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心态
吃罢早饭,计议已定,祝修远立即回房换衣服。
他是一个人回去的,董淑贞并未跟随。
因李卿奴说,要布置一个亭子,专供她请教问题。
于是董漱玉和董淑贞都去帮忙了。
李卿奴虽是公主,不过请教问题的人是她,主导布置亭子之人也是她。
说到底,李卿奴只是董府的客人,类似这种布置场地,吩咐人干活儿之事,还得董府之人帮衬。
祝修远回房换衣服的同时,李卿奴和董氏姐们三女也既起身,手拉着手,嘻嘻哈哈,与祝修远反向而行。
……祝修远换完衣服。
他走出东院,跨过垂花门,迎面一望。
却见李卿奴正快步走来。
她步伐轻快,裙摆及地,衣袂飘飘,满脸含笑,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师兄!”
李卿奴步伐不减,翘首以望,眉眼皆笑,打了声招呼。
祝修远微感诧异,不由原地驻足,拱手一礼,问道:“公主殿下,你这是?”
祝修远说话的功夫,李卿奴已走到近前。
“师兄……”
李卿奴那张脸蛋倾国倾城,她笑容稍减,露出一丝嗔怪之意。
并说:“师兄为何如此多礼,我们师兄妹之间,当平等相待,师兄不是和皇兄以兄弟相称么?怎么到了师妹这里就如此多礼……”
祝修远抬眸,直视李卿奴。
定睛一瞧,只见她身材高挑,肩修体长,长发及腰,只比祝修远矮了半个头。
祝修远看她,只需保持直立之姿,稍稍低垂眼帘即可。
不像看董淑贞的时候,他需要低头才行。
因为董淑贞年龄较小,因而身材娇小,站直身体,也只及祝修远腋窝的位置。
祝修远需要“俯视”她。
至于董漱玉,她的身材比董淑贞来说,稍稍高一点,达到祝修远肩膀的位置。
祝修远看她,也需稍稍低头……
祝修远看罢李卿奴的身高,赞叹之余,将三女比较一番,不由又去看她的脸蛋。
老实说,李卿奴入住董府已久,祝修远与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并且还以师兄妹相称。
但是,两人每次会面,周围都有许多人。
类似这次相遇,无干之人只有她身后两个侍女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所以,祝修远几乎不曾拿正眼仔细瞧过李卿奴。
一为避嫌,二为避免尴尬。
李卿奴毕竟身份特殊,是个尊贵的公主殿下。
还是一个外国公主。
祝修远有妇之夫,还是少与之接触为妙。
但此次“不期而遇”,祝修远心态稍稍起了点变化。
他想这李卿奴倾国倾城,与董氏姐妹不相上下,燕肥环瘦,各有芬芳。
但她身上多了一种气质。
那应该是贵为一国公主的气质,难以言述,凌然不可侵犯。
这是一种不同的美。
这种美感,如此特殊,它就是组成世间美好事物的元素之一。
它如一朵盛开的娇艳之花,也如一首余音绕梁的靡靡之音。
值得欣赏!所以,祝修远心态悄然起了变化。
李卿奴之美,李卿奴之气质,就如同那娇艳之花,或者靡靡之音。
看一看,欣赏一下,应当无妨。
于是祝修远眼珠一动,微一侧头,视线已经落在李卿奴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
只见她薄施粉黛,黛眉弯弯。
樱桃小口,琼鼻挺直。
眼睛大而有神,脸颊白里透红。
五官匀称柔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祝修远只瞄了一眼,没再多看。
立即又笑道:“公主殿下说笑了,不说身份上的差距,单说公主来者是客,就不能失了礼数……对了,公主殿下怎会来此?”
李卿奴也没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只笑道:“师兄,师妹专程来此请你,那亭子即将备好……”
李卿奴绽放一个笑容,迷醉而惑人,脑袋一歪,珠倾玉斜,以祈求中带点撒娇意味的语气说:“师兄,请吧!”
祝修远点头:“原来如此,倒是劳烦公主殿下亲自走一趟了……”
祝修远与李卿奴并肩而行,相距不过一步。
挨得有些近了,祝修远下意识落后半步。
试图拉开距离,毕竟男女授受不清。
祝修远倒是不怕,他主要是恐李卿奴不喜。
可那李卿奴竟毫无避讳,她见祝修远落后半步,她也跟着落后半步。
保持并肩而行,齐头并进。
祝修远试了两次,皆告失败,也就顺其自然,管它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两人且走且说话,倒也是欢声笑语。
他们一路走,一路笑,李卿奴那张倾城倾国的脸蛋都笑得红彤彤。
好似染上一抹绯色,格外艳丽可爱。
不一时,两人来到那亭子。
董漱玉正指挥众丫头忙碌,布置桌椅,摆上茶点,忙碌而井然有序。
而董淑贞却不见踪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等祝修远和李卿奴走进亭子,众丫鬟刚好布置完成,列成一队依次离开。
“修远,卿奴,你们来了。”
董漱玉热情招呼,她先拉了李卿奴的手,来到亭中石桌一侧,说:“卿奴,你坐这里。”
随后,董漱玉看向祝修远,挥手道:“修远,你坐卿奴对面,面对面才好解疑答惑。”
祝修远应了声“好”,当即在李卿奴对面坐下,正对着她,抬眸一瞧,就能将李卿奴尽收眼底。
董漱玉作为此间主人,诸事妥当,各归其位后,她就在祝修远左侧的座位上坐下。
与此同时,祝修远先瞄了眼李卿奴,再视线下垂,将整个石桌一扫。
只见桌面上已经摆上了许多东西。
有一只小火炉,炉火正旺,炭火猩红,小火炉上坐着一只茶壶。
另有茶叶罐、茶盏、茶杯等茶具。
董漱玉坐下后,就在那亲自侍弄茶具。
并不让侍立在她身后的春雪和冬梅动手。
亲自煮茶,侍弄茶具,其实是一件雅事。
特别是这种聚会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假丫鬟之手。
当然,桌面上除了茶具之外,还有干果、蜜饯、果脯、瓜子、榛子、新鲜莲子、新鲜菱角、新鲜荸荠、水梨、大枣、柑橘等,也有各类糕点。
祝修远瞧着一桌子的零食,心里一阵恍惚。
272 严肃
心说她们到底是为了听讲,还是为了聚会吃零食啊?
他怎么感觉有点不靠谱呢?
好好的“一堂课”,本该是严肃认真的。
结果却被她们给办成一场“美食节”,祝修远略微头疼。
他有点迷糊,晕晕乎乎,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哈哈……快点……”
此时,亭外走廊上传来笑声。
宛如银铃,嘻嘻哈哈。
“你们走快点……哎呀,夫君他们都入座了……”
祝修远顿时回神,循声望去。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来人正是他的小娘子董淑贞。
方才他与李卿奴一起,刚到这亭子的时候,他就疑惑,为啥不见董淑贞的身影?
现在她来了。
只是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祝修远循声望去,定睛一看,然后稍稍愕然。
因为来人不止董淑贞一人,除了夏舞和秋雯之外,还有一队约五六个丫鬟。
这些丫鬟服色迥异,身材高挑,步伐一致,是李卿奴从梁国带来的丫鬟。
梁国丫鬟们也没有空手,每人提着一个食盒,跟着董淑贞,款款向这边走来。
“夫君!姐姐!师姐!”
董淑贞撂下梁国丫鬟,小跑而来,闯入厅中。
她见祝修远他们三个都入座了,于是拉开椅子坐下。
她满脸委屈,坐在祝修远右侧,微嗔道:“你们都不等我!”
董漱玉和李卿奴淡然一笑,并未搭话,各自忙碌。
董漱玉忙着侍弄茶具,李卿奴则忙着翻阅一本小册。
“好了娘子,我们这不是坐下来等你么?你看,满桌的美味都还没有动过呢……对了娘子,你方才干嘛去了?她们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祝修远所问,自然是梁国丫鬟手里提着的食盒。
董淑贞撒着娇,早已将半个身子倚靠上了祝修远,耳鬓厮磨,极为亲密。
因董淑贞早已与李卿奴混熟,以师姐师妹相称。
所以并不怕在她面前展现与祝修远的亲密。
再说她历来风风火火,胆子渐大,经过这么长的“夫妻生活”,只要逮着机会,她就会紧挨着祝修远——
董淑贞实在太喜欢夫君了!
她觉得,只要紧挨着夫君,心头就像抹了蜜般甜,这种感觉太好了!
祝修远顺势而为,以手为梳,轻轻梳理着董淑贞三千青丝。
从头至腰,丝滑顺畅,手感极好,祝修远乐此不疲。
“师兄,那就是我所说的梁国糕点,昨日夜里,我亲自带人做的,还望师兄莫要嫌弃!”
