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上贡
只是……梁国使者每年前来陈国亲自押运贡品之事,屡让陈国上下为难。
主要是梁国使者太过张扬跋扈了!
不过也是,你陈国都卑微到给人家上贡品了,人家心里膨胀一些,自居天朝上人,不把陈国之人看在眼里……也就成了必然!
所以,接待梁国使者之事,就成了陈国每年都必须经历的“老大难”问题。
谁去接待梁国使者,就意味着谁要受辱!
受辱之后,还无处喊冤,只得生生承受着。
历史上有一次闹得很大,某位陈国接待人员太过刚硬,看不惯梁国使者在陈国的所作所为,与之理论,结果被梁国使者当场杀死……
即便发生了本国接待人员死亡的事件,那梁国使者最后竟然也全身而退了!
自那次之后,几乎人人都躲着担任接待梁国使者的职责。
如果谁倒霉不慎接下了这项任务,那他一定会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伺候着梁国使者,不敢违拗梁国使者任何要求……
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骂名!
所以说,接待梁国使者之人,要冒着很大的风险,还容易里外不是人……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所以,当刘文彩一听说祝修远要接待梁国使者,吓得他掉头就往码头上跑,想坐船跑路,离开这是非之地。
在那州衙衙门后堂中,众位官僚异常的反应,也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他们人人推脱。
因为这事真不好办!
还有,祝修远也理解了刘文彩那番“自我牺牲然后自我感动”的表情了,敢情刘文彩还真是冒着生命危险舍命陪君子呢!
不过祝修远已经揽下接待梁国使者之责,那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吧!
他们左右不过在此留宿一晚而已,稍稍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
……
时间很快来到梁国使者到达之期。
这天早上。
江州码头。
江州刺史董诚,携带着江州长史李林洲、江州司马祝修远,以及录事参军、六曹参军事等大小官吏,早早等候在此。
当然,也少不了叫嚣着“舍命陪君子”的刘文彩。
祝修远虽然是接待梁国使者之人,但是,在梁国使者刚刚来到江州的时候,当地所有官吏,都必须到码头上迎接。
这是朝廷礼部制定的礼仪。
等所有官吏在此迎接完毕后,才由祝修远单独接待。
偌大的码头上,放眼望去,一水的圆领官袍。按品秩不同,有紫袍,有绯袍,也有绿袍。
除此之外,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码头的泊位,也没有停泊任何船只,显得空荡荡。
导致整个码头都显得比较安静。
祝修远、刘文彩及李林洲三人,站在董诚身后,听着他们身后的录事参军、参军事等官吏闲聊。
他与刘文彩和李林洲,不时也聊上一句,不时往宽阔的江面上望一眼。
“来了,来了,梁国使者的船只来了……”
忽然响起的一声喊叫,吸引了码头上众位官吏的注意。
包括祝修远在内,他们纷纷望向江面远处。只见那江面极远之处,果然出现了若干船只。
因为太远的缘故,还看不清船上的旗帜等,也就无从分辨这些船到底是不是梁国来的船。
但是,在梁国使者造访之际,陈国境内的江面早已清空,任何船只都不能下水……
那就很明显了,远方出现的船只,必然就是梁国使者的船只!
“大家安静!”
董诚仔细瞧了眼江面的船只,回头又扫一遍众官,“梁国使者即将到达,我们做好准备,勿要丢了我大陈的颜面!”
“是,大人!”众官纷纷答应,然后闭口不言,整理一番衣冠,站成整齐的一排排。
江面上的大船越来越近了。
祝修远抬头望去,微感震撼。
原来梁国使者带来了一整个船队,整个船队大约有三十多艘大帆船!
祝修远再定睛一看,这三十多艘大船中,有二十七八艘都是“运兵船”,上面整齐列队着一排排虎狼之兵……
祝修远远远打量这些虎狼之兵,心里暗暗摇头。
果然,单看站姿就能看出,这些梁国将士,远远不是陈国之兵所能比拟的,太明显了!
就连祝修远这种不懂古代军事的人,都能一眼看出……
看罢那些“运兵船”,祝修远的视线回到当先第一艘大船上。
这是整个船队中最大的一艘船,共有三层,看起来像是一条游船。
随着船队越来越近,祝修远已经能看清那大船甲板上站着的人群,十分清晰。
祝修远等江州官吏纷纷往梁国船只望去,那梁国船只甲板上的人也纷纷望了过来。
近了,梁国船只又近了,他们开始减速,准备靠岸。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梁国使者的大船靠岸了!
众船夫忙碌着,齐手将船上的缆绳固定在码头系船柱上的时候,祝修远着重打量了一番甲板上最靠前的人。
其中最吸引眼球的,是两位年轻人,一男一女。
那男子约十八九岁,长的丰神俊朗、面如冠玉,衣着十分考究,让人一看就能分辨得出,这是一位有涵养的富贵公子哥。
只不过这位公子哥稍稍有些消瘦,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的模样。
那位女子则紧靠着那位公子哥,约莫十六七岁模样。
她面如满月、杏眼桃腮,眉目白皙如画,衣饰光鲜靓丽,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儿。
这位女子不仅美貌,她的面目更是和善可亲,温柔阳光,一抹淡淡的笑意始终绽放在她的脸上,不曾消散。
她一双眼睛充满好奇之色,紧挨着那位公子哥,两眼四处乱瞟,她仿佛初生婴儿,对什么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除了这一男一女之外,余者都是一些穿着官袍的中年人,个个留着胡须,身强力健,虽然是文官模样,但看起来又有几分武将的彪悍。
很快,梁国使者下船。
那一男一女走在最前面。
祝修远心中了然,恐怕整个梁国使者团中,就属这一男一女身份最为高贵。
因为他们两个不仅十分随意的穿着便装,还走在最前面。
239 卿奴
这一点,已经足够明显了。
在祝修远稍稍走神的功夫,那梁国使者,已经踏步江州码头的地面,面朝着董诚等江州官吏。
“下官江州刺史董诚……”董诚拱着手上跨一步,“携江州长史、司马等大小同僚,恭迎梁国使者!”
“恭迎梁国使者!”李林洲、祝修远等人齐声叫道。
最前面的少年公子哥,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一手平举在胸前,一手负在身后,一幅有礼有节读书人的模样,笑道:“各位不必多礼!”
少年公子哥话毕,他身后转出一人,此人身着文官袍服,生得却膀大腰圆,一脸的络腮胡须,满脸凶相。
此人斜手一指那少年公子哥,大声说道:“这位,乃是我梁国乾王……”
此人的话还未说完,少年公子哥……也就是梁国乾王,他一摆手,制止了那络腮胡的话头,拿眼睛将董诚等众人一瞟,笑问道:“不知祝修远祝司马可在?”
梁国乾王此话一出,在场的江州众官,与刘文彩等人心中,都微感异样。
首先是这位梁国乾王……他给人的感觉太温和了!
竟一点也没有传说中梁国使者的凶恶感!
而且他还带着一个女子!
其实刚才那位转出来的络腮胡文官,他的形象才比较符合众人心中对梁国使者的想象。
其次,这位梁国乾王竟然一来就找祝司马……莫非他已经知道了,州衙安排了祝司马负责接待他们?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总之,不仅在场大小官吏心中诧异,就连刘文彩这位“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微感奇怪。
梁国使者是这样的吗??!
怎么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祝修远倒没有想那么多,他见那什么梁国乾王既然问起他,他就越众而出,拱了拱手,说:“乾王殿下,下官就是江州司马,祝修远!”
那梁国乾王身形一震,脸上立即浮现出严肃认真的表情,仔细盯了祝修远一眼,遂两手虚扶,呵呵笑道:“祝司马勿需多礼!”
“祝司马,请容小王介绍一下。小王乃梁国的乾王,李继业!”
李继业介绍完自己,又将他身旁那位少女让出来,笑道:“此乃我梁国安乐公主,小王胞妹,李卿奴。”
众人懵逼之际,祝修远已分别对李继业和李卿奴拱手,“乾王,公主,欢迎造访江州,接下来将由下官负责接待王爷和公主。”
众人持续懵逼,又听那梁国安乐公主笑道:“祝司马客气了,本宫和皇兄临时决定,在江州留宿一宿,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安乐公主李卿奴背对阳光,阳光从后面射来,给她的三千青丝镀上一层金色豪光,加之李卿奴面如满月,凌然一笑,恍如仙姬。
李卿奴未语先笑,她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让人如沐春风。
她的声音温和、稳重而有端庄,其中又不失一丝笑意和俏皮。她的语速缓慢,字字清晰,让人听了极为舒适。
只是李卿奴的话……让在场众人懵逼之际,又开始怀疑人生。
什么情况?
这就是所谓的“凶恶的”、“难以沟通与接触的”梁国使者?
这就是让众位官吏避之不及的梁国使者?
众人心中不禁想,这样的使者给我来一打!
这也太温和与客气了,特别是“添麻烦”这样的字眼,听了真是让人舒心呢!
江州衙门的大小官吏,怀疑人生之际,那刘文彩也暗自纳闷不已,忍不住龇牙咧嘴,这梁国使者,怎生如此……如此和气呢?
梁国乾王李继业,有礼有节,浑身上下都流露出读书人的气质!
刘文彩非常喜欢这种气质,因为他也自诩为读书人。
至于那位安乐公主李卿奴,更是面目和善,温柔可亲,通情达理……
这跟他听说的不一样啊!然而,就在众人懵逼和不解之际,终于有人冒出来“成全”了他们,打乱了这祥和、和谐的气氛。
还是先前从李继业背后转出来的那位酷似武将的文官。
他忽然跳出来,点指祝修远、董诚等大小官吏,把脸一横,满嘴喷口水骂道:“兀那陈国官吏,我大梁乾王和公主驾到,你等还不跪地相迎,更待何时!”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心思不一,有的恍然明悟,有的心惊胆战……但总的来说,他们心里估计都在大喊:“爷的青春回来了!”
对的,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味儿!
这才是梁国使者该有的样子!
那酷似武将的文官,一番口出狂言,他这种形象,与众人心中的预想比较符合,梁国使者,就该如此霸道!
竟然让他们跪下迎接……
跪下??
众人心里“舒服了”之后,立即又不舒服了。
正所谓“天地君亲师”,可跪天,可跪地,可跪君王,可跪父母双亲,可跪恩师……
乾王李继业、安乐公主李卿奴,虽然是王爷和公主,属于“君”那一类,但是,他们并不是陈国的“君”!
外国之“君”,况且又不是皇帝,为什么要跪?
这不合理!
所以说,那位梁国官员的话真的太侮辱人了,简直没有把他们当人看。
“这……这……”
江州众官迟疑,面露难色,纷纷望向江州刺史董诚。
祝修远也狠狠皱了一下眉,心说这才是梁国使者的样子吗?
……
然而,没让祝修远、董诚他们为难太久,现场的情况又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在这安静的码头格外清晰与明显。
所有人都望向这声音来源之处。
待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在场众人再次陷入茫然。
原来是那梁国乾王李继业动手了,他一巴掌甩在那梁国官吏脸上,这才发出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众人茫然且懵逼,呆呆盯着“案发现场”。
李继业身后的众位梁国官吏,也是一脸茫然,而远处正纷纷离船上岸的梁国将士们,也纷纷止住了所有动作,望向这边。
“住嘴!”
