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邵州王将反?
不过太子殿下却没有这种觉悟,他很主动,也很热情。
经常来找祝修远,不是请教这个,就是讨论那个……
然而让祝修远感到难受与可怕的是,太子请教的,以及讨论的,不是诗词歌赋就是琴艺曲调。
那什么“监督灾后重建”之责,被太子忘到了爪哇国。
太子刘深相比于梁国乾王李继业,还是李继业好相处些。
至少他提的问题祝修远可以回答,而太子殿下……
祝修远为了躲他,就只能跑来衙门,假装很忙……
不过太子殿下也不是没人管,他的兴趣,他的爱好,恰好与刘文彩重合,于是祝修远竭力撮合他俩……
衙门庭院中,祝修远背负两手,一路慢走散步,一路观赏院中景致,倒也清闲。
却不想,刚跨过一道月亮门,就见岳父大人董诚迎面走来。
董诚行色匆匆,走两步跑一步,或许因为太急,就连头顶的乌纱帽都歪斜了也不自知。
“岳父大人!”祝修远稍稍一愣,随手见礼。
“贤婿,你在此正好,本官正四处寻你……”
董诚急匆匆而来,走近祝修远后,调头四顾,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祝修远茫然,也跟着转头乱看,可是此处环境清幽,除了他们俩之外,并无其他人。
“岳父大人,您这是……找什么?”
“贤婿,太子殿下呢,你没有陪着太子殿下么?”
董诚面色稍稍惊慌,瞪着一双眼睛,显得非常着急。
“额……太子殿下不在衙门,应该与刘文彩一起,在浔阳楼吧。岳父大人,您找太子殿下做什么?”
“走,我们直接去浔阳楼,本官要立即见到太子殿下!”
董诚当先往衙门的大门方向走去。
“岳父大人,发生什么事了?您为何急于见到太子殿下?”
祝修远挑了挑眉,赶紧跟上。
“此处不便说,等上了马车后,本官再一一告诉你。”
董诚表现得焦急且神秘,罕见的慌乱,脚步匆匆,跑得飞快,这引起了祝修远极大的好奇心。
他脸色变幻不停,立即跟上,准备去瞧个明白。
在祝修远的印象中,董诚城府极深,为人稳重老道,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是他模仿和学习的典范。
类似今天这种慌乱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连上次江州遭受一系列天灾,董诚也未如此慌乱过。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祝修远跟着董诚出门、上车。
期间,他百爪挠心,几番忍不住开口想问,可是董诚有言在先,上车之前不便讨论。
于是祝修远只得忍着,忍得好难受。
所幸的是,衙门常备着马车,如需使用,随时都能上车,随时都能出发,根本不用等。
这大大缩减了等车的时间,也大大缩短了祝修远备受“煎熬”的时间。
董诚与祝修远匆匆上车后,坐立未稳,车驾未动,祝修远就已耐不住心里的瘙痒。
赶忙问道:“岳父大人,究竟是什么事,您为什么急于见到太子殿下呢?”
董诚一路小跑,本就喘气不止,听了祝修远的问话,他瞪着两眼,狠喘了两口气,等马车开动之后,董诚才开口。
“贤婿,本官刚刚接到邸报,出大事了!”
董诚还喘着气,不过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什么大事?”
祝修远不由紧蹙两眉,心中顿紧,出了大事?并且还把往日不动如山的岳父大人吓成这副模样,此事之大,可见一斑。
从董诚的表现来看,此件大事之大,恐怕比上次江州遭受的系列灾难还要更加严重!
所以祝修远的心不由暗暗发紧,并暗暗祈祷,别是什么惨绝人寰的大祸才好。
“那邸报上说,北元之北,极北之地,涌来一股寒流,致使北元牛羊冻死过半……北元势必缺粮,而北元缺粮的话,必然铁蹄南下,侵扰梁国和燕国北境。”
祝修远一听这话,心中明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寒流肆虐,北元异动,侵扰的不过是梁、燕两国的边境。陈国位处长江以南,与那北元之间隔了两个大国,相距甚远,能有何事?
所以祝修远发紧的内心不由一松,暗呼口气。
笑道:“岳父大人,那北元异动,自有梁国和燕国顶着,与我陈国何干,岳父大人怕它作甚。”
“哎呀贤婿,你不懂啊,如果北元异动,那西南高原上的大蕃国必然乘火打劫。到时北元在北,大蕃在西,将对梁国形成两面夹击之势,若果真如此,梁国可就腾不出手来管我陈国了……”
董诚此话,就像一道闪电,刺啦一声闪过祝修远脑海。
对呀,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陈国每年上贡那么多贡品给梁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得到梁国的“保护伞”么。
如果北元和大蕃一起异动,梁国腹背受敌,北拒北元,南档大蕃,恐怕真就腾不出手来管陈国如何了……
一想到这里,祝修远又疑惑起来,心道:“不对啊,即便梁国暂时管不到陈国,难道陈国就危险了不成?陈国最大的敌人,乃是燕国,可是燕国同样也受北元的威胁……”
祝修远心思百转,如果是这样的话,岳父大人不该如此慌乱才对。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他没有想到。
忽然间,祝修远脑中闪过一道亮光,他两眼一瞪,看着董诚,面目惊骇,问道:“岳父大人你的意思是,那邵州王,会借机造反?!”
“贤婿所言不错,依本官看来,那邵州王有八成的机会借机造反。如果邵州王反了,驻守江州的鄱阳王必然带兵平叛,到时江州空虚,又处边界,太子殿下久居江州,实为不妥啊!”
祝修远面色惊骇之余,不得不点头,董诚的顾虑十分有道理。
这邵州王将反,就连祝修远都早有耳闻。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没有绝对的谣言。
况且,上次歼灭薛家之际,就从薛家搜出几十套铠甲,而薛氏女乃邵州王侧妃……
若说这其中没有关系,祝修远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293 太子的坚持
忽然,祝修远又想到一种可能:“岳父大人,你说那燕国,会不会乘火打劫,侵犯我陈国边界?”
董诚闻言,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北元异动,直面北元的可是梁国和燕国,那燕国自顾不暇,应当不会南下,侵犯我陈国边界。”
祝修远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哪有自己被北元侵犯,然后又去侵犯另一个国家的,这不是自己挑起战端么,两线作战,恐怕没有人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所以祝修远也就不再纠结此事,而是与董诚商议,如何劝返太子殿下。
如果太子殿下在江州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如今董诚和祝修远的势力,恐怕难逃一死。
难怪董诚会如此慌乱,原来这真是一件要人命的大事!
……
很快,董诚和祝修远赶到浔阳楼。
找到震泽王府的家将一问,刘文彩和太子殿下果真在此。
经通禀后,祝修远与董诚终于见到太子殿下刘深。
“祝司马?董大人?”
太子刘深已经微醺,他哈哈笑着,忙对人吩咐道:“来人,快添置座椅,今日孤要与祝司马和董大人一醉方休……”
不仅太子刘深微醺了,就连刘文彩也摇头晃脑。
他亲自起身,跑来拉祝修远,想把他拉到饮酒的席位上,一起饮酒作乐。
然而,董诚却上前拱手,先一步说道:“太子殿下,下官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事关太子殿下安危……请太子殿下急速离开江州,返回京城,以确保太子殿下无虑!”
“什么,离开江州返回京城,董大人你这是?”
太子刘深的酒醒了大半,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虽仍旧温文儒雅,但脸色却已变了又变。
刘文彩也被唬了一跳,酒劲儿消失得干干净净,忙问道:“刺史大人,祝兄,这是何意?”
刘文彩说话之余,还频频使眼色,像这样跟太子殿下说话,实为不妥啊。
“太子殿下容禀……”
董诚虽慌乱,不过并不影响他叙述。
他一五一十,将那邸报上所言之事,以及他的猜测一一道出,分析得明明白白。
总结一句话,就是待在江州不再安全,江州可能遭遇战乱!
“……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金枝玉叶,如何能冒此风险?下官恳请太子殿下即刻启程,返回京城,以保江山稳固,社稷无虑!”
董诚长施一礼,躬着腰不起身,大有太子刘深不答应,他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的架势。
祝修远见此,也长施一礼,并做了回复读机:“下官恳请太子殿下即刻启程,返回京城,以保江山稳固,社稷无虑!”
董诚施礼不起,祝修远也施礼不起,他纯粹是看在董诚的面子上,不然谁愿意拜刘深这家伙。
而刘文彩也已彻底酒醒,他不是笨人,稍稍一分析,立即就意识到,太子殿下的确不能再待在江州了。
于是,刘文彩也加入恳请太子殿下即刻启程的队伍,也是施礼不起,保持队形。
太子刘深呆呆站着,眼见下面董诚、祝修远、刘文彩三人施礼不起,大有他不答应就一直不起来的架势……
太子心中顿时乱了,不由后退半步。
岂不知后退那半步碰到了座椅,导致太子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
这一吓,让太子刘深胸膛起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抉择。
适才,他听过董诚的禀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江州之地,将会十分危险。
那他该立即启程返京吗?
还是继续留在江州?
好难抉择啊……
看着施礼不起的董诚等人,太子顿感压力山大。
这种感觉很难受,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动弹不得,呼吸不畅,有种窒息感。
他心中默念道:“怎么办?该怎么办?母妃……儿臣该怎么办……”
母妃?
太子刘深一想到母妃,心中顿时敞亮。
临行前,母妃所说的那番话,还有那殷殷期待的眼神,那一幕幕,依次在他眼前闪过。
接着,他又记起来,他曾紧握了拳头,暗下决心,绝不会让母妃失望的……
一想到这些,太子刘深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当他抬眼一看董诚等人,却顿感羞愧。
想他一国之储君,堂堂太子,竟差点不知该当如何决断。
面对臣下之请,竟被唬得后退半步……
一想到这些,刘深就羞愧难当,脸皮发热。
不过还好,董诚等全都躬着腰,未曾瞧见那一幕……
刘深缓缓舒口气,心里又记挂着母妃的殷殷期许,遂逐渐安定下来。
“咳咳!”
太子刘深先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子。
接着昂首挺胸,表情肃然,以前学过的仪礼得以施展。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向前虚扶,并说道:“董刺史,祝司马,还有表哥,你们先起来吧,方才之事,孤已经知道了。”
董诚闻言,稍稍一想,没再坚持,也就随着太子的虚扶而起。
祝修远和刘文彩见董诚起来了,于是也跟着起来。
“太子殿下,回程之事,下官亲自去安排……”
“董刺史……”太子打断董话头,他吸了口气,表面竭力淡然自若,笑道:“孤已经决定了,就待在江州,哪也不去,回程之事,董刺史勿要再提。”
“太子殿下,这……”
“太子殿下,江州危险啊……”
“太子殿下,国之储君,金枝玉叶,待在江州实为不妥……就算太子殿下不怕陛下和贵妃娘娘担心,也请为我陈国江山社稷考虑……”
太子倒是坚定了不少,面对董诚等人的“轰炸”,兀自巍然不动。
等董诚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两手虚压,接着说:“父皇对孤委以重任,将‘监督灾后重建’之责交托给孤,这是对孤的信任,也是对孤的考验,如果孤遇到一点小事,就惶惶如丧家之犬,逃回京城,那孤还有何颜面,去见父皇呢?”
