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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命不久矣全文阅读

作者:白小圆     本王命不久矣txt下载     本王命不久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3章 药方到手

    说到此,沈姝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可奇怪的是,虽然那串佛珠上没有毒血,皇上手心却有被毒血沾染的痕迹……那痕迹昨夜云灵郡主碰触过三哥的血迹以后,也曾出现过同样的症状,这就证明,皇上那日确然是中了毒血之毒无疑……”

    “我记得,你曾在太极殿外,闻到太后身上有毒血气味?”楚熠突然开口问道。

    沈姝一怔,点了点头。

    楚熠凤眸骤冷。

    他看向沈姝手里的那枚佛珠,笃定地道:“那日在太后手里,应该还有一串佛珠。”

    “还有一串?”

    沈姝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关窍。

    “殿下是说,那日太后在太极殿里,给皇上戴过一串有毒的佛珠,临走前,又换上一串没毒的,将有毒那串带走了?所以,我才会在太后身上,闻到毒血的气味?”她忖度着问道。

    楚熠颔首:“八九不离十。”

    沈姝闻言,再次看向手里的佛珠,喃喃地问:“先帝为何手里会握着一枚有毒的佛珠?这枚佛珠可是与太后那串珠子有什么关系?”

    楚熠已经隐隐察觉出什么,眸色沉冷到极点:“只有找到太后手里那串佛珠,才能明白其中缘由。”

    两人你来我往的话,听在楚湛耳中,眸光微动。

    虽然在皇帝昏迷那日,楚湛没在现场,却从他们二人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冷不丁,楚湛似想到什么,桃花眼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与此同时——

    楚熠小心将玉衣手套,重新编结完整,这才转头看向了位于先帝脚旁的那个玉匣。

    他伸手拿起玉匣,打开。

    里面别无它物,只放着一张卷成轴状、用火漆封口泛黄纸轴。

    纸轴的封口处,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字——“九转还魂汤”。

    “这是皇祖父的字。”楚熠笃定道:“火漆上的印记,也是皇祖父生前常用的,这定是那张药方无疑。”

    他说着,抬眸看向楚湛——

    对于楚熠的话,楚湛表现平平,神色间仿若意料之中。

    楚熠凤眸更深。

    这厮一早就知道,这玉匣里放着什么!

    感受到楚熠的目光,楚湛侧身避开,不愿在这种节骨眼上出言挑衅。

    楚熠见状,亦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垂下眼眸,并未继续打开药方,反而将玉匣合上,交给沈姝:”你先收着,这卷轴已经过去三十年,火漆印记想必是皇祖父亲手所封,暮和心细,交给他来拆最妥当。“

    沈姝知道暮和除了医术高超以外,还深谙许多奇门遁甲之术。

    她深以为然,接过玉匣,点头应下。

    楚熠见状,又郑重其事在棺椁里环视一圈。

    这才默默运力,将棺椁重新合上。

    这一次,石棺被熠王合得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痕迹。

    “药方既已拿到,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说完这话,楚熠再次恭敬退了几步,朝先帝行了大礼。

    沈姝和楚湛见状,亦随他一道恭恭敬敬行礼。

    待做完这些,楚熠带着沈姝和楚湛,退到他们来时那道门外,将玉佩放入石门的机关里。

    “咔哒——”

    随着一声脆响,石门缓缓在三人面前合上。

    整间墓室终于重新回归寂静。

    楚熠转身,看向楚湛道:“你来带路,顺着你们来时的路回去。”

    他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楚湛桃花眼微闪,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转身先一步朝帝陵外头走去。

    *

    出帝陵的速度,显然要比进去时候快上许多。

    不到一个时辰,楚湛便带着沈姝和楚熠二人,走出了来时进入帝陵的暗门。

    因是深夜,暗门外头的山坳,依然黑暗寂静。

    皎皎明月悬在夜空,照得整个山坳亮堂堂。

    楚熠转身看向那道狭窄暗门,面容异常沉冷。

    这一路上,他完完全全见识到楚湛对整个帝陵的熟悉,心底第一次对楚湛升起极强的戒备之心。

    帝陵是先帝亲自指派工部督造,从與图到建造时的进度都亲自把控,绝不假他人之手。

    整座寝陵建起来后,就连太后都没资格过问。

    楚熠此番进来,是借由北衙的卷宗所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若非他武功高强,怕是要死在那条机关重重的通道里。

    楚熠万没想到,整座帝陵竟然还有这么一条,根本毫无机关陷阱的通道。

    更重要的是——

    楚湛在这其中穿行,如同进了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今夜,楚熠本是为了药方和沈家而来。

    却没想到,竟意外发现楚湛这么多的秘密……

    沈姝见楚熠出门以后,盯着暗门神色越发沉冷。

    她头皮一紧,自然知道楚熠所为何事。

    这条暗门和出来时走的那条密道,如今已在楚熠面前暴露无疑。

    可对于她和楚湛来说,它们的来历,因牵扯到“前世”之事,实难解释得清楚。

    沈姝也深知,如今既然已被熠王殿下发现端倪,绝对是骗不得、瞒不得的。

    可骗不得、瞒不得,却又解释不清——

    她不由得求助看向楚湛,希望他能主动开口,解释这一切。

    然而,出乎沈姝的意料——

    明明方才还神色慵懒的楚湛,此刻却挺直背脊站在他们不远处,素来清俊的面容,异常冷肃。

    “不对劲。”楚湛极快走到沈姝和楚熠面前,压低声音道:“这四周连个夜猫子的叫声都没有,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这话让沈姝微怔。

    她竖耳聆听——

    果然,来时还能听见几只夜猫子的叫声,而此刻,四周除了些许虫鸣,甚至连鸟叫都没有。

    沈姝戒备地绷直后背,下意识便将那只玉匣,往袖中好生收了收。

    她看向远处,虽然月光将山坳照得很亮,可四周那些树林,却看上去影影幢幢,乍看过去,仿佛藏着许多人。

    这让沈姝的心底,更加凛然。

    难道,被人发现了行迹?

    帝陵地处偏僻之地,若在此处受到伏击……后果不堪设想。

    有别于沈姝和楚湛如临大敌的模样,楚熠蹙眉听了几息,神色却是淡淡。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吧。”

    他沉着嗓说完这句,闲庭信步一般,朝着山坳旁边的大道走了过去……

第314章 被堵门了

    帝陵所在的山坳旁边有条大道。

    先前刘一流和楚湛约定好,待他们出来,就在大道尽头的林子里见面。

    然而此刻——

    当沈姝和楚湛,跟在楚熠身后,走进那片林子里,等待他们的,却是密密麻麻,身穿黑色铠甲的兵卒。

    那些兵卒一见到他们三人,整齐肃穆闪开一条路。

    路的尽头,一辆明黄御撵被众多大臣簇拥着,朝他们驶了过来。

    太后端坐在御辇之上,侧旁婢女手持风灯,将她的面容衬的无比威严冷肃。

    沈姝见到这阵仗,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万没想到——

    今夜他们入了帝陵,一出来便被太后带着朝臣,堵在门口。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难不成从他们决定进入帝陵开始,便中了对方的阴谋?

    思及此,沈姝不由看向一旁的楚湛——

    帝陵的舆图,几日前是楚湛给她的。

    虽说今日进帝陵,是事发突然,临时决定。

    可那也是先有舆图,她才会动了进帝陵的念头。

    倘若这一切是提前不好的局……

    思及此,沈姝看向楚湛的目光,登时变得几分复杂。

    楚湛眉头紧锁。

    对于眼前的局面,他亦是满心疑惑。

    然而,当他察觉到沈姝的目光,楚湛坦然与沈姝对视,微不可见地摇头。

    “不是我。”他无声说道。

    说完这话,生怕沈姝不信,那双桃花眼巴巴望着她,带着恳切。

    沈姝见状,心下微松。

    楚湛并非两面三刀之人,他既说了不是他,那便一定不是他。

    沈姝自认这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况且——

    在她看来,若是熟知“前世”之事的楚湛,布下这样的局,与他们为敌。

    那将会是比眼前的局面,还要麻烦的麻烦。

    可是,不是楚湛,又会是谁?

    难道还真被她猜中了——刘一流会通风报信?

    那么问题来了,刘一流究竟是谁的人?

    此时此刻,沈姝满脑子都是问号,可她却只顾着去想这次是谁坑了他们。

    反而对当前的情势,并没有太多担心。

    恐怕就连沈姝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只要有楚熠在的地方,她已经习惯不去担心,会身陷险境。

    就在沈姝思索间——

    御辇在他们一丈之外停了下来。

    太后威严的目光,冷肃扫过三人的面容。

    最后,她沉冷的视线,落在了楚熠脸上。

    “熠王,你好大胆子,竟敢夜闯帝陵,你可知罪?”

    声音不怒而威,带着凛凛威势。

    楚熠抬眸与她对视,淡淡道:“太后娘娘这么晚,如此兴师动众带人来此,就是为了要治我罪?”

    太后冷哼:“哀家接到守陵将军密报,说你不顾阻拦趁夜擅闯帝陵。哀家知你拥兵自重,便特地召了众位大臣前来做个见证。熠王,别说你现如今不过是个亲王,哪怕你是九五之尊,这帝陵也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这番话,太后说的极不留情面,直指楚熠借着手握大军,肆意妄为。

    在场的众位大臣,大都是太后精挑细选出来、与萧家、与太后有旧之人。

    当然,也不乏向来耿直、从不结党营私的纯臣。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熠身上。

    楚熠负手而立,俊美的面容,在月光映照下,尽是光明磊落的坦荡之色。

    “太后娘娘误会了。”楚熠一本正经回答道:“本王今夜来帝陵,是接到北衙线报,那伙刺杀父皇的谋逆之人,闯进了帝陵里……幸好本王来的及时,吓走他们,不曾让他们得手。”

    沈姝听见这话,目光古怪看向楚熠的侧脸。

    不得不说——

    向来性情端方的熠王殿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还真比楚湛那厮能蒙人多了。

    果然,楚熠的声音刚落,那些大臣之中,便响起一阵议论声。

    太后乍听见楚熠提到先帝棺椁,脸上极快闪过一丝异样。

    只是随即,她见那些大臣如此轻易便被楚熠带了节奏,沉肃的面容多了几丝怒火。

    “胡说八道!”太后沉喝道:“你当帝陵这么多守陵兵卒都是死人吗!若果真有贼人闯入帝陵,他们能看不见?明明闯进帝陵的只有你们三人,何来刺客贼人!说,你们趁夜闯入帝陵,究竟要做什么?”

