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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命不久矣全文阅读

作者:白小圆     本王命不久矣txt下载     本王命不久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3章 仙童显灵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被三哥沈晋明寥寥几句点拨,沈姝脑中瞬间有一条线,将她目前所有知道的信息,全都串联在了一起。

    沈晋明见她露出恍然神色,索性挑明道:“为兄教过你,精于下棋之人,绝不会在棋盘之上,落下废子。你可曾想过,太子为何会在给皇帝下毒之前,找上我们家,又为何指使赵司马害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因为我们家,有他要的东西。”

    沈姝:“哥哥是说,从一开始,太子就在找白氏嫡系的后裔,做药引给皇帝续命?”

    沈晋明点了点头:“他若想提前登基,稳坐江山,把皇帝毒死,只会惹朝臣怀疑、让朝廷不稳。让皇帝既活着,又与死没什么分别,由他来监国,最是两全其美。

    他顿了顿,眸色微冷:“九转还魂汤可以续命,能让皇帝中毒而不死,莫说是三年,就算十年也撑得。太子一边在皇帝病榻前尽孝,另一边慢慢收拢朝政、排除异己。待到江山稳固,再将缠绵病榻多年的皇帝,杀了便是。”

    沈姝听见这话,手心瞬间紧攥。

    “若果真如哥哥所说,‘前世’他杀我们沈家百余口性命是假,要抓人来京里做药引才是真。可是,在沈家,身上流着白氏血脉的人,只有三个人,你、我和阿娘……我既出现在瑞王府,想必根本就没被太子的人抓走。而余下你和阿娘……”

    “你可曾见过阿娘与我的尸首?”沈晋明看着她问。

    沈姝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只看见过许多棺木,分不清都是谁的。”

    “那便是了。”沈晋明正色道:“九转还魂汤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我们都不知道。我与阿娘的血,能不能做药引,也很难说。不过,为兄估摸着,沈家好歹也是云疆大将,为江山计,为云疆稳定,太子必不会轻易灭了沈家。

    只是……如果他想把我或者阿娘悄无声息抓走,索性将人全杀了掩人耳目,才最有可能。”

    这番话虽然只是沈晋明的猜测,可听在沈姝耳中,却教她心头重重的狠疼一下。

    只凭着某种直觉,沈姝不需要证据,都已经认定,哥哥推测的这些,定然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

    一想到阿娘和哥哥,很可能会被太子抓去做药引。

    沈姝便觉得一股难言的悲愤涌上心头。

    她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看向沈晋明道:“哥哥,如今京城的形势瞬息万变,你不如暂且回云疆去,我……”

    沈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晋明打断:“这话应该是我劝你才对。当初皇上封你为县主,将你强留在京城,你虽答应他,要为他研制九转还魂汤,可现如今,那书册却是假的。

    你纵然有心,也无能为力。错不在你,不如趁此机会,你主动去向熠王殿下请辞,与我一同回云疆去。以你对殿下的救命之恩,殿下定不会强留你……”

    “不行。”沈姝不等他说完,想也没想就拒绝:“哥哥,京城这场仗,我定会在熠王身边,助他一臂之力。还是哥哥你暂且先回云疆,莫再蹚京城这道浑水。”

    沈晋明看着她,长叹一声:”你站在熠王身边,就意味着沈家也站在熠王这边。若是以前,你定会为了沈家,反复权衡利弊才会下决定。如今竟这样……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果然是对熠王动心了。”

    沈姝万没想到,自家哥哥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头来。

    “轰”的一下,她脸颊瞬间涨的通红。

    她急急矢口否认:“哥哥,你误会了,我没有……”

    沈晋明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

    “不管如何,在云疆时候,我们沈家就与熠王绑在了一起。熠王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沈家万不能独善其身。如今京城这汪浑水,就算不蹚也得蹚,以后让为兄离开这种话,莫要再说。

    为兄不才,也跟父亲上过战场,杀敌无数,在云疆……什么阶层的人,也都混过,妹妹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为兄出面去办,尽管吩咐便是,遇事切莫自己扛着,知道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在云疆时惯常的宠溺,让沈姝鼻子一酸。

    这久违的,与哥哥相依为命的感觉。

    让沈姝湿了眼眶,重重点了点头。

    *

    第二天清早。

    一夜过去,沈姝辗转反侧想着心事,整夜都没有入眠。

    天微微亮,她便起身洗漱完毕,用些朝食,换上一身男装,匆匆出门,直接骑马去了南郊碧波湖畔。

    她刚到南郊,还没走到湖畔,便看见无数人头攒动,围在湖畔旁边。

    晃眼一看,竟比上元节灯会的人还要多。

    见到这个阵仗,沈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些许。

    看来,她安排飞云三个做的事,已经做成一半了。

    她将马儿栓在一旁,找准方向,在人群里费力穿行。

    刚走到一处高坡脚下,便听见旁边传来说话声:

    “兄台,兄台,今日是何日子,怎地湖畔这么多人?”

    “嘿,你这外乡人,既不知缘由,来凑什么热闹。我好心告诉你,今日一早,刚开城门就有人吆喝,说碧波湖畔有仙童显灵。”

    “仙童显灵?今日既非初一,又非十五,怎会有仙童显灵?”

    “呵……仙童显灵还挑什么日子,仙童路过碧波湖发现湖里冤魂太多,怨气太重,寻好心人去湖里打捞无主之物,凡是入水打捞者,每人赏一两银子,打捞出来的东西,只要仙童能看出有怨气的,便赏十两银子。”

    “什么?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够我家吃喝三个月啦!仙童真会给银钱吗?”

    “那是自然,我家大伯起初也是不信,后来看见有人真下水,还得了银子,这才跟着下水,你有所不知,只半个时辰,我家大伯就挣了三十两银子了!”

    “三、三十两?!那可是我家一年的嚼用了!仙童在哪?我也要去挣银子!”

    “莫急莫急,仙童刚去给打捞上来的无主之物做法,等他们做完法,便会到这边来,只要仙童指地方说‘捞’,大家一起跳下去捞就是,跳进水里,就有钱拿!”

    话音刚落,就在沈姝不远处的高坡上,登时传来一阵骚动……

第254章 捞出来了

    “呀,快看!仙童来了!”

    “是仙童!仙童来了!”

    沈姝随着众人的目光,往高坡上看去——

    只见齐刷刷两队,年龄约莫十四五岁,头戴玉色上清芙蓉冠、身穿月白镶石青边道袍,手持拂尘、用白纱覆面的少年们,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正缓步朝着高坡上走去。

    因着他们是从坡底走上坡顶,速度虽然很慢,脚步却十分轻缓飘逸,仿佛似在凌空踱步。

    那些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飞云、飞羽,和……被他们临时拉来的那些——前几日便领命守在县主府外头的影卫们。

    即便沈姝对他们今日的扮相早已心里有数,可是此刻她乍一看见,还是感觉十分意外。

    她原只让飞云他们,扮作路过此地的道家少年。

    可今日这么一看——

    难怪这些百姓,左一个“仙童”,右一个“仙童”。

    这身月白道袍,再加上覆面白纱,和十几个人几乎无甚差别的身高,还真有种仙袂飘飘、仙童下凡的感觉。

    沈姝打眼便看出来,领头的两个人正是飞云和飞羽。

    而他们身后的影卫们,两两并排为一组,用绳子抬着个很大的竹筐。

    竹筐里面,肉眼可见堆叠着像小山似得碎银子。

    那些银子,在晨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让坡下湖畔站着的百姓们,两眼发直。

    “银子,那可都是银子啊……”

    “一枚银子一两,这么多筐得有多少啊……”

    “嘁……这些银子还只是一部分,你看湖里停的几艘船,里头可全都是银子,只要按照仙童指的地方,在湖里捞出东西来,统统能在那些船上换银子!”

    这些话,在人群里面很快传播开来,百姓们的躁动声不绝于耳。

    “哒……哒……哒……”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沈姝循着声音转头看去,远远的,就看见十几骑京兆府的衙役,正打马朝这边飞驰而来。

    是时候了。

    “快!快看!仙童指路了!”

    随着人群里这一声,湖畔的人群登时沸腾起来。

    沈姝随着众人的视线,朝高坡顶上看去——

    带头的飞云,在坡顶煞有介事地转了一大圈,忽然用手里的拂尘,往坡崖下头的水域一指!

    他用足了内力,清朗的声音即便隔得这么远,都清清楚楚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此处,冤气极重,凡在此处打捞出东西者,湖中两艘船上,共有一万两银子,人人有份。”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一万两银子!”

    “竟然有一万两银子,人人有份!”

    飞云身后那些影卫们,姿态优美的抬着竹筐,走到崖边。

    他们宽大的衣袖,在晨风中迎风招展,个个抓起竹筐里的银子,朝着飞云拂尘甩的地方抛洒下去!

    高坡之下的百姓,登时全都沸腾了!

    “银子!哎呀!全是银子!跳进水里就能捞银子!”

    “快去捞啊!快捞啊!那可都是银子啊!捞出东西还有一万两银子!”

    人群里头不知谁喊了这两声,整个湖畔的百姓,全都扑通扑通,像下饺子似的往湖里跳。

    他们一入水,不要命朝飞云拂尘指着的地方,游了过去!

    幸好沈姝早有准备,挑了个背靠巨石的方向站立。

    否则,非得被这沸腾的人群,夹裹着推进湖里不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湖畔密密麻麻站立的人群,全都入了水。

    岸边只剩下一干不会凫水的妇孺,以及躲在巨石后的沈姝,和那些打马赶到湖畔的衙役们。

    京兆府衙役们下马,看见湖里那些漂在水面上,白花花露着膀子的人群,统统傻了眼。

    原以为这碧波湖畔是有人在聚众闹事。

    却不成想……竟是跳进水里当饺子?

    衙役们赶忙找岸旁的妇孺问明情况,下巴都快惊到地上。

    “嘿,以前这京城里头也有家中办喜事,往街上撒钱的。可都撒的是铜钱。像这样……直接往水里撒银子的,可是从来都没有过!这些人怕是疯了吧。”

    “奇怪的很,道士下山不都是化缘来的吗,这些方外之人,何时竟这么有钱了?!”

    “也不知是哪家道观的,大清早搞这种噱头……头儿,这事咱们管不管?若是不管,我能不能请个假……”

    “头儿,我也想请假,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

    “我,还有我……”

    衙役们边七嘴八舌说着,边伸长脖子往湖里瞧。

    他们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才二两银子,眼瞅着坡顶那些少年,还在不断往水里抛银子,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领头的捕头,素来性子端方,闻言,脸色一沉:“银子重要,还是头顶乌纱重要?今日谁敢请假,我即刻上报京兆尹,统统革职查办!”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大喊:

    “这湖底有辆马车,还有死人!”

    “快来人帮忙啊!马车太沉了!尸体在马车里被封死捞不出来!”

    这正是那几个最早游到地方,闷头扎进湖里的人,在水底潜了一圈,凫到水面上的喊话声。

    随着这声话落——

    寻常时候,听见“马车”和“死人”,吓得掉头就跑的百姓们,就像中了头彩一样,纷纷扎头就往水里潜!

    而湖畔这边,原本犹豫不决的捕头,听见这声,两眼放光。

    “有命案!兄弟们,赶紧过去!一万两银子!那可是一万两银子!看在银子份上,咱们也得把这差事给办了!”

