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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小圆     本王命不久矣txt下载     本王命不久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3章 香囊之毒

    楚熠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沈姝和皇后能听见。

    太极殿的宫人,只看见皇后猛地站起身,复又缓缓坐下。

    “四郎说的对,你但说无妨。”

    皇后压低的声音,虽有几丝颤音,与方才看见皇帝“醒”时相比,还算镇定。

    沈姝犹豫一下,据实答道:“不超过四个时辰。”

    楚熠身形一震。

    “什么?”皇后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四个……时辰?”

    沈姝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始终没停。

    随着门窗大开,夜风灌入,寝殿里的檀香气已经消散不少。

    皇帝口吐的血沫,也渐渐止住。

    只是,皇帝的双眼始终紧闭着,气色也越发灰沉黯淡,连呼吸都微弱许多。

    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连日来的昏迷,已经让皇帝的身体不堪重负。

    若是今夜以前,沈姝还有五分把握,或许能救醒皇帝。

    此刻,看着皇帝的模样,沈姝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可是,即便没有底,沈姝也知道,她必须要拼力试上一试才行。

    否则,倘若皇帝今夜身陨,等待熠王和沈家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皇后闭了闭眼,紧握住皇帝垂在身侧的手,看向沈姝,目光满含希冀。

    “皇上昏迷前,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可有法子救治?”

    沈姝见皇帝不再吐血,停下手,取了引枕支撑在他背后。

    她沉吟几息,站起身朝皇后屈膝道:“回娘娘,此番皇上是再次中毒,当务之急要找出毒引,或许还有机会。”

    “再次中毒?”皇后微怔:“皇上当真中了毒?”

    方才那等情势下,即便沈姝喊出“下毒”、“中毒”之词,皇后也无暇深思。

    而此刻,当她再次从沈姝口中听到这些字眼时,终于意识到事情非同寻常。

    她抬眸看向楚熠:“四郎,你方才命人将韦安带走,莫非是他动的手脚?”

    “无论是或不是,他都难脱干系。相信事关父皇生死,母后绝不会徇私。”

    楚熠沉声说完,转眸看向沈姝,坚定地道:“有我在,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有任何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皇后听见“徇私”二字,脸色微变。

    韦安是跟在她身边二十几年的老人,在这深宫里,什么风浪没经历过,韦安对她的忠心,自不必怀疑。

    韦安不会背叛她,顶多是无知之下被人利用。

    而现如今,四郎既称韦安那里出了问题——

    普天之下,能使唤动韦安的,除了她这个皇后,便只剩下她这两个嫡亲的儿子。

    以四郎的性子,绝不会使人给皇上下毒。

    不是四郎,那便是……

    只是几息之间,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想到今夜恰巧在太极殿外遇见萧晴初……

    皇后脸色一沉,转头看向了瘫坐在远处的萧晴初。

    萧晴初察觉到皇后的目光,脑中警铃大作。

    她虽没听见沈姝与皇后说了什么,却也意识到,此刻的她,在太子出现之前,没有丝毫依仗。

    萧晴初捂着心口,将唇瓣抿得发白,做出一副疼痛到奄奄一息的模样。

    随时准备着,见势不妙就假装“晕”过去。

    与此同时,楚熠的保证,像一颗定心丸,让沈姝彻底镇定下来。

    她站起身,循着寝殿里犹在飘散的檀香气,一步一步走向了萧晴初。

    沈姝在萧晴初面前蹲下身,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用鼻尖细细分辨檀香气的来源。

    “你……你要做什么?你这个妖女,害我承恩公府还不够,还打算设计把我也赶尽杀绝吗?”

    萧晴初先发制人,用一种受惊吓的语气,泫然欲泣地问道。

    原本,一向在宫里宫外趾高气扬惯了的萧晴初,遇见这种情况,都会直接呵斥。

    可是,在挨了熠王一记掌风,又亲眼看见韦公公被架出去后。

    萧晴初怂了,不敢在太子没来之前,再与沈姝发生正面冲突。

    她一只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下意识攥紧香囊。

    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辜。

    沈姝与她四目相对——

    如此近距离看萧晴初的面容,又是在这太极殿上,沈姝的心口没来由泛起一股钝疼。

    她忽然想起来,楚湛曾经说过,“前世”她便是被萧晴初安排的禁军,射死在这太极殿上。

    沈姝蹙了蹙眉。

    前世若她当真死在这样的人手里,委实很冤。

    拜灵敏的嗅觉所赐,沈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目光锁定在被萧晴初紧攥的香囊上。

    察觉到沈姝的目光,萧晴初身子一僵。

    她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色厉内荏地道:“我是太子妃,你敢冒犯我,你和你们沈家,都没有好下场。”

    这话,让沈姝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她站起身,转身对着皇后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腰间的香囊,应该就是此次皇上毒发的毒引。”

    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整座寝殿的宫人、禁军,甚至刚刚被楚熠召进殿来的太医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皇后听见“香囊”二字,猛地坐直身子。

    这个香囊,她当然不陌生。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她不仅看过、闻过,还因此觉得这个新妇有孝心,准允萧晴初进入守卫森严的太极殿。

    非但如此,她还特地恩赐萧晴初跪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为皇帝祈福!

    皇后怒极气极。

    她万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举动,竟成了毒杀皇帝的帮凶!

    “你如何笃定,这香囊里面有毒?”

    萧晴初如今是太子妃,事关太子声誉,皇后即便愤怒至极,也不得不按下怒意,问个清楚明白。

    只是,她的语气里不免带了几丝火气,听上去倒像是在质疑沈姝。

    萧晴初闻言,以为皇后要给她撑腰,眼睛一亮。

    “娘娘圣明!娘娘圣明!”萧晴初急切地辩解道:“这香囊是儿媳从大相国寺求的,香囊里面只是香灰,绝不是毒啊!一定是这刁蛮女子嫉妒儿媳的太子妃之位,编了谎话来害儿媳!”

    沈姝不愿与她废话,直接回道:“这香囊里装的东西,与太后宫里搜出来的黑丸,气味一模一样,焚之便能成为毒引,娘娘可命内官取来活物一试。”

第344章 贼喊捉贼

    沈姝的话掷地有声,又事关皇帝性命与太子声誉,还牵扯到仁寿宫太后。

    皇后当机立断,命人准备活物,以验证沈姝的话。

    非但如此,本该关起门处置的事情,在皇后的盛怒与自责之下,破天荒的,她命楚熠召集辅政大臣和宗室皇亲连夜入宫,见证此事。

    就连一直在太庙里,为皇帝祈福的太子也被召进了太极殿里。

    直到这刻,萧晴初才后知后觉发现,皇后隐忍的怒气,并非是对沈姝,而是对她……

    原本寂静的太极殿,不到半个时辰,便满满当当站着不少举足轻重的辅政大臣、宗室皇族和太医。

    太子姗姗来迟,一身素袍从殿外走进来。

    他惯常温和敦厚的面容,罕见带着几分焦急之色。

    太子走到萧晴初面前,弯腰将她从地上扶起,对着皇后道:“母后,深夜唤儿入宫,可是晴初做错了什么?若她不小心冲撞父皇和母后,儿愿意替她受罚。”

    这番话体贴的话,真真说到萧晴初的心坎里。

    萧晴初满腔的忐忑、不安和委屈,化作泪水簌簌落下,整个人看上去既可怜又无辜。

    在场的大臣和宗室被连夜召进宫来,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看见太子夫妇这般模样,再联想到最近朝堂上两位皇子的角逐,都心照不宣垂下眼帘。

    在等人的这半个时辰,足够皇后恢复镇定。

    她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深深看了太子一眼,转头对着暮和吩咐道:“开始吧。”

    暮和遵旨,命人将从太后浴房里搜出的佛珠、黑丸,与萧晴初身上香囊里倒出来的所谓香灰,一一呈到众人面前,虽没说出来历,却说清楚了各自的用处。

    只是故意隐去了,黑丸、香囊焚之能成毒引之事。

    众人听过看过,脸色更加茫然。

    完全不知道皇后为何大半夜,兴师动众把他们喊到太极殿来,看这些东西。

    唯有萧晴初,在看见佛珠的瞬间,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沈姝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听着暮和的介绍,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进太极殿之前,有关黑丸的种种结论,虽然都是她亲测出来的,可她的血脉本就异于常人,很难保证此番当众在活物上试验,能够得出一模一样的结果。

    而且,据她所知,一颗佛珠上的毒,完全能够毒死一只牛。

    虽说方才皇后命人去准备活物,绝不可能牵两头牛进来……

    若是体型太小的话,万一那些活物一下就被佛珠上的毒给毒死了,那还能验证黑丸和香囊的功效。

    就在沈姝担忧之际,被皇后差遣出去准备活物的内侍,躬身走了进来。

    “娘娘,活物已经准备好了。”

    皇后淡淡嗯了一声:“带上来吧。”

    内侍击掌,顷刻便有两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女使被带了进来。

    “此二人乃新入掖庭的罪人,愿为皇上试毒。”

    沈姝看见这二人,心里咯噔一下。

    她万没想到,皇后命人准备的活物,竟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沈姝直觉就看向那两人的眉心——

    她们的眉心干干净净,半丝香灰印记都无。

    这便意味着,接下来的试毒,她们绝无性命之忧。

    意识到这点,沈姝稍稍放宽了心。

    大殿正中,暮和按照先前在暖心阁的推断,将佛珠一分为二,分别让两个女使握在掌心。

    佛珠上的毒,着实厉害。

    太极殿上所有人亲眼看见,那两个女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先后出现了症状。

    原本活生生的人,突然口唇青紫、捂着心口晕倒在地。

    为了不出人命,暮和极快用黑丸、香囊香灰,和水分别给两个女使喂食。

    因为中毒时间短,毒量小,很快两个女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恢复。

    整个过程,暮和根本无需再多说什么,所有在场的人,都能看个清楚明白,那佛珠必是巨毒无疑。

    直到这刻,暮和才将这三样物事的来历说了出来——

    “佛珠乃三日前,熠王从仁寿宫佛堂搜出来的。黑丸乃出自仁寿宫浴房秘格。香囊香灰则是今夜太子妃随身佩戴之物。皇上所中之毒,便是佛珠之毒。”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露出震惊之色。

    仁寿宫搜出了皇帝身中的毒药和解药。

    这背后代表的含义,令人细思恐极。

    萧晴初已经骇极。

    她可没忘记,方才沈姝跟皇后说的那句“焚之则能成为毒引。”的话。

    焚之……焚之……

    方才她隔着屏风为皇帝烘衣服,那香囊垂在她的裙裾之间,离炭盆那么近,可不就是在“焚之”!

    “殿、殿下……”

    萧晴初吓破了胆,仰起头,求救地看向一直轻揽她腰肢,支撑她站在殿中的太子:“殿、殿下……这是……是你……”

    她牙齿直打颤,几乎连完整的话都很难说清。

    太子蹙了蹙眉,轻拍萧晴初的肩膀,温和在她耳畔低语:“别怕,一切有我。”

    听他这么说,萧晴初终于稍稍安心了些。

    毕竟,她和他现在是夫妇。

    若她成了弑君的罪人,太子也难独善其身。

    今日这香囊既是太子让人给他的,相信太子定然有摘她出来的法子。

    就像是回应萧晴初的心声——

    太子看向暮和,向来温润的面容,露出几许困惑之色:“暮太医,你既然如此清楚这黑丸和香囊香灰的功效,知道它们是父皇所中之毒的解药,你们为何不赶紧给父皇服用,反在这里拖延时间?”