董淑贞未曾答复祝修远,却是李卿奴先回答了。
李卿奴说话之际,不由抬头,视线从那本小册转移到祝修远身上。
当她瞧见祝修远与董淑贞之间的亲密之态后,两眼一亮,嘴角破笑。
不由打趣道:“师兄和师妹,真是一对神仙鸳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啊师姐你笑话人家……”
董淑贞虽敢当众与祝修远亲密,耳鬓厮磨,狂撒狗粮。
但也经不得逗弄。
李卿奴这话还未说完,董淑贞就弹跳而起。
如箭簇飞出,扑向李卿奴,两女打闹成一团。
祝修远苦笑摇头,并不参与,只从旁看热闹。董漱玉仍旧侍弄着茶具,只瞄了眼打闹成团的李卿奴和董淑贞,也苦笑摇头,并不干涉。
两女打闹间,秋雯、夏舞,以及那五六个梁国丫鬟到了,依次走进亭中。
秋雯和夏舞自发向祝修远走来,默默侍立在后。
梁国丫鬟则站在李卿奴那边,手提食盒,站成一排,等待李卿奴吩咐。
祝修远抬眼盯了眼秋雯和夏舞,夏舞倒还正常,只是他见了秋雯后,微微错愕,差点笑出声来。
因为秋雯贪吃的毛病又犯了,她小嘴动着,像兔子嚼草般。
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嘴角还残留着糕点残渣……
只不过秋雯尤不自知,还淡定往祝修远身后一站。
那神情模样,那嘴角的残渣,看得祝修远想笑。
……提醒完秋雯,李卿奴和董淑贞已经打闹完毕。
董淑贞身具功夫,李卿奴也不柔弱。
两女旗鼓相当,只当玩乐,很快就分开了。
董淑贞回到祝修远右边座位,笑嘻嘻坐下,再次半身倚靠在祝修远身上,十分自然。
而李卿奴则指挥那五六个梁国丫鬟,将梁国糕点一一摆上桌。
每摆上一道,李卿奴就着重介绍一番。
她条例清晰,出口成章,显得对这些糕点极为熟悉。
最后一位梁国丫鬟送来的,并不是糕点,而是笔墨纸砚。
李卿奴铺纸研墨,摆开阵仗,竟将这石桌当成了书桌。
“公主殿下,你准备笔墨纸砚作甚,是准备一一记录么?”祝修远好奇问道。
李卿奴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块墨锭,墨锭漆黑,指尖葱白,对比鲜明,以顺时针方向磨着墨。
尖尖细细的小指和无名指自然上翘,做了个好看的兰花指。
“师兄说得不错,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录几笔,总归是好的。”
李卿奴放下墨锭,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擦手。
“嗯,那我就解说慢一些吧!”祝修远笑道。
“那就多谢师兄了!”
说话间,董淑玉的茶已经煮好。
整个亭中,顿时茶香四溢。
小火炉上的茶壶咕噜咕噜直响,水雾升腾。
董漱玉亲自沏茶,一人一杯。
就着干果糕点,众人先吃喝了一回。
因这桌上不用丫鬟伺候,有董漱玉和李卿奴还有董淑贞就可以了。
于是春、夏、秋、冬四位丫鬟,以及李卿奴的梁国丫鬟,另设一几,分了些干果糕点和茶水过去,在旁吃喝,倒也惬意。
吃喝得差不多了,又闲聊一阵,祝修远和李卿奴才正式开始“工作”。
李卿奴所提的问题,还是有关瘟疫防治之法的。
只不过之前都是李继业在问,李卿奴并未接触过。
所以刚开始,李卿奴甚是生涩。
并且她所提的问题都来自于那本小册。
显然,李继业事先已将所需提问的“大纲”罗列其上,条理清晰,李卿奴只需按图索骥即可,十分方便。
还有一点,李卿奴用笔记录的速度有点慢。
273 故意
因为她一笔一划,擅写簪花小楷,写字速度自然提不上来。
所以,祝修远每解说完一条,就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他可以趁此时间干点别的,比如喝茶,比如吃糕点,也可以与董淑贞调笑两句。
另外,祝修远的手,一直抚弄着董淑贞的三千青丝,以手做梳,顺滑而下,真是太好玩了。
董漱玉则忙着侍弄茶具,或添茶,或煮茶,或喂忙碌的李卿奴吃糕点等。
她一边听祝修远讲解,一边干着这些活儿,也挺轻松。
单单只有李卿奴十分忙碌。
或俯首倾听,或下笔书写,竟是片刻也不得歇息。
在某个时刻,祝修远解说完一段后。
抚弄董淑贞三千青丝的手,顺势一滑,抓住其肩,用力一捏,随即松手。
这是他想出来的“新乐趣”。
“夫君……好痒!”
董淑贞半靠于他怀中,忽被捏肩,顿时娇笑乱扭,嬉笑不止。
这个时候,董漱玉刚刚为所有人倒满茶,返回座位。
因董淑贞乱动乱扭,劲儿还挺大的,导致祝修远身体一歪,竟往董淑玉那边倒去。
他下意识伸手,寻找支撑点,以免整个身体失去平衡。
然而,事有凑巧,祝修远寻找支撑点的手——
竟一把按在董淑玉腿上……
这个时候,董淑贞已经发现他快要倾倒了,于是立即拽住他另一手臂,往回一拉,祝修远整个人顿时坐正。
无意按下去的那手,也闪电般收回。
“啊!”
紧接着,董淑玉惊叫,猛然站了起来,椅子都被推开。
并且脸色通红。
就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似得。
“漱玉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啊?”手握毛笔的安乐公主忙关切道。董淑贞将祝修远拉正后,忙也转头去看姐姐。
只看了一眼,董淑贞顿时张嘴惊呼:“哎呀姐姐,你脸上怎生如此红,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随着董淑贞和李卿奴的话一出,董漱玉本人还未说啥,她的贴身丫鬟春雪和冬梅,已起身离开小茶几,小跑而来,左右查看自家小姐异状。
董漱玉隐晦瞪了祝修远一眼。
“不用,不用……”
董漱玉强装镇定自若,并拉过椅子重新落座。
“许是茶水太烫,方才吃得太急了些,热气熏得……不妨事不妨事,春雪冬梅,你们回去吧,卿奴,你们也继续,不用管我。”
听董漱玉如此一说,众人方才放下心来。
春雪和冬梅返回。
李卿奴继续执笔书写。
董淑贞也收回视线,继续倚靠着祝修远嗑瓜子儿。
祝修远心虚,不敢去看董漱玉。
只是刚才,无意按的那一手……
他真不是故意的!
此时恰逢李卿奴问了个新问题,于是祝修远迅速投入进去,仔细解说,尽量通俗易懂……
不一时,解说完毕。
趁李卿奴动笔记录之机,祝修远又有一段休息时间了。
他喝了口茶压惊,吃了块糕点,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对面李卿奴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
她一脸认真之色。
接着,半靠在他怀里的董淑贞,忽然撒娇,说要吃一块桂花糕,并让祝修远取来喂她吃。
祝修远依言,取来桂花糕,送到董淑贞嘴边。
从上往下看去,董淑贞那脸蛋稍稍圆润,有点婴儿肥。
她眉目如画,眼睫毛很长,吃他手上拿着糕点的小嘴,艳如樱桃,琼鼻挺立……
274 药方
不知不觉,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董淑贞舒服了,因为她今天一整天都陪着夫君,整整一天都像是浸泡在蜜罐子里似的。
至于李卿奴,更是收获不少。
她满满记录了几十张纸,订制成册的话,将是厚厚一本。
可算是圆满完成了皇兄交代给她的任务!
而对于秋雯和夏舞她们来说,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天。
活儿基本没干,还吃了许多,简直太幸福太美好了!
而对于董淑玉……祝修远寻思着,要找个机会郑重道歉。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
翌日。
是梁国使者滞留江州的第五天。
今天一过,李继业和李卿奴就要启程,跟随最后一批运输船队,返回梁国了。
祝修远料定,李继业会在今天之内,提出瘟疫防治之法药方的问题。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等李继业开口了。
果然,今天早饭后,李继业就言明了此事,希望和他商量瘟疫之法药方的问题。
祝修远当即同意,并派人去请与会之人。
早饭半个时辰后,董府前厅。
祝修远、董诚、李继业、刘文彩等分宾主落座。
另外还有原“梁国使者接待官”崔呈秀,以及那位从宫里来的小李公公等,齐聚一堂。
崔呈秀再怎么说,毕竟也是“梁国使者接待官”。
尽管被卸职,还被祝修远整了好几天,但他的历史身份摆在那里,还是有点作用的。
比如“见证”。
祝修远叫他来,主要就是为了见证此次议事,见证他与梁国使者将达成何种协议。
而那位小李公公,纯粹就是作为皇帝耳目参与进来的。在某种程度上,他代表的就是皇帝,不可不请。
上茶寒暄毕。
祝修远也不再废话,直插主题,团团拱手笑道:“王爷,小李公公,岳父大人,既然陛下钦命下官为‘暂定接掌梁国使者接待’官一职,为不辜负皇恩,那下官有话就直说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小李公公一挥拂尘,呵呵笑道:“司马大人,陛下既将此重任交托给你,自然相信司马大人的判断。司马大人可尽管施为,一切有咱家在此呢。”
小李公公此话一出,在坐众人无不肃然。
董诚、刘文彩等自然无话可说。
崔呈秀缩着脖子,低着头,不敢动弹。
梁国乾王李继业嘴角带笑,他第二个发言:“贵国陛下英明,指定祝兄与本王相谈,本王甚是满意!祝兄,请说吧,针对此事,祝兄有何看法?”
“那好。”祝修远直视李继业,“李兄,那瘟疫防治之法的药方,包括治疗瘟疫的药方,沐浴用水的药方,浆洗衣物的药方等等,敢问李兄,梁国果真需要吗?”
李继业闻言,径直离座起身,拱手道:“祝兄,瘟疫防治之法,活人无数,功绩无量,我梁国迫切需求此法,望祝兄成全!”
“若得此良方,祝兄必为我梁国共同的恩公,栽入青史,也不无不可。”
祝修远早就料到了,李继业会这么说。
人家大老远跑来一趟,恐怕获得瘟疫防治之法的药方,才是首要任务。
祝修远一挥手,先请李继业坐下。
然后又看向小李公公,问道:“陛下有没有什么指示?”
小李公公笑道:“陛下并没有任何指示,司马大人尽可自行决断,独断此事,无论司马大人作何决定,陛下都不会怪罪司马大人的。”
祝修远听了此言,表面上说着感谢陛下信任的话,其实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放屁!要是我做下的决定,不能让皇帝满意,恐怕隔天就要遭殃。再说了,即便皇帝满意了,满朝文武也不见得满意,他们要整我的话,也是易如反掌啊!”