    捕头大吼一声,全然没了方才的端方持重,脱掉官靴闷头扎进水里,朝着人多的地方游去。

    其他的衙役:……

    他们慌忙紧跟其上,速度快得简直令人咋舌。

    沈姝从衣袖里,拿出影卫之间用来联系的虫哨,三长两短吹了两遍。

    坡顶的飞云、飞羽,听见这声,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湖面上之时,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离开了现场。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沉到水底的马车,被那些下水捞钱的百姓,合力拖到了河岸上。

    而恰恰又是这半个时辰的时间,京城有更多百姓,听到“仙童临世,广撒银子”的风声,朝碧波湖岸涌了过来。

    正因如此,水中的马车上岸以后,连同那十几个衙役,以及那两船万两白银,被被重重包围在人群正中。

    有无数双眼睛,看见了马车之上,醒目、显眼到令人无法忽视的、承恩公府萧家的族徽。

    以及马车里头那具,穿着承恩公府仆从衣服,光着脑袋死去多时、尸首却丝毫没有腐烂、变形的沙弥……

第255章 人全死了

    仁寿宫。

    天光微亮,宫门还未开。

    太后便起榻,由宫女太监们静默无声服侍着,更衣、梳洗。

    与寻常时候不同,今日的太后,打扮得格外精神。

    绣着团龙纹样的金色翟衣,和头上戴着的翊龙宝冠,让她看上去满身威严贵气。

    完全不似个终日礼佛、不问世事的太后,倒像是个要上朝的女帝。

    今日,对于太后来说,意义非凡。

    皇帝病重昏迷不醒,作为整个皇城里最尊贵的人,她必须要去前朝,主持大局。

    “咚……咚……咚……”

    朝鼓声响彻皇城,三遍过后,宫门开启,朝臣们从白虎门次第进入皇城。

    而仁寿宫里,太后也坐上凤撵,起驾向崇德殿驶去。

    这原本是这么多年以来,太后心情最好的清晨。

    可谁知,她的凤撵,刚驶出仁寿宫的大门——

    就看见一早去慎刑司“办事”的汤公公,被人搀扶着,朝仁寿宫的方向飞快跑了过来。

    “娘娘……娘娘……出事了,娘娘……”

    汤公公一看见太后凤撵,推开搀扶他的太监,跌跌撞撞来到凤撵前头。

    他的头发似被冷汗打湿,凌乱垂散下来,贴在脸上,脸色蜡黄,嘴唇也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汤公公服侍太后大半辈子,从不曾像此刻这么惊惧狼狈过,就连声音,都因为害怕而变得异常尖细。

    太后止住凤撵,脸色微沉。

    “出了什么事,竟把你吓成这样?”她神色威严地问。

    汤公公扑通跪在凤撵前头,哆嗦着发白的嘴唇,磕磕巴巴说道:“死、死了,慎刑司里昨日招供那二十五个宫婢,一夜之间,全、全死了。就连周、周进喜,也不、不见了。”

    “死了?!”太后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身,沉声怒喝:“怎么死的?”

    汤公公一想到方才,他带人进慎刑司房间时,看见的情景,骇得牙齿直打颤。

    “都、都是上吊死的,那间房子的房梁上,吊、吊得全是死人,两根房梁,全都吊、吊满了啊娘娘……”说到最后,汤公公尖细的声音,已尽是被吓到极致的哭腔。

    “嘭——”

    太后重重拍在凤撵扶手上。

    “那么多人一夜之间全死,周进喜一个大活人都丢了,是谁干的,可查出来了?”她怒声问道。

    汤公公慌乱摇头:“禁、禁军都守在外头,没、没听见动静,也、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他说着,瑟瑟看向太后:“倒、倒是北衙的人来得极快,还带了仵作来验尸,说那些人是自、自杀。”

    “楚熠!”

    太后听见“北衙”二字,咬牙切齿念出熠王名字。

    北衙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后宫慎刑司里。

    那么快得到消息,还大大咧咧带仵作去查探尸首。

    等于明晃晃告诉她:人是他派人杀的!

    太后想到自己昨日,让人如此大费周章做下的局,竟然一夜之间被楚熠连根拔起。

    她喉头登时涌上一股甜腥。

    心头那股怒火,也无法遏制地燃烧到了顶点。

    “摆驾崇德殿,哀家倒要看看,在这皇城里,究竟是他楚熠的手段硬,还是哀家这个太后的手段硬!”

    *

    与此同时,皇宫外头。

    京城里,通往京兆府的主干道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闻风而来的百姓。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上元节的等会,都未必有这么多人。

    在人群好不容易让出的狭窄通道上。

    京兆府的衙役,手持佩刀开路,护送着一辆被湖水泡得不断往外滴水的承恩公府马车,以及两具尸身,和一辆用平板马车驮着的银子,缓缓朝京兆府驶去。

    承恩公府的马车和尸身,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还不是顶顶重要的。

    那驮着万两银子的板车,却是赚够了所有人的眼球。

    寻常老百姓哪见过这么多银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对于这马车、尸身和银子的来历,也像被猫挠似的勾起了好奇心。

    不断有人在人群里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因如此,早上碧波湖畔“仙童下凡”之事,经过无数人的口,传得越来越离奇——

    “仙童路过碧波湖,被湖中冤魂挡路,仙童于心不忍,索性点石成金,将早起入城的外乡人叫至湖边,命他们打捞冤魂遗物。”

    “你们看这辆承恩公府的马车里,有两具尸身,一具已经被水泡到变形,腐臭难闻,露出森森白骨,想来已是死去多时。可那具沙弥的尸身,却没有半分腐烂痕迹,此人必有天大的冤情,才会能受神仙庇佑,让他尸身不腐。”

    “还有这后头的银子,都是那些仙童留下的,足足有一万两!按照仙童所说,只要将东西捞上来,就能分到船上的银子,方才在水里,那么多人摸到那马车,方才差点因这银子打起来。如今大家都等着京兆尹亲自出面,判一判这银子要如何分呢。”

    这些话,就像是被人事先编排好的一样,在人群里面,低声传播开来。

    几乎每个听见这些传言的人,心里都会有几个疑问——

    承恩公府的马车,怎会在碧波湖里?

    承恩公府仆从的尸首,头顶怎会有戒疤,怎会是沙弥?

    承恩公府怎会有能惊动神仙的冤屈之事?

    无形之中,“承恩公府”这四个字在每个人脑海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这桩马车藏尸,引来神仙的“冤案”,也瞬间成为整个京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热议的话题。

    一路跟在这群人身后的沈姝,远远看见大批人马簇拥着马车和衙役,驶进京兆府,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她侧头对已经换身衣服,跟随在身边的飞云道:“马车和尸首既已进京兆府,就等于京兆府接下了这案子。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案子,就算他们想压都压不下去。你抓紧时间进宫,务必在早朝开始之前,将此事告诉给熠王知道。

    如今只需在早朝之时,将这案子与大护国寺刺杀一案扣上,三司会审势在必行,这次,一定要把承恩公府查个底朝天不可。”

第256章 早朝战果

    飞云的速度很快,不仅将消息及时递进宫里,还安排北衙的人,直接去了京兆府。

    因着最近这些时日,皇帝身子不适,推迟了早朝。

    而今日早上,南郊湖畔的动静,又实在太大。

    原本,大臣们在宫外等候的时候,早就开始竞相讨论碧波湖“仙童下凡”之事。

    更在飞云的消息传入崇德殿以后,彻底沸腾开来。

    正因如此,当太后扶着汤公公的手,怒沉沉走进崇德殿偏殿,还没来得及使人唱喝,进到早朝之上,就被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太后本就在气头上,见到这个不长眼的,正欲开口训斥——

    忽然听见崇德殿里,御史们接二连三的质询声:

    “听闻皇上此番昏迷不醒,皆因上次太极殿里遇刺之时,中了蝠鸟之毒?”

    “承恩公可否解释解释,三十年前你与老承恩公随皇上扫平药王谷,皇上重伤提前回朝,你们负责清理战场,老承恩公还曾因为剿灭蝠鸟有功,受过皇上和太后娘娘嘉奖,怎地蝠鸟在三十年后会重现人间?难道当年你们承恩公府冒领功劳不成?”

    “是啊,承恩公,今日早上南门碧波湖出的事,也有趣得紧。众所周知前阵子熠王殿下在大护国寺是被一沙弥潜进去放毒,差点中毒身亡。

    今晨碧波湖里捞出来个沙弥不说,还穿着承恩公府的衣服,下官听说那沙弥好似就是大护国寺逃跑那个,莫非给熠王殿下下毒之事,竟与你们承恩公府有关不成?”

    “好歹熠王殿下也是承恩公府嫡亲的外孙,你们府上怎就能下这么重的手?”

    “本官也想问问承恩公,贵府先后与皇上、熠王遇刺之事有关,今日太后娘娘还要来上早朝,莫非承恩公府是打算辅佐太后娘娘效仿吕后,想临朝称制不成?”

    承德殿上,被御史围攻的承恩公萧德宗,原本因着一大把年纪,早就被皇帝特许免了早朝。

    今日他起个大早来上朝,本是联合了不少与萧家亲厚的朝臣,准备配合太后打一场硬仗。

    却不曾想,他根本都没开口的机会,就因宫外之事,被御史们轮番质问。

    萧德宗这三十年来,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仗”都还没打呢,就先吃了一顿哑巴亏。

    他心里简直沤得要死,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懵然无辜的模样。

    “怎会有这等事?老夫闻所未闻,实在不知情。”

    “这都是误会,误会啊!”

    “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陷害承恩公府……”

    而这一厢,偏殿里,太后听见御史字字戳心的话,气得脸色铁青。

    那脸生的小太监见状,赶忙上前,压低声音将宫外发生之事,快速禀报给太后知道。

    太后听过以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万没想到,熠王不仅破了她宫里的局,就连外头,都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反了,反了,当真是反了!哀家今日非要问问他,安得是什么心!”

    太后怒腾腾说完这句,迈开步子,正欲进殿——

    却被小太监再度拦了下来。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特使奴婢来与您说,如今情势,对承恩公府极为不利,若您冲动进殿,只会适得其反。不如让承恩公兀自抵挡一阵,皇上龙体欠安,太后娘娘还应当以皇上的身子为重才是。”

    太后听见这话,眉头深蹙。

    “太子如今在何处?”她沉声问道。

    小太监赶忙回道:“太子殿下已经回太极殿侍奉皇上了,并不曾来早朝。”

    这话把太后气了个倒仰。

    她冒着这么大风险,为太子做好了嫁衣,没想到他临到时候,却不战而退!

    若寻常时候,太后定能明白,太子审时度势、避开楚熠锋芒的缘由,可是此刻——

    她的大哥萧德宗正在大殿之上,被那些御史字字句句戳心窝子逼问。

    这让太后根本就无法冷静思考。

    “不中用的东西。”

    太后怒骂一声,越过小太监,正往大殿里去——

    小太监忙抬眼看向汤公公。

    汤公公眸光微闪,匆忙闪身上前,拦在太后身前:“娘娘,您请三思啊。熠王昨夜才在慎刑司杀过人,周进喜还在他手上,今日大势已去,您若不上殿,万一承恩公府真被人‘误会’了,还有转圜之地。可若您进了崇德殿,稍有不慎,就会坐实御史的指责,反着了熠王的道,更会将承恩公府推到火上烤啊!”