    说到此,他顿了顿,叹息一声,松开揽着萧晴初的手,朝皇后拱手道:“萧氏得此解药,没有及时呈给太医院,是儿子失察,若母后要责罚,请一并罚儿子,儿子与萧氏夫妇一体,愿代萧氏受过。”

    此话一出,楚熠眸色骤深。

    一旁的沈姝,听见这等话,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她与暮和故意隐去黑丸、香灰食之虽是解药,可“焚之”却是毒引这一条,是想看看太子在仓促之间,是否会露出破绽。

    没想到,非但被太子“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更给了他机会,借势把他自己摘了个干净。

    太子虽然简简单单说了两句话,却透露出两个信息。

    一、这香囊是萧晴初自己得的,他不知道来历。

    二、萧晴初犯的错,只是没有及时呈太医院而已……

第345章 哥哥救我

    除了知情人以外,在场的大臣、宗室、和新来的太医们,只知解药,不知“毒引”。

    事情牵扯到太后,众人震惊之余,心底对于太子在这种时候,非但没极力撇清关系,竟还维护同为承恩公府郡主出身的萧晴初,褒贬不一。

    有人认为太子此举,枉顾君父纲常,简直是色迷心窍,糊涂!

    也有人则觉得,这种时候太子还要代发妻受过,实乃仁义。

    然而不管别人怎么想,当事人萧晴初,听见太子的话,一直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太子会护着她。

    这个认知,让萧晴初毫无保留的选择相信太子。

    即便……这香囊里的东西,是太子命人给她的。

    现如今太后已然失势。

    她萧晴初所能仪仗的,唯有太子一人而已。

    萧晴初咬牙,呜咽一声,跪地道:“皇后娘娘,臣妾从高僧处求来香灰之时,高僧交代过臣妾,要诵经一日一夜方能求得药师佛庇佑,才可将这香囊呈给皇上,臣妾没想到……今夜险些铸成大错,臣妾罪该万死,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萧晴初本就擅长做戏,这番话加上无辜至极的神色,看上去自责悔恨到极点。

    她心中已经盘算好了。

    今夜她本就跪在殿外,是皇后让她进殿的。

    那炭盆,亦是皇后命人搬来的。

    只要她咬死对香灰焚烧会成毒引这件事“不知情”,再把锅甩给高僧。

    就算皇后,也很难笃定她确有弑君之嫌。

    果然,听到萧晴初这番话,皇后神色间不觉有了几丝迟疑。

    沈姝眼眸微垂。

    方才在等待众人进宫之时,她跟在楚熠身侧,已经从守候在太极殿的禁军处,了解到整个事情的经过。

    她既知道皇后做了什么,便能猜出萧晴初的意图。

    若非沈姝在初见皇后之时,曾“看见”前世的皇后变得疯疯癫癫。

    或许,她还会怀疑,眼下这一切,是皇后与萧晴初联手设的局,要置皇帝于死地……

    沈姝不待皇后再开口,不紧不慢地出声问道:“敢问太子妃,交给您这些香灰的高僧姓甚名谁,如今身在何处?皇上昏迷前,命我等钻研解毒之法,若能见到高僧当面请教,想必便能令皇上苏醒。”

    此话一出,太极殿上的众人齐齐看向了萧晴初。

    “正是,正是。”皇后追问道:“大师可曾告诉过你,他去了何处?”

    声音中的急切,做不得假,令沈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一直守在皇帝身边的楚熠,听见“云慧”二字,剑眉微蹙。

    而萧晴初,面对沈姝突然的问询,则如临大敌僵直了后背。

    她原以为,沈姝会当众道出那香灰遇热会变成“毒引”的隐情。

    没想到,沈姝非但没说,反而另辟蹊径直接追问她“高僧”的踪迹。

    这是摆明车马要拆穿她的谎话!

    “云慧大师……”萧晴初面露难色:“他老人家行踪不定,我也不知大师如今人在何处。”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云慧大师已经外出云游多年,且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萧晴初自信这番说辞,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沈姝眸色骤冷,淡淡又问:“此事关乎皇上性命,云慧大师既说让你将此物呈给皇上用,可曾说过这香灰的用法?”

    萧晴初一噎,下意识朝太子看过去。

    方才她说的那些,不过都是信口胡诌。

    香囊是太子命人给她的,她对香灰一无所知。

    若当真要说这香灰“解毒”的用法,唯有太子才知道。

    只是,当萧晴初对上太子的目光,就发现太子神色一如往常温润和煦,却丝毫没有半点要给她提示的意思。

    “别着急。”太子温声鼓励道:“你仔细想想云慧大师是如何说的,这里有这么多太医,还有安定县主,不管云慧大师的法子是什么,都要安定县主和众太医亲验过才能作数。”

    只寥寥几句,令萧晴初眼睛一亮。

    对呀。

    香灰的用法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只要她将“法子”说出来,无论那法子能不能救皇帝,都与她萧晴初没有关系。

    救了皇帝,她能被记一份功劳。

    而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

    她到底只是个传话的,又有太子维护,自然也是“不知者无罪”。

    这么想着,萧晴初定了定神,嘲弄看了沈姝一眼,直接越过她,对着皇后深福一礼:“母后,云慧大师说臣妾有福缘,若将香囊佩戴在身上,诵经一夜,明日午时将香囊中的香灰化水喂皇上服下,便能令皇上逢凶化吉。”

    化水服用,是方才暮和在那些女使身上的用法。

    那些女使既然无事,想必用在皇帝身上也无大碍。

    尽管萧晴初选择相信太子,也不愿担太大的风险。

    太子听见萧晴初的话,不着痕迹勾了勾唇。

    而沈姝,则杏眸微眯。

    且不说皇帝的阳寿,只剩下三个半时辰,根本等不到明日午时。

    只说这香灰,虽然方才在女使身上试了,能够解毒。

    可皇帝身有旧毒,不能保证这香灰一定可以解皇帝身上的毒。

    尤其是,这法子从萧晴初口里说出来——

    沈姝直觉便认为断然信不得。

    “这……”皇后迟疑地转头,看向沈姝:“安定县主,你怎么看?”

    她没忘记方才沈姝说过的话,皇帝只剩下不足四个时辰的阳寿。

    沈姝刚要回答,就听见楚熠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云慧大师是何时、在何处给你的香囊,说来让本王听听?”

    此话一出,萧晴初心里一紧。

    “是……是前几日,云慧大师登门悼唁家父,给我的。”

    楚熠眸色骤冷。

    他“刷”的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剑。

    锋利的剑锋,直抵萧晴初的咽喉,凛冽的杀意,令整座大殿都笼罩着寒意。

    “云慧大师早在五年前,便已圆寂,你一直被禁足在房间里,直到大婚才出门,如何能见他。这香囊究竟从何处得来,若不照实说,本王便用你的命来试这香囊里的毒。”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萧晴初腿一软,下意识看向太子,哭求道:“太、太子哥哥,救我。”

第346章 孤注一掷

    这声“救我”,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太子的脸上。

    太子眸光微闪。

    他没想到楚熠这个亲弟弟,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太极殿里拔剑刺人。

    若在寻常时候,就算给楚熠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都不为过。

    只是,如今禁军在楚熠手里。

    尽管他楚信是堂堂太子,也轻易不敢捋虎须。

    太子只怔了瞬间,便已算好对策,闪身到萧晴初身前。

    “四弟,她是我的妻,亦是你皇嫂。”

    太子向来温和的语气,难得带上凌厉:“就算她有罪,宗正寺、大理寺、刑部,哪一处不能审得?你在父皇、母后,以及众朝臣面前,对长嫂动武,把我这个兄长置于何地?”

    他佯装没听见楚熠口中说的“毒”字,故作愤慨徒手抓住楚熠的剑刃,做出一副受辱的姿态。

    鲜血,顺着剑刃从他掌心淌下。

    太子乃储君。

    在皇帝昏迷的情况下,储君才是国之根本。

    此刻,他徒手抓住剑刃,表面上看来,似是为了维护萧晴初。

    实则,是将整件事情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太子殿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勿保重啊!”

    “熠王殿下,兄弟阋墙、骨肉相残是大忌,使不得啊!”

    在场的大人们,纷纷跪地劝谏。

    就连皇后,见到这个阵仗,都趔趄走到楚熠身边,覆在他持着剑柄的手背上。

    “四郎,有话好好说……”皇后劝解道。

    无论怎样,两人都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忍心看着兄弟二人骨肉相残。

    被太子护在身后的萧晴初,心里早已怕极,浑身抖成了筛子。

    此刻,她见太子和皇后先后出手,心下松散不少。

    萧晴初屏住呼吸。

    她原以为楚熠必会收了剑。

    却没想到——

    楚熠持剑的手,却纹丝不动,古井般黑沉的凤眸里,杀气反而更盛。

    “说,香囊从何而来。”他看着她,声音已是不耐至极。

    萧晴初登时骇到极点,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可是,来自喉头的刺痛,和顺着脖颈流淌的鲜血,让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太……太……子……”萧晴初勉强挤出这三个字。

    然而——

    “四弟!”

    太子不等她说完,直接厉声截去她的话头:“莫非你当真要在父皇母后面前,杀了我们夫妇二人吗?”

    说话间,他加重了抓在剑刃上的力道,鲜血涌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洒落在地,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四郎!”皇后见状,冲着楚熠急声喊道:“他是你兄长!”

    太子的话,楚熠可以不理。

    可皇后是他亲娘,亲娘的情绪,他不能不顾。

    楚熠淡淡转眸,看向太子:“萧氏私自夹带毒引入太极殿,若非我们及时赶到,父皇恐已回天乏术。她妄图弑君,犯的是弑君之罪,太子执意拦着,莫非……这一切的幕后指使,是你么?”

    冰冷的言辞,既是在提醒皇后,亦是在质问太子。

    跪地劝谏的大人们,敏锐发现熠王对太子的称呼,已不再是“皇兄”。

    他们听出楚熠话中所指,瞬间鸦雀无声。

    只是,不约而同的,他们脸上都带了几丝迷惑。

    沈姝见状,眉心微动。

    她适时上前,对着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太子妃腰间所佩香囊,虽然化水有解毒之效,可遇火却是催毒的毒引,方才太子妃借给皇上烘衣之机,烘烤香囊,催动囊中香灰,致皇上毒发吐血,如今皇上危在旦夕,熠王殿下逼问香囊来历,也是想找到解毒之法,救醒皇上。”

    这话她虽是对着太子说的,听上去像是在“劝架”。

    实则却是要让所有在场的大臣和王宫贵胄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沈姝的话一出,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加上先前听到关于太后之事——

    众人看向萧晴初和太子的目光,都带了几分莫测。

    萧晴初听见沈姝的话,惊惧之下,再顾不得什么,慌忙否认:“我没有!是皇后娘娘唤人抬来的炭盆,让我为皇上烘衣的,我根本不知道毒引之事,不是我,真不是我!”

    求生欲十足的萧晴初,否认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太子根本就不来不及阻拦。

    也正巧中了沈姝下怀。

    沈姝似笑非笑看向萧晴初,语气异常认真地问:“太子妃的意思……是指皇后娘娘知道你的香囊能做毒引,所以专门让人端来炭盆,在你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催动毒引,加害皇上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皇后拉下了水,说得十分直白,也十分大胆。

    若是寻常时候,必有人会跳出来斥责她“口无遮拦”。

    可是此刻——

    众人却被话里的内容,惊得鸦雀无声。

    前面已经有了从太后宫里搜出的香丸,现又多了个皇后……

    再加上萧晴初……

    都是同宗同族的萧氏女,皇上一波三折的中毒过程,不敢深思,不敢细思呐!

    皇后原本因着关切两个儿子,没反应过来萧晴初话里的意思。

    如今沈姝这么直白挑破,皇后总算明白了萧晴初心底的算计。

    她眉头紧锁,松开覆在楚熠手背上的手,看向太子,沉声问道:“大郎,你还要继续护着她么?”

    皇后毕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纵然太子心有谋算,在萧晴初引火到皇后身上后,他也不能再假装“维护”下去。

    太子松开手,垂落在身侧,任凭鲜血染红他素白的衣袍,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会……”

    萧晴初听见太子的喃喃声,脑中警铃大作。

    直到这刻,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在情急之下,她说出心底的谋算,说错了话。

    “太……太……子……”她张口,想要补救。

    殊不知,这声“太子”,听在太子耳中,却似催命符咒。

    “安定县主!”

