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有道暗门
“养血?”
沈姝杏眸微眯。
先前在云疆关外之时,白锦临死前曾给熠王下了“血毒草”之毒。
只要中了“血毒草”,便能让饮过白家嫡裔鲜血的人,将放血者身上化过的毒,重新再中一遍。
正因如此——
熠王饮过她的血,在中了‘血毒草’以后,才会被她血里化过的毒反噬,昏迷了许久。
这功效与楚湛说出来的,不谋而合。
想必前世,她定是在这上头做了文章,才能在最后为楚信当药引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沈姝将这桩事暗记在心里,她再次看向那块锦帛舆图,忽然想到什么,眉心微动。
“楚信既有九转还魂汤,莫非……他也进了帝陵?那你呢?你既能绘出这张舆图,莫不是也进了帝陵?”
先帝究竟造了什么孽,死后也不得安生,帝陵竟成了任人随意进入的菜场了。
提起这个,楚湛神色淡淡:“楚信此人,亲情淡漠,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纲常也实属寻常。至于我……进帝陵不过是在他死后,为了能与他了结一些恩怨……不过,有件事倒是有点意思,我后来进帝陵之时,曾听闻先帝棺椁入陵以后,不知被谁留了一道暗门,倒像是专门等人进去似得,这在前世,也是未解之谜。”
听见这话,沈姝眉头微蹙。
大周朝向来最讲究死后安寝。
先帝生前也是成就一代帝业的皇帝,帝陵是他的寝陵,谁会有这个胆子,敢在先帝寝陵留下暗门?
沈姝再次看向手里的锦帛舆图,这次几乎是第一时间,她便看见了與图之上,有个标注明显的入口。
她指着那个入口:“这就是那道暗门吗?今生……也有吗?”
“不知道。”楚湛如实回答:“我只知道,前世直到楚信病入膏肓,才动了帝陵的主意,在那之前,帝陵无人进过。”
沈姝还想再问——
突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湛站直身子,朝沈姝使了个眼色,戒备朝门外走去。
沈姝赶忙将舆图叠好,放进袖袋里。
她想到上次在这间小院里,不怎么愉快的经历,心里默默腹诽楚湛先前说的那句”瑞王府今时不同往日”。
她无声捋了捋自己男袍的长袖,无声跟在楚湛身后,朝门外走去。
“咦?我说是谁,没想到竟是熠王殿下的大驾,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殿下来我瑞王府上,所为何事啊?”
随着楚湛这声,走出上房的沈姝,愕然怔在原地。
只见熠王高大的身影,正被瑞王府的暗卫们重重包围着。
他的目光沉冷,周身弥漫着极强的肃杀之气,让人一望便心生寒意。
几乎在看见熠王的瞬间,沈姝心里便冒出一个念头——
他……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就像是在回应沈姝心中的猜测——
楚熠直直略过楚湛,朝她看了过来!
他锐不可当的目光,似利箭一样,破空而来,却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意。
这样的关切,让沈姝脸颊瞬间泛起热烫。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迈开脚步,朝楚熠走了过去。
楚熠见状,肃冷的面容,倏然一缓。
这架势,却让一旁的楚湛,心底直冒酸气。
楚湛不甘心地朝沈姝喊道:“喂,我们还没聊完呢,你这就要走么?”
这次,他很识相没像上次那样,直接伸手拉人。
沈姝听见楚湛的话,犹豫一瞬。
随即,她转身,朝楚湛盈盈福礼:“今日该问的已经问完,谢小王爷如实相告,来日若还有疑问,再来请教。”
楚湛见状,心底那股酸气,总算稍稍平复些许。
他桃花眼瞥了眼冷着脸的熠王,唇角一勾。
“以后若有事找我,便使个人来瑞王府,告诉门房一声便可,不用你专程再跑来一趟,我去找你。”楚湛慵懒地道。
沈姝微怔。
随即,她想着如今这样的情势,若她来找他,恐会被人盯上,平白连累他。
遂点头应下:“好。”
这个“好”字刚说出口,虽然沈姝背对着熠王,不曾看见他那双凤眸里,因着他们二人对话,汹涌着的暗流。
可她却感觉到一股沁凉的寒意,从身后不远处飘了过来。
沈姝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她疑惑的正要回头去看——
却突然发现她对面的楚湛,正朝熠王炫耀似的扬了扬下巴。
沈姝:……
即便她再迟钝,看见这阵仗,也能感觉到那两人之间,箭弩拔张的气氛。
她小心回头——
打眼便看见楚熠俊美的面容,已经沉冷到极点,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冲过去,再像上次那样把楚湛揍上一顿。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姝赶忙转身,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楚熠面前。
她仰起小脸,对着楚熠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因那声“咱们”,像春风般,吹皱了楚熠的心湖,让他冷肃的面容,微微和缓。
楚熠凝视着沈姝的面容,淡淡应下。
而后凤眸微抬,警告看了楚湛一眼,转身朝外头走去。
沈姝见状,没来由松了口气,赶忙跟上。
门外,飞羽一脸赧然朝沈姝躬身告罪。
“姑娘,是属下护主不利,无奈之下,才回熠王府请求殿下出手,还请姑娘责罚。”
他在前门被楚湛的人拖住,脱身以后不见沈姝,记挂着沈姝的安危,想也不想就回熠王府报信儿。
而自家主子,也不负他的期望,几乎是用飞的,施展轻功一路朝着瑞王府而来。
沈姝看见飞羽的瞬间,便想明白个中原由。
她想起上次,也是飞羽,及时喊熠王来此处相救,才没让一切落到不好收场的地步。
这次虽然没有遇见坏的状况,可飞羽亦是一如既往尽他所能保护自己的周全。
沈姝自然不会因为这事而责罚怪罪飞羽。
“你也是为我好,无需自责,反倒是我,没及时通知你,害你白担心一场。”她温声说道。
这话沈姝是对着飞羽说的。
可听在楚熠耳中,和那句“咱们”一样,更像是对他的某种回应。
几乎是下意识的,楚熠沉着嗓道:“你知道就好。下次有事找楚湛,直接来找我,我替你把他抓来,随叫随到。”
第269章 我心很慌
此话一出,沈姝和飞羽齐齐怔住,愕然抬头看向熠王。
直到这刻,楚熠才意识到,方才他好似插了不该插的话。
他滚了滚喉咙,刚毅的面容绷得极紧,剑眉微蹙,凤眸也尽量显得古井无波。
可是耳尖明显涌上的热烫,让他只能匆忙冷着嗓道:“我送你回去。”
说完这话,他率先朝巷子口走去。
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
楚熠步子迈得很大,走到马车前,撩开帘子便直接上了马车。
这副模样,搭配上他方才那些话,看在沈姝和飞羽眼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殿下生气了。
沈姝虽不知道熠王为何突然生气。
可是,她明白今日他特地赶到瑞王府,定是担心她像上次那样,在瑞王府惹上麻烦。
归根结底,他是好心来帮她。
也怪她没及时让楚湛给飞羽捎个信,平白让人误会,给人添了麻烦。
沈姝理亏地咬了咬唇,走向马车。
然而,当她走到马车前,却犹豫着不敢上前。
只有这一辆马车。
熠王说要送她回去,如今他既上了车——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要上车?
沈姝一想到,要与冷着脸明显在生气的熠王同乘,就觉得心慌,手心直往外冒汗。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其他……
旁边的飞羽见状,适时催促道:“姑娘,请上车吧。”
沈姝深吸一口气。
再三权衡之下,她紧了紧手,直接爬上马车——
坐在了车辕上。
飞羽:……
在飞羽注视下,沈姝煞有介事捋捋袍脚,正正衣冠。
虽然占据了马夫半边的位置,两脚悬空,却坐得很是端正。
不仅如此,她还指指身边的位置,朝飞羽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快上来驾车。
飞羽可没那个胆与她坐在一块儿。
他无奈地提醒道:“姑娘,瑞王府附近人多眼杂,这马车是殿下特地让小人准备的,为的是要避开窥探之人的耳目……”
沈姝杏眸瞪着他。
她清了清嗓,晃晃自己男装的袍袖,一本正经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家的,怎好跟殿下同乘一车,若让人看见,岂不要被人误以为……殿下有龙阳之好?你速速来驾车便是。”
大男人……
飞羽闻言,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都到这份上了,这姑娘可真敢说啊。
他打量着沈姝这身男装扮相——
看上去,顶多能算得上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小倌。
跟大男人,可半点都不沾边儿。
飞羽动了动唇,正欲再劝——
“进来!”
马车里,登时传来楚熠的声音。
威严、低沉,还……夹杂着薄怒。
果然是生气了!
沈姝和飞羽齐齐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见了几丝惧意。
飞羽同情地朝沈姝做了个“请”的手势,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沈姝瑟了瑟肩膀。
她知道这回怕是躲不掉……无奈之下,提起勇气匀了匀呼吸,手脚并用,硬着头皮,麻利钻进了车厢里。
一进到车厢,沈姝立时感觉熠王锐利的目光,正压在她的头顶上。
她登时怂成一团,不敢抬头,连呼吸都不敢很大声,默默坐在侍者惯常坐的角落里。
这副小心翼翼受气包似的模样,看得楚熠额角的青筋直跳。
就连方才在外头时,他耳尖涌上的那股热烫,也迅速冷却了下来。
马车缓缓开动,偌大的车厢里,便只剩下车轱辘的响声。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楚熠见沈姝还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怕我?”
沈姝闻言,刚想点头——
可她一想到方才在马车外听见的那声“进来”,直觉让她觉得,这位殿下应该不喜欢别人“怕”他吧。
沈姝立刻求生欲很强地摇了摇头。
楚熠面容微霁。
“既非是怕我,那你为何不敢进车里来?”他又问道。
音调不觉间比之方才已经缓和许多。
沈姝敏锐捕捉到他语调的变化,便知道方才自己蒙对了。
可是随即,她又发了愁。
“为何不敢进车”,这道送命题,可不好答。
不能说“怕”,那就只能……
“我、我心慌。”她赶忙答道。
这是心里话,她确实心慌。
从早上见他那面开始,到现在,她一见他就会没来由觉得心慌。
就连此刻,他身上清冽的皂香,不断飘进她鼻尖,都让她的心跳不觉加快。
楚熠蹙眉:“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然而,下一瞬——
他似想到什么,凤眸微沉。
“你为何会心慌,难不成你同楚湛之间在密谋什么,瞒着我?”他沉着嗓问。
语调中,多了几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
这话可把沈姝问懵了。
她和楚湛“密谋”的事……既与“前世”有关,还牵扯到熠王的至亲,更有他皇祖父的寝陵……
借她十个胆,她都不敢告诉熠王实情。
既然不敢相告,若说是“瞒”,也确实是“瞒”。
沈姝把头垂得更低,抿唇不语。
她既不敢相告,又不想骗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楚熠见她并未否认,凤眸更沉。
他想起方才在小院里听见的,沈姝同楚湛的对话。
原本觉得没什么问题,许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可如今见她承认“有事相瞒”……
楚熠的心底,顷刻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阵酸意。
“心慌……是因为你在心虚么?”他忍不住又问。
心虚?