不过还好,祝修远已经早有准备。
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让梁国、陈皇、满朝文武三方都满意。
祝修远又看向李继业,笑道:“李兄,瘟疫药方,事关重大,下官需考虑多方利益来做决断,故此慎之又慎,倒是让王爷久等了,甚感抱歉。”
275 连城
李继业哈哈大笑:“祝兄,不碍事的,本王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一言而决。祝兄现在代表的是陈国朝廷,思虑之事自然更多,祝兄放心,无论祝兄做出何种决断,本王都欣然受之。”
众人只关注祝修远和李继业之间的谈话,却没人注意到,那崔呈秀,虽然缩着脖子,低着脑袋,不发一言,貌似怕得要死。
但实际上,崔呈秀的脸已经扭曲,龇牙咧嘴,怒目圆瞪,并暗中握紧拳头。
他心里狂笑道:“哈哈哈哈,祝修远啊祝修远,你虽然整了我好几天,害得我又脏又累,又饿又困,我也即将失势,不可能报复于你。”
“但是,你现在也尝到‘梁国使者接待官’一职的苦处了吧,哈哈哈,你将药方交给梁国,梁国自然高兴,但是朝廷和陛下定然不满意!”
“反之,朝廷和陛下满意了,可是梁国又不会善罢甘休,嘿嘿,到时候梁国兴兵来犯,你就是那替罪的羔羊……”
众人自然不知崔呈秀心中所想。
他们全都关注着前厅中的局势,神情一丝不苟,不及分心。
“多谢李兄体谅!”
祝修远拱了拱手,眼睛一眨,又说:“这瘟疫药方,作用巨大,活人无数,可算是一件天下至宝,不知李兄是否认同?”
李继业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本王十分认同!”
董诚、刘文彩等人,根本插不上嘴,现在更摸不清祝修远的路数。
正疑惑间,又听祝修远笑道:“好,那不知李兄认为,此件天下至宝,当价值几何?”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
董诚、刘文彩、李继业,还有那崔呈秀、小李公公等,全都不是愚笨之人。
他们一听这话,立即就猜到了祝修远的意思。
细节方面还猜不到,但大概的方向却已经知道了。
董诚、刘文彩、小李公公三人,闻言两眼都是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跟梁国讨价还价,倒是一条相对合理的路。
可是,对方可是梁国啊!
陈国还需向人家上贡,陈国软弱,备受欺辱,还有资格和梁国谈条件么?
至于那崔呈秀,他暗哼一声,心里嘲笑道:“祝修远啊祝修远,说你是年少好呢,还是说你是天真?”
“那可是梁国!梁国!梁国所代表的意思你不懂吗?强梁弱陈,历来如此,你竟然和梁国谈条件,这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么?”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嘿嘿,我就看你怎么死!别看梁国王爷和你称兄道弟,不过一旦涉及双方命脉,亲兄弟都会反目,何况你们……”
祝修远不管众人作何感想,他只盯着李继业,目光灼灼。
那李继业沉默一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城府极深。
他这种模样,祝修远还是第一次见到。
往常两人相处,都是以兄弟相称,笑脸相迎。
前天,因李继业请教问题太频繁了,祝修远还敢稍稍“忽视”一下他呢。
但是现在不同了。
祝修远代表的是陈国的利益,李继业代表的是梁国的利益……
李继业沉默这一瞬,董诚、刘文彩、小李公公等,皆摇头不止。
此法虽好,但对方可是梁国,这就难说了。
那崔呈秀缩着脖子低着头,不时偷瞄眼现场情况,行状猥琐,龇牙咧嘴。
他心里暗笑不止,等着看祝修远的笑话。
“哈哈哈哈!”
李继业忽然大笑,笑声爽朗,声震屋脊。
众人微微凝眉,全都伸长了脖子,盯着李继业。
同时心里开始分析,李继业这声大笑,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呢?是嘲笑祝修远天真?
还是认同祝修远的话,找到了知音?
似乎都有可能。
众人心中琢磨不定,只得紧紧盯着李继业,且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那李继业笑过后,忽看着祝修远,斩钉截铁道:“瘟疫药方之珍贵,当值城池十座!”
嘶!
董诚、刘文彩、小李公公等目瞪口呆,暗暗吸气。
太意外,太意外了!
梁国不仅认同了祝修远的方法,还明确点出其价值所在。
当值城池十座!
这是什么概念,价值连城啊!
崔呈秀大腹便便的身子一抖,颤颤巍巍,浑身巨震。
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
他龇牙咧嘴,瞬间变成张大了嘴,可以塞入鸡蛋一颗。
他怒目圆睁,瞬间变得满是疑惑与震惊,还有一丝惊骇。
他心里呐喊道:“不可能,不可能啊,堂堂梁国,怎生如此好说话,那可是梁国啊……”
崔呈秀呆坐在那,默默怀疑人生。
他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不可修复。
李继业无暇顾及他人反应,哈哈笑过,又把手一挥,豪气干云。
再次笑道:“祝兄,我梁国愿以十座城池交换,换得那济世良方,万望祝兄成全!”
话毕,又拜了下去,姿态摆的相当低。
好似是他求着祝修远答应他的条件。
那可是十坐城池!
姑且不论李继业真心几何,真真假假,也难以辨别。
但是单凭李继业这番态度,又是拱手作揖,又是语带恳求。
客客气气,姿态极低。
就将在场众人轰击得七零八落,恍惚如梦,不知身在何处。
他们尽管早已知道,这梁国乾王不比以往的梁国使者,更加和蔼,也更好说话。
并且与祝修远的关系极好,以兄弟相称,前两天还形影不离来着。
但是,这也好得太过头了吧!
竟说出以十坐城池交换瘟疫药方的话。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总有种不真实感。
梁国乾王真能做主?
梁国皇帝和梁国满朝文武能够同意?
在坐众人都不是傻瓜,稍稍一想,细细一琢磨,就觉得不太可能。
这李继业恐怕是在吹牛!
董诚思虑及此,微一皱眉,心道:“往日就听闻,梁国乾王李继业,是梁国众多亲王中最受梁帝喜爱的一位,未来极有可能继承梁国大宝。”
“但是……十座城池之事,关联甚大,如若谈成,其功劳无异于开疆拓土,贤婿……”
董诚不由瞄向祝修远,连使眼色,频频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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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交换
他就怕祝修远年少贪功,经李继业此话一激,然后忘乎所以,就答应下来……
那不成!
祝修远自然注意到了董诚的眼色,其中深意,他一看就透。
他回以一个淡笑,并暗中点头,表示明白。
实际上,祝修远又何尝不知,这李继业是在胡说八道呢?
还十座城池,忽悠谁呢?
祝修远见李继业一脸认真肃然之色,不苟言笑,似乎极为心诚。
祝修远暗中瘪嘴,嗤之以鼻,心中暗道:“这家伙也不老实!”
不过呢,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看破不说破。
李继业此话,未尝没有以进为退之意。
恐怕潜台词就是告诉祝修远,提条件可以,但也别太夸张了。
祝修远两世为人,加起来的人生经历,恐怕比不过岳父大人董诚。
但此等伎俩,十分浅显,祝修远也能看得出来。
因而祝修远也笑道:“李兄,言重了!这瘟疫药方虽然珍贵,价值连城,活人无数,当为一道济世良方。”
“但若以十坐城池交换,牵连甚大,实为不妥,于梁陈梁国而言,有害无利,李兄休得再提此言!”
听祝修远这么一说,董诚顿时放下心来。
刘文彩捋了捋胸口,暗舒了口气。
小李公公脸上笑眯眯,但也有一丝可惜之意,在那干笑。
而那崔呈秀依旧缩着脖子,低着头,众人瞧不见他是何模样。
李继业听了祝修远的话,先是脸色一黯,接着蔚然一叹,装模作样。
又叹道:“祝兄,我梁国真的急需那瘟疫药方,不瞒祝兄,我此次主动担下出使陈国之职,为的就是亲至陈国,求得那瘟疫药方……”
“既然祝兄不同意以十坐城池交换,那该当如何,请祝兄明示?”
李继业此话一出,董诚等又纷纷看向祝修远。
他们虽然参与进来了,但一句话也插不上。
只能看祝修远和李继业两人“表演”。
祝修远故作沉吟,皱眉片刻,似乎是在思考。
该当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实际上,祝修远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只是不能直接说出口,总得铺垫铺垫……
一想至此,祝修远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方才还在鄙夷李继业装模作样,结果呢,他自己也不能免俗。
哎,逢场作戏,身不由己啊!
祝修远早已离座起身,背负双手,在这厅中走来走去,面色凝重。
董诚、李继业等全都盯着他,不发一言,心思各异。
良久,祝修远忽然驻足。
他视线一扫,将众人瞧了一遍。
随后开口问道:“岳父大人,刘兄,小李公公,还有崔大人。正所谓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针对此事,不知各位有没有办法?”
董诚叹口气,拍了下自己膝盖,沉默不言。
刘文彩摇着头,第一次开口说话:“祝兄,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小李公公欲言又止,不过他很好的克制了自己,未曾开口。
其实,小李公公始终认为,李继业方才那个提议就不错,以十坐城池交换呢!
如果成功,他作为参与者,那开疆拓土的功劳肯定也有他的一份……至于崔呈秀,他更没有话说。
他暗中嗤笑道:“嘿嘿,为难了吧!不知道怎么办了吧!哈哈,莫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祝修远,我就看你怎么办,哈哈!”
……
祝修远将众人表情瞧在眼里,最后视线一转,落在李继业身上。
那李继业也是一脸沉思之色,有期待,有不甘,也有一丝惋惜。
脸色十分复杂。
祝修远知道时机差不多了,现在正合适,迟恐生变。
于是他笑道:“各位,下官倒是想到一个办法,我且说来,诸位且看如何?”
李继业立即站了起来,长揖一礼,神清激动,说:“祝兄高见,本王洗耳恭听。”
董诚、刘文彩、小李公公等也伸长了脖子,紧盯着他。
崔呈秀虽保持缩着脖子低着头的姿势,但也竖起了耳朵,准备听一听祝修远的方法。
祝修远两手搀住李继业,往上一扶,李继业顺势站直。
然后笑道:“瘟疫药方,活人无数,价值连城!此等宝物,不可轻易授人,李兄,此节还需请你见谅。”
李继业笑道:“自然,该当如此,我梁国并非贪得无厌之辈,愿以等价之物交换!”
祝修远拱手一礼:“多谢李兄见谅,不过十坐城池太过贵重,牵扯过大,是绝对不行的!”