“还有,孤临行之前,母妃曾重重叮嘱过孤。我不能辜负了父皇和母妃的信任,倘若孤果真逃避困难,半途返回京城,那满朝文武该当如何看待孤呢?董刺史,回程之事,不必再提,孤心意已决,绝不离开江州半步!”
294 整个天下都乱了【求收藏】
“太子殿下……”董诚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而祝修远更是暗中瘪嘴,心里暗暗鄙视这太子殿下。
什么监督灾后重建的重任!
什么陛下对太子的信任!
什么陛下对太子的考验!
重任、信任、考验等,通通都是托词!
如果不是,那么太子也就不会在此饮酒作乐,终日抚琴为趣……
什么监督灾后重建,祝修远就没见他过问过这方面的事!
所以祝修远有点搞不懂这太子。
你说他人浮于事吧,可在关键时候,他又能扯出点大义。
明明知道留在江州危险,可他仍旧不走……
他这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最终,董诚和祝修远失败而归。
太子殿下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死活不退,怎么说都不听,一口咬定这是陛下和贵妃对他的考验,他不能逃避。
没有办法,董诚和祝修远只得放弃。
而经过此事后,太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果真开始过问起灾后重建之事来。
连带刘文彩也被他抓着一起。
……
翌日。
州衙后堂。
董诚、祝修远、李林洲及衙门众官,还有太子刘深,及刘文彩,众人聚在一起,商议北元异变之事。
一刻钟后,众人还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一衙门书吏此时来报:“禀刺史大人,太子殿下,及诸位大人,鄱阳王差了一员家将,说是有要事找祝司马和刺史大人,人已在衙门外等候。”
鄱阳王差人前来?
董诚和祝修远等众人面面相觑,王爷差人,又逢此时,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已有了猜测,只不过没见到来人之前,不好下论断,因此人人都沉默,不曾说话。
只有董诚吩咐道:“哦,将人请进来。”
“是,大人!”
那书吏转身下去,众人沉默,等了一会儿,那书吏就带着一位家将来此,此家将银盔银甲,器宇轩昂,龙行虎步,的确是鄱阳王府家将的装束。
“太子殿下,刺史大人,司马大人,及在坐诸位大人,请恕小将甲胄在身,不能施礼,万望见谅。”
众人皆不言,心中如悬了一块巨石,紧紧盯着这家将。
只有董诚说道:“使者来此,不知王爷有何吩咐,可是为了那北元异动之事?”
那家将拱手道:“刺史大人所言不错,王爷也是刚刚得报,那北元铁蹄,已南下扣关数次,与此同时,居于西南高原之上的大蕃也频频异动……”
”不过现下最紧要之事,是那邵州王已反!叛贼纠集二十万大军,号称三十万,其中精锐五万,在那邵州之地举起反叛大旗,已连下永州、潭州、衡州数县,情势危急。”
“朝廷急令王爷率兵前往平叛,王爷正整兵秣马,今日下午就将祭旗出征。临出征前,王爷想见一见祝司马,祝司马大人,王爷正在江州大营等候,请随小将走一趟吧。”
家将一番话说完,早已将董诚等人震得体无完肤。
北元果真与梁国交手了。
大蕃也“如约”而动了。
最可怕的是,那邵州王果然造反了!
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
董诚和祝修远两翁婿,昨天才得知北元异动的消息,却没想到,鄱阳王今天就要带兵出征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祝修远原先还预计,至少也有个四五天的缓冲时间吧。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总让人措手不及。
“祝司马大人?祝司马大人?”
那家将见祝修远陷入呆滞,仿佛神游太虚,于是出言提醒。
祝修远回过神来后,那家将又拱手道:“祝司马大人,王爷出征在即,军务繁杂,请即刻随小将动身,前往江州大营,王爷正等着见你呢。”
祝修远抿了抿嘴,不由看向董诚。
董诚皱着眉,挥了挥手,说:“既是王爷相召,你就快些去吧,莫让王爷久等。”
于是,祝修远即刻动身,跟随这位家将出发,只带了言大山一人。
他们骑乘快马,从江州州衙直奔江州大营。
江州大营,在那鄱阳湖对岸,距鄱阳王府以南三十里处,不算太远。
一路驰骋,换船渡湖,再又骑乘快马,一路奔行,似乎只一眨眼的时间,祝修远他们就已到了江州大营。
江州大营,乃朝廷设立在鄱阳湖畔,镇守环鄱阳湖三州之地的军营。
陈兵五万,由鄱阳王统领。
当然,除了镇守江州、洪州、饶州之外,它还具有镇守陈国边界的作用。
因为江州乃边州,长江以北,是燕国的地盘。
祝修远等到达江州大营候后,疾步走进辕门,抬眼一望,只见数不清的兵卒一片忙碌。
他们都在为下午的出征做准备,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如此也能看出鄱阳王治军有方了。
双足踏入军营,祝修远心中顿生异样。
走向中军大帐途中,除了扫视营中一切陌生物事外,祝修远也在想:“听岳父大人提起过,我陈国之兵卒,人数虽多,但精锐极少。鄱阳王所统领的江州大营,五万军卒,算是稀少精锐中的一员……不过那邵州王因镇守整个黔地,实战颇多,手底下的的军卒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战力惊人……”
正胡思乱想间,那领路的家将脚步一停,却是已到了中军大帐。
祝修远独自进入。
抬眼一望,双目一顾,只见那大帐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嗷嗷老将,他甲胄在身,神态肃然,正拿着一份文书细细看着。
此人就是鄱阳王。
“下官拜见王爷!”
祝修远紧走两步上前,拱手见礼。
鄱阳王早已发现祝修远,他把手里的文书一放,摆了摆手,肃然道:“贤侄你来了,不用多礼,对了,那家将已将所有事都告诉你们了吧?”
“王爷,下官及衙门众官,还有太子殿下等,皆已知晓。”
“好!”鄱阳王长身而起,抖了抖披风,缓步走下,带动浑身甲胄齐齐作响,有种军中铁血的感觉。
“既然贤侄已经全部知晓,那本王就不多废话,时间宝贵,本王有话就直说了。”
295 鄱阳王出征
“王爷请说,下官洗耳恭听。”
“嗯。”鄱阳王看着祝修远,似乎越看越满意,眼带赞许之色:“本王今早收到朝廷急令,令本王亲率账下五万大军,整军备战,赶往邵州平叛,今日之内必须出发,不得有误。”
“王爷为国平叛辛苦,下官敬佩之至!”
“不过本王这一走,江州可就危险了!”鄱阳王语气一转,稍稍有些力不从心。
“王爷,您尽管放心去就是,江州尚有五百州兵,应当能护得一方平安。”
“不够,远远不够!”
鄱阳王一口否定,摇头道:“那邵州王狡猾善战,与燕国勾结,难保不会突破重围,借路江州,奔逃燕国。”
“那叛贼统领之兵,皆是骁勇善战之士,在梁、陈、燕三国中,至少也能比肩燕国精锐之师……”
“不是本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王麾下兵卒,虽也称得上精锐二字,但与邵州王麾下之兵比较,仍有差距……”
“如果邵州王果真借道江州,奔逃燕国,那么江州必危,区区五百州兵,并不能做什么,到时候江州危矣。”
“更何况……本王还担心那燕国,会趁我陈国内乱之机,挥师南下……”
“王爷,那燕国北境,也受北元袭扰,他们应该不会挥师南下吧?”
鄱阳王盯了眼祝修远,冷哼一声:“燕人狡诈,不得不防,如果皆以为燕国不会挥师南下,那燕国岂不是可以攻我不备?”
“额……这……”祝修远哑口,不过仔细一想,也有点道理,“那依王爷之意,我江州应当如何应对?”
鄱阳王在中军大帐中来回走动,只见甲胄铿锵,只闻披风猎猎。
“这样吧,本王分出家将两千,归你指挥,如遇险境,也不至于一击既溃。江州大营虽有五万军卒,但朝廷严令在先,不能拨你,要全数带往邵州。不过家将乃本王私兵,拨你两千,应当无妨。”
“王爷!”
祝修远惊得嘴巴大张,两千家将,鄱阳王二话不说就拨给他指挥了?
“王爷府中家将,止有五千,乃是王爷上阵杀敌的保障,一下子拨给下官两千,是不是……太多了?依下官看,有五百之数足以。”
陈国兵制,家将乃私兵,俸禄供给皆由私人给予。
重重原因下,家将的战斗力普遍优于普通兵卒。
因为在战场上,家将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将的性命。
所以说,鄱阳王真是大手笔,一下子就给出两千家将,真令祝修远意想不到,措手不及。
“诶……”鄱阳王却是一摆手,“本王这五万军卒,虽不如那邵州王麾下,但本王有信心……两千家将就两千,此事就这么定了!”
面对如此“豪气”的鄱阳王,祝修远一时间竟反驳不了。
“可是王爷,下官年少轻浮,位卑言轻,如何能统领这两千家将?何不如让下官岳父大人统领,王爷以为如何?”
“不,本王有预感,若此次江州果真遭遇危机,能令江州屹立不倒之人,只能是贤侄你!此事无需再议,就这么定了!”
鄱阳王是真忙,三言两语“打发”了祝修远,又接着审阅公文。
而祝修远则在一位副将的带领下,“接收”了两千家将。
祝修远来时,只跟了言大山一人。
回城时,已多了两千王府家将,银盔银甲,滚滚洪流,走在路上十分壮观。
看着这两千家将,拉轰得飞上天,祝修远兴奋得直搓两手,低声道:“如果这两千家将属于我的话,那该多好!”
而兴奋得直搓手的人,并不只祝修远一人,还有言大山。
他痴汉般笑道:“恩公,如果今后恩公要操练家将,小人可以帮上忙。”
咚!
祝修远敲了言大山一脑门,笑骂道:“做什么白日梦呢,家将一般人不能有,只有王、侯、伯才配拥有的!你恩公我只是一个小小司马,还是个文官,哪来的家将?”
言大山捂着脑门,心里委屈,不是你先做白日梦的么,却来骂他……
……
话说祝修远领了两千家将回城,可着实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因这两千家将只听命于祝修远,所以在防御之事上,祝修远越过董诚和太子,成了第一话事人。
董诚自然没有意见,他反而还要求整个衙门配合祝修远,五百州兵,三班衙役等,尽归祝修远指挥。
而太子殿下……
董诚和祝修远又狠狠劝了一回,劝太子早日回京,可那太子吃了秤砣似的,死活不答应,执意留在江州。
说是要完成父皇对他的考验,他不能辜负了母妃对他的殷殷期许。
不过太子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料,在江州防御之事上,从不指手画脚,只从旁观看……
后来他明白,这或许就是母妃让他来找祝修远的缘由了吧,因为祝修远安排江州防御一事,让太子大开眼界……
而对于刘文彩,震泽王世子,祝修远也曾劝他暂离江州,出去躲一段时日,等局势稳定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不过刘文彩也死活不走。
甚至还率领麾下三百震泽王府家将,在祝修远手下谋了一个小小差事,参与江州防御的整个计划……
当然,开始江州防御的宏大计划之前,祝修远在那衙门后堂,先开了一个“动员大会”。
“据王爷所讲,那邵州王狡诈如簧,与燕国勾结,极有可能突破防线,借道我江州,奔逃燕国,因为我江州离燕国最近,又有水道连接,如果邵州王要取道奔逃燕国,必然是我江州!”