沈姝看着马车油亮的地板,眨了眨眼。
她只是同楚湛问些“前世”之事,既没偷鸡摸狗,又未伤天害理,心底自然半点都不虚。
心慌就是心慌,跟心虚有什么关系。
思及此,沈姝刚想摇头——
冷不丁,她想起今早楚熠离开县主府时,曾嘱咐过她:“这两日,你且在府里呆着,莫要四处走动,飞云和影卫们会护你周全。“
早上才交代过她,还没过几个时辰,她便跑出来……非但跑出来,还让飞羽误会,专程跑回熠王府,请他赶来“相救”。
这道“送命题”的正确答案……
应该是要心虚的……吧?
沈姝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她应该要主动承认是“心虚”,才能平安过关……
第270章 你心悦我
楚熠见沈姝点头,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能让她和楚湛密谋、瞒着他,又会在他面前心虚的事。
他方才心底那股醋意,瞬间变成了怒意,凤眸立时掀起汹涌的波澜。
楚熠想也不想,脚步微动,直接闪身到沈姝面前。
他看着沈姝始终低垂的头,凤眸微眯,直接伸出了手。
沈姝视线里,猝不及防出现楚熠那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大手。
她甚至还来不及看清,他虎口上那道狰狞的旧伤疤——
就只觉得下巴收紧,被人捏着往上一抬。
直到这刻,沈姝才发现,在这逼仄的车厢里,楚熠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将她笼在角落里。
他眼尾低垂,清冷锋利的面容,距她极近。
近到两人呼吸皆可相闻。
“说说看,你和楚湛之间,究竟有什么事,是可以对我心虚的,嗯?”
楚熠的声音低沉、清冷,不紧不慢。
可他的目光,却带着迫人的意味。
就连他说出来的话,都有种毫不掩饰的醋意。
沈姝瞳孔骤然一紧。
很显然,他误会了。
误会的很彻底。
他对她的心迹,已经亲口表露过两次。
即便沈姝还厘不清,对楚熠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愿让他这样误会。
沈姝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心慌。
前所未有的心慌。
她的下巴,被眼前这人捏在指尖。
极不合礼数。
她该恼的,可不知为何——
看着他夹杂薄怒、又迫人的眼眸,沈姝却只想落荒而逃。
然而,她逃不掉。
“你、你误会了,我不、不是心虚,是心慌。”
她磕磕巴巴地说着,颤颤抬起手,提醒道:“若不信,你可以把脉……脉在、在手上,不、不在下巴上。”
楚熠:……
他看着沈姝纯净无垢的杏眸,心底泛起一丝无奈,方才那股怒意也瞬间化作乌有。
她对他都是这样,又何况是对楚湛。
是他被醋意冲昏头,失了分寸。
尽管心底已经生出悔意——
楚熠的面容依然绷紧,没有丝毫表情。
他抿唇,放开沈姝的下巴。
这让沈姝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
沈姝只觉得手腕一紧,便发觉他修长的手指,已经煞有介事切上了自己的腕侧。
楚熠带着薄茧的指腹,好似有种烫人的温度,烫得沈姝心跳骤然加速,全身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而楚熠,虽然面无表情,耳尖却已经红透。
他是个将军,又非医者,当然对医术一窍不通。
这样装模作样切脉,本是为了顺着沈姝的话,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可是,当他看见沈姝陡然变得绯红的面容,和明显有些急促的呼吸——
终于……他好似发现了什么。
“你心慌?”楚熠凤眸紧盯着她的面容,嗓音微哑地问。
沈姝用力点了点头,生怕他不相信,赶忙解释:“我、我就只是问小王爷一些事,虽不能告诉你,却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只是……只要见你就会……会心慌,是真的心慌……”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打从熠王两次对她告白以来,她最真实的感受,便是心慌。
就好似被人下了毒一样。
尤其是此刻,当她对他坦言相告。
不知为何,心更慌了。
楚熠眸光微动。
“你每次见我的时候,心里都很……心慌?”他又问。
沈姝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她深呼吸,抬眸看向楚熠,好奇却又语无伦次地问:“殿下也懂得诊脉吗?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或是……中了什么毒?还是说……殿下身上……用了什么……”
“用了什么?”楚熠哑着嗓问。
他那双春山似的凤眸,低垂。深彻的视线,凝在沈姝唇上。
这刻,车厢里仿佛涌动着一种微醺的情绪,即便无酒,都让人有些上头。
沈姝浑身紧张到极点,双手紧攥,呼吸轻颤。
她闭上眼睛,豁出去似地问道:“用、用了什么香粉,让我一闻见你身上的气味,便、便觉得呼吸困难,心慌的紧?”
这声问话,瞬间打碎了车厢里刚刚升起的旖旎气氛。
只剩下沉默,良久的沉默……
沈姝半天没得到回应,疑惑地、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楚熠的凤眸。
可是,与寻常时候不同,此刻的他——
那双瑞凤眸犹如夜空里的星河,漫着极致的清辉,让人很难移开眼。
“你心悦于我。”楚熠凝视着沈姝的杏眸,唇角轻勾,嗓音低沉笃定:“只有心悦一个人,不知该怎么办时,才会心慌。”
轰——
沈姝瞬间懵在原地。
“心、心悦?”她怔怔重复着这两个字。
云疆时候,她只懂得跟在三哥后头,在云边城胡混,从不曾与外男有过太深的交集。
她不懂什么是心悦、喜欢、思慕。
更不懂要如何应对别人的心悦、喜欢和思慕。
她只知道心慌。
没来由的心慌。
如今,乍见楚熠像个大夫似得,告诉她是因为“心悦于他”才会心慌。
这阵子以来,那股让沈姝不知所措的心慌,仿佛顷刻间落到了实处。
她绯红的双颊滚烫。
然而,当她回过神来,却只想确定一件事——
“殿下先前……也曾对我这么心慌吗?”沈姝好奇地问。
她从不曾见过,他在她面前,像这样无措心慌过。
难不成,他曾对别人这般心慌过?
否则,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个念头一起,沈姝的心底,登时泛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连带的,就连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都似蒙上了一层暗色。
楚熠凤眸微深。
“我当然没有这么心慌过。”
他嗓音低沉地道:“因为从知道心悦你的那刻开始,我就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
沈姝下意识问出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感觉楚熠切在她腕侧的手,倏然收紧——
猝不及防间,沈姝不受控制朝楚熠怀里撞去。
专属于他独有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将沈姝密密笼罩。
就连她的杏眸,都被楚熠那双漫着清辉的凤眸,紧锁着。
楚熠嗓音低沉,缓慢而坚定地道:“娶你,宠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
他说完这话,眸色变得深邃,俊美的面容,对着沈姝低俯下来。
沈姝睁大双眼——
他璀璨的凤眸,犹如触手可及最璀璨的星辰,让她一时竟忘记了呼吸。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贴近的瞬间——
一直平稳行驶的马车,倏然停下。
有个急促的声音,从车窗外陡然传了进来。
“殿下,沈三少爷在福安坊惊马,摔断了腿,暮先生已经赶过去了。”
第271章 对你负责
沈姝听见沈晋明出事,就像只炸毛似得猫儿一样,极快从楚熠怀里挣脱,直接掀开车帘看向来人。
“三哥如今怎样了?除了腿摔断,可还有别处受伤?”她焦急问道。
因着方才的关系,沈姝此刻的脸颊,仍是绯红。
她虽然已从楚熠怀里挣脱,可两人的身形却挨得极近。
马车外头的飞羽和前来报信的影卫,见她这副模样,登时明白两人方才在马车里,定然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他们心中素来端方的主子,第一次在马车里与个女子做些“非礼勿视”之事。
他们齐齐低下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要回答沈姝的问题。
此刻的沈姝,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
见他们低垂下头,便自觉认为,三哥的伤势定然极重。
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红了眼眶。
“我要去救三哥。”
沈姝说着,起身就要下车——
却突然感觉手腕倏然一紧。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县主府。”楚熠沉声命令。
这话让飞羽和影卫猛地回神,齐齐跳上马车,朝着县主府冲去。
尽管如此,也无法平复沈姝心中的焦急。
“我骑马回去,还快一些。”
楚熠的手稍微用力,将她拉回马车里,强按在车椅上。
他两手抵在车壁上,将沈姝整个人圈在两臂之间。
“别担心。”他眸色深邃,笃定地道:“此处已经快到福安坊,影卫既没说别的,你兄长便就只是摔断腿。有暮和在,不会有大碍。”
他的嗓音,仿若天生就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再加上,他的姿势……
沈姝总算从那股焦虑中回过神来。
“殿下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她讪讪说完这话,身子一矮,从楚熠的臂下逃开,老实坐在车厢的另一侧。
车厢依然是那个车厢,可此时此刻的沈姝,满心都在记挂着三哥的病情,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
楚熠见状,收回手,坐在她的对面。
他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安抚她焦虑的心情。
却愕然发现,沈姝神色微怔,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沈姝一逃开楚熠身侧的范围,连头脑都越发冷静下来。
直到这刻,她才发现影卫来报的话,有些不对——
“……沈三少爷在福安坊惊马,摔断了腿……”
三哥的骑术,是阿爹亲教的,就算上战场,都不曾出过差错,怎会随意受惊?
况且,县主府外就是熠王安排的影卫,福安坊不算太大,住在坊里头的,又都是一等一的勋贵之家,惊马这等事,怎会在影卫眼皮底下发生?
沈姝越想,越觉得心惊。
先前她在瑞王府朱门小院里,听楚湛说起过“前世”那些关于三哥的种种,至今犹在耳畔回响。
有前世的“前车之鉴”。
再碰上这样的事,沈姝实在没办法不多想。
楚熠看着沈姝越发凝重的神色,凤眸微深。
就在他沉吟间——
飞羽已经飞快把马车驶进福安坊,在县主府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刚停稳,沈姝匆匆同楚熠告辞,便迫不及待跳了下去,直接施展十烟步朝府里冲。
楚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尽管他知道这姑娘在挂念大舅兄。
可是他的心底,仍冒出些许醋意。
他下了马车,侧头对着飞羽命令:“沈三郎是云疆的将官,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惊马,让影六去查,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
县主府
沈姝飞奔进沈晋明的院子里,刚上台阶,就听见一个专属于女子的呜咽声,从上房传出来。
“你、你救了我,你放心,就算你残了、瘸了,本郡主都会对你负责的。”
沈姝脚下一个趔趄。
这声音……
竟是云灵郡主??
就在沈姝惊讶时,三哥沈晋明的声音,也透过门帘,低声传了出来。
“郡主不必自责,此事本就是意外,倘若在下当真瘸了,那便就瘸了吧,无需郡主负责,郡主请回。”
话音刚落,“砰”的一下,无情的关门声便随之响起。
听见沈晋明的声音淡然、有力,沈姝心下微松。
三哥虽然是个将官,也小有军功。
可从小到大,他最怕疼。
若伤势真的很重,他的语调绝不会这么平静。
“嘭……嘭……嘭……”
“沈三郎,你开开门,别这么对我……”
拍门声夹杂着云灵郡主的哭腔,再度响起。
沈姝眉心跳了跳,赶忙掀开门帘,走进房间。
此刻,云灵郡主正立在卧房门外,脸上尽是懊恼之色。
她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胡服,看上去就像是在沙土里滚过几圈似得。
不仅如此,就连头发都乱糟糟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不像个郡主,倒像个乞儿,十分狼狈。
“郡主,你怎会这副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姝诧异地问。
听见她的声音,云灵郡主就像落水之人遇到浮木一样,朝她奔来,“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阿姝,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阿兄为救我摔断了腿,我想为他做点什么,可他非但什么都不让我做,还把我轰了出来,你说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沈姝眼看着云灵的泪水,把她脸上黑黑的尘土,冲成一缕一缕白线,眉心又跳了跳。
非但如此,云灵郡主身后的两个婢女吉祥和吉雨,也差不多都是一身狼狈,求助地看着她,拼命朝她使眼色。
“郡主。”沈姝清了清嗓,低声劝道:“家兄刚受伤,需要静养,郡主不如先回去梳洗一番,换身衣服……”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云灵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我不走。”
云灵坚决地道:“他伤得如此重,我若离开,岂不是很没良心,我绝不会走,我要报恩。”
沈姝:……
她动了动唇,想要再劝——
冷不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你这身打扮,杵在这儿哭天喊地,分明是来寻仇的,还敢说是报恩?”