    汤公公多年在太后身边服侍,自然知道该如何说,才能令盛怒之下的太后,歇了进殿的心思。

    果然,太后听见他的话,强按下心头那股怒气。

    她闭了闭眼,冷静下来,透过偏殿半开的门缝,深深看了大殿之上被御史们围在中间、竭力辩解的承恩公一眼。

    “摆驾太极殿,你亲自去静德宫,将皇帝昏迷之事,告诉皇后知道,宫里出了这么多事,她这个做皇后的,总不能整日只知道斋戒礼佛,也该出来理一理事了。”

    太后看向汤公公,沉声说完这话,转身大步朝偏殿之外走去。

    汤公公与那小太监对视一眼,见小太监点头,他忙走出殿外,朝皇城里,最偏僻的静德宫飞奔而去。

    *

    县主府。

    沈姝从京兆府回去以后,补了个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回来的飞云那里,听见朝堂上的“战果”。

    “御史们把承恩公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太子吓得连面都没露,说是要在太极殿给皇上侍疾,罢朝一个月,一应政事皆由三省六部酌情定夺。”

    “罢朝一个月?”沈姝挑眉看着他:“那京兆府的案子呢?这就没了?”

    飞云嘿嘿一笑。

    “御史们打头阵,直接将皇上与殿下遇刺的案子,跟承恩公府攀扯上,承恩公百口莫辩,殿下代表北衙出面,以‘替承恩公府洗刷冤屈’为由,直接提请三司会审。

    您没看见,承恩公当时脸都绿了……北衙本来先前就领了皇命,要彻查太极殿下毒之事,此番自然名正言顺要协同三司审查。”

第257章 不要命的

    说到此,飞云极真诚朝沈姝笑笑:“殿下让小人给姑娘道声谢,这一切多亏姑娘神机妙算,若非姑娘当初早有预见,把那沙弥尸首放进冰窖里,这次咱们也没法连夜将尸首封进马车,做出这场大戏。”

    听他提到这个,沈姝当真惭愧。

    “若真要谢,也不该谢我。这都是家兄事先思虑周全,专门辟了冰窖将尸首封存,才会有今日之事,殿下要谢,也该谢我兄长才是。”

    飞云闻言,眼睛一亮。

    莫非,沈姑娘在暗示……要让殿下与未来的大舅哥好生联络感情不成?

    他正愁不知该如何帮殿下,如今沈姑娘既指了明路——

    飞云赶忙郑重其事道:“姑娘说的极是,小人这便回去,告诉殿下,让殿下好好同舅(老爷)……呃……三少爷道谢,姑娘放心,姑娘请一定放心。”

    沈姝乍见他这种态度,委实有些不大适应。

    她原还想替哥哥客套一番——

    可转念想到,昨日哥哥说的那番话:“为兄不才,也跟父亲上过战场,杀敌无数,在云疆……什么阶层的人,也都混过,妹妹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为兄出面去办,尽管吩咐便是,遇事切莫自己扛着……”

    哥哥本就是个骁勇善战的铮铮男儿,在云疆更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官。

    如今舍弃一身功名,随她来京城,偏居在这小小的县主府里,默默无闻充当着为她打点府里内务的管家之职。

    实在是……太委屈了。

    思及此,沈姝看向飞云,心有冲动想请飞云带话给熠王,看能不能在京里给哥哥安排个差事。

    然而,话到嘴边——

    沈姝想到哥哥的性子,定然不喜被人以这样的方式安排,又堪堪咽了下去。

    总归,她如今做的这些事,也算是刀口上讨生活。

    对方或碍于她身上流的血,不会动她。

    不代表,不会动三哥。

    与其让三哥暴露于人前,时刻置身危险之中,不若像现在这样,潜伏于暗处,伺机待发。

    想到这,沈姝释然一笑,真诚地道:“哥哥素来心细,这等事情不过举手之劳,再说,哥哥本就是云疆一员将官,也算得上是殿下的下属。只有殿下好,得殿下庇护的云疆才会好,那些像哥哥一样守护边疆的儿郎们也能跟着沾光,些许微末小事,不足挂齿,更无需殿下和云侍卫专程道谢。”

    飞云打小跟在楚熠身边,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

    沈姝这番话,听在他耳中,立时被他抓到了重点。

    提及大舅爷在云疆职务,那便意味着,姑娘对大舅爷的仕途,有心结。

    飞云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县主府里,亲眼看着沈晋明只用有限的人手,将这座县主府守卫得如铁桶一般。

    便知道沈晋明绝非池中之物。

    若是以前,飞云定会将沈姝这番话,想到是“挟恩图报”“攀龙附凤”上。

    可是如今,在经过这么多次的磨合、了解以后,他只会认为——

    沈姑娘应是打心底,担忧舅老爷在京城会藉藉无名、仕途堪忧,才会说出这样接近于感慨的话。

    这也太好办了!

    飞云在心底默默窃喜。

    在京城这地界上,殿下未来的“大舅兄”哪能仕途黯淡、前程无光?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提他这个熠王身边的第一侍卫了。

    就算不经过殿下,他飞云也能送未来的舅老爷“上青云”!

    这么想着,飞云笑着道:“三少爷自然当的起谢,谢定然是要谢的,姑娘莫要推辞才是。”

    ※

    入夜,东宫,司华殿。

    太子身穿明黄寝衣,面向一尊白玉佛,盘腿坐在蒲团上。

    他那张向来在人前温润的脸上,此刻难掩暴戾焦躁之气。

    此刻,他手里飞快捻着佛珠,本是可以令人平心静气的动作,显然无法压制他内心的暴躁。

    “萧柏源是猪吗?杀人还在承恩公府里杀,竟还敢用承恩公府的马车,这不是明摆着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愚蠢!像猪一样蠢!”

    突然,太子怒声问道,声音里尽是戾气。

    垂首立在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身形一震。

    男人的脸色,带着久病在床的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极瘦,瘦到身上穿着的袍子,都像是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一样。

    不是别人,正是深夜从密道偷偷来东宫的,承恩公世子,萧敬成。

    萧敬成恭谨道:“殿下息怒,那日沙弥自以为得了手,又见对方遮遮掩掩出寺,怕对方故意放钩子,情急之下才登门报信儿。

    那辆马车和车夫,都是特地安排的,万不敢放徽记在上头,可今天早上捞出来时,却有了徽记,应是对方的手笔。”

    这话,令太子猛地想到什么,从蒲团上站起身,转身看向他:“沙弥已经死那么多天,尸身却丝毫不腐,这其中定有缘由,说不得,当真是被人提前放下的钩子……四弟当日中毒,昏迷不醒,他身边之人定然已经心神大乱,万没有这等能耐。你速速去查,本宫要知道,幕后指使究竟是谁!”

    萧敬成垂首应下,忖度几息,问道:“阿爹想让臣问问,熠王那边若紧咬不放……”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不耐打断:“你把收尾扫干净,仅凭一车一尸,他们定不了你们的罪,本宫会伺机替你们出面……太后那边,你也要竭力安抚,万不能再从她那坏了事。”

    萧敬成赶忙应下。

    太子见状,敛住怒意,语重心长道:“这些日子风声紧,你就别再来了,消息都送到福缘楼去,府里通往此处的密道……也万不能让人查出来。总之,这次的事,承恩公府必须把它给本宫扛下,来日待到事成之后,本宫绝不会亏待你们。”

    萧敬成拱手应下,又汇报了些朝堂上的安排,这才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太子脸上的暴戾之色,再难遏制,眼眶竟开始泛起猩红之色。

    先前给太后报信的小太监见状,适时上前:“殿下,宫里新进了几个颜色好的新人儿,要不要给您带来降降火。”

    太子把手上的佛珠,往蒲团上一扔,脸上尽是阴戾之色:“去挑两个不要命的来。”

第258章 机不可失

    飞云左思右想,觉得沈姑娘的事不能耽误。

    白天他被绿桃寸步不离、严防死守,追得好惨。

    只能趁晚上,夜深人静时候,悄悄翻墙出县主府,往北衙而去。

    飞云的算盘打得很响——

    北衙本就有监视朝堂官员之责,是以,每个月朝廷各个部门官员任免调动,北衙都有备案。

    再加上,沈晋明在云疆有军职,兵部又素来与殿下关系亲厚。

    飞云准备从北衙的备案里,筛出适合大舅爷的职务,再私下借殿下的名义,跟兵部打个招呼,到时如此这般操作一番,大舅爷的差事便妥了。

    不是飞云想瞒着楚熠,实在是楚熠在军中素来以“恪守铁律”闻名。

    能跟随在殿下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过五关斩六将,凭借实力才能拥有一席之地。

    像这种私下打招呼,给人安排差事的事……

    殿下向来不屑做,也不会去做。

    这是沙场男儿的傲气和傲骨,飞云自然很是清楚。

    可是,在追姑娘这种事上,还要傲气和傲骨,那就……太坏事儿了。

    所以,飞云决定“先斩后奏”,待到事成之后,他再去给殿下报个备。

    届时木已成舟,安排差事这等事,又是在为沈姑娘解忧,殿下绝不会追究。

    而沈姑娘那边,也定会因此感动得一塌糊涂。

    从此,殿下和沈姑娘互相表露心迹,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

    一路上,飞云脚步飞快,边想着这些“未来”的画面,唇角不觉勾起姨母笑。

    可是,当他噙着笑,踏进北衙的大门——

    却登时傻了眼。

    此时已是子时,寻常时候,北衙除了当值的以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而今日——北衙正中的大殿和东西配殿里,灯火通明,百余号人来去匆匆。

    直到这刻,飞云才算记起,因着白日的案子进了京兆府,还提上三司会审的日程,北衙这边对于承恩公府的调查,也开始启动。

    按照惯例来说,今日之内,承恩公府近一年所有的动向、与各府关联,以及大江南北的资金往来,皆会由北衙各处的暗桩,汇总到北衙总部,最后由影卫,统一整理,报告给殿下知道。

    飞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他拣这时候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嘛!

    想到这,飞云正欲直接转身离开——

    然而,这是他自这次回京以后,第一次回北衙。

    以前,他作为熠王身边的第一侍卫,只要在京城,几乎每天都会在北衙呆上半日。

    此刻,他乍出现在正殿门口,立刻吸引了所有飞鱼卫的注意。

    众人一默。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忙碌一天刚看过密报的楚熠。

    楚熠蹙眉,大步走到飞云面前,沉着嗓问:“出什么事了?”

    飞云一时语塞。

    他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殿下竟然还在北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跟殿下说,自己是来给大舅爷谋差事的吧。

    楚熠见他这副吓傻似的模样,凤眸微沉。

    飞云被他派去守在县主府,绝不会轻易离开。

    如今半夜来北衙,定然是县主府出事了。

    是太后?

    还是皇兄?

    又或是承恩公府?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楚熠脑中闪过十数种可能的状况。

    无论哪种状况,都让他无法冷静。

    “先过去,路上说。”

    思及此,楚熠直接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飞云回神,见自家主子已经走出北衙,正要翻身上马。

    他头皮一紧,赶忙飞奔出去,拉住缰绳。

    “殿下,您误会了。县主府没出事,是、是小人有事。”

    楚熠听见县主府无事,立时放松了神经。

    他挑眉看向飞云:“你有何事?”

    飞云见状,赶忙将先前对沈姝忧心沈晋明的猜测,告诉给楚熠知道。

    末了,他说:“小人是想着……趁夜里来北衙找找看,最近京城有没有什么适合沈三少爷的好差事,也好提前筛选筛选,给您过目……定夺。”

    楚熠剑眉微蹙,看向飞云的凤眸,带着几丝凉意。

    他何尝看不出来,飞云在打什么主意。

    “沈三郎自有本事,何须你用这等手段为他谋事,本王曾说过,在本王面前,绝不许有人破坏军中规矩,你莫不是忘了?”楚熠沉着嗓训斥道。

    飞云听见这话,赶忙跪地:“殿下说过的话,小人绝不敢忘。”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这等事,莫要擅作主张,免得弄巧成拙。”

    楚熠沉声说完,翻身上马,正要离开——

    飞云见自家殿下一脸“无欲无求”的神色,果真没有半点要干预的意思。

    他心下一急,忙抓住缰绳:“殿下,您真不管大舅爷的官途吗?您可知,自古以来,老岳丈、大舅兄从来都是最难对付。您这次说什么都要听小人的,要想打动沈姑娘的心,得先搞定沈三郎才是,这次趁着‘道谢’的机会,好生给大舅兄送个大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殿下。”

    楚熠剑眉深蹙。

    “你只需护好县主府安全,其余诸事,无需你操心。”

    他面无表情说完这话,冷硬夺过飞云手里的缰绳,打马朝北衙外头疾驰而去。

    飞云看着自家殿下冷酷无情的背影,心底浮起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殿下这么硬的脾气,再碰上沈姑娘那种……憨直不开窍的。

    这两人,何时才能牵手成功啊!