    楚熠看着她,神色淡淡:“帝陵这么多守卫,全被太后布防在此处,看不见贼人也实属寻常。本王反倒想问问太后娘娘,为何贼人擅闯帝陵之际,娘娘还将守陵兵卒调至此处,让贼人得以趁虚而入?”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登时响起不安的躁动声。

    太后没想到楚熠会这么反将她一军,勃然大怒。

    “放肆!哀家是你皇祖母,你竟敢如此忤逆尊长,来人!把他们给……”

    太后的话,还未曾说完——

    一柄长剑夹裹着凛冽的威势,指向她的心口,让她的命令戛然而止。

    长剑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熠。

    “你敢拿剑指着哀家?!”太后不可置信地道。

    楚熠一双凤眸,如覆寒冰,冷冷睇着她:“本王说过,父皇没醒来之前,与承恩公府有关之人,皆是刺杀父皇的嫌犯。太后娘娘虽是本王长辈,可若想仗着身份助纣为虐,就别怪本王枉顾人伦纲常。”

    这样的话,若是别人说来,听上去或许狂妄无理到极点。

    可偏生从楚熠口中说出来,反倒有种正气凌然的气势。

    承恩公府自打被人发现沙弥尸首与之有关以后,再加上接二连三的事件,早已在文武百官心底被打上烙印。

    而此刻,楚熠剑指太后,虽说是忤逆不孝之举。

    可他话里的意思,却直指擅闯帝陵的“贼人”与承恩公府有关。

    众所周知,熠王向来有一说一,从不打诳语,更不会骗人。

    这样的举动,让在场百官,甚至那些与萧家、太后亲近之人,不由得都在心底偏信了熠王几分。

    太后惊惧看着指着自己的锋利剑刃——

    她这一生,见过横的,从没见过敢在她面前这样横的。

    她自来惜命,绝不会拿命去和狠人对赌。

    “你先把剑放下。”

    太后放缓了语气,脑子转的飞快:“到底帝陵有没有闯进过贼人,遣人一验便知。”

    她说着,一双眼睛冷不丁落在沈姝脸上,她似突然想到什么似得,故意提了口气,高声说道:“你父皇危在旦夕,唯有安定县主方能救他一命,如今万事先放一边,须得先救你父皇才最要紧。”

第315章 你最清楚

    沈姝心里早有准备,是以,对于太后突然“点名”,并不觉得意外。

    她很清楚,现如今的情势,太后和太子忌惮熠王,不敢硬来,必会拿她开刀。

    沈姝抬眸朝楚熠看去——

    眼见他神色骤冷,生怕他会因为自己一时动怒,做出鲁莽之事,惹人诟病。

    沈姝紧了紧袖中的玉匣,压低声音道:“殿下莫要动怒,既然咱们已经得了药方,该全力救治皇上才是。本来我就要救治皇上,如今不如将计就计,先进宫里去,趁他们不备,把皇上救醒……”

    这话让楚熠剑眉微蹙。

    他非但没有应下,反而给沈姝一个噤声的眼神。

    “太后打算如何救治父皇?”楚熠抬眸看向太后,淡淡问道。

    太后始终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毕竟,此时此刻,楚熠手里的剑,还指着她的心口。

    她慢声说道:“昨日太医院李家进献了一张药方,是前太医院院使李唯忠生前留下的,按药方所述,只有用白氏嫡裔之血才能救治你父皇……”

    她说着,意有所指道:“此事昨日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哀家还专门使人去熠王府告知于你,让你带安定县主入宫,熠王难道不知情么?”

    沈姝心里一凛。

    太后还真是硬刀子不行,换软刀子上。

    虽只是平平一句问话,却挖了个大坑。

    倘若熠王回答“不知情”,太后定会当众诟病他,不关心皇上,不顾皇上死活。

    倘若熠王回答“知情”——

    “本王自然知情。”就在沈姝思索间,楚熠已经开了口。

    沈姝心下一沉。

    果然,太后不可置信道:“你既然知情,不将安定县主送进宫里,反带她跑到这儿来……这是何意?”

    “难不成……今夜你来帝陵,抓捕逆党是假,妄图藏起安定县主才是真?”

    说到此,太后手抚心口,痛心地问:“熠王啊熠王,你究竟是心疼安定县主,舍不得让她放血……还是……还是根本就不想救你父皇?!”

    她的话,虽是询问的语气,却毫不掩饰质问之意。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沈姝身上。

    夜色深沉,原本并没有多少人,认出女扮男装的沈姝。

    然而此刻,经过太后两次暗指,在场所有人,全都认清了站在楚熠和楚湛中间的人,便是女扮男装的沈姝。

    即便沈姝心里早已有所准备,乍被这么多人注目,还是难免有些心慌。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察觉到她的动作,楚熠“唰”的一下收回长剑,伸出大手将沈姝密密实实护在身后。

    他高大的身影,和周身凛冽的威势,犹如一个港湾,隔绝掉了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让沈姝感到无比心安。

    楚熠抬眸看着太后,不客气地道:“李家算什么东西?先前父皇明明中了蝠鸟之毒,却被李成仁诊为风寒之症,此事多亏被安定县主勘破,才让父皇幸免于难。”

    “李成仁已死,在本王看来,他究竟是误诊,还是有意隐瞒父皇病情,尚且存疑。”

    说到此,他顿了顿,淡淡扫视一圈,又道:“父皇昏迷之前,钦定安定县主为他疗疾,还命太医院上下供县主驱使,想来那时父皇已对李家起了疑心。如今李家进献药方,动辄便要安定县主的命,李家这张方子,究竟是要救父皇,还是被人授意要害父皇,想必太后心里有数。”

    楚熠向来惜字如金,今日难得当众说出这么多话。

    再加上,这些话寥寥几句,便将皇帝、李家、沈姝三者的关系,挑明讲得清清楚楚。

    御赐沈姝太医院行走的圣旨,是皇帝昏迷前明明白白颁下的,做不了假。

    倘若李家真没问题,皇帝又怎会让沈姝这个小小县主,去太医院执事?

    事实摆在面前,在场诸位大臣,对于楚熠的话,不由得更加偏信几分。

    是以,原本投在沈姝身上的目光,都默默转回到太后身上。

    “熠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锤着心口,痛心质问:“什么叫哀家心里有数?难道哀家还能害自己亲生儿子不成?!”

    楚熠唇角嘲弄勾起,他再次抛出一剂猛料:“害没害,本王不清楚。本王只知道,父皇昏迷那日,太后是最后一个单独与父皇同处一室之人。父皇此番昏迷究竟是毒发所致,还是另有隐情,也只有太后最清楚。”

    这话犹如一记巨石投入静湖,登时在众人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承恩公府庶长子疑与刺杀皇帝之事有关。

    承恩公府密道直通太子东宫。

    这两件事,已经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现如今,熠王又说皇帝昏迷前,只有太后一人在场……

    这一连串的事情摆在眼前,只要有心人稍加思索,便能将其想个通透明白。

    在场大臣们惊疑不定将目光在太后和熠王身上来回打量。

    熠王是大周出了名的端肃知礼之人。

    现如今在太后面前,他非但不尊称太后一声“皇祖母”,就连见礼都无。

    可见,熠王这是打心底把太后给怀疑上了。

    俗话说的好,凡事皆有两面。

    众人看见熠王对太后的态度,无非只能猜测出两种结果——

    要么是熠王拥兵自重、妄图夺嫡、狂傲自大。

    要么……便就是太后和承恩公府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碰触了熠王的底线。

    可不管哪种可能性,都绝非是站在这树林里,你一言我一语、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种箭弩拔张的时刻,稍不留心,恐就成了池鱼,白白送了性命。

    一时间,本就寂静的树林,更加寂静。

    楚熠见火候差不多了,看向太后淡淡道:“本王丑话说在前头,父皇当初既赐旨要安定县主医治他的病,本王便容不得别人插手,任何人都别想用假方子来糊弄本王,父皇的病,亦不劳太后费心,明日起,安定县主和本王,自会开始医治父皇。”

    说完这话,他当众执起沈姝的手,越过太后的御辇,朝帝陵外头走去……

第316章 没有废棋

    楚熠带着沈姝和楚湛,闲庭信步穿过御辇后的大臣、以及树林里静默站立的兵卒。

    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没人敢上前阻拦,更没人敢对楚熠动手。

    太后接二连三被楚熠用话堵回来,还被这样带了节奏,气的胸口发疼。

    可是,方才楚熠用剑指着她的模样,委实太过骇人。

    她纵然有心想让兵卒对楚熠强硬下手,可却更怕如今这个六亲不认的孙儿,会像当年只身杀入北狄取下北狄可汗头颅那样,砍下她的头。

    是以,太后只能目光阴沉目送楚熠带着沈姝和楚湛离开,却说不出一句“拿下。”

    待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太后捂着心口,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泣声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哀家究竟造了什么孽,竟然摊上这样的煞星,他为了那个女人,连皇帝的身子都不顾……皇帝啊皇帝,你怎会生出这么个逆子,哀家苦命的儿子啊!”

    她的声音在寂静树林里回响。

    可是,她说出来的话,相较于先前熠王当众抛出的那些事,却显得苍白无力、欲盖弥彰。

    在场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袖手而立。

    可无论是那些亲近萧家、忠于太后之人,还是那些被太后特地叫来的纯臣,都不约而同的,在心底有了各自的主意……

    ※

    天亮之时——

    帝陵外头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传进了东宫太子楚信耳中。

    楚信脸色铁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不死,带了那么多人去帝陵,却连手都不敢动,要她活着有何用处!”

    禄公公听见这番口不择言的话,吓得登时垂下了头。

    楚信见状,自知失态,脸色更阴沉几分。

    “她如今打算要做什么?”他问道。

    禄公公:“看样子,似是打算暗中命人口书笔伐一番,先将熠王的名声搞臭……”

    “愚蠢!”太子冷声道:“楚熠又怎会在乎这些虚名。”

    突然,他想到什么,眉心微动:“楚熠果真说,要和那姑娘一道,从今日起开始医治父皇?”

    “正是。”禄公公答道:“听暗中观察的影卫说,那姑娘袖子里好似藏了东西。”

    太子眼眸微眯,脸上登时显出阴鸷之色。

    他沉默几息,对着禄公公说道:“太极殿那边,让人盯紧了。司天监的日子,也该选出来了,别让本宫的太子妃等太久,本宫还等着她进门为本宫办事呢。”

    禄公公垂首应下:“李家那张方子,熠王不认,这招棋是不是要废掉……”

    “本宫从来不下废棋。”太子垂眸说道:“本宫说这张方子是唯一能救父皇的,它便一定是唯一能救父皇的。李家人活着递方子,楚熠不信。那就让他们用命递,不管楚熠信不信,只要天下人信,这事便就成了。”

    *

    沈姝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凌晨他们从帝陵回来,熠王便命影卫将玉匣拿给了暮和,强制命令她去歇息。

    沈姝心系着药方,辗转反侧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她匆匆梳洗一番,用过午食,便快步去了暮和落脚的小院。

    出乎沈姝的意料——

    小院里空空荡荡,并没有暮和的影子。

    “暮先生呢?暮先生去了何处?”她随手招来影卫问道。

    影卫:“暮先生说药方用了特制的东西书写,他去北衙找工具,将药方复原出来。暮先生让您莫要挂心,他复原好了药方,便会快马回来。”

    沈姝闻言,心下微松。

    “殿下昨日说,要我今日进宫去给皇上医治……”

    她话还没说完,影卫便低声禀道:“殿下交代下来,宫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请姑娘趁这时间,好生歇息两日,他后日会亲自来接姑娘进宫。”

    沈姝眉心微动。

    虽然她不知道宫里还有什么事,也明白楚熠这样安排定有深意。

    她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什么,转身正打算去看望三哥——

    却突然看见,楚湛正神色匆匆朝着她走了过来。

    “你随我去个地方。”楚湛走到沈姝面前,急声开口:“有个人我想让你帮我瞧瞧。”

    沈姝戒备看着他:“去什么地方?瞧什么人?”

    “时间紧迫,我路上与你详说。”楚湛肃容答道:“跟昨夜之事有关。”

    沈姝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心知有异。

    她犹豫一瞬,随手招来三四个影卫随身,又命人备了马车,这才跟着楚湛离开了庄子。

    因着楚湛要跟她说事儿,事急从权,沈姝便让楚湛也坐进马车里。

    一进马车,楚湛撸起袖子,用折扇拼命扇风,脸上难掩焦躁之意。

    他看着沈姝道:“我去找了刘一流,你猜怎么着,那厮竟然跑了。”

    “跑了?”沈姝不可置信地问:“他们刘家不是世代都在此守陵吗?他何时跑的?跑去了何处?莫不是被人给抓走了吧!”

