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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命不久矣全文阅读

作者:白小圆     本王命不久矣txt下载     本王命不久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3章 她的计策

    “今夜本王也是这侯府的客人,反正酒是带够了,其他的,当然是客随主便。”楚熠嗓音淡淡地道。

    “来的好,来的妙。”

    萧敬正哈哈大笑:“难得你们能聚在一起,走,咱们索性去慕华园里,边赏月边喝,不醉不归。”

    说着,他大手一挥,朝下人吩咐两声,带着三人便从承恩侯府前院进门,朝着与慕华园相通的角门走了进去。

    众所周知,承恩公府和承恩侯府,中间隔着一个慕华园。

    慕华园里面又分为前院和后院。

    只是,寻常府邸的前后院,都有垂花门相隔。

    而慕华园则是用一座占地极广的人工湖——镜湖隔开。

    承恩侯世子将众人领进慕华园,直奔前院临湖的水榭。

    四面开阔的水榭,因着他们的到来,灯火通明。

    仆婢们早已布上满桌子精致的酒菜,垂手肃立,只等贵人入席。

    等到众人都进了水榭,萧敬正摆手摒退仆婢。

    这才将身穿斗篷的男子,请到上首。

    男子也不再推辞,摘下斗篷的帷帽,露出了真容。

    明亮的烛火下,他与熠王并立,两人看上去虽有一两分相似,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比起楚熠深刻清冷的五官,那男子少了许多刚毅的杀伐之气,多了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不似楚熠是瑞凤眼,反而更像萧家,是略显稳重、炯炯有神的圆眼。

    “储君。”

    “皇兄。”

    包括楚熠在内的众人,齐齐对男子见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熠的大哥,当朝太子——楚信。

    楚信将众人虚扶起,温润地笑道:“今日本宫微服来此,只为与舅舅和弟弟们小聚,大家不必多礼。”

    说完这话,他率先在上首坐下,待众人落座,他看向楚熠关切地问:“四弟,这些日子父皇卧病在床,前朝公务都堆在为兄身上,以至于咱们兄弟每每见面,都只是匆匆几句揭过,为兄还来不及细问你身子如何?父皇交代你办的差事,可曾办妥了?”

    楚熠给他斟了杯酒,唇角勾起,眼底漾着一抹淡笑:“劳阿兄挂怀,我身子已无大碍。至于差事……今日咱们是来探望舅舅,叙旧吃酒的,何必谈公事扫了大家的兴,阿兄尝尝看我从云疆带回来的酒,这酒极是难得,每五年才只得这几坛,别有一番滋味。”

    听他这么说,楚信执起杯盏,放在唇边浅酌两口,面不改色地赞道:“果然是好酒。”

    楚熠看着他,凤眸微凝。

    只是须臾之间,楚熠便微垂了垂眸,站起身来,亲手将酒斟进舅舅萧敬正的杯盏里。

    “舅舅也尝尝,看与咱们京城里的酒,有何不同。”

    萧敬正自来最好杯中物,见太子说好,自然被吊起了胃口。

    “好好好,这酒既被你寻来见我,自然有过人之处,且让我来尝尝。”

    说着,萧敬正执起杯盏,饮下一口——

    然而,酒一入喉,他的脸立时变成了猪肝色。

    即便他尝酒无数,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等烈酒,辣得他眼泪爆起,手拍桌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楚湛见状,桃花眼微微闪烁,散漫地笑着调侃道:“国舅爷,这可是云疆私酿,以烈字闻名,您当学着太子殿下浅酌才是。没想到,您这京城一品的‘酒仙’,竟是栽在云疆的烈酒里了。”

    萧敬正在杯中之物上,向来不愿服输:“你等着,我这什么都不多,就酒多,我就不信,找不回场子,今日就好生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珍藏的好酒。”

    他说着,招手让仆从,将他酒窖里的好酒,统统都搬进水榭里。

    许是方才那杯烈酒上头的缘故——

    这一次,包括太子在内,萧敬正谁都不放过,撸起袖子与他们三个年轻人,拼起酒来。

    *

    与此同时,慕华园镜湖另一侧。

    在距离公府内宅,连着慕华园角门最近的凉亭里。

    一袭素衣的萧晴雪,忐忑不安走来走去,不停看向公府方向。

    “县、县主,这能行吗?”她忧心忡忡地问。

    不止是她,就连坐在石椅上的云灵郡主,也是如坐针毡。

    “是啊,这到底行不行,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姝穿着一身丫鬟服,手腕临水抬起,悬在半空的手里,捏着一方素白的丝帕。

    她眼眸微垂,看着被夜风吹起的丝帕,绷紧声音道:“行不行,总是要试试看才知道。我三哥说过,先要尽人事才能听天命,我原想着按照稳妥的路子来,却怕晴雪的寿数等不到那时候,不如就这样,赌上一赌。”

    云灵郡主最是知道她的法子有多冒险。

    她眼睛睁得极大:“所以……你其实也没什么把握?我的天啊,那万一飞羽出事……”