    ※

    事实上,飞云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

    第二天一早。

    当他早早起床,按照惯例走出县主府的大门,正欲同守在府外的影卫接头,了解昨夜府外可有异动之时。

    却愕然发现——

    昨夜在北衙,冷着脸打马离开的自家殿下,此刻正立在县主府的大门口,不知同三少爷沈晋明在说些什么。

    飞云惊掉了下巴,揉揉眼睛,把自家殿下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头戴白玉冠,身上穿件素色长袍,一根玉带将窄腰收紧,向来清冷刚毅的面容,带了些许淡笑,尤其是那双瑞凤眸,如春山般明亮和煦。

    这扮相没有半分以往的杀伐冷肃之气,看上去竟生生显小了一两岁,犹如一个翩翩佳公子。

    骚,真的好骚!

第259章 大舅兄啊

    不但殿下今日的穿着打扮,与平日不同。

    就连跟在他身后的淮安,也与寻常时候不同。

    淮安手里亲自托着朱红的托盘。

    那托盘之上,摞着几个四方的填漆雕纹锦盒。

    锦盒低调华贵,上刻着寓意美好的万事如意纹。

    飞云怎么看,都觉得这阵仗,跟上门提亲似的。

    莫非自家殿下一夜之间开了窍,准备直奔主题了?

    皇上如今还在昏迷中。

    这么做,是不是……

    太快了些?

    太奋不顾身了些?

    飞云很担心,殿下会用力过猛。

    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不定还会把豆腐吓跑。

    他敛了敛神,忙快步上前——

    刚靠近,便听见自家殿下,用一种清冷中,带了几丝亲切的语调,对沈晋明道:“抱石兄,今日小弟是专程来向抱石兄当面道谢的,昨日之事,若非抱石兄,也不会如此顺利,抱石兄受我一拜。”

    抱、石、兄?

    兄???

    飞云被这称呼,生生吓了一跳,猛地刹住脚。

    他古怪地看着自家殿下——

    这还是那个……素来冷肃不近人情的殿下吗?

    往常就算在太子殿下面前,殿下也不曾像这样,和悦颜色“称兄道弟”啊!

    飞云简直怀疑,他碰上了易容成熠王的西贝货。

    不止飞云,就连沈晋明都被生生吓了一跳。

    沈晋明赶忙侧身避开,拱手道:“殿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下官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当不得殿下如此谢,”

    他说着,掀起眼皮看了眼楚熠,顿了顿又道:“况且……下官……虽然与殿下同岁,纵然长相显老,也比殿下小几个月,实在当不起殿下一声‘兄’字,殿下就唤下官抱石便好。”

    楚熠:……

    (场面陷入难言的尴尬中)

    飞云看着自家殿下特意穿的“青葱年少”袍,再看看稳重自持的沈晋明……

    他简直没眼看。

    眼看着楚熠耳廓已经开始泛红,飞云实在不忍自己主子“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赶忙上前朝二位见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煞有介事问道:“殿下今日这么早登门,可是有何要事?”

    这问话,让气氛稍稍缓和些许,也让楚熠僵冷的神色微缓。

    楚熠站直身子,见沈晋明目露好奇——

    “是有点要紧事,想与抱石(兄)……说。”楚熠清了清嗓道。

    沈晋明闻言,神色微怔。

    他不动声色扫了眼淮安手上的托盘,沉吟几息道:“既如此,还请殿下进府里详谈。”

    说着,便把楚熠和飞云往府里引去。

    ※

    沈晋明将楚熠迎进外院书房,奉茶,探究看向眼前这位……面色清冷,却略显拘谨的熠王殿下。

    虽然先前几次,沈晋明曾与楚熠有所交集,却都是点头之交。

    尽管他隐约觉得妹妹沈姝,好似对这位熠王殿下,态度有些不大一般。

    却也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毕竟,放眼整个大周,怕是没哪家未出阁的小姑娘,不对熠王这种——长像好、品行好的少年将军,心生好感。

    在他眼里,自家小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在这方面,与别人家的小姑娘,也没什么不同。

    纵然有些许好感,也是人之常情。

    好感又不代表思慕,更不意味着“非卿不嫁”。

    就跟看话本子、听折子戏一样,无伤大雅。

    况且,沈晋明之前见这位殿下,对妹妹始终以救命恩人相待,就更不曾多想。

    然而今日——

    这位传说中的熠王殿下,一大早突然登门,对他这个向来没什么交集的下官“称兄道弟”。

    还带了礼上门。

    沈晋明实在很难不多想。

    他正了正神色,肃容问道:“不知殿下所说的要紧事……是何事?”

    楚熠沉吟几息,抬眸看向他:“昨日之事,想必抱石也听说了,我此番前来,是想让抱石去北衙,帮我一帮。”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飞云,眼神瞬间变得有几分古怪。

    “帮?”

    沈晋明愕然怔住:“殿下是说让下官去北衙帮殿下?下官不过只是一介武夫,如何去北衙……帮殿下?”

    楚熠肃容回答:“承恩公府也算是我外家,此番彻查承恩公府,北衙亦参与其中,北衙的飞鱼卫,对云疆不甚熟悉,若想抓住蛛丝马迹,须得查清承恩公府与云疆之间,究竟有何联系才行。抱石兄对云疆最熟,能参与到这件案子当中,相信对北衙查办此案是一大助益。”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北衙行事多在暗处,多少受人诟病……若抱石兄不愿,也不勉强。”

    飞云在旁边听见这话,简直要给自家殿下跪下。

    北衙的飞鱼卫纵然对云疆不熟,也有庞大的暗桩和情报网。

    以前殿下不曾动用,是顾念与太后娘娘、承恩公府之间的情分,不信他们会出手加害,给他们机会自查。

    如今既已联合三司会审,只要承恩公府跟云疆有联系,北衙必能查得清清楚楚。

    可是,这其中的道道,只有飞云这等深谙北衙门道的“前”主事之人才会知道。

    用这个说辞,邀请沈晋明来北衙做事,既能将这位大舅兄护在羽翼之下,又不会让大舅兄觉得这是“托关系”的差事,还能为沈姑娘解忧……

    简直一举三得,妥帖得不能再妥帖。

    飞云崇拜地看向自家殿下——

    若他是个女子,碰上这么好的男子,妥妥就嫁了!

    飞云再转头,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沈晋明——

    若他是沈三郎,自家妹妹被这么好的殿下看上,他毫不犹豫就把妹妹给嫁了!

    可惜,飞云不是沈晋明。

    沈晋明听见楚熠的邀请,脑门没有丝毫发热,反而心生警觉。

    又喊”抱石兄“,又带礼物,还给安排北衙差事——

    这是欺负他话本子看得少么?

    沈晋明眸色沉了沉。

    面上,却受宠若惊站起身,拱手道:“殿下,万当不起您这声“兄”字。您太看得起下官了。下官常年在云疆关外练兵,除了军务,其他诸事,实在一窍不通,若去北衙查案子,怕是会耽误殿下的事。况且……舍妹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下官也不放心她,要时刻护着才好,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第260章 漆盒之物

    楚熠没想到,这位沈三郎会这么干脆拒绝自己的邀请。

    他可没忘记,以前沈姝在他面前,提过不少与这位兄长在云疆内外混迹之事。

    什么只懂练兵,别的一概不知。

    全都是推脱之辞。

    这是拒绝,毫不犹豫的拒绝。

    楚熠眸色微深。

    他忙问道:“抱石(兄)……可是有什么顾忌?如若抱石怕参与这案子,会给府上招惹麻烦,我可以让人为你做个人皮面具,绝不对外透露你的身份,你大可放心。”

    这话,听在沈晋明耳中,更显得“居心叵测”。

    “下官真没顾忌。”沈晋明毫不犹豫地再度推辞道:“实在是对云疆之事不熟,不敢耽误殿下的大事。况且此番上京来,乃奉父母之命,要好生看顾妹妹周全,父母之命难违,还望殿下体谅。”

    再次强调对云疆事务“不熟”,这妥妥就真的是打心底拒绝了。

    楚熠毕竟是大周朝的皇子,还是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之上,号令千军万马的将军。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明白被人用虚假托辞毫不留情拒绝。

    而且,这人还是他心仪女子的兄长。

    这种被拒绝的滋味,让楚熠面容微僵,眉宇间不觉带出几丝寒意。

    飞云在旁看着,眼见自家殿下神色有异,以为殿下生了气。

    他暗道不好。

    昨天他不都已经说过嘛,自古以来,老岳丈和大舅兄从来都是最难对付的。

    就算飞云觉得自家殿下无一处不优秀——

    可是,看着那些锦盒,他也不免有些腹诽,殿下今日第一次上门,就摆出这阵仗,实在太心急了!

    飞云敛了敛神,赶忙笑着打圆场:“咱们大周朝,像三少爷这般,处处为妹妹着想的哥哥,着实难得的紧。”

    他说着,朝沈晋明递眼色道:“只是,彻查承恩公府也是沈姑娘的心愿,若非如此,沈姑娘先前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们在南郊布下那样的局,还花了好好几万两银子。

    如今这银子既砸下去了,怎么也得查出些什么才好,三少爷别拒绝得这么快,不妨与沈姑娘好生商量商量,说不定,沈姑娘想让三少爷去北衙呢,是吧!”

    沈晋明接触到飞云的目光,再看见楚熠冷肃微寒的脸色。

    他眸色又沉了沉。

    倘若眼前这位熠王果真对妹妹有什么心思——

    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没说什么呢,熠王就能这么沉下脸。

    他又怎能放心把自家妹妹,交给这等喜怒无常之人。

    沈晋明在心底,给熠王画了个大大的叉。

    可他也知道,熠王殿下毕竟身份尊贵,不能把场面做的太难看。

    他呵呵朝飞云客气笑了两声:“云侍卫说的极是,说的极是。”

    只是反复夸赞这么一句,既不说飞云哪一处“说的极是”,也不应承回去跟妹妹商量的话。

    虽然是笑脸相迎,却在避重就轻打哈哈。

    楚熠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位未来的大舅兄,对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拒绝。

    他腾地站起身,僵着脸道:“既然如此,若哪天抱石改了主意,北衙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叨扰了,告辞。”

    说完这话,楚熠大步朝书房外头走去。

    淮安一直端着托盘站在楚熠身后,见状,赶忙将手里托盘,躬身呈到沈晋明面前:“这是殿下今日登门拜访,亲自挑的见面礼,还请三少爷笑纳。”

    沈晋明站起身,看着托盘之上,那些贵重的漆盒,赶忙推辞:“这可使不得,这见面礼太贵重了,当真使不得,还是请带回……”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却见淮安将托盘放在高几上,次第掀开了那些漆盒的盖子。

    几个四四方方的漆盒里,装得并非什么名贵之物。

    都是些精致小巧的点心。

    “这些都是今天早上府里厨子新做的,地道京城口味,不值几个钱,给您和沈姑娘尝个新鲜。”淮安笑着解释道。

    沈晋明看见那些点心,面色一滞。

    不止是他,就连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飞云,看见盒子里装的竟是点心,也傻了眼。

    殿下今日不止穿的骚……

    就连这点心,和装点心的盒子,也准备的骚。

    这可真是……

    真是……

    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飞云眼看着未来的大舅爷,和他一样傻了眼。

    他便知道先前大舅爷的种种拒绝行为,所为哪般。

    飞云心里微动,赶忙上前,语重心长地劝道:“三少爷,殿下此番是真心邀请您去北衙,协助飞鱼卫办案。您一定好生考虑考虑,莫要辜负了殿下这番拳拳求才之心啊。”

    说完这话,他朝淮安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拱手告辞。

    沈晋明看着他们的背影,再看看桌子上的点心,眉头微蹙。

    没有人上门提亲,会提几盒点心当见面礼。

    难道……

    这位熠王殿下亲自登门,真是请他去北衙“帮忙”的?