“再有一点,王爷也担心燕国,可能趁我陈国内乱之机,挥师南下,袭扰我陈国边界……”
“等等,贤婿。”董诚满脸疑惑,“那燕国也被北元袭扰,自顾不暇,怎会挥师南下,进犯我陈国边界呢?”
“对呀……”
“对呀……”
“岳父大人,诸位大人,燕国之事,虽听起来荒诞,但也不无可能啊。如果我等皆认为不可能,那燕国岂不是可以功我不备?燕人狡诈,难保不定与北元狼狈为奸,我们需多做打算才是。”
296 燕国来袭
董诚等一听,稍加分析,似乎有理,因此点头道:“不错,反正都要防备那邵州王的,不妨再多一个燕国。”
“那祝兄,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如要守城的话,恐怕滚石、檑木、金汁、灰瓶、投石机、弓箭等必不可少。”刘文彩问道。
祝修远呵呵一笑,这笑声听得众人头皮发麻:“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东西,保管让来犯之人终身难忘!”
“祝司马就莫要打哑谜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太子殿下好奇问道。
“猛火油!”祝修远缓缓答道。
猛火油,其实就是石油。
在古代的守城战中,猛火油可是一件大杀器,稍稍粘上,就扑不灭,那可是攻城兵卒的梦魇。
其实这些时日,祝修远始终没有落下挑灯夜读的习惯。
他仍旧在研读历朝历代的史书,重点研读对象,则是自秦皇汉武以后的历史。
因为在秦皇汉武的历史之前,与祝修远所知的历史出入不大。
这个世界的历史,在东汉末年之后,就已经出现分叉,分裂为数国,但至今为止,还未曾出现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天下割裂已久呀。
祝修远着重研读了这段时期的历史,发现各种战例中,都没有使用猛火油的记载。
反而还是上次,为了解救董漱玉,请老乞丐帮忙攻入鲁山贼窝那次,在那山寨寨墙下,第一次见到猛火油。
不过老乞丐却识得那是猛火油,由此可见,以猛火油为武器,早已有之,只不过不知为何,祝修远没有在历代的战例中看到相关记载。
正因于此,后来祝修远才在鲁山的某个山谷里发现了一个猛火油池。
想必鲁山山贼们使用的猛火油,就取自与此。
现在,那山谷的猛火油池,将是祝修远的武器库,正好用来守城。
不过除了滚石、檑木、金汁、灰瓶、投石机、弓箭、猛火油之外,祝修远还悄悄吩咐人准备了另外一批物资——
硫磺、硝石和木炭。
没错,正是黑火药的原料。
不过祝修远是暗中使人准备的,没有多少人知道。
负责收集这些物资之人,祝修远也想办法封了他们的口。
他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唯恐人知,其中目的,就是祝修远心中,对要不要放出“这头野兽”还心存疑虑。
祝修远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先备上一些,但仅仅只备原料。
如果最终用不上,那就不用,暂且让“这头猛兽”蛰伏。
如果最后,真到了危机关头,命都保不住了,那就管不了那么多,将“这头猛兽”放出再说,以后的事……也要有命才能谈以后!
他这就叫有备无患,宁肯备而不用!
……
江州城,自两个月前那场系列天灾后,再次迎来生死存亡的时刻。
不过这次不是天灾,而是战争的阴云。
随着祝修远振臂一呼,整个江州城应声而动。
自那次系列天灾后,祝修远在当地就备受敬重,当真是一呼百应,民心所向!
短短一日,祝修远就征集到十万民夫。
几乎囊括了整个江州城及周边村镇所有青壮,就连妇孺也想来帮忙,不过被祝修远好言劝了回去。
十万民夫,外加鄱阳王府两千家将,州衙五百州兵,州衙、县衙三班衙役,还有刘文彩的三百家将,及太子殿下的东宫卫率一千人。
所有人热火朝天,干劲十足,准备滚石、檑木、金汁、灰瓶、投石机、弓箭、猛火油等,在董诚的统一调度安排下,虽然繁忙,却也井井有条。
……
三日后。
祝修远、董诚、李林洲,还有刘文彩及太子殿下等,众人齐聚衙门后堂,照常议事。
这三天来,几人动不动就齐聚议事。
因为有太多的突发情况,加之前线鄱阳王的塘报又源源送来,每当遇事不决,众人就要齐聚一次。
这天上午,众人再次齐聚。
看罢鄱阳王送来的塘报,得知平叛之战战况激烈。
原来那邵州王攻陷潭州、衡州、永州部分州县后,随着各地抽调平叛大军的到来,邵州王改变战略,开始集中优势兵力,横贯衡州,如箭一般,业已打到袁州地界。
敌我双方,正围绕袁州,展开惨烈的攻城与守城战。
“看来情况不妙。”
董诚拧着眉。
“叛贼先是横贯整个衡州,接着直取袁州,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果然是直奔我江州而来!”
“若叛贼攻破袁州,就可直取洪州,而我江州紧临着洪州……”
“岳父大人所言不错,我们需加紧准备了,特别是猛火油,可以多备一些,到时候必有大用!”
众人商议一阵,董诚忽面向太子殿下,拱手道:“太子殿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叛贼必来我江州,届时江州将血流成河,太子殿下若有闪失,下官等皆担待不起,太子殿下,请尽早启程返京吧!”
祝修远等见此,也纷纷开口进言。
其实这三天以来,董诚可没少劝离开太子。
朝廷也派人送来书信,由尤贵妃亲笔手书,让太子回京。
可是,太子越劝越倔强,吃了秤砣般,死活不离开。
或许是为了“颜面”着想,就连他母妃的话都不听了。
祝修远有时候心想,若董诚不天天劝他离开的话,说不定太子早就走了。
可是经董诚天天一劝,太子为了所谓的“颜面”,反而不会离开,倔强到底。
董诚此举,本是为了劝太子离开,却不成想,反而成了将太子捆绑在此的绳子……
那太子咬着嘴,眼神深处,分明有一丝恐惧,但他仍旧死鸭子嘴硬,不为所动,听不进劝。
“急报!急报!”
这时,一个书吏匆忙闯进后堂,跌跌撞撞,气喘吁吁,手里挥舞着一份塘报。
众人瞧见书吏的神色,心里都是一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董诚立即丢下太子殿下,不及训斥那书吏,接过塘报一看,脸色骤变,颤抖着两手,干涩着嗓子说道:“燕国……燕国出兵了!”
297 坚壁清野
燕国竟然出兵了!
燕国果然出兵了!
祝修远恰在董诚身侧,接过塘报,且看且念道:“……燕国调动二十万大军,分别聚集在鄂州、武昌、江州、彭泽、贵池、芜湖、当涂各地长江以北,将全线进攻我鄂州、江州、宣州……”
这条消息太过震撼,太过突然,如一道惊雷,将众人震得不轻。
尽管他们原先曾预料过,燕人狡诈,有可能挥师南下,袭扰陈国边界。
不过在众人心中,都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州重点防范的对象,还是邵州王。
但是,这钢铁般的“现实之掌”,狠狠扇来,裹夹着狂风,携带者暴雨,势大力沉,摧枯拉朽,将董诚、祝修远等人扇得晕头转向。
众人呆立原处,一时间竟不知所以。
最不可能发生之事,最终却发生了。
它来的那么突然,来的那么直接,让众人心里发慌。
他们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梦,恐怖的梦魇,但只需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文彩首先打破沉默。
他那瘦削的脸上挤出笑容,故作轻松,拍手笑道:“祝兄,这是不是你与这位书吏串通好了,联手做一场戏,让我等害怕,然后你再取笑我等?”
刘文彩这么笑嘻嘻一问,还真有人选择相信。
比如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侧头,暗中紧盯着祝修远,期待祝修远哈哈大笑,并说出“原来被刘兄猜中了”的话。
但是,刘文彩和太子所瞧见的,却只是祝修远那张铁青的脸。
有彷徨,有恐惧,更有坚定。
而且祝修远的脸始终保持铁青,未曾变化,冷然以对。
他未曾开口,也没有点头,甚至就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那这就是真的了!
刘文彩那瘦削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逐渐消失,最后也变得铁青。
而太子殿下心中则是一沉。
江州果真危险了。
并且返京之路,必然经过宣州,但宣州全线,无一幸免,也面临着燕军的威胁……
太子两个眉毛跳动,不由狠狠挤在一起,将眉心挤出一个“川”字型。
不过现在,董诚与祝修远等人的注意力,已不再太子殿下身上。
而是被燕军来袭的消息所牢牢吸引,其余之事,无暇顾及。
太子微微张了张嘴,脸色胀得通红,想开口说话……
可是又想到前几日他的坚持。
诸如“绝不离开江州半步”、“誓与江州共存亡”、“绝不枉费父皇的信任”、“绝不辜负母妃的殷殷期许”等话。
乃是他亲口所出,记忆犹新,如在耳畔呐。
所以“送孤回京”的话,他始终开不了口!
太子张了张嘴,未曾出声,又见董诚和祝修远未曾注意到他,于是太子紧紧闭上了嘴,脸色胀红,神清恍惚,在那怔怔出神。
“燕国怎会挥师南下,袭扰我陈国边界呢?”
沉默良久,董诚喃喃自语,又像是对祝修远问话。
“北元异动,铁蹄南下,扣关劫掠……虽说北元的主要对手,一直都是梁国,但那燕国也与北元接壤啊……”
“北元没有理由啊,只劫掠梁国,而对燕国秋毫不犯……致使燕国尚有余力,趁梁国无暇顾及我陈国之机,纠集二十万大军,大举进犯我陈国……”
祝修远嘴角动了动,铁青着脸面。
也像是自语般说:“燕人狡诈,而那燕国四皇子更是阴险之徒,诡计多端,手段毒辣,料想,正是那燕国四皇子从中作梗,勾结北元,趁此时机,图谋我陈国风华!”
“祝兄说得有道理,那燕国四皇子赵普,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刘文彩已经接受现实,并积极参与进来。
“本官也觉得祝司马所言有理!”
江州长史李林洲发言,也来刷了波存在感。
董诚点了点头,转头环视一圈,将堂内众人一一瞧了一遍,最后,他的视线停在祝修远身上。
问道:“那我江州应当如何?其余面对燕军的州县,如鄂州、彭泽、贵池、芜湖等,又当如何?”