李继业:“那祝兄的意思是?”
祝修远:“简单,十坐城池太过贵重,那就酌情减少一些……可用一些寻常之物代替。”
董诚早已等得不耐,插嘴道:“贤婿,究竟是何物,你就明说了吧。”
祝修远干笑,道了声抱歉,也就不再卖弄关子。
笑道:“李兄,我所说的寻常之物,不用耗费梁国一草一木,只需李兄一句话即可,甚至都不用李兄手下亲自动手,即可轻松完成。那就是……贡品!”
贡品!
董诚、李继业、刘文彩、小李公公等都是一愣。
没想到啊,没想到,祝修远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以贡品来交换瘟疫药方!
如果说董诚等人皆是一愣的话,那崔呈秀就是彻底呆了。
他上扬的嘴角瞬间凝固,心里不停的“嘿嘿嘿”也戛然而止。
因为以贡品交换瘟疫药方的方法,应该可行,也容易操作。
贡品,又没有说全部的贡品。
只需截留极少部分,当做交换,那就是胜利!
如此一来,梁国根本没损失什么。
对陈皇和陈国朝廷来说,也是一大胜利!
因为从来还没有谁,有这种本事,胆敢截留部分上缴梁国的贡品!
即使截留的贡品很少,但从名义上来讲,很好听。
换句话来说,就是保全了陈皇和陈国朝廷的颜面。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皇和朝廷百官心中,其实明白,这瘟疫药方,他们保不住,最后还是要送给梁国的。
但是乖乖拱手相送的话,他们心中实在不甘,有种屈辱感。
277 协议
所以这件事推来推去,最后竟落在祝修远头上!
他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殊不知祝修远也不笨。
以“贡品交换瘟疫药方”的方法,此难题迎刃而解。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董诚等稍稍一愣,立即就明白过来。
然后纷纷脸显喜色,好方法,果真是一个好方法。
至于崔呈秀,他心里则无比膈应。
他原本那戳满了笑意的脸,变了,变得铁青。
心里祈祷,祈祷祝修远和李继业接下来谈崩。
因为到底以多少贡品来交换瘟疫药方,也就是条件,尚未谈清。
这是一个难点,双方有可能谈不拢……
那李继业闻言,也是稍稍一愣。
紧接着大赞道:“好,祝兄此法果然甚妙,依本王之见,不妨以五成贡品交换,祝兄及各位意下如何?”
五成!?
太多了吧。
董诚他们原先想,能换得一成左右的贡品,就已经顶天了。
却是没有想到,这李继业开口就是五成。
他难道不知道,五成贡品究竟代表着什么吗?
要知道,运送贡品的船只,从长江逆流而上,经过江州都要持续五天五夜。
五成贡品的话,那该是多大一堆东西呀!
崔呈秀心里咯噔一下,两眼鼓凸,五成!
他作为前“梁国使者接待官”,岂不知五成贡品代表着什么。
那些贡品还是他亲自督办的,岂能不知。
如果真以五成贡品交换了那瘟疫药方,此举必然震动朝野,举国沸腾。
他所讨厌的祝修远,必将成为陈国英雄,为世人所称颂敬仰!
加官进爵,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想他崔呈秀,不幸被选为“梁国使者接待官”,最后竟然落得个丢官罢职的境地。
说不定还要被人弄死,可谓惨矣。
但是,这祝修远同样也是接待梁国使者的,却同人不同命。
为什么他就能加官进爵,享受高官厚禄?
不公平,不公平啊!
崔呈秀很想仰天长叹,指天痛骂,这贼老天也忒不公平了!
崔呈秀正自哀天叹地,痛骂老天,忽又听祝修远连忙说道:“李兄,不妥,实为不妥,五成太多了……”
崔呈秀张了张嘴,脖子第一次动了,缓缓转过头去,两只鼓凸的眼睛死盯着祝修远。
不妥,不妥你妹!
李继业:“……”
祝修远:“……”
在董诚等人和崔呈秀的注视下,李继业和祝修远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你来我往,磨破嘴皮,最终以三成贡品“成交”。
三成贡品,那也是很大一堆东西了。
价值无量,堆积成山啊!
崔呈秀脑袋稳稳作响,头晕目眩,他好恨。
为什么,为什么同为接待梁国使者的官,他就要丢官卸职,而祝修远竟……
崔呈秀恨不得以头抢地,找块豆腐撞死。
他不甘心!……
在场众人中,除了崔呈秀之外,其余人也很激动。
董诚和刘文彩自然不用说了,祝修远此功,必定上达天听,他们都为祝修远感到高兴。
而那小李公公,他已经暗中搓手,满脸笑眯眯,不停挥动拂尘。
他恨不得立即作书一封,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第一时间送入宫中,好教陈皇和满朝文武得知,祝修远立功了!
他作为与会之人,也跟着沾了点边。
也立功了。
以后回去,定有封赏!
但是,祝修远和李继业还在聊,主要是在讨论留下那些种类的贡品。
小李公公激动兴奋之余,又立即聚精会神,仔细倾听,竖起耳朵。
将祝修远和李继业的对话一丝不落听入耳中。
他作为皇帝派来的耳目,探听情报,收集一切,本是他的分内工作。
他要将祝修远和李继业的一言一行,都写入奏本中,好让皇帝得知。
……
接下来,祝修远又暗示留下一成贡品,留在江州,以供江州灾后重建之用。
李继业秒懂,并主动提出这一条,写入协议中。这协议因为涉及梁国,恐怕陈皇也不好更改。
然后李继业大赞祝修远是个好官,为民着想,他敬佩之至。
不一时,祝修远和李继业商量完毕,协议也同步敲定。有关三成贡品换取瘟疫药方的操作细节等,一式两份,并签字画押。
不过这份协议,最终尚需梁陈两国皇帝的同意,方才生效,否则就是废纸一张。
于是,董府前厅之会结束后不久,有两骑快马,直接奔出董府。
一东一西,带了协议,分赴梁国都城长安,以及陈国京城建康。
两匹快马都将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送,片刻不停,马歇人不歇。
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协议送到。
与此同时,李继业一声令下。
整个运送贡品的长长船队中,最后装了三成贡品的船只,原地停靠,放下锚定,收起风帆,
等待进一步通知。
……
且说送往陈国京城的那份协议,那竹筒中,还另有一书。
是小李公公亲笔手写的奏本,洋洋洒洒几千言,记载了他在江州的所见所闻。
包括董府前厅中的那次议事。
那驿卒快马如风,风驰电掣,一路扬鞭。
于当日傍晚黄昏,关闭城门之前,就将那竹筒送进京城内。
这个时候,那陈皇才刚宿醉醒来不久。
他已沐浴更衣,吃了醒酒茶,此刻正精神百倍。
并在尤贵妃的伺候下,伏案处理一些政务。
陈皇虽怠政懈政,纵情声色,不上早朝。
但是,他也并未彻底丢下朝政,一些紧要政事,他仍旧牢牢抓在手里。
不过,与其说是抓在陈皇手里,倒不如说是抓在尤丽华手里。
因为能够摆上陈皇龙案的奏本,全都是尤丽华筛选过了的。
278 天使
一些她认为不太紧要的事,她自己就动用御笔,仿照陈皇的笔迹,一一批示了,不曾送到陈皇的龙案上。
不过正巧的是,陈皇也默许尤丽华代笔御批,他正好偷懒。
那尤丽华虽生的妖媚,有祸国之相,但她偏生又懂得些朝纲之事,颇识大体,不曾乱来。
这也是陈国皇帝虽然怠政,终日宿醉,沉湎歌舞,然陈国却相对稳定。百姓虽生活艰难,但也能勉强活得下去的原因了。
但或许,正是因为尤丽华“代笔理政”的缘故,陈国上下,朝堂内外,都透着一股阴柔之气。
陈国兵弱,或许有历史缘故,但陈国上下阴柔,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吧!
话说回来。
陈皇理政,竟也被他当成了一种享受。
钦安殿中。
陈皇斜靠龙椅,脑袋靠在椅背上,两眼微咪,似睡微醒。
尤贵妃盛装打扮,通体明亮,恍若仙妃,她并拢着腿,娇娇的斜坐在陈皇腿上。
陈皇环抱其腰肢,微咪的两眼,盯着尤丽华那满头青丝与珠翠,还有那雪腻的侧颜。
鼻中嗅着尤丽华通体的幽香,快意无限。
只觉得此仙妃,夫复何求啊!
尤丽华娇滴滴坐在他腿上,也没闲着,而是拿起一份份奏本,娇声念出,做个传话筒。
尤丽华如何央求陈皇给出处理意见,陈皇又如何以此为由,嘻戏与捉弄尤丽华……其中妙趣,实在难以记述。
嘻戏间,龙案上堆积的奏本已经处理完毕。
“爱妃,昨日听你说编了新舞,练了新曲,今日朕倒要好好欣赏欣赏……”
陈皇从龙椅上起身,揽着尤丽华腰肢,脸上笑眯眯,“爱妃啊,朕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新舞不好看,新曲不好听,朕可是要惩罚你的!”
“陛下放心,臣妾新编的歌舞一定美妙,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哈哈哈,好,爱妃从来没让朕失望过,相信这次也一样。”
陈皇仰天大笑,带动颌下山羊须乱颤。
“走吧,待朕瞧瞧爱妃新作,朕已经迫不及待了……”
然而,陈皇与尤丽华才刚走出两步,大殿外忽有太监扯着嗓子叫道:“禀陛下,李公公求见。”
陈皇最忌讳这种事,有人在他玩乐之际前来打扰。
太扫兴了,他的热情顿时消减大半。
热情消减,就伴随着怒意陡升。
陈皇狠狠一挥手,怒道:“不见不见,滚回去!”
“诶。”
尤丽华神色一动,忙拉住陈皇挥出去的手。
她两眼水汪汪,眸光点点,温柔的看着他,软语道:“陛下,那李公公此时来见,恐有急事,我们不妨一见,应该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见尤丽华都这么说,于是他点头,对外吩咐道:“进来吧!”吩咐毕,两人又返回。
陈皇先坐上龙椅,然后拉过尤丽华,将之摁在自己腿上。
他将尤丽华视若珍宝,奉为娇蕊,恨不得将之当成衣服穿在身上,爱不释手,竟是片刻也离不得。
尤丽华也习惯了。
吱呀!