    莫非……

    方才真是他自作多情,误会殿下对妹妹有意思了??

    *

    楚熠从书房的院子出来,清冷的面容,犹带着几分僵硬。

    他想到沈晋明的态度,竟觉得比被沈姝拒绝,还感觉棘手。

    “殿下。”

    正在这时,沈姝清软的声音,从远处传进了楚熠耳中。

    楚熠顿住脚,寻声看去——

    只见沈姝穿着一身月白春裳,满头青丝慵懒梳起,随意簪了朵杏花在鬓边,手里捏着把团扇,正带着丫鬟从往这边匆匆跑来。

    她似是刚睡醒赶过来的,神色间犹带着几丝惺忪的睡意,可又因为一路小跑的缘故,小脸粉扑扑的,看上去就像蒙了一层朝露的桃花。

    “殿下不是刚来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哥哥派人来说殿下有要紧事相商,这是同家兄已经商量过了吗?”

    沈姝一跑到楚熠面前,就接二连三问出许多问题。

    清软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喘。

    听得楚熠耳廓发麻,眸色微深。

    他淡淡“嗯”了一声,方才还僵冷的面容,不觉间和暖下来。

    沈姝见他似有心事,好奇问道:“殿下单独找家兄,有何要紧之事?殿下不妨告诉我听听,说不得我也能出把力。”

第261章 看着很甜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顺路来当面跟兄长道声谢。”楚熠看着她回答道。

    沈姝听他是“顺路”,又是“道谢”,便知果然不是要紧的事,心下微松。

    她笑着客套:“殿下当真是太客气了,能为殿下出份力,哥哥也是极愿意的。”

    楚熠闻言,剑眉微挑。

    他想到方才沈晋明对自己的邀约,毫不犹豫拒绝,看向沈姝的目光,不觉间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你怎知你哥哥愿意为我出力?”他淡淡地问。

    沈姝微怔。

    “哥哥是大周子民,又是殿下的下属,殿下的事,便是大周的事,哥哥自当要尽心竭力。”

    楚熠叹息一声,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他转身欲走——

    “殿下。”沈姝忙唤住他问道:“昨日暮先生带走那两本医书,查的如何了?还有承恩公府那边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楚熠顿住脚,看着她:“医书的事,我怀疑是周进喜做的手脚,已经命人在审了。承恩公府那边……明日我会带北衙的人登门查案。”

    “周进喜?”沈姝一懵:“周进喜不是被太后娘娘送进慎刑司了吗?”

    慎刑司是后宫,熠王就算有再大的权力,也管不到后宫去,更别提能把周进喜带走。

    直到这刻,沈姝这才忽然想起——

    那日出宫以后,她在熠王府的书房,曾亲耳听见影卫报说,太后在太极殿里,暗示那些宫婢,要在朝堂之上污蔑熠王。

    可是,昨日飞云回来,并没有告知她后续之事。

    楚熠见她目露疑惑之色,解释道:“你忘了,禁军在我手上,慎刑司外头有禁军把守,抓个活人出来,并非什么难事。“

    沈姝恍然。

    她好奇问道:“那些要污蔑你的宫婢呢?”

    楚熠凤眸微垂。

    他知道她能观人寿元,也因此曾经发誓再不吃肉,更不杀生。

    像杀人这等事情,他直觉不欲让她知晓。所以才会特地叮嘱飞云莫要告诉她。

    一来不愿吓到她,二来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阴私之事……

    只是,她如今既已开口相询,他便不能瞒她,更不能对她说谎。

    “杀了。”楚熠看着她道。

    沈姝闻言,愕然一怔。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在太极殿里,除了死去的李成仁,她并未见过其他人眉心有香灰印记……

    “他们真的……都被杀死了吗?”沈姝不可置信地问。

    楚熠眸色微深:“影卫要杀的人,没有活着的可能。”

    得到确定的答复,沈姝脸色微变。

    太极殿的宫婢,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

    这么多人阳寿将终,她竟半点都没看见预兆。

    沈姝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等事。

    她不由得又问:“殿下是何时决定要杀他们的?”

    楚熠见她一再询问那些宫婢之死,下颌收紧。

    他淡淡道:“牵扯到宫里之事,快刀斩乱麻才是上选,影卫来报之时便已决定这些人不能留,唯只留下五个誓死不愿违心之人。”

    沈姝闻言,这才恍然明白——

    那些宫婢和李成仁一样,都是“作死”在前,熠王动了杀机在后。

    熠王在对他们动杀机之时,沈姝已经出宫,自然看不见他们眉心的香灰印记。

    想通了这点,沈姝才心下稍安。

    楚熠见她神色怔怔,沉默不语,凤眸微沉。

    他沉着嗓问:“我知道你能观人寿元,你可是觉得,我这么做……杀孽太重?”

    沈姝回神,一懵。

    “我……”

    她刚开口,就见楚熠淡淡撇开眼,不自在地道:“若你觉得我这么做,杀孽太重,那我……得闲就去抄写经文好了。”

    “抄经文?”沈姝更懵:“为什么要抄经文?”

    楚熠耳廓泛起一丝红云。

    他清了清嗓道:“我听说……你曾发过誓只吃素,不杀生。虽然我平素只杀该杀之人,若你觉得我杀孽重,我……总得想办法去些杀孽才是。”

    直到这刻,沈姝才明白眼前这人在说什么。

    她“轰”的一下,涨红了脸,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殿下杀不杀人,与、与我何干。我……我又不喜欢……”你

    然而,沈姝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来,冷不丁看见,楚熠正转过头看她,脸色僵冷,春山似的凤眸似蒙了一层黯色。

    鬼使神差的,她舌头打了个结,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虽、虽不喜欢杀人,却也杀过该杀之人。况、况且,那些人在决定攀咬殿下之时,便等同于用身家性命作赌。他们因此丧命,也是咎由自取。纵然殿下无事抄些经文是好的,若为那些人抄,不值当。”

    沈姝说到最后,虽说出了心里对那些宫婢之死的看法。

    可不知为何,少了那句没说出口的“不喜欢你”,反倒听上去,像是一种承认。

    她的心跳得厉害,连忙摇扇子掩饰自己的慌乱。

    楚熠没有错过沈姝那一瞬间的犹豫,更看到了她此刻的慌乱无措。

    他凤眸划过一丝流光,凝视着她嫣红的小脸,嗓音低哑地道:“只要你不觉得……我杀孽重便好。”

    楚熠的目光,太过深邃专注,让沈姝心底更加慌乱。

    她转身用团扇半遮住脸,赶忙道:“我送殿下出府。”

    说着,也不等楚熠,自顾自朝县主府的大门走去。

    楚熠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勾,提步跟了上去。

    待到两人并肩走出县主府的大门,淮安和飞云,也从后头跟了上来。

    “我走了。”楚熠朝沈姝告辞:“这两日,你且在府里呆着,莫要四处走动,飞云和影卫们会护你周全。”

    尽管走了这么长的路,沈姝的心犹在打鼓。

    她捏紧团扇,半掩着面容,朝他福身告别。

    楚熠见她毛茸茸的脑袋,只顾藏在团扇后头,露出来的耳朵,却是通红通红的。

    他只觉得可爱得紧。

    “昨日之事,我也有谢礼给你。”

    楚熠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件物什,放在手心,递到沈姝面前……

    那是一只用牙白素帕,叠成的小兔子。

    叠得虽然粗糙,可看上去却很可爱,好似里面还包着什么。

    沈姝好奇眨了眨眼:“这是……”

    楚熠抓过她的手,把那只小兔子放进她手心,合拢。

    他微凉的手指,突然的触碰,让沈姝的手背泛起一串酥麻。

    沈姝身子微僵,还来不及有所反应——

    他的大掌,已然松开,揉了揉她的发顶。

    “是什么打开就知道了,走了。”

    说完这话,楚熠清冷的面容,勾起极淡的笑意,如迎风招展的玉树,风姿无双。

    他深深望她一眼,转身上马离开。

    沈姝心跳如擂鼓似得,只觉得手心那只叠得歪歪扭扭的兔子,烫得她手心发疼。

    她咬了咬唇,屏住呼吸,打开。

    几个圆滚滚,裹着厚厚糖霜的糖莲子,安安静静躺在帕子里。

    看上去就很甜……

第262章 你思慕他

    沈姝送完楚熠,回到县主府,就被三哥沈晋明叫去了书房。

    “你告诉哥哥实话,熠王殿下……可曾说过他喜欢你?”

    刚进书房的门,冷不丁听见亲哥问出这句话,沈姝脚下一个趔趄。

    她心虚站住脚,睁大眼睛摇头。

    “没有!当然没有!熠王殿下怎会喜欢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否认。

    沈晋明蹙眉打量着她:“当真?”

    “自然当真。”

    沈姝边点头,边心虚垂下眼眸。

    她看见桌子上放着各色点心,装作若无其事走到桌旁,随手捻起一块杏花糕,状似不经意地问:“哥哥怎会突然如此问?”

    沈晋明见她一进书房,就冲着那些点心去,眉头拧得更紧。

    “那你可是思慕于他?”他沉声又问。

    “呃……”

    这话问的沈姝更加猝不及防。

    害她直接把刚吃进嘴里的杏花糕一口咽了下去。

    “呃……咳咳咳……”

    沈姝小脸通红,不知是被噎得,还是臊的。

    她边咳嗽边猛锤心口,手忙脚乱倒水。

    这种异常反应,看得沈晋明眉心直跳。

    “你果真思慕于他。”沈晋明下了定论。

    “咳……咳……咳……”

    沈姝呛咳出声,连忙摆手,脸色通红,却坚决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没有你这么心虚做什么?”

    沈晋明曲指叩了叩桌面,恨铁不成钢道:“我原以为你对他只有崇拜之情,没想到你竟还有别的心思……”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缓过神来的沈姝匆忙打断:“哥哥说的对!我对他,就跟对哥哥是一样的,心生崇拜。”

    她说着,“啪”的拍在桌子上,大声质问:“哥哥突然说我思慕他,就跟在说我思慕你一样,能不吓一跳吗?我这哪是在心虚,这是被吓的,吓的!”