李林洲、刘文彩等,闻言皆不说话。
而是不由自主看向祝修远。
因为这三天以来,针对江州城池防御之事,祝修远是绝对的话事人。
最主要一点,是因为他手里握有两千鄱阳王府家将,这是主力,别人指挥不动。
再有一点,古代城池防御之战,祝修远虽然不是十分精通,但他可以问啊,不耻下问,集合众人之力,共同谋划……
祝修远俨然已是江州城池防御的主心骨。
所以,刘文彩和李林洲才不由望向祝修远。
祝修远苦笑,摇头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江州乃是边州,衙门配有五百州兵,其目的,就是为了协同守边之用……所以,我们唯有奋起抵抗,守卫江州城,与江州城共存亡!”
“好,说得好!”
“与江州城共存亡!”
“守卫江州城!”
……
加油打气结束,祝修远又立即展开部署。
如今的局面,南有邵州王直扑而来,北有燕军虎视眈眈。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守住江州城,那就需要更多的人力和物力。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协助守城,最好可以分成两队,轮流值守。况且维持城内稳定,也需要足够的人手,以防内乱。”
“岳父大人,刘兄,还有诸位大人,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祝修远作为此间“会议主席”,首先抛出一个人力的问题。
董诚:“如今来看,城内的守军,以及十万民夫加起来也稍显不足,我们可以以城池为中心,迁入方圆百里内的民众,如此一来,既可以补充人手,也可以避免百姓遭殃。”
祝修远拍掌赞道:“战时坚壁清野,此法甚妙,还是岳父大人高明!”
李林洲又说:“我们还可以派出使者,请洪州、饶州帮忙,派出人力物力,以求共同度过难关。”
刘文彩:“关键时刻,妇孺也可以上阵,或者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众人皆踊跃发言,纷纷建言献策,很是积极与活跃。
298 董漱玉的请求
但,太子殿下位居主位,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微微低着头,心中所想,众人不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理会他……
“人的问题解决了,雷石、滚木等也需多多储备……”
“猛火油可以多备一些,到时候,给来犯之敌一个天大的惊喜。”
“加固城墙,加固城门,清理护城河……”
“可以在城外掘陷马坑……”
……
整整一个上午,通过群策群力,祝修远已整理出一套方案,具体细节,颇为繁复。
不过董诚恰好精通此道,他就擅长处理这些繁复之事。
所以具体到任务的安排、执行、监督等,还是由董诚来发号施令。
董诚坐镇州衙,仿佛就是那“战时中央处理器”。
李林洲本就是刺史佐官,因此从旁帮衬,查漏补缺。
而祝修远、刘文彩等,则负责值守城墙,为守城兵卒加油打气,以及指挥城池防御战等。
分工明确。
至于太子殿下,则被董诚请进衙门后宅,安心居住,并派重兵保护起来,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
对此,太子殿下默然接受。
那种“誓与江州共存亡”的豪言壮语,在他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太子出来乱晃。
太子真出点什么事,可有董诚和祝修远受的。
……匆忙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又忙碌了一个上午,祝修远作为主心骨,却稍稍有了些空闲。
此时,正值午时三刻。
祝修远带了言大山,离开衙门,直接骑马,在大街上纵马飞驰,往董府的方向赶去。
像这种危机时期,城中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
凡城中青壮,皆被征调为民夫,城中妇孺,也纷纷闭门不出。
大街上很是冷清,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不一时到达董府,敲门进入,询问门房,得知董漱玉、董淑贞、老乞丐等,皆在后厅用饭。
于是祝修远留下言大山,独自赶往后厅。
不过等祝修远赶到后厅一看,却见后厅之中,只有董漱玉、老乞丐,还有丐帮刘、关二位长老,却不见董淑贞的影子。
并且董漱玉她们也正在用饭。
“修远回来了,想必你还没有吃饭吧……”
董漱玉放下碗筷,起身相迎,伸长脖子往外间喊道:“冬梅,取一幅碗筷来,再吩咐厨房,新做几道菜。”
祝修远正好饿了,于是依言坐下。
先扒拉了两口饭,待肚中饥饿稍减后,祝修远对老乞丐拱手道:“师父,如今江州城危,徒儿想请师父您老人家出手帮忙。”
那老乞丐白眉白须,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这些时日,老乞丐在董府好吃好喝,每日一道新菜,美酒烧鸡等更是不断,他老人家吃喝不愁,竟是发了一些福。
老乞丐随手一丢,将一根啃得精光的鸡骨丢出……那桌上的鸡骨业已堆成一座小山。
丢完鸡骨后,他那油腻的手往回一收,顺势就想在衣服上擦两下。
不过老乞丐似乎觉得不妥,生生忍住,转而拿起一张白净帕子,在手上擦来擦去。
“那邵州王残暴,将黔中之民,视作野兽猎物……嗝……老乞丐也早想为民除害……嗝……至于那燕人,老乞丐对燕人也没有好感,哈哈……嗝……所以祝小子你放心吧,就算没有这些……嗝……单单看在这两月的吃食上,老乞丐也不会袖手旁观……嗝……”
老乞丐一边用白净的帕子擦手,一边说话,还一边打酒嗝。
“徒儿多谢师父!”
祝修远大喜,忙拜了下去。
如果老乞丐出手帮忙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老乞丐扶起祝修远,又笑道:“不仅老乞丐要出手,刘、关二位长老……嗝……承你关照已久,此次守城之战,他们也会上城帮忙……嗝……”
祝修远又对刘、关二位长老拜了下去,感激之情,寓意言表。
刘长老扶起祝修远,并笑道:“祝司马和董刺史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帮祝司马,就是帮整个江州城的百姓……”
关长老亦肃然道:“那邵州王,曾伤我丐帮多少弟子,这次我要杀了他,为死去的弟子们报仇!”
祝修远自然高兴,有了这些江湖高手帮忙,那他和整个董家,在这场守城之战中,定无大碍。
祝修远相信他们的实力。
“师父,那就有请您老人家坐镇董府,护得董府老小平安。刘、关二位长老,就麻烦两位跟着我一起上城墙……”
“不!”
祝修远话还没说完,却被一直沉默的董漱玉打断。
祝修远、老乞丐和两位长老都看着董漱玉,不知她为什么说“不”。
董漱玉站起身来,走到祝修远身前。
说道:“不,修远,你可是要上城墙的,那城墙上危机四伏,刀剑无言,你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而府中并无敌人,有府中小厮即可,不需洪帮主留下。”
董漱玉说着,又对老乞丐盈盈一拜。
道:“洪帮主,修远他不懂功夫,手无缚鸡之力,如此上城墙,定是极为危险。而洪帮主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小女子斗胆……想请洪帮主贴身保护修远……”
“漱玉!”
祝修远大惊,就连他都不敢要求老乞丐贴身保护他。
太失礼了!
老乞丐身手高超,一帮之主,为人也算厚道,是个风云人物,值得敬畏。
“诶诶!”
老乞丐却摆了摆手,不去理会祝修远,只看着董漱玉。
他白眉白须,红光满面,一脸慈祥,笑道:“无妨,无妨,这些日子,老乞丐得享美食,其实全奈董大小姐……嗝……”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今董大小姐既有所请,那老乞丐必有所应,哈哈……嗝……也算是报答董大小姐……嗝……亲手烹调的美食吧,哈哈……嗝……”
董漱玉粉白的脸颊霎时通红,低头不语。
她总有种感觉,有种被老乞丐看透的感觉,让人好生羞涩。
不过为了祝修远的安危,她也只能忍着羞涩,再次盈盈一拜,道:“小女子多谢洪帮主!”
299 “粉红女将”【求推求票】
“这……漱玉,可是这府中也要人保护,师父……这……”
这时,那刘长老却笑道:“既如此,那就由本长老来镇守董府吧,有帮主保护祝司马,就算祝司马想死,恐怕也难,哈哈!”
祝修远愣了半晌,只得拱手道:“如此,就麻烦刘长老了!”
此时,后厅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夫君,夫君,妾身来了,妾身要陪你一起上战场,一起杀敌!”
众人愣神间,纷纷转头,看向后厅大门。
随着话音刚落,果见是董淑贞闯了进来,风风火火,咋咋呼呼。
然而,当祝修远看清董淑贞的装束后,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不由眨了眨眼,他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只见那董淑贞,并未穿着女儿家的长裙,而是套了一套铠甲。
一套粉红色的铠甲……
肩上还捆着一条披风,黑色的。
因为披风太长的缘故,末端都拖在地上了。
另外,董淑贞也散了发髻,取下簪钗,转而戴了一顶头盔,也是粉红色的……
活脱脱一员“粉红女将”。
不过这位女将的身材有些矮小。
动作也很幼稚。
她故作豪迈,大开大合,结果却杂糅了女儿家的娇态在其中,活脱脱一个四不像,叫人看了发笑。
祝修远、董漱玉、老乞丐,还有刘、关二位长老,瞧见董淑贞这幅装扮,顿时都呆了。
嘴角抽动着,似乎随时都能破笑。
然而,董淑贞却不自知,她这幅装扮啊,是多么的搞笑。
她仿佛没有看见众人呆愣的表情,见到祝修远后,不管不顾,一个健步跑来。
对祝修远笑道:“夫君,我已披挂完成,可以随你一同上阵了。嘻嘻,夫君,我们夫妻一同上阵杀敌,并肩作战,必传为一段佳话……”
佳话?
佳话个头!
祝修远忍着大笑之余,也不住咧嘴,这究竟是个什么娘子……
这时,另有两人也跑进后厅,却是夏舞与秋雯两个丫鬟。
祝修远与众人一见之下,再次一呆,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原来夏舞和秋雯竟也“披挂在身”,各自整了一套粉红色的铠甲。
夏舞倒还罢了,她本就习有武艺,是个武人,这身铠甲披挂在她身上,其实看起来比董淑贞还自然一些。
因为董淑贞幼稚的动作与幼稚的言行太多了,小孩子似的,一点也不像上阵杀敌的女将。
相反,夏舞却沉稳得多。
不过最令众人捧腹之人,却是秋雯。
秋雯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也套了一套铠甲。
那铠甲笨重,远不如寻常衣裙来的轻松柔软。
秋雯“披挂在身”,总感觉不太自在,走起路来扭扭捏捏,左支右绌,看起来比董淑贞还更搞笑。
她那小脸儿本就憋得通红,再经祝修远等人一笑,更是红得透光。
她低着头,绞着两手,做出羞涩女儿态。
但她偏偏又套上了一套粉红铠甲……两相结合起来,真叫人笑得肝疼。
“哈哈哈哈……”
祝修远乐得不轻,指着秋雯,笑得差点岔气。
自江州城危以来,祝修远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畅快。
“哈哈……秋雯,你怎么也穿了这么一套铠甲,莫非你也要上阵杀敌不成?”
秋雯绞着两手,不由后退一步,低头小声道:“姑爷,奴婢也不想穿的,可是……可是小姐硬要奴婢穿上……”
祝修远不由严肃着脸,看向董淑贞,结果还是破笑了,笑道:“娘子,你胡来就是了,为何拉上夏舞与秋雯?瞧瞧秋雯,都快没脸见人了。”
董淑贞大眼扑闪,眼珠转动了两下,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过很快,她眼神又坚定下来:“夫君,我们三个都要上阵,妾身和夏舞帮夫君杀敌,秋雯则在一旁加油打气……”
“胡闹!”