随着这声话落,楚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上房门外。
云灵郡主自来最怕的人便是他,如今听见他的声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让她登时清醒不少。
云灵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哭声一噎。
她用袖子抹了把泪,无声朝楚熠福身一礼。
而后,转头对着卧室的房门道:“是我不好,摔成这副模样,也没好好照镜子,还口口声声要对你负责……你等我回府,换身衣裳来找你。”
云灵说完这话,匆忙转身,直接朝着房外跑去……
第272章 兄和英雄
云灵郡主身后的吉祥和吉雨见状,齐齐松了口气。
吉祥走到楚熠和沈姝面前,感激地道:“多谢殿下和县主出言相劝,长公主去山上看望太妃娘娘,奴婢已将事情派人如实告知,待到长公主回府,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说完这话,她朝他们二人深福一礼,躬身退出上房,朝云灵郡主追去。
沈姝看着她们的背影,眉心微动。
虽然她至今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从这对主仆的话里,隐约猜到三哥这次惊马与云灵郡主有关。
难道……是她想错了?
这次纯粹只是个意外?
沈姝来不及深思,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福利端了盆血水从卧房走了出来。
沈姝看见那盆血水,心瞬间揪紧。
她顾不得与楚熠打招呼,直接朝卧房冲了进去。
一进到卧房,沈姝便看见三哥沈晋明正躺在床上。
那条搁在床外侧的小腿,已经被裹上厚厚的白布,隐隐还有鲜血从白布里渗出来。
只是粗略这么一看,这伤势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也是极重。
沈姝忙走到床前:“三哥,你怎么样?很痛?”
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家亲哥受这么重的伤,只是问出这话,沈姝的眼泪已经不争气涌进了眼眶。
“无妨。”沈晋明朝她安慰笑笑:“别怕,看着吓人,不过是小伤,不打紧。”
沈姝在看见他伤势以后,见他还是这般淡然,再也不相信自己先前根据声音判断伤势的经验。
更不信他说这是“小伤”。
她忙转头,看向刚刚净过手的暮和,焦急问:“暮先生,我兄长的伤势究竟如何?是怎么受的伤?这条腿会不会有事?”
暮和看着她,客观肃容回答:“是被暗箭所伤,幸好令兄戴了护腿,否则,这条腿就保不住了。如今伤口虽深,却未及筋骨,好生歇息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听他这么说,沈姝总算松了口气。
说话间,福利已经换了新的热水进来。
沈姝忙站起身,从水盆里拧了帕子,为沈晋明擦脸。
这一幕,正巧被掀开门帘,要进卧房的楚熠看个正着。
楚熠凤眸微深,迈开大步走进屋里。
暮和一见是他,忙拱手见礼。
沈姝收了帕子,礼貌站起身福礼。
躺在床上的沈晋明,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疾步走到床前的楚熠,轻按回榻上。
“抱石兄受伤,需要好生静养,不必多礼。”
沈晋明的腿伤正疼得厉害,乍听见熠王又唤他“兄”,受伤的那条腿,不觉颤了颤,牵扯到伤口,更疼了些许。
他强忍着疼,嗓音干哑地道:“英、英雄……殿下,莫不是忘了……万不能再唤下官“兄长”,下官实在担不起啊!”
抱石兄、英雄殿下???
沈姝听着这两人之间的称呼,前一刻还在为兄长伤势揪紧的心,瞬间就好似被雷劈了似得。
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不止沈姝,就连一旁的暮和与福利,都愕然转头,朝楚熠看去。
被众人盯着的楚熠,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随即,他面无表情道:“抱歉,我每次看见抱石,感觉十分亲切,不觉间便将你唤作兄长,既然抱石不愿,那便不唤了。”
这话,总算让旁边的沈姝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想到方才在马车里,楚熠说的那些话。
如今再听他对三哥说“亲切……唤作兄长”,脸颊立刻烧上两酡红云。
不止沈姝明白,旁边的暮和,也已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无语望天。
说起来,他自小与熠王殿下一同长大。
如今……实在越发看不懂殿下的心思了。
沈晋明听楚熠应下不再叫他兄长,总算松了口气。
不觉间,他的额头,又冒出丝丝冷汗。
尽管沈姝因着他们二人的对话,羞红了脸,却不忘留心观察兄长的状况。
如今看见沈晋明额头上又浸出汗水,赶忙将手里的帕子,投进一旁的水盆里,拧干。
她脚步微错,越过楚熠,正准备给兄长擦汗——
却只觉得手上一空。
帕子已经被面无表情的楚熠,抓在了手中。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楚熠飞快把帕子对折,朝沈晋明的额头上擦去。
沈姝:……
沈晋明:……
暮和:……
福利:……
熠王显然不会伺候人。
他剑眉微锁,动作略有些僵硬,明明是为沈晋明擦汗……却犹如在擦剑。
那股气势,还隐约带了几许天生凛冽的煞气。
这让沈晋明刚放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里,连那条受伤的腿,不觉间又抖了抖。
“嘶……”
终于,沈晋明绷不住痛呼出声。
沈姝见状,眉心跳了跳,正要上前——
旁边的暮和实在看不下去,抢先一步拿下楚熠手里的帕子。
“殿下,还是我来吧。”
手上一空的楚熠,凤眸微滞。
他看着沈晋明愈发苍白的脸,向来在人前清冷严肃的面容,升起几丝赧然。
暮和麻利为沈晋明擦了汗,又给他把了脉息,借以掩饰场面的尴尬。
终于,沈晋明的脸色,和缓不少。
他看向楚熠,嗓音干哑地道:“多谢殿下前来探望,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殿下公务繁忙,切莫因为下官这等小事,耽误了殿下的正事。”
沈晋明说着,指着沈姝,又道:“如今下官身上有伤,不能为殿下分忧,若是……明日前往承恩公府,殿下需要人相助,小妹可以替下官,随殿下一同前往。殿下放心,小妹对云疆甚熟,与下官不相上下。”
此话一出,沈姝和楚熠皆是一怔。
合着沈晋明将楚熠种种关切之举,当作是“求贤若渴”,生怕沈晋明因着腿伤不能相助了?
不论如何,能去承恩公府查案,沈姝自是极愿意的。
她忙点头道:“哥哥放心,我定会像哥哥一样,帮殿下将案子查清。”
楚熠闻言,看了沈姝一眼。
原本去承恩公府查案,本就是他给沈晋明安排差事假借的幌子。
如今即便沈晋明摔了腿,不能去,也无甚大碍。
可是,此刻沈姝既开了口——
便就意味着,这姑娘是想去的。
楚熠虽然不愿让她以身涉险,可经过云疆的种种以后,他也心知这姑娘想做的事,绝不会轻易罢休。
还是要拘在身边看顾着才是。
思及此,他点头应下。
沈姝见状,心下微松。
直到这刻,她总算有机会问出心中疑问:“三哥,你骑术一向甚好,怎会突然惊了马?云灵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第273章 事有蹊跷
此话一出,不止是沈姝,就连楚熠和暮和,都询问看向了沈晋明。
提起这件事,沈晋明苍白的面容微沉。
他沉默几息,忖度着道:“我骑马从熠王府回福安坊,恰巧云灵郡主坐马车从长公主府出来,本来相安无事,可不知怎的……云灵郡主的马车突然受惊,朝我冲过来。”
说到此,他顿了顿:“车夫不慎滚落马车,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当我跳上马车以后,却没想到竟被人用暗箭射伤了小腿。若非我当机立断及时斩断马车的套绳,及时带郡主跳车,后果不堪设想。”
沈姝闻言,眉头微蹙。
听上去,是云灵郡主遇刺,三哥恰巧路过,拔刀相助,还因此受了伤。
可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由不得沈姝不多想。
她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不止沈姝,就连旁听的楚熠都嗅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他眸色一沉,沉吟几息,站起身,朝躺在床上的沈晋明告辞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明日再来看你。”
沈晋明听见这话,受宠若惊地连道不敢,他示意沈姝去送送,却被楚熠止住。
“抱石无需多礼,这种时候,你能让四姑娘来北衙帮忙,已是高义,多来看望你,也是我该做的。”楚熠肃容说道。
沈晋明眉角抽了抽。
他张口正欲寻个说辞拒绝——
就见楚熠朝他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一旁的暮和见状,看向沈晋明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
知道的,明白殿下说“多来看望”,是为了要跟这位未来的大舅兄联络感情。
不知道的……
说不定还会以为,殿下跟这位有仇,连养伤都不让别人好好养呢。
暮和暗叹口气,上前嘱咐几句养伤的细节,便趁机告辞出来。
待到房间只剩下沈晋明和沈姝兄妹两个,沈晋明终于长吐了口浊气。
他看向沈姝:“小妹,今日之事,没这么简单,为兄估摸着,或许对方已经查出碧波湖之事与我们有关,这次怕是对方给咱们的下马威。”
沈姝闻言,神色一凛。
“三哥为何如此说?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她赶忙问道。
沈晋明看着她,意有所指回答:“我从熠王府回来的路上,便觉得有人跟在后面,原想不过是探子,便不曾理会,没想到一进福安坊,遇上了云灵郡主的马车……”
这话让沈姝心里一沉。
“哥哥是说,云灵郡主马车惊马,是跟踪你的人,做的手脚?“
沈晋明点了点头。
“虽然我没看清他们是如何下的手,十有八九是这样。”
他忖度着道:“依我看,他们应该是有所忌惮,不敢对我直接下手,所以才会动云灵郡主,以此借刀杀人。云灵郡主的马车受惊,我若不救,便会因此得罪永宁长公主。若救了,他们借此动手,还能掩盖真实意图……”
“他们的手法很老道,若非我出门习惯在衣服里穿软甲,腿上绑了护腿,再加上县主府外面守着的影卫,赶来及时。以他们暗箭造成的伤势,今日多半要和云灵郡主一道,被惊马拽进永通渠里。”
沈姝闻言,心里大吃一惊。
她实难想象,若是云灵郡主此番有个三长两短,最后又查出和三哥有关——
以永宁长公主护短的架势,这事怕是很难善了,说不得还会累及熠王殿下。
“哥哥就是因为这个,才向殿下提出要让我代替你,去承恩公府查案?”沈姝赶忙问道。
沈晋明点了点头:“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对我下手,做事藏首藏尾,必有忌惮的地方。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不能怂,定要想方设法打在他们七寸上,不但要打,还要光明正大打,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逼到台面上来,再一举拿下。”
沈姝神色复杂看着他:“可是,哥哥就不怕,我们打不过,以卵击石,到头来你和阿爹阿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晋明打断:“做事最忌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如今既已走上这条路,就不要回头。”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今日他们对我出手,便就意味着,我们沈家再没有退的可能。为兄只恨我如今腿伤在身,不能跟在熠王殿下身边……”
沈姝听他这么说,想到先前在朱红小院里,楚湛告诉她那些“前世”的种种。
她动了动唇——
却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对沈晋明温声道:“哥哥放心,在哥哥伤好之前,我会替哥哥做哥哥想做的事,只盼……能找到证据,将主使之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再难作妖。”
沈晋明看着她,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他犹豫一瞬,又嘱咐道:“云灵郡主那边,此番无辜受到牵连,我本该当面向郡主解释,只是,此事牵扯甚广,再加上郡主年纪尚小……如今除了自责,什么话都听不进。为今之计,只有等到长公主回府,你代我亲自跑一趟,登门将事情坦诚相告,以免被长公主误认为,我当真是郡主的救命恩人。”
若有旁人在此,听见沈晋明的话,或许会觉得诧异。
毕竟,惊马之事,对方做的极其隐秘,到头来算盘落空,阴差阳错反倒让沈晋明成了云灵郡主的救命恩人。
如今这种情势下,只要沈晋明不主动告知永宁长公主事情的始末,就无人知道惊马的真相。
头上顶着云灵郡主救命恩人的身份,以永宁长公主在京城里的威望,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稍加运作一番,长公主或许还能成为一大助力。
只是,这样的“助力”,对于自小行事端正的沈氏兄妹而言,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沈姝赶忙应下。
沈晋明见该交代的已经悉数交代完毕,总算稍稍放心下来,又与沈姝闲聊几句,便沉沉睡了过去。
※
城东郊,静云寺,正殿。
静云寺乃先帝齐太妃出家的寺庙。
此刻,正殿里,一个年逾七十的出家人,正跪坐在正殿正中的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虔诚吟诵着经文。
正是出家三十余载的齐太妃。
在她身后,跪坐着更加虔诚的永宁长公主。
她刚得到云灵郡主遇刺被救的消息,腾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她面色沉沉看向齐太妃:“母妃,这种时候,他们竟拿云灵开刀,是等不及要对咱们出手了吗?”