    楚湛冷哼:“以他的能耐,被人抓走倒不至于。算算时间,应是送咱们进暗门以后,便直接跑了。我看,十有八九是他给太后报的信儿。”

    沈姝古怪看着他:“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背后的人,跟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既在一条船上,他又怎会给太后报信?”

    说到此,沈姝好奇地又问:“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到现在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楚湛停下手里的扇子,坐直身子,看着她:“你可记得,刘一流跟你说过,帝陵那道暗门,是先帝为他合寝的妃子所留?”

    沈姝点了点头。

    对于这句话,她印象极深,尤其在昨夜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密道以后,便更难忘掉。

    “那妃子便是先帝的齐太妃。”楚湛看着她,意有所指道:“太妃自先帝崩逝以后,便在静云寺剃度礼佛。这道暗门,别人不知,作为齐太妃百年之后的寝陵,她自然知晓。”

    沈姝愕然一怔。

    “这么说来,刘一流……莫非是齐太妃的人?”

    楚湛摇了摇折扇:“确切说,刘一流一家,都是先帝留给齐太妃的人。”

    说到此,他顿了顿,看向沈姝:“我原也没猜出个中缘由,直到你发现先帝遗骸手里的佛珠……”

第317章 静齐师太

    “佛珠?”沈姝诧异地问:“佛珠跟齐太妃有什么关系?”

    楚湛看着她道:“先帝入殓帝陵之时,是太后亲自服侍先帝入的棺椁,先帝手中,绝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主墓室的门只有熠王手里的玉佩才能开启,咱们进主墓室以后,棺椁非但是打开的,先帝手里也多了东西,足以证明,是有人故意将这些线索放到进了主墓室里。”

    沈姝蹙眉沉思:“你的意思,这些都是齐太妃做的?可她即便知道暗门,没有玉佩,又怎能进这墓室?况且,就算真的是她,放这些东西进主墓室里,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要当面问问清楚了。”

    楚湛似笑非笑地道:“实不相瞒,我找刘一流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从不曾吐露过暗门之事,直到云灵郡主中了毒血昏迷不醒,再找他时,他才松口。前世亦是如此,直到最后……总之,刘一流是齐太妃的人无疑,至于其他的,都要见到齐太妃才能知道。”

    沈姝见他提到前世,似有未尽之意。因知道他前世入帝陵之时,已是她死后之事,想来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便不再追问。

    两人一路无话。

    静云寺距离长公主的庄子和帝陵都不算太远,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在静云寺门口停了下来。

    相较于京城大护国寺与云疆福云寺的香火鼎盛,静云寺只是位于静云山上,一间非常非常小的寺庙。

    沈姝和楚湛刚下车,就有一个身穿海青袍的比丘尼迎了上来。

    “施主,静云寺只接待女施主,请公子留步。”

    楚湛早已料到会被拦在外头,朝沈姝递了个眼色。

    “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沈姝眉心微动。

    难怪楚湛过来定要把自己拉上,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不动声色垂眸,朝比丘尼合十一礼,便跟在她身后进了寺院。

    寺院虽在小,却胜在清雅。

    院子洒扫得极干净,松柏郁郁葱葱,佛香缭绕,让人闻之忘忧。

    比丘尼将沈姝一路带至正殿,刚上台阶,沈姝便看见一个老者正跪坐在正中的蒲团上。

    虽然沈姝只是从背后看去,并未看到老者的面容,也能感觉到她通身散发出的,与众不同的气韵。

    那股气韵绝非寻常人所有。

    这让沈姝笃定,此人定是齐太妃无疑。

    沈姝不由得加快脚步。

    她前脚踏进殿中,齐太妃主动开了口:“安定县主,你来了。”

    沈姝微怔。

    “太妃万福。”她忙福身道。

    齐太妃站起来,转过身,双手合十道:“贫尼已出家三十余载,早已不是红尘之人,贫尼法号静齐,县主唤我师太便可。”

    沈姝双手合十还礼。

    她刚抬起头,猛地一怔。

    齐太妃长得与永宁长公主、云灵郡主有些相似。

    而此时,这张让沈姝略感亲切的面容,眉心却有一道香灰印记!

    一道香灰印记,便意味着只剩下一日阳寿。

    算算时间,齐太妃的大限……应是在明日?

    意识到这点,沈姝心下微惊。

    她不动声色打量齐太妃的面容,见她虽然年迈,可神色矍铄,根本不像有病在身的模样。

    既非有病在身,却突然殒命。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极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沈姝心下一沉。

    难不成……

    楚湛让她来“看”的真正目的,便是要看齐太妃有无生命危险?

    “县主在看什么?”齐太妃看着沈姝的眼睛,温声问道。

    沈姝回过神来,忙垂下眼眸:“只是……看见师太,想起了云灵郡主。”

    齐太妃听见这话,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只是随即,她看向沈姝:“听闻你和云灵是手帕交,云灵身上的毒,就拜托你了。”

    沈姝连道不敢,低声回道:“师太切莫太过忧虑,如今我们既已得到药方,必能为郡主解毒。”

    齐太妃欣慰地点了点头。

    “永宁说你是个心善的,你既这样说,我自然很是放心。”

    她说着,捻动手里的佛珠,沉默几息,终于开门见山说道:“今日县主特地登门,想来是遇上什么困惑之事,不妨说来听听,若贫尼知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姝正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相询,听齐太妃这么说,心下微松。

    她沉吟几息,低声问道:“敢问师太,刘一流可是师太的人?”

    齐太妃毫不犹豫点头。

    “刘家世代守护帝陵,深得先帝器重,先帝生前在帝陵为贫尼留了一道暗门,希望贫尼百年之后,能去陪他。此事先帝只交代给刘氏一门,是以,在贫尼寿终之前,刘家人暂且为贫尼差遣。”

    这话与先前楚湛猜测的毫无二致,看来齐太妃并未说谎,也没打算有意隐瞒。

    沈姝松了口气,忖度着又问:“既然如此,凌晨太后突然率军围上帝陵,可是刘一流报的信儿?”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直接,令齐太妃捻动佛珠的手,都微微一顿。

    齐太妃沉默几息:“是他报的信。”

    此话一出,沈姝脸色微变。

    “刘一流为何会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齐太妃坦然与她对视,温声道:“县主勿怪,此事是贫尼交代他做的。倘若没有今日凌晨之事,贫尼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与县主敞开心扉坦诚相告。”

    沈姝杏眸微眯,心下有些不悦。

    “师太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凌晨太后围上帝陵,要治我们的罪,若非熠王在场,我与小王爷擅入皇陵之事,太后必不能善罢甘休。师太可曾想过,刘一流做这种的事,无异于把我和小王爷往死路上逼?”

    齐太妃神色不动:“县主多虑,我既做出这样的安排,定有万全之策帮助县主和瑞王脱身……”

    说到此,她顿了顿,看向沈姝:“实不相瞒,自先帝崩逝以后,为了保命,我与永宁小心翼翼度日,若非此番云灵中毒昏迷,我也不会下决心出手。如今既已出手,势必要万无一失。将消息递给太后知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沈姝眸色微冷:“师太究竟有多少像这样的不得已,何不悉数告知?”

第318章 还是佛珠

    沈姝这般直接了当的问话,其实已经相当不客气。

    她能理解,先帝崩逝之后,太妃为了自保,暗中蛰伏、明哲保身。

    从齐太妃方才的话中,也能猜的出来,把他们进入帝陵之事,告诉给太后知道,八成是要以此试探熠王的反应。

    现如今见她主动登门,摆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姿态,想来是对熠王的反应很满意。

    可是,试探归试探,动辄拿人命来做试探,这等事无论摊到谁头上,都不会乐意。

    倘若熠王没有手握重权、身手不凡——

    今日太后在帝陵里布下的那些兵卒,想必不会如此轻易罢休。

    沈姝生性耿直,最厌拐弯抹角的算计。

    是以,即便齐太妃是云灵郡主的亲外祖母。

    因着这份算计,沈姝也再难生出亲近之意。

    齐太妃见沈姝对自己如此不客气,并未恼怒,反而由衷松了口气。

    这些年以来,她小心翼翼守护着当年的秘密,明知申诉无望,亦憋着一口气,只想有生之年能看见真相大白的那天。

    现如今,眼前这个小姑娘,既是白信后裔,又是这么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还独得熠王如此青睐。

    想必那件事,到她手里,定能够大白于天下。

    这么想着,齐太妃矍铄的双眼更加明亮。

    她停下手里捻动的佛珠,淡笑着将佛珠递到沈姝面前:“县主觉得我这串佛珠如何?”

    沈姝犹在气头上,冷不丁被齐太妃这么问,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垂眸,朝那串佛珠看去。

    只是一眼,沈姝便再顾不得去指责齐太妃的试探之举,全副身心都被那串佛珠吸引。

    那是一串上好的檀香木佛珠,黑色的珠子因常年被人佩戴,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

    然而,吸引沈姝的并非是这串佛珠的成色,而是它的样子。

    它几乎和太极殿皇帝昏迷那日,沈姝在皇帝手心发现的那串珠子一模一样。

    更和凌晨在帝陵里,沈姝从先帝遗骸手里抠出来的珠子一模一样!

    “这珠子……”沈姝刚开了个头,忽然想到什么,又堪堪咽下:“这珠子甚好。”

    齐太妃笑了。

    “县主好眼力。”她将佛珠往沈姝眼前推了推:“这珠子是当年先帝所赐,名曰镇魂珠,是西域贡上的珍品。整个大周朝唯有两串,先帝赐予我与太后一人一串,细算下来,我已经有三十多年都不曾将它离过身了。”

    沈姝眉心微动。

    只有两串,一串在齐太妃手上,另一串则在太后手里……

    在这样的时刻,齐太妃突然说出这种话,由不得沈姝不多想。

    “太妃有话不妨直说。”沈姝不动声色地道:“太妃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太妃肃容看着她,意有所指道:“此事非同寻常,若只靠我来说,空口无凭,实难取信于人,不如县主和熠王自己去查……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只要有心、有魄力,便能查的出来。”

    沈姝闻言,眉头蹙的更深。

    她能听的出来,那句“有心、有魄力”并非是说给她的,想来应是说给熠王听的。

    就连熠王如今的身份和权势,都要靠心和魄力才能查出来的事……

    绝不简单。

    齐太妃见沈姝目露踌躇之色,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将佛珠放进她手里:“这串佛珠我便送给县主做见面礼,只要县主能堪透其中的秘密,相信县主定有所收获,不需此行。”

    沈姝抬眸,看着齐太妃眉心那道香灰印记,动了动唇,有心想要说些什么——

    齐太妃却突然转过了身:“时候不早,静云山夜雨多,县主还是尽快下山的好。”

    话音一落,就有先前为沈姝引路的比丘尼从门外走进来,对着沈姝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姝见状,只得按下心中的疑问,犹豫几息,从桌子上拿起佛珠,告辞离开。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一个比丘尼从侧殿走了进来:“师太,刘一流飞鸽传书来请示,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齐太妃温声回答:“告诉他,我已将佛珠交出去,若他想继续,便去投靠县主。倘若他不愿……也不勉强。”

    ※

    方才在殿中,沈姝还不曾发觉,山中不知何时已飘起了小雨。

    待她走出静云寺,楚湛撑着一柄油纸伞,正站在寺门外的台阶上等她。

    身后浓绿的青山和缥缈的烟雨,将楚湛欣长的身姿、如画的眉眼,衬托得像一副浓淡相宜的画卷。

    沈姝有一瞬间的怔神,只觉得此情此景,仿佛在什么时候见过,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如何?”楚湛看向她,挑眉问道。

    沈姝回过神,犹豫一瞬,提步走到伞下:“承认确然是刘一流给太后报的信,还给了一串佛珠,让我们自己去查。”

    她说着,便将那日在太极殿里,发现皇帝昏迷时,看见的佛珠和种种古怪现象,边走边告诉给楚湛听。

    楚湛看向她手里的佛珠,眉头微蹙。

    他沉吟地道:“齐太妃一向谨小慎微、明哲保身,如今她既主动开口给你佛珠,想必这佛珠背后的含义不一般。”

    沈姝点了点头:“现如今,只能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她说着,忖度着又道:“我在太妃眉心,还看见了寿终印记,算算时间,大概是在明日此时。”

    楚湛闻言,桃花眼微眯。

    “她不能死。”楚湛果断说道:“当年先帝驾崩以后,先帝那些后宫妃子,悉数被太后赐死,唯独只留下了齐太妃,这其中必有缘由。齐太妃手里定有克制太后的底牌,若是让她死了……”

    “不为这些,我也不会让她死。”

    沈姝截去他的话头,看着他道:“她是云灵郡主的外祖母,云灵是我的朋友,亦是哥哥的救命恩人,我若见死不救,待到云灵醒来,实难再有颜面见她。”

    楚湛闻言,神色有些复杂。

    ”刘一流将咱们进帝陵之事传给太后,齐太妃这招试探算不上光彩,便是你不救她,也无需自责。你这种随意就为人两肋插刀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这话让沈姝一怔。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道:“我还为谁两肋插过刀?”