    陡然被惊了一跳的沈晋明:……

    见她这般理直气壮,听上去好似还真是这么个理。

    他总算松了口气:“不是就不是,姑娘家的,胡说八道什么?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虽是埋怨的语气,却重新恢复惯常的宠溺,全然不似方才那样咄咄逼人。

    沈姝心下微松。

    冷不丁的,她终于注意到桌子上那些盛着糕点的盒子——

    花纹繁复、质地华贵,一看就像是外头送来的,而非自家厨上做的。

    沈姝想起楚熠刚走。

    他走之前还送她糖莲子。

    糖莲子……

    寓意颇有些特别的糖莲子……

    直到这刻,沈姝终于想到什么,神经再次绷得极紧。

    “哥、哥哥,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个?你、你不会是、是听、听熠王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她话还没问完,就见自家哥哥点了点头:“我是听了他的话,误会了,误会大了。”

    沈姝心里一虚。

    很虚。

    非常虚。

    她滚了滚喉咙,攥紧手心:“误、误会什么……”

    就连声音都有些虚颤。

    沈晋明犹自沉浸在方才对熠王的“误会”当中,并未发现自家妹妹的异状。

    他叹息一声,把方才在书房里,拒绝熠王邀约之事说了一遍。

    沈姝听到最后,终于默默松了口气。

    “你说……”沈晋明说到最后,抬眸看向她:“如今熠王正值用人之际,又如此求才若渴亲自登门相邀,我却因着自己胡思乱想,以为他对你居心叵测,还因此拒绝了他,于情于理……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沈姝很想赞亲哥一句,告诉他“你没胡思乱想,你猜很对,做的一点都不为过。”

    可是,她刚才已经否认了一切——

    绝不能主动招供,打自己的脸。

    更何况,她听见熠王邀请哥哥去北衙做事,查的是承恩公府一案。

    他还允诺哥哥可以易容隐藏身份……

    只要哥哥进北衙,他们兄妹就能掌握这桩案子的第一手资料。

    眼下,“前世”之事,除了楚湛以外,便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知道。

    太子的险恶嘴脸,还未暴露在人前。

    能掌握第一手资料,就意味着可以及时提醒熠王,规避风险。

    简直是瞌睡送枕头的好事。

    沈姝飞快地思索一番,自动忽略先前那股让她慌乱无措的模糊情愫。

    她清了清嗓:“我觉得,哥哥此番委实做的……嗯……有些不大妥当。而且,先前因为他是哥哥的上官,我在他面前,也曾说过哥哥对云疆很熟的话……”

    沈姝话没说完——

    “什么?你对他说过……我对云疆很熟?”沈晋明腾地站起身。

    沈姝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哎呀!”沈晋明一拍桌子:“我刚在他面前强调数次,我对云疆不熟!”

    沈姝眉心跳了跳。

    她倏然想起方才,自己在熠王面前,夸赞哥哥的话:“能为殿下出份力,哥哥也是极愿意的。”

    愿意……

    极愿意……

    沈姝懊恼地咬唇,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抬眸看向沈晋明,求助地问:“哥……怎么办,我、我方才还在殿下面前说,说你很愿意为他做事……”

    沈晋明像被雷劈了似得,望着自家妹妹。

    “你对为兄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坑我?”

    沈姝很无辜:“我原想着他是哥哥上官,所以……”

    兄妹两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半晌,沈晋明十分认真地问道:“熠王殿下……是个很记仇的人吗?”

    “大概……也许……不会吧。”沈姝摸了摸荷包里那几颗糖莲子,不大确定地回答道。

    *

    北衙,北狱。

    北衙总部的北狱,并不在皇城里,反而设在京郊庄子上。

    楚熠从县主府出来,便直接去了北狱。

    京城北狱的结构,一如肃城,是建在京郊某个隐秘庄子下的地下城。

    周进喜被楚熠安排的人,从宫里带出来,便直接被带进了这里。

    楚熠神情冷肃,沿着暗门后的阶梯,层层向下。

    刚走进北狱的地下广场,一脸疲惫的暮和,便迎了上来。

    “已经审得差不多了,嘴巴很硬,什么都没吐口,只说那两本医书从他接手时便是如此,不过倒是透露出一个信息……这两本医书,是李唯忠死后,皇上从太后娘娘那里得来的。”

第263章 将军之酒

    暮和顿了顿,又道:“算算时间,当年师父章思淳是在李唯忠死后接的太医院院使之职。而前阵子殿下在云疆时,从棋公公那里听到的消息,也说当初师父为了寻找九转还魂汤的方子,才去的云疆锁关林……”

    楚熠剑眉微蹙:“章思淳接管太医院以后,父皇才从皇祖母那里拿到两本医书。章思淳必能辨别出医书的真假……也就是说,父皇从皇祖母拿到两本医书时,就已经是假的了?否则,章思淳也不会离京去云疆再去寻找九转还魂汤。”

    “正是如此。”

    暮和说着:“为皇上医治的李唯忠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两本医书为何会在太后娘娘手上,师父当年去云疆寻找九转还魂汤的方子,皇上定是知情的,只是,师父究竟有没有告诉皇上这医书的真伪,这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此,他又想到一事,忙道:“殿下先前派影卫去查,云疆万安坊这十五年将军酒的下落,影卫已经查清楚了。大部分的酒,都经由棋公公之手,送进了宫里……那些酒,全都由周进喜安置,并未经过内侍省。”

    这话,让楚熠眸色微深。

    当初在云疆之时,棋公公曾擅自介入萧远亮、赵宝全给沈家兄妹下毒一事当中。

    而后,在父皇和他遇刺以后,棋公公却突然在云疆暴毙身亡。

    棋公公本就是父皇设在云疆的暗桩,按说他在云疆搜罗将军酒,送进宫里,也实属寻常。

    只是,那夜楚熠在承恩公府发现,太子对云疆的将军酒甚是熟悉,心生疑窦,便派人去查。

    现如今,酒的线索既查到棋公公和周进喜头上,楚熠实在很难不多想。

    毕竟,在楚熠看来,若父皇下赐将军酒,绝不可能只赐给皇兄,而不赐给熠王府。

    思及此,楚熠眸色更深,隐隐有暗潮涌动。

    “你忙了一夜,且回去歇着,我去会会他。”他沉着嗓道。

    暮和摇头:“我与他打了一晚上交道,对他也算知之甚深,还是我带殿下过去吧。”

    说着,他转身在前引路,带着楚熠朝北狱深处走去。

    两人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关押周进喜的牢房。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

    暮和在门外守着,楚熠独自一人,面色沉肃走进了关押周进喜的牢房里。

    明亮的烛火下,周进喜被缚在刑架上。

    他身上仍穿着那件大太监的衣袍。

    虽然衣袍看上去已经污垢不堪,可浑身上下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若非周进喜脸色苍白,冷汗已经将他头发全都打湿,根本看不出,他已经被用了整整一晚上的刑。

    “把他放下来。”楚熠淡淡地道。

    影卫从外头进来,上前解开缚着周进喜的绳索,任由周进喜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周进喜挣扎着要给楚熠见礼,却浑身疼得动都不能动弹一下,只得颤颤告了声罪:“谢、谢殿下……”

    楚熠坐在影卫搬来的椅子上,古井无波的凤眸冷冷睇着周进喜。

    “周公公受累了。”他淡淡道:“本王特地过来,还有一件事要问公公,若照实说了,本王便即刻放公公出去。若不说……公公就在北衙住下,直住到父皇醒来那天为止。”

    周进喜身形微颤:“殿下请问。”

    若真是贪生怕死之人,听见楚熠这么问,大抵会说一句:“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周进喜没有。

    看上去,他似是被刑狱折磨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实则……

    楚熠看着他,紧抠着衣摆的手指,凤眸划过一丝暗芒。

    他嗓音平淡无波地问道:“云疆有种酒,名唤将军酒,产量极少,很是难得。本王此番去云疆,有幸得了两坛,吃完以后甚是怀念……听闻棋公公每年都要从云疆送几坛回宫,周公公可知道,那些酒如今都在何处?”

    周进喜乍听见楚熠的问话,紧抠衣摆的手,倏然一松。

    可是随即,他似想到什么,手指又是一紧。

    他沉默许久,才忖度着道:“奴婢只是听皇上吩咐办事儿,那将军酒……奴婢听说是先帝生前最爱喝的,皇上让棋天顺贡上来,都存在私库的酒窖里,皇上平日极少动那些酒,只、只在思念先帝时候,会带上一两坛,微服出宫,前往帝陵祭拜。”

    楚熠凤眸微眯,清冷威严的视线,落在周进喜的手上,漫不经心问道:“除此之外,就无别的去处么?”

    周进喜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没有。”他回答道:“除了皇上带去帝陵的那些,其余全都在私库酒窖里。”

    楚熠沉默许久,淡淡问道:“你所说的……可都是实情?”

    “是实情。”周进喜勉力抬头,虚弱地道:“奴婢万不敢对殿下扯谎。”

    这话,让楚熠眸色骤深。

    他面无表情站起身,片刻都无停顿,直接走出了牢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周进喜紧抠衣摆的手终于松开,整个人脱力瘫在了地上……

    楚熠走出牢房,面色沉冷,一言不发直接走出了北狱。

    待走到地面上,关上暗门,跟在他身后的暮和,忖度着开了口:“方才殿下给周进喜机会离开北狱时,他表现得很平静。到了最后,殿下问他说的可是实情时,他又强调‘不敢对殿下扯谎’,听上去……像是生怕殿下不相信他的说辞似得,这前后的态度,着实耐人寻味。”

    这话让从牢房出来以后神情冷肃的楚熠,面色更加沉冷。

    “连死都不惧的人,唯有碰上想要保护的人时,才会拼力想让人相信他的谎话。”楚熠沉声道。

    暮和眉心微动。

    他原想问问周进喜想“保护”的人是谁。

    可当他抬眸,看见楚熠沉到极点的脸色,又堪堪咽下到嘴边的问话。

    “那现在周进喜要如何处置?”暮和请示道。

    “好好送回宫里去,本王倒要看看,他要保护的人,若知道他泄了密,会怎么对他。”楚熠冷声命令。

第264章 你是英雄(补更)

    楚熠离开庄子以后,从京郊策马飞驰回府。

    一路上,他的脸色如覆寒冰,脑中却纷乱如麻。

    承恩公府那夜,皇兄饮下将军酒时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历历在目。

    太极殿上,皇兄的一言一行,也被他尽收眼底。

    还有方才,周进喜的一举一动,说过的每个字,都在他脑海里不断重放。

    皇兄,究竟是被承恩公府利用。

    还是……这所有一切的主使?

    尽管,在楚熠心里——

    太子楚信,这个他向来尊敬的皇兄、整个大周朝的储君,惯常谦和敦厚的身影已经渐渐开始扭曲、狰狞。

    可楚熠打从心底极不愿去面对。

    皇祖母、皇兄……

    要让他如何接受——

    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极有可能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楚熠越想,脸色愈发沉冷。

    他的周身仿佛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阴云,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楚熠疾驰到熠王府门口。

    他冷着脸翻身下马,随手把马鞭扔给影卫,迈开大步正欲走进熠王府——

    冷不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熠王殿下。”

    楚熠听见这个声音,猛地刹住脚,诧异转过身去。

    他的脸色和周身气场,还保持着方才那股沉冷到极点的势头,看得来人脸上的笑容一僵。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听了妹妹的话,巴巴赶来熠王府赔礼的沈晋明。

    “抱石兄?”

    楚熠周身的寒意淡去:“抱石兄特地登门,可是出了什么事?”