祝修远死死忍住笑,拼命紧绷着脸。
斥道:“上阵杀敌,凶险无比,哪是女儿家应当做的事。”
接着祝修远脸色缓和,说:“为夫知道,你已学了一身武艺,可是师父他老人家会保护我的,娘子你就不用去添乱了吧。”
董淑贞把嘴一瘪,委屈巴巴的说:“夫君,妾身现在可厉害了,你就让我去吧……”
接着又四处找老乞丐:“师父,师父您说,徒儿现在是不是很厉害呀?”
老乞丐笑得肚子痛,闻言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厉害,厉害……”
“夫君,你听,师父都说人家很厉害了,你就让我去嘛。”
嘶。
祝修远深吸口气。
瞧着董淑贞那祈求的神清与目光,他心里需憋足了气,方才能将“心软并答应董淑贞请求”的冲动压制下去。
“不行!城墙上太过危险,你不能去。”
祝修远一口咬定,坚定摇头,并别开视线,不去看董淑贞那祈求的神清与目光。
他最受不了这个。
“可是夫君都去了。”
“为夫身为江州司马,为官一方,为民着想,应该去的。”
“可是……可是我……我还是江州司马的夫人呢,正所谓夫唱妇随,夫妻同心,所以妾身也应该去。”
“这……”
祝修远龇牙咧嘴,绞尽脑汁,得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行,打消董淑贞随他一起上城墙的念头。
他这个娘子,哎……
若说打骂,祝修远实在舍不得下手,更何况还打不过。
若与之讲道理……跟女人讲道理,他怕是疯了不成。
那这么办呢?
对了,有了!
祝修远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压制董淑贞的妙法。
“可是娘子,若你上城墙的话,岳父大人定然不会同意的!”
祝修远说完后,立即瞪大了两眼,仔细去瞧董淑贞的神色。
果见董淑贞小脸儿骤变。
眼中闪过一道名为“骇然”的光芒。
她紧紧抿着嘴,两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不敢再发一言。
哈哈,成了。
看来还是只有董诚能吓得住她。
祝修远决定趁热打铁:“更何况,家里也需具身手高强之人保护啊,娘子,你想想看,漱玉她们独自待在董府,而你、师父他们都不在,要是闯入一武艺高强之人,那该怎么办?”
300 巡视城墙
祝修远说着,悄悄瞄了眼董漱玉。
两人视线短暂接触,不过董漱玉却已明了祝修远的意思。
因此董漱玉也走来,拉着董淑贞的手,说道:“贞儿,修远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们都走了,若是有人闯入董府,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董淑贞大眼扑闪,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看一眼祝修远,又瞄一眼董漱玉。
神色开始迟疑,不过她也不笨,忽转头看向刘、关二位长老,说:“那可以请刘、关二位长老留在家里啊。”
刘、关二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后退一步。
算了,这场“争斗”,他们还是躲开为妙。
祝修远悄然与董漱玉眼神交流一番。
笑道:“不妥,不妥,娘子你想,刘、关二位长老,乃是男子之身,留在府中镇守,实在不妥啊。娘子,为夫思来想去,始终还是觉得,只有你才能堪此重任!”
祝修远说完,董漱玉又补一刀:“贞儿,你就留下来吧,若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人在家中,姐姐心里害怕呀!”
董淑贞终于动摇,在祝修远和董漱玉灼灼的目光下,她扑闪着大眼,最后无比委屈的说:“那……那好吧,妾身就留下来,镇守家里……”
“好,这才乖嘛!”祝修远摸了摸董淑贞的头笑道。
搞定了董淑贞,又简单扒拉两口饭,祝修远就带着老乞丐、刘长老、关长老,随同言大山,一共五人,在董府大门外,翻身上马。
“夫君,你要平安回来呀!”
董淑贞依偎着姐姐董漱玉,单手挥舞,翘首以盼。
董漱玉也叫道:“修远,注意安全!”
“姑爷,一定要平安回来!”秋雯和夏舞也在后面叫道。
祝修远却已扬鞭出发,在那飞驰而去的马背上,祝修远稍稍回头。
看向府门口处,只来得及应了句:“放心吧,我一定平安回来……”
随后马儿转过街角,马蹄声也逐渐消失。
彻底走远了。
董淑贞呆呆看着夫君消失的方向,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依偎着董漱玉,两个香肩阵阵抖动,泣不成声。
……
江州城城墙,北门。
祝修远也换上了一身铠甲,通体雪白,并整了个红色披风,走动间,红色披风迎风而动,猎猎作响,看起来瘙气满满。
祝修远在城墙上来回走动,巡查准备情况。
滚石、檑木、弓箭、灰瓶等,皆已其备,守城之兵,也早已分配到位。
言大山、刘长老、关长老三人,则跟随祝修远的走动而走动。
跟在他后面贴身保护他。
至于老乞丐,则抱着个硕大酒葫芦,仰躺于城楼屋顶,还不时从怀中掏出一只鸡腿……很是怡然。
巡视完城墙上的准备情况,祝修远又四处走动,到处巡查。
巡查各处重点物资储备库,如粮仓、军械库,及存放守城工具的仓库等。
滚石、檑木、弓箭、灰瓶、猛火油等,在仓库里堆积如山,不过祝修远还嫌不够,仍派人四处搜集各类物资。
巡视一圈下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再次返回北面城墙,倚靠城垛,两手扶着沧桑的、坑坑洼洼的女儿墙,极目远眺。
前方不远处,就是那滚滚长江。
从城墙上望去,可见浪花朵朵,波涛依旧。
不过那江面上,早已没有一艘船只,静悄悄的,十分干净。
远处,长江北岸,依稀可辨,不过单凭肉眼,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也就无从更早一步发现燕军的动向。
燕军若要进犯陈国边界,必先渡江。
可是陈国之水师,全都聚集在健康城附近。
像江州这样的偏远州县,江面上是没有多少水军的。
江州大营倒是有一些,不过也都被鄱阳王带去了邵州。
而江州城的守城人员,能上阵杀敌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三百人。
计有鄱阳王府家将两千,州衙州兵五百,震泽王府家将三百,另有太子卫率五百。
太子卫率本有一千,但留了五百在那州衙后宅,保护太子,所以只有五百支援守城。
除此之外,就是些州衙和浔阳县衙的衙役,这些人勉强可用。
再往下,就是征集的民夫了,不过民夫上了战场,等于送死……
也有那不怕死的民夫,嗷嗷叫着,要死守江州,祝修远着人将之集中起来,做突击操练……
至少要知道该怎么用刀砍人,怎么用枪刺人等。
这就是后备力量。
若形势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那就只能派这些勇士上阵……
所以,江州守城之兵尚且不足,那就更加不可能派人防守江面了。
燕军可直接渡江,直奔江州城下!
“哎!”
祝修远轻轻拍了拍城墙上沧桑的女儿墙,心道:“要是有一支望远镜的话,那就方便多了,至少可以远距离观察一下长江对岸的情况。”
不过祝修远心里也知道,以如今的情况,莫说望远镜,就连玻璃造出来都难!
所以祝修远叹气。
不过叹气者无心,听叹气者却有意了。
那言大山,一直跟在祝修远身后,听了祝修远的叹气,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以为他叹气,是在叹当前局势……
不用说,江州的局势很危险。
因此言大山开解道:“恩公勿需叹气,若事不可为,小人定会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救得恩公一命!”
祝修远见言大山说得如此严肃,说得如此沉重,影响士气,因此笑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上次的天灾,我们都挺过去了,这次也一样能挺过去!”
“哈哈,说得好,祝小子你能临危不乱,还有心情说笑,看来你有绝对的把握啊?”
不知何时,那老乞丐已悄然来到祝修远身后。
口吐酒气,手里还抓着一只大鸡腿。哈哈大笑不止,并以别样的眼神盯了眼他。
祝修远心里一动,眼神一凝,心道好快!
他根本就未曾注意到,老乞丐是何时过来的。
似乎刚才他还瞥到,老乞丐正在那城楼屋顶……
祝修远震惊之余,不由去看言大山的神色。
301 凄厉的号角
见言大山脸上亦微露震惊,一脸的不可思议……
虽然早已知道,老乞丐身手高绝,不过见了他这新露的一手,就连在“两千精锐兵卒中不败”的言大山,也面露惊色。
来去无踪,快如闪电,真叫人心里再次震撼!
“师父……”
“哈哈,不用管我,你们聊你们的,放心吧,老乞丐在该出现的时候,自会出现。”
祝修远见了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境界,心里顿时激动起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生命安全有了保障了啊!
激动的祝修远心潮澎湃,不由再次一拜,对这种“术业有专攻”的人才,祝修远由衷敬佩。
与此同时,也为他费心巴力留下老乞丐的决定而感到骄傲。
心道:“我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伯乐’!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哈哈,我真是太厉害了!”
然而,当他拜完抬头,却见那里早已空空,没了老乞丐的影子。
祝修远忙调头四顾,果然又在那城楼的屋顶上发现了他……
他什么时候跑上去的?
真神了!
“报————”
此时,一位斥候快步跑来。
那个“报”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如警钟长鸣,震慑人心,转瞬之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祝修远亦转身,面对那斥候。
并上前跨了一步,好让他肩上红色的披风飘荡起来。
“何事?”
祝修远开口询问,不过他心里还想着老乞丐的高绝身手。
现在他心里又开始骚动,究竟要不要将习武健身的想法“捡”起来呢?
“禀司马大人,武昌县、彭泽县皆传来战报,那燕国大军,业已渡过长江,直奔城下,敌我双方已展开惨烈的攻城与守城之战!”
“我江州对岸,燕国四皇子赵普,亲率五万大军,声威甚壮,也已出发,不时就将渡江而来!”
“什么!”
祝修远闻言面色大骇,心里习武健身的想法,顿时被抛到了爪哇国。
“武昌县、彭泽县已经开始攻城战了?”
言大山闻言,深吸了口气,并暗中搓了搓手,激动得面红耳赤。
说道:“恩公,从陈国版图看,我江州属于凹陷进去的一块,所以燕军的进攻稍显慢些,不过由此看来,燕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我等应做好应战的准备。”
“竟是燕国四皇子亲自率军。”
祝修远瞥了眼言大山,转身面向长江对岸,冷哼道:“赵普,你还真看得起我啊!”
祝修远不由想起,在那浔阳楼二楼,初次与赵普见面那次。
赵普就说过“本王想要的东西还未曾失过手”的话。
如今赵普亲率五万大军,直奔江州,应该不可能单单只为了祝修远而来。
不过那些话一一闪过祝修远耳畔,犹如魔音入耳,挥之不去,让他很不舒服。
“燕国四皇子亲自率军,非同小可,你等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应对,不得有一丝懈怠,明白了么?”
“明白!”
“明白!”
……
“祝兄,祝兄……”
这时,刘文彩忽然跑了上来。
跑近后,喘气道:“祝兄,那赵普阴险狡诈,手下尽是些精兵强将,我等需万分小心才是!”