第274章 一个约定
齐太妃手里的佛珠微顿,她沉默几息,轻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咱们能平安无事,便就意味着,他们轻易不会破坏当年的约定。云灵今日不是无事么,许是误会,且再看看吧。”
永宁长公主闻言,有心想说什么——
可当她看见齐太妃岿然不动的背影,终是什么都没说,告辞退了出来。
待她走出静云寺,仍是气不顺,侧头对身边的侍卫命令道:“云灵受了委屈,这口气不能咽下去,你亲自跑一趟东郊京畿营,把这事告诉云羲,喊他回来。妹妹受的气,合该要他这个做哥哥出面才是。”
侍卫得令,即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等到永宁长公主回府,已经是暮色四合。
沈姝打发人在县主府门口看着,一见长公主回来,便连夜登门拜访,将个中缘由言简意赅告诉给长公主知道。
因着手里没有证据,沈姝自然隐去了对幕后主使的猜测。
末了,她歉疚地福身道:“此事皆因我们兄妹而起,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却连累云灵郡主无辜受到牵连,险些送命。哥哥心下难安,本该亲自登门负荆请罪,怎奈如今腿受重伤,动弹不得,特命小女前来请罪,请长公主责罚。”
永宁长公主听完沈姝的话,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她原以为此番刺杀,是针对他们而来。
却没想到,云灵竟真是“无妄之灾”。
而让长公主更没想到的是——
这件事沈姝他们兄妹,本可以不说。
却选择主动登门道出其中隐情。
永宁长公主看着沈姝,眼神中不觉带了几分审视。
沈姝本就为了请罪而来,她对永宁长公主向来尊敬,更无半分利用之心。
是以,她眼神清明、神色坦荡,倒教永宁长公主刮目相看。
永宁长公主略一思索,便明白下手之人可能是谁。
她脸色微沉,对着沈姝道:“云灵出门坐的是我府上的马车,遇刺的地点亦在福安坊里,无论那些人此番是冲谁来的,都不该拿云灵做筏子,他们既对云灵动了手,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说到此,她声音骤冷:“说到底,此次沈三郎确实对云灵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替云灵认下了,来日若有用得着我公主府的地方,沈姑娘尽管开口便是。”
沈姝闻言,连道不敢。
她深知以长公主的地位,在长公主面前阿谀谄媚之人定然多如过江之卿,这件事本身就很敏感,她主动登门之举,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以退为进要骗取长公主的青睐。
沈姝心底坦荡,既没应承长公主气头上的话,也没有过多推辞。
她淡定与长公主闲聊几句,便以照顾兄长为由,告辞离开。
待沈姝走后,永宁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低声询问:“殿下,这位安定县主,可是在以退为进,想要借此得到殿下的信赖?”
永宁长公主眉头紧蹙。
“她看上去倒不像那等阿谀奉承的小人……况且云灵对她一向不薄,总之,传令下去,这些日子好生拘着云灵,莫要让她再往外跑,且再看看吧。”
女官躬身称是。
*
第二天一早。
沈姝换了身男袍,刚出县主府,便意外看见楚湛斜倚在县主府外的树下等着她。
“小王爷,你怎会来此?”沈姝诧异地问。
楚湛桃花眼里漾着笑:“今日北衙要会同大理寺一起去承恩公府,我猜你定要前去,走吧,我也去凑个热闹。”
沈姝听见这话,脸上的诧异更深。
“你跟我一起去,就不怕熠王殿下把你给……轰出来么?”
楚湛理所当然点了点头:“自然是怕的。”
他说着,朝沈姝眨了眨眼:“所以,我一大早就在门口等你带我一起去,有你出面作保,熠王总不至于不给你面子吧!”
沈姝睁大眼睛,愕然反问:“我为什么要为你作保?”
好好活着不好吗?
她是嫌命太长?
还是嫌今日的事情太少?
要带这个祖宗一同去承恩公府?
到时候,若他与熠王两人,一言不合在承恩公府打起来,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许是因为沈姝拒绝的态度实在太过果断,让楚湛唇角的笑容微僵。
他叹口气,抖开手里的折扇,看着沈姝摇头道:“啧,你确定不让我跟着吗?我记得承恩公府有条密道……在什么地方来着……哎,算了算了,就算没我,或许你们也能找到。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把那密道给封了……”
沈姝一听这话,眼睛登时闪闪发亮。
她犹记得,上次承恩公府花宴,楚湛带她在慕华园里行走时,如入无人之境。既能够恰到好处避开所有的仆从,还能躲开为萧晴初放哨的侍婢。
楚湛应该对承恩公府极熟悉。
若有他跟着,定能把承恩公府查个底朝天。
更何况……
他还提到了密道……
思及此,沈姝对于楚湛提出要同去承恩公府,实在很是心动。
可是——
她看着楚湛,郑重其事问道:“你就不怕……承恩公府和太子知道你帮了我,会拿你开刀吗?实不相瞒,家兄昨日就在福安坊里遇袭,差点命丧在此,足以证明他们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小王爷实不该无辜卷进来……”
楚湛散漫地摆了摆手,用折扇掩唇,打了个哈欠:“此话休要再提。你到底要不要我一同去承恩公府?若是不需要我去,那我便回家睡觉去了。”
说完这话,他合上折扇,直接翻身上马,似笑非笑看着沈姝。
沈姝见他上马,几乎下意识的拽住了缰绳。
“要!”她一咬牙,果断说道:“你跟着我去求熠王……让你也一同跟去。”
楚湛见状,朝她清朗笑出声。
“这就对了,今日只要你能在熠王面前为我挡着,保我不受熠王迫害,我保证你绝不会空手而归,怎么样?”
沈姝犹豫一瞬。
以她对熠王的了解,熠王殿下素来是个讲理的人,此次联合三司进承恩公府查沙弥一案,事关重大,若能如实告诉熠王,楚湛手里有线索……
想必熠王……应该会同意楚湛一道进承恩公府吧。
这么想着,沈姝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今天正事要紧,无论如何都不能惹熠王生气,亦不能跟他打架,你……能做到吗?”
第275章 公事公办
楚湛听见沈姝的话,笑容更加清朗。
“那是自然,我保证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哪怕熠王殿下打我……我都不还手,这样总可以吧?”
沈姝听见这话,目光直直落在他仍有些淤青的眼角上。
楚湛长相本就不俗,如今又笑起来,自带一股翩翩君子的气质。
可是,在沈姝看来,却恰恰相反——
“君子”这两个字,跟眼前这人,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
相比之下,熠王行事向来沉稳,更像君子一些,万不是会轻易出手揍人的人。
沈姝蹙眉看着楚湛,她总觉得这个祖宗,今天就跟个狐狸似得,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可不管楚湛卖的什么药——
对于今日的沈姝来说,势必都要试一试。
她沉默几息,点了点头。
如此,事不宜迟,沈姝翻身上马,两人一前一后,朝北衙疾驰而去。
※
约莫小半个时辰以后——
沈姝和楚湛在北衙门口下马。
许是因着上次沈姝跟熠王来北衙以后,闹出不小动静。
是以,戒备森严的北衙门口,守门的飞鱼卫们一见是她,纷纷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的沈姝,只觉得头皮发紧。
飞鱼卫是天子私卫,在大周朝,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的心里,和禁军一样,都是皇权的象征。
再加上,飞鱼卫身负巡查缉捕之职。
官员们见到他们,无不敬而远之,能躲则躲,以免惹祸上身。
如今,沈姝在北衙门口,众目睽睽之下,竟被飞鱼卫这般“礼遇”,她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她鼓足勇气刚上台阶,便有一个飞鱼卫迎上来,朝她见礼。
“县主,殿下在后院已经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沈姝侧身避开,赶忙道:“有劳,还请带路。”
飞鱼卫恭谨称是,转身走在前头引路。
沈姝跟在他身后,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威武冷肃的声音: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北衙,违令者斩!”