    太子急声截去萧晴初的话头,孤注一掷冲着沈姝道:“暮太医方才既已说这香灰同那黑丸一样是解药,又找了女使来试药。若它是解药,你们也已试出解毒之法,为何还不用它去救父皇?

    你教唆四郎咄咄逼迫萧氏告知香囊来历,口口声声说要再寻什么解毒之法。本宫倒想问问,你要的究竟是解毒之法,还是妄图将弑君之罪按到本宫头上,替四郎谋算本宫的太子之位!”

第347章 夫唱妇和

    太子的话,说得极重。

    尤其他将楚熠的行为,说成是被沈姝“教唆”所致,还指出这一切都是为了“谋算”储君之位。

    在场众人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不约而同审视地看向了沈姝。

    太子身后的萧晴初,本已阵脚大乱,见太子到这时候,还在替自己出头,心底再次升出几分期许。

    楚熠眸色骤寒。

    “太子殿下所言,臣女不敢苟同。”

    楚熠还不及开口,沈姝淡然的声音,便已从他身侧传来:

    “解毒之法关乎皇上性命,解毒之物从何而来,至关重要。太子妃隐瞒香囊来历,又涉嫌焚烧香囊催毒弑君,太子殿下不劝太子妃据实告知香囊来历,救醒皇上,反而指责熠王殿下觊觎储君之位……”

    沈姝顿了顿,意有所指道:“臣女斗胆一问,对太子殿下来说,究竟是皇上的性命重要,还是殿下的储君之位更重要?”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变了脸色。

    尤其是沈姝最后那句话,将皇帝性命与储君之位作比,让所有人想到先前太子对萧晴初的维护上。

    此刻回想起来,那些维护行径已绝非代表太子对发妻的“情义”,反而有可能是夫妇合谋,枉顾皇帝性命,想要弑君夺位!

    毕竟,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

    倘若皇帝死了,储君便是最得利之人。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重又聚集在太子身上。

    被戳中痛脚的太子,脸上那副“失望受伤”的神色再难为继。

    他没想到,沈姝不过是个小丫头,竟这般牙尖嘴利,难怪屡屡在她身上坏事。

    “安定县主果然好口才。”

    只须臾之间,太子似想到什么,轻笑出声,神色透着几许悲凉:“无论黑丸,还是香囊里的香灰,说它们是解药的人是你,说它们是毒引的人,还是你。是药是毒,皆凭你一人所言。现如今就连父皇的性命,都掌握在你手里。”

    说到此,太子语气一转,眉宇间带上几分凛然之色:“本宫记得,先帝留下的方子,明明写着用白氏嫡裔之血,才能为父皇解毒续命。前日你兄长已经自请入宫做药引,先前四郎心悦你,为你百般阻挠此事。今夜你昏迷初醒,便与四郎在佛珠、黑丸、香囊上做文章,本宫倒想问问,你奉旨医治父皇,如今不用你兄长做药引,反而在这些东西上胡搅蛮缠,如此舍近求远,究竟是不愿让你兄长做药引,还是在拖延救治父皇的时间?”

    太子身后的萧晴初,早已把沈姝恨到骨子里,听到这,登时醍醐灌顶。

    她再顾不得什么,痛哭出声:“安定县主,以前在承恩公府,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你,如今父亲已经身陨,太后娘娘也被熠王殿下禁足在仁寿宫里,还请你大人大量,莫再与我一般计较。

    那日来府里送香囊的人,确实自称云慧大师,长相也与云慧大师一模一样,他究竟是真是假,我也无从查证。他告诉我的法子便是我方才说的那些,安定县主若不信,我愿为皇上试药,还请县主尽快医治皇上,只要皇上能安然无恙,便是熠王殿下立刻刺死我,我都毫无怨言!”

    这夫妇二人,一唱一和,言语间处处暗指沈姝公报私仇、徇私不轨。

    这般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功力,着实让沈姝叹为观止。

    沈姝冷笑。

    然而,她还来不及开口,楚熠显然已经不耐再与他们争辩下去。

    “好。”

    楚熠刷的一下,将剑收回剑鞘,冷淡的目光落在萧晴初脸上,像是在看死人。

    “你既然愿意为父皇试毒,那便试试这焚烧香囊的毒好了。来人,带她去偏殿试毒。”

    话音一落,暮和立刻带着若干医侍上前,对着萧晴初道:“太子妃,请。”

    萧晴初原本是见那些试药的女使安然无事,随口这么一说。

    她万没想到,熠王非但当了真,还要让她立刻去试那香囊里的毒!

    事到如今,萧晴初心里清楚的很——

    今夜种种,皆是太子安排。

    太子既然出手,这香囊里的毒,又怎会有解?

    倘若她真去试了……会没命的啊!

    “太子哥哥……”

    萧晴初慌张抓住太子的衣袖求救。

    太子垂眸,只转瞬间,脸上已是深情不舍的模样。

    他转身,将萧晴初拥入怀里,凑在她耳畔,低语道:“莫怕,那香囊里就算当真有毒,于你也是无碍,你是我的妻,你放心去,今夜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救你。”

    这话若是在今夜之前,从太子口中说出来,萧晴初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可是今夜,太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维护她,从没将她视作弃子。

    她信了。

    “好。”萧晴初颤声说道:“还请殿下记得与我的约定,我们夫妇一体,俱荣俱损,无论如何,我都等着殿下。”

    她知道事情始末,倘若太子弃她于不顾,她完全可以反水。

    萧晴初说这句话,也是为了告诉太子,不得已时,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太子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他低声应下,轻拍萧晴初的后背,示意她安心,松开了揽在她腰侧的手。

    萧晴初挺直背脊,朝皇后深福一礼,转身朝殿外走去。

    沈姝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微勾。

    暮和精通医术,更擅长审讯。

    楚熠命暮和将萧晴初带去偏殿,名为试毒,实则定然是为能审出什么。

    皇帝的阳寿将终,他们可没时间再与这夫妇二人胡搅蛮缠下去。

    “母后,儿臣有话要说。”

    就在沈姝思索间,太子已经走到皇后身前,拱手道:“儿臣认为,如今父皇身子每况愈下,性命攸关,不能仅听安定县主一家之言。今日儿臣有幸寻得前太医院院使章思淳的后人,此人尽得章氏医术真传,最擅解毒之术,对云疆白氏的医术也颇有研究,恳请母后宣他进殿为父皇诊脉。”

    此话一出,楚熠深蹙起眉头。

    就连沈姝,心里都咯噔一下。

    可是,有了太子先前那番指责楚熠和沈姝的话做铺垫——

    大殿之上,众大臣们对太子的提议,纷纷附和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还请娘娘宣章氏后人为皇上请脉。”

    “还请宣章氏后人为皇上请脉。”

    楚熠脸色骤冷。

    他正欲上前——

    沈姝拉住他的衣袖,无声摇了摇头。

    她倒要看看,这种时候,太子搬出章氏后人来,究竟要如何为皇帝“诊治”!

第348章 解毒之法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章思淳的后人,便被带上大殿。

    是个十六七岁、长相清秀、满身书卷气的年轻人。

    他身穿素白长袍,背着一个陈旧的药箱,虽然年纪不大,看着却让人有种“世外高人”之感。

    “你是章思淳的什么人?”皇后开门见山地问。

    “章思淳是小人的外公,小人姓李名茂生,京城人士,家父李成功。”

    楚熠听见这个名字,凤眸微眯。

    沈姝亦觉得有几分耳熟。

    “前太医院院使李成仁是你什么人?”楚熠沉声问道。

    李茂生:“是小人的二叔。”

    此话一出,满殿阒然。

    章李两家,是大周最有名望的杏林世家。

    这个年轻人,既是章思淳的外孙,还是李成仁的侄儿……

    两重身份下,在场众人,甚至皇后,都不由得对他的能力有了几分信心。

    “你去给皇上把脉吧。”皇后应允道。

    太子闻言,面色从容不少。

    李茂生应下,恭谨背着药箱,朝皇帝病榻走去。

    沈姝望着李茂生的背影,眸色极冷。

    太子真是贼心不死,这种时候竟然又把李家人弄出来做妖。

    京城李家,章思淳外孙,呵……

    用杏林世家的后人,来压制她这个皇帝钦点的医者,当真是好谋算。

    不止沈姝,就连楚熠想透其中关节,周身的杀意更甚。

    沈姝察觉,轻扯他的衣袖,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道:“皇上所中之毒很复杂,就连我也不敢贸然去解。如今时间紧迫,今夜太子既招了李家人来,想必势在必得,看看他们要怎么‘救治’皇上,反而能瞧出皇上的毒究竟有何门道。”

    她刻意咬重“救治”二字,其中的深意,令楚熠眸色微黯。

    从萧晴初用香囊做毒引,到现在李家人进宫,根本不需沈姝多言,楚熠也早已看透——

    太子今夜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要让父皇去死。

    一个是他嫡亲兄长,一个是他尊敬的父亲。

    长兄弑父。

    至亲之间的杀戮,便是楚熠这等见惯杀戮之人,都感到冰冷沉痛。

    沈姝察觉到楚熠情绪,心中一软,不动声色将手伸进他衣袖里,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醒皇上的。”她低声道。

    是安慰,更是承诺。

    楚熠面色一柔,反手包住沈姝的小手:“好,我不担心。”

    信任的语气,就像沙场上,把后背交给同袍的将军,让沈姝有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两人说话间,李茂生已经走到榻前,仔细端详过皇帝的面色,又细细问了旁边的近侍几句,便将手指切在皇帝的腕侧,为皇帝把脉。

    然而,不过几息的功夫,李茂生似察觉到什么,猛地站起来,脸上尽是惶恐之色。

    “如何?”皇后着紧地问。

    李茂生打个激灵,赶忙跪伏地上。

    “回、回禀娘娘,皇、皇上体内积毒已深,恐受了什么催发之物,将陈毒逼进五脏六腑,怕、怕是要、要……”

    他战战说到最后,似是骇极,浑身抖的不成样子,完全不敢说出最坏那个结果。

    皇后对于这个结果,已经不似第一次听见时那么震惊。

    她闭了闭眼。

    这个年轻人,只靠望、闻、问、切便能说出皇帝毒发的原因,又是章、李两家后人,在医术方面,必有过人之处。

    “你可有解毒之法?”皇后问道,眼底不觉带了几分希冀。

    李茂生伏在地上,半晌,才犹豫道:“皇上所中之毒,出自云疆,乃云疆血毒。血毒被催发之物催动,令陈毒进入肺腑,当务之急,应当找出催发之物,对症止住催发之物的毒性,而后再解皇上的陈毒方为上策。”

    沈姝听见“云疆血毒”四字,眼底闪过玩味之色。

    从太后那里搜出来的佛珠,其上附着的是白氏嫡裔之血,这是沈姝方才在清心阁,从暮和那里印证过的。

    而这个李茂生,年纪轻轻便能说出“血毒”二字……

    看来他绝非太子仓促推出来救场的,而是早有准备的棋子。

    皇后命人取了萧晴初佩戴的香囊,递给李茂生。

    “你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催发之物。”皇后问道。

    李茂生接过香囊,嗅了嗅,而后慌忙打开香囊的束口,捏出一些香灰,走到灯下仔细看了看,脸上尽是惊喜。

    “回娘娘,确是此物无疑。”他赶忙回道。

    皇后眸色微松。

    她看了沈姝一眼,而后对着李茂生问道:“既已找出催发之物,你可知道对症解毒之法?”

    这一次,李茂生一扫先前的胆怯犹豫,笃定道:“只需将此香灰化水给皇上服下,便可止住催发之物的毒,而后再用白氏药引辅佐,解开皇上的陈毒,皇上必能转危为安。”

    香灰化水服用,这方法萧晴初说过的,如出一辙。

    再加上与沈姝先前说过的相互印证,就更让人感觉可信。

    沈姝杏眸微沉。

    一个令人信服的身份,认可一个经过验证的解毒方子,足以让事情朝着设局之人的预想前进。

    先前,沈姝已经从萧晴初的回答和太子的反应中,推断出香灰化水这个法子有猫腻。

    现下,她更不可能束手待毙,让太子的诡计得逞。

    只是,如今太子似已将皇后的反应算计在内。

    倘若皇后信任李茂生,更甚于她……

    “安定县主,你怎么看?”