    话里虽然已带了三分关切,可他的面容,却因绷得太久,犹挂着寒霜而不自知。

    再加上,楚熠本身就自带的威严冷肃气场——

    这般阵势,看在沈晋明眼里,更多了几分忐忑。

    他在心底,默默把自家小妹腹诽一通。

    小妹明明说,熠王殿下“应该不会怪罪”他们的失礼。

    可现下这副模样,活像要把他沈三郎送去祭天似得。

    果然,小妹的嘴,骗人的鬼。

    他就不该相信她的话。

    沈晋明虽不是被吓大的,却也没胆大到面对皇权威压丝毫不惧的地步。

    此刻的他,已经没胆再去纠正楚熠没小没大叫他“兄”的问题。

    他呵呵一笑,拱手赔罪道:“殿下,下官是专程来跟殿下赔罪的,今天早上,下官一时糊涂,拒绝了殿下的邀约。这两个时辰里,每每想起,下官都痛心疾首、心下难安。若殿下不嫌弃,下官愿进北衙,誓死追随殿下。”

    楚熠微怔。

    他没想到,只过去这短短两个时辰,他未来的“大舅兄”竟然突然回心转意。

    对他的态度,也不似先前那般虚假客套……

    更甚至,连他的称呼,都未纠正。

    楚熠的脑中,不期然浮现起沈姝的面容——

    沈晋明这样的转变,对于楚熠而言,代表着“认可”和“接受”。

    难道,是她在兄长面前说了什么?

    她……是接受他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楚熠的心底登时涌起暖流。

    这股暖流,冲散了他从北衙出来以后,那股压抑在心头的情绪。

    也令他冷肃的脸色,瞬间缓和不少。

    楚熠步下台阶,走到沈晋明面前,虚扶起他的手肘。

    “抱石兄不必多礼,抱石兄能来北衙帮忙,乃是我的一大助力,更是我的荣幸。”楚熠清冷的嗓音硬生生勾出了近似亲切的语调。

    沈晋明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看这态度的转变,先前他果真是把这尊大神得罪上了。

    幸好他识时务,及时来告了罪。

    否则,看方才那阵仗,指不定哪天他就要被这位熠王送去“祭天”。

    沈晋明连称不敢。

    他眼皮轻掀,打量楚熠的面容。

    不得不说,熠王的长相和风姿,放眼整个大周朝,是没人能及的上。

    可是这脾气……实在不如传言那般表里如一。

    幸好小妹和他两个互相看不上眼。

    否则,沈晋明绝对会再给熠王画个大大的叉。

    以熠王方才那样,前一刻“脸挂砒霜”,后一刻又忽然“晴空万里”。

    再加上尊贵的身份地位,脾气如此阴晴不定,自家小妹要吃大苦头。

    总归,只要不是“准妹夫”的人选,便就不是敌人,说不得还能做朋友。

    思及此,沈晋明对楚熠笑得越发真诚,拱手道:“既如此,那下官明日一早便去北衙当值,您看可使得?”

    楚熠的脸色,也越发舒霁。

    “自然使得,明日早上,我在北衙亲等抱石兄大驾光临。”

    两人这样你来我往客套一番,沈晋明朝楚熠拱手告辞。

    只是,在告辞时,他见楚熠面色和缓许多,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句:“殿下,您虽只比下官大几个月,却是下官从小仰慕的英雄。还请殿下日后见下官,万不要再对下官喊‘兄’,若再喊……那下官就只好直呼殿下为‘英雄’了。”

    这话就像六月天、下冰霜,瞬间把楚熠心底的暖流,冻成了冰河。

    “我不要做你的英……”

    楚熠的话还没说完,沈晋明早已飞快的翻身上马,拱手告辞而去。

    速度快得……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似得。

    楚熠看着他的背影,剑眉微蹙。

    莫非……方才是自己误会了?

    ※

    沈晋明离府去找熠王以后,沈姝在县主府里,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思来想去捋了一遍,换身男装,带上飞羽,直接去了瑞王府。

    她遣了飞羽去前门递消息,而她自己,则骑马绕到了那天的角门。

    再次走进瑞王府角门的那条小巷,许久不曾有过的熟悉感,再次涌上沈姝心头。

    她在朱红的角门前,停下脚步。

    隐约中,仿佛有药香味,透过门缝钻出来,让她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现实,还是她“前世”的记忆。

    “吱呀……”

    角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沈姝猝不及防间趔趄后退半步。

    她一抬眼,便撞进楚湛那双桃花眼里。

    他那只被揍的眼睛,已经消了肿,只剩下浅浅的淤青。

    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憔悴。

    似是藏着无尽的心事。

    “你来了,我已等你多时。”楚湛看着她道。

    嗓音带着几许沙哑。

    沈姝下意识转头,想找飞羽……

    “他被我的人拖在前门,你主动来找我,定然有事相询,进来吧,瑞王府今时不同往日,上次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这么说着,楚湛朝她扯了扯嘴角,好像是要笑,却笑不出来,只得叹口气,转身先一步走进院子里。

    沈姝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因这两日之事,压在心底那些新的疑问——

    她犹豫几息,迈过门槛,走进了院子里……

第265章 对不起你

    楚湛直接将沈姝请进上房。

    从朱红小门一路走进屋子里,沈姝总算确认,先前她在门外闻到的药香,并非是幻觉,而是真的。

    上次来时,院子里那些红红绿绿的花儿,开败了一些,似是无人打理,任由它们凋零。

    廊下放着一只红泥火炉,火炉上煎着安神的汤药。

    沈姝置身在上房里,闻着廊下飘来的阵阵药香,她的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恍然隔世”之感。

    楚湛抽出书案下的扶手椅,请她坐下。

    而他自己,则一言不发从袖袋里,掏出一方素帕,展开,放在沈姝面前。

    沈姝原本有满腹疑问,可她还来不及问出口,就被那方素帕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准确来说,那不是一方素帕,而是一张绘在素白方帛上的舆图。

    沈姝粗略看过——

    舆图上头,绘制的并非是山川湖泊。

    而像是宫殿的结构。

    只是那宫殿,又与寻常的宫殿不同,处处透着古怪。

    沈姝疑惑地抬眸,看向楚湛问道:“这是……”

    “先帝帝陵的构造图。”楚湛肃容回答。

    !!!

    沈姝瞳孔骤然紧缩。

    帝陵的构造图,可并非寻常人能得到。

    楚湛不仅拿到了,还如此突然拿给她看——

    沈姝腾地站起身,远远退开。

    她不怕死,可也万没有赶着去作死的道理。

    “啧……”

    楚湛见状,嗤笑出声:“你敢帮着熠王跟太后和承恩公府作对,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呢,怎地看见帝陵的舆图,就能吓成这样?”

    皇帝昏迷之事,如今已经传遍朝野。

    楚湛尽管是个素来不上朝的闲散王爷,也定然知晓。

    可是,知晓归知晓。

    能猜到有她的手笔,也绝非寻常人能办到。

    “你怎知道我在为熠王做事?”沈姝戒备地问。

    楚湛叹息地笑笑:“熠王行事向来能动手不动口,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拐弯抹角在碧波湖畔搞出那么大动静。思来想去,如今能指使得动熠王府那些影卫的,除了熠王,便只有你了。”

    这话虽然说的是实情,可却不知为何,让沈姝的心里有几分不自在。

    听上去好似她和熠王之间,有些什么似得。

    沈姝眸光闪烁,左顾而言他:“你给我看那个,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楚湛见状,也不点破:“你……倒是越发不相信我了。”

    “你一直遮遮掩掩,实难取信于人。”沈姝毫不避讳地说道。

    楚湛双手环胸,散漫倚在书案上,一双桃花眼望着沈姝的眼眸:“虽然有些事未到时候,我不便告诉你,可却从来没骗过你,是也不是?”

    沈姝微怔。

    她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楚湛所言,他从未欺骗过她。

    楚湛看她呆呆的模样,不觉轻笑出声。

    “你来找我,定有许多疑问想问,你且问吧,但凡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姝见他不去解释帝陵舆图之事,反倒让她提问。

    她犹豫一瞬,直接开口问道:“你曾说过,前世皇帝曾经昏迷三年,你可知道他中了何毒?是谁下的手?如何续的命?”

    楚湛神色微怔。

    随即,他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我原以为,还能瞒些时日,没想到……你竟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沈姝杏眸微眯。

    不是她聪明,而是她三哥聪明。

    若非三哥听她转述楚湛的话后,敏锐抓到前世皇帝昏迷之事的漏洞,她也发现不了,更不会这么快就上门来找他。

    “你究竟有什么事,非要瞒着我?”沈姝沉声道:“在云疆你救过我的性命,我实不愿去揣测你的为人,倘若今日,你还要继续遮掩下去,我绝不会再来找你。”

    楚湛唇角的笑容微僵。

    他看着沈姝,沉默良久,才徐徐开口道:“皇帝的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三十年前皇帝在药王谷,中了蝠鸟之毒,得益于白信临行前给他的解毒药囊,勉强保住性命。只是,回京途中,皇帝却渐渐陷入昏迷之中。回京以后,不得已之下,太后做主,命当时的太医院院使李唯忠,为皇帝用了秘药。”

    “秘药?什么秘药?”沈姝忙问。

    楚湛摇头:“不知是什么秘药,太后只说是白信留下的药方,可后来经我查证,那药方,并非白信所留,而是承恩公府献上的。”

    “承恩公府?”沈姝眉头微蹙:“蝠鸟之毒几乎无药可解,皇上不但被解了毒,还能无病无痛活了整整三十年……莫非是九转还魂汤?可承恩公府又怎会有九转还魂汤?”

    “非也。”楚湛笃定回答道:“九转还魂汤绝不在他们手上,事实上,九转还魂汤一直在帝陵里,是先帝生前亲自放进去的,从没被人拿出来过。”

    他说着,看向沈姝:“那秘药是白义留给承恩公府的方子。”

    “白义?!”沈姝惊呼出声:“白义怎会与承恩公府有关系?!”

    “关于白义和承恩公府之间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楚湛意有所指道:“我只知道皇帝的病症,三十年里虽无大碍,可若再中蝠鸟之毒,便会毒疾复发,生命垂危。

    前世太子深知其中的秘密,他一早在云疆布下了局,抓住能为皇帝短暂续命之人,又派人在太极殿中,引燃蝠鸟之毒,这才在‘前世’,让皇帝多活了三年。”

    沈姝听见这话,瞳孔骤然紧缩。

    先前三哥便已猜出来,前世皇帝没有楚湛提醒,吸入的毒气定然是这一世的数倍。

    他的病症,比之今世也定会重上许多。

    所以,若想让皇帝“活”下去,找到能续命之人,才是关键。

    而能续命之人……

    “前世太子在云疆,最后抓回京城里的人是谁?”沈姝屏息问道。

    楚湛看着她:“是你兄长,沈晋明。”

    沈姝陡然趔趄两步:“不,不可能。我兄长明明已经得了痴傻之症,他们为何不找我?为何……”

    “他们当然想找你,可你被你父亲藏了起来,你们沈家出事以后,我母妃连夜派人将你带回京城,让你隐姓埋名……”

    说到这,楚湛堪堪止住,一双桃花眼看着沈姝,清朗却憔悴的面容,泛起几丝苦笑。

    “我母妃带你回来,并非为了保护你,而是为了利用你……替她报仇,她瞒下你兄长被太子抓走的消息,直到你兄长身死,才告诉你。前世瑞王府将你利用得很彻底,这是我今生最不愿让你知道的……没想到,为了让你今后毫无保留相信我,我竟自己说了出来……”

第266章 唯有他死

    沈姝听见楚湛的话,瞳孔骤然一缩。

    “我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据我所知,哥哥的血脉中,并无嫡裔的化毒之力,否则,他也不会变成痴傻之人。”沈姝下意识,便只想知道这件事。

    楚湛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宫里的事,就算是我母妃,也未必事事都清楚。你兄长的死,应该……与白义留下那秘药的方子有关,照前世发生的事来看,他们给皇帝用的,虽然不是九转还魂汤,却也能为皇帝续命。至于那方子里究竟有什么,怕是只有承恩公府的人才知道。”

    沈姝努力平复心底那股,因听见哥哥身死而升起的悲愤。

    她看向楚湛,又问:“你母妃跟太子之间究竟有何仇怨,为何你母妃会利用我杀了太子?”