沈姝诧异回头——
就看见两个飞鱼卫,手持大刀把楚湛拦在了大门外。
沈姝眉心跳了跳。
说起来楚湛在京城也是堂堂瑞王,备受太后和皇上宠爱,再怎么不济——
也万不该有人轻易对他说出“违令者斩”几个字。
沈姝生怕楚湛在北衙门口就发飙,赶忙说道:“他是跟我一道来的,让他进来吧。”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冰冷的沉默。
为沈姝引路的飞鱼卫,适时低声开口:“县主见谅,北衙乃情报重地,除非皇上和熠王殿下亲自下令,否则,就算太子殿下来此,也是不能进的。”
太子不能进,又何况是瑞王。
沈姝闻言,这才深刻意识到,北衙在楚熠带领下,规矩森严的程度。
她赧然看向楚湛——
原以为楚湛会觉得难堪。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楚湛丝毫不以为意,朝她摆手道:“无妨,我在门口等你。”
说罢,他径直牵马走到了对面树下。
沈姝犹豫一瞬,不再多说什么,转身随着引路人,朝北衙后院走去。
和上次来时看到的情况不太一样——
北衙里面,飞鱼卫们忙碌地走来走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凝重神色,只有在经过沈姝之时,朝她稍稍投来诧异的目光。
沈姝跟在引路人身后,穿过大殿旁的偏门,走进一个宽阔的院子里。
此刻,一支约莫有四五十人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楚熠身穿青色蟒袍,头戴金冠,清俊的面容淡漠冷肃。
他只是这么立在队伍面前,周身便自带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和肃杀之气。
沈姝不觉挺直腰身,理了理仪容。
她没忘记,今日前来,是受哥哥之命,为熠王效力的。
从本质上来说,今日的她,与眼前这队飞鱼卫,没什么区别,都是为熠王效力的下属。
就在沈姝把她自己当做飞鱼卫的一员,正要绕到队伍后头站着的时候——
楚熠朝领头的飞鱼卫颔首,整队人马在领头人的带领下,整齐划一朝旁边的角门飞奔,不过几息之间,四五十号人,安静无声悉数穿过角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被落下的沈姝立刻意识到,这队人马多半就是今日去承恩公府的人。
她想到还在前门等待的楚湛,神色微凛,紧走几步到熠王身侧,抬起头,正要开口——
就见前一刻还浑身冷肃的楚熠,转过身来,深邃的凤眸与她相对,朝她伸出了手:“你来了。”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低沉,却夹杂着亲近沙哑的语调,让沈姝不禁想到昨日种种,脸颊微烫。
不知不觉间,她与眼前这人,私下相处时的距离,好似经过昨日以后,拉近不少。
这样超乎寻常的亲近感,对于沈姝来说,着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沈姝默默调匀呼吸,并未如楚熠所愿伸手到他手心,反而后退半步,朝他拱手见礼:“殿下万安。”
楚熠看着她头顶梳得一丝不苟的男子发式,和端端正正的见礼姿势——
即刻便明白,这姑娘是向他摆明,今日要公事公办,想要做他称职的下属。
楚熠眸底闪过几丝无奈,他手指合拢,负在身后,淡淡道:“免礼,平身。时候不早了,走吧。”
说完这话,他先一步转身,也朝那扇角门走去,竟是半点说话的时间也不给。
沈姝直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
若是……所有人都从这个角门去承恩公府。
前头半点看不出动静,那巴巴在前门等着的楚湛,岂不就白等了?
思及此,沈姝下意识追上楚熠:“殿下留步。”
楚熠是习武之人,耳力本就较之常人敏锐许多。
若是往常时候,他听见这话,必会停下脚步。
然而此刻——
他却似根本没听见一样,步子迈得很大,径直走出角门外。
“殿下?殿下?”
沈姝连唤两声都没唤住楚熠,她下意识冲上前,在楚熠正要上马之际,拽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我有事相告。”她急忙说道。
楚熠眸色微深。
他回头,目光落在她抓在他衣袖的小手上,脸色沉了沉。
拜县主府外头那些影卫所赐,打从楚湛出现在县主府门前,楚熠便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对于此刻沈姝要说的话,要恳求的事,楚熠自然也知道的很清楚。
只是,他没想到——
前一刻还要“公事公办”的人,竟为了楚湛,主动来拉他的衣袖……
第276章 最厌之事
楚熠的心底,冒出几许醋意,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沈姝察觉到他的目光,又见他不悦沉下的脸色,惊觉自己的举动太过失礼。
“抱歉……”
她说着,正欲松手——
这声“抱歉”,让楚熠心底的醋意更深。
他想也不想,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揽住她的腰便将她直接带到了马上。
天旋地转间,沈姝惊呼出声。
她只觉得手腕一紧,两脚一空,便被他箍坐在马背上。
轰——
沈姝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心脏如擂鼓般咚咚作响。
她抬眸看着楚熠沉怒的面容,张口想要说点什么。
就见楚熠冷肃朝下属命令道:“告诉瑞王,给他两盏茶时间到承恩公府,若是到时没来,就别出现在本王面前。”
说完这话,他凤眸直视着沈姝,沉着嗓道:“坐稳了。”
而后,便扬起马鞭一甩,马儿就像离弦的箭矢似得,猛地冲了出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快,沈姝猝不及防间,只能抱住楚熠的腰,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
这样的“投怀送抱”,终于教楚熠方才沉冷的面容,稍稍和缓不少。
也正因如此,他对于自己方才冲动之下的举动,升起几许歉疚之意。
马儿在朱雀大街上疾驰。
待沈姝稳住身形,松开抱紧楚熠腰间的手臂,想要坐直身子——
却被他的大掌扣住后脑勺,重又按了回去。
“若不想有人看见在我怀里的人是你,就好生呆着。”楚熠淡淡地说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姝这才恍然发现,此刻正值早上宫门开启的时辰,虽说皇帝昏迷不醒,太子出面罢了朝,可官员们还要去衙门当值。
朱雀大街上,来来往往皆是官轿,数不清的目光,透过官轿的纱帘,朝马背上的两人打量过来。
沈姝后背惊出冷汗。
这下,不需楚熠再多说什么,她老实把头埋进了楚熠的臂弯里,把自己的脸,像鸵鸟一样藏得严丝合缝。
她什么也没功夫想,更没功夫问。
楚熠见状,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将按在沈姝后脑勺的大掌,改环在她的腰间,宽大的衣袖,把她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这样,一路之上,两人就这样接近于相拥着,从北衙疾驰到承恩公府门口。
沿途上,数不清的人都看见了,堂堂熠王殿下,与个男子同乘一骑,行止亲密,态度暧昧。
这一幕在文武百官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更有御史当场便写下弹劾的折子,递进了宫里。
当事人楚熠,心知会有什么后果,根本不以为意。
而沈姝,这一路上听着楚熠沉稳的心跳,呼吸之间皆是他身上清冽的皂香,耳畔反复回荡着昨日楚熠说过的那句“你喜欢我”。
沈姝先前那股不知所措的心慌,竟渐渐平复下来,心底汩汩流淌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当两人在承恩公府门前停马,门口已经被北衙清了场,闲杂人等全都拘进府里,只留楚湛一人负手等在门口。
“到了。”
楚熠说完这话,单手箍住沈姝的腰,翻身下马。
在沈姝还未曾察觉到楚湛之前,楚熠已经把她挡在了身后。
楚湛见两人举止亲昵异常,又是同乘一骑,眉头紧蹙,脸色微沉。
他冷声道:“殿下当真是好手段,放着北衙正门不走,偏要走偏门,还骗得与沈姑娘同乘,这一路过来,想必不少人看见……殿下为了一己之私,置沈姑娘的清誉于何地步?”
男未婚女未嫁,更无婚约。
这般招摇过市,便是民风开放的大周,都不免受人诟病。
若寻常人家的女子,与个外男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亲密。
那妥妥除了这男子,再难与别人说亲。
楚湛好歹前世与沈姝相处过不短的时间,自然知道她的死穴在哪。
前世,沈姝的族人皆死于阴谋算计之中,她最厌被人算计。
楚熠这番操作,无异于是在“算计”他们的婚事。
果然,楚湛此话一出,被楚熠护在身后的沈姝,身体一僵。
直到这刻,沈姝想起临出北衙门时,听见楚熠对下属撂下的那句话——
这才意识到,楚熠兴许一早便知道楚湛要来,从楚湛进门被拦,到飞鱼卫从偏门离开,再到两人大庭广众之下共乘一骑,或许都是眼前这人事先算好的……
沈姝心底登时升起复杂的情绪,那只被楚熠抓在手里的手,也下意识往后缩。
可是,她的手被楚熠牢牢捉着,根本就缩不回去。
“放开我。”沈姝低声道,声音里已经夹杂着些许恼意。
楚熠凤眸微深。
这次,他非但没有放开沈姝的手,反而将她的手掌撑开,十指与她紧扣在一起。
沈姝的心,陡然漏跳几拍。
方才的恼意,更添了几分羞火。
楚熠没有回头,面容冷肃看着楚湛。
他当然不会承认,他是因为吃醋,冲动之下才会与沈姝同乘一骑。
况且,沈姝今日穿的男装,这一路之上,他将小姑娘遮挡得很严实,自然不存在毁人清誉这种事。
楚熠淡淡道:“走偏门,是不想让你跟着。若说手段,怎敌得上你,巧言令色骗她,让她替你来求本王准你来承恩公府。”
沈姝听见“骗”字,心里一凛,立刻疑惑看向楚湛。
不怪她耳根子软,只因在她面前,熠王从不打诳语,说出的话必有凭据,比楚湛可靠谱多了。
况且,经过昨日在朱红小院一番谈话,她如今对楚湛信任不少。
若他又来“骗”她……
沈姝生平最厌两件事,一是被人算计,再就是被人骗。
楚湛感受到沈姝的目光,桃花眼微眯,面色更冷。
“骗?”他朝楚熠冷笑道:“我何时骗过沈姑娘……”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熠冷冷打断:“以你的脾气,若当真不愿来,本王命人传话时,你便已经走了,结果你不但来了,一刻钟的路,两盏茶时间你便赶来了,也就是说,你心里急切想来。想必你在她面前,定然说过你不愿来,这不是骗是什么?”
沈姝闻言,心里一凛。
楚湛确实说过,若她不愿他去,他便回家睡觉这样的话。
正因如此,沈姝才会情急之下,应了他的要求。
难道,楚湛此番要随她来承恩公府,当真别有企图?
思及此,沈姝看向楚湛的目光,不觉带了几分戒备和审视……
第277章 最相信他
楚湛感受到沈姝的目光,又被楚熠这么一噎,霎时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此番执意跟沈姝来,确实是有心相助。
先前在县主府门口,他说那些回府睡觉的话,不过是欲擒故纵,逗她玩的小把戏而已。
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竟被楚熠当做把柄捏在手里……
楚湛实在是百口莫辩。
眼见沈姝落在他脸上的目光,越来越戒备。
楚湛情急之下,对着楚熠脱口而出道:“殿下竟对我和沈姑娘说的话,这么清楚,莫非你还派了人,时刻监视沈姑娘,偷听她和别人的谈话不成?”
这话说出来,等于是在质疑熠王人品,对于楚熠而言,便就是直接的挑衅了。
楚熠眸色骤冷,浑身散发出极强的煞气。
而他身后的沈姝,听见这话眼底的戒备登时烟消云散。
若楚湛果真别有用心,绝不会用这么作死的手段,去挑战熠王的底线。
沈姝眼见熠王的神色已经冷怒到极点,她头皮一紧,小小的身子,极快从楚熠臂弯下钻出去,张开双臂挡在了楚熠身前。
“小王爷,我不许你这么诋毁殿下。”
沈姝看着楚湛,斩钉截铁地道:“且不说以殿下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事,就只就事论事——凭你的功夫,若有人敢近身偷听,你必能发觉,若你果真发觉有人偷听,却隐而不发……又说出诋毁殿下的这些话,究竟是要证明你功夫弱,还是想证明,你果真是别有用心?”
