问老者姓名,听着是姓邺的,道,“是本地老户了吧?记得国子监有位邺博士,不知可是你族人。”

    “正是。那是小人族弟。”

    穆安之点点头,当时便有其他乡绅暗忖这邺老精道,五千斤粗粮算什么,如今捐出去,非但在皇子殿下这里挂了名儿,连做官的族兄都跟着露了脸,登时悔的不成。只是,刚刚已哭过穷,委实不好再露富。于是,即便后悔,也只得憋着了。

    穆安之看向站一排的商贾,“哪个是粮商商会会首?”

    一位生得颇是斯文,身着绸衣的圆脸中年前上前回道,“殿下,邺城地方小,没有粮商商会会首,小的冯鸣,是本地商会会首。”

    “哪几位是粮商?”

    五个高矮胖瘦不同的商贾出列行礼,穆安之问,“你们手里有多少粮食?”

    粮商纷纷道,“倘小的们手中有粮,早献给衙门救济百姓,不瞒殿下,如今家中也没有余粮了。”

    穆安之的视线扫过诸商贾,问,“药商呢?”

    药商手里自然也是没有药的。

    穆安之问,“就不单独问了,你们谁手中有粮,站出来说吧。没有的不用说。”

    没人说话。

    穆安之点头,“行,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问胡安黎,“都记录好了吗?”

    “已是得了。”胡安黎答道。

    穆安之对诸人道,“都按个手印儿吧。”

    诸人皆露惊容,穆安之的目光平静中带着深深的威压,他道,“本殿下并非不通情理,你们自家也有家小要养活,千斤粮食以下,我不征调。本殿下在帝都掌刑部,在我面前,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如果让我发现在隐匿大宗粮食药材之事,今天的手印就是明天的罪证!按吧。”

    拇指按在朱砂盒中,一阵凉意侵入股肤,邺城自乡绅到商贾,均心下泛起几丝凉意。

    口供记录确认完毕,穆安之对徐知府道,“同秦将军交接一下,即刻起,邺城所有城防、巡视之事,皆由龙虎营接手!所有药铺粮店,一律关闭!无令不可擅开!除本殿下指定商贾,不许经营!”

    当时便有商会的人面露焦色,穆安之淡淡威仪的视线扫过,“你们手里反正无粮无药,想来也不影响什么!”

    然后对徐知府道,“换下的城防巡捕之人,名单给我,我另有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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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章少爷好像要被迫离婚快,让小姐坐飞机回来,准备上门提亲废婿当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废婿当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废婿当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