殿门打开一条缝,一老太监快步走进。
他老态龙钟,颤颤巍巍,跨过门槛后,紧走两步,低着脑袋,然后伏地跪下,行了个大礼。
“老奴……拜见陛下!”
这位就是那李公公了。
想必他在殿外也听见了陈皇“滚回去”的话,因此怕得要命,匍匐在地,体若筛糠,说话都打颤。
陈皇看着此人就心烦,阻碍他享乐,那就是他的仇人!
“你有何事,为什么非得此时见朕?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吗!”陈皇语气不善。
那李公公本就怕得要死,趴在地上体若筛糠。
如今再听陈皇这夹枪带棒的话,顿时怂了,四肢僵硬,支支吾吾,老脸通红,竟怕得说不出话来。
陈皇处置这些太监宫女的手段,可多着呢。
李公公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哪能不知,他害怕呀。
李公公慌乱之际,不由稍稍抬头,望向尤丽华,带着求救之色。
陈皇残暴,若说这宫中谁能拯救他们这些太监宫女于水火的,那就只有尤贵妃了,她简直就是宫里的天使!
无论陈皇发多大的火,要咔嚓掉多少太监宫女的脑袋。但只要尤丽华出马,温声软语一求,陈皇立即就将能他们忘到九霄云外,何谈惩罚。
尤丽华接收到了李公公求救的眼神,她嫣然一笑,贵妃转头,带动满头珠翠晃动。
一时间珠光宝气,亮瞎李公公的眼球。
“陛下莫非忘了,这李公公与派往江州的小李公公交接,凡有从江州来的消息,都经由李公公之手转答……陛下还曾说过,一有江州的消息,需立即送入宫中,违令者斩呢!”
“哦,对对,朕想起来了!江州有何消息,速速禀来。”
那李公公颤颤巍巍,将八百里加急,一路疾驰,从江州送到京城的竹筒呈上。
照例由尤丽华边看边读,陈皇只用耳朵听就是。
不一时听罢。
陈皇重重一拍龙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伏跪在地的李公公浑身一哆嗦。
“好!”陈皇拍案而起。
“好好好,朕本以为那瘟疫药方,要白送给梁国了,令我陈国蒙羞,却不想,祝爱卿却能以之为由,换得三成贡品!”
280 当诛!
众臣对陈皇携尤贵妃来此,并同坐龙椅宝座之事,虽心里不满,但也无人敢提,只得默认。
许多人曾为此丢掉了性命,但陈皇不以为意,仍旧我行我素。
如此一来,就连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杨廷玉,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人老成精,眼里容不得沙子,也只是针对下面的人。
至于上面的人……他敢管的话,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而且杨廷玉也知道,陈国这栋大厦,还没有倒塌,其实尤丽华居功不小。
若贸然搞垮尤丽华,这栋大厦恐顷刻既覆。
因为替补尤丽华之人,难以保证,她拥有尤丽华的识大体。
很有可能是那妺喜、褒姒、妲己之流,到那个时候,陈国危矣。
至于期望陈皇变好——
杨廷玉想都没朝这方面想过,根本不可能!
“众位爱卿,此时召见你等,实有一件可喜之事,朕不得不与众爱卿分享,哈哈……”
刘叔宝哈哈大笑,对随行小太监吩咐道:“念!”
众臣疑惑间,小太监已取出李公公送来的奏本,当庭念出,接着又将那份协议念了一遍,声音清晰入耳。
众臣听罢,杨廷玉第一个出列,高声拜道:“老臣贺喜陛下,得此良臣,敢与梁国使者周旋,以三成贡品换那瘟疫药方,此举不但挽回许多贡品,还挽回了我陈国的颜面!”
杨廷玉出列开口,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
有那跟风之人,也纷纷出列大赞,简直将祝修远夸上了天。
有人夸赞,自然就有人批判。
殿中某臣出列,斥道:“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那奏本中说,此等协议,尚需梁国陛下同意之后方可。但是你们好好想想,那梁国陛下,果真会同意吗?”
这一盆冷水泼下去,顿时将整个大殿中的贺喜声都浇灭了。
那些跟风的大臣只顾跟风去了,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他们纷纷退回原位,面色尴尬至极。
龙椅宝座上的陈皇脸色不悦,笑容瞬间淡了。
他两眉一挑,脸显薄怒,对那个大臣说道:“朕问你,与祝司马斡旋之人是谁?你可曾知道?”
“禀陛下,与祝司马斡旋之人,乃梁国乾王,此番出使我朝之使者!”那大臣波澜不惊,沉声应对,摇头晃脑,说的那真是个字正腔圆。
“呵呵。”陈皇冷笑,“那你告诉朕,如果你是江州司马,面对此等难题,你将如何?”
“额……这……”那大臣脸色顿时垮塌,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四肢无处安放。
“哼!”陈皇重重一哼,嗤笑道:“依朕看来,你恐怕面对梁国使者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何条件!”
“臣……臣惭愧……”那大臣被陈皇当庭训斥,羞愧难当,掩面逃回原位,缩着脖子,再也不敢乱动。
陈皇再次冷哼一声,环视一扫,将众臣瞧在眼里。
说:“你们啊,梁国使者来访,你们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那江州司马祝修远,敢与梁国乾王谈条件,成与不成先不说,单凭这一份气度,单凭这份能人所不能的胆量,你等永远也比不了!”
“臣等惭愧!”“就算梁帝不同意,此事最终作罢,但有江州司马敢与梁国使者谈条件在先,对我陈国来说,就算已经有了颜面”
“臣等贺喜陛下!”
陈皇看着下面前倨后恭的众臣,顿觉索然无味。
这一帮庸人,哪能明白他心里的激动和兴奋呢!
陈皇正待挥袖退朝,那始终未曾开口的国相李忠,终于动了,出列拜道:“陛下,祝修远此子,包藏祸心,当诛!”
“国相何出此言啊?”陈皇一愣,疑惑道。
不仅陈皇疑惑,在场众臣及尤丽华都觉奇怪。
这李忠脑子有毛病不成?
陛下才刚重重夸赞了祝修远,你就跑来说祝修远当诛,怎么着,要和皇帝对着干?
那尤丽华端坐于龙椅宝座,全程虽未发言,但她也时刻关注着众臣动静。
她见李忠说出此话,心里一动,想到:“莫非这老奸贼看出来了,那祝修远,是本宫着重栽培的人?”
一想至此,尤丽华两个秀眉顿时紧蹙,神色不善的盯着李忠。
想她尤丽华,自打进宫后,就被陈皇独宠。
其余妃嫔及李皇后,全都被陈皇忘到一边。
虽然没有打入冷宫,却胜似打入了冷宫,几年不得见陈皇一面……
所以,尤丽华天生就与李皇后有矛盾,不可调和那种。
连带着她与国相李忠之间,也矛盾重重,互为政敌。
因为李忠是李皇后的亲生父亲。
并且,李皇后之子,并不是太子。
她尤贵妃之子才是太子。
这里面的矛盾就大了去了!
所以说,李忠针对祝修远,才会让尤丽华多想。
因为祝修远是她为她的皇儿培养的心腹!
除了尤丽华心生警惕之外,杨廷玉也暗暗皱紧了眉。
因为祝修远是他看中的晚辈后生,曾多提拔,视为门生。
现如今,竟被李忠如此对待,竟将诛杀的话都说出来了。
杨廷玉心里自然不满……他与李忠之间,其实也不怎么对付。
“陛下,且不说此举是否能成,但单就祝修远来说,此子胆大包天,竟敢私自截留一成贡品,其罪难恕,当诛!”李忠说道。
“国相此言差矣!”杨廷玉立即反驳。
“哦,太傅大人有何见教?”李忠一瞥杨廷玉,面色肃然。
杨廷玉却不理会李忠,只对陈皇拱手道:
“陛下,那奏本中说得明明白白,留一成贡品以供江州灾后重建,乃梁国使者的要求!这与江州司马何干?”
“太傅大人,我等皆未到江州,如何能知江州的情况,那梁国使者无缘无故,为何徒加这一条……”李忠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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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翘首
“陛下,这其中必定有诈,请治江州司马勾结梁国使者之罪……”那李忠说着,忽然激动起来,对陈皇拱手道。
“罢了!”陈皇陡然大喝一声,打断李忠话头。
众臣皆惊,纷纷看着陈皇。
“你们这些人,当面对梁国使者的时候,缩手缩脚。然而却敢在背后,非议敢与梁国使者斡旋谈条件之人,是何居心?”