第319章 宫里变故

    楚湛明显一怔。

    随即,他桃花眼微闪,带着笑意:“自然是我,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回来找你。”

    沈姝杏眸划过一丝疑惑,她对楚湛说的这些毫无印象。

    不过,倒是有一点,让她觉得异常困惑。

    “回来?你是从何处回来?”

    楚湛但笑不语。

    他做了“请”的手势,岔开话题:“走吧,时候不早,若我所料不错,太妃若果真有难,定与太后有所关联,此事,恐还得熠王殿下出面才行。”

    沈姝紧了紧手里的佛珠,神情一肃,心知这件事最要紧,便不再追问方才的话题,低头上了马车。

    *

    因太妃大限就在明日,沈姝自然不能继续回永宁长公主的庄子上,等着熠王后日来接。

    是以,她直接坐着马车,同骑马的楚湛一道,往京城里赶。

    紧赶之下,一行人堪堪在黄昏,城门关上之际,进了京城。

    今日黄昏的京城,好似与寻常时候不太一样。

    自打进了城门以后,沈姝透过纱帘,便看见街上沿路各处张灯结彩,乍看之下,有几分喜庆。

    只是过往行人的脸上,却不见有多欢喜。

    不止沈姝,就连一直跟在马车旁的楚湛,也发现了城里的异样。

    “去打探一下,京城里今日出了什么事。”楚湛随手点了个暗卫吩咐道。

    暗卫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便将今日之事,打听的十分清楚。

    楚湛听过之后,眉头紧锁,命人将马车驶进街边偏僻的小巷,隔着纱帘对沈姝道:“司天监定下太子和萧晴初大婚的日子,就在三日以后。”

    “三日后?”

    沈姝掀开纱帘,诧异地问:“虽说现如今承恩公府声誉有损,可却没定罪,就算要跟东宫联姻,时间怎会这么仓促?”

    楚湛冷笑:“此番太子向太后求娶萧晴初,本就打着为皇上冲喜的由头,司天监那边算出正好在三日后有大吉之日,利于皇上龙体,冲喜冲喜,自然是越快越好。”

    这话让沈姝杏眸微眯。

    若说先前太子突然求娶萧晴初,是为了逆转在朝臣心中的形象。

    可这么早就匆匆迎娶萧晴初,绝非一向最爱藏头露尾、坐收渔利的太子所为。

    “太子这么仓促要娶萧晴初,究竟想做什么?”沈姝疑惑地问。

    楚湛的脸色难得有几分凝重。

    “我去查查此事,熠王那里有劳你传信儿。”

    说完,见沈姝点头应下,他便当即转身,打马离去。

    待他离开,沈姝略一思索,便让马车直接驶去北衙。

    马车到达北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为了不引人瞩目,沈姝让马车在侧旁的小巷停了,独自朝北衙大门走去。

    她刚走到北衙门口,便看见暮和正从北衙里走出来。

    沈姝眼睛一亮,忙迎上前见礼。

    “暮先生,殿下可在衙门里?”

    暮和一见是她,脸上尽是诧异之色。

    “你不是在庄子上吗?怎会突然进京来?”

    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他的声音,绷得有些紧。

    沈姝不便与他多说齐太妃的事,只得含糊回答:“突然想起有些事,要与殿下说,便进京来了。”

    这本是平平一句话,听在暮和耳中,不觉想起那日在宫里,眼前这姑娘和熠王殿下手牵手的模样。

    他自觉将沈姝这话,理解为:想殿下,所以进京来。

    暮和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他沉默几息:“殿下今夜在太极殿照顾皇上,刚进宫去,姑娘若是想见,怕要等到明日了。”

    “明日?”沈姝微怔。

    她没想到,一路赶到北衙来,竟会扑个空。

    纵然她能等到明日,可齐太妃明日的大劫,却等不到明日告诉熠王以后再做打算。

    沈姝略一沉吟,抬眸看向暮和:“先生将药方拿到北衙来,可是已经将药方复原了?若是复原了,先生不妨将药方拿给我瞧瞧,咱们也好趁着殿下值夜,进宫去给皇上医治,可好?”

    既能趁机医治皇上,还能将齐太妃的事,当面告诉给熠王,可谓是一举两得。

    沈姝想的虽好,可听在暮和耳中,却是如临大敌。

    暮和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变得有几分僵硬。

    “药方……复原还需要些时日,姑娘不妨暂且先回去,待到殿下去接你时,或许就有了。”

    他难得将话说得如此含糊,让沈姝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不对劲。

    沈姝疑惑地打量着暮和,越看越觉得不对头。

    “先生今日与寻常时候,好像有些不大一样,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她试探地问。

    “无事。”暮和绷紧面容:“自然无事,姑娘多虑了。天色已晚,我送姑娘回县主府。”

    他说着,迈开脚步就要往台阶下走。

    “我有重要的事要找殿下,先生不必送我回去,我自去宫里找殿下便是。”

    沈姝状似无心说出这句话,目光却紧盯着暮和的反应。

    果然——

    “不可。”暮和迈出去的脚步赶忙收回来,绷紧的面容,终于有了疑似紧张的神色。

    “今夜殿下在宫里有布置,姑娘若进宫去,多有不便。姑娘不如早些回去,待到明日一早,殿下从宫里出来,我会第一时间转告殿下姑娘登门之事。”

    沈姝听见这话,心里没来由一沉。

    她下午才在齐太妃眉心看见香灰印记。

    正如楚湛所言,这世上敢动齐太妃的人不多,太后就是其中之一。

    此刻,乍听见暮和说熠王今夜在宫里有布置……

    沈姝不由得不多想。

    思及此,她看向暮和,追问道:“殿下在宫里究竟有什么布置?”

    暮和面露踌躇,显然不打算向沈姝透露。

    沈姝见状,忙道:“实不相瞒,我这边也有些事,恐与宫里有关,须得当面告诉殿下,若是晚了,怕会耽误时机。”

    暮和听她这么说,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知道沈姝有些本事,既说出这种话,想必定然有什么重要的情报。

    是以,暮和神色一肃,不敢再开口拖延。

    他犹豫几息,果断道:“我去给你寻身衣裳来,你同我一起扮作太医进宫去。”

第320章 皇后驾到

    沈姝扮作太医的模样,在宫门关闭前,跟着暮和进了皇宫。

    自从皇上昏迷以后,太医院日夜都有人值守。

    又因李成仁的死,先前那些巴结李成仁的太医,也悉数慑于熠王的威势,纷纷引咎或是递了辞呈,或是请了病休。

    暮和作为皇帝昏迷之前,钦点入太医院的人,又加上深受熠王信任,即便没被委以太医院院使之职,也在熠王暗中支持下,肩负了太医院日常调配的工作。

    是以,暮和带着扮作小太医的沈姝进宫,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沈姝一进宫里,明显感觉到皇宫里不同以往的肃穆氛围。

    且不说宫中行走的禁军明明比以往多了一倍。

    就连平日里随处可见来往走动的内侍和宫女,也几乎很难看到身影。

    暮和带着沈姝,先去太医院拿了医箱,然后才往太极殿方向去。

    直到两人抵达太极殿,夜色更深了些许。

    沈姝跟在暮和身后,刚上了台阶,就看见多日未见的周进喜,竟躬身守在正殿门口。

    他的身形看上去明显比以前佝偻许多,那张老脸在殿门前灯火的照亮下,也泛着不正常的苍白,看上去似是大病初愈。

    沈姝知道周进喜在皇帝昏迷第二日,就被熠王从慎刑司里抓走了。

    可现如今,竟又被熠王从北衙放出来……

    沈姝目露疑惑,一时猜不出熠王究竟有何用意。

    正思索间,周进喜瑟瑟上前,朝暮和躬身见礼:“暮太医,您来了。”

    态度不似先前那样,有大太监的倨傲,语气中反而夹杂着对暮和的怯意。

    暮和看着他,语气淡淡道:“烦请周公公跟殿下通报一声,下官来给皇上施针了。”

    周进喜赶忙称是,转身低头进了殿中。

    他前脚刚进殿里,一个诧异的声音,突然从沈姝与暮和身后传了过来——

    “暮太医不是下午才出宫么?怎会深夜里又进宫来?可是皇上的身子有何不妥?”

    是个中年女声。

    温和又不失威严,带着些微焦急。

    沈姝从未曾听过这个声音,却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而站在她前头的暮和,听见这声音,身子一僵,赶忙转身。

    他越过沈姝,恰到好处将她挡在身后,上前见礼:“皇后娘娘万福。臣今日翻看医书,看到家师手稿,夜里施针,会对病情有所助益,是以特地提前进宫来为皇上施针。”

    听见他的话,沈姝立时意识到,声音的主人便是大周朝的皇后,更是熠王的亲生母亲。

    她把头压得更低,赶忙在暮和身后跪地行礼。

    这原本是个臣子第一次觐见帝后的寻常动作,可太医在宫中行走,惯常见到皇后,多是行揖礼。

    沈姝这么一跪,便立时引起了皇后的侧目。

    “这位太医如此面生,是新进的太医吗?”皇后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好奇。

    沈姝一听这话,头皮登时一紧。

    她现在乔装打扮成太医的模样,若是顺着皇后问话,信口胡诌个太医的名字,即便过了眼前这关,日后若被人发现,还是犯了欺瞒之罪。

    可倘若她此刻亮出身份……又怕坏了熠王的安排。

    然而,沈姝心里非常明白,此时此刻,她除了说出真实身份,好似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这么想着,她定了定神,正欲开口——

    “母后,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殿里来。”

    楚熠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这声音成功转移了皇后的注意,皇后的目光从沈姝头顶收回,看向从殿里匆匆走出来的儿子。

    皇后眸光微动,眼底带着些许疑惑。

    “今日觉得心里慌的很,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她说着,越过沈姝,直接进了正殿:“你不在寝殿陪你父皇,出来做什么?”