    正在这时,皇后突然看向沈姝问道。

    她语气亲切温和,眼神中流露出的信任,有别于对待李茂生时的谨慎,让沈姝心下微暖。

    却让太子脸色,再次僵硬难看。

    毫无疑问,在皇后心里,对沈姝的信任,要远高于家世、能力显现出来更“优异”的李茂生。

    沈姝看了太子一眼,走到皇后面前,恳请道:“娘娘,小女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这位李大夫。”

    皇后颔首。

    沈姝直起身,故作懵懂无知,对着李茂生问道:“李大夫,可否告知我,这香灰里究竟掺了什么毒草,既能做毒引,还能做解药?”

    李茂生有礼回道:“回县主,这香灰里掺杂有红色粉末,应是有人将云疆毒奴的血,晒干处理之后,磨成的粉末。云疆毒奴,食蝠鸟而不死,终日与毒为伍,他们的血既含百毒,又能解毒,所以既能做毒引,还能做解药。”

    沈姝听见“毒奴”二字,瞳孔微缩。

    “毒奴之血?”沈姝故作诧异地赞叹:“李大夫只是看一看、闻一闻便能知道这里面是毒奴之血……果然医术高超,小女自叹弗如。”

    李茂生脸上颇有得色,忙拱手客套:“县主谬赞,小人只是自幼受家祖熏陶,喜欢钻研药理,对云疆略微熟悉一点而已。”

    沈姝似笑非笑看着他,突然话锋一转,沉声喝问:“毒奴乃西匈族为破云疆锁关林毒瘴,专门豢养的克毒之人,李大夫怎会对毒奴之血这么熟悉?莫非,李大夫非但熟悉云疆药草,连西匈族军队的杀手锏都了若指掌不成?”

第349章 见血封喉

    “刷!”

    沈姝话音刚落,大殿之上的禁军,齐齐抽出佩刀,杀气腾腾将李茂生团团围住。

    楚熠走下台阶,负手立在禁军正中,淡淡道:“在大周朝,只有一种人会对西匈的杀手锏了若指掌,那便是——西匈细作。”

    他目光落在李茂生身上,不怒而威,令人胆寒。

    李茂生毕竟年轻,又是因为家世才被太子看中揽为棋子,哪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吓得方寸大乱,竟条件反射朝太子看了过去。

    “殿、殿下,小人、小人冤枉!”

    李茂生张口求救,引得众人目光全都聚集在太子身上。

    人,是太子引荐的。

    如今被沈姝、楚熠点出是“西匈细作”。

    让人很难不去怀疑太子的动机。

    太子脸色骤沉。

    以他的心智和谋算,既让李茂生说出“云疆血毒”这番说辞,自然会告诉李茂生被人质疑时的应对。

    可太子千算万算,没算到沈姝的反应竟如此之快。

    沈姝对云疆之事甚是熟悉,一出口便直击要害,竟杀得李茂生措手不及。

    太子暗悔,先前竟完完全全低估了这个小丫头。

    更没想到,李茂生竟是这样不堪大用的蠢货!

    “四弟这是做什么?”

    太子强忍怒气,故作淡定地捋了捋袍袖,似笑非笑道:“李成仁执掌太医院多年,其父李唯忠当年曾医治过父皇,李家对云疆之毒有所了解,也在情理之中。”

    “李茂生乃李成仁之侄、李唯忠之孙,更是章思淳的外孙……他在医术方面颇有天赋,懂的多些,又有什么奇怪?仅凭安定县主一句话,四弟就摆出这阵势,莫非,四弟想把李茂生抓去北衙,屈打成招么?”

    太子这话,听上去似在指责楚熠。

    实则,是在借机点拨李茂生。

    “家世”便是太子选择李茂生的原因,更是先前为李茂生选的托辞。

    李茂生从太子话中听出暗示,猛地回神,极快镇定下来。

    “小、小人确实是从……”

    然而,他附和太子的话,刚开了个头——

    “屈打成招,他还不够格。”

    楚熠看向太子,淡淡道:“倘若李家懂的多,李成仁也不必死在太极殿上,李家亦到不了今日地步。李家尚且如此,章家更不值一提。”

    此话一出,太子脸色一僵。

    不止是他,就连大殿之上的官员们,脸上都浮现出恍然之色。

    前太医院院使李成仁,误诊皇帝病症,后来更因“试毒”,而被毒死在太极殿上。

    这是朝堂之上,人尽皆知的事。

    李成仁能坐上太医院院使的位置,其医术定然是李家子弟中的翘楚。

    如果李家果真对云疆之毒所知甚深,李成仁绝不会误诊皇帝,更不会因此而死。

    李成仁都不行,更何况殿上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人。

    至于章家——

    章思淳已经消失十几年,章氏子孙在这十多年间,平庸不堪,根本比不上李家,更别提能教会眼前这年轻人什么。

    若说方才沈姝说的话,直击李茂生的要害。

    楚熠这话,已经是生生戳穿了李茂生的伪装!

    李茂生到嘴边的附和,被楚熠逼了回去。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来。

    方才他仗着太子先前给的许诺,还有几分底气。

    现在,面对熠王冰冷洞察的目光——

    李茂生唯只剩下胆寒。

    楚熠走到李茂生身前,淡淡问道:“通敌卖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年纪尚轻,想来连京城都没出过几趟,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可以救下你的族人。说,方才那药方,是从哪里来的?”

    李茂生只是出身杏林世家的子弟,就算他在医术上,颇有些才华,也绝非受过训练的死士。

    在楚熠如此强大的威压之下,他早已丧失了思考能力。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抬头,透过禁军的人墙,朝太子的方向望去。

    太子隔空与他对视,眼眸微眯。

    只呼吸之间,李茂生似想到什么,瞳孔一缩。

    随后,他猛地一咬牙槽——

    楚熠脸色微变,极快伸手,“喀”的一声,卸去他的下颌。

    可是,终究晚了一步。

    李茂生嘴角涌出鲜血,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

    这场变故实在太快,加上李茂生被禁军围住,外面人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看见楚熠动手、李茂生吐血而亡的情形。

    “四弟,你做什么!”太子率先沉喝出声。

    沈姝眸色一沉。

    这声喝问,明显要把李茂生的死,推到楚熠身上!

    她急忙迈动十烟步,挤开禁军的人墙,在李茂生尸首前蹲下。

    有股熟悉的诡异血腥气,从李茂生身上传进沈姝鼻尖。

    沈姝眉头微蹙,查看一番,开口道:“他牙齿里藏了毒,是咬毒自尽。”

    “咬毒自尽?”

    太子冷哼出声:“他嘴角流出的明明是鲜血,安定县主是装神医装上瘾,开始信口胡诌了么!”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语气更带着笃定。

    他既出手,必做好万全准备。

    那毒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短时间根本验不出来。

    哪怕不得已废掉一颗棋子,他也要让弃子发挥该有的作用。

    沈姝冷冷一笑:“小女从不曾说过自己是神医,不过这区区之毒,还真难不倒我。”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帕子,在李茂生口中又搅又蘸,直蘸得半张帕子染红,散发出浓郁血腥气,方才站起身。

    沈姝捏着帕子,走到太子面前。

    “殿下若是不相信李茂生是中毒而死,不妨闻闻这毒血的气味可好?”

    她说着,直接将帕子抖开,出其不意朝着太子的脸拂了过去!

    太子瞳孔骤然紧缩,一个旋身猛地退开一丈有余。

    这样的反应,和避之唯恐不及的动作,让在场众人目露诧异之色。

    太子乃储君。

    大周朝尚武,身为储君,习武、带兵打仗亦是必修的课业。

    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甩张帕子而已,太子就如此反应,实属不同寻常。

    沈姝看着一丈开外的太子,意味深长笑了。

    她摇摇手里的帕子,故作诧异地问:“不过是张沾血的帕子而已,太子既说它无毒,为何如此害怕?莫非……殿下怕血不成?”

    太子身子一僵。

    还没来及开口为自己辩解——

    沈姝笑容一敛,沉声又道:“太子武艺高强,自然不会怕血,太子怕的,想必是这帕子上的血毒吧!”

第350章 为她作保

    “血毒?”

    “竟然是血毒!”

    听见血毒二字,大殿之上不少人低呼出声。

    在太子这样的反应之后,竟再无一人质疑沈姝的话。

    沈姝看着太子,淡笑着补刀:“云疆血毒,是以毒奴之血养毒,因气味与血相同,混入血中无色无味,却见血封喉。中此血毒者,死后短时间内毫无症状,也验不出毒性,就连皇上所中之毒里,也有血毒。”

    佛珠上涂有毒血,是先前在清心阁里,暮和用化毒水以后,沈姝发现的。

    皇帝本就中了佛珠之毒昏迷,沈姝信口捻来,并不为过。

    只是,她言辞间,故意将皇帝身中之毒,与李茂生的血毒关联起来,足以令殿上众人的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太子推荐的人,咬毒自尽之时,用的竟是皇帝所中的血毒。

    结合今夜种种……太子很难洗清嫌疑。

    太子听见沈姝的话,身子一凛,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冰冷杀意。

    “放肆!”

    他沉声喝道:“本宫根本不知你在说什么。本宫乃大周储君,若这帕子之上果真有血毒,你方才所做,便是要毒死本宫,行径与刺客无异。若这帕子上无毒,你便是有意污蔑本宫,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你可知罪?”

    太子色厉内荏的问罪,有意避重就轻,企图引开众人对“血毒”的关注。

    可他却低估了,在这几个回合以后,沈姝的话,在众人心中的影响力。

    所有人的目光,仍聚焦在太子的脸上。

    像是在等待他的解释,更似对他不加掩饰的质疑。

    楚熠大步上前,将沈姝护在身后。

    他看向太子,目光沉冷如刀:“若这帕子上果真有血毒,李茂生畏罪自杀,他便是企图弑君的刺客,而带他上殿的你,就是帮凶。若这帕子上无毒,你方才躲什么?”

    太子方才“躲”的动作,太过明显。

    楚熠当众挑明,再次直截了当质问,根本不给他混淆视听的机会。

    太子心知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露出更多马脚,遂一咬牙,转身,撩开袍脚,对着皇后跪了下去。

    “母后,父皇病后,儿臣广寻名医为父皇医治,这李茂生年纪虽轻,却是里面的佼佼者,再加上其家世特殊,儿臣才会将他带进宫里,儿臣实不知,他是否与西匈勾结,更不知这血毒为何物。”

    说到此,太子脸上尽是自责懊悔,亦带着无奈和悲愤之意。

    他痛声道:“事已至此,儿臣百口莫辩,父皇危在旦夕,不能有丝毫耽误,儿臣自请去太庙,向列祖列宗告罪,为父皇祈福。至于儿臣的小小冤屈,便等父皇醒来,由父皇派人查明,还儿臣清白吧。”

    太子一向以温和谦恭的形象示人,这般故作姿态之下,即便先前有马脚露出来,没有实在的证据,很难让人确信,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更何况,皇帝昏迷,两位皇子本就有兄弟阋墙、争夺皇位之嫌。

    无凭无据之下,实不该偏听偏信任何一方。

    外人犹是如此想法,更何况太子的亲生母亲。

    皇后叹息一声:“罢了,你且先去吧。”

    太子神色微松,俯首跪拜。

    沈姝见状,心里一急。

    太子生性狡诈,若放他离开太极殿,很难保证他还会再布下什么棋子,闹出什么幺蛾子。

    眼看太子即将走出殿外,沈姝急中生智,匆忙低声嘱咐楚熠:“过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作声,看戏便好。”

    说完这话,不待楚熠回应,她直接高声唤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太子顿住脚,眸底闪过一抹阴鸷。

    “安定县主还有何指教?”他不悦地问。

    沈姝快步走到太子面前:“殿下,臣女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为臣女解惑。”

    太子心生戒备,转身,冷笑:“本宫已经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四弟执掌北衙,你有什么不知道的,让他带人去查便是!”