梁国乾王隐含愤怒,怒斥那满脸络腮胡的文官,“我等来者是客,你如此言行,实在是抹黑了我梁国的颜面!”
241 脸皮
不过祝修远总感觉,这位梁国乾王对他好过了头。
与他交谈,他无不举止有礼,言谈有节,给祝修远的感觉……
就好像是好朋友之间随意交谈的那种感觉。
那安乐公主李卿奴,也对祝修远很感兴趣……
不过不是对他这个人,而是对祝修远的“诗才”感兴趣。
祝修远那“江州司马好诗才”的名头,已经传播到了梁国,虽然梁国文风不胜,但也不是说梁国就没有喜好诗词歌赋的读书人了。
安乐公主李卿奴就是其中之一。
李卿奴对祝修远“仅有”的两首大作,赞不绝口,并当场诵读而出,接着又虚心请教有关诗词歌赋的问题……
这可把祝修远难死了。
不过好在,还有个刘文彩这家伙跟着,可以抓他顶包。
不过,无论是李继业还是李卿奴,他们似乎只对祝修远感兴趣,而同行的董诚、刘文彩,他们就连正眼都没看一眼……
董诚倒是无所谓,可是刘文彩就扎心了。
那梁国乾王李继业倒还罢了,可是那安乐公主,明显喜好诗词歌赋,明明就可以和他聊到一块儿去的。
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他。
太让刘文彩扎心了。
……
浔阳楼。
祝修远、董诚、刘文彩等,带着李继业和李卿奴参观了整栋楼。
然后又欣赏了一番江景。
最后来到李卿奴心心念的题诗雪壁……
李卿奴就像是个喜好旅游并热爱“打卡”的游客,她在浔阳楼各个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身影和欢声笑语。
无论是浔阳楼的雕梁画栋,还是那醉人江景,亦或者是那题诗雪壁,她畅游其中,皆乐此不疲……
实际上整个“游览”的过程中,都是为了满足李卿奴一个人而已,那李继业对浔阳楼诸景的兴致……虽不说兴致缺缺,不过明显没有李卿奴那般迷醉与惊喜。
如此“游览”一番过后,众人终于,在接风洗尘宴的席前入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祝修远“单枪匹马”,与李继业和李卿奴聊了会儿天后,祝修远因忘记了一事,就开口请教董诚,他还用了“岳父大人”的字眼。
哪知李就业听了这话,愕然道:“什么?祝司马你是说……这位刺史大人,是你的……岳父大人?”
祝修远诧异李继业的反应,茫然道:“王爷所言不错!”
“哎呀!”李继业面显懊悔之色,忙亲自斟酒,拱手道:“原来刺史大人竟是祝司马的泰山,请恕小王失礼,此杯小王先干为敬,刺史大人随意。”
李继业话毕,一仰脖就干了那杯酒。
董诚懵了,接着心里开始难受。
敢情先前,是因为李继业不知道董诚是祝修远岳父大人的身份,从而“冷落”了他?
不过董诚也是人精,心里那一丢丢不满,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忙也举杯一饮而尽,连道:“王爷客气了!”
祝修远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歪了歪。
他心里默道:“这……也太那个了吧!”
接着,祝修远偷瞄了眼李继业的脸色,只见其脸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尴尬,而有丝毫的不自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祝修远凝眉暗道:“这位梁国乾王,脸皮厚如城墙,此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接着祝修远心中又一动,暗自思量:“这梁国乾王,自打离船登岸开始,就对我……很好。并且通过刚才的事来看,这乾王也很看重我身边的人……”
祝修远微微一皱眉,他总感觉其中有名堂。
哪有平白无故就对人好过头的,其中一定有鬼!
他心中不由暗暗提高警惕。
祝修远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不由瞟到了那安乐公主李卿奴。
只见李卿奴那张满月般的脸蛋上,泛起了丝丝红晕,暗中瞪了李继业一眼,随后低下头来……
她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事很不好意思。
李卿奴毕竟是女儿身,脸皮儿薄。
哪像那李继业,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对了祝司马,不知这位是?”
李继业与董诚寒暄两句后,又看向刘文彩。
他这是学聪明了,万一这位刘文彩,是祝修远的大舅哥之类的呢?
他刚才对刘文彩如此冷淡,恐怕是不妥。
祝修远还没有说话,却听那刘文彩激动的开始自我介绍:“王爷,公主,在下是陈国震泽王的世子,刘文彩!”
刘文彩话毕,还隐晦的偷瞧了眼安乐公主李卿奴。
刘文彩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和李卿奴交流交流诗词歌赋而已。
祝修远见刘文彩自告奋勇了,也就不再多说。
“哦,原来是小王爷,失敬失敬!”
李继业顿时对刘文彩失去了兴趣,只拱了拱手,然后又和祝修远聊起天来。
而那安乐公主李卿奴,还保持着低头脸红的姿态,无暇理会刘文彩。
“额……这……”
刘文彩微张着嘴,视线在祝修远、李继业、李卿奴三人身上扫来扫去,僵在那里。
……
酒席饮宴已毕。
时间已经来到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钟左右。
“王爷,公主。”祝修远分别对李继业和李卿奴拱手,“下官已着人动手,将城中驿馆重新打理,换上了崭新的床帐被褥,备齐了新制的日用百物,驿丞、驿卒等粗俗之人,也皆已退出,为王爷和公主的侍从腾出房间……王爷,公主,请!”
祝修远说着,早已头前带路,往城中驿馆的方向走去。
“王爷,公主,请!”董诚和刘文彩也纷纷邀请,礼节十足。
那梁国乾王李继业不敢托大,忙也立即拱手还礼。
“既然如此,那小王……”李继业说到一半,他心中忽然一动,立即止住话头。他两眼一转,瞄着已经转身往前走去的祝修远,忙伸手叫住了他:“祝司马,祝司马请稍等!”
“王爷?”祝修远闻言,立即驻足回首,略显诧异。
李继业身形略显消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但是他丰神俊朗、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他一手平举在腹前,一手负在身后,举止得体,温润如玉。
242 不情
“祝司马。”
李继业缓步上前,走到祝修远身前两尺处站定,微笑道:“小王今日得幸,能与祝司马这样的人中俊杰相识,实乃生平一大乐事!”
“适才饮宴之时,小王已与祝司马相谈甚欢,祝司马新制的炒茶之妙,已令小王心生赞叹,接着又是那‘瘟疫防治之法’,此法更是妙极,小王心中已经波涛澎湃,对祝司马的敬佩之情,无以言表……”
“王爷过誉了!”祝修远习惯性谦虚。
与此同时,祝修远心中也略感蛋疼。
刚才在酒桌上,他与李继业谈天论地,最后免不了谈到新制的炒茶,与那瘟疫防治之法上面来。
祝修远也是多喝了两杯酒,脑子有点迷糊。
他见李继业对此十分感兴趣,心里顿时飘飘然,因此大讲特讲,口中每每蹦出一些惊人之语。
然而,这些话虽然惊人,可是细想,却有大道理、大智慧蕴含其中,几若醒世恒言。
这更加让李继业坚信一件事——
江州司马祝修远,果真是一个绝顶的人才!
见识非凡,非一般人可比!
……后来祝修远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点,他稍稍回想,顿时觉得自己吹牛吹大发了。
因此就想早点“赶”李继业回驿馆休息,莫要在此听他“胡说八道”。
因为,祝修远除了感觉自己吹牛吹大发了之外,通过回忆李继业的言行,祝修远隐隐觉得,李继业别有他意,他似乎怀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况且李继业还是一个外国王爷,身份特殊敏感,总之还是少和他接触为好。
“哈哈,难得,祝司马如此少年俊杰,却能懂得谦虚之道,实在难能可贵!岂不知多少少年天才,恃才傲物,最后都做了那归于平庸的‘仲永’!祝司马才能贯天,却深知谦虚之道,祝司马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额……”祝修远咧了咧嘴,无奈道:“王爷过誉了!”
董诚、刘文彩、李卿奴等,全都呆呆的看着两人说话,并未有任何动作。
只听李继业又说:“祝司马,那瘟疫防治之法,适才我们已经谈论过了,不过小王心中,对此法还有诸多疑惑,还想向祝司马请教啊,请祝司马不吝赐教。”
祝修远微微一皱眉,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继业呵呵笑着,再次拱手一礼,说:“祝司马,小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祝司马成全。”
祝修远看着那李继业,只见他面不红气不喘,神色自若……祝修远心说我和你很熟吗?
怎么一上来就有“不情之请”,这脸皮真够厚的!
尽管祝修远心中不愿,但嘴上还是说:“王爷客气了,王爷来者是客,有何需求,不妨明言。”
“祝司马,那城中驿馆……小王就不去住了,小王初见祝司马,心甚仰慕,仿佛与祝司马有说不完的话似得。小王……不如住进祝司马家中,如此也好彻夜与司马畅聊,如此岂不乐哉!不知祝司马意下如何?”
祝修远一愣。
不是吧,祝修远方才还想着早点送李继业他们去驿馆,避免与李继业此人过多接触……
却没想到,他竟然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竟然还想去董府住?
不仅祝修远愣住了,董诚和刘文彩也是一脸茫然。
李继业作为梁国乾王,又是此次出使陈国的使者,他有好好的驿馆不去住,偏要去住祝修远家中……他们就没见过这样的事!
除了他们之外,作为李继业胞妹的安乐公主李卿奴,也面色诧异,就连她脸上那抹始终不曾消散的笑容,也都消失了。
怔怔盯着自家皇兄,不知自家皇兄怎会有如此要求。
“额……这……”
祝修远很快,从发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人家梁国乾王还等着他回复呢。
可是,祝修远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从本心上来说,祝修远很想一口拒绝李继业。
可是李继业毕竟是一国王爷,又是此次出使陈国的使者……
祝修远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梁陈两国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外交事件”?
祝修远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因此不由看向岳父大人董诚。
董诚老谋深算,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此事还是要看一看董诚的意思。
董诚盯着祝修远,缓缓点了点头。
祝修远深吸一口气,转动眼珠想了想,心说既然李继业提出了要求,岳父大人也同意,而他又找不出婉拒的理由……恐怕也只得如此了。
心中已有计较的祝修远笑道:“好!能蒙王爷驾临寒舍,寒舍自然是蓬荜生辉,下官自当扫榻以迎!”
“好,能与祝司马把酒言欢,彻夜畅谈,实乃生平一大乐事,小王本次南下出使,也就不算白来了一趟!”
祝修远陪着笑,忽然又看向李卿奴,“那公主殿下?”
李卿奴立即拉住了皇兄的胳膊,面如满月的脸蛋上,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祝公子,本宫自然是和皇兄一起。”
李卿奴顿了一顿,又笑道:“祝公子准备的驿馆,没有派上用场,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不如……”
“诶!”祝修远打断李卿奴的话头,笑道:“区区一个驿馆,无甚大碍,公主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李卿奴抿了抿嘴,点头道:“也好,如此就劳烦祝公子了!”
“公主殿下客气……”祝修远不由暗自点头,心说这位安乐公主可比她皇兄董事儿多了!