陈皇毫不留情,厉声呵斥。
“陛下……”李忠俯身跪下,“老臣也是为了大陈江山社稷着想……”
“江州司马祝修远,胆量不凡,能人所不能,挽回了我陈朝颜面,功劳甚大……退朝!”陈皇却不理会李忠,直接打断他的话头,接着说。
陈皇携了尤丽华之手,转身就走,快步而去,不再去看满朝文武。
随侍的太监宫女赶紧跟上,眨眼间,大殿上方就已空荡荡。
徒留满地的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进退。
……
再说送往梁国都城长安的那份协议。
其中另有书信一封,乃李继业亲笔手写,与协议一起,经快马送往长安。
那驿卒本不是驿卒,其实是李继业身边一随从。
他领了李继业的手令,打马飞驰,一路狂奔,于当日中午,越过梁陈边界。
将协议、书信交托给梁国驿站,并出示乾王手令,令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驿丞查验过乾王手令,验明无误,于是不敢怠慢。
当即派出驿卒,携了协议与书信,快马飞驰,急送长安。
那驿卒星夜兼程,披星戴月,不知疲倦,沿途经过了多少驿站,又更换了多少马匹。
跋山涉水,穿城渡江,在梁国大地上狂奔。
两日后。
梁帝收到了协议与书信。
梁帝先看了乾王亲笔书信,再去看那份协议。
看罢协议后,他又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乾王亲笔书信。
放下书信,沉吟一番,梁帝立即召集群臣,将此事拿到朝堂上商议……
与此同时。
江州。
因等待梁帝回复,那协议是否生效,所以原定于五日之后离开江州的计划,宣布告吹。
对于李继业和李卿奴来说,此事妙极,算是意外之喜。
因为他们又可以多留两天了。
江州之景,江州之人,让他们两兄妹流连忘返。
如果能多留一些时日,自然是极好的。
李卿奴就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拉了董漱玉,缠着董淑贞。
三女同寝同坐,日夜相伴,无话不谈,情同姐妹。
对于李卿奴“霸占”他娘子之事,祝修远自然是不大情愿的。
一整天过去了,他都没见到自家娘子几面。
如果不是明明确确的知道,那李卿奴,是女儿身的话,祝修远都要发疯了。
因为她同时“拐走”了董淑贞和董漱玉……
但他又想到,这种情况应该很快就会过去,等李卿奴启程回国后,应该就好了,到时娘子回归,一切恢复如常。
所以祝修远也就任其自然,随她去吧,忍忍也就过去了。
只是苦了他的小丫鬟秋雯,每当夜幕来临,她就怕得要死。
这两天秋雯都在他房内打地铺,不敢回房,怕黑又怕鬼……至于李继业,他简直比他妹还更兴奋。
因为他又多出几天的时间,可以请教问题,解答心中的疑惑。
李继业又开始缠着祝修远,问东问西,片刻不停。
就差与祝修远同寝同卧了……
如果祝修远邀请的话,李继业铁定会答应,并且还喜滋滋……
祝修远其实有点烦他。
他太能问了,还孜孜不倦,不耻下问,求知欲极强。
不过祝修远看在谈判协议之时,李继业没有太为难他的份上。
也看在他的求知欲,更看在他妹的面子上,祝修远耐着性子,做出牺牲,说破嘴皮,给他解疑答惑,让他满意。
……
自前往梁国的驿卒离开三天后。
董府书房。
祝修远和李继业相对而坐,桌上稿纸无数,笔墨横陈。
祝修远又说又写,画图描物,辅以图画,加速李继业的理解,他这个“老师”当得十分辛苦。
傍晚时分,终于将李继业的问题全部讲解完毕。
此时,祝修远嗓子都有些嘶哑,口干舌燥,只觉浑身疲惫。
李继业倒是挺会来事儿,忙赔笑道谢,并亲自捧茶,殷勤又周到。
祝修远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喝了李继业捧的茶。
喝了一口茶水滋润喉咙,将茶杯一放,祝修远忽问道:“已经三天了,不知那驿卒有没有将协议送到,也不知梁国陛下能否同意?”
李继业哈哈一笑,笑声爽朗,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笑完后说:“祝兄,此事你就放心吧,我估摸着父皇的回信已经在路上了,最快明日,最迟大后日,一切就能见分晓。”
祝修远见他信心十足,不由好奇道:“李兄倒是十分笃定……”
说着说着,祝修远神色忽然稍稍一黯。
如果梁帝最终没能同意的话,那么这件事儿就不完美了。
实际上,祝修远在昨日下午,收到杨廷玉从京城送来的信件。
杨廷玉在信中提到,三日前发生在谨身殿的那次小朝会,陈皇夸赞,众臣褒贬等,皆一一记录在此信中。
杨廷玉此信,就是为了让祝修远安心,让他知道,即便最后不成功,他也为陈国挽回了颜面,能人所不能,当有大功!
祝修远和董诚看了此信,皆松了口气。
至此,他们算是跨过了最难的一道关卡。
不过祝修远稍稍有那么一点强迫症,无论何事,他都追求尽善尽美。
针对此事,祝修远自然希望梁帝最终能同意,然后皆大欢喜。
祝修远说话间,心思百转,已想了这许多。
李继业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见祝修远脸色黯然,笑道:“祝兄,我在那书信中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况且父皇贤明,素来信任我,我相信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祝兄,你就放心吧!”李继业补充道。
“但愿如李兄所料!”祝修远挤出一个笑容。
第二日。
上午。
祝修远一边为李继业答疑解惑,一边翘首以盼,不时张望。
但现实就是如此令人失望,梁帝回信,仍旧未到。
282 启程
下午。
祝修远仍旧解答着李继业的疑问,但直到晚饭开始之前,送信之人还是未到。
祝修远心想,今天应该不会到了,只能期待明天或后天。
然而,意外往往来得就是那么突然。
无论是坏的意外,还是好的意外。
它总在不经意间爆发,砸中你,让人措手不及。
当日晚戌时,大概晚上八点钟左右。
祝修远正与李继业在董府某处亭中闲聊,畅谈古今,纵论天下。
李继业虽为梁国乾王,自小见识不凡,学识渊博。
但是,在祝修远面前,他那些见识、学识,就稍显简陋,祝修远的见识是他的几何倍,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李继业认为祝修远最有“魅力”的地方,痴迷不已,恨不能就这样畅聊下去……
亭子不远处,李卿奴、董淑贞、董漱玉三女嬉笑一片。
她们正在踢毽子。
欢声喝彩,惊呼叫好之声不断。
这是惬意的一晚,惬意到祝修远都快忘了那协议之事。
那突然的意外,正好在此时悄然而来。
只见一董府小厮大叫跑来,叫道:“姑爷,姑爷,到了到了,梁国来的驿卒到了……”
董府前厅。
祝修远、董诚、李继业,当然还有小李公公,四人聚集在此。
刘文彩因不在董府居住,现已天黑,早已返回浔阳楼,故不曾前来。
那崔呈秀也没来,因为天黑,来不及请。
那梁国驿卒,将梁帝回信直接交给李继业,众目睽睽之下,他小心拆开信封。
接着从中取出一页对折字纸,借助明晃晃的烛光翻阅起来。
此信,毕竟是梁帝回复给李继业的,往小了说,是人家两父子之间的事。
因此众人不便窥探。
祝修远、董诚、小李公公等皆退在三步开外。
只拿一双眼睛紧盯着李继业,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某些端倪。
但李继业此人有时候城府太深,脸色淡然,古井无波。
众人愣是看不出一点名堂,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
李继业终于动了,他已阅完此信,脑袋微抬,拿着那信的手缓缓放下。
“李兄,情况如何?梁国陛下同意没有?”
祝修远不由上前一步,急切询问。
这李继业古井无波,看不出一点端倪,真是急死人了。
“祝兄,你自己看吧。”李继业面无表情,两手一递,将信件送到祝修远面前。
祝修远稍稍凝眉,两手接过信件,迫不及待翻阅起来。
祝修远的城府可没有李继业那么深,特别是这种时候,该喜就喜,该悲就悲,从不刻意。
过不一会儿,祝修远脸色变了!嘴角微微上扬,神色也轻松了下来。
“成了!”董诚在心中暗道。
又过了一会儿,祝修远放下信件,他看完了。
“贤婿,结果如何?”董诚上前一步。
小李公公手执拂尘,也上前一步,与董诚并肩而立,一双眼睛望眼欲穿。
对他来说,若事成,他就功成名就,若不成,他这辈子可能就废了。
“成了!梁国陛下同意了,同意以三成贡品交换瘟疫药方!”祝修远嘴角已经破笑,激动之余,拿着信件的手往前一送,准备递给董诚。
董诚忙双手接过,迫不及待翻阅起来,那小李公公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也凑过去,从旁观看。
“好,好啊!”董诚看罢,兴奋得手足无措,嘴巴都合不拢。
……
梁帝既已同意,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董诚亲自安排,将载有三成贡品的船只,通通调到江州码头,一一盘点,打上封条,戳上印章。
再在小李公公的监督下,从三成贡品中取出一成,留在江州码头。
这正是协议中额外注明的那条:留下一成贡品在江州,以供江州灾后重建。
这一成的贡品,计有粮食二十余万石,铜铁原料若干,布匹若干。
大头就是那二十余万石粮食。
经过上次江州爆发的系列天灾后,董诚和祝修远已经缺粮缺怕了。
所有他们才选中了这二十万石粮食。
至于铜铁原料等,并没有多少,算是添头。
载有其余二成贡品的船只,则原地掉头,挂上风帆。
沿长江顺流而下,返回京城。
诸事停妥后,祝修远立即将所有瘟疫药方一一写出,汇集成册,亲手交给李继业。
至此,算是“财货”两清了!
……
李继业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所以当即决定,明日启程,返回梁国。
所以说这天的晚上,就是李继业兄妹,留在董府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众人一致决定,最后一天晚上再开一场“同门”茶话会。
并请来老乞丐,备上糕点茶酒,众人饮宴畅聊到夜深方才散去……
翌日。
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董府所有人都已经起床了。
吃罢早饭,李继业和李卿奴先去拜别了老乞丐,趁着朝阳初升,他们这就要启程出发了。
祝修远、董诚、董淑贞、董漱玉,当然还有刘文彩、小李公公等,众人将他们送到江州码头。
启程返回梁国的大船,早已备好,就停靠在江州码头,李继业和李卿奴只需登船即可出发。
283 送别
码头上。
李卿奴、董漱玉、董淑贞三女抱成一团。
彼此手拉着手,叽叽喳喳小声说着什么。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李卿奴早已与董氏姐妹情同姐妹。
此时离别在即,三女仿佛还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别。
另外一边,祝修远与李继业也在做着最后一次交谈。
“李兄,此次回程,愿你一路顺风,逢凶化吉,早日到达!”祝修远抱拳笑道。
“借祝兄吉言,哈哈,这些时日,能与祝兄朝夕相处,纵谈古今,我的确学到了许多,祝兄,请受我一拜!”李继业也回礼。
李继业说着就拜了下去。
“言重了,言重了,李兄快快请起!”祝修远赶忙扶起。
李继业拜完,忽然拉着祝修远,往僻静无人出走去,脸色逐渐肃然。
祝修远见他脸色古怪,估计李继业要说点什么,于是也就跟着他去。
“祝兄。”来到僻静无人处,李继业先是一拱手。
接着脸色诚恳的说:“祝兄之大才,我是极为钦佩的,我这些年,也算见识了无数能人异士,可是他们全都没有祝兄你的远见卓识……”
“祝兄之才,屈居江州,实在浪费……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祝兄哪天想来我梁国,我一定排除万难,迎接祝兄!”