    “听见您的声音,出来迎一迎。”

    楚熠随口说道,目光在沈姝头顶停了一瞬,看了暮和一眼,而后转身跟着皇后进了殿中。

    沈姝始终没有抬头,听见众人的脚步声皆进了殿中,心下微松,赶忙从地上站起身,躬身跟在了暮和身后。

    皇后在场,暮和既已说了要“施针”,便不敢耽误。

    他轻声告诉沈姝“跟上”,便和往常一样,走到皇后面前告了声罪,直接走到榻前。

    因是施针,太监在皇帝榻前竖起屏风,隔绝掉众人视线,又将皇帝除了上身的衣衫,这才躬身退至屏风外头。

    半透明的屏风,既能让屏风外头的人可以看见里头的情况,又能恰到好处掩住皇帝的身躯。

    屏风里头,就只剩下暮和与沈姝两位为皇帝施针的“太医”。

    沈姝背对屏风,总算默默松了口气。

    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皇帝的身体,与暮和施针上头。

    多日未见,病榻上的皇帝,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枯槁消瘦。

    虽然大不敬,沈姝脑中还是浮现出“行将就木”四个字来。

    暮和从医箱里拿出一套特制的金针,开始为皇帝施针。

    这还是沈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暮和的针法。

    不亏是前太医院院使章思淳的关门弟子——

    暮和本身就有功夫在身,施针的力道恰到好处,又稳健如飞。

    而他所用的针法,沈姝也不陌生。

    正是她先前曾用来给影五解毒时,用的那套针法。

    只是,那针法用在影五的离罔草之毒上,尚且还有功效。

    可用在昏迷的皇帝身上——

    沈姝一看,便直觉知道,只能是无功也无过。

    屏风里头在施针,屏风外头,整座大殿,寂静无声。

    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注视着屏风里“太医”忙碌的身影。

    好似皇帝会因为暮和的施针,而突然醒来一样。

    半个时辰过去——

    一套针法用下来,即便是功夫傍身的暮和,额头都冒出不少冷汗。

    在此期间,沈姝也没闲着,仔细查看皇帝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

    自然也没什么不妥。

    沈姝心知,除了传说中的云疆九转还魂汤,皇帝几乎没有醒来的希望。

    而照现如今皇帝的身体状况这么下去,恐怕不出一个月,皇帝便就……

    她实在不敢往下想。

    暮和收了金针,带着沈姝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皇帝没有醒过来,便已经证明,今日的施针和往常一样,不堪大用。

    皇后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暮和走到皇后面前,说了些惯常说的那些无关痛痒的叮嘱,正欲带着沈姝离开——

    “等等。”皇后看着暮和,突然开口问道:“暮太医可曾见过李家进献的药方?你来说说,那药方究竟有没有用?”

第321章 疯傻之人

    皇后这话,让暮和明显一怔。

    暮和自然是见过那张药方的。

    抛开熠王殿下和沈姝的关系不谈,只说那张药方——

    药方里面写的东西,太过匪夷所思,他自然是不相信的。

    “臣……师从前太医院院使章思淳,自幼熟读医书,像这样的方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所以臣以为,这方子确然不妥。”

    皇后听见这话,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那本宫且问你,皇上如今的昏迷之症,你以前可曾听过,可曾见过?”

    暮和:“不曾。”

    “既然病症不曾听过也不曾见过,你又如何知道,这药方是不妥的?万一它就是真的药方呢?”皇后质问道。

    皇后的声音,带了几分焦虑,语气也难免有些冒火。

    一旁的楚熠眸光微沉。

    暮和已经赶忙双膝跪地:“皇后娘娘明鉴,李家进献的药方上所列之物,皆是剧毒,至于蝠鸟更是先帝在世时,亲自下令铲除的邪物,这方子委实不妥,稍有不慎……皇上恐有性命之忧啊!”

    听见这话,皇后神色微恸。

    她抬眼看向已经撤去屏风的床榻上,皇帝枯槁瘦削的面容,忧心至极地道:“可若不试一试,这么下去,皇上的龙体……”

    “母后。”

    楚熠在旁开了口:“母后切莫忧心,儿臣会想办法救醒父皇,绝不会让您担心的事发生。”

    这话让皇后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她转眸看向楚熠:“凤时,我听说你对那个安定县主动了心……我也听到有人说,你为了护住安定县主,故意说那药方是假的……”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熠打断:“母后怎能听信这种无稽之谈,儿臣的为人,您还不清楚么?”

    皇后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到楚熠面前。

    她的脸上,尽是忧心的神色:“母后自然不相信他们说的话。我清楚你的为人,你这孩子从小最重情,这是第一次看上别人家的姑娘,没想到又与这药方有关。我就是怕……万一这药方是真的……你该有多为难。”

    这话因是由心而发,是以,声音里充满了关切之意,还带着惶惶不安。

    楚熠向来冷硬的面容,缓和不少。

    “您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臣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父皇的事情,您放心交给儿臣。您这几日为了父皇操劳太过,好好回去休息,儿臣跟您保证,不出十日,儿臣定能找到办法让父皇醒过来。”

    楚熠很少跟人保证什么,这话说出来,顿时缓解了皇后的焦虑。

    皇后点点头:“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她顿了顿:“你皇祖母和你皇兄那边……”

    楚熠淡淡截去她的话头:“太后和皇兄的事,儿臣心里有数,母后不必忧心,眼下当务之急是父皇的病,其他的……日后再说。”

    皇后看着他,想再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见楚熠不愿多谈,皇后转身,目光落在跪伏在地的暮和等人身上,温声道:“暮太医平身,方才是本宫心急了,皇上的身子,还有劳暮太医费心。”

    暮和连称不敢。

    方才因在殿外,夜色深沉,又一直忧心皇上的龙体,皇后并未发现不妥。

    然而此刻,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暮和身后那个,比之暮和看上去明显小一圈的太医身影——

    皇后似发现了什么,神色微怔。

    “这位小太医本宫从未见过,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她对着沈姝道。

    始终跟在暮和身后的沈姝闻言,心里一紧。

    “母后。”旁边的楚熠见状,忙出声:“天色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他说着,就欲将皇后往殿外引。

    然而,皇后不旦脚步未动,就连目光都始终没有离开沈姝的头顶。

    “不急着回去。”皇后随口说道:“我今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这与你多说说话。”

    她说着,直接走到沈姝的面前,用一种疑惑的语气轻唤:“小太医?”

    到了这种情势下,沈姝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皇后万福。”

    她绷紧头皮,默默屏住呼吸,抬起了头。

    因着方才暮和施针的关系,寝殿的烛火十分明亮。

    此时此刻,烛火将沈姝的小脸,映得莹白如玉。

    皇后仔细打量她的小脸,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而她面前的沈姝,则眼尾微垂,不敢贸然抬眼与她对视。

    可尽管如此,沈姝亦是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了皇后的容貌。

    今日的皇后,身穿家常素白春裳,并未着翟衣。

    她的眉眼与楚熠有几分神似,通身的气质温和,又带着些许威严,让人心生好感之余,又不敢太过亲近。

    此刻,沈姝虽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去,然而,当她看到皇后面容的瞬间——

    她脑中久违地、再次浮现起了“前世”画面。

    画面里,皇后也是身穿素色衣裳,却不似现在这样整齐干净。

    画面里的她,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也有几分凌乱,那双与熠王有几分神似的眼眸,有些呆愣发直,唇角还带着痴痴的笑。

    这样子,活脱脱像个疯傻之人!

    意识到这点,沈姝脸色一僵。

    虽说皇后是熠王的亲生母亲,可她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前世”太子登基为帝,九五之尊。

    眼前这位,自然便成了最尊贵的太后。

    她怎么会疯呢?

    她为何会疯呢?

    沈姝满脑子都是问号。

    许是因为太过惊讶,她竟出人意料的抬起眼眸,正巧与皇后四目相对!

    她清楚看见皇后的瞳仁闪过一抹诧异。

    沈姝头皮一紧:“皇、皇后娘娘……”

    然而,她的话刚说出口——

    皇后若无其事移开视线,侧头对楚熠道:“我这会儿还真有点乏了,先回宫去,明日一早再来。”

    说完这话,皇后扶着身侧内侍的手,宫步轻移,朝殿外走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的实在太快。

    直到皇后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外,沈姝才算回过神来,彻底松了口气。

    楚熠走到沈姝面前,嗓音低沉地道:“今夜之事,本不愿让你知道,现如今时辰不多,你既来了,便同我一道去吧。”

    说完这话,他也不问沈姝究竟为何进宫,要做什么,直接牵起沈姝的手腕,带着她大步往殿外走去……

第322章 忤逆不孝

    沈姝穿着一身太医服,跟在楚熠身后。

    待到出了太极殿,便看见二三十个飞鱼卫,正列队在殿前。

    楚熠淡淡颔首,飞鱼卫便疾步朝着宫城的东侧走去。

    沈姝看着他们去的方向,瞳孔微缩。

    “殿下这是要去……仁寿宫?”沈姝压低声音问道:“这么晚,带这么多人过去……”

    楚熠边下台阶边道:“既然知道仁寿宫里有可能有一串佛珠,是导致父皇昏迷的东西,那就应该去把它搜出来,好生研究一番,说不得便能找到解毒之法。”

    沈姝诧异地追上他:“咱们不是已经在帝陵里得了药方吗,只要按照药方配出九转还魂汤……”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熠打断:“九转还魂汤并非万能,太后既然下毒并未夺去父皇性命,想必定有法子解开父皇身上的毒,这才是给父皇解毒的万全之法。”

    沈姝眼底更加疑惑。

    她正欲开口再问,就见楚熠忽然顿住脚,转身朝远远跟在后头的周进喜招手道:“你去找身内侍的衣裳来,让县主换上。”

    周进喜躬身应下,上前几步,对着沈姝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熠看着沈姝道:“你这身太医服,去仁寿宫太过显眼,且去换身衣裳,我在这等你。”

    这突然的安排,让沈姝到嘴边的问话,堪堪咽下。

    她心知楚熠既决定要去搜仁寿宫,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遂点了点头,跟着周进喜去偏殿换衣服。

    待她离开,楚熠眸色微松,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而远远缀在后头的暮和,见状忙上前来。

    “你不该今夜带她进来。”楚熠淡淡地开口道。

    暮和拱手:“沈姑娘说有要事禀报,下官不敢耽误,所以才……”

    “罢了。”楚熠摆手,声音里有几分无奈:“她有父皇赐下的御牌,若真要进宫里,我都拦不住她,更何况是你。”

    暮和眸色微松,踌躇问道:“殿下,沈姑娘一直在问药方的事,这样下去怕是瞒不了太久。”

    “瞒不住也得瞒。”楚熠眸底划过复杂之色:“先将佛珠找出来,再做打算。”

    暮和见状,欲言又止看着他,有心再说什么,却也不便多说,低声应下,无声退了下去。

    *

    偏殿里,沈姝脱下太医服,换上了周进喜为她拿来的内侍服。

    她走出偏殿的帷帐,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从袖袋里掏出齐太妃送她那串佛珠,沉吟几息,将其戴在了腕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被周进喜看见,脸色登时一僵。

    沈姝原就在默默留意着周进喜的一举一动,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异样。

    她杏眸微闪,将此事记在心里,若无其事朝殿外走去。

    殿外,楚熠正负手站在台阶上等待。

    沈姝紧走几步到他身侧,朝他晃了晃手上的佛珠。

    “我好了,走吧。”

    楚熠看着那串佛珠,剑眉微挑。

    他见过当初皇帝手里那串珠子,更见过帝陵先帝手里那颗,自然认得出这珠子是何物。

    “这是从何处来的?”楚熠诧异问道。

    沈姝朝他笑笑,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边朝仁寿宫走,沈姝边将齐太妃之事,告诉给楚熠知道。

    末了,她疑惑地道:“太妃说只要咱们有心,有魄力,便能查出这珠子的秘密,我瞧不出这串佛珠有何不同,也猜不出她所谓的有心、有魄力是什么意思,现如今,她命在旦夕……”

    楚熠看着不远处的仁寿宫,唇角勾起一抹嘲弄。

    “寻常人怎敢去仁寿宫里搜东西。想必今夜之举,便是她所说的‘有魄力’。至于别的……”

    楚熠转头看着沈姝,意味深长地道:“走一步看一步。时候不早,走吧。”

    说完这话,他大袖一甩,朝仁寿宫的宫门走去。

    沈姝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微凛。

    寻常人当然不敢去太后宫里搜宫。

    可熠王,更加不敢才对。

    毕竟,太后是熠王的皇祖母。

    这天底下哪有做皇孙的,去搜皇祖母宫中的道理。

    若果真搜出东西来,也有转圜的余地。

    可若搜不出来——

    明日一早,此事定会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

    大周律例,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中,便有“不孝”之罪。

    搜宫自然在“不孝”之列。

    大周崇尚孝道,到时候,“忤逆不孝”这四个字,必会将楚熠钉在耻辱架上,让原本支持他的朝臣倒戈相向。

    沈姝越想,越觉得此次仁寿宫一行,实非上上之选。

    尤其如今已得到帝陵里药方……

    究竟方子管不管用,总要试试才知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声誉去冒险。

    思及此,沈姝面上尽是疑惑之色。

    究竟为什么,熠王要舍近求远,偏要先去仁寿宫找佛珠呢?