……
董府。
大门口。
祝修远、董诚、刘文彩三人,亲自作陪,陪着李继业和李卿奴来到此处。
跟随李继业一起来的,还有不少人,除了随行的随从侍者之外,还有诸多梁国将士。
这些梁国之兵,个个膀大腰圆,身长八尺,壮若牛犊,满面胡须,目光炯炯……真是一群虎狼之兵。
相比之下,陈国的将士……就显得娇小了一些。
就连跟在祝修远身边的言大山,也暗自点头,并私下对祝修远说:“恩公,梁国将士,乃陈、梁、燕三国之中,最强悍的兵,这些虎狼之兵北抗‘北元’,南拒‘大蕃’,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着实了得。”
243 嫂子?
祝修远问:“那与我陈国精锐相比如何?”
言大山:“旗鼓相当!”
祝修远:“那也不错。”
言大山:“额……不过恩公,人家梁国将士,随便拉出一队人马,就能与我陈国精锐旗鼓相当了,而且我陈国精锐……除了驻防京城的京营之外,就只有鄱阳王等少数王爷手下的地方驻军了!”
祝修远:“……”
……
祝修远和李继业他们,自然是乘坐马车而来,到达董府临街大门前的街道上后,众人纷纷下得马车。
“王爷请看,这就是寒舍。”祝修远随手一指。
此时,董府大门洞开,府中已经乱成一片,众位小厮和丫鬟正忙碌着收拾出两处院落,以供李继业和李卿奴居住。
李继业依旧是一幅温润如玉的模样,他打量了眼董府大门,点头道:“祝司马、刺史大人,小王等打搅了。”
祝修远还没有说话,却见李继业身后转出一位甲胄在身的梁国小将,此人未曾请示李继业,把手一招,对众梁国将士吩咐道:“你们进去,将府中之人通通赶出来……”
“住嘴!”
李继业大叫一声。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李继业弱不禁风的缘故,他的大叫之声,虽肃杀之感十足,但威势却并不怎么强大。
但即便如此,那梁国小将也不敢再乱说话,只辩解道:“王爷,您身份尊贵,入住此宅,自然需将此宅清空,方便属下等把守防卫,以确保王爷您的安全!”
“祝司马家宅门前,岂容你等放肆!你自去领三十军棍,以做惩戒!”
李继业面容冷峻,浑身的气质都变了。
“属下……领命!”那小将不敢违拗,只得大踏步而去。
“祝司马,都怪小王御下不严,司马勿怪,司马勿怪!”
当李继业再面对祝修远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气质,满脸堆笑。
“无妨,无妨……”祝修远干笑,随后一摆手:“王爷,公主,请进!”
众人进得董府大门。
祝修远将李继业和李卿奴,往收拾出来的两个独立院落那边带。
到达目的地后,却不想迎面碰上了董漱玉。
董漱玉作为董府当家作主的“大管家”,整理宅院之事,自然由她安排。
只是祝修远他们来得太快了,董漱玉指挥府中小厮和丫鬟整理完庭院,还没来得及离开。
“漱玉!”
祝修远见躲不过,干脆就招手叫她过来。
董漱玉执掌董府之前,是一位标准的大家闺秀,自然十分懂礼,等她执掌董府并接手董氏茶庄之后,她的见识和胆量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因此董漱玉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先对董诚施礼:“爹爹。”然后又对祝修远点了点头,叫道:“修远。”
祝修远刚准备开口做介绍,董漱玉已对李继业施了一礼,拜道:“民女董漱玉,拜见梁国乾王。”又对李卿奴施了一礼,拜道:“拜见安乐公主!”
李继业忙两手虚扶,说:“勿需多礼,勿需多礼!快快请起!”
李继业说话的时候,李卿奴已经笑容满面迎了上去,扶起董漱玉,顺势拉住了董漱玉两手,笑道:“姐姐快些免礼,我和皇兄,来到府上叨扰,已是不妥,给贵府添了许多麻烦,姐姐不需如此客气,当我和皇兄是普通客人就好了。”
李卿奴面如满月,脸上笑意吟吟,眉目如画,温和亲恭,极富亲和力,莫说是男子,就连女子见了都喜欢。
董漱玉只见了李卿奴一眼而已,心里就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脸上挤出一个淡淡笑容,也拉着李卿奴的手说:“民女久闻梁国安乐公主温柔谦和,待人和气,如今见了公主,却没想到公主殿下不仅温柔谦和,还生得如此美貌如花,实乃我等女子之楷模……”
李卿奴脸上的笑意更甚,握着董漱玉的手,笑道:“‘民女’和‘公主殿下’显的生分,不如以后我就叫你漱玉,你叫我卿奴吧!”
董漱玉略微一想,缓缓点头:“卿奴。”
“漱玉!”李卿奴笑着喊道。
……
董漱玉与李卿奴两女,真是两朵奇葩,她们以罕见的速度相识,并迅速喜欢上对方。
虽然没有以姐妹相称,但看她们两人之间的亲密劲儿,其实也差不多了。
祝修远和李继业两人茫然相顾,随后纷纷摇头苦笑。
李继业盯了一眼,自家皇妹和董漱玉,拉着手退到一旁,各自从头上的发髻上,拆下一根簪子,放在一起比较的画面。
李继业复又看向祝修远,笑道:“祝司马,我等男儿倒不如女子了,祝司马,不如以后,小王称呼你为祝兄,祝兄你也不用称呼小王为王爷了,称呼小王为李兄即可,不知祝兄意下如何?”
祝修远迟疑,“这……不妥吧,王爷再怎么说都是王爷,下官怎可与王爷称兄道弟?”
“诶!”李继业也不客气,直接勾搭上了祝修远的肩膀,笑道:“祝兄,休要再客气了,能与祝兄此等天下英才称兄道弟,是我生平之幸,祝兄,你就不用再犹豫了吧!”
祝修远心想:“反正他就在江州待一晚,明天就走了,以后能不能见面都说不定呢……罢了,既然他如此要求,那就应了他吧!”
“那好,既然王爷执意如此,那下官就失礼了!”祝修远说。
“诶,祝兄,你还叫我王爷呢!”
“李兄!”
“祝兄!哈哈!”
祝修远与李继业哈哈笑着开始称兄道弟了。
李继业高兴之余,又瞄了一眼退到一旁的自家皇妹和董漱玉,只见她俩人手中,又各自拿了一朵珠花,在密切讨论,亲密无间。
“祝兄,看来舍妹与嫂子一见如故呢,哈哈,这次来的急,未曾带上礼物,小王这里有……”
李继业的话还未曾说完,在场的祝修远、董诚、刘文彩,当然还有董漱玉,他们全都愕然了。
纷纷惊讶的盯着李继业。
嫂子?
李继业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祝修远等人惊愕之际,那董漱玉已经羞红了脸面,两眼看着这边,欲言又止……
她没想到,竟然被人给误会了,可是这种事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开得了口去解释呢?
245 偷师
“师父!”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却又见李继业也大声叫着“师父”两个字,丢下众人,也往老乞丐所在的方向跑去。
众人再度愕然。
相比于祝修远等人的目瞪口呆,那老乞丐则被“师父”两个字吓了一跳。
虽然董淑贞、祝修远、刘文彩,还有言大山等人,天天叫他师父,可是方才这两声“师父”不太一样,音色不一样,其中包含的感情也不一样,明显就不是祝修远等人喊出的。
老乞丐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又来新债主了!”
这个念头吓了老乞丐一跳。
他口中那口酒差点灌进气管,同时老乞丐单手抓着酒葫芦,下意识将之往身后一送,藏起来……
美酒可是他的宝贝,他怕有人来枪他的。
一眨眼的功夫,那李继业和李卿奴两兄妹已奔了过去,一左一右“挟持”住了老乞丐。
老乞丐抓着酒葫芦往身后藏的手,慢慢撤了回来,左看一眼李继业,右瞄一眼李卿奴——
老乞丐竟然缩紧了身躯,面色一度十分无奈,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就像几天前,在那江州大街上,老乞丐乍然遇到董淑贞的模样。
“师父!”
“师父!”
李继业和李卿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也丝毫不在意老乞丐的衣衫褴褛。
两兄妹一左一右搀扶住了老乞丐的手,显得极为亲切。
“原来是你们两兄妹!”老乞丐无奈苦笑。
……
有了老乞丐这一层关系,李继业、李卿奴两兄妹,与祝修远他们的相处,就更加融洽起来,有种“喜上添喜”、“亲上加亲”的感觉。
等李继业和李卿奴入住完毕,在各自仆从的伺候下,稍稍沐浴洗漱一番,两兄妹立即赶往老乞丐所在的小院。
李卿奴还吩咐准备礼物。
因为要准备的礼物太多,这次并不跟他们一起送去那小院,稍稍晚一点。
老乞丐的小院中,祝修远、董诚、董漱玉、董淑贞、刘文彩、言大山等人都在,当然老乞丐作为联系关系的“纽带”,他自然也在此。
很快,李继业和李卿奴来到老乞丐所在的小院。
这小院的庭院中可热闹了,众人在此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茶话会。
桌上摆满了干果、蜜饯、糕点、茶水等,众人聚集一堂,以老乞丐为尊,颇有一种同门师兄弟日常喝茶聊天的景象。
董淑贞和祝修远,叫老乞丐为师父,李继业和李卿奴,也叫老乞丐为师父。
虽然他们都算不得老乞丐真正的弟子,但有了这个名义,在老乞丐这位“纽带”的调和下,双方已经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尽管祝修远,还想着要提防李继业,要与之拉开距离,但是现在看来,有点难咯……
因为他们已经成了“同门师兄弟”!
既然是“茶话会”,有了茶水糕点,自然还需要话题。
而这个话题还必须与老乞丐强相关。于是,祝修远这一方就先讲述了一个故事,有关老乞丐收董淑贞为徒,然后又在江州大街上救下祝修远的故事。
这故事主要是讲给李继业和李卿奴听的。
其实这故事言大山、董漱玉,以及已经沦为边缘人物的刘文彩都知道,可是再听一次,他们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李继业又讲了他们的故事。
主要是他们如何认识老乞丐,然后又如何拜之为师的故事。
李继业他们的故事其实也简单。
话说某年某月,老乞丐游历到梁国京城长安城,他老人家一时贪恋长安的风味儿小食,以至于身上的银两花光。
老乞丐本就是一个老乞丐,沿街乞讨要饭,其实也能勉强维持生活,可是老乞丐嘴馋,要吃好吃的,那些东西人家也不肯施舍给他啊。
于是,老乞丐只得用出“老乞丐老方”——
找一户有钱人家,收人家子女为徒,顺便骗吃骗喝。
但阴差阳错之下,老乞丐这次混到了梁国乾王府上。
梁国,民风彪悍,全国尚武之风尤甚,当老乞丐小小露了两手之后,立即就被李继业奉为座上宾,负责教授李继业习武。
后来安乐公主李卿奴,到乾王府玩,李卿奴也就拜了老乞丐为师。
李卿奴虽为公主,但也深受民间习武之风的影响,以习武为尚……
后来,等老乞丐吃遍长安美食之后,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当众人谈论到这一点时,纷纷以此打趣老乞丐,笑话老乞丐真是一个老吃货。
老乞丐坦荡荡,根本就不怕被人笑话,甚至还和众小辈一起笑……这让董诚几次欲言又止。
当众人笑完后,李继业和李卿奴又开始好奇一件事——
祝修远和董淑贞是怎么留下老乞丐的呢?