    楚熠从沈姝冲出去时,便剑眉紧蹙。

    然而,当他听见太子的语气,眸光微动。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人前说出这种气话,就意味着李茂生的死,和方才他和沈姝的质问,已经令太子的情绪出现了波动。

    人在情绪不稳之下,更容易露出破绽。

    显然,沈姝也非常明白这点。

    沈姝并未气恼,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皇上的毒症如今凶险万分,稍有差池恐有性命之忧。方才李茂生说出的救治之法,与太子妃说的几乎如出一辙……臣女斗胆请问殿下,这方子……究竟能不能用?”

    太子心下一动,可面上却带了几分讥诮。

    “安定县主这话说的,父皇钦点你为他老人家解毒,先前从你的种种表现来看,也深谙解毒之术,如今这方子能不能用,你不做决断,反而来问本宫,本宫既不懂医、又不懂药的,如何告诉你?”

    “太子殿下教训的是。”

    沈姝赧然回道:“臣女原想着,殿下素来仁孝,今日既荐了李茂生来,必会查清楚他的底细,再加上他的说法与太子妃说的法子印证,若这法子是真的,却因为李茂生的原因而不用,恐会耽误皇上的病情。”

    “殿下和太子妃伉俪情深,若殿下相信太子妃进献的方子,能为太子妃进献的法子作保……臣女倒想给皇上用这法子试上一试。”

    太子闻言,脸上的讥诮更甚。

    可尽管如此,他却没立刻拂袖而去。

    沈姝心下稍定,眼眸微垂,叹息道:“若殿下不愿,那这法子是万万不能用的。”

    她说着,似下定决心,转头看向皇后,请示道:“娘娘,家兄身中蝠鸟之毒,臣女以为,用家兄的血做药引,不太妥当,如今太子妃进献的法子不能用,那臣女就斗胆用自己的血做药引试上一试……”

    太子始终留意沈姝的神色,见她态度诚恳、语气坚定,不似作伪。

    太子的眉宇间,终于有了几分犹豫。

    他费心布局,为的便是让那方子用在皇帝身上。

    如今只差一步,就能达成所愿——

    说不动心是假的。

    楚熠已猜出沈姝要做什么,见太子神色有所松动,果断对着皇后拱手道:“母后,儿臣当初在云疆身中血毒,是安定县主用血做药引救了儿臣性命,父皇身上的陈毒亦有血毒,或可让安定县主以血做引一试。父皇如今危在旦夕,儿臣愿用性命为安定县主的法子作保。”

第351章 试药之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熠王以命作保的坚决,与太子的犹豫相比,高下立现。

    亲生父亲性命攸关,并非嘴上说说就算,关键还是要看行动力。

    太子荐人,名为皇帝医治,实则人品、来历皆有问题。

    如今有楚熠的态度作对比——

    若太子连对自己一再维护的太子妃,进献上的法子,都不敢作保。

    更显得太子动机不纯。

    大殿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看向太子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只有沈姝,瞪圆杏眸,气极看向楚熠。

    她知道,太子连用萧晴初和李茂生两个棋子进献的“解毒之法”,多半是为确保万无一失杀掉皇帝所布。

    沈姝不愿太子狡猾逃脱,唯有逼他亲口为这法子作保,才能将他拖下水,万难独善其身。

    只要太子作了保,一旦证实这法子并非救人,而是要毒杀皇帝,那么太子必会背上弑君之罪,再难登上帝位。

    这一切,由她出面,一切后果她来承担。

    只要熠王安静旁观,不站出来,无论皇帝是死是活,火都不会烧到他的身上,大可安心躺赢。

    可是,沈姝万没想到,楚熠根本没听进她的叮嘱,非但贸然站出来,竟还要用性命为她的法子作保!

    她没有万全把握能救醒皇帝。

    倘若以她的血做药引不管用,却要白白搭上楚熠的性命!

    这不是添乱嘛!

    情急之下,沈姝忙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女的法子,臣女自己为自己作保便可,不必熠王殿下……”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太子讥诮的声音,传入耳畔:“安定县主极力要帮四弟撇清,看来对你的血也没什么信心。相比安定县主,本宫更相信本宫的太子妃,和本宫为父皇寻来的医者。安定县主大可用太子妃进献的法子,为父皇试上一试,毕竟……那些女使所中之毒,都已经解了,不是么?”

    沈姝到嘴边的话,统统咽回到肚里。

    中套了!中套了!

    她强压下心底狂喜,故作迟疑地问:“太子殿下……当真愿意为太子妃进献的法子作保吗?”

    太子见她这副模样,先前残余的几丝疑虑,统统消失殆尽。

    “自然愿意。”他负手回答道:“先前李茂生的死,究竟是不是中了血毒、畏罪自杀,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太子妃所说的法子,明明是暮和验过的,你却偏说不行。本宫虽不懂医术,只观你今日言行,前后矛盾、漏洞百出,本宫绝不放心将父皇的性命寄于你一人之手。如今你既说太子妃的法子可以一试,那本宫自然愿意作保……”

    说到这,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不过,本宫只希望你,莫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害父皇性命,如若父皇的性命有任何差池,本宫绝不会放过你们。”

    这番话,太子说的铿锵有力、大义凛然。

    他笃定,以自己四弟的性子,绝不会拿父皇的性命做赌注。

    而沈姝让他作保,多半是想试探“香灰化水服用”这法子的真假。

    若他不敢作保,那便证明这法子是假的,前功尽弃。

    只有他作了保,让沈姝放心将这法子用在父皇身上……

    后面的事,便就不是四弟和她能掌控的了。

    “殿下多虑了。”沈姝唇角一勾:“既然殿下愿意作保,那臣女现在就用这法子为皇上试药。”

    说完这话,她唤医者走到跟前,低声吩咐几句,让医者去殿外准备所要的东西,便去了皇帝的榻前。

    太子见状,神情更加放松许多。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

    半盏茶时间过后,当他看清医侍准备的东西时,脸色倏然一变。

    “安定县主,你为父皇试药,又把她们带上来,这是为何?”太子沉着脸道。

    那是方才被带下殿去,试过佛珠、黑丸、香灰的女使。

    她们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只是不知为什么,脸上又隐隐泛着青紫之气。

    “方才的药还没试完,当然要继续试啦。”沈姝似笑非笑地回答。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沈姝慢声解释道:“为皇上解毒,自然要慎之又慎。若想万无一失,找人试药方为上策。试药之人须得与皇上所中之毒相似,才能准确验证解毒方子的真伪。方才我命医侍将这二人关进屋子里,焚烧香灰,让她们去闻,令她们体内未清的余毒,发散出来……”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那张带血的帕子,对着太子摇了摇:“拜李茂生所赐,这帕子之上的血毒,正好与皇上身体里的血毒相似,如今只需将这血毒给她二人用了,再用太子妃的法子去救治她们,若能救回来,便说明太子妃的法子管用,若救不回来的话……”

    沈姝眨了眨眼睛:“起码也能证明,太子妃和李茂生进献的法子,是毒药而非解药。”

    太子听过这话,脸色变了又变。

    他原以为,解毒之法是直接试在皇帝身上,才会冒险同意作保。

    万没想到——

    这小丫头竟要先在女使身上试药!

    “万万不可!”情急之下,太子直接脱口而出:“你方才已经说过,帕子上的血毒触之即死,她们试了血毒,人就死了,还如何再为父皇试解毒之法?安定县主,你莫不是又在设计陷害本宫,本宫后悔了,本宫不作保!”

    沈姝笑了。

    “太子殿下……您终于亲口承认,这帕子上的血,有毒了?”她轻飘飘地问道。

    太子惊觉失言:“我……”

    只是,他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楚熠的长剑,已然“刷”的一下,直指他的喉咙。

    太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次,亲耳听到太子说过什么的众人,皆震惊看着他的面容。

    再没有人会觉得,楚熠长剑指着储君,是大逆不道之事。

    就连皇后,脸上皆是失望之色。

    楚熠冷声道:“楚信,父皇危在旦夕,我没时间再听你狡辩,若今日父皇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取你性命,为父皇陪葬!”

    他周身弥漫着浓重的杀气,就连太子这等心狠手辣之人,都不免觉得胆寒。

    这一刻,太子自以为傲的谋算,统统派不上用场。

    他清楚知道,若再敢多说一个字……

    楚熠的剑锋便不是指着他这么简单。

第352章 两害相较

    沈姝看着太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唇角微勾,朝医侍们颔首。

    医侍们小心翼翼从李茂生的口中,取出些许残血,喂给那两个女使服下。

    只是几息的功夫,两个女使的脸色越发不济。

    让人不得不怀疑,刚才太子所言“陷害”,或有道理。

    沈姝留意到众人神色,她非常明白,今日若不将太子背地的勾当,大白于众人面前。

    就算皇帝苏醒,太子也很可能会狡诈脱身。

    这么想着,沈姝走近太子,朗声解释道:“好教殿下知道,那佛珠之上,本就涂着血毒,两个女使中过毒,又被黑丸、香灰所解,体内不但有余毒,还有解药。如此,即便她们再中毒,也只会与体内残余的解药相抗衡,和皇上一样陷入昏迷之中,并不会猝死。这也是为什么,臣女用她们来试解毒之法的原因。”

    这话虽是对着太子说的,实则是在向大殿之上的众人解释。

    太子迫于楚熠先前的话,不敢再出声狡辩。

    他冷冷一笑,负手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凭你们说黑是黑、说白是白、清者自清”的姿态。

    这个样子,比张口争辩,更令人气愤。

    楚熠见状,淡淡道:“三十年前,父皇身中蝠鸟之毒,老承恩公为保父皇性命,在云疆抓了白义之子,用他的血为父皇做药引解毒。可白义之子虽为白氏嫡裔,却食过蝠鸟,血中含有血毒。是以,父皇虽保住性命,体内的血毒却不曾消散过……”

    说到此,楚熠顿了顿,嘲弄道:“这些是太子那日在太庙亲口告诉本王的,太子莫不是忘了。”

    太子身子一僵,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他下意识睁开双眼,飞快瞟了沈姝一眼。

    而沈姝,还是首次听说三十年前皇帝中毒的隐情,她心里一震,并未发现太子的异样。

    “照此推断……”沈姝眉头微蹙,疑惑地道:“数月前,皇上第一次在太极殿遇刺,中了蝠鸟肉翅引燃的迷烟,致体内的陈毒复发,而后,皇上在太极殿,再中了佛珠上的血毒……不对啊,体内陈毒再加血毒……皇上应该已经……”

    她的话,还没说完——

    “大胆贱婢!”太子忽然怒声喝道:“你竟敢诅咒父皇!”

    这语气,显然已是忘记方才楚熠的警告!

    沈姝诧异抬眸。

    只见楚熠反手用剑身“啪”的一下,狠狠甩在太子脸上,切断了他的怒喝。

    这一下又狠又快。

    鲜血从两道锋利的血痕中涌出,太子吃痛,下意识一个旋身欲还手——

    然而,楚熠的长剑已经杀气腾腾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楚熠周身令人窒息的威压,夹杂着雷霆怒意,让太子再难挤出一个字。

    而这场变故,也完全将沈姝从沉思中拉回来。

    直到这刻,沈姝终于注意到,太子的眼底,难得有了惊慌之色。

    有猫腻。

    绝对有猫腻!

    依照她对太子的了解——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发现……却又忽视了。

    所以才会引得太子如此反常。

    意识到这点,沈姝精神一震,在脑中极快将今晚从清风阁到现在,发现的种种线索过了一遍。

    黑丸、白丸……

    化毒水里的佛珠和黑丸的颜色。

    黑丸的气味。

    香囊香灰,以及……

    突然间,沈姝仿佛意识到什么,如有所感朝那两个女使看过去。

    按照方才她的预想,这两个女使再中血毒,会像皇帝一样,昏迷不醒,并无生命危险。

    可是,此刻的沈姝,却看见其中一名女使的眉心,正缓缓浮现出一抹香灰印记。

    那印记约莫有半个指甲盖那么长,算算时间,怕是活不过三个时辰!