    眼见着他即将踏进仁寿宫的大门,沈姝无暇再细思下去,心知拦不住他,赶忙垂首跟上。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暗暗下决心,此番仁寿宫之行,必要查出点什么来,绝不能让熠王徒背骂名。

    ※

    东宫。

    太子寝殿一片狼藉。

    女人的抽泣声,在殿里回响。

    血腥味夹杂着某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着龙涎香,弥漫在大殿四处。

    太子斜倚在榻几上,看着面前陌生女子梨花带泪的面容,和满身是血的伤痕。

    他向来温润的面容上,尽是说不出的惬意。

    禄公公匆匆走进寝殿里,对殿中的种种,已经见惯不怪。

    他径直走到太子身边,低声说道:“宫里传来消息,熠王殿下方才带着飞鱼卫去了仁寿宫,好似要找什么东西。”

    太子眉头微蹙。

    “找什么东西?他怎会突然要去仁寿宫里找东西?”

    禄公公:“鬼师说,熠王去帝陵,极有可能发现了什么,刚从帝陵回来,今夜就带人去仁寿宫,很有可能是找那件东西。”

    “什么?”太子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鬼师有何对策?”

    禄公公:“鬼师说,见机行事,若那边真找出什么来,咱们手里还有一味药引,不如就……”

    太子眼眸微眯。

    他沉吟几息,蹙眉吩咐道:“我那个四弟认定的东西,轻易不会更改,找到或找不到,都已成定局,不若索性做了,一了百了。告诉鬼师,动作要快,否则便是给人做嫁衣。”

    禄公公垂首称是。

    殿中一时静默下来,唯有先前那女子呜咽的抽泣声,犹在殿中回响。

    在此刻听上去,显得格外刺耳。

    太子焦躁地蹙眉:“今夜够了,带下去杀了,明日再去找个新鲜的来。”

    禄公公赶忙应下,走到殿外招了招手。

    登时便有几个内侍走进殿中,将那女子塞住嘴拖了下去……

第323章 以死相逼

    一切和沈姝预料的差不多。

    楚熠带着飞鱼卫闯入仁寿宫的举动,自然遭到太后的强烈抵抗。

    然而,禁军掌控在楚熠手里,太后既调动不了禁军,她身边的暗卫,也根本不是楚熠影卫的对手。

    再加上,此刻已经是深夜,宫门早已落了匙。

    所以,即便太后再有心抵抗,摆足一国太后的威势,也拦不住楚熠带来那些飞鱼卫搜宫的脚步。

    “楚熠!今夜你对我仁寿宫做的事,除非我死,否则明日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此时此刻,佛堂里端坐的太后,咆哮声犹如困兽之争,虽然张牙舞爪,却毫无威慑力。

    佛堂里,不仅有太后的人,还有楚熠特地从太医院里调拨的太医随侍在侧,以防止太后怒极攻心,身子出什么异状。

    沈姝始终跟在楚熠身后——

    她站在殿外的台阶上,看着飞鱼卫们在各殿进进出出,耳畔传来太后越来越恼怒的声音,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也难免忐忑心惊。

    “我还是跟着飞鱼卫一道去各处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他们发现不了的东西。”沈姝低声说道。

    楚熠沉吟几息,点了点头:“此处耳目众多,我不便随你到处行走,若有什么发现,你遣人来告诉我。”

    沈姝忙应下,这才挑了个最易藏东西的寝殿,走了进去。

    飞鱼卫们经过专门训练,手脚很轻,也很麻利,寝殿里面从里到外,但凡能藏东西的暗格,无一不小心查验过。

    当然,寝殿里面,楚熠也允许仁寿宫里的管事姑姑和太监们在旁看着。

    因为要找的东西很明确,是串佛珠,再加上楚熠也清楚交代了佛珠的样式。

    是以,飞鱼卫们最多打开暗格查看,也不曾擅动任何东西。

    那些管事姑姑和太监们,一开始非常紧张,见飞鱼卫们的行止克制有礼,倒渐渐放下心来。

    沈姝垂首跟在飞鱼卫的身后,默默用鼻子嗅着气味。

    她笃定问题出在那串珠子上,只要能寻到气味,便能找到珠子。

    然而整整一个寝殿扫过去,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如此这般,众人扫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正殿、寝殿、东侧和西侧配殿、甚至连库房都没有落下,却一无所获。

    飞鱼卫们收工,在正殿前集合,众人的脸上,都带着几丝沮丧。

    不约而同的,沈姝和楚熠的目光,都投向了殿门大开却无人敢进的佛堂。

    只有佛堂,因着太后在里面,没人进去过,也没被搜过。

    也只有佛堂,是太后在知道抵抗无效时,主动进去的地方。

    楚熠侧头低声对沈姝道:“一会儿进去以后,你就跟在我身后,若发现什么,也别轻举妄动,都交给我来。”

    沈姝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不愿让自己在太后面前暴露,心下一暖,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带着众多飞鱼卫,走进了佛堂里。

    佛堂里,依然燃着浓郁的檀香,熏得沈姝几欲作呕。

    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抗争,太后已经疲累,只是捻着佛珠,一双眼睛威严十足瞪着楚熠,唇角犹带着几分冷笑。

    “怎么,搜了哀家的宫,现如今还要搜哀家的身么?楚熠啊楚熠,你仗着手握兵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熠朝她拱手,面容一如往常冷硬淡漠。

    “搜身不敢,只是今日既搜了宫,佛堂自然不能落下,全搜过一遍,明日也不算白担骂名。”

    “放肆!”太后捂住心口:“你究竟要搜什么?难不成你认为是哀家毒害皇帝,所以才要搜宫的吗?”

    这话让楚熠身后的沈姝,眉心微动。

    太后看似痛心的控诉,其实是个大坑。

    只要熠王答一句“是”——

    明日到了朝堂之上,便是告罪祖母的不孝大罪。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楚熠淡淡道:“今夜宫里进了刺客,我只是抓刺客而已。”

    说完这话,楚熠不待太后再度开口,直接朝飞鱼卫摆手。

    飞鱼卫们立时四散开来,手脚麻利在佛堂四处搜寻起来。

    “你……你……你……好!好!好!”

    太后见状,站在佛龛前头,气指着楚熠,只能发出这几个单音,似受不住气般,趔趄后退两步,堪堪扶着佛龛前的供桌,才能站立。

    她浑身颤抖,嘴唇发白,手捂着心口,几欲昏厥。

    旁边的太医见状,正欲上前,却被太后一手挥退。

    太后虚弱却威严地怒斥:“滚开!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走狗,谁敢碰哀家一下,哀家要了你们阖族的狗命!”

    她是大周朝最尊贵的人,即便今夜熠王可以对她不敬,在场的飞鱼卫和太医,却不敢对她不敬。

    尤其是,当她放出“夷族”这样的狠话,一时间就更没人敢上前。

    楚熠见她这副歇斯底里、摇摇欲坠的模样,剑眉微蹙。

    他搜宫不假,却只为了搜出证据,可从没想过要逼死太后。

    看太后这副气极的模样,楚熠不免会担心,她的身子会气出什么好歹来。

    他冷着脸,迈开步子,正要上前——

    太后看着他,怒声说道:“楚熠,你不用这么假惺惺,若你敢上前一步,就是要逼哀家去死!你信不信,哀家若撞死在这佛龛上,你这辈子都会背上弑杀祖母的骂名!”

    这话成功让楚熠顿住了脚步。

    若是在寻常时候,为了太后的身子着想,楚熠或许会就此收手。

    可是今日,太后这样的反应,却让他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你不会。”楚熠淡淡道:“你身后还有承恩公府,绝不会轻易让我背上骂名。你知道,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说完这话,他尝试迈动脚步,往太后的方向走了几步——

    果然,太后瞳孔明显收紧一下,撑在香案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却并未像她嘴上说的那样,付诸行动。

    这样的反应,让楚熠更加笃定心中所想。

    而与此同时,紧跟在楚熠身后的沈姝,终于在靠近太后这刻,嗅到了几丝,今夜一直在寻找的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第324章 白玉菩萨

    沈姝鼻尖微动。

    那气味掺杂在佛堂浓郁的檀香气中,丝丝缕缕,并不浓烈。

    若非她天生对这气味敏感,再加上近几日闻得多了,倘若离得稍微远些,恐怕很难察觉的到。

    沈姝不动声色循着那股气味望过去——

    将目光落在了太后的身上。

    那气味便是从太后的位置,丝丝缕缕传过来的。

    虽然,现在的距离,沈姝很难辨清,那气味确切来自何处。

    可是,她几乎可以笃定,太后如今的种种举动,定然是为了保护那东西不被他们发觉。

    意识到这点,沈姝动了动唇,正欲出声向楚熠示警——

    却见楚熠已经大步走上前去,完全不顾太后的抗拒,伸手托住了太后的手肘。

    “太后这般害怕人靠近,莫非本王要找的东西,就在太后身上不成?”楚熠冷着嗓道。

    这是楚熠根据太后方才的表现,做出的推测。

    竟出人意料与沈姝不谋而合。

    沈姝心下微松,垂下眼眸,不动声色着随楚熠的脚步,紧跟上前,无声站在楚熠身后。

    然而,她刚站定,因为和太后又近了几分,那股难以捕捉的气味虽然飘渺,却愈发清晰。

    “胡说八道!”

    与此同时,太后脸色又惊又怒,对着楚熠沉声痛喝:“楚熠!你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今夜你当真要搜哀家的身?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你这等忤逆不孝的混账!你马上放手!立刻给哀家放手!”

    这话虽然威势十足,却再没了方才那股“以死相逼”的气魄。

    就在太后和楚熠争执之时,沈姝不动声色又靠近楚熠身后几步。

    这次,在足够近的距离下,她终于准确分辨出,那极细微的气味,究竟来自何处!

    沈姝原以为气味来自太后身上——

    却没想到,却出自太后身后的供桌之上!

    此刻,太后的身体,将供桌遮挡得严严实实。

    沈姝并非第一次来这座佛堂,自然知道被她挡在身后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尊不算太大的白玉观音立像,雕刻得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整个供桌香案之上,除此以外,再无它物。

    沈姝几乎可以笃定,那气味定来自那尊白玉观音。

    就在沈姝忖度间,楚熠淡淡开了口:“本王收到线报,太后身上被人下了毒物,为太后身子着想,自然要仔细搜一搜才是。周进喜是惯常服侍父皇的人,太后想必也不陌生,不若就由他来找那毒物吧。”

    此话一出,沈姝猛地抬头,恰好看见太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放松。

    不好,要中计了!