那刘文彩,原先在城墙下,监督安置投石机之事,故未曾与祝修远一起四处巡视。
不过他也得了禀报,竟然是赵普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杀过来了。
刘文彩再怎么说,也是震泽王世子,见识还是有的。
他岂不知赵普之威名。
于是顾不得其他,飞奔上城墙,只为提醒祝修远,万不可轻松大意。
与此同时,江州州衙。
江州刺史董诚的值房中。
那战报也传到了这里。
“竟是赵普亲自率兵,整整五万之数……”
董诚接报后,顿时呆立当场,心中震颤,差点说不出话来。
李林洲接着说:“我江州守城之兵,可堪一战的,止有三千余人,三千对五万……”
李林洲也说不下去了。
……
申时,下午四点钟左右。
江州城墙,北门城楼,忽然号角齐鸣,鼓声雷动。
号角的呜呜声,战鼓的惊雷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燕军来了!”
“打起十二分精神……”
“各就各位……”
城墙上,短暂忙乱一阵,不过很快安静下来。
该准备的守城武器,如雷石滚木弓箭等,早已准备妥当,守城的兵卒也早已就位。
适才忙乱,只不过是在检查。
检查守城兵器,检查自身铠甲等。
由于早有准备,自然检查无误,所以适才那番忙乱,只是短暂的。
号角的呜呜声还在响,如凄厉的嚎叫,也如那招魂的魔音。
它无法阻挡,捂住耳朵也能听见。
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能直透耳膜,生生闯入脑中,持续不断的震慑着所有人的心神。
天上,乌云汇聚,遮天蔽日。
原本就是不见太阳的天气,如今更是见不到,直欲天黑,光线骤暗。
压抑的天气,压抑的号角之音,如一块巨石压迫着所有人的胸口。
他们憋足了气,咬紧了牙,静静躲在斑驳厚实的女儿墙后,手里拿着弓箭,微微探头,透过女儿墙的凹陷,往远处的长江眺望。
所有人都在静静眺望,都在静静等待,无人说话,也无人走动。
只有那凄厉的呜呜声,在城墙上下来回激荡,似是打气,也是壮胆,更像是送葬的哀乐。
一种金戈铁马、马革裹尸、刀光血影的感觉,从每个人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铁血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这种气息,使整个身体不由悸动,如一股暖流流过全身,也如一股寒流浸透血肉。
心里悲哀默叹之余,又满怀激荡!
那呜呜呜的号角之音,不仅凄厉,而且传得还特别远。
不仅城墙上守城的兵卒听到了,就连江州城北,大半个城池,从大街到小巷,从高楼到深宅,绝大多数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正忙着搬运物资的民夫,闻声顿止,呆立原处。
他们脸色肃然,不由望向北城楼,然后又各自眺望家的方向。
战争的残酷,战争的悲痛,民夫们有着切身的体会,远不是祝修远这种穿越过来的“二哈哈”所理解的那样。
302 潮水般涌来的燕军
城中妇孺老幼,大多深藏家宅,闭门不出。
随着这凄厉的号角之音陡然传来,有那失手打碎杯碟的,有腿软体麻站立不稳的,全民皆惊,不一而足。
也有那孩童,大哭不止,吓得四处找娘。
另有犬吠鸡鸣,鸟雀嘶叫,闹得大半个城池都不安生。
祝修远、刘文彩与言大山等,矗立城楼。
隔着女儿墙,正往远处的长江极目远眺。
只见那的江面,宽阔朦胧,本该明亮如玉带的。
但此时却戳满了黑点,如蚂蚁搬家般,密密麻麻,并不停攒动。
那就是燕军,正在那渡江!
祝修远和言大山死死盯着那燕军,审时度势,计算距离。
他们在这城楼,负责现场指挥,比如什么时候搭弓放箭,什么时候往下丢雷石滚木等,皆需他们擂鼓传令。
所以他们需时刻关注燕军的动向,保证每条命令准确,及时。
这古代的守城战法,其实祝修远不太懂。
他对守城战的所有印象,全都来自于后世的沙雕电视剧……单靠这些显然不够。
不过他的随从,言大山,却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言大山,本就是军中小将,熟知兵法韬略,也上过真正的战场,算得上是一员悍将。
不过因为言大山生于浮梁县茶农之家,茶农被压迫盘剥,他仗义执言,还打了人,结果却是他被逐出军营,被判入狱。
后来言大山刑满释放,在城外山下,发生了劫持祝修远那一出……
不过后来也正是因为祝修远的帮助,言大山才得以活命,言大山遂甘当随从,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言大山做祝修远随从这段时间,对往日军中之事,绝口不提。
只一心一意跟着祝修远。
大丈夫言出必践,他要一辈子报答恩公,往日旧事,还提它做甚。
不过后来,随着祝修远的地位水涨船高,先受鄱阳王赏识,后又得杨廷玉提拔。
祝修远本人,更是对鄱阳王府家的家将垂涎三尺。
现在更不得了,祝修远竟然开始指挥一场守城之战,这是兵事啊,他正好擅长……
所以,言大山终究展露了这方面的才华。
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言大山并不愿担起指挥守城之战的重任,只愿在祝修远身后协助……
也就是说,祝修远和言大山两个人,共同组成了“指挥官”。
至于震泽王世子刘文彩,则杵在祝修远身后。
刘文彩虽是将门子弟,乃震泽王世子,他父王手下也掌管着五万兵卒。
但是,刘文彩喜欢的并不是舞刀弄枪,也不是兵法谋略,而是诗词歌赋,饮酒抚琴等。
此番刘文彩虽积极参与江州守城之战,更亲上城楼,身临战场。
不过他也只是为了祝修远而已,他本人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不感兴趣。
自然,对指挥作战之事,他更不感兴趣。
只从旁观战,偶然提点意见。
再这么说,刘文彩也是震泽王世子,自小耳濡目染,某些方面的意见还是颇有建树的。
而对于同处于城楼的刘、关二位长老来说。
他们比任何人都凝神戒备,四处打量。
因为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祝修远等人的安危。
在他们看来,危险的来源有两处,一处是燕军射来的冷箭,第二处,则有可能来自于己方。
或不满城危的百姓,或燕军奸细等,皆有可能冲上来砍杀祝修远等。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危机四伏,由不得刘、关二位长老不如此谨慎。
至于那老乞丐,众人都不知他现在何处。
不过祝修远相信,只要他需要老乞丐救命的话,老乞丐就一定会及时出现,对他的身手,祝修远很有信心。
……
近了。
近了。
燕军已经很近了。
他们冲刺的速度很快,这才短短几个呼吸,祝修远就已能看清他们的身形步伐。
这是骑兵,他们渡江的同时,也将战马一起运了过来。
看着潮水般涌来的燕军,祝修远呼吸顿紧,似乎憋着一口气……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亲临古代战场,还是第一次指挥古代作战。
更让人无语的是,他就是一半灌水……
所以多重原因之下,祝修远略显慌乱。
“恩公,燕人骑兵嚣张,竟直奔而来,殊不知我们已在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马坑,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言大山偶然瞥见祝修远的异状,故出言提醒。
奇怪的是,听了言大山此话,祝修远果真逐渐安定下来,或许……是为了不在下属面前出丑吧。
安定下来的祝修远,与言大山交换了下眼神,接着又极目远眺,将整个燕军的动向尽收眼底。
只见燕军的先头部队全都是骑兵,正急速奔来,气势如虹。
骑兵之后,则是数之不尽的步卒,密密麻麻,蚂蚁搬家般。
祝修远等见燕军多如蚁群,顿时皱眉不止……
对方可是有五万大军呐,而他们呢,可堪一战之兵卒,才只有三千多人。
双方对比,悬殊太过巨大了!
言大山、刘文彩等,心中皆惴惴,有些不安。
但祝修远舒了口气后,却比言大山他们还要淡定,脸上的惧意也浅得多。
因为他早已准备了几件大杀器,足够燕军喝一壶的。
坚持几天,等待援兵,应该没有问题。
随着燕军如潮水般涌来,江州城楼上的凄厉号角也跟着停止。
此时,那城墙上,躲在斑驳女儿墙之后的守城兵卒,这才猛吸一口气。
随后呼吸急促,久久方才平复。
在那凄厉的号角声下,如泰山压顶,压得人都不能呼吸,方才他们一直在憋气,直到号角声停,他们才能呼气……
与此同时,一串鼓声雷动,鼓点密集,富有一定规律。
这鼓声传遍整个城墙,也传遍大半个江州城。
这是搭弓的命令。
于是所有守城兵卒纷纷行动,从箭壶中抽取箭簇,搭在弓弦上,做好放箭的准备。
城楼上,祝修远等依旧紧盯着燕军的动向。
“快了!”
言大山脸庞肃然,两眼直视前方。
“燕人骑兵即将踏入陷马坑!”
303 初临战阵【闲话一二】
【这场仗打完,第二卷也就完结了。第三卷是进入朝堂的故事。另外提一下,第三卷,第四卷,第五卷的详纲已经完成,第六卷已有大体构思,待完善详纲……】
随着言大山话音一落,只见冲锋最前的骑兵,忽然连人带马,整体下陷,眨眼间就不见踪影。
这就是祝修远他们事先准备的陷阱了。
在地上挖掘大坑,坑底铺上剑、竹、木等尖刺,再以轻薄木板覆盖其上,铺上砂石草茎,布置得与正常地面一般无二。
燕军骑兵急速冲来,分辨不出陷阱,故在疾驰中掉入大坑,连人带马串在坑底尖刺上,死于非命。
而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还能坑掉一批。
燕军要损失很多骑兵之后,方才能勒停战马,不再送死。
看着那气势如虹的燕军骑兵,一大片一大片的陷入大坑,像是下饺子般,祝修远等矗立江州城楼,顿时哈哈大笑。
“好,这些该死的燕人,也让你们尝一尝我江州的厉害,哈哈……”
燕军遭遇陷阱,攻势自然一顿。
燕军某处,许多勇悍兵卒簇拥着一人,跟着进攻的步伐,也正在往江州城的方向逼来。
这被簇拥之人,正就是那燕国四皇子,赵普。
“前方何故停止,去将先锋将官叫来。”
赵普骑乘高头大马,脸色微沉。
他身后旌旗如云,战马长嘶,黑压压一片,整个架势看起来很有派头。
“属下遵命!”一传令官躬身领命,拍马飞奔而去。
不过这位传令兵刚走,就有一人拍马奔来,下马拜道:“禀四皇子殿下,我军先锋骑兵遭遇陷马坑,死伤数百,先锋大将已令人掘土填坑,少时即可继续前进!”
赵普脸色不变,哼道:“区区陷马坑,就想阻我五万大军?呵呵,此番本皇子亲率五万大军,必先攻取江州城,再活捉祝修远。本皇子说过,我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未曾失过手。”
赵普身后,那首席谋士亦骑马跟随,他头戴方巾,身着布袍,手执羽毛扇,形状猥琐。
听了赵普的豪言,首席谋士立即拍马上前半步,谄媚拱手道:“殿下勇冠三军,智谋无双,我大燕儿郎更是骁勇善战,不惧生死。小小江州城,守城之兵不过数千,如何是殿下的对手,殿下攻取江州,无异于探囊取物,手到擒来!我大燕必胜,殿下必胜!”