    沈姝缓缓垂眸,掩住眼底的震惊。

    她走到带女使来的医侍面前,低声问了几句。

    在听见医侍回答后,沈姝神色不动,心底却有了几分恍然。

    “你去隔壁,跟暮太医说……”

    沈姝如此这般交代医侍一番。

    楚熠从沈姝的神色间看出端倪。

    长久的默契,让他“刷”的一下,将剑放回鞘中,冷脸立在太子身侧,目光却始终凝在沈姝脸上。

    长剑撤去,让太子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始终紧盯沈姝的一举一动,见她与医侍窃窃私语,脑中警铃大作,飞快想着对策。

    沈姝交代完医侍,察觉到楚熠的目光,清亮的杏眸朝他眨了眨,而后便挥退医侍,走到大殿正中。

    “皇后娘娘、两位殿下、各位王爷大人。”沈姝指着两位女使,向在场众人解释道:“如今此二人已经服过毒血,陷入昏迷之中,现在臣女就在她们二人身上,试用解毒之法。”

    说完这话,她亲自走到医侍备好的托盘前,将香灰倒入其中一碗清水中。

    待到香灰化水,沈姝端着碗,走到眉心没有香灰的女使前。

    她蹲下身,正欲将那碗解毒之水,给女使服用——

    “等等!”太子出声制止。

    背对他的沈姝,唇角微勾。

    太子情急之下,顾不得什么,忙道:“安定县主,你对毒物颇有研究,本宫怎知你这碗水里有没有加东西,万一你陷害本宫,本宫岂非百口莫辩!”

    沈姝站起身,看向太子,故作不解地问:“殿下所说的‘陷害’,是指这女使喝了香灰化成的水,一定会死咯?”

    太子戒备看着她,生怕再像上次那样,不小心中了她的套,一时间倒不敢答“是”,亦不敢答“不是”。

    沈姝面上有几分为难。

    “这水是从井里取的新水,殿下若是不信,那依殿下所言,该如何是好?”

    太子故作镇定道:“方才暮太医用黑丸和香灰化水,皆解了女使身上的毒,这便意味着黑丸和香灰功效相同,说不定是同一种东西所制。既然是试解毒之法,倒不如再将这两样东西,分别化水给她们两人服用,一来能证明这法子有没有用,二来……也能证明你没在这水里做手脚。”

    沈姝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太子当真打的好算盘。

    想必在他眼里,两个女使同闻了焚烧香灰的毒烟。

    若服过“黑丸水”的女使,也毒发身亡。

    这便意味着,是这“化水解毒”这种法子不好用,而非“香灰化水”带了毒。

    两害相较取其轻。

    比起被沈姝证实“香灰化水”有毒,涉嫌弑父夺位——

    盲目轻信已经被太医院验证过的解毒之法,对于太子来说,更好脱身。

    沈姝意味深长地道:“好,那就依太子殿下所言。”

    说完这话,她回身走到放着黑丸的案台前,取一块黑丸化进另一碗水里。

    而后,在太子的目光中,沈姝端起新换的那碗“黑丸水”,走到另一个眉心没有香灰印记的女使身前,喂她服了下去……

第353章 毒发之机

    太子看着沈姝把“黑丸水”,喂服给其中一个女使,他的神色终于放松些许。

    楚熠将太子的神色尽收眼底,再看自家小姑娘胸有成竹的模样,冷煞的面容,和缓不少。

    沈姝喂完“黑丸水”,又将先前那碗“香灰水”,给眉心有香灰印记的女使服下。

    果不出她所料——

    那女使原本还有半个指甲盖长短的香灰印记,竟生生化作极短的一缕。

    细算下来,不到半个时辰,这女使必死无疑!

    直到这刻,沈姝总算完全证实先前的猜测——

    太子今夜先后安排萧晴初和李茂生,进献的这个“解毒之法”,就是为了让皇帝快点去死!

    “咳……咳……咳……”

    就在沈姝思索间,服下“香灰水”的女使,猛地咳嗽出声。

    “看!快看!起效了!”

    太子“惊喜”指着那女使喊道:“她醒了!本宫就说,太子妃进献的这法子管用!”

    随着这声,原本昏迷的女使,眼皮飞快颤动着,几欲要醒过来的样子。

    可沈姝的目光,却落在她紧握的双拳上。

    能看见香灰印记的沈姝,非常明白,这女使不是“要醒”,而是毒药穿肠,痛苦的要死了!

    沈姝自打醒过来,最见不得有活物惨死。

    更何况,这女使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她心里很清楚,若想揭穿太子的阴谋——

    用这女使证明,在吸入香灰焚烧的毒烟之后,再服用化水的香灰会猝死,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沈姝紧了紧手,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女使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另一个服过“黑丸水”的女使。

    那女使依然沉沉昏迷着,可细看之下,她中毒泛青的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

    这,才是真正毒解的征兆。

    发现这点,沈姝总算松了口气。

    拜太子这一连串为了求生的“挣扎”所赐,她总算窥得救醒皇帝的关键。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她们二人把脉!把脉!”太子急切地道。

    又喜又急的表情,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关切自己亲爹能不能得救的儿子。

    沈姝朝医侍颔首。

    医侍上前,先为服过“香灰水”的女使把脉。

    “脉象促却有力,虽有些气血瘀滞,却是毒解之征兆。”医侍恭谨回道。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的众人,脸上皆露出惊喜之色。

    “太好了!”

    “甚好!甚好!”

    就连皇后,都急切从高处走到女使跟前,眼底含泪,尽是喜悦。

    沈姝神色不动,指着服过“黑丸水”的女使:“再看看她的。”

    医侍领命上前。

    这一次,他诊脉的时间,要比方才长了不少。

    “脉象……虽然虚弱,却很是平和……应该亦是毒解之象。”

    这话似早在太子预料之中,他嘲弄道:“搞了半天,黑丸和香灰皆能为父皇解毒,安定县主,你明知如此,还要假借父皇身上的毒,着意逼迫本宫与太子妃萧氏,当真是其心可诛!”

    沈姝杏眸微垂,掩掉眼底的嘲弄,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故作紧张地揪紧了衣摆,做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而大殿上的众人,在太子这番言论之下,皆想起先前沈姝与楚熠二人,对太子夫妇的步步逼迫。

    不由得,他们向沈姝和楚熠二人,投去了怀疑审视的目光。

    唯有皇后,激动喜悦之余,不忘伸手覆上沈姝的手。

    “无妨。”皇后安慰道:“皇上性命攸关之事,多小心些总没错,本宫相信你和四郎。”

    沈姝心里一暖,面上带了几分惭愧。

    皇后声音虽小,却足够让太子和楚熠听的清清楚楚。

    太子掩下眼底的阴鸷,上前一步,朝皇后恳请道:“母后,如今既然证明这解毒之法有用,还请母后尽快命人喂父皇服下,这样才能让父皇尽早醒过来。”

    “你说的是。”皇后忍着激动的心情,转头看向沈姝:“安定县主,你看……”

    沈姝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暮和匆匆从殿外走进来,高声道:“娘娘,太子妃萧氏告诉臣说,香灰焚烧的毒烟被人吸食之后,再饮用化水的香灰便会猝死,万不可用!”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众人脸色皆变。

    太子没料到临到头来,竟生出如此变故。

    他气急,怒喝出声:“暮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借太子妃污蔑本宫!来人,把他拖出去!”

    大殿上的禁军,听见这话,动都不动。

    让太子的呵斥声,在安静的太极殿里,显得分外突兀。

    暮和快步走到服过“香灰水”的女使身侧,细细把过她的脉息,对着皇后说道:“此女脉象促而有力,虽是毒清之兆,可脉象越来越急,如此下去,半个时辰之内,必会气血攻心,暴毙而亡!”

    就像回应他的话——

    “卟……”那女使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她口唇艰难张开,有奇怪的“嗬嗬……嗬……”声,从她嗓子眼里传了出来。

    沈姝脸色微变,大步上前,蹲下身将那女使的身体侧起。

    随着这个动作,有黑色的血沫,从女使嘴角涌出。

    这副情景,像极了入夜以后,皇帝突然“醒来”时的模样!

    皇后看到这幕,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这一刻,她再也无法自欺,不可置信抬头看向了太子。

    “畜生。”皇后颤颤走到太子身前,眼底尽是痛心失望之色:“你这个畜生!原来是你,你竟给你父皇下毒……”

    “啪”的一下,皇后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太子脸上。

    太子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对待。

    他双拳紧握,发狠看向皇后。

    慑于楚熠在侧,太子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极快换上受伤的神色,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母后,儿臣怎会害父皇性命,一定是他们在搞鬼……”

    他说着,指着那个饮过“黑丸水”却始终昏迷的女使道:“那女使亦服了相同的解药,他们不去把她的脉息,反倒一直围在这个女使周围,他们就是想让这女使死,证明太子妃有弑君之心,他们就是想害我啊母后!”

    沈姝听见这话,精神大震。

    来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第354章 解毒之法

    “殿下这样说,有失公允。”

    暮和看向太子,直言道:“为了试药,臣特地命人将这两个女使带去两个房间,分别给他们试了黑丸、香灰焚烧的毒烟。”

    他说着,指向那个将死的女使道:“此女便是闻过香灰毒烟之人,而另一个则是闻过黑丸毒烟之人,由此可见,正如太子妃在偏殿所言,闻过香灰毒烟,再饮香灰之水,确实会令中毒之人暴毙而亡。”

    暮和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加之他出身勋贵之家,又是章思淳关门弟子的身份,使得他的话更显真实可信。

    太子脸色一僵。

    他很明白,在当前局面下,若再像先前那样,一味借“夺嫡”名义去指责,会越来越落下乘。

    为今之计,唯有想办法脱身方为上道。

    思及此,太子趔趄后退半步,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不……这不可能……晴初她明明……”

    他说到此,似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睁大双眼,随后,颓然跪在了地上。

    “母后……都怪我……”

    太子的声音,悔恨痛心至极:“是我轻信她,险些害了父皇性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此时此刻,太子颓丧的表情,像极一个被骗的无辜者。

    “她”指的是谁,无需他再多说什么,在场众人皆已心知肚明。

    至此,方才太子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些对发妻萧晴初的深情和信任,足以让他在事情败露之际,成为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这亦是他今夜以来,执着维护萧晴初的原因所在。

    沈姝看着太子的模样,唇角微勾,朝殿门看去——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当事人”萧晴初,正被暮和安排的人,捂住嘴站在门外。

    萧晴初投向太子的目光,尽是怨愤之色。

    若非她被暮和的人,缚住双手——

    沈姝毫不怀疑,她会在冲动之下,冲出去与太子理论。

    这是沈姝方才,在发现女使眉心的香灰时,参透毒药玄机,交代医侍下去做的事之一。

    沈姝很清楚,萧晴初与太子之间定有约定,自然不会在短时间里,就吐露出什么来。

    暮和进殿高喊那些所谓太子妃的“指证”,不过是沈姝交代他的说辞而已。

    沈姝相信,此刻萧晴初在明白自己处境以后,定会对暮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思及此,沈姝朝萧晴初背后之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意会,将萧晴初拖了下去。

    对于沈姝来说,比起让萧晴初在这种情况下,出来当众指证太子,与太子狗咬狗——

    节约救治皇帝的时间,并借此机会从萧晴初口中掏出有用的情报,才是要紧之事。

    这一厢,皇后因先前的种种,对太子这个儿子,已经失望透顶,很难再轻信他说的话。

    皇后拂袖:“你与萧氏伉俪情深、夫妇一体,此事究竟是你有心还是无意,本宫已不想再去分辨。”

    她说完这话,转头对楚熠吩咐道:“将你兄长带下去,好生看管,一切等你父皇醒来,再做决断。”

    太子脸色微变,若是被楚熠看管,那他岂不是毫无翻盘之机。

    “母后……儿臣想留……”

    他的话还没说完,楚熠已经大步走到他的面前。

    “在父皇醒来之前,你什么都不用想。”

    楚熠冷冷说完这话,抓住他的肩膀,轻松一提——

    太子吃痛,整个人不受控制从地上站起身来,被迫同楚熠一道朝殿外走去。

    待他们离开,皇后看向暮和,脸上尽是愁容。

    “皇上的毒,如今可还有别的办法?”她问道。

    暮和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一旁的沈姝。

    沈姝福身一礼:“娘娘,可先用黑丸化水,在那女使身上一试,若是有效,皇上便能醒过来。”

    “黑丸化水?”皇后蹙眉:“这黑丸……不是毒吗?”