    那东西不在太后身上,更何况若让周进喜来搜,就更搜不出什么名堂。

    对太后搜身,不比搜宫,稍有不慎,便会落人话柄。

    从方才到此刻太后的表现看来,想必她是故意误导楚熠,佯装那东西在她身上,借此保护藏在她身后的东西!

    沈姝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楚熠往陷阱里跳。

    不待周进喜走上前,她低垂着头,一个箭步冲上去,快到楚熠根本来不及伸手——

    “周公公身子不好,还是小人来吧。”

    沈姝瓮声瓮气说完这话,惊呼一声,看似莽撞,实则忖度着力道,佯装绊了脚,直直朝着太后的腰眼撞了上去!

    她本就有些粗浅功夫,再加上,这等插科打诨、浑水摸鱼的事,在云疆市井间闲晃时也都做惯的。

    是以,无论从力道还是准度上,沈姝将分寸拿捏得十分精确。

    她的想法简单粗暴,佯装摔倒,抱住太后的腰,趁乱伸手往太后身后一扫,那尊白玉观音定能被她掀翻在地,这样一来,观音里头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无需再多费口舌,便能暴露于人前。

    混乱中,也没人能注意到究竟是太后干的,还是她干的。

    完美。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十分“残酷”。

    就在沈姝几乎快要抱上太后腰眼的瞬间——

    她只觉得脖子一紧,手脚一空,整个人被人从身后抓着衣领,提溜了起来!

    沈姝:……

    心提到嗓子眼的太后:……

    将要上前的周进喜:……

    天旋地转间,沈姝被楚熠的大手揽进怀里。

    眼看着棋差一招,到手的鸭子飞了,沈姝犹未回过神来,仁寿宫掌事姑姑不卑不亢的声音,已经从她背后响了起来。

    “小小奴婢,竟敢冲撞太后凤体,请熠王殿下降罪!”

    此话一出,仁寿宫的宫婢们,齐齐跪下,对着楚熠道:”请熠王殿下降罪。“

    自始至终,仁寿宫的宫人们,或是受了太后示意,或是摄于熠王的威严,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敢发作。

    再加上,飞鱼卫们虽然在搜宫,动作却是谨小慎微,又打着抓刺客搜邪物的名义,让他们寻不到僭越发作的理由。

    而此刻,沈姝这个”小小太监“的行径,倒成了他们反击的突破口。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棋差一步便会成为臭棋。

    方才若真按沈姝的意思,把那尊玉观音扫到地上,东西暴露在人前,众人自不会再关注她”冲撞“太后之举。

    而现在,就因为中途被楚熠拦下来——

    她作为楚熠带来的内侍,方才的行径,就会变成别人口诛笔伐的把柄。

    “东西在哪?”楚熠轻揽沈姝,顺势背过身去,头低俯,压低声音问道。

    沈姝赶忙回答:“不在太后身上,在白玉观音里。”

    楚熠闻言,凤眸微眯。

    “跟紧我,莫再强出头。”

    说完这话,他转身,单手将沈姝护在身后,高大的身形,将她娇小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楚熠凤眸微抬,眼神淡淡扫过那些宫婢。

    毕竟是叱咤一方、威名赫赫、杀伐果断的战神。

    楚熠眼神所到之处,宫婢们登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让他们后背冷汗乍起,不由将身躯低伏下去。

    楚熠自不会与那些宫婢的费口舌,他直接走到太后身侧,果断干脆伸手,就要去拿那尊白玉菩萨像——

    太后见状,瞳孔骤然一紧。

    情急之下,她不管不顾,直接抱住楚熠的手臂,高声说道:“这是先帝生前最爱,高僧加持,保我楚氏皇族百年昌盛、子孙绵延的菩萨!你这逆孙,要做什么,你今日来我宫里,是真打算忤逆犯上,毁了这尊菩萨,坏我楚氏福运、大周国运,谋朝篡位吗?!”

第325章 杀机乍起

    太后不管不顾抛出这些话,若楚熠当真有谋朝篡位之心,说不得或许真能被她唬住,要斟酌一番。

    毕竟那尊白玉观音是先帝所赐,又被太后这样当众赋予保佑“国运”、“子嗣绵延”的寓意。

    莫说是拿,就算是碰,都有可能被人诟病。

    可是,楚熠是谁,他自然不惧这些。

    他唇角勾起淡淡嘲弄:“巧的很,今晨皇祖父托梦于我,说父皇能不能醒来的玄机,就在这尊观音里。皇祖母如此阻拦,莫非不想让父皇醒来不成?”

    太后听见这话,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惧之色。

    只是随即,她眼神极快闪过一抹狠厉。

    她佯装痛心般的,松开抱着楚熠的手,用力锤着心口,失魂落魄道:“我究竟造的什么孽,为了楚家如此殚精竭虑,竟还被个小辈污蔑至此,我……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身为太后,做出这副样子,自然有宫婢和内侍上来搀扶。

    这样一来,那尊白玉观音,没了她身体的遮挡,便完整暴露在人前。

    白玉观音立在佛莲之上,拈花一笑,雕刻得惟妙惟肖,与沈姝先前所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一次,多了那几丝古怪的气味。

    楚熠今夜已经见惯太后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他剑眉微蹙,并未理会太后的话,直接将白玉观音从香案上拿起来,仔细端详。

    就在他拿起观音之时,沈姝的目光,敏锐落在香案的白玉莲花法座上。

    这尊白玉观音,与脚下的佛莲法座是分开的。

    此刻,观音被楚熠拿在手中,沈姝便更能清楚分辨出,那气味究竟来自何处。

    正是从白玉莲花法座上散发出来的!

    楚熠飞快检视完那尊玉观音,也将视线投向了莲花之上。

    他除了带兵打仗以外,常年在外行走,现如今又执掌北衙,自然对于寻常的机关不陌生,细细端详之下,便能发现白玉观音没问题,问题就出在莲花法座之上。

    楚熠凤眸微眯,将白玉观音放在案台上,伸手去拿莲花法座——

    这个动作,令一旁假意掩面啜泣,实则着紧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太后,眼底闪过几许放松和狠厉之色。

    莲花法座约莫有圆盘大小,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正中的莲蓬,隐隐还能看见雪白的莲子,躺在莲蓬中。

    楚熠的指尖在莲花之上划过一圈,便找到机关所在。

    “咔哒——”

    他按下机关,法座正中的莲蓬便瞬间向两侧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暗格。

    暗格里头,静静放着一串黑色佛珠。

    赫然与那日在皇帝手心的佛珠一模一样!

    在看到佛珠的瞬间,楚熠面容沉冷到底。

    “这是先帝留给哀家的念想,你不准碰它!”

    太后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将佛珠拿在手心里,戒备看着楚熠。

    这个动作,让沈姝脸色微变。

    她明明闻到,那些古怪气味是从佛珠上散发出来的。

    若是按照那日太极殿里皇帝昏迷的程度来看,贸然碰触珠子,说不得会像皇帝和云灵郡主那样昏迷不醒。

    可奇怪的是——

    太后碰触了佛珠,为何什么事都没有?

    难道是她想多了?这珠子是无毒的?

    就在沈姝疑惑间,楚熠朝太后伸出了手:“还请太后交出佛珠,这佛珠便是皇祖父托梦与我,所提到的东西。”

    太后听见这话,瞳孔骤然一紧。

    只是随即,她戒备地问:“你说托梦便托梦,无凭无据的,哀家为何要相信你,你说来听听,先帝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哀家再决定要不要将这珠子交给你。”

    这话让楚熠剑眉微蹙。

    他目光犀利看向太后,意有所指道:“皇祖父会说什么,说了什么,太后心里有数,就不必在这么多人前说出来了。”

    此话一出,太后身子一震。

    她似在害怕什么,手一抖,那串珠子竟直直脱手而出,跌落在地。

    楚熠凤眸微垂,看着那串珠子。

    他淡淡道:“看来,皇祖父在天有灵,也想让我瞧瞧这串珠子,究竟有何不同。”

    “不……不……”

    太后嘴唇发抖,猛地推开搀扶的宫婢,蹲下身就要去拣那串佛珠——

    楚熠已经先她一步,俯身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楚熠的手,即将碰触到佛珠的瞬间,一个小小身影,从他身后蹿上来,先他一步将地上的佛珠,抢到了手里!

    不是别人,正是沈姝!

    沈姝刚将那串佛珠拿到手心,便立刻感觉到一股麻疼从手心蔓延到手臂上。

    她没猜错,这串珠子果然是有毒的!

    太后方才的种种行径,就是为了诱使楚熠放下戒心,去抢这串珠子!

    此时此刻,即便沈姝在脑海里寻不到关于这毒的信息,却也知道,这毒绝不寻常。

    沈姝实难想象——

    倘若熠王当真碰了这串珠子,在这仁寿宫里,像皇帝那样中毒昏迷过去。今夜之事,将会如何收场!

    “大胆,你是哪里来的奴婢,竟敢如此无礼,来人,把他给哀家……”

    太后怒极气极的话,还没说完——

    “这串珠子有毒!和皇上中的毒一模一样!”沈姝急声打断她的话,不惜抬头以真面目示人。

    这话太过令人震惊,以至于众人第一时间全都朝沈姝看去。

    如今整个京城恐怕无人不知,皇上昏迷之前,钦点安定县主为皇帝治病。

    就连先前,太医院院使李成仁误诊皇上,也是安定县主第一个发现的。

    而此刻,从沈姝口中说出“珠子有毒”这样的话,等同于当众宣布,太后是下毒的凶手!

    若是寻常时候,这样的局面,定会令太后怒不可遏,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让人把沈姝拖下去打死了事。

    然而此刻,太后的目光却紧锁在沈姝手腕戴着的那串珠子上。

    那串佛珠,样子与沈姝从地上捡的那串一模一样。

    而沈姝手里既然有这串珠子,便就意味着,那珠子的主人定然告了密。

    想到这层,太后的眼底霎时布满凌厉的杀气。

    当年她千不该万不该留下齐妃的命。

    否则,今日也不会这般受人掣肘!

第326章 格杀勿论

    就在太后紧盯着沈姝腕间佛珠的时候,沈姝明显感觉到手心那股麻疼,一直沿着手臂直冲上她的脑门。

    头痛欲裂,可是身体却在慢慢变得僵硬和麻木。

    沈姝知道,这是佛珠上的毒,已经在她身体里起了作用。

    她虽然是百毒不侵之体,可是身体化去毒力之前,还是要经历毒发的过程。

    这个过程虽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却也足够让她经历中毒之人所经历的一切苦痛和折磨。

    “有毒?”

    只是须臾间,太后终于从那串佛珠上回过神来。

    她站直身子,目光狠厉看着沈姝:“若果真有毒,哀家方才碰过,怎么没事,你如今也碰过,怎会也没事?你一个小小县主,无凭无据竟敢污蔑哀家,来人……”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沈姝感觉到已经撑到极限,身子晃了晃,拼尽全力转身,紧抓住楚熠的衣袖,只来得及无声对他说句“我没事”,便僵硬晕倒在楚熠的怀里!