    楚湛闭了闭眼。

    “我曾告诉过你,前世熠王出奇兵,用围魏救赵之计破了国师挥师云疆的大军,国师只得班师回朝……在回朝途中,他被白锦毒杀身亡。”

    “白锦?!”

    沈姝惊呼出声:“白锦不是国师的属下吗?怎么会……”

    楚湛看着她:“白锦是白义的女儿,蝠鸟又是白义之物。白义与承恩公府关系亲厚,白义死后,承恩公父子领皇命随皇帝出征扫平药王谷,他们自然有办法将白锦和蝠鸟留下,白锦的命是承恩公府救的,只有承恩公府才是她的主子。

    等到十五年前父王死里逃生出关,白锦受人指使追随他而去。

    此后,父王便一直都在白锦监视之中,他在关外费心筹谋的复仇大业,不过是别人用来……引出熠王,伺机铲除熠王的棋子。”

    沈姝眸色一深。

    “也就是说,前世国师是被承恩公府杀的?所以,老瑞王妃才会找到我,利用我,为你父王报仇?”

    沈姝说着,忽然想到一事,更加迷惑:“可你父王不是老承恩公的亲外孙,现承恩公的亲外甥吗?太后向来对你父王宠爱有加,承恩公府又怎会对你父王赶尽杀绝?”

    “呵……”楚湛冷笑出声。

    “太后当然不会害死她最宠爱的儿子,承恩公府亦不会。可无论是承恩公府,还是太后,都不过是太子手里的一颗棋罢了。”

    他说着,桃花眼黯了黯:“十五年前我父王还是瑞王之时,便就是他手里的棋子,听前世母妃说起,我父王当年封禅大典之时,亦是因为太子才……”

    他顿了顿,苦笑:“下棋便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太子潜心蛰伏十五载,才能做成如今这场局,作为他的棋子,就算尊贵如太后,显赫如承恩公府,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沈姝听到这,手脚已是冰凉。

    十五年前的太子,也不过才十四五岁……

    这样的年纪,便已能将备受太后宠爱的瑞王,玩弄于鼓掌之中。

    从云疆至今,太子走的每一步棋,都阴毒无比,非但如此,他还能蛰伏整整十五年,最后一击即中……

    这得需要多大的耐心和谋算。

    沈姝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潜心蛰伏十五载,便就意味着,太子十五年前便想给皇帝下毒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扭曲到要对亲生父亲下手?”沈姝看着楚湛问道。

    这一次,楚湛没有半分躲闪,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知太子在皇帝面前,告父王意在封禅大典之时谋反,引来皇帝对父王猜忌,最后,父王为救皇帝跌下悬崖,堪堪捡回一条性命。这也是为何,我从不敢……也不愿将太子密谋毒杀之事,告诉皇帝知道。因为即便说了……有十五年前太子与瑞王府之间的恩怨,皇帝也不会相信。”

    说到此,他坦然看向沈姝:“前世我不过是个闲散纨绔,只会在这京城里斗鸡走马,许多事都不曾参与其中,太子究竟为何会这样,个中缘由和细节,我亦是参不透。

    我只是在你死后,才突然发现,所有一切不过是场阴谋……纵然最后替你报了仇,也并未解开所有的谜。反而重活这一世,倒是随你的步调,看出些门道。”

    沈姝审视他的面容——

    她一向认为,楚湛无所不知,是故意隐瞒前世种种不说。

    可如今看上去……

    好似也并非她想的那样。

    楚湛见她眼神充满审视,叹息又道:“我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已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你。

    先前……连我自己都一知半解,实不敢与你多说太多。我担心万一我知道的是错的,误导于你,又或者……你知道太多,被仇恨遮蔽双眼误入棋局,再无辜送了命。

    原本,我只想凭着前世那些信息,保你与沈家在他们这场争斗中安然无恙。

    无奈,我回来的太晚……而你遇上他又太早,如今不可避免又入了局,这一切,或许就是天意。”

    “入了局?”

    沈姝杏眸微凛:“这两日之事,我从不曾在人前显露,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楚湛站直了身子,看着她道:“昨日碧波湖的事,我既能猜出是你的手笔,太子和承恩公府,也定然能猜到。太子此人睚眦必报,你既为熠王掺和进来,惹承恩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丑,便再难独善其身。很有可能,你兄长会因此走上前世的老路,你……可会后悔?”

    沈姝垂在身侧的手,倏然一紧。

    可是随即,她又再次松开。

    她直视着楚湛,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尽是毅然决然的勇气。

    “你错了。”沈姝坚定地道:“太子既然筹谋已久,他算计到我们身上的,便是白家嫡裔的血脉。若前世哥哥的血果真有用,那便意味着,从我们兄妹二人出生那天开始,就已没了退路。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幸好,如今熠王还活着,否则,若任由那样阴毒的人登基,我们沈家,一定还会走上前世的万劫不复的老路。”

    说到此,沈姝的声音,瞬间变得沉冷:“如今看来,唯有太子身死,我们兄妹,还有沈家,才能好好活着。”

第267章 当胸一剑

    沈姝的嗓音里,尽是肃杀之意,听得楚湛眉头紧蹙。

    “你又要杀他一次?你可知道,现在的你,已不再是孤家寡人,你们沈家亲族皆在云疆,你兄长更在你身边,太子是大周储君,若你敢行刺于他,赔上的可是你们阖族的性命!”

    说到最后,楚湛的声音,都有些急了。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小姑娘,若是虎起来……那可真是拦都拦不住。

    沈姝“噗嗤”笑出声。

    “我当然不会傻到去刺杀他。”

    她看向楚湛,神色间尽是胸有成竹的坚定:“我已经想好了,太子想杀了熠王,我就偏不让熠王死,他想让皇帝昏迷不醒,我就想尽一切办法让皇帝醒过来。

    太子虽然在暗,可如今我既已知道他的意图,又站在熠王身边,便已占尽先机。我定会让他功亏一篑、身败名裂,再做不了这大周朝的储君!”

    她说着,郑重朝楚湛深福一礼。

    “这一切,还要感谢你的慷慨相告。”

    楚湛紧蹙的眉头,并未因沈姝的话而舒展,反而蹙得更深。

    他不客气戳破沈姝的幻想:“太子非但是大周储君,更是与熠王一母同胞的兄长,且他们兄弟之间素来亲厚,熠王又无心帝位……

    即便上次太子对熠王和皇帝动了手,也是藏在承恩公府背后,迄今为止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左右熠王的决断?又凭什么觉得,他们兄弟二人,会因你而反目成仇?就凭熠王如今对你的那份情动?”

    说到此,楚湛顿了顿,语气极笃定地道:“这世上确实有人,会为了儿女私情置亲情于不顾,但,绝不会是熠王。”

    这番话,让沈姝的心没来由收紧。

    可是随即,她再次灿然一笑。

    “你说的对,熠王绝不是为了一点儿女私情,就会枉顾亲情之人。所以——”

    沈姝拖长了声音,神色间尽是坚定的信心:“所以,若熠王知道,太子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将大周的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上。

    现如今,我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太子是背后主使,但我可以找,我可以在熠王身边等。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若有影子,也必会在阳光之下现行,太子能蛰伏十五年而不露,如今既已开始行动,他也绝藏不了太久。”

    就连沈姝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番话,话里话外满满都是对楚熠的信任。

    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一个人,才会这么坚信,那个人定会站在她的身边,定会与她想的一样,定会做出与她一样的选择。

    楚湛被沈姝满目的坚定和信任,刺痛了双眼,更刺痛了心。

    他垂下眼眸,动了动唇,想再说什么——

    话到嘴边,却深知人只要为“情”字上了头,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过是耳旁风,听不进去。

    思及此,楚湛长叹一声,声音再次恢复惯常的散漫慵懒。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只好陪你一起,同他正面斗上一斗了。”

    沈姝听见这话,连忙摇头。

    “太后娘娘对你一直不薄,太子也并未对瑞王府有什么不满,你与我此生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大可不必卷进来,稳坐钓鱼台便好。”

    这话,沈姝是由心而发,语气极真诚。

    也正因如此,那句“萍水相逢”就似当胸利剑,破开了楚湛的心。

    楚湛呲牙,倒吸一口凉气:“小爷我重生这一世,本就为你而来,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这些原就是上一世瑞王府欠你的,我甘愿用这辈子来还。”

    他说着,不待沈姝开口,重又拿起书案上的那张素白锦帛,递到沈姝面前。

    “这份帝陵构造图,是我凭前世记忆所绘,只此一份,你若想救醒皇帝,为今之计,便只有去帝陵拿出九转还魂汤的药方才行。”

    沈姝看着那锦帛,愕然怔住。

    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密室、行宫,是帝陵!

    有一万余禁军镇守的帝陵!

    太平盛世之下,若想进帝陵拿东西出来,绝对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这可是诛九族,让九族都挫骨扬灰的大罪!

    看着这张构造图,沈姝前一刻才燃起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瞬间化作乌有。

    她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我还是……想想其他办法,或、或许我能记、记起方子来。”

    看她这副吃瘪的样子,楚湛扎心的疼,终于稍稍和缓一些。

    “记起?”他挑眉问道:“你怎么记?就连‘前世’,你都不曾见过那张方子,你拿什么记?”

    沈姝愕然睁大双眼:“可我明明……做梦梦到过……去太极殿端给皇帝用九转还魂汤啊,想来应该……不会有假吧?”

    楚湛嗤笑出声:“太子那样心思缜密之人,如何能让你去配置九转还魂汤,你的血是药引,方子自然另有他人保管。”

    说到此,他的眼底闪过几丝兴味:“前世那方子的保管之人,你昨日也曾见过,就是在太极殿里死了的李院使,李成仁。他为皇帝配过汤药以后,便死在了太医院里,动手之人你也认识,就是熠王身边那个太医,暮和。”

    沈姝微怔。

    她倒没想到,暮和在前世,竟也进了太医院。

    以李成仁的性子……暮和在太医院里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既然我不会九转还魂汤……”沈姝疑惑地指着身处的这间屋子:“那我梦见在这里,尝药、试药,又是为了什么?”

    楚湛扬眉:“你连这里都梦见过?看来你对‘前世’也并非一无所知。”

    沈姝讪讪笑笑。

    她从不曾告诉过楚湛,她偶尔也能“看见”前世之事。

    细算起来,她对他也有所隐瞒。

    楚湛倒是对沈姝的隐瞒,已经麻木。

    毕竟,方才“当胸一剑”都已挨了,这些也不过是在伤口撒盐。

    他扯了扯嘴角,沉吟几息,迟疑地道:“你的事,母妃一直都瞒着我,我其实也不大确定……好似你的血,只要化过一种毒,血液中便会有残余,若被人饮了血,饮血之人便会对血中残余的毒有所反应,我曾经问过你为何不断尝毒,你只告诉我说,你在‘养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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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命不久矣介绍:
沈四姑娘佛堂跌了一跤,醒来后发现自己多了个能力——能看见将死之人,还剩多少阳寿……大周朝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大杀四方的熠王殿下,却是个“短命鬼”沈姝重生以后,救了他无数次。第一次,嫌他死的不是地方。第二次,嫌他死的不是时候。第三次,嫌他死了以后太麻烦。……世人皆道沈姝是个克父克母克兄的天煞孤星。却是楚熠的命。已完结百万长篇《矜荣》(封面底图:白岫,已获授权)本王命不久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本王命不久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本王命不久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