于是,祝修远就将那《搜珍秘谱》扯了出来,并说每天做一道《搜珍秘谱》上记载的美食,供老乞丐享用……
李卿奴听了这话,两眼顿时一亮,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这一说到《搜珍秘谱》上的美食,老乞丐不由咽了口口水,出声催促道:“祝小子,现在的时辰可不早了,今天的新式菜肴你准备做什么呀?”
老乞丐一发问,众人顿时停止说话,他们先纷纷看了眼老乞丐,然后再盯着祝修远。
特别是李卿奴,她那双秋水般的眼眸,笑意不减,不过此时闪过了一抹神光,并暗中搓了搓两手。
“师父,今天徒儿打算做一道‘白切鸡’,您千万不要流口水哟!”祝修远笑道。
老乞丐隐晦的咽了一口口水,佯装怒道:“没大没小,还不快去,老乞丐的肚皮都快饿扁了!”
祝修远笑嘻嘻起身,董漱玉也跟着起身。
在那庖厨中,祝修远只负责开口,具体操作还是得由董漱玉负责动手。
同时,那李卿奴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卿奴瞧见跟着祝修远起身的董漱玉,微感诧异,不过她顾不得这么多了,面朝祝修远笑道:“祝师兄大展厨艺,可否让师妹一起去观摩观摩呢,也好让师妹偷师两招,以后也可以用来款待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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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咬我
祝修远一楞,对“师兄”、“师妹”的称呼,稍微有些不自然,尽管祝修远知道,李卿奴只是为了说来好玩罢了。
他稍稍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可是祝修远却是不知,他的娘子董淑贞,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已经急了,她也立即站起来,说道:“夫君,妾身也去帮忙!”
方才李卿奴对祝修远“撒娇”和“语笑嫣然”那一幕,自然落入了董淑贞眼中。
其实李卿奴的表情就是如此。
无论对谁都露出一丝温和的笑,算不得“语笑嫣然”。
至于说“撒娇”,那还不如说是对老乞丐撒娇呢?
“师兄”、“师妹”的称呼,的确具有开玩笑、俏皮的成分,但绝对算不上“撒娇”。
只是家中忽然多出李卿奴这么一位貌若天仙般的美人儿,还是个公主,身份尊贵。
最主要一点,这位天仙般的公主似乎……似乎对祝修远太好了!
这让董淑贞生出了一种危机感。
“夫君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董淑贞心中不由呐喊。
“娘子……”祝修远看着董淑贞,有些呆,他想了想,也点头答应下来:“也好吧,不过娘子你进了庖厨可得听话。”
“放心吧夫君,妾身可听话了!”
董淑贞抱住了祝修远的手,有意将脸蛋在祝修远胳膊上蹭了两下,然后略带挑衅的看向李卿奴。
李卿奴暗中苦笑摇头。
心说这贞儿妹妹,未免也想得太多了些,与那护食的狗崽子无异!
李卿奴心中无愧,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相反,她还觉得如此“护食”的贞儿妹妹太可爱了,让人心中发笑。
董淑贞见李卿奴不为所动,她心里放心不少,不过她也没有松开祝修远的手,拉着祝修远当先往庖厨的方向走去。
董淑贞心说:“哼,即使你装出不为所动的模样,但谁知道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呢?不行,我还是得要仔细看紧了夫君,莫让那公主将夫君勾了去……”
董淑贞心里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拖着祝修远往前走了。
“娘子,慢点!慢点!”祝修远十分无奈,他明显察觉到了娘子今天的异常……
董漱玉和李卿奴两女,也跟了上去,不过她们走得比较慢,一路走一路聊天,等她们走进厨房,只见祝修远负手而立,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而董淑贞则拿着一个瓢,哗啦哗啦的正舀着水玩。
“你们来了?”祝修远扫了眼董漱玉和李卿奴,往庖厨一个角落走去,并说:“那我们这就开始吧,早点将‘白切鸡’做出来,也好早点让师父他老人家填饱肚子……”
祝修远从角落中提出一个鸡笼,往庖厨中间一丢,那大母鸡在鸡笼中扑棱两下翅膀,随后缩成一团不动,它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它的结局。
“你们谁来,杀了这只鸡?”
祝修远将鸡笼丢地上后,拍打着两手往后退,视线依次扫过董漱玉、董淑贞、李卿奴三女。
“夫君,我来!”董淑贞自告奋勇,举手“请战”。
董漱玉和李卿奴相视一笑,都不说话,且看董淑贞和祝修远两人如何。
祝修远狐疑地盯着董淑贞,迟疑道:“娘子,你会杀鸡么?”祝修远暗中瞧了眼李卿奴,又笑道:“娘子,不用勉强,也不用逞强。”
“放心吧夫君,杀个鸡而已,妾身乃练武之人,平日里动刀动枪的,杀只鸡还不是小意思……”
董淑贞说着,挽袖上前,探出一只白嫩小手,深入鸡笼,一手抓住那老母鸡的脖子。
“小姐,奴婢来帮你吧。”秋雯和夏舞两个小丫鬟凑上去,纷纷挽起长袖,蹲在一旁,准备帮忙。
不过祝修远一看秋雯和夏舞那模样,就知道她们两个根本无从下手。
再一看董淑贞捉鸡的手法……竟然直接提着老母鸡的脖子!
这哪是捉鸡的方法啊,正确的手法应该是拿住它两个翅膀……祝修远不由捂脸,心说娘子果然是来添乱的。
董漱玉和李卿奴对视一眼,两女齐齐上前,准备纠正董淑贞捉鸡的手法。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董漱玉和李卿奴两女才刚刚上跨一步,就见董淑贞手一杨,提着那只老母鸡的脖子,将之从鸡笼里拽了出来。
那老母鸡脖子被捉,估计是呼吸困难,也估计是预料到自己要被杀了,于是整个鸡都在剧烈挣扎。
咯咯咯……
老母鸡张口大叫。
两只鸡爪子乱抓乱蹦,整个鸡身动来动去,一双鸡翅膀扑棱扑棱直扇。
临死之际,老母鸡翅膀的劲儿还挺大,扇出的风十分迅猛,那风吹得秋雯和夏舞以手捂面,连连后退。
那迅猛的风中,还夹杂着脱落的鸡毛……
祝修远不忍直视,不过还是往那边偷瞄了一眼。
只见董淑贞单臂横举,那手臂打得十分直,手中提着那老母鸡的脖子,老母鸡则拼了命的挣扎反扑,闹腾得紧。
董淑贞整个身子都极力往后缩,并别开了头脸,不敢去看那挣扎的老母鸡。
“啊!”
忽然,董淑贞一声大叫,慌不迭将那老母鸡一丢,捂着捉鸡的那只手,大叫道:“夫君,它咬我,它咬我了……”
并往祝修远那边奔去。
那老母鸡脱困,彻底进化成了一只“暴躁鸡”。
它扇动翅膀,在整个庖厨中四处暴走,一会儿跳上灶台,一会儿飞上案板,一会儿又在柴火堆里钻来钻去……
鸡飞狗跳。
“捉住它!”
“秋雯、夏舞、冬梅、春雪,还有卿奴,我们一起上,捉住它!”董漱玉指挥众人,对那只老母鸡施行“围追堵截”的政策。
于是,庖厨中就出现了这令人捧腹的一幕。
董漱玉、李卿奴两女,天人之姿,犹如仙姬,本是人间极美的女子,她们应该被众丫鬟小心伺候着,或吟诗,或抚琴,或赏花,应该做这样文雅的事才对。
可是,现在她们在干什么?
竟然和一众丫鬟搅在一起,围捕一只暴走的老母鸡……
247 招揽
祝修远看着这一幕,尽管龇牙咧嘴,总感觉不太协调。不过他也无暇去理会她们这有辱斯文的举动了。
因为董淑贞扑了过来。
一个猛子扎入祝修远怀中,举起方才捉鸡的那只小手,展示给祝修远看,并可怜兮兮的哭诉道:“夫君,它咬我……”
祝修远定睛看去。
只见董淑贞那小手白嫩白嫩的,有些红,食指上还沾着一根鸡身上的绒毛。
祝修远将这小手拿在手中,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再将那根小绒毛吹掉,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娘子,没事没事了,我看你也没有受伤啊,这不好好的么,你看。”
董淑贞心里已经安定了许多,忙往自己手上看去,不免发出一声轻“咦”,因为她也没有发现被咬了的痕迹。
“奇怪,我明明感觉有个东西扎了我一下的,怎么又没事儿呢?”
“可能是鸡脖子上的羽毛茬子吧,没事了。”
“哦!”董淑贞点了点头,随即低下头去。
……
掌灯时分。
祝修远与李继业两人对坐小酌。
“唉!”李继业饮了一口酒,两眼看着手中酒杯,唉声叹气。
“李兄何故唉声叹气?”
“祝兄,小王叹气,原因有二。”李继业放下那酒杯。
祝修远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少女嬉笑之声。
祝修远和李继业两人,齐齐转头望去,却原来是李卿奴在那赠送礼物。
隐约听得李卿奴说什么“这是西域独有的布匹”、“这是波斯产的地毯”等等。
祝修远已有些醉醺醺,不过他定睛看去,却也看得分明,只见董漱玉、董淑贞,还有春、夏、秋、冬四位丫鬟,她们全都围绕着李卿奴,看她介绍种种礼品。
他仿佛还听见了董漱玉的声音:“卿奴,倒是让你破费了。”也有董淑贞的声音:“师姐,我要这个……”
祝修远不由苦笑摇头。
他那娘子,本来对李卿奴是有些许敌意的,这一点祝修远可以感觉得出来。
可是,那李卿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她现在已经与董淑贞以“师姐”、“师妹”相称了!
叫的那叫一个亲切啊!
祝修远苦笑摇头之余,忽想起他正在与李继业谈话,于是问道:“哦,不知是哪两个原因?”
李继业也从众位少女嬉笑之处收回视线,他定了定神,说:“其一,小王明日就将启程,前往京城,等我和皇妹再次折返,恐怕已是半月之后。”
李继业拿起酒杯,与祝修远碰了一下,小酌一口,接着说:“半月之后,还能再与祝兄相聚一次,不过在那之后,小王……恐怕很难再与祝兄共坐饮酒了,哎!”
祝修远:“李兄多虑了,你我都还年少,以后有的是机会共聚相见,李兄何必说此等丧气话?”
李继业闻言一愣,眼中深处闪过一抹愁绪,不过随后又笑道:“对对对,祝兄所言不错,你我兄弟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聚,来来来,我们干了此杯!”两人纷纷举杯相碰,一口干了杯中美酒。
此时,远处又传来李卿奴和董淑贞她们的嬉笑声,祝修远料想,李卿奴应该又拿出了一件罕见的礼物了,引发了众女的轰动。
祝修远抿了抿嘴,接着问道:“那李兄的第二个原因呢?”