楚熠看着沈姝的背影,凤眸微眯。
他当然能看出来,小姑娘这般挡在他身前,看上去似是在维护他的名声。
实则……却是在挡着他,防着他对楚湛动手。
沈姝对楚湛如此小心隐晦的维护,教楚熠心底的醋意更深,周身凛冽的气势更甚。
而他对面的楚湛,见沈姝字字句句都在维护熠王,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你才认识他几天,就这么相信他?”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于楚湛来说,他与沈姝,前世今生加起来,认识的时间足足有十年。
在前世,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勉强成为沈姝的朋友。
楚湛实在无法接受,今生的她,竟当着自己的面,对一个认识只有几个月的男人,这般信任。
“是。”
沈姝看着他,毫不犹豫回答:“打从我认识殿下以来,殿下从不欺我、瞒我,更没骗过我。除了家人以外,我最相信的人便是他。”
这番话,沈姝本就是从心而发,说的极真诚。
却似利箭刺在楚湛心口。
楚湛脸色煞白。
他想到自己两世做过的种种事,虽不曾欺过她、骗过她。
却因为诸多顾忌、和父亲之事使然,也曾瞒过她、含糊过她。
这种种的瑕疵,与向来行事坦荡的熠王相比,高下立现。
思及此,楚湛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与此同时,楚熠听见沈姝的话,面色微霁。
虽然“除了家人以外”这几个字,听上去不怎么顺耳,却也足够让他的心底熨帖。
楚熠周身凛冽的气势散去,深深看了楚湛一眼,对着沈姝低声道:“时辰不早了,进去吧。”
说完这话,他大步越过楚湛,走进了承恩公府。
沈姝见楚熠不再与楚湛为难,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走到楚湛面前,看着他苦笑的面容,认真地说:“小王爷,我看……你还是回府睡觉去吧,若你再惹他一回,再这么你来我往闹下去,今日咱们就都别查案,改救火得了。古人诚不欺我,不怕惹事的,就怕坏事的,我真是怕了你了。”
说完这话,她朝楚湛拱手一礼,朝熠王追了上去。
楚湛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他做这么多,说这么多,都是为了谁?
若他不出言试探,又怎知熠王的真心有几分?
可如今,熠王的真心没试出来……反倒试出了沈姝的真心……
楚湛唇角的苦笑更深。
他长叹一声,抖开折扇,提步跟了上去。
*
承恩公府,前院,议事厅。
年过七旬的承恩公萧德宗端坐在上首,脸色异常难看。
他怎么都没想到,京兆尹竟敢一大清早上门,以办案的名义,要搜查承恩公府。
“大胆!放肆!”萧德宗把桌子拍得砰砰直响:“周治啊周治,就凭一辆马车一具尸体,你就敢来搜查承恩公府,你把太后娘娘的颜面置于何地?我看你这京兆尹是不想做了!”
面对京兆尹时的萧德宗,明显比那日在朝堂之上,面对御史轮番逼问时,更有底气。
他年轻时,也是亲随老承恩公上过战场的,气场全开,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势。
京兆尹周治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
他颤颤地道:“萧公爷恕罪,下官也是逼不得已……那沙弥的尸首,验出身上有离罔草之毒,这是云疆秘毒,牵扯到大护国寺熠王殿下遇刺、和太极殿皇上遇刺两桩案子,如今京城里头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不来承恩公府走一趟,下官实难跟大理寺和刑部交代。您也知道,御史台那些人,十有八九都在盯着这桩案子……下官,实在是为难,为难的很啊!”
萧德宗冷哼出声:“你为难不为难,我管不着,今日我把话撂在这,若想搜承恩公府,就去宫里请太后和太子殿下的手谕来!来人,送客!”
话音一落,承恩公府的家丁面带凶相,齐齐围上京兆尹周治,比了个请的手势。
周治再次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白净的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不是下官不想走……今日来府上的,不止有京兆府的人,就连北衙那边,也遣了一队人来,他们就在外头盯着,下官若是连查都不查,便带人走了……下官这顶乌纱帽便也要保不住了。萧公爷,您就行行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下官带人走个过场,下官也好往上交代不是……”
承恩公萧德宗腾地站起身,啐了周治一口。
“呸!北衙如今在熠王殿下治下,熠王殿下怎会派人来查他的外祖家。哼!这京城的案子你若不想查,没人能逼你查,今日你既来了,便就是铁了心要查,我若让你这么查了,以后我承恩公府如何在这京城立足!”
他说着,执起拐杖,指着周治:“你走不走?你若不走,我就豁出这条老命,与你同归于尽!”
第278章 我就不去
周治见状,吓得浑身直打哆嗦,他扑通往地上一跪,对着承恩公哭声说道:“哎呀,萧公爷,今日下官当真不敢走,您若真要打,那便打吧,把下官打死了,下官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说完这话,他头一仰,眼睛一闭,脸上尽是悲壮赴死之色。
承恩公见他这副模样,打从心底暗骂声挨千刀的老狐狸。
周治此人,在京兆尹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几年,是大周朝出了名的滑头。
虽然萧德宗从没跟他打过交道,却也知道,周治面上惯会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下手却从来都不含糊。
更重要的是,他既非太后的人,又与太子、熠王都没什么往来,是个从不结党营私,只效忠皇帝的纯臣。
皇帝如今虽然昏迷不醒,却无性命之忧。
皇帝的人,萧德宗是万不敢得罪狠的。
在他手里高举的拐杖,自然也不敢真砸下去。
举都举起来了,却不能砸下去——
一时间,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陷入了凝滞中。
楚熠从外头走进议事厅里,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
他面无表情走向前,朝承恩公见礼:“伯外祖。”
承恩公知道外头有北衙的人,可他却不知,今日熠王竟会亲自登门。
他愕然放下手里的拐杖,对着楚熠不可置信地道:“殿下来此作甚?”
楚熠公事公办道:“父皇昏迷之前,亲自交代让我彻查太极殿下毒一案,如今线索指向承恩公府,为了抓到幕后凶手,让父皇早日苏醒,也为还公府清白,北衙必须要协同京兆尹,将公府搜索一遍,还望伯外祖见谅。”
承恩公闻言,脸色微沉。
“你可知道,若你今日查了公府,不管查没查出东西,外人都会对公府指指点点,你当真忍心看着萧家如此被人诟病?”
楚熠凤眸微挑:“马车和沙弥已将公府推到风口浪尖上,唯有彻查才能还公府清白,伯外祖一再阻拦,莫不是当真有什么‘隐情’不成?”
他把“隐情”二字咬得极重。
毕竟萧柏源指使沙弥下毒,对于楚熠和承恩公来说,是你知我知,外人不得而知的家丑。
虽然迄今为止,萧柏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楚熠手上除了萧晴雪的证词以外,没有实证。
可是当着京兆尹周治的面说出来,又经了楚熠的口,这便足以让外人窥见一斑了。
承恩公脸色微变,飞快扫过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的周治一眼,急忙开口辩白:“当然没……”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熠打断:“不管公府到底有没有隐情,都不影响今日搜查,伯外祖放心,本王已经交代下去,此番必要仔细查,只有这样才能还公府清白。”
说完这话,楚熠俯身,亲手将周治从地上拉起来,对着他道:“周大人且去,若有人阻拦,便命人带到这来,由我和伯外祖一同审问,相信伯外祖定不会在这等弑君谋逆的大事上糊涂。”
他的声音沉冷,虽然打着为承恩公府洗刷嫌疑的幌子,这架势,却是要跟承恩公耗上的意思。
承恩公眉毛一竖,正打算开口——
周治已经飞快拱手,快步退了出去。
先前围在周治身边的家丁,正欲去追,被楚熠一双煞气十足的凤眸淡淡扫过,登时吓得动都不敢动。
承恩公也是自小看着楚熠长大的,心知他若想做的事,没人能拦下。
况且,楚熠是受了皇命查案,就算他像方才对周治那样倚老卖老,也是自取其辱。
总归,府里该抹的痕迹都抹干净,就连那条密道都……
谁也别想查出什么来。
思及此,承恩公怒哼一声,满脸怒色看向楚熠,拂袖道:“殿下不必在我这耗着,你若想查,自去查便是,我先说好,若查不出什么,殿下需得在文武百官面前,亲自还我承恩公府一个清白,否则……”
“伯外祖放心,无论查不查得出来,本王都会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楚熠淡淡说道。
说完这话,他朝承恩公颔首,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
议事厅外。
沈姝和楚湛一前一后站在廊下,将屋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见楚熠出来,沈姝忙迎上去,走到他的身侧,边走边低声询问:“周大人带京兆府的衙役,去了外院书房,承恩公府这么大,咱们又是来查案不是抄家……许多地方去不得也动不得,咱们要从何查起?”
“去萧柏源的院子。”楚熠低声说道。
听见这话,沈姝杏眸一亮。
是了。
从萧晴雪当初提供的线索来看,不论谁下的手,确切与这件案子有关之人,便只有萧柏源一个。
只是,他们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实证。
今日若能找到萧柏源参与刺杀的实证,将马车和沙弥同萧柏源扣上,承恩公府就很难脱身。
思及此,沈姝笑起来,就连脚步都轻盈不少。
然而,走在她身侧的楚熠,和缀在后头的楚湛,却没她这么乐观。
楚熠面容依然沉肃,凤眸里尽是凝重之色。
而楚湛,则摇着折扇,慢悠悠开了口:“都过去这么多天,萧柏源怕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萧家又不是蠢的,但凡蛛丝马迹八成都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现在去他的院子,又能查出什么。”
这话,让沈姝脚下一个趔趄。
话虽是好心提醒,可那语调却仍带着惯常的挑衅之意。
好好活着不好吗?
沈姝明显感觉周遭的温度骤冷了几分。
她条件反射伸手勾住熠王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暗示他莫要与楚湛一般见识。
这样亲昵的小动作,让楚熠周身的冷意顿消。
沈姝心下微松,转头狠瞪楚湛一眼:“小王爷,你怎么还不回府睡觉去,若不想回去,不如去议事厅陪承恩公?”
虽然没有明说,可她那张小脸写满了“赶紧走,别再添乱”几个大字。
楚湛看看沈姝勾住楚熠衣袖的手,再看看她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小脸……
这样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让他感觉实在扎心。
非常扎心。
楚湛“啪”的一下,合上折扇:“我不去!就不去!今日我非要跟着看看,没有我好心指点,你们怎么查这案子,哼!”
第279章 掘地三尺
沈姝古怪看着楚湛,就像看一只幼稚鬼。
反倒是走在前面的楚熠,充耳不闻楚湛的话,径直跟着引路的飞鱼卫,往萧柏源的院子里走去。
沈姝见他不与楚湛计较,知道正事要紧,自然也不会再节外生枝同楚湛杠上。
她对楚湛做个鬼脸,松开勾着熠王衣袖的手,亦步亦趋跟在了楚熠身后。
楚湛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犹觉得十分刺眼,紧摇两下扇子,加快脚步,并排与沈姝走在了一处。
沈姝见状,边走边朝楚熠的方向靠了靠,时刻戒备着楚湛再出现任何“作死挑衅”之举。
就这样,三人在偌大的承恩公府里穿梭,沿途有无数双眼睛,落在他们的身上。
而与此同时,亦有不少家丁探头探脑,飞快在府里传递着消息。
如此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三人终于来到前院最西边那座偏僻的小院里。
萧柏源是承恩公世子萧敬成的庶子。
虽然年少有为,可看这院落的位置,也大抵能猜得出来,他在承恩公世子心底的位置。
沈姝跟在楚熠身后,走进院子里,早有飞鱼卫在里面搜寻了一通。
影一穿着飞鱼服,迎上来对楚熠禀道:“殿下,整间院子的东西,全被人换了,都是簇新的,什么线索都没有。”
楚熠面色淡淡,似早已料到会是如此。
“慕华园那边呢?”他问道。
影一回答:“已经安排下去了。”
“按原计划行事。”楚熠吩咐道。
影一领命,朝门外打了个手势。
顷刻之间,便有十几个飞鱼卫,拿着铁锹、锄头等物,走进院子里。
他们从院子最左侧的花坛开始,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似得,一寸寸开始撬开地皮。
沈姝在旁见到这阵仗,满头都是雾水。
难不成,熠王这是得了什么线报,知道这院子的地底埋了什么东西,要掘地三尺挖出来吗?