祝修远见他一脸诚恳之色,不似作假,情真意切。
心里也是一阵感动。
老实说,他自打穿越过来后,遇见了这么多人,值得深交之人屈指可数,这李继业就是其中之一。
李继业虽然有些刨根问底,稍稍让人生厌,但是,他毕竟是梁国的乾王,身份尊贵,却能与祝修远平等相交,殊为难得!
不过,他的确没想过去梁国发展。
江州这里……有他的牵挂!
如果在他刚刚穿越过来那一阵,遇到李继业的话,说不定还真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但现在已经迟了。
“李兄,这话我就记在心里了,哈哈,等以后我真去梁国叨扰,还希望李兄不要嫌弃……”
祝修远这话是客气话,李继业自然一听就明白。
他稍稍叹口气,接着又笑道:“祝兄,等我回到梁国,我会给你写信的,我们保持书信联系……额,我如果有疑难不决之事,将在书信中求教,万望祝兄教我!”
祝修远闻言,嘴角微不可查一歪。
心道:“不是吧,好不容易把你盼走,你竟然给我说要给我写信请教……”不过祝修远还是答应下来,笑道:“好,李兄请放心,我一定会回信的!”
“如此,就有劳祝兄了!”李继业再次一拜。
终于,离别的时刻到了。
李继业和李卿奴的随从丫鬟,以及梁国文武官吏,还有梁国来的虎狼之兵,他们已经开始缓步往那大船上走去。
李继业和李卿奴将在最后登船。
码头上。
李继业再次一拜:“祝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我们书信中见,祝兄……告辞!”
李卿奴分别与董漱玉和董淑贞告辞,然后走到祝修远面前,一双大眼扑闪,欠身一礼,嬉笑道:“师兄,师妹这就要走了,以后师兄到了梁国,一定记得要去看师妹哟!”
说到后面,李卿奴脸上的嬉笑之色已经消失,换上淡淡愁绪:“师兄,再见!”
祝修远分别对李继业和李卿奴回礼,并说:“李兄,公主殿下,一路顺风,以后再来陈国,记得再来寒舍做客,一路走好!”
李继业和李卿奴转身走了。
背影越来越远。
最后他们两兄妹上船。
没等一会儿,再见李继业和李卿奴兄妹之面,他们已经大船的甲板上面了,正倚靠舷往下眺望。
杨帆启航,大船缓缓驶离码头泊位。
“李兄,公主殿下,再见!”
“祝兄,再见!”
“师兄,再见!”
“卿奴,再见!”
“师姐,再见!”
“漱玉,师妹,再见!”
……
大船终究远去。
早已看不清甲板上的李继业和李卿奴,没等一会儿,就连大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众人呆立码头,还没有从离别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284 燕国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转眼间,已是十天之后。
江州。
浔阳楼。
浔阳楼号称天下第一楼,江景独步天下。
楼内的雪壁更是天下文人才子的仰慕之所,题诗一首,仿佛就已摘得“诗词桂冠”一般。
所以慕名而来之人络绎不绝。
或单身一人,或三五好友。
也有那财大气粗之人,豪掷千金,将整个浔阳楼全包下来。
今日,整个浔阳楼就被全包下来了。
并且整个楼宇四周,还有重兵把守,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浔阳楼今天又被包圆了啊?”一路过之人见了此等景象,不由停在浔阳楼外围,从旁看热闹。
“哪来的大人物,豪掷千金啊,包下整个浔阳楼的花费可不少……”围观之人已有五六十人之数,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诶你们看,这些将士的铠甲,好像不是我陈国的将士啊,倒像是……倒像是燕国的。”
“那可不就是么,嘿嘿,你们不知道包下整个浔阳楼之人是谁吧?”
“谁呀?”
“偷偷告诉你们,这位大人物可不得了,乃燕国四皇子,赵普!”
“燕国四皇子……”
“他怎会来此?”
……
浔阳楼内,二楼。
偌大的厅堂中,就只有三五人。
其中一人为首,气度非凡,应当就是楼下围观之人所说的燕国四皇子了。
他名为赵普。
只见那赵普生得面阔四方,膀大腰圆。
浑身紧实,却但不显得臃肿肥胖。
他还有卧蚕眉,鹰钩鼻。
一双眼睛大如铜铃,炯炯有神。
一脸的聪敏机警。
赵普矗立于浔阳楼题诗的雪壁前,背负双手,傲然挺立。
他略微低头,正盯着雪壁之上的诗词歌赋。
那雪壁上的诗词,大多都是情爱纠葛、咏赞美人之作。
在某些人看来,是传世名篇,但是在另一些人看来,就是狗屁不通!
“哼!”赵普冷哼一声,满脸蔑视,转身离开,缓步往窗口处走去。
并说:“南陈之人,从上至下,都沉湎在温柔富贵之乡,不可自拔。所作之诗词,也尽是些情爱美人之类。不见金戈铁马,不见边塞雄关,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赵普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位是四五十岁中年人,布衣青袍,手执一扇,看装扮像是个谋士。
另一人就比较年轻,只十六七岁模样,看其装扮,应该是赵普贴身的随从。
赵普往窗口方向走去,这谋士和随从也举步跟随,缓缓跟在后面。
“四皇子殿下所言极是,这南陈皇帝,终日沉湎歌舞,这南陈之兵,软弱如虾米,南陈的花花江山,这大好山河,迟早都四皇子殿下您的啊!”
那谋士缓缓摇着羽毛扇,闻言一笑,躬着身子跟在后面说道。
此时,赵普刚好走到二楼的窗口处。
他抬眸一望,只见江面宽阔如海,隔岸青山如黛。
壮阔美景,大好河山,尽收眼底。
不由令人心胸疏阔,豪情大发。
“你说得好,哈哈哈!”赵普回首一看那谋士,哈哈大笑,十分狂放。
“南陈这一帮软蛋,迟早有天会匍匐在本皇子脚下,哈哈哈哈……”赵普又放出豪言。
那谋士跟着乐呵一阵,忽然脸色一黯。
愤慨道:“只是那南陈皇帝,还有那南陈朝廷百官,真是欺人太甚,想四皇子殿下屈尊南下,主动探访,愿以黄金五百两,求得那瘟疫药方,但那帮人却不愿,百般阻扰,真是气煞人也!”
赵普大笑渐止,两拳一握,讪讪道:“且让陈朝君臣得意一阵,等本皇子继承大统后,当首灭南陈。”
“南陈之人,不足为惧,四皇子殿下只需振臂一呼,我大燕儿郎愤起高呼,恐怕那吼声,就能将南陈之人吓破胆……”谋士立即恭维道。
“话虽如此,但南陈之人中,也有那才华横溢之辈。凡事总有例外,可莫要小瞧了天下英才。”赵普回首,盯了眼谋士。
“四皇子英明,属下糊涂……属下多谢四皇子的教诲,以后属下定然不敢小觑了天下英才!”谋士慌乱拜道。
赵普缓缓点头,然后回头,望着窗外的滚滚长江。
“不过殿下,那祝修远,只不过是区区司马,位卑言轻,草芥一般。而殿下高高在上,怎可亲来江州?相信只需殿下一句话,那陈国朝廷定会降旨招来此人……”
“本皇子出使陈国,已有数日,然却一无所获,看来这南陈朝廷,戒备本皇子之心不灭啊。若通过南陈朝廷召见祝修远,你觉得,还能得到我们需要的么?”赵普微微一笑。
谋士猛地一拍脑袋,仿佛恍然大悟。
忙拱手拜道:“殿下英明,属下怎就没有想到此一节呢!额……不过殿下,那祝修远会如我们所愿,将瘟疫药方献出么?”
“哼!”
赵普一脸傲然,他那面阔四方的脸庞上满是自信。
“本皇子亲自来请,天大的荣耀,谅那祝修远虽才华横溢,学识渊博,但也必感激涕零,以头抢地。区区瘟疫药方,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是,那是……”谋士连连恭维。
此时,自那洞开的窗口外,忽然吹进一股冷风,此风冷冽,竟直透心田。
原来,近日天气转冷,已有冬日之景,此处又临近江面,随浪而来的风自然格外寒冷刺骨。
285 寒流
那赵普虽生的膀大腰圆,体格健壮,浑身紧实。
但此风来的很猛,赵普只穿了件夏日的单衣,因而猝不及防,骤感寒冷。
所以赵普不由后退一步,身体未动,却暗自咬牙吸了口气。
这一幕,自然落入他身后的随从眼中。
那随从随侍在后,因见那谋士与四皇子对答如流,交谈阔论,虽偶被四皇子言语教训,但这其实是亲密的一种表现。
所以他早已心生妒忌。
他作为四皇子随从,对他们所聊之事,竟插不上一句嘴。
只呆呆跟在后面,就像一件摆设。
他早就想借机献殷勤了。
只是苦于没有时机。
不过,当那随从瞧见方才那一幕后,他顿生机警,心道机会来了。
只见他快速脱下自己身上披着的一件外套,不及请示,直接往赵普身上披去。
他这是急于献殷勤,心想四皇子不是冷么,他就给他披上一件外套,够贴心的吧!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外套上绣的金线会坏事。
那随从抖动衣袍之际,赵普刚好往后退了一步。
他正暗自咬牙吸气,忽见侧边金光闪耀。
那本是衣袍上的金线反光所致。
但赵普不是一般人,他是燕国四皇子,见惯了大风大浪,为人也更加多疑。
他乍见那金光,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刺杀他。
那金光就是作案工具反射的光。
赵普不及多想,心下大骇,忙侧身一避,顺势一抬腿,用力踢出,踢中那随从侧肩。
那随从就是一个普通人,仗着年轻,或许有把子力气。
但不是身怀武艺的赵普的对手。
只听得“嚓嚓”一声响,随从的肩骨断裂。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赵普那一击剩余的力道,再次撞中他侧胸。
将他整个人都踢飞出去,落在一丈开外,并打碎了一套桌椅。
“护驾!快护驾!”