李继业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放下手中酒杯,两手轻轻撑着桌面,两眼直视祝修远,缓缓说道:
“祝兄,你乃当世英才,为何甘愿缩在这小小的江州,做一个小小的司马呢?如果祝兄愿意,小王可举荐祝兄到我梁国,或治理一方,或入朝为官,相信以祝兄你的才能,短短数年光景,就可担任国相之位……”
李继业开始激动起来:“祝兄你意下如何?这陈朝虽然富庶,但朝廷吏治不清,祝兄恐难以施展你一身的才干。而我梁国则不同,我梁国历来重视人才,相信有小王保举,祝兄你在我梁国定能施展一身的才干的!除此之外,你我兄弟也能时时聚会畅饮,岂不妙哉!”
李继业说完后,两眼灼灼的盯着祝修远。
祝修远稍稍皱眉,他其实早就料到李继业会有此一说了。
所以,祝修远心中早有决断,并想好了应对之辞。
“李兄!”祝修远先是抱拳一礼,“能蒙李兄另眼相看,诚挚相邀,下官这心里十分感动。只是……”
李继业两个眉毛挑了挑,他不是愚笨之人,祝修远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自然已经知道了祝修远的决断。
“只是下官如今已经不再是孑然一身的光棍汉了,我的娘子,我的岳父大人,还有熟知的亲朋好友都在江州……请李兄见谅,李兄的盛情相邀,下官不能答应!”
李继业闻言,神色默然,他小酌一口美酒,放下酒杯,忽然呵呵笑道:“无妨,无妨,祝兄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小王自不会再提此事。只不过……”
李继业脸色认真起来,说:“只不过祝兄你请记住,倘若哪天祝兄你想来梁国了,只需一句话即可,小王不惜引起梁陈两国之战,也要将祝兄接到梁国!”
“好,那我就记住这句话了!哈哈,李兄,干杯!”
“干杯!”
两人饮酒畅聊多时,期间李继业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事,不过李继业心中似有顾及,始终未曾问出口。
等到夜深了,两人醉醺醺回房休息之际,李继业也始终未曾将那句话问出来。
翌日。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
李继业和李卿奴将于今天,继续乘船前往京城,所以祝修远起了个大早。
众人在一起吃了早饭,李继业和李卿奴亲自拜别了老乞丐,然后就准备上路了。
祝修远、董诚、刘文彩、董漱玉、董淑贞等,亲自将李继业和李卿奴送到江州码头。
“祝兄,半个月后再会了!”
“李兄,保重!”
“师兄,保重!”
“嗯,公主殿下也请保重!”
“卿奴,半个月后再会。”
“漱玉,贞儿妹妹,半个月后我们就可以多聚一些日子……”
248 真美
“哎,师姐你们快些回来吧,要是你们晚走几天,就可以和我们一起过重阳节了!”
“贞儿妹妹,无妨,我们可以晚些再过一遍重阳佳节……”
……
李继业和李卿奴再次上船出发了!
陪同他们两兄妹而来的仆从、官吏、将士等,也一股脑走了个精光。
祝修远等矗立码头,直到李继业他们的船队,远到看不见了,众人方才离开。
“要是能和师姐一起过重阳佳节就好了!”返回的路上,董淑贞感叹道。
祝修远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心说:“我的娘子哟,你的立场怎生如此不坚定,前头还警惕与堤防李卿奴,转眼就跟人家情同姐妹了,这也太……”
“娘子你勿需伤感,李兄和公主殿下,毕竟身负要职,他们可是梁陈两国之间的使者,怎么可以贪玩而忘了正事呢?”祝修远笑道。
董淑贞点了点头,默然一阵,她脸上忽然又高兴起来。
笑道:“重阳重阳,这下夫君应该要陪人家上山玩耍了吧!”
祝修远笑道:“那是自然,自从江州爆发诸多灾难以来,我们还未曾好好出去放松过,趁着这次重阳佳节,我们一定要上山,好好登高野炊一会,放松放松身心!”
董淑贞兴奋大叫:“好好!”
随后她又板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要叫上师父、爹爹、姐姐……秋雯和夏舞,自然春雪和冬梅也要去……对了,还要叫上言大山,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他去做……”
……
……
倏忽间,转眼已是九月九日,重阳佳节。
重阳金秋,收获之季,秋高气爽,普天同庆!
半个多月前,江州遭逢大难,虽然在江州父老共同努力之下,战胜了一系列天灾人祸,取得了震古烁今的功绩,但是,众人心中却也始终颇感压抑。
江州父老们,急需一场普天同庆的重大节日,热闹热闹,以此冲淡各种悲伤离愁,迎接重生之后的新生活。
重阳节,刚好赶上了!
于是整个江州城,上至衙门官吏,下值升斗小民,所有人不约而同,都准备在重阳节这一天,大办特办,好好庆祝一番。
董府。
东院。
祝修远起了个大早,在小丫鬟秋雯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完毕。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祝修远穿上了一套新衣袍,秋雯小丫鬟也换上了新衣服,并着重打扮了一番,小丫鬟脸圆圆,看起来格外喜人。
秋雯帮祝修远更衣的时候,祝修远就狠狠打趣了秋雯一番,直说得小丫鬟脸蛋红红,头也不敢抬起来。
当秋雯跟着祝修远走出房门,来到小客厅后,秋雯猛一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姑爷,大小姐那边,方才已经使人来请奴婢了,那重阳糕、菊花酒,还有一些别的吃食酒水等,还需奴婢等检查整理一番,以确保今日上山野宴无虑。”
祝修远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哦,那你先去忙吧,如果赶不回来的话,就随漱玉她们上山,我们在山上会和。”
“哦,好的姑爷!”秋雯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今日是重阳佳节,有着固定的饮食习俗。比如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董府的吃食,一般都是府中自己做的,重阳糕与菊花酒也不例外。
而董漱玉又是董府“大管家”,同时又兼具厨艺天赋,所以制作重阳糕与酿造菊花酒的任务,就落在了董漱玉头上。
董漱玉在全府范围内抽调人手,共同完成制作重阳糕与酿造菊花酒的大业。
秋雯,素以好吃而闻名整个董府,她对这些糕点酒水之事,比较上心,于是董漱玉就抽调了秋雯,加入“董府重阳美食筹备委员会”的一员。
秋雯离开后,祝修远在空荡荡的小客厅转了两圈,颇感无聊,于是举步走进董淑贞的房间。
“夫君,你来了?”
董淑贞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铜镜,自己给自己梳妆打扮。
“夏舞呢?”祝修远缓步走过去,杵在一旁看董淑贞自己给自己盘发髻。
“她去姐姐那里领茱萸去了,我们东院有好多地方都要插……夫君,帮我按着这里。”
“哦,好!”祝修远出手帮忙,不过他并不会给女子梳妆,因此只能帮忙做一些粗浅的活计,比如帮忙按着头发,或者递个钗子首饰什么的。
祝修远帮忙,帮着帮着,就将头凑到董淑贞脑袋后面,董淑贞照着铜镜,可以从镜子中看见自己和祝修远的影子。
祝修远笑道:“我家娘子真美!”
董淑贞虽然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年龄甚小,不过古代女子普遍早熟,十六七岁的女子,稍稍梳妆打扮一番,恍如十八九岁的模样!
加之董淑贞本身就是一个美人胚子,虽然身材一马平川,但她这张脸蛋可着实漂亮。
她的脸蛋带着点婴儿肥,五官精致秀气。
她又梳了个看起来比较“大”的发髻,两边各戴了两朵桃红色的花,使她整个脑袋看起来都比较大,极具青春少女的特征,特别可爱!
“夫君~”
董淑贞听了祝修远的肉麻之语,两个脸颊噌的一下泛起朝霞红晕。
她虽然害羞,但也在笑,笑的香肩抖动,娇躯乱颤不止,格外活泼可爱。
两人说笑一阵,那夏舞却已经返回。
她两手抱着好几条茱萸枝,满脸喜色,一头闯进董淑贞的房间,并大叫道:“小姐,小姐,茱萸领回来了!”
然而,夏舞闯进房间之后,却见小姐和姑爷在那打情骂俏。
夏舞呆住了,大声喊叫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她咽了口口水,缓步退出房间,笑道:“小姐姑爷,你们继续……”
“好你个小蹄子,胡说什么呢!”董淑贞当下追出房门,去挠夏舞的胳肢窝。
祝修远后脚跟了出来,见董淑贞和夏舞打闹一阵,叫道:“好了,我们先把茱萸插上吧,等插了茱萸,我们就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应该就能出发了!”
“好!”董淑贞和夏舞齐声答应。
等祝修远、董淑贞、夏舞三人一起动手,将东院各处房门插上茱萸后,三人方才离开东院,去吃早饭。
249 登高
祝修远和董淑贞来到西院的后厅时,却见只有董诚和老乞丐在此,他们喝着粥啃着包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咦,姐姐呢?”祝修远和董淑贞入座,董淑贞好奇问道。
“玉儿早已经吃过了,她正忙着安排今日上山野宴之事。”董诚随口答道。
“哦。”
董诚随口答完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两眼盯着董淑贞。
“贞儿啊,此番上山野宴,你可不许胡闹捣乱,最好一直跟在贤婿和洪帮主身边,知道了吗?”
“是,爹爹。”
董诚点了点头,遂不再说话。
忽然,老乞丐对祝修远问道:“祝小子,今天是重阳佳节,你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啊?”
祝修远想了想,笑道:“师父,今天我们去山上野宴,嗯……徒儿就做一道‘叫花鸡’吧,保证让师父您老人家满意。”
“好,那老乞丐就等着你的叫花鸡,哈哈,老乞丐吃叫花鸡,有趣有趣!”
老乞丐白眉白须,一把年纪了,此时却像个嘴馋的孩童,让人忍俊不禁……
……
祝修远等人吃完了早饭,又回去修整一番,随后董家一家人,连同主人和小厮丫鬟等,全都聚集在大门口处,等待出发。
祝修远、董诚、董淑贞,还有夏舞、言大山等人,还有一些小厮丫鬟等,全都到了。
董诚扫视众人一眼,问道:“玉儿她们人呢?还没有准备妥当吗?”
“回禀老爷,大小姐、管家、执事等,她们还在做最后的准备,大小姐说,请老爷、二小姐和姑爷先出发,她们随后跟上。”有下人回应道。
董诚想了想,大袖一挥:“那就再等等吧,反正现在时辰尚早,耽误一些时辰也无甚大碍!”
董诚发话,于是众人就等候在董府大门口。
“祝兄,祝兄……”
众人等待间,却见那刘文彩带着一大帮王府家将赶了过来。
那些王府家将并未空手,而是提着诸多食盒。
“文彩兄!”