    沈姝沉默几息,解释道:“臣女原也以为是毒……只是方才臣女听说三十年前皇上中了蝠鸟之毒,曾用白义之子的血解毒。那白义之子血中含有蝠鸟之毒,便在皇上体内留有余毒未清。若照常理推断,此番皇上体内陈毒再加佛珠血毒,必然早已性命不保……”

    说到此,她顿了顿:“可是,皇上却只陷入昏迷中,并无性命之忧。只在今夜受到香灰毒引催发,身子才会恶化。这便意味着,皇上此番中佛珠血毒之时,应是有什么压制住了他体内的毒性,所以才会让他只是昏迷而不死。”

    “皇上昏迷那日,臣女在这殿中曾经闻到过这黑丸焚烧之后的檀香气,而另外一个女使,闻过黑丸之气,亦服用黑丸化水,脉象平和,臣女认为,想必当日皇上因着这黑丸的气味,才能保住性命,黑丸或许能解当前之毒。”

    在清心阁时,沈姝原无法参透,那佛珠浸入催毒水后的深红色血水,和黑丸浸入催毒水后的淡红色血水,究竟有何区别。

    如今细思之下,想必佛珠上的,是真正的血毒。

    而这黑丸,应是白氏嫡裔之血做成的解药。

    沈姝的话,令众人脸上皆露出恍然之色。

    不管是要命的毒佛珠,还是这些黑丸,皆是从仁寿宫里搜出来的。

    太后毕竟是皇帝的亲生母亲……

    想必终还是留了一丝余地,未曾下毒手。

    皇后叹息一声:“就依你所言,试试吧。”

    *

    与此同时。

    楚熠将太子抓去离太极殿不远的东暖阁,布下重兵把守。

    临去前,他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太子,对着禁军命令道:“若有任何人进出,格杀勿论。”

    “是!”

    太子闻言,肩膀一抖。

    再抬头时,脸上已带了几分癫狂之色。

    “楚熠,你不是喜欢那姑娘么,若真喜欢,可要想清楚了!父皇身中之毒无药可医,需用白氏嫡裔的血来续命,只要父皇活着一天,那姑娘便是药人,你们两个永远都不能在一起,若我是你,我必会护那姑娘到底。”

    楚熠听见这话,脸上终于有了嘲弄之色。

    “你是说……像你护着萧晴初那般么?”

    太子一噎。

    他冷哼道:“信不信由你,当年十皇叔也如你这般,对他百般信赖,到头来还不是……呵,楚熠,这皇位对你来说或许不值什么,可这姑娘……你可莫要步了十皇叔的后尘!”

    太子遮遮掩掩的话,让楚熠剑眉深蹙。

    “我与沈姑娘之事,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多想想,父皇醒了以后,要如何交代吧。”

    说完这话,楚熠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出声:“交代?呵……只要有你在,有她在,我又何须交代。”

第355章 三日阳寿

    太极殿。

    沈姝命医侍将黑丸化成水,喂给眉心有香灰印记的女使服下。

    在那女使服下的瞬间,沈姝便看见她眉心的香灰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极短的一缕慢慢变长。

    一道、两道、三道……

    直至变成三道完整的香灰印记才停下。

    与此同时,那女使也从咳血不止,渐渐平复。

    “脉象稳住了,再过三五个时辰,应该可以清醒过来。”暮和诊脉过后,低声说道。

    “三五个时辰……”

    皇后焦急看向沈姝:“可皇上……”

    皇上的阳寿,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等不到女使清醒,以验证黑丸是否有效。

    无法验证,又怎知它会不会对皇帝的病情起作用。

    沈姝闻言,从女使眉心上收回视线。

    她虽不明白女使身上的毒,为何还未全解。

    可是,能多活三日,总比三个时辰要好。

    女使尤是如此,更何况阳寿不多的皇帝。

    思及此,沈姝定了定神。

    她正欲开口,向皇后请求给皇帝试药——

    “母后,父皇身上的毒等不了那么久。”

    楚熠的声音,从沈姝身后传来:“既然这女使情况已经好转,儿臣请求母后准允为父皇试药,一切后果由儿臣承担。”

    沈姝诧异回身,便看见楚熠从殿门口走来,行色匆匆,显然是赶回来的。

    楚熠并非御医,此番贸然开口,引得大殿之上众人纷纷侧目。

    有了太子的前车之鉴,再加上太子先前那番“夺嫡”的言论,楚熠这番话,让众人投向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唯有沈姝知道——

    他是为了不让她担下任何罪责,才会替她说出这话。

    “娘娘。”沈姝回头,忙解释道:“皇上陈毒加新毒,病情复杂,眼下黑丸化水服用,能起到一定作用,可以一试。”

    皇后闻言,眉色微松。

    她正欲点头——

    “娘娘,此事不妥。”

    大殿之上的宗亲大臣们,纷纷跪地进言:“天子性命岂容儿戏,还是等那女使清醒,确定此药可用,再给皇上用药,方为上策。”

    “是啊,娘娘。”

    “请娘娘三思!”

    这些人里,或许有太子提前安排的。

    可更多的是,今夜看过太后、太子的“前车之鉴”后,为了皇帝考虑,出面阻拦。

    他们作为旁观者,自然不知道,皇帝已经寿命无多。

    无论他们出于何种原因——

    这种情势下,就算尊贵如皇后,没有恰当的理由,也无法点头准允楚熠的请求。

    楚熠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他单膝跪地,对皇后道:“儿臣愿以性命作保,若父皇身子不治,儿臣愿为父皇陪葬。”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已经是第二次,楚熠说出这样的话。

    尤其是现在——

    太子涉及弑父,已经失去登顶资格,而同为皇后嫡子的楚熠,掌管八十万禁军,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他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如果皇帝殒命,他非但放弃皇位,连性命都不要。

    话说到这份上,满殿的宗亲大臣,再难说出一个阻拦的字。

    皇后见状,对着沈姝道:“安定县主,就依你所言,为皇上用药。”

    *

    一刻钟后——

    沈姝亲自将黑丸化成的水,喂给皇帝服下。

    就在皇帝服下药水的瞬间,沈姝清晰看见他眉心的香灰印记,像那女使一样,缓慢从极短的一缕,慢慢变长……

    直至变成三根完整的香灰印记。

    皇帝的面容亦从先前的枯槁,变得有了几丝生机。

    在沈姝示意下,暮和上前,为皇帝诊脉。

    “娘娘,皇上的脉象稳了!”暮和惊喜道。

    皇后闻言,不敢轻信。

    她看向沈姝,目光带着希冀。

    沈姝忖度回道:“皇上身体素有陈毒,同那女使一样,毒不曾全解,却也没有先前那么凶险。”

    这话总算令皇后松了口气。

    “那皇上何时会醒?”她忙问。

    这个问题,亦是大殿之上,众宗亲大臣们最关切的。

    “皇上中毒已久……”沈姝如实回道:“此番是初次用药,还有待时间观察,至于醒来的时间……臣女尚无法断言。”

    因着那三道香灰印记,沈姝实在没有万全把握,皇帝会醒过来。

    大殿里的众人,对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怎么满意。

    就连皇后,眼底都难掩失望。

    寻常人对于医者皆抱有如此想法——觉得“医到病必除”。

    殊不知,皇帝的病,步步凶险,早已在鬼门关徘徊了许多道。

    楚熠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看向皇后,温声安慰:“母后,方才暮太医说那中毒的女使,要过三五个时辰才能苏醒,父皇或许到那时候亦会醒来,咱们且等等看。”

    这种话,若从沈姝口中说出来,便是医嘱。

    届时皇帝万一不醒,罪责可不是她能承担的。

    可从楚熠口中说出,便是一种期望,更有稳定人心的力量。

    “对。”皇后眼底重燃希望:“四郎说的对,皇上乃真龙之躯,自有天神护佑,定能转危为安。”

    皇后和楚熠二人皆说出此话,大殿之上的宗亲朝臣纵然心底存疑,亦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是,在皇后欲让众人回去歇息之时,众人却只退出太极殿外等候,不愿离去。

    如此,四个时辰过去——

    女使终于醒过来,可皇帝却始终昏迷,毫无醒来的征兆。

    大殿之外的宗亲大臣们,对此皆议论纷纷。

    他们之中无一不在揣测,这黑丸化水,究竟是真解不开皇帝身上的毒——

    还是熠王殿下,之前种种不过是在做戏,他根本就不想让皇帝醒过来。

    沈姝一直守在皇帝榻前,她始终紧盯皇帝的眉心,就连那女使醒来,都不曾移开双眼。

    她眼瞅着皇帝眉心的香灰印记,从完整的三根,变得有些残缺。

    这便意味着,皇帝阳寿终结的时辰,又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

    可是,沈姝留意到,皇帝的面色,却在一点点的回转。

    这本是毒解该醒来的征兆……

    难道,未来三天里,皇帝除了身上的毒,还会发生什么意外不成?

    这么想着,她将楚熠拉到一旁,把自己的发现,一一说给楚熠知道。

    楚熠闻言,面色一冷。

    为避免有任何意外的可能,他雷厉风行将殿外跪着的宗亲大臣们,统统驱逐出宫。

    而这样的行径,自然在朝臣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满朝文武大臣,皆跪谏于宫门之外。

    就连后宫嫔妃,亦聚集在太极殿外,嚎啕大哭。

    好似皇帝当真已经不治身亡似得。

    就这样,又过两日——

    当沈姝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更进一步为皇帝解毒之际。

    影六匆匆来报:“安定县主,蒋太太已到京城,她说有法子能解皇上的毒。”

第356章 是故人来

    “阿娘?阿娘来了!”

    沈姝腾地站起身。

    直到这刻,她才记起,两日前已从哥哥拿来的家书里,得知阿娘要上京的消息。

    没想到,阿娘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

    因着如今需要沈姝守在太极殿,在得到皇后首肯后,楚熠特地命人将蒋太太接去了距离太极殿最近的清心阁。

    楚熠与暮和守在皇帝身边,沈姝独自去清心阁见蒋太太。

    许久未见,蒋太太依然是那副利落的模样,只是她眼角的纹路,比沈姝离家之时更深了些许,向来清澈的眼眸,也蒙上几丝忧愁。

    “阿娘……”

    沈姝许久不曾唤过娘亲,刚开口,鼻尖一酸。

    她疾步扑进蒋太太怀里。

    闻到阿娘身上独有的香气,沈姝方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阿娘,女儿好想您。”沈姝哽咽地道。

    蒋太太将她揽在怀里,轻抚她的发:“好孩子,我都听抱石说了……这些日子为了咱们一家,你受苦了。”

    沈姝摇头。

    她努力平复看到娘亲的情绪,从蒋太太怀里直起身。

    “阿娘,只要你和阿爹、三哥好好的,女儿做什么都不觉得苦。”

    蒋太太看着自家女儿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庞,眼底尽是心疼。

    “为娘已经找到为皇上解毒的法子。”蒋太太温声道:“从今往后,所有事情都交给为娘,再也无需你冲在前头。”

    沈姝闻言,忙拭去眼角的泪,从蒋太太怀里退出来。

    她正色道:“阿娘,您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解皇上的毒?您可知道,他中的是……”

    “是白氏嫡裔吃过蝠鸟之后的血毒。”蒋太太看着她道。

    沈姝杏眸微睁。

    她没忘记,当初离开云疆时,自家阿娘对于这些事,几乎一无所知。

    “阿娘,您怎会知道这些?”