她疑惑看向楚熠,有心想问问——
眼角的余光却冷不丁发现,有承恩公府的家丁,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
沈姝堪堪咽下到唇边的话,索性按下心中的疑问,朝那些“掘地三尺”的飞鱼卫围了上去。
而她身后,打从进院子,便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坐在廊下的楚湛,心底原本带着重生以后洞悉一切的优越感。
此刻,当他听过楚熠对影一的吩咐,再看见飞鱼卫们做的事,面容微肃,桃花眼里尽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
因着萧柏源院子四周,飞鱼卫并未戒严。
是以,熠王带着北衙飞鱼卫,在萧柏源院子“掘地”之事,飞快传遍了承恩公府的各个角落。
承恩公世子萧敬成特派婢女,将前院发生的事,告诉给了后宅碧华院里正在奉太后懿旨,“静思己过”的萧晴初。
萧晴初站在窗前,紧捏团扇的手,指尖都已发白,几乎快要把扇柄捏断。
“你亲眼看见……那个安定县主扮成男子模样,跟在熠王身边?”她恨声问道。
“确然是她。”前来报信的婢女垂首:“她一直守在那些飞鱼卫的身边,看上去忙前忙后……似很是兴奋。”
萧晴初闻言,脸色阴沉到几近扭曲。
良久,她冷笑出声:“兴奋?看来,昨日父亲的人,下手还是太轻了。若直接把她哥哥弄死……今日她便只能去哭丧,也就不能来咱们府上蹦跶了。”
声音里是说不出的阴毒和怨恨。
婢女躬身道:“世子让奴婢给郡主带话,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举妄动,万不能让人再捏到郡主把柄,世子说,只要郡主忍过这阵子,以后这大周朝的天下……便都是郡主的。”
萧晴初听见这话,阴戾的面容,终于舒缓些许。
“我又不是云灵那个憨货,这些道理自然懂得。”
她说着,朝婢女摆手:“你且去吧,告诉爹爹,今日过后,让他尽快促成我和太子的亲事,我已经等不及要让沈姝那个贱婢,跪伏在我身前了。”
婢女垂首称是,福身一礼,恭谨退了出去。
*
两个时辰后——
承恩公府,前院。
京兆尹周治带着京兆府的人,走马观花在承恩公府前院搜查了一遍。
正如先前沈姝对楚熠说的那样——
承恩公府毕竟是太后娘家,无论京兆府还是北衙,此番来到承恩公府,“只是查案,并非抄家。
能光明正大搜查的地方,着实很有限。
京兆府的人,只能围绕着案子打转。
周治亲领衙役,重点盘问了府上管理车马的人事。
又将府上的家丁名册和人,一一对照,盘问了一遍,为的是能寻到马车和沙弥的蛛丝马迹。
然而,不出意外,全都一无所获。
那死去的沙弥,本就不承恩公府之人,就算死时穿着承恩公府的衣裳,也不能证明什么。承恩公府的下人,无一例外全都否认在府中曾见过此人。
而那辆碧波湖里捞出来的马车,更与承恩公府惯用的马车没有半分相同,衙役们也没查出什么与那辆马车相关的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在萧柏源院子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这两个多时辰里,院子里的地皮,被飞鱼卫彻底翻开一遍。
花草树木统统都不放过,真可谓是掘地三尺,把好好的院子搞得一片狼藉。
楚熠打从进院子以后,便直接去了上房,坐在簇新的椅子上喝茶。
整整两个时辰,他都没出现在院子里。
正因如此,少了他的威压,院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公府子弟和家丁。
沈姝原本充满希冀的跟在飞鱼卫后头,不动声色左闻闻、右嗅嗅,试图凭借灵敏的嗅觉,帮助熠王找出“埋”在地底的东西。
然而,整整两个时辰过去,她都不曾闻见过丝毫的药味和毒草味。
正因如此,沈姝心底越来越疑惑。
她完全不知道,楚熠命人“掘地三尺”之举,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止是她,就连摇着扇子始终倚坐在廊下的楚湛,紧盯飞鱼卫的一举一动,满心满眼也都是疑惑。
重生一世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熠王能从萧柏源的院子里翻出什么东西来。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周治带着衙役,闻讯赶过来,好奇进到院子——
楚熠终于掸了掸衣袖,站起身,从上房走了出来……
第280章 挖出东西
“殿下为何会命人在萧柏源院子里掘地?可是北衙发现了什么线索?”
周治看见楚熠从上房出来,疑惑地开口问道。
楚熠古井无波的凤眸看着他,淡淡回答:“好教大人知道,承恩公府里,唯一和云疆有所关联的,便就只有萧柏源一人,他虽是承恩公世子的儿子,却自小养在萧敬思膝下。而云疆前大都护萧远亮,正是萧敬思的儿子。萧远亮在云疆广纳疆医,云疆秘药数不胜数,倘若那下毒的沙弥果真与承恩公府有关,也必是出在萧柏源身上。”
沈姝听见这话,眼睛一亮。
这是当初萧晴初代表萧家,在熠王面前说过的话。
熠王能在离罔草的毒烟下活下来,对于下毒之人来说,本就是个意外。
而事后,萧家为了洗刷嫌疑,私下把所有事,都推在萧柏源身上,也不过是事后找补。
既是事后找补,必会有所疏漏。
他们示意萧晴初去向熠王“投诚”,打的算盘就是在赌熠王对萧家的恻隐之心。
然而此刻,熠王将他们的说辞,当着京兆尹周治的面挑明,就等于是要抛开对外祖家的恻隐之心,追查到底的意思。
虽然现在,他们没有凭据能证明萧柏源与下毒之事有关。
可经由熠王的口,把萧柏源与萧远亮、云疆秘毒的关系说出来,就等于给京兆尹查案,指明了一个方向。
果然,周治听见楚熠的话,精神大震。
当初萧远亮这个边关大吏,突然病故,已经引得朝野上下猜忌纷纷。
而如今熠王亲口说出,大护国寺他被刺杀一事,与萧远亮有关,那就意味着这其中定有外人无法窥得的隐情。
这么说来,萧柏源便是这桩案子的关键。
思及此,周治指着院子里翻开的地皮,急切问道:“那殿下可曾在院子里发现什么线索?萧柏源呢?萧柏源的人又在哪里?”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问话——
在院子无人注意的角落,挖开地皮翻找的飞鱼卫,突然惊呼一声:“这里埋的有东西!”
话音刚落,周围的飞鱼卫瞬间将他围得严严实实。
不过几息时间,率先发现地皮里东西的飞鱼卫,手里拿着一个满是泥土的油布小包,跑到楚熠面前,躬身呈给了他。
一旁的沈姝,古怪看着那个油布小包——
方才,她就在那人身边,亲眼看见被众多飞鱼卫围拢之下的他,从怀里掏出了这个故意做旧、做脏的油布小包。
这是栽赃啊!
众目睽睽之下,明晃晃的栽赃啊!
难道熠王要把“证据”塞进这个小包里,栽赃给萧柏源吗?
沈姝万没想到,向来行事端方正直的战神熠王,也会让下属用这等手段。
虽然……“没有证据,‘创造’证据”,在眼前的情势下,也算是一种“捷径”。
可是,这样的手段,终究上不了台面,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不止是沈姝,就连廊下的楚湛,也看见了这幕。
楚湛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折扇,看向楚熠的桃花眼里,亦带了几丝诧异之色。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油布小包上。
楚熠面无表情接过油布小包,打开一道缝,看了看。
而后,他剑眉微蹙,重又把小包合上。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在场众人的心。
尤其是那位,刚刚在承恩公府查过以后,却一无所获的京兆尹周治。
“殿下,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可是与案子有关?”周治眼巴巴地问道。
楚熠站在台阶上,那包里的东西,只他一个人能看见。
就连台阶下头的周治,都不得窥见。
周治刚听过这院子主人萧柏源与萧远亮的渊源。
如今又见院子里挖出东西——
心底就跟猫挠似得,抓心挠肝的难受。
楚熠看着他,淡淡勾唇,不答反问:“周大人方才……不是在问萧柏源在何处吗?”
周治微怔。
“哦,对!对!”
他反应过来,迫不及待朝院子门口围观的那些萧氏子弟看去。
“萧柏源呢?萧柏源人在何处?”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沉默。
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
细算下来,萧柏源已经许久不曾在府里露面。
对于他的下落,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楚熠手指周治身边的承恩公府管家,命令:“你来告诉周大人,萧柏源如今人在何处。”
被他点名的管家,神色懵然。
随即,他躬身,讪笑回答:“老奴……老奴不过是个下人,二少爷时常领宫里的差事出门,行踪不定,他如今身在何处……老奴委实不知。”
楚熠剑眉微挑:“你是承恩公府的管家,你不知道萧柏源去了何处,那谁知道?”
管家一噎。
他只是个管家,又不是当家。
小主子去哪,他怎会知道?
管家心里苦——
熠王问的问题,他答不是,不答也不是……
“这……这……”管家含糊道:“老奴实在不知,或许、或许……世子爷知道……”
“那好,你且去把世子叫来。”楚熠命令道。
管家听见这话,彻底傻了眼。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回什么不好,偏要扯上世子爷!
管家额头直冒冷汗:“世子爷……世子爷的身子……”
他的推托之辞刚开了个头,就被楚熠打断:“世子爷的身子不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油布小包:“只是,如今本王在他儿子院子里翻出了东西,京兆尹周大人又在现场,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论怎样,都该露个面吧,你且去问问他,是他过来,还是我们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管家心知再推脱不下,赶忙躬身退下,去给承恩公世子传话。
一旁的周治见状,巴巴盯着那个油布小包。
“殿下,世子爷身子弱,下官身子好,不如咱们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楚熠极寒的眸子扫过来。
周治打了个寒颤,讪讪笑道:“还是等着吧,咱们在这……守好现场才是要紧,要紧……”
※
承恩公府,前院书房。
承恩公世子萧敬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倚坐在临窗的榻上。
他听着管家前来禀报的话,虚弱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第281章 调虎离山
“那布包定是他栽赃给咱们府上的,看来,熠王这次铁了心要从萧家挖点东西出去。”
承恩公世子萧敬成说着,颤巍巍站起身,吩咐道:“抬个软轿来,顺便派人去宫里,告诉姑母一声,就说我旧疾复发,还要被挟去无辜受审。”
管家闻音知雅,知道这是自家主子,要去素来疼他的太后面前“卖惨”。
他笑着称是,正欲退下——
“等等。”萧敬成假意咳嗽两声,又道:“我好歹也是他堂舅,是他长辈,他却如此对我……此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懂了吗?”
“懂!懂!”管家连忙答道。
※
小半个时辰后——
周治负手在廊下走来走去,不时看向院子门口。
直到他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才见到承恩公世子萧敬成被人用软轿抬着,病恹恹来到了院门口。
“哎呦,世子爷,您可算来了。”
周治赶忙迎上去见礼,急切走到软轿旁,搀起萧敬成:“殿下从二少爷院里挖出一个油布小包,也不知是什么,就等您来看看是什么呢。”
周治虽是文官,手劲却不小。
因为太过心急,他搀着萧敬成的力道,用足了十成。
直把萧敬成的胳膊钳得发疼。
“咳咳咳……周大人,你轻点……轻点……”
萧敬成虚弱无力地道:“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周治闻言,顿觉自己失态,下意识松开了手。
然而,只这一瞬的功夫,萧敬成没了支撑,脱力似的跌坐在了地上。
“世子爷!”