    就在沈姝晕倒的瞬间,楚熠向来淡漠冷肃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慌乱的神色。

    即便他看清沈姝晕倒前说的那三个字,知道她是百毒不侵之体,一颗心仍紧攥吊着,下意识把她抱紧。

    与此同时,沈姝的晕倒,对太后来说,无疑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姝:“不可能,你是白氏嫡裔,怎么会……”

    然而,这话只说到一半,太后惊觉不妥,赶忙止住,色厉内荏看着沈姝冷笑道:“安定县主当真好谋算,竟用这等下作手段污蔑哀家,这珠子有没有毒,随便找人一试便知。”

    “这珠子有没有毒……”楚熠抱着沈姝,一双凤眸冷极看向太后:“无需找人来试,你知、我知,父皇和皇祖父亦知。”

    这话让太后的瞳仁骤然一紧。

    楚熠心系沈姝的安危,无暇与她再多做争执,侧头对着侍卫淡淡命令道:“从即日起,太后娘娘自请为父皇祈福,直到父皇醒来那天,任何人不得打扰。”

    此话一出,仁寿宫一干人等皆露出惶恐之色。

    这哪是什么“自请祈福”,明明就是变相的软禁!

    “楚熠!你竟敢软禁哀家!”太后厉声道:“这是忤逆不孝,哀家要去宗正寺……”

    “你要先去的了宗正寺才行。”

    楚熠冷声打断她的话,眼底尽是肃杀之意:“待父皇醒来,太后再去宗正寺不迟。”

    太后浑身一僵,眼底极快划过心虚慌乱之色。

    让她去宗正寺……

    他知道了什么?

    他定是知道了什么!

    楚熠嘲弄一笑,抱着沈姝直接转身,不屑再去看太后的反应:“在父皇未醒来之前,仁寿宫上下,谁敢踏出仁寿宫一步,格杀勿论。”

    *

    三日后——

    沈姝幽幽醒过来,入目便是一顶雨过天青软烟罗的纱帐。

    纱帐是阿娘特地让绿桃她们上京时带的,沈姝只一眼便知道,她正躺在县主府闺房的床上。

    她有心想要坐起来,可是,身子似有千斤重,就算她拼尽全力,也只能动了动手指。

    “姑娘,你醒了。”

    绿桃第一个发现沈姝醒来,赶忙上前,手脚麻利拧了温热的帕子,敷在沈姝脖颈上。

    帕子上的热意,让沈姝明显感觉,下巴到脖颈的僵硬和麻木正在缓缓褪去。

    约莫敷了一刻钟,沈姝终于能够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昏迷了多久?”

    绿桃见她能说话,喜极而泣:“您从宫里出来,已经整整昏迷了三日。”

    “三日?”沈姝诧异道。

    她很清楚,现如今的状况,是中了佛珠上的毒所致。

    只是没想到,这毒竟让她昏迷三日之久……

    当真出乎她的意料。

    “静云寺的齐太妃可还安好?”沈姝忙问。

    “齐太妃?”绿桃微怔,随即,她赶忙回答:“太妃好着呢,熠王殿下把您送回府里不久,齐太妃也来咱们府上,说是应小王爷所请,为您诵经七日。今日是第三日,太妃刚颂完经回房呢。”

    沈姝听见齐太妃还活着,终于松了口气。

    说话间,她的身子比之方才,软和不少,就连手指动起来也没那么费力了。

    “我昏迷这三日,京城里可曾出了什么事?宫里……殿下和太后可还安好?“沈姝忖度着问道。

    绿桃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她福身回答:“太后娘娘为皇上诵经祈福,闭了宫门,谁也不见。昨日是太子殿下和晴初郡主大婚,太后都未赐下赏赐。听人说,晴初郡主此番嫁入东宫,是为天家冲喜,承恩公府又有白事,不宜大办,一切从简,甚是寒酸。”

    说到此,她顿了顿:“熠王殿下这两日一直在太极殿侍疾,每日晚上会带暮太医来府上瞧瞧姑娘。”

    沈姝听到这,已经猜出太后“闭了宫门”定与楚熠有关,如今看来,京城的局势还掌控在熠王手中,这让她稍稍放松了心。

    她转了转脖颈,觉得身上又松散不少,想到如今她的人既在县主府,齐太妃也来了府里,随口问道:“哥哥可还安好?太妃既回了京城,长公主想必也要把云灵郡主接回京城来吧?郡主的身子,可有异状?”

    绿桃听见这话,瞳孔骤然一紧,赶忙转身,将手里的帕子浸进铜盆里,故作平静地回答:“三少爷身子大好,已经从庄子上回来了,府里一应事务,都是三少爷打点的……云灵郡主也被长公主从庄子上接回来了,身子……还是那个样子,听说暮先生已经找到方子医治,好似会先在云灵郡主身上试试。”

    沈姝眉头蹙了蹙。

    按说云灵郡主的中毒征兆,和皇上相差无几。

    稳妥起见,若真找到方子医治,先让云灵郡主试药,也说的过去。

    可是,那日太后明明碰了珠子却安然无事,可她作为白家嫡裔、百毒不侵之体,中毒以后竟然整整昏迷了三日之久……

    沈姝至今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头。

    “暮先生找到的方子,可是那日从庄子上拿走那张方子?”

    沈姝问出这话,忽然想起,庄子上发生的事,包括帝陵拿出的药方,绿桃都是不知情的。

    不待绿桃开口,她哑然失笑:“看我都糊涂了,这种事情你又怎会知道。你扶我坐起来,帮我换身衣服,去叫哥哥来,我有事要问他。”

    然而,话音刚落——

    “哗啦”一声,绿桃手里刚刚拧好的帕子,猝不及防跌进了水盆里。

第327章 真戏假戏

    这一下,就算沈姝因为刚醒来的缘故,再迟钝,也发现了绿桃的不妥。

    她神色微凛,看着绿桃的背影,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绿桃深知自己露了破绽,绝难再瞒下去,赶忙转身,“扑通”跪到榻前。

    “姑娘,是三少爷让奴婢瞒着姑娘的。三少爷进宫之前说,若姑娘醒来寻他,就说他……说他去北衙协助殿下办差。”

    沈姝听见这话,心道不好,情急之下,她竟强撑着将身子坐了起来。

    “三哥去宫里做什么,你还瞒着我什么事,快说!”

    这次,绿桃不敢隐瞒,赶忙回道:“您昏迷第二天,李成仁李家上下百余口,在皇城门口死谏,咬定京城流传的方子是真的,正因如此,朝廷大臣们质疑熠王殿下为了您,故意延误皇上的病情。承恩公府从关外找来当年曾服侍过白老太爷的药奴,那药奴也亲口指认,李家进献的药方是真的。少爷上京以后,听闻此事,安置好府中一切,昨日直接进了宫,至今音信全无……”

    沈姝听着这话,一口老血瞬间堵在心口。

    她不用想都知道,哥哥在这种时候要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家那张方子,要让白氏嫡裔服下蝠鸟,而后尝尽剧毒的云疆药草,方能做成药引。

    哥哥绝不愿让她受这样的罪。

    他此番进宫,定是要代她做药引。

    可是,明明李家的方子是假的,真正的方子那日他们已经从帝陵拿出来。

    熠王为何不拿出真正的药方来,向世人澄清此事?

    哥哥进宫以后,音信全无,莫非真去做假药方的药引?

    他又如何能说服熠王同意此事?

    沈姝想到这,纵然相信熠王的人品,有他在宫里,绝不会害哥哥性命。

    可却不知为何,心下却慌乱的紧。

    没想到,她千防万防,竟没防住自家哥哥出手。

    沈姝深知,自家哥哥决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她一刻也不敢忘记,前世哥哥被当做药引之后,身死的下场。

    现在只希望,这不过是哥哥和熠王联手,在外人面前做的一场戏。

    或许真正的药方,还没破解,他们这样不过是为了安定臣心,拖延时间……

    “你去找飞云,让他传话给熠王殿下,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沈姝忙不迭命令道。

    绿桃急忙摇头:“姑娘万万不可,飞云早些时候,还特别交代,三少爷的意思,便是殿下的意思,嘱咐奴婢不能在您面前露了破绽……还说,若姑娘问起殿下,就说殿下有要事在宫里脱不开身。”

    沈姝惊疑不定。

    这么说来,三哥要做什么,熠王都是知情的?

    难不成,真如自己所想那样,这只是在外人面前做的戏?

    可既然是做戏,为何要独独瞒着她一人?

    让影卫私下告诉她一声,免去她的担忧不好吗?

    沈姝生平最厌之事,便是被人瞒着。

    她不知三哥和熠王究竟要做什么。

    可是,牵扯到云疆秘毒,连深谙毒理的她都能中招——

    沈姝又怎会放心在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乖乖呆在县主府坐视不理?

    沈姝左思右想,都无法确定,哥哥进宫这事,究竟是真去做了药引,还是与熠王联手在“做戏”。

    当务之急,她要完全搞清楚这三日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决定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弄巧成拙。

    思及此,沈姝抬眸看向绿桃:“如今县主府,有何人把守?”

    绿桃不敢再隐瞒,如实禀道:“熠王殿下把姑娘送回来以后,便派了禁军把整个福安坊都围了起来,府里还有影卫把守,只许出不许进,听飞云说,是怕有人会对太妃和姑娘不利才会如此。”

    “这三日你可曾见过小王爷?”沈姝又问。

    “小王爷?”绿桃摇了摇头:“那日小王爷把齐太妃送来县主府,便被飞云‘请’了出去……熠王殿下特别交代……姑娘身子不适,男女有别,不许放小王爷进来探视,三少爷默许了的。”

    沈姝听见这话,都要气笑了。

    合着她昏迷这三日,三哥倒是站到熠王身边去了。

    她沉吟几息,压低声音对着绿桃道:“熠王和哥哥既要瞒着我,必不会限制你出入府邸,你去趟天衣阁,找人给小王爷捎个信,想法子带他进府里一趟,我有事要问他。”

    绿桃一听是这事,挺直了腰杆,对着沈姝道:“姑娘放心,这事奴婢能做得,奴婢这就出府去办。”

    *

    东宫,寝殿。

    红烛燃尽,帐犹暖。

    萧晴初躺在鸳鸯被里,看着一手撑头,目光温柔如水的太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直窜到后脊。

    密道那夜之事,于她来说,至今仍历历在目。

    身上那些青紫的淤伤,还留有痕迹。

    尽管从昨夜到现在,太子对她温柔体贴。

    可萧晴初既见识过他阴狠的那面,又怎敢轻易放下戒心。

    “还在生本宫的气吗?”太子温声道:“那夜之事,是本宫的错。你有所不知,那夜太后威胁本宫在先,说要把你嫁给四弟,以求承恩公府安然无恙。本宫心悦于你这么多年,气急之下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太过爱你,太怕失去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说着,从枕边取出一份手谕,放到萧晴初的手心。

    “这是我亲手写下的手谕,只要你能像以前那样,支持我,待我登基以后,这份手谕能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荣的女人,可好?”

    太子说出这些话时,神情无比专注诚恳,还带着几许小心翼翼的讨好。

    仿佛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原先那个温润谦和到有些懦弱的储君殿下。

    萧晴初看着他,眼底闪过些许迷惑。

    她就算再过精明,也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

    尤其是现在,承恩公府一夕之间成为众矢之的。

    作为靠山的太后,也突然间音信全无。

    萧晴初忍辱负重被一顶小轿抬进东宫,甚至连寻常公府里的妾室都不如。

    她原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为太子会像那夜一样对她。

    却没想到,太子对她的态度,竟重新回到了从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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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命不久矣介绍:
沈四姑娘佛堂跌了一跤,醒来后发现自己多了个能力——能看见将死之人,还剩多少阳寿……大周朝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大杀四方的熠王殿下,却是个“短命鬼”沈姝重生以后,救了他无数次。第一次,嫌他死的不是地方。第二次,嫌他死的不是时候。第三次,嫌他死了以后太麻烦。……世人皆道沈姝是个克父克母克兄的天煞孤星。却是楚熠的命。已完结百万长篇《矜荣》(封面底图:白岫,已获授权)本王命不久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本王命不久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本王命不久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