    蒋太太轻拍她的手,指着一旁的人道:“是他告诉我的。”

    “他?”

    沈姝顺着蒋太太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身形高瘦的年轻僧人,正垂首立在不远处。

    这身影……

    沈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沈姝:“这位是……”

    “小僧法号忘仇。”僧人双手合十,朝沈姝见礼,而后便抬起头来:“施主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像被沙子磨过一样粗哑,有种沧桑之感。

    可他的面容,却十分清秀。

    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犹如一汪池水,让人望之忘忧。

    沈姝不可置信睁大双眼。

    “阿仇?”她迟疑唤出这个名字。

    那僧人双手合十,神色更加恭谨,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此时此刻,沈姝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阿仇是谁。

    是她在云疆毒瘴林里捡回的三个毒奴之一。

    关外一战,沈姝让阿仇带着那些被白锦控制的毒奴逃走。

    从此再无音信。

    在今日以前,沈姝实难想象——

    印象中那个头脸留着癞疮疤痕、身形佝偻僵直的阿仇,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除了声音以外,再难找到毒奴的影子。

    可是,无论阿仇变成什么模样,他的身份,都曾是被西匈豢养过的毒奴。

    如今阿娘竟堂而皇之将他带进皇宫里,若是让人知道……

    沈姝想到此,神色一紧。

    蒋太太见状,意有所指道:“忘仇小师傅是云慧大师关外云游之时收的弟子,熠王殿下已派飞鱼卫查证过忘仇的身份,所以为娘才敢把小师傅带上京来。”

    云慧大师……弟子……飞鱼卫……

    沈姝心下一松。

    云慧大师已经失踪多年,所以才会被萧晴初拿来做幌子。

    而现在,所谓云慧大师的“弟子”,定是楚熠的手笔。

    熠王掌管北衙,飞鱼卫要给什么人安上什么身份,必会做的天衣无缝。

    只要在阿仇的身份上没有后顾之忧,以阿仇对白氏嫡裔、毒奴的了解——

    阿娘说的“解毒之法”,或许当真能行。

    思及此,沈姝看向阿仇,直截了当地问:“你能解皇上的毒吗?”

    阿仇双手合十:“要先看过皇上所中之毒,小僧才能知道。”

    沈姝闻言,忙命人将佛珠、白丸、黑丸、香灰等物取出来,摆在桌子上,供阿仇一一查验。

    而后,她又将皇帝所中之毒,以及她先前的种种推测,细细说与阿仇知道。

    沈姝的目光,始终留意着阿仇的神色。

    当她说到皇帝身上的毒,是三十年前平剿药王谷所中时,明显看见阿仇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只是随即,又恢复原有的平静。

    沈姝心下有数。

    当年药王谷,是被皇帝亲率大军剿灭。

    若真论起来,皇帝与药王谷之间,有生死大仇。

    当初西匈族豢养毒奴,亦是以“报仇”为饵,让毒奴们甘心做战场的刽子手……

    沈姝将这些事情,在心底默默过了一遍。

    约莫一刻钟,阿仇终于从那些东西上收回手。

    他与沈姝一样,体质特殊、百毒不侵。

    是以,即便徒手查验那些毒物,也不受任何影响。

    “姑娘先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待到阿仇去一旁净过手,指着有毒的佛珠,对沈姝道:“这上面有食过蝠鸟的白氏嫡裔之血。”

    而后,阿仇又指着黑丸、香灰道:“此乃用未食过蝠鸟的白氏嫡裔之血所制。”

    “香灰和黑丸是一样的?”沈姝诧异地问。

    阿仇点头。

    沈姝看向香灰,疑惑又问:“既然这香灰与黑丸一样,都是用未食过蝠鸟的白氏嫡裔之血所制,那为何黑丸能为解药,可香灰却可成毒?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这说不通啊。

    阿仇早料到沈姝有此疑问,用粗粝的嗓子恭谨回答:“血脉之力未退化的白氏嫡裔,虽然百毒不侵,天生能够化毒,可是,化毒需要时间,根据血脉能力,时间有长有短。”

    他顿了顿:“在身体未将毒完全化去之前,嫡裔的血中会带血毒,这血毒无色无味,更因无法判断血的主人曾服用过何毒……几乎无解。”

    说到此,阿仇指着香灰道:“这些香灰中掺杂的嫡裔之血,应是血的主人服过某种毒草后,在毒性未化去之前,被人取的毒血,所以才会如此。”

    直到这刻,沈姝才恍然大悟。

    她尤记得,当初在云疆,白灵也曾以血做成丸药,想骗楚熠吃下。

    如今看来——

    无论是白义、白灵一党,亦或是太后,甚至太子,都十分清楚白氏嫡裔之血的效用。

    所以,从先帝之死开始,直至今日,一直有人在拿白氏嫡裔的血作祟。

    沈姝眸色微沉。

    这些白氏嫡裔之血,于他人而言,是毒。

    可对于她来说,这些背后,是白家人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沈姝回神,看向阿仇,再次问道:“如今皇帝危在旦夕,前日我虽给他用了黑丸,却只能暂缓三日性命,你可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第357章 解药之力

    阿仇闻言,回身走到放着黑丸的托盘前面,用小刀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细尝之下,他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沈姝忙问。

    阿仇:“黑丸中的嫡裔之血年岁已久,应是失去部分效力,或是血的主人血脉之力不强,致使黑丸解毒能力有限,才会如此。”

    “解毒能力有限?”

    沈姝微怔,随即眼前一亮,对着蒋太太道:“阿娘在此稍待,女儿去去就来。”

    不待蒋太太开口,沈姝朝阿仇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阿仇在云疆之时,早以视沈姝为尊,不敢耽搁,忙跟了上去。

    顷刻间,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门外。

    “诶……”

    蒋太太提步正欲追出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守在殿外的禁军,正威严看着她。

    蒋太太这才惊觉,这是皇宫。

    她以官员家眷的身份,受诏入宫,比不得沈姝,有圣谕在身,可随意走动。

    更不能像那个毒奴出身的阿仇一样,置王法宫规于不顾。

    蒋太太急得直上火,却只能堪堪收回脚步,远远看着沈姝的背影,眼底尽是忧虑。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这可怎么办……”

    *

    这一厢,沈姝带着阿仇,并未直接去太极殿,而是去了安置那名眉心有香灰印记女使的偏殿。

    “这女使与皇上一样,中了相同的毒,如今怕是只有半日的性命。”

    到了殿中,沈姝指着榻上的女使,对阿仇说道。

    阿仇走到床榻前,从榻旁的医箱里取了一根银针,在女使眉心刺下。

    鲜红的血珠从女使眉心冒出来。

    阿仇用白布蘸取一些血珠,放在鼻尖嗅了嗅,对着沈姝道:“确实是黑丸的效力不够,此人血中还有残毒,并未完全清除,如今血毒反噬,命不久矣。”

    沈姝忙问:“若是黑丸效力不够,那再给她多喂些黑丸呢?能不能解?”

    阿仇摇了摇头,如实相告:“这不好说,只能试一试才知道。”

    沈姝闻言,命人取来水碗,再切下一小块黑丸放进水里化开,而后亲手喂那女使服下。

    就在女使服下黑丸水的瞬间,沈姝看见她眉心的香灰印记,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长,最后又变成了三道完整的香灰印记。

    “还是不行,这个药量,最多只能再续上三日寿命。”沈姝低声道。

    阿仇闻言,诧异看向沈姝。

    他忙上前去,在那女使眉心又扎一针,用白布取血,放在鼻尖嗅了嗅。

    “血中的毒,确实比方才少了一些,却不曾全清,还会反噬。”

    阿仇确认道,看向沈姝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之意。

    沈姝察觉到阿仇的目光,并未多作解释。

    她沉吟几息,问道:“若将一整枚黑丸,都喂给女使服用,能不能解了她的毒?”

    “至少要十枚。”阿仇笃定道:“这黑丸年岁已久……十枚黑丸的效力都不一定能彻底清除她身上的血毒,若不全清,早晚还会反噬。”

    十枚……

    沈姝虽不知道,楚熠在太后宫里究竟搜出几枚黑丸。

    可她却很清楚,绝对没有十枚这么多。

    若仅是解这女使身上的毒,就要十枚黑丸。

    那么中毒更深的皇帝……

    沈姝定了定神。

    楚熠以性命担保,黑丸能救活皇帝。

    眼下,就算不能救活,能多拖一日,便多一日找出真正解药的时间。

    这么想着,沈姝深深看了那女使一眼,对着阿仇嘱咐道:“黑丸数量有限,只能先保皇上。至于这女使……我去太极殿救皇上,你在这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方法。”

    阿仇点了点头。

    “我还知道一些法子,或许有用,暂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

    沈姝去了太极殿,将黑丸之事告诉楚熠和暮和。

    细问之下,她才清楚,那日他们从仁寿宫里搜出来的黑丸,只有六枚。

    现如今,试药大约用去了一枚,便只剩下五枚。

    “皇上的毒拖不得,只能先用了,再徐徐图之。”沈姝说道。

    楚熠、暮和自然同意她的想法。

    唯有皇后,略有迟疑。

    “一次给皇上用这么多的药,万一这黑丸有不妥之处……”皇后建议道:“不如每隔三天给皇上用一枚,这样稳妥一些,可好?”

    沈姝如实回道:“臣女原也和娘娘想的一样,一枚一枚给皇上用最为稳妥,只是皇上体内积毒颇深,若分开给药,药效更是不足。”

    说到此,她顿了顿:“这黑丸臣女也曾食过,不曾尝出有毒,还请娘娘放心。”

    即便沈姝如此说,皇后犹有些犹豫。

    毕竟,在她看来,沈姝左不过才十六岁,就算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也难保不会出什么差池。

    眼下四郎用性命担保——

    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

    皇后再也经不住至亲之人有什么变故。

    楚熠看出皇后的忧虑,温声道:“母后放心,沈姑娘虽然年纪小,在云疆时候,全靠她才救活儿子,她既说了不会有事,便一定不会有事,儿子相信她。“

    皇后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向楚熠。

    见自家儿子眼中,尽是对那姑娘的信任与笃定,终是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

    沈姝得到皇后的首肯,亲自用仅剩的五枚黑丸化水,给皇帝服下。

    与此同时,她也看见皇帝眉心,同那女使一样,仅剩半日的香灰印记,一点点变长。

    最后,香灰印记渐渐消失在皇帝的眉心。

    迄今为止,沈姝最多只能看见最后三日的阳寿。

    她心底明白,这一次,香灰印记消失,并不意味着皇帝的毒解。

    而只代表皇帝的阳寿,已经从三日,延长了些许。

    至于具体延长了多久,沈姝心里没数。

    许是十天,又或是月余。

    沈姝心知,要想真正救活皇帝,还得同阿仇联手,从救治那眉心有香灰印记的女使身上,找到办法。

    两日后,就在阿仇用尽他所知的各种方法,都无果的情况下——

    那女使却在阳寿只有半日之时,突然幽幽转醒。

    沈姝惊喜之余,下定决心,将阿仇带到偏殿,低声道:“嫡裔之血可以解毒,我既是白氏嫡裔,用我的血亦能解毒。先前不知皇上中毒深浅,怕我血中残毒,会加重皇上病情,既然今日这女使醒来,正好方便试药,不如……便用我的血来试试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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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命不久矣介绍:
沈四姑娘佛堂跌了一跤,醒来后发现自己多了个能力——能看见将死之人,还剩多少阳寿……大周朝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大杀四方的熠王殿下,却是个“短命鬼”沈姝重生以后,救了他无数次。第一次,嫌他死的不是地方。第二次,嫌他死的不是时候。第三次,嫌他死了以后太麻烦。……世人皆道沈姝是个克父克母克兄的天煞孤星。却是楚熠的命。已完结百万长篇《矜荣》(封面底图:白岫,已获授权)本王命不久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本王命不久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本王命不久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