“必胜!”
“必胜!”
周边燕军也跟风,摇动旌旗,声势甚大。
“说得好,哈哈哈……”
赵普豪情万丈,纵声大笑,仿佛胜利已在眼前。
就在赵普等人互相吹捧间,那陷马坑已被掘土回填,平履如地,可供大军通行。
所以燕军再次动了。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再火急火燎,骑着战马横冲直撞。
万一前面还有陷阱呢?
而且也不是骑兵带头冲锋了,而是步卒在前,且走且试探。
尽管燕军挺近的速度慢了下来,不过随着时间往后推移,燕军已无限接近江州城。
江州城楼上。
“还需百步到达弓箭射程。”
“还需七十步……”
“还需六十步……恩公,燕军又停下了!”
祝修远点了点头,看着远方的燕军原地停止,不再前进,肃然道:“燕军之弓箭,优于我陈国,多出五十步的射程……注意躲避,谨防燕军仗着弓强箭快,先对我城进行弓箭试探。”
随着祝修远下令,城墙上再次响起一连串鼓点。
急促而富有规律,这就是传递的信号,一般人听不懂,不过守城之兵却能听明白。
过不一会儿,言大山忽然大叫:“恩公,燕军动了……那是弓箭手?恩公猜测得不错,燕军果然仗着弓强箭快,要对我方试探攻击。”
“注意躲避!”
话音刚落,飞蝗般的箭雨就已经倾斜着从天而降。
咚咚咚咚,连串声响,那是雨点般的箭簇撞击在城墙上的声音,果真如下雨般。
祝修远等躲在城垛后面,听着那咚咚咚的声音,心如擂鼓。
偶尔还有个别箭簇,透过斑驳女儿墙,射入城楼中……
祝修远心中骇然,切身感觉到了战争的残酷。
要是这箭簇射在身上,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啊,更何况还有如此多的箭簇……
祝修远作为一个现代人,就连做梦做未曾做过这样的梦。
这可是战争呐,还是古代的战争。
此时,他心中满是新奇,刺激,恐惧,骇然,当然更多的还是坚定。
连绵箭雨,飞蝗直下,持续了半刻钟有余。
待攻势稍减,言大山冒死探头,往外一望。
随即叫道:“恩公,燕军已步入我方弓箭射程,可以反击了。”
言大山刚刚说完,就立即缩头,闪电一般,原来有一只流矢刚好贴着言大山的脸面飞过,要是言大山再慢一点,虽不说致命,但破相已是必然。
“好险,大山你没事吧?”祝修远后知后觉,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恩公,没事,没事,一只流矢而已,小人还躲得过,不过恩公你先不要出来,太过危险了!”
言大山咧嘴一笑,龇出满口白牙。
“没事就好……”祝修远拍了拍胸口。
此时,在他心中,战争的残酷性再次刷新。
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天差地别,原来真的会死人啊,并不是开玩笑的。
待惊魂稍定,祝修远就吩咐鼓手下达新的命令:“开始弓箭还击!”
霎时,一连串密集的鼓点,震天雷般,响彻整个城墙。
躲在城垛后的守城兵卒,纷纷冒险放箭,对燕军进行反击。
“啊!”
“啊!”
过不一会儿,只听那城墙上不时传来惨叫,此起彼伏,犹如夏夜蛙鸣。
那是被燕军弓箭所伤的兵卒。
他们每惨叫一次,祝修远的心脏就抽一次……
那可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啊,不是挂在木板上等待客人射击的气球,那是人!
可是转瞬之间,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就已经逝去这么多条人命了……
祝修远心如擂鼓,浑身血液加速,瞪圆了两眼,他如那溺水之人,安全感全失,呼吸困难,只有用后背紧紧抵着城垛,后背反弹回来的力道,那种厚实感,那种稳定的感觉,才能让他感觉踏实,不至于被“淹死”。
304 将那攻城锤给我烧成渣
而那刘文彩,虽是将门之子,不过他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此时,他与祝修远躲在城垛后面,祝修远紧靠城垛,刘文彩则紧挨着祝修远。
他手脚微微颤抖,手抓祝修远胳膊,每响过一声惨叫,他浑身就缩一下,竟是比祝修远还怕。
不过祝修远很快调整好心态,他心里一直默念,这是战争,这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尽管祝修远心里害怕且恐惧,不过在言大山看来,恩公没有吓得腿软已经是很好了,毕竟谁都有第一次……
喊杀声震天,战鼓雷动,其间夹杂凄厉惨叫……
这真是一场令人难忘的“战场交响曲”啊。
敌我双方,互以弓箭射击,你来我往,各有损伤。
陈国之兵卒虽弱,但据城而守,又居高临下,可谓占尽优势。
但燕军更加勇悍,竟不顾生死,勇往直前,冒着城墙上覆盖下来的箭簇,直奔城墙脚下。
祝修远克服了心里障碍,遂鼓起勇气,偷偷探头,往外面瞄了一眼。
只见那燕军弓箭手在前,其后跟着攻城的兵卒。
或扛着长长的攻城梯,或推着笨重的攻城锤,随着前方弓箭手的推进而前进。
再往后,尚有如云的燕军在列队等候,乌压压一片,仿佛无边无际……
燕军共有五万余人,此时攻城之人,只占其中少数。
再想到己方,可堪一战之人,只有三千余……
一想到这点,祝修远就想哭。
太惨了,三千对五万,虽说是守城,但时间一长,会很难挨过去啊!
“燕军已攻到城墙脚下!”
“燕军已开始架设攻城梯!”
祝修远与刘文彩躲在一个城垛后面,只听言大山在那不停的说。
言大山身手不错,不怕弓箭,所以他就是祝修远的“眼睛”。
守城之战进行到现在,祝修远早已稳定了心神。
听闻燕军已在架设攻城梯后,他淡定下令,启用雷石、滚木、灰瓶、金汁等,直往城下燕军的头顶招呼。
磨盘大的雷石被投掷下去。
陈国守城之兵卒,居高临下,举起大石头往下一砸,不需怎么用力,“地球重力”自会将之加速。
待大石头临近城墙脚底,已势如陨石,兜头砸下,被砸中之燕军顿时变为一摊肉泥,瞬间死于非命。
除了雷石之外,城内布置的投石机也开始行动。
抛出一颗颗石头“炮弹”,飞越城墙,砸向燕军……
滚木,就是一截大原木,表面插上尖刺,刺猬一般。
滚木从城墙上滚下,势大力沉,直接在下面“犁”出一片空地。
再加上滚木上的尖刺,真个是触之必死,挨着既灭。
灰瓶,则是装满了生石灰的瓶罐。
从城墙上抛下去,落地既碎,生石灰喷洒四散,一可阻碍燕军视线,二可伤及燕军眼睛……
至于金汁,就五花八门了,凡是滚烫伤人之物,都可熬练成汁,作为金汁使用。
如融化的金属,如滚烫的开水,如滚油,也如……尿!
不过金属、油脂等太过昂贵,所以一般的金汁就是滚烫的尿液……
那酸爽……
不幸被金汁浇中之人,虽不立即就死,但必痛苦哀嚎,满地打滚,瞬间失去战斗力。
至于猛火油、黑火药等,祝修远还藏着掖着,现在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得益于鄱阳王府的家将,那真是精锐中的精锐,又得益于守城的地利,居高临下。
虽死伤惨重,但也总算抵挡住了燕军的一波又一波攻击。
燕军攻城之梯,有数百架之多,不过并未让一个燕军攻上城墙。
全都在中途被雷石、滚木、灰瓶、金汁等砸死砸伤,就连梯子都给它砸烂了。
不过,己方受到的损失也十分惨重。
有那张弓搭箭之人,还未曾放箭,就被城下射来的箭矢射中,当场死亡。
也有那高举雷石之人,正要将之往下砸去,也被城下箭矢射中,大石头没丢下去,反倒把自己压成肉泥。
同理,放滚木的,扔灰瓶的,浇金汁的,都有可能被城下射来的箭簇射中,死于非命。
这简直就是一场消耗战!
不仅消耗弓箭、雷石滚木等物资,也消耗人命。
这才第一次交战,双方就已死伤上千人了。
真个是人命如草芥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城楼中,祝修远赤红了双目。
“燕军人多,我们不能再陪他们消耗下去。传本官命令,上猛火油!我要让他们尝尝粘上既燃,扑之不灭的滋味儿!”
猛火油这东西,属于易燃易爆物,十分危险。
所以它的储存有一定的要求,直接表现在外的特点,就是取用不便。
在取用猛火油的同时,燕军忽然改变战术。
不再使用攻城梯,妄图直接攻上城墙。
而是改用攻城锤,着重撞击江州北城门。
所谓攻城锤,其实就是一辆大车,上面装有一截大原木,前端削尖,众兵卒推着这大车,借势撞向城门。
自然,这攻城锤的车辆,外罩有铁甲,以保护推车之兵卒。
弓箭、雷石、滚木等皆难以伤及。
它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很是凶猛,令人畏惧。
不过祝修远一见那攻城锤,顿时笑了:“呵呵,寻常弓箭雷石等无法伤你,那就请你品尝一下猛火油的滋味吧,哈哈,你来得正好,正好用你来增长一下士气!”
祝修远状若疯癫,双目赤红,面目五官已经扭曲,死死盯着城墙下的燕军,还有那横冲直撞的攻城锤。
死了这么多人,祝修远心中早已憋足了火气。
也激了他心中潜藏的愤怒,他要报复,狠狠的报复!
“祝兄,你没事吧?”刘文彩缩着脖子,看着祝修远,两眼瞪得溜圆。
刘文彩也是初次上战场,早就吓坏了,不过他还在死撑着。
“恩公,冷静!”言大山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镇定得很,丝毫不乱。
而那刘、关二位长老,依旧凝着眉,冷着脸,四下打量,聚精会神,谨防冷箭。
“没事,我没事!”
祝修远深吸口气,待心绪稍复,又说:“将猛火油泼在那攻城锤上,再以火箭点燃,将那攻城锤给本官烧成渣!”
305 与死神擦肩而过
猛火油这种东西,在当下,识得此物之人都不多,更加没有用于军中的实例。
老乞丐等人之所以认得此物,全仗他们的身份,身为丐帮帮主和长老,对此等奇门武器,自然略知一二。
是的,猛火油被当成江湖中人的奇门武器,对于猛火油之特性,猛火油之产地,自然捂得严严实实,世人极少得知。
燕国四皇子或许知道,但燕国普通兵卒定然不知。
再者,猛火油产量极其稀少,且运输不易,存储不便,遇火既燃,燃起来后,扑之不灭,甚至爆炸伤人……
所以几乎没有人想过,在战争中大量使用猛火油。
因为他们不懂得使用这易燃易爆物,恐怕还未伤敌,自己倒先被炸死了。
不过猛火油的种种缺陷,在祝修远这里,全都不是问题。
“我们去那,北城门上方的城墙,我要亲眼看着,看着那攻城锤被烧成渣!”