谋士大惊失色,等随从受伤落地之后,他才大叫“护驾”,惊魂未定。
其实哪里轮得到他来喊护驾。
把守浔阳楼二楼的将士,早已循声赶来。
见了此等景象,二话不说,直接死死摁住那随从。
“殿下,属下等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请殿下责罚!”一个将士抱拳道。
赵普只摆了摆手,随手一指那落地的衣袍。
燕国将士会意,弯腰捡起衣袍,仔细检查一番,却什么都没有搜到。
“陛下,什么都没有。”燕国将士将衣袍奉上。
赵普狠狠拧着眉,单手接过,提着衣领,顺手一抖。
只见一片金光闪闪,却原来是衣袍上刺绣的金线反光所致。
赵普茫然一瞬,忽又抬首,不巧,正好与那谋士打了个照面。
那谋士看得分明,眼中虽骇然,但却已没了疑惑。
显然他已经洞悉了此事,这是一个误会。
“殿下,饶命,奴才只是想给殿下披件衣服啊,殿下饶命……”
那随从缓了过来,立即大声求救,哭天抢地的,声泪纵横。
赵普别开视线,两眼一咪,嘴角动了动。
“此人定是奸细,竟敢刺杀本皇子,你等速将他带下去审问,定要问出幕后主使!”随手将衣袍一丢,赵普大声吩咐道。
“属下遵命!”燕国将士们轰然领命,不顾哭求不止的随从,硬生生将他羁押下去,很快就没了声息。
“这随从貌忠实奸,属下早就发现他脑生反骨,果不其然啊,此人忘恩负义,竟敢当众刺杀殿下,实在该死!”
谋士同仇敌忾,无比愤怒,拍手跺脚,咬牙切齿。
恨不得冲上去扇那随从两巴掌。
听了这话,赵普脸上那丝尴尬之色顿时消失,转瞬间,已恢复如常,。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防不胜防啊!”他点头道。
赵普大发感慨,脸色沉痛,感叹世事无常……
似乎那随从真是一个刺客,方才那番举动,真是为了刺杀他般!
但实际上,真实情况究竟如何,两人都心知肚明。
“请殿下放心,属下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属下必全心全意辅佐殿下,先克继大统,后覆灭南陈,建立不世之功勋,流芳百世!”那谋士立即拜道。
赵普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单手虚扶。
“起来吧,本皇子自然信任你,你乃心腹之人,不信你还能信谁。”
“多谢殿下!”谋士点头哈腰,前倨后恭,谄媚至极。
这时,有一燕国将士上楼。
他小跑而来,站在楼道上,大声禀道:“启禀四皇子殿下,有燕京送来的急报。”
那燕国将士躬身,两手平举,将一个信封高举在前。
“拿过来。”赵普脸上笑容意犹未尽。
“是,四皇子殿下!”
燕国将士走进二楼厅堂,及至赵普身前,再次躬身,两手平举,恭敬送上那信封。
赵普单手接过,随口道:“下去吧!”
燕国将士口中称“是”,转身离去。
赵普拿着那信封,瞄了眼封面的字迹。
他两道卧蚕眉稍稍一凝,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撕开信封,从中取出信纸,他凝神看了起来。
谋士一直观察着赵普的神色。
见赵普脸色稍稍凝重,笑容都没了。
不由心中猜测,这信上所言之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一想至此,谋士也就收起谄笑。
并恭敬侍立在侧,静等赵普把信看完。
不多时,赵普看完此信。
他随手一折,将信纸拿在手中对折一下。
然后轻叹口气,语气甚是肃然和凝重。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是……北元有异动?”
谋士上前半步,做出猜测。
赵普瞧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随手将信纸塞进信封。
“你猜测得不错。前段时日,自极北之处涌来一股寒流,北元猝不及防,牛羊冻死过半……”赵普平静的说道。
谋士听了这话,两眼顿时瞪得老大。
老容失色!
“依照往例,每当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北元必定南下,探边扣关,越过长城,劫掠百姓……殿下,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们……”谋士惊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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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 骨气
赵普却是一摆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挤出一丝笑,那笑容诡异,意味深长。
“不急,不必急于一时,等见了那祝修远之后,再启程返京也不迟。”赵普说道。
谋士尽管心中焦急,但既然赵普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办法,于是只得拱手称是。
此时,又有燕国将士进来禀道:“启禀四皇子殿下,那刺客不肯说出背后主使之人,一口咬定,他是冤枉的。”
赵普面色不改,凝着两眉,似在思量别的事,只随口吩咐:“沉入江底喂鱼!”
“是!”那燕国将士毫不迟疑,退下去执行赵普的命令去了。
……
浔阳楼外。
祝修远赶来此处。
身后只跟着言大山一人。
他早已知道,包下整个浔阳楼之人,是燕国四皇子。
并且此人还派人请他赴宴,说是有急事相商。
当时,祝修远正在街上闲逛。
为今天做什么菜给老乞丐吃而发愁。
燕国四皇子派出之人正好找到他。
祝修远本不愿去,但那人软磨硬泡,最后竟说有一件事关江州生死存亡的大事相商,不去定然后悔。
祝修远心中疑惑,也有担心,于是带了言大山,赶来这浔阳楼赴会。
却不成想,他们赶来之际,正好看见梁国将士将那随从沉入江底那一幕。
祝修远心生警觉,忙对言大山吩咐道:“待会儿你和我一起进去,一步也不离开我,若有异动,速撤!”
言大山闻言,用力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恩公请放心,小人省得。”
对于言大山,祝修远是很放心的。
通过月余的“特训”,老乞丐在他身上可是下足了功夫。
老乞丐对言大山的评价是这样的:若遇精锐之师,百人之内,可穿梭自如。千人之内,可保自身,若需保护一人,必受重伤。两千人之内,勉强能支。
所以说,言大山现在可厉害了,是个“千人敌”。
就算是那龙潭虎穴,也尽可闯得,只要不遭遇两千人以上的精锐将士,他可横行战场!
孤军深入浔阳楼,无异于擅闯龙潭虎穴,非常危险。
但有言大山在身边,祝修远就不怕了。
而且这浔阳楼他还不得不去。
因为那带话之人,所说的话,太过危言耸听。
什么事关江州生死存亡,他必须深入一探,弄个明白。
祝修远带着言大山,雄赳赳气昂昂,径直走向把守在浔阳楼外围的燕国将士……
浔阳楼二楼。
燕国四皇子赵普,还有那谋士,正低头秘议,小声讨论。
忽有一燕国将士进来禀道:“启禀四皇子殿下,那江州司马祝修远已到,只是……”
赵普停止低头秘议,看着那将士,脸色微微不悦,问道:“只是什么?”
那燕国将士支支吾吾,踌躇满腹,竟然开不了口。
赵普怒喝,命令他有话就直说,不然军法伺候。
那燕国将士吓坏了,不敢迟疑,口吃似的说道:“四皇子殿下,属下等拦下祝修远及其随从,按规定,需解除那随从携带之兵刃,可是……”“可是那祝修远死活不肯,并说……并说……既然燕国四皇子是贪生怕死之辈,那他堂堂江州司马,不见也罢!”
那将士说完,忙底下头去,生怕赵普将满腔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然而,那赵普听了这话,却不曾发怒。
相反,赵普还仰天大笑。
“哈哈哈……有趣,有趣,本皇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有骨气之人了,也罢,让他们上来吧!”
那燕国将士得了令,飞一般逃下楼。
将祝修远,及携带着兵刃的言大山带上楼来。
话说祝修远和言大山上得浔阳楼二楼,进门一看,见内有两人。
一人生得面阔四方,膀大腰圆,浑身紧实,气度非凡。
另外一人,做谋士打扮,青衣布袍,手执羽毛扇,形状有些猥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面阔四方之人是燕国四皇子了,赵普。
祝修远打量赵普的同时,那赵普也在打量他。
赵普未动,祝修远却先一步走上去,拱了拱手,说:“江州司马祝修远,拜见燕国四皇子!”
言大山紧跟在祝修远身后,也跟着恩公拱手,却不曾开口说话。
赵普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纵声一笑,两手虚扶。
笑道:“祝司马请起,本皇子往日就曾听闻,江州司马祝修远,乃当世才华横溢之人,却不成想,原来祝司马竟如此年轻,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一浪强过一浪啊!”
祝修远仔细观察了赵普的神色。
见其一脸奸滑,隐有枭雄之相。
于是微微凝眉,心中警惕加倍。
此人乃燕国四皇子,燕国皇族。
不过,将之与梁国乾王李继业一比较,区别就太大了!
祝修远面对此人,心中莫名不畅。
总有种窒息生涩之感,这种感觉很不好,令人难受。
相反,与梁国乾王李继业相处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
那是很平和的,很公平的,有种现代人与人之间平等交流的感觉。
所以,面对赵普的客气寒暄,祝修远心里不屑,脸色僵硬。
竟是连礼尚往来、先礼后兵都懒得去装了。
“四皇子手下之人,说有一件事关乎江州生死存亡之事,四皇子要与下官相商?现在下官已经来了,请四皇子说吧,究竟是什么事,竟关系江州的生死存亡?”祝修远开门见山。
赵普稍稍一愣,立即反应过来。
“祝司马,此事不急,呵呵,本皇子见祝司马也是一个爽快之人,这样吧,本皇子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来人。”
随着赵普那句“来人”说出口后,这厅堂外面的楼道上,竟传来阵阵沉闷的脚步声,咚咚咚咚,打鼓一般。
祝修远心下疑惑,与言大山一起,转头盯向那大门口。
祝修远还不曾如何,那言大山却已手按刀柄,神色凝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似乎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随着咚咚咚之声渐近,门口终于有人出现了。
却原来是六个燕国将士,抬了三口大木箱,一一走进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