祝修远迎了上去,两人哈哈大笑着,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算打了招呼。
自前两日李继业离开江州后,惨被沦落为边缘人物的刘文彩,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刘文彩这几日可风流快活了,他几乎半日呆在董府,和祝修远喝酒玩乐,同时也跟老乞丐学两招花拳绣腿。
另外半日,刘文彩则在浔阳楼举办宴会,又从鄱阳王府借来三两位会弹琴的扬州瘦马,再聚集起一帮江州本地的读书人,在浔阳楼吟诗作赋……
祝修远也被刘文彩盛情相邀,去过一两次浔阳楼的宴会。
以祝修远“江州司马好诗才”的名头,祝修远自然大受欢迎。
可是祝修远不喜欢那种场合,去了两次之后就不再去了。
通过这几天与刘文彩的相处,两人基情日甚,现在祝修远已经不再称呼刘文彩为小王爷了,而是叫文彩兄,或者刘兄。
“文彩兄你这是?也准备去山上登高野宴吗?”祝修远笑问道。
“诶,祝兄,重阳登高,饮酒赋诗,乃一年一度的盛会啊,此等盛会,我怎可缺席!哈哈,祝兄,我不仅要去,还要和祝兄你一块儿去,我们一起饮酒赋诗!”“好,有文彩兄同行,自然是极好的!”祝修远干笑,心说有刘文彩在的话,恐怕又有吟诗作赋的环节了。
继刘文彩来了之后,那江州长史李林洲,也拖家带口赶来了,要跟董家众人一起上山野宴。
李林洲乃董诚妹夫,况且又是衙门里的同僚,组团去登高野宴也是应该的。
后来,等董漱玉她们准备妥当,董府诸人、刘文彩、李林洲三方人马出发后,在路上,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加入进来,组团上山登高野宴。
这些新加入进来的人,有衙门里的官吏。
有城中有名的富户。
还有许多读书人等……
导致董家领头的队伍浩浩荡荡,是今日上山登高的众多队伍中,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支。
上山的路上,董淑贞就已经开始激动和兴奋了。
因为整个江州城中,几乎一半多的人都出发往山上跑,这种场面太壮观,也十分热闹。
以董淑贞这种爱凑热闹的性子,自然免不了激动兴奋。
幸好祝修远死死拉住了董淑贞,不然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来。
……
祝修远他们所登的山,就是位于城南不远处的鲁山。
鲁山,延绵数百里,某些区域山势十分复杂。比如上次那帮山贼,就在鲁山偏南部的位置,离江州城比较远。
鲁山临近江州城的区域,山势比较平缓,树林、小溪、猎物等众多,是打猎、野宴、春游、踏青、登高的绝佳之地!
众人上山后,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
此地向北望,可将整个江州城俯收眼底,连带城外的长江也隐约可见,蜿蜒如银带。
南边则是连绵的山林,青翠欲滴,峰峦叠嶂。远处,有高峰直插云霄,云雾缭绕,恍如人间仙境。
东侧则是一片密林,其中有清澈小溪引流而出,密林中也有诸多大小猎物可打,物产极为丰富。
西边,则是悬崖峭壁,极目远眺,可以纵览大半个宽阔的鄱阳湖,湖水水面如镜!
“果真是一个好地方!”
祝修远四处环视,各种美景尽收眼底,连带心情也跟着舒畅开阔起来。
积淤在胸中的郁闷之气如,水汽遇热般消散不见。
董淑贞紧跟着祝修远,她伸了个懒腰,笑道:“夫君,我就说嘛,这山上很好玩的!”
董漱玉则站在祝修远另一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仰头闭目深呼吸,然后缓缓睁开两眼,将这壮丽的大好山河尽收眼底……
随后,她那冰冻般的脸蛋逐渐融化,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刘文彩则诗性大发,在那摇头晃脑的吟起诗来。
追随刘文彩前来的读书人,则在一旁大赞道:“小王爷好诗,好诗呀!”
老乞丐极目远眺,深吸一口气,然后取出那硕大的酒葫芦,拔开塞子……
言大山跟在祝修远身后,望着那直插云端的高峰,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250 青眼
董诚纵览四周景色之后,也不由哈哈畅笑,道:“今日重阳佳节,天高气爽,风和日丽,的确是出游登高的绝佳时日!”
李林洲、衙门众位官吏,还有城中众位富户等,纷纷出言附和。
导致现场热闹非凡,恍如身处闹市之中。
“鄱阳王……王爷来了……”
“杨廷玉杨老……”
“王爷和处置使大人也来了!”
……
祝修远等众人,正陶醉在这壮阔的山林美景之际,忽听得某处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董诚、祝修远、刘文彩,以及衙门大小众官等,纷纷往喧闹之处望去。
祝修远定睛一看,远方出现的那两个人……果然是鄱阳王和杨廷玉!
“岳父大人,真是王爷和处置使大人!”祝修远对董诚叫道。
董诚咪了两眼看了一阵,分别对祝修远和衙门众官说道:“贤婿,诸位同僚,王爷和处置使大人驾到,我等前去拜见吧!”
董诚话毕,当先往那个方向走去。
祝修远、李林洲,以及衙门大小官吏等纷纷跟上。
刘文彩在那摇头晃脑的吟诗,脑袋都快晃晕了,不过还好,还未曾晕到糊涂,他立即丢下众多恭维他的读书人,拔腿也跟了上去:“祝兄等等我……”
鄱阳王和杨廷玉两尊大佬,突然出现,就像在锦鲤池中撒入一把饵食,这山头上所有人都沸腾了,前来拜见之人犹如过江之鲫。
所以鄱阳王和杨廷玉就停在原地,未曾乱动。
少时,董诚领着一大帮人赶了过来,对准两尊大佬躬身纳手便拜。
“呵呵,好,不用多礼,快些起来吧,本官和王爷跟你们一样,也是来此登高望远的,不用如此多礼!”
杨廷玉似乎十分高兴,呵呵笑着,两手连连虚扶。
鄱阳王与杨廷玉并肩而立,他未曾开口说话,不过看其脸色,鄱阳王的心情应该也格外舒畅。
李林洲等拜见完鄱阳王和杨廷玉后,就纷纷返回原地了,只有董诚、祝修远、刘文彩三人单独留了下来。
“哈哈,本官在那鄂州,督促赈灾之际,就听说了那薛家谋逆大案!不错,董刺史、祝司马,还有刘贤侄,你们都做得不错,为我江南西道剪除此等反贼,实乃大功一件!”杨廷玉笑道。
董诚等三人自然谦虚连连,不敢居功。
杨廷玉将三人狠夸一遍后,让董诚和刘文彩先退下,单独留下祝修远。
“祝司马,来,近前来说话!”杨廷玉招手。
祝修远依言走近。
杨廷玉伸手拍了拍他身边的一个位置,那里铺了草席,并放了一个蒲团。杨廷玉笑道:“祝司马,坐下说话。”
“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位卑言轻,如何敢与大人和王爷同坐一处!”祝修远拱手拒绝。
鄱阳王笑道:“诶,祝司马你不用客气,即是大人亲口吩咐的,又有何不妥,快些过来坐下吧,本王与大人有话要问你。”
祝修远听了这话,方才拱手道:“那下官失礼了。”随后在那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问道:“不知王爷和大人有何事询问下官?”
“不急。”杨廷玉倒是不慌不忙,亲自提起一个茶壶,取了一只新的茶杯,倒上一杯热茶,亲自用手拿着递给祝修远,笑道:“来,先喝口茶!”
“这……”祝修远心里无比诧异,不敢伸手去接,因为这事儿太诡异了!
杨廷玉是谁?他可是江南西道观察处置使!
换句话说,他就是江南西道的土皇帝,就连一州的刺史都可随意任免!
杨廷玉权高势大,却先叫祝修远与之同坐一处,后亲自倒茶……这事儿太不寻常了!
“……大人,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祝修远心中不安,不敢去接这杯茶。
鄱阳王又笑道:“祝司马,大人亲自倒的茶,就连本王都没喝过呢,你还犹豫什么呢?大人此举,表达的是对你的喜爱与看重,你难道要大人一直举着茶杯不放么?快些好生接过了!”
杨廷玉也笑道:“祝司马,莫非经由本官之手的茶水,是那毒药不成?”
祝修远见此,只得双手接过茶杯,并戳了一口,赞道:“大人此言差矣,经由大人之手的茶水,哪里是毒药,分明就是世间难得一品的好茶!”
杨廷玉佯装怒骂道:“小滑头,本官原以为你是一个正直之人,却没有想到你也油腔滑调,溜须拍马!”
祝修远尴尬一笑。
鄱阳王把手一伸:“诶,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大人亲手倒的茶,就连本王都没有享用过,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本王料想祝司马所言非虚,经由大人之手的茶水,果真是那世间难得一品的好茶!哈哈!”
杨廷玉:“……”
祝修远端坐蒲团,默默看着两位大佬聊天打趣,不发一言。
……
两刻钟后。
“处置使大人,王爷,那下官就先行告退。”祝修远从蒲团上爬起来,分别对二位大佬拱手施礼。
“嗯,去吧!”杨廷玉面露一丝喜色,随手一挥,算是应答。接着两眼盯着手中茶杯,怔怔出神,浑然忘我,进入一种深度思索的状态。
“今日重阳佳节,普天同庆,你乃少年之人,本是贪玩好游的年纪,趁着这大好时光好生玩乐吧!”
鄱阳王的笑容如铁汁融化,也如钢板雕成,甚是刚硬。
想鄱阳王身为江州大营镇守大将军,镇守一湖三州之地,治军极严,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素来就有“鄱阎王”的称号。
而他本人,更是金戈铁马,刚猛坚毅,不苟言笑,平时都是十分严肃的。
祝修远见此,笑道:“多谢王爷教诲!”
“嗯,去吧!”鄱阳王也随手一挥,收回看着祝修远的视线。
祝修远拱手缓缓后退两步,遂转身踏步,踩着青翠草甸,返回原来的山头。
走近,早有董诚等候在此。
董诚拉过祝修远,面色凝重,低声问道:“贤婿,处置使大人和王爷留你做甚,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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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娱乐
祝修远笑道:“岳父大人,请您放心,处置使大人和王爷,单独留下小婿,为的是询问梁国使者留宿董府一事。”
“小婿据实以告,只说梁国使者大为满意,并不曾留下任何祸端。处置使大人和王爷听罢,纷纷放心,笑意连连,并褒奖我们做得好。”
董诚一听,顿时放下心来,只说:“你们年轻人一起玩吧。”
遂撇下祝修远,往李林洲及衙门众位官吏处走去,那里还有城中富户等。
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聚在一起才有共同语言。
祝修远笑着摇头,偶一抬头之际,竟与对面的董漱玉接上了视线。
先前众人赏罢周遭诸景,祝修远和董诚等众人,结伴去拜见杨廷玉和鄱阳王。
而董漱玉则开始筹备今日野宴的吃食,带着小厮,携着丫鬟,秋雯也在其中,她们忙碌着,不是整理“重阳糕”,就是分装“菊花酒”,忙个不停。
祝修远偶一抬头之际,恰逢董漱玉忙碌之余也抬头,两人视线顿时纠缠在一起,隔空对视,两人的动作不由都停了下来。
祝修远嘴角上扬,心中一动,抬步往前,就要朝董漱玉那边走去。
他与董漱玉之间,自那次山贼劫掠事故之后,以及合作新式菜肴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董淑玉很会理解人,温柔又贴心,祝修远和她说上两句话,心里就能莫名放松。
那种感觉,大概就跟纵览山河风光差不多,是一种“精神娱乐”。
所以,祝修远准备过去跟她聊上两句。
然而,祝修远才刚走出两步,旁边就传来董淑贞的叫声:“夫君!”