“世子!”
旁边跟着的管家、小厮们,赶忙上前搀扶。
只是,整个院子的地皮,都被飞鱼卫们翻了一通,全是湿润的泥土。
萧敬成穿着白色棉袍,这么一摔,再站起来,身上尽是泥渍,就像被人推进泥地里滚了一圈似的,看上去尤显狼狈。
周治见状,头皮一紧。
这一位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因着身子素来不好,极得太后娘娘的垂怜。
听说有次这位进宫赴宴,不小心在仁寿宫里摔了一跤。
仁寿宫上到汤公公,下至洒扫的太监,都被太后狠狠训斥了一通。
更有人说,还有宫人因此丧了命……
若被宫里人看见,这位摔成这样,后果可不堪设想。
思及此,周治赶忙拱手,连声告罪:“世子爷,对不住,对不住,是下官太毛糙,都是下官的过失。”
萧敬成抬起苍白的面容,温和地笑着摇头。
“是我不小心没站住,大人也是查案心切,无需自责。”
就在两人说话间,楚熠已经从上房走出来,站在了台阶上。
他的凤眸,淡淡扫过萧敬成白袍上面,那些斑驳的泥渍,眼底闪过几丝嘲弄。
不止是他,就连跟随他身后出来的楚湛,看见萧敬成这般“虚弱”的样子,结合“前世”的经验,也猜出了他的动机。
楚湛沉默几息,合上折扇,凑近楚熠,压低声音提醒道:“承恩公世子惯会用‘自残’的手段,在太后面前卖惨。他进门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十有八九是要做给宫使看的,说不定,太后派来的宫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是今日第一次,楚湛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引得沈姝诧异侧目。
难不成小王爷想通了,转性了?
她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楚熠。
这两个时辰里,楚熠始终把楚湛当作透明人。
此刻,听见楚湛的好意提醒——
楚熠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睇在了楚湛的脸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楚湛赶忙澄清:“你无需感谢我,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为了阿姝。”
阿姝……
楚熠眸色骤冷。
“本王做事无需鹦鹉在侧。”他寒着嗓道。
鹦鹉……
这是在暗讽楚湛多嘴。
沈姝虽然也被楚湛那声“阿姝”激起鸡皮疙瘩,可是眼看两人又要呛起来——
她急忙朝旁边扫一眼,低声提醒:“世子来了。”
随着这声话落,萧敬成已经被下人搀扶着,走到了台阶下。
“殿下。”萧敬成病恹恹拱手见礼:“听闻殿下在犬子院中挖出了东西,不知是何物?”
楚熠看他一眼,没有马上回答。
他凤眸微抬,扫向人群。
待看见方才派出去的影一,朝他颔首——
楚熠唇角一勾,走下台阶,把手里的油布小包,递到萧敬成面前。
“打开看看。”他面无表情地道。
随着这个动作,整个院子里的人,目光全都聚焦在那个油布小包上。
萧敬成看着那个小包,尽管他知道这东西是熠王假做的。
可不知为何,在看见这小包的瞬间,他的心底有几分紧张。
“怎么,你亲儿子留下的东西,不敢打开看么?你怕这里头有毒?”楚熠挑眉问道。
这话的语调,听上去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足以让一旁惯会查案的京兆尹周治,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
察觉到周治打量的目光,萧敬成不敢再耽搁。
“殿下说笑了。”
他脸色苍白地笑笑,接过油布小包,小心打开最外头的那层油布。
油布里头,包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萧敬成看见那个锦盒,脸色微变。
沈姝离他最近,清晰看见他的指尖,在这个瞬间,开始微微颤抖。
这模样好似看见了什么,让他极不敢置信的东西。
“世子爷?”
周治早就好奇的紧。
他见萧敬成迟迟不动,心急催促道:“世子爷……您倒是打开呀……”
萧敬成听见他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抿了抿唇。
他沉默几息,终于伸出了手。
“咔哒”一声。
萧敬成按下开关,锦盒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随之露了出来。
沈姝看者锦盒里的东西,脸上尽是诧异之色。
那东西,并非她以为的“云疆毒草”或者其他什么跟下毒、刺杀有关的东西。
而是一枚血玉扳指。
正午的阳光,照在扳指上,透出一股厚重的红,红的刺目。
那是血干涸在扳指上,凝成的红。
直到此刻,沈姝总算隐隐明白——
这油布小包里的东西,多半不是用来栽赃的。
毕竟,扳指可不能用来下毒。
“啪——”的一下。
突然,萧敬成将锦盒重重扣上。
他脸色煞白,抬眸看向楚熠,声音带了几分哭腔:“这扳指是我儿及冠时,我赐予他的礼物,他自来随身带在身上,如今我儿已经失踪将近一个月,殿下是从何处得来这扳指的?我儿……如今身在何处?”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问话——
“哐……哐……哐……”
“走水啦!走水啦!世子爷书房走水啦!快来人啊!”
远处,传来了求救声……
第282章 炸就是了
萧敬成乍听见书房走水声,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惊惧看着楚熠,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楚熠在打什么主意。
不止是他,就连旁观的楚湛,桃花眼里都闪过一丝恍然。
沈姝一直紧盯萧敬成的脸,见他这副神色,杏眸微眯。
她毫不怀疑,此刻世子书房里的那把火,定然是熠王所为。
看来,有“东西”并非在这座萧柏源的院子里,而是在承恩公世子的书房!
从他们进这间院子开始,无论掘地三尺,还是挖出油布小包——
都是为了把承恩公世子,诱出书房的调虎离山之计!
不止沈姝想明白了,京兆尹周治听见世子书房走水的呼救声,再想到方才他对熠王说“去世子那里”时,熠王骤冷的眼神。
周治也想明白了。
书房有东西!
书房一定有东西!
烧的好!烧的好!
今日,若没这把火,他们怎敢去查承恩公世子的书房。
“走水了!走水了!”
周治忙不迭撩起袍脚就往外冲,边跑还边冲院子里的衙役喊道:“快、快、快!都愣着干嘛,快跟本官一同去灭火啊!”
话音落下——
不止那些衙役,就连围在院子外头的人,都反应过来,自家府上走水了。
他们再顾不得去在意,方才承恩公世子说的那什么“儿子失踪”“人在哪”之类的话,都一窝蜂往走水的书房冲去。
不过几息之间,院子里除了楚熠、楚湛、沈姝和承恩公世子,以及世子随身侍奉的小厮和管家以外,走得干干净净。
萧敬成短暂惊惧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
熠王烧他的书房,不过是为了查那条密道。
幸好太子殿下早就吩咐下来,他已将书房密道的入口封死。
就算放火烧了,也查不出什么来。
萧敬成的视线飞快扫过楚湛和沈姝,沉沉落在了楚熠脸上。
“殿下可还记得,萧家是你外祖家?”萧敬成痛心质问道:“殿下是想一把火把萧家都烧个干净么!”
楚熠面无表情看着他,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锦盒:“怎么,周治一走,世子便不追问你那位爱子下落了?你看,这扳指上头还渗着血呢。”
这话一出,萧敬成瞳孔一缩,下意识松开了手。
“啪——”锦盒坠落在地上,那猩红的扳指也滚落在泥土里。
这举动,让一旁的沈姝,眉头紧蹙。
从方才萧敬成看见这扳指时,她便发现他的神色很是异常。
而现在,听过楚熠的话,萧敬成竟失手将扳指打翻在地——
这妥妥就是心虚啊!
难道,萧柏源的死,和他有关系不成?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萧柏源……可是萧敬成的亲生儿子啊。
有别于沈姝的震惊,楚熠似早有预料。
他的凤眸,泛起嘲弄之色。
“书房被烧了,你不急着去救火……是不是笃定,封了密道,你们的事,我便查不出来了?”楚熠淡淡地问。
萧敬成瞳孔骤然紧缩。
只是随即,他脸上立刻换上一副茫然之色。
“什么密道,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然而,话音刚落——
“轰——”
巨大的爆裂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这一次,萧敬成分辨出声音传来的方向,陡然变了脸色。
他不可置信看着楚熠,终于意识到什么,再也无暇装傻充愣,直接转身,根本无需人搀扶,趔趄朝院外跑去!
不止是萧敬成,就连楚湛都震惊到无以复加。
“你把密道给炸开了?”
楚湛实在太过惊诧,连声音都陡然提高了几度。
“轰——”
与此同时,远处再度传来一声爆裂的巨响。
听上去,似和刚才那个,不在一个方向。
楚湛看着远处升腾起的浓烟,更加诧异:“那是……慕华园?你竟也把慕华园的密道也给炸开了?”
这是沈姝一而再、再而三从他口中听见“密道”二字。
直到这刻,她终于明白,萧敬成书房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正是楚湛先前说的密道。
楚熠睇着楚湛,淡淡道:“你可看清没有?本王不需要你指点,找到位置,炸就是了。”
炸……就是了……
简单,粗暴。
楚湛懵了。
沈姝也懵了,彻彻底底懵了。
她自小便跟沈晋明出入军营,自然知道火药的用处。
虽然阿爹的飞火军手里,没有能炸开密道的火药。
可她曾听三哥说过,熠王手下的雷火营,造出了震天雷,威力奇大无比。
方才那两声爆裂声,威力不可小觑。
难不成,这就是震天雷?
思及此,沈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担忧地看向楚熠。
承恩公府是太后母家,跟随太后享尽三十年无上尊荣。
这三十年来,从没有人,敢动承恩公府一草一木。
若教太后知道,萧家最引以为戒傲的慕华园,和承恩公世子萧敬成的书房被夷为平地,皆因熠王手里的震天雷所致。
不知道太后要气成什么样子。
更不知……她会如何对熠王下手。
就在沈姝忧虑间,楚熠已经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凤眸,一如既往深邃专注,又带着稳操胜券的笃定,奇迹般抚平了沈姝心底的忧虑。
楚熠唇角微勾,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
“走,带你去看热闹。”
他说完这话,迈开步子,朝院子外头走去。
*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
沈姝跟在楚熠身后,在承恩公府穿行。
令她意外的是,楚熠带着她,没去承恩公世子的书房,反而来到了慕华园前院。
在路上,沈姝已经将这一连串的事情,理了一遍——
他们此番来承恩公府,虽然可以搜查,但也仅限于和马车、沙弥之案有关的地方。
搜查并非抄家,和案件无关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
这其中就包含了承恩公世子的书房。
不仅如此,承恩公府里有太后派来的暗卫。
就算熠王的影卫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在不惊动太后暗卫的情况下,在承恩公府里做手脚。
若想做手脚,唯一能做的,便是声东击西。
周治带着衙役在承恩公府巡视盘查,而熠王在萧柏源院子里掘地三尺。
两人搞出的动静都不算小。
若想同时盯住他们两人,及时把他们两人的动向,传给承恩公府的主子知道,还不惊动飞鱼卫……
寻常的家丁,功夫定然是不行,只有太后的暗卫可以。
暗卫的人数有限,抛开去盯人的,镇守各处的暗卫人数自然会减少。
飞鱼卫假借在萧柏源院子里发现了东西,由熠王出面,以此为借口把萧敬成从书房里调开。
书房密道既已被萧敬成封了,他自然不担心书房会出问题。
只要熠王安排得当,影卫们足够小心谨慎,潜进书房放一把火,埋个震天雷,不过是小菜一碟。
然而,沈姝想不明白的是——
密道既然在萧敬成的书房,那慕华园被炸开的密道,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