祝修远的视线一转,从城墙下那缓缓移动的攻城锤上撤回,看向言大山,及刘、关二位长老。
城墙下,众燕国兵卒喊着号子,躲在铁甲下面,推动体型巨大的攻城锤,缓缓而坚定向前移动。
攻城锤,其形如巨龟,外罩铁甲,犹如坚硬的龟壳。
合抱的原木前端削尖,露出一截圆锥体的白,显眼而狰狞。
它如一柄横亘的巨剑,“剑指”江州北城门。
祝修远看完言大山及刘、关二位长老,径直转身,走出城楼。
沿着古老而沧桑的城墙,越过城墙上激战已久的守城兵卒,快步如飞。
他白甲红披风,白甲如雪,红披风如血,走动间,白甲铿锵,红披风猎猎,红白相间,格外显眼,也格外瘙气。
祝修远这身装扮,帅倒是帅了,但也太显眼,走在城墙上,简直就是最显眼的活靶子。
城墙下的燕军,举箭射击时,非常容易以祝修远为目标。
所以,祝修远才刚走出城楼,几支利箭呼啸,竟直扑而来,带着刺耳的破空之音。
“祝司马小心!”
“恩公小心!”
刘、关二位长老,还有言大山,皆以保护祝修远为己任。
他们见祝修远转身走出城楼,快步而去,所以他们也立即跟上。
这不,一出来就发现几支利箭破空而来,三人惊骇,不由分说,一起动手,将所有箭矢一一拦截。
“祝兄……等等我……”
城楼中的刘文彩,见众人都离开,他下意识也想跟着一起去。
不过他才刚踏出半步,面色着急,火急火燎,却瞧见言大山与刘、关二位长老联合出手,勇挡利箭,护得祝修远安全那一幕。
好危险!
刘文彩心下骇然,吓坏了。
遂不敢乱动,竟当场僵硬在那,两眼鼓瞪如铜铃,如坠冰窟,半只脚也还露在城楼外面。
“小王爷,小心!”
城楼中也有震泽王府的家将,乃刘文彩心腹,乍见此景,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忙拉着刘文彩两个胳膊,用力一拉,生拉硬拽,将僵硬了的刘文彩拖了回来。
经家将们一拉,刘文彩霎时回神。
忙向前一望,却见祝修远已在言大山及刘、关二位长老的护送下,逐渐远去。
不时有冷箭向祝修远射来,呼啸尖锐,如死神的呼唤。
不过有言大山等人护在身边,他们皆是好手,不惧冷箭,所以祝修远安然无恙的走过了大半段路程,到达北城门上面的城墙。
“嘿!”
这时,城墙下传来一阵整齐的号子声。
这时即将发力的征兆。
咚!
果然,号子声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无比沉闷的撞击声。
频率很低,但声音足够大,好似一柄大铁锤砸在众人心口,令人气血翻涌,心里震颤。
不用说,城楼下的攻城锤已在撞击城门了。
这攻城锤的力道之大,声音之响,极其骇人,似乎就连脚底坚固的城墙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祝修远与普通守城兵卒等,浑身皆是一紧,刹那失神恍惚。
就连言大山与刘、关二位长老,也稍稍失神,手里的动作慢了一些。
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正所谓祸不单行,言大山等人稍稍失神之际,那对准祝修远,呼啸而来的利箭,却陡然多了倍余。
“不好!”
言大山只来得及短促惊叫,立即回神,并立即动手,与刘、关二位长老一起,拼命拦截呼啸而来的利箭。
因那稍稍失神之故,所以慢了一拍,失了先手。
那利箭又直奔而来,丝毫不减,导致言大山他们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恩公……”
手忙脚乱的言大山,陡见一支利箭直奔祝修远眉心射去,来势甚急。
他虽瞧见了,但已来不及,千钧一发间,他手上的动作跟不上。
即便他舍生忘死,也救不下恩公。
刘、关二位长老也正遭遇此等情况。
眼见祝修远就要被一箭射死,言大山与刘、关二位长老却不及施救。
短短瞬间,他们三人如遭锤击,遍体发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当口,言大山他们忽然眼前一花,只见一物从天而降,斜着飞来,正好打中那支箭簇。
似乎听见了“啪”的一声轻响,那来势甚急的箭簇,竟被那物强势打飞,方向顿变,直接斜着砸向城墙地面。
言大山等心中大定之余,连连出手,拍飞身周数箭。
然后一跨步冲向祝修远,面色欣喜中带着焦急,问道:“恩公,你没事吧?”
直到此时,祝修远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谓后知后觉,接着就是一阵心寒。
刚刚可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呢,太吓人了,他差点就死了!
“我没事。”
如今,此战持续已久,祝修远的神经已经大条了不少,也麻木了许多。
只深吸一口气,他就已镇静下来,不再慌乱。
言大山等舒气之余,不由斜向下看去。
方才是什么东西,竟能精准砸中那来势甚急的箭簇?
并且不偏不倚,裹夹巨力,令箭簇立即改变方向。
这太神奇了吧。
306 猛火油首战
然而,当他们斜向下看去,待看清那是何物之后,顿时明了,同时也面露惊色,心中震颤不已。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那竟是一根鸡腿的骨头,啃得精光,静静的落在那城墙地面上。
鸡腿骨不远处,就是那来势甚急的箭簇,它已从中间断为两截,横亘在地。
再者,从鸡腿骨落地的地点,再联合它飞砸过来的方向,分析轨迹,众人心中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那鸡腿骨,斜飞而来,砸中来势甚急的箭簇后,竟丝毫没有改变轨迹方向……
可见此鸡腿骨所携带的力道之大!
众人心中震颤之余,不由顺藤摸瓜,沿着着那轨迹看去。
果然,他们见到那城楼屋顶。
一人仰躺其上,正抱着硕大酒葫芦灌酒……不是老乞丐还能是谁?
待看清这一点后,众人心中震颤之余,还面露惊骇之色,这距离……好远!
果然还是老乞丐流劈,祝修远不由对他拱手一拜,道:“多谢师父搭救!”
不过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也可能因为现场太吵,更可能因为老乞丐不想理会他,反正老乞丐没有任何变化……
“大人,大人,猛火油送到!”
此时,只见数十民夫,各自抱了一个硕大陶罐,猫着腰,依次上得城墙,并往这边走来。
那硕大陶罐中所装之物,就是那猛火油。
“来的正好!”
祝修远精神为之一振。
“连油带罐,一起砸下去,将那攻城锤泼满,注意躲避城下射来的弓箭!”
随着祝修远吩咐完毕,那些民夫,依言高举陶罐,照准那攻城锤,狠狠砸下去。
言大山与刘、关二位长老,则从旁协助,拦截射来的冷箭,保护民夫不被伤害。
而祝修远则暂时蹲下身,躲入城墙,躲避冷箭,好让言大山他们全力协助民夫。
哐!
哐!
哐!
一只只硕大的陶罐从城墙上抛下,如鸡蛋落地,哐的一声响,瞬间破裂。
其中所装之猛火油顿时喷洒而出,黑油四溅。
将那合抱的原木染黑。
将那外罩的铁甲染黑。
那黑油还沿着缝隙,顺流而下,将铁甲之下的燕国兵卒淋了一头一身。
“小心,他们在泼洒金汁……”
有那经验丰富的燕国老兵,一见黑油泼洒,顿时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城墙上泼洒下来的金汁,因而出言提醒。
他们这攻城锤,外罩铁甲,犹如坚硬的乌龟壳,所以寻常的守城兵器,如雷石、滚木等,根本不能对它造成伤害。
唯有金汁,滚烫的液体,能顺着缝隙往下淌,这才能对推动攻城锤的兵卒造成致命的伤害。
不过这老兵虽及时提醒,但架不住城墙上接二连三的扔。
一只只硕大陶罐,从天而降,犹如巨大的冰雹,转瞬之间,已有数十罐猛火油砸中攻城锤。
哐哐哐响个不停,那攻城锤已如雨水淋湿过一般,没有一处是干燥的了。
所以,老兵的话还没说完,那铁甲之下,已有三分之二的兵卒被“金汁”淋湿。
老兵顿时张大了嘴,他躲得快,未曾被淋。
不过他已经想象出众兵卒捂头捂脸,痛苦哀嚎,满地打滚的一幕了。
但是,那些被“金汁”淋湿了的燕国兵卒,并未如那老兵的“愿”,而是用手抹了把脸,弄得一手黑。
然后面面相觑,见了各自的“鬼样子”后,反而还互相嘲笑。
“这是什么金汁,怎么是冷的?”
“不过好黑,陈军是想用这种黑漆漆的东西阻挡我们的视线么?我一抹就可以看清东西了……”
“不对,你们闻着了吧,这东西有股奇怪的气味……额……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这东西恐怕是毒液!”
……
那燕国老兵,见众人无恙,心中奇怪之余,也从角落里走出。
大声吩咐道:“既然无恙,那我等就快些攻城吧,这城门,真他娘的结实!”
“遵命!”
然而,就当众燕国兵卒提起精神,准备继续攻城之际。
一只火箭自城墙上射来,咚的一声响,正好命中那合抱的大原木。
箭簇的羽毛还不住颤抖,钉在那大原木上。
霎时间,那火箭上携带的火苗,立即引燃攻城锤上的猛火油。
呲呲!
呲呲!
火苗迅速四散乱窜。
它就像一只幽灵,邪恶而恐怕,且胃口巨大。
转瞬之间,就将整个攻城锤吞入“腹中”。
铁甲之下的燕国兵卒,正感奇怪,心说这天怎么变亮了一些了呢。
仰头往上望之际,那无孔不入的火苗,已呲的一声蹿进铁甲之下。
速度极快,那些被淋了一头一身的燕国兵卒,还没反应过来,刹那间,就已被火焰整个吞噬!
“啊!”
过去了整整一秒钟的时间,那些被点燃的燕国兵卒才发出阵阵惨叫。
凄厉无比,闻之不似人声。
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魔鬼,摄人心神,让人遍体发寒。
看着好端端的燕国兵卒,转瞬之间,就变成一个个火人,那燕国老兵吓坏了。
因他及时躲入角落,并未曾被猛火油淋湿,虽被大火烧身,点燃了衣甲,不过那大火并未将他完全吞噬。
“啊!”
那燕国老兵大叫着,且扑灭衣甲上的火苗,且往外跑,匍匐在地,摸爬打滚。
然而,那高高的城墙之上,早有一队弓箭手准备着。
那燕国老兵刚一出来,刚离开攻城锤铁甲的保护,刚在地上滚了两圈,就被城墙上一箭射来,钉死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硕大的攻城锤整体被火焰吞噬,一时间火焰冲天,烟雾滚滚,噼啪作响,燃得甚急,无人敢近。
而那些推动攻城锤的燕国兵卒,被猛火油淋湿的三分之二,自然不能幸免,也被大火吞噬,早就命丧黄泉了。
另外三分之一,如那燕国老兵,刚一离开攻城锤的保护,未及奔逃,就被乱箭射死。
短短数息,那攻城锤就已彻底瘫痪!
“好!哈哈……”
城墙上,祝修远见了这一幕,激动的握拳大笑,仰天大叫,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