祝修远应声望去,见董淑贞跳着脚并挥手,其声如含苞待放的花蕾,饱含兴奋,也充满了激动。
祝修远回头盯了眼董漱玉,遂调转脚步,往董淑贞那边走去。
董淑贞身旁也有好几人,有夏舞,有老乞丐,有言大山,还有一些衙门里的州兵,他们聚在一起,看其模样,观其神色,他们似乎将有所行动。
“娘子,师父,大山,你们这是?”祝修远走近,视线依次扫过老乞丐等众人,面带诧异。
老乞丐抓着那硕大酒葫芦,小口小口抿着酒水,无暇顾及祝修远。
言大山面色纠结,欲言又止,扭扭捏捏,不过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一幅无比蛋疼的模样。
夏舞紧挨着董淑贞,面带笑意,跃跃欲试,也不说话。
至于那几十人的衙门州兵,就更加没有话说了。
董淑贞一把拉住了祝修远的手,娇笑道:“夫君,我们去打猎吧,你看那林子里好多树啊,里面肯定有许多野兔,也有野山羊、梅花鹿什么的……”
董淑贞板着手指头,遍数那树林中可能具有的猎物,脸色认真,隐含笑意,眼眸泛光。
伴随着她数手指头的动作,董淑贞那因盘了特殊发髻而显得很“大”的脑袋,也跟着转来转去。特别是发髻左右两侧各插的一朵花,桃红色的,晃晃悠悠,搭配董淑贞那娇笑如花的脸蛋,真个是交相辉映,面比花娇,惹人怜爱。
可是,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就这么一个应该好好待在闺中的小仙子,她竟然嚷嚷着要去打猎,要去捉野兔……这也太违和了吧!
祝修远抿了抿嘴,劝道:“娘子,你还是……别去了吧,打猎多危险啊,让言大山带人打几只野兔回来就是了,我们坐享其成不好么?”
老乞丐继续抿着美酒,对祝修远和董淑贞两人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静静等着,似乎董淑贞和祝修远去不去都无所谓。
而那言大山一听此话,立即插嘴道:“恩公所言极是,打猎之事,交给我即可,恩母娇贵,就不用去了吧!”
董淑贞偏头盯着言大山,嘴角一扁,脸上笑容一收,点手斥骂道:“好你个言大山,你是说我的功夫不如你吗?要不要来比划比划?”
董淑贞且骂且摆开阵仗,一幅要与言大山比较高下的姿势。
祝修远不由扶额……
言大山忙躬身道:“不敢不敢,恩母的身手,远胜于我,我如何是恩母的对手呢?请恩母饶命啊!”
董淑贞脸上复现喜色,轻哼一声,收起姿势,不再看他,复又拉住了祝修远的手,使出撒娇大法:
“夫君,之前你让妾身喝那又苦又涩的药水,并答应了带我上山打猎玩耍的条件。妾身喝了那药,夫君可不能反悔……夫君,你就陪我去吧!”
祝修远被她摇晃着手,又看着她那面比花娇的脸蛋,可怜兮兮,委委屈屈,无限哀求,甚是令人不忍拒绝了她的请求!
“好好好!好吧!”祝修远败下阵来,况且他也的确答应过,要带她上山打猎玩耍的,“快别摇了,为夫算是怕了你了,我答应陪你一起去打猎!”
董淑贞见祝修远同意下来,顿时无比雀跃,拉着祝修远就往那密林中闯。
“别急……”祝修远很是无奈,他这个小娘子,在某些时候真是太心急了。
夏舞自然紧跟董淑贞,第一个跟了上去。
接下来是一脸便秘之色的言大山,与拿着硕大酒葫芦小口抿着酒水的老乞丐。
最后则是那几十个衙门州兵,跟在最后面。
……
祝修远他们打猎去了,这山头上的热闹却不减。
刘文彩身后跟着一帮读书人,在那摇头晃脑,吟诗作对。
董漱玉她们还忙碌着整理野宴要用的酒食,秋雯也在其中,忙得忘乎所以。
董诚、李林洲,以及一大帮衙门大小官吏,还有城中富户等,他们则聚在一起谈天论地,漫游踏青,纵览山河风光,好不快活。
至于其余百姓等,也有准备饮食的,也有纵览山河风光的,也有吟诗作对的,也有进山打猎的……不一而足。
252 关心
整个山头上热闹非凡,一派喧嚣,人声鼎沸,恍如城中街道……
此等景象,一年中只得三两次。
是故所有人都抛开了一切,全部身心畅游其中,乐此不疲。
且说祝修远一行人进得那密林,走了一刻钟左右,左右前后竟已无其他打猎队伍了!
此山林之大,树林之茂盛,可见一斑。
要知道,他们踏进这密林的时候,前后都有好几十支打猎队伍进入了其中。
但是此时此处,就只有祝修远他们一行人,其他打猎队伍竟是一个也不见。
“大山,多打几只野兔,如果有野山羊或梅花鹿什么的,也打个一两只,够吃就行,别贪多。”
众人走到一出相对开阔之地停下,祝修远立即对言大山吩咐道。
“放心吧恩公,小人省得。”
言大山一拱手,紧握了手中弓箭,拍了拍脊背上负着的箭壶,抬腿就往密林中跑去。
“等等!”董淑贞却是不满意了,她一口叫住了言大山。
祝修远等众人都看向董淑贞,面带诧异,不知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夫君,你怎么只吩咐言大山,而不吩咐妾身呢?若论打猎捉兔,妾身可比言大山厉害多了,言大山,你说是不是啊?”
言大山一脸无奈,忙躬身道:“恩母说得对,小人哪里会打猎,恐怕是要辜负恩公的嘱托了。”
“是吧夫君,你看,言大山都这么说,夫君,你就放心吧,我要捉好多好多兔子,打好几只野山羊……总之要比言大山打得多!”
董淑贞这番装扮,宛若深居闺中的娇弱小姐,祝修远实在无法将之与打猎联系起来。
不过董淑贞都这么说了,祝修远也懒得与她分辨,只笑道:“好,娘子你也加油,争取比言大山打的猎物更多。”
祝修远一说完这句话,他立即察觉到不妥。
但是已经晚了,那董淑贞听了这话,顿时燃起昂扬斗志,拍着一马平川的胸牌,放出豪言:“放心吧夫君,我一定能打下多多的猎物,赢了言大山的!”
董淑贞又看向言大山,挑衅道:“言大山,你还是趁早认输吧,省得待会儿输了哭鼻子!”
言大山一脸麻木,咧着嘴角,拱手道:“小人预祝恩母打得更多猎物!”
董淑贞冷哼一声,招呼上小跟班夏舞,呼呼喝喝,咋咋呼呼,两女直奔向密林深处。
祝修远对那些州兵一挥手,已有十个州兵越众而出,循着董淑贞和夏舞的足迹,小心翼翼,跟了下去。
言大山拱了拱手,也深入密林深处,拿着弓和箭打猎去了。
此地就只留下祝修远、老乞丐,以及十多个衙门州兵,等候在此。
相比于老乞丐的淡定,祝修远则坐卧难安,不时走动,张来望去,心说:“希望娘子她们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哎,我怎么就答应让娘子她们去打猎了呢?”
老乞丐拍了拍硕大的酒葫芦,别在腰上,对祝修远说道:“祝小子,瞧你那走来走去的焦急样,莫非是在担心你那小娘子不成?”祝修远稍稍停下走来走去的脚步,望着老乞丐,说道:“师父,娘子她们毕竟只是两个弱女子,这要发生什么事的话……”
“诶诶……”老乞丐连摆了两下手,笑道:“祝小子,你这是关心则乱,多虑了,以小贞儿如今的身手,在这密林之中,恐怕就只有言大山这呆傻之人才能与之匹敌,其余的人,呵呵,不值一提!”
祝修远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敞亮,放下心来。
老乞丐不仅身手高绝,教人育人也很有一手。言大山和董淑贞两人,这些时日在老乞丐手下习武,他们的身手其实早已达到一个罕见的高度了!
只是方才祝修远关心则乱,忘了这一茬,如今想来,倒觉好笑。
“师父,多谢您老人家这些时日的教导,言大山和娘子才能有如此成就,徒儿……感激不尽!”
祝修远对老乞丐拜了一拜,老实说,祝修远是真的很感激老乞丐的。
因为在这个世道,身具一身高超的武艺,无异于多了一条性命啊!
祝修远怕辛苦,也很怕痛,亲自习武的心思早就淡到只剩下一根头发丝儿,几乎没有了!
所以说,言大山能习得一手好武艺,就相当于祝修远习得了一手好武艺,这可是保命的手段,祝修远十分重视。
“哈哈,诶。”老乞丐摆了摆手,顺势取过那硕大酒葫芦,拔开塞子就是一口。
“你能将老乞丐留下,也是你小子的本事……对了,祝小子,今天你不是要做那什么‘叫花鸡’么,老乞丐的肚子可是留出了足够的余地,你可别忘了!”
“师父,徒儿怎么会忘呢……”
祝修远与老乞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或聊美食,或谈江湖,或论功夫,时间就这样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了。
约两刻钟之后。
言大山首先回来了。
他一只手上提着三五只野兔,用草绳捆了,倒提兔腿,晃晃悠悠。
另一只手则搭着肩上扛着的一头野山羊,那野山羊成年大小,浑身一片白,两只后腿在言大山胸前不住晃荡。
咚!
噗!
言大山将野兔和野山羊扔在地上,转动脑袋四下打量一番,小声问祝修远:“恩公,恩母还没有回来吧,我是不是……回来的太快,猎物也打得太多了?”
祝修远拍了拍言大山肩膀,笑道:“无妨,你且去休息一下吧,一切有我替你做主。”
言大山眼角轻微抽了抽,心道:“恩公诶,恩母用一双拳头揍我的时候,您不在旁边喝彩叫好就行了,您什么时候替我做主过……”
尽管心中如此想,但言大山还是拱手道:“多谢恩公!”
言大山在此坐卧不安,等了一会儿,又出发打猎去了。
又过了两刻钟,言大山又返回了。
这次他捉回二十多只野兔!
算上上一次的猎物,言大山这边的战绩是一头野山羊,二十五只野兔。
而董淑贞还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253 梳妆
不过祝修远也不担心,诚如老乞丐所说,以如今董淑贞的身手,此间能与她匹敌之人,恐怕就之有言大山一人了。
当然老乞丐除外。
况且又有十多个衙门州兵跟了去,这些州兵都是打下手的绝好人选,所以董淑贞不用中途回来放猎物……
言大山第二次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去打猎了,因为单单以他的收获,一只野山羊,二十五只野兔,其实都差不多够用了。
再算上董淑贞的收获,说不定还吃不完,所以祝修远就没再让言大山继续打猎。
又等了小半刻钟左右,前方密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少女笑声,如银铃般,欢快活跃,充满生机……
显然董淑贞她们打猎回来了。
言大山顿时从地上蹦起来,伸着脖子往前一探,随后对祝修远说:“恩公,恩母她们回来了,我要不要去躲一下,或者将一半猎物藏起来?”
祝修远看着言大山,嘴角抽了抽,言大山膀大腰圆,壮若牛犊,却被他家娘子欺压成这样……
“藏起来就不必了,不过你倒是可以躲一下,去吧!”
言大山得了令,嗖的一声钻入附近密林,藏了起来,暗中打量。
随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渐近,祝修远先一步迎了上去。
等祝修远刚刚走到这块空地边缘,刚好见到董淑贞一行人。
只见董淑贞走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夏舞,再后面则是那十多个衙门州兵。
衙门州兵们都没有空手,其中一人扛着一只梅花鹿,其余的人手中都提着野兔,或一两只,或三五只,倒提兔脚,兔子们还在扭动挣扎。
董淑贞捉的兔子都是活的,并未受伤,活蹦乱跳。而言大山抓的兔子都带着箭伤,一动不动,在那挺尸。
再看走在前头的董淑贞……
祝修远张大了嘴,忙大叫一声:“娘子,你这是怎么了,怎生弄得如此……乱?”
并抬步迎了上去。
此时的董淑贞,早已没了闺中娇弱小姐的模样,她那略显得有点“大”的发髻轻微凌乱,发髻左右两侧桃红色的大花掉了一只,替代大花的是一片树叶。
她那面比花娇的脸蛋脏兮兮,有草茎,有泥土,还有兔子身上的绒毛。因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逃了出来,在她额前飘舞,看起来有种凌乱的美。
另外董淑贞浑身的衣裙和绣花鞋也没能幸免,草茎,泥土,草籽等,沾了一片……
祝修远上下打量着董淑贞,嘴角轻微抽了抽。
董淑贞倒混不在意,笑道:“夫君,我亲手捉了好多野兔,哈哈,那些野兔跑得虽快,但我全力追赶之下,野兔们全都逃不到我的手掌心,哈哈!”
董淑贞十分高兴与兴奋,笑颜如花,只不过她这幅笑颜上却带着草茎与泥土,让人好笑又好气。
“娘子,你为了捉这些兔子,该不会在草地上打滚了吧?”祝修远不由破笑问道。
“是啊,哈哈,不过为了捉住这些狡猾的野兔,在草地上打打滚也算不得什么……”
董淑贞呵呵笑着,将她如何捕捉野兔,期间又遇到哪些趣事等,连比带划,一一道来。
祝修远听她讲完,夸赞一番后,忽对夏舞问道:“夏舞,你今天带了铜镜没有,拿出来给娘子照照看。”
夏舞果真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一面铜镜,递给董淑贞,董淑贞拿过一照,不由惊呼:“哎呀,没脸见人了,舞儿,快快与我补妆!”
遂拉着夏舞就往附近一条小溪跑去,且跑且责怪夏舞:“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夏舞委屈道:“小姐,奴婢说了的啊,只是小姐玩得起劲,说没事……”
“诶,娘子……”祝修远也跟了上去。
等祝修远、董淑贞和夏舞三人走远后,现场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那些州兵,肩上和手里都还提着猎物呢!
还有言大山,他躲在附近茂林后面,出来不是,不出来也不是……
附近的山溪旁。
这溪水是山泉之水汇聚而成,清澈见底,滚滚而流,哗哗啦啦,是一汪活水。
本次野宴,众人都将在此溪取水,是故董淑贞在此简单梳洗,也是可以的。
祝修远跟来后,见夏舞那包袱中不仅有铜镜,还有一双绣花鞋,一袭外套,乃至于首饰、胭脂、口脂等,应有尽有,真是一个移动的梳妆台。
……
半刻钟后,董淑贞又恢复了闺中小姐的模样。
发髻已重新盘好,左右两侧桃红色的大花已重新戴好,面如轿花的脸蛋也已干干净净,白皙透红,毫无瑕疵。
就连外罩的衣裙都换过了。
三人返回后,见那衙门州兵已将猎物悉数放在地上,与言大山所打的猎物并列一起。
州兵们指指点点,似在讨论哪一堆猎物更多的问题。
言大山则站在一旁,脸色如常,安安静静,似乎稳操胜券。
“对了,我还忘了要与言大山比试之事,夫君,且看妾身如何压盖言大山!”
董淑贞瞬间斗志昂扬,小跑过来,搓着两手,站在两堆猎物中间。
祝修远和夏舞自然跟上。
“先看言大山的。”
董淑贞以手点指,点一只野兔就数一个数,神色极为认真……
祝修远再度以手扶额,他就奇怪了,为什么自家娘子对这些事如此上心。
夏舞作为董淑贞的丫鬟加跟班,自然伺候一旁,查漏补缺,也是一脸认真之色……
真是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至于言大山,他仿佛立于不败之地,神色自若,淡定如常,不为所动。
众位衙门州兵们,全都伸长了脖子,在那看热闹,只不过他们脸色稍稍怪异。
而老乞丐则坐在一边,倚靠一颗大树打盹,他对这些玩闹之事不感兴趣。
“数好了,一共有野山羊一只,野兔二十三只!”董淑贞报数。
祝修远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二十三只?不是二十五只的么?
祝修远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由瞥了言大山一眼,眼带赞许之色。
言大山则傻傻一笑,算作回应。
254 野宴
“再来数数我们的……”
董淑贞和夏舞又去数她们打的猎物,点一只兔子就加一个数字,好像点人头般,甚是搞笑。
“数好了,计有梅花鹿一只,野兔二十七只!梅花鹿与野山羊相当,互相抵消,单看野兔的话,我们比言大山多了两只!耶!赢了赢了,夫君,你看吧,我就说过,妾身要赢了言大山的!”
“哈哈,好,赢了赢了,你们赢了,言大山输了,娘子,你真棒!”祝修远无奈夸赞道。
董淑贞自是欢喜无限,并放出豪言,言之凿凿,说她才是祝修远的“得力干将”……
……
祝修远等返回山头,将猎物交付给董漱玉及董府大厨们处理,这些猎物将是本次野宴的主菜。
“漱玉,此番倒是辛苦你们了,劳你们准备这诸多吃食。”
交接猎物之际,祝修远乘机与董漱玉攀谈起来。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我并不怎么动手,一切都有众位大厨小厮和丫鬟呢!”
董漱玉言语轻柔,嘤嘤咛咛,听入耳中,真是一种享受。
“对了,今天给洪帮主准备那什么‘叫花鸡’么?这‘叫花鸡’又有什么典故……”
随即,祝修远就与她合力做起叫花鸡来。
就像在董府庖厨中那样,两人合作愉快,心意相通,一人开口,一人动手,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午时,山头上所有队伍都在准备重阳野宴。
祝修远与董漱玉合力烹制叫花鸡之际,董府的大厨们也正在忙碌。
……
午时。
整个山头上已是香气四溢,炊烟滚滚,锅碗瓢盆之声不断。
众人期待已久的重阳野宴,正式开始了!
董家这边,董漱玉早已着人选了块平坦地面,铺上草席桌布,以之为桌。
酒菜未上,这充满野趣的“桌子”周围就已经坐满了人,老乞丐居正北主位,左边是董诚,右边是祝修远,然后是董淑贞,接着是董漱玉……
另外还有江州长史李林洲,震泽王世子刘文彩,以及衙门中比较有资历和威望的官吏等,众人围坐了一桌,皆席地而坐。
至于其余小厮丫鬟等人,各自分桌而坐,欢聚一片。
除了董家之外,其余人等也纷纷席地而坐,以草席桌布为餐桌,以蓝天白云为屋顶房梁,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全是一片野景……野宴的内味已经有了。
祝修远等人入座不久,伺候布菜的丫鬟,就端来重阳野宴的第一道菜——重阳糕。
重阳糕,乃多种糕点的统称。
彼时的重阳糕,有麻葛糕、米锦糕以及菊花糕等。
它们是先将熟米捣烂,或先将米磨成粉子,再经特殊手法烹制而成的糕饼。
董诚当先拿起一块重阳糕,扫视一遍同桌之人,说道:“‘糕’与‘高’同音,历来重阳佳节,凡登高之时必吃糕,老夫在此预祝各位步步登高,节节攀升,请!”
“步步登高,节节攀升!”包括祝修远在内的同桌众人,纷纷拿起一块重阳糕,像是宣誓般说完此话后,就大口大口吃起手中重阳糕来。
“嗯,此糕酥软,入口既化,实乃一道重阳佳品!”有人赞叹道。
众人纷纷附和,因为董府的重阳糕是董漱玉亲自带队烹制而成的,以董漱玉的厨艺天赋,恐怕董府的重阳糕是这片山头最好吃的糕点之一。
见多识广的刘文彩也惊道:“我在京城吃过多种重阳糕,不遑号称陈国甲字号,及天下第一品的。”
“不过从各方面比起来,此糕当与京城的重阳糕不相上下,处于伯仲之间,可当天下第一品的名号!”
刘文彩如此夸赞,自然又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大赞此糕烹制之妙!
作为主导烹制此糕的董漱玉,自然也受到了众人的赞誉。
尝罢重阳糕,紧接着丫鬟们又送上一只只酒壶,不用说,这就是重阳佳节第二个标志性食品——菊花酒。
菊花,凌霜不枯,傲寒而开,气味芬芳,本就是延年益寿的佳品。
菊花酒,自然就是使用菊花酿制而成的美酒佳酿。
每当菊花含苞待放时,人们采其花蕾叶茎,杂以黍米酿制,待到来年九月九日时,即可开坛取饮。
董府的菊花酒,自然也是出自董漱玉之手,其气味、色泽、口感自不必说,都是极好的美酒!
吃一口重阳糕,饮一口菊花酒,再赏一眼随处可见的野景……重阳野宴,这就是重阳野宴的乐趣所在。
众人无不陶醉其中,心怀舒畅。
吃了重阳糕,饮了菊花酒,丫鬟们已经开始陆续上菜。
烤兔、烤羊排、煮羊汤、鹿肉等等,还有祝修远与董漱玉合力烹制的叫花鸡,以及刘文彩从浔阳楼带来的美味佳肴等。
草席桌布铺就的“桌子”上,摆了个满满当当,一丝缝隙也无,放眼望去满是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众人如何饮宴欢乐,如何推杯换盏,如何高谈阔论等,自不需细述。
一个时辰后,饮宴方歇。
“各位,各位!”
众人饭后闲聊间,有一官差来到此处山头,四面转身,四面大叫,吸引了包括祝修远在内所有人的视线。
祝修远和董诚等盯了此人一眼,心中立即做出判断,这位官差,来历不俗,他既不是州衙官差,也不是县衙官差,因为服色不同。
“这是处置使大人身边的人!”董诚眯眼瞧了半晌,缓缓开口。
祝修远等诧异之际,早有一人回应那官差:“这位官爷,草民等见你眉开颜笑,声中带喜,莫非衙门有什么仪式或聚会不成?”
此人说完话后,周围很多百姓,纷纷都往董诚这边望来,探头探脑,脸带探究,他们可能认为这位官差是江州衙门里的人。
“各位!”这位官差却是不理会那人,只团团拱手,大声道:“各位大人,各位士子,处置使大人已于隔壁山头设下‘重阳诗会’。”
“各位大人和士子皆可参加,不会作诗的人也可前去凑热闹。处置使大人今日高兴,设下诗会,奖品丰厚,夺得诗魁者,可获赠陛下御赐处置使大人的金玉腰带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