    这话还没说完——

    突然,就见一个身穿丫鬟服的高挑身影,利落从公府半开的角门里,闪身出来。

    来人正是云灵郡主口中的飞羽。

    “县主,里面如您所料,没有暗卫守着。”飞羽激动地禀道。

    云灵郡主和萧晴雪闻言,眼睛极亮,立时兴奋地站直身子。

    沈姝总算松了口气。

    方才她从常妈妈那里探听到两府的构造,和府里入夜后的规矩,便揣测太后派来的暗卫,怕是不会守在内院里。

    要怪就怪公府占地实在太大,太后就算再重视公府,若想用大内的暗卫,将整座公府密密护住,得把皇城的暗卫调出大半来才是。

    所以,那些暗卫必有侧重。

    再加上,如今正是暮春时节,京城的天气,更加温暖湿热一些,两府并未禁止女眷晚上出入慕华园乘凉赏月。

    这也就从侧面证明,后宅范围内,并无暗卫把守。

    毕竟,暗卫又不是公公,总是要与女眷有所隔离,才算安全。

    尽管外人即便身手再好,想不惊动暗卫入府,很难。

    可飞羽却扮成婢女,避开暗卫的耳目,潜入了没有暗卫防守的内宅之中。

    以他的身手,内宅里面没有暗卫,那便是如入无人之地。

    这么想着,沈姝对着飞羽命令道:“给你两盏茶的时间,把那三个仆人,连同萧晴初一起,给我抓过来,越快越好,今日,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看承恩公府怎么解开这个局!”

第224章 有采花贼

    承恩公府,碧华院。

    萧晴初手执团扇,坐在院子廊下,仰望着天上那轮圆月,边听着身边华妈妈的低声细语。

    “夫人说,让郡主放宽心,有世子爷出面为郡主说情,想必太后定不会计较太多,趁着这几日,郡主好生歇歇,再过几天,说不得且有好多事要忙呢。”

    听见这话,萧晴初总算把目光从圆月上收回来。

    “过几天的事,过几天再说。”她幽幽看着华妈妈:“如今我只想知道,萧晴雪何时死?若不是她去找熠王告密,本郡主便不会误以为,她是因为告密受了熠王的青睐,更不会……”

    说到这,萧晴初便想起在仁寿宫里受到的种种屈辱,心底那股恨意顷刻间蔓延开来。

    这些恨意无处发泄,唯有想到萧晴雪的死,才能让她开怀一些。

    她恨声道:“像萧晴雪这样不顾家族荣辱,给外人通风报信、背叛家族的贱人,绝不能活着,本郡主今夜就要让她死,必须要看见她死!”

    华妈妈自是明白萧晴初受了什么“委屈”,她温声劝道:“郡主放心,下午奴婢在侯府小三房那里,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小三房的三太太自来是个怕事的,今夜她定能给咱们公府一个满意交代,不是奴婢自夸,奴婢办事,何曾让郡主失望过。”

    萧晴初闻言,唇角微勾。

    她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声音放柔了些许:“华妈妈说的极是,有华妈妈出马,我向来是极……”

    话还没说完,萧晴初看着前方,冷不丁脑袋一懵。

    在她视线之内,一个蒙面的黑影,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放倒了院子里侍奉的那些仆婢。

    “你是谁!来……”人。

    那个“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

    萧晴初只觉颈间一痛,就被闪身到面前的男人,点了穴。

    偌大的院子,顷刻间便只剩下失声不能动弹的萧晴初,以及——

    怔在原地的华妈妈。

    饶是华妈妈在承恩公夫人身边见惯风浪,看见这个如鬼魅般出现的男人,一时竟骇得忘记了大声叫人。

    “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华妈妈颤声问道。

    蒙面的飞羽冷冷看着她,想到临行前沈姝的安排,僵着声音粗声粗气地道:“听闻晴初郡主花容月貌,小爷自然是来采花的。”

    采、采……花?!!

    华妈妈和萧晴初惊惧地睁大双眼。

    因着沈姝说了只给两盏茶的时间,飞羽不与她们废话,直接打昏萧晴初。

    “我去采她的花,你要叫就大声叫,最好把人全都叫来,好好来看小爷采花。”

    对着华妈妈冷冷说完这句,飞羽抓住萧晴初的衣领,朝院子外头飞身而去。

    “救……”

    华妈妈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欲呼救——

    冷不丁,想到男子撂下的话,赶忙住嘴。

    不,不能嚷出声。

    若是被人听见,郡主的清白就再也保不住了。

    郡主的清白,可是他们阖府的荣耀啊!

    这么想着,华妈妈拼了老命连滚带爬跑出院子,朝着离碧华院最近的承恩公夫人院子里跑去。

    *

    两盏茶时间后。

    这一厢华妈妈跌跌撞撞跑进承恩公夫人院子,把碧华院里的事,禀报给承恩公夫人知道。

    承恩公夫人刚唤了人,往前院叫暗卫去救人。

    外头,寂静的慕华园湖畔,突然火光乍起。

    夜色中,一声仓皇又惨烈的叫声,划破长空:“来人啊!快来人啊!有采花贼,走水啦!”

    这声音清晰无比,带着惊惧到极点的惶恐,远远传开,瞬间惊动了两府后宅巡夜的婆子们。

    紧接着,又有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在慕华园响起——

    “采花贼在哪?快来人!来人!快抓住他!”

    “有采花贼在放火啊!快来人啊!快来人!救人啊!”

    一时间,不少人从两府出动,往慕华园飞奔。

    更有几个暗卫,从承恩公府前院,施展轻功,朝起火的地方跃去。

    承恩公夫人得了消息,脸色一变,腾地站起身:“走,快带上人,随我一同去看看!”

    与此同时——

    镜湖对面,慕华园前院临湖水榭里,饮酒正酣的舅甥四人,也被那声音吸引了注意。

    “咦?是走水了?”

    楚湛最先闪身到水榭栏杆处,眺望着湖对岸。

    他桃花眼微闪,诧异地道:“我怎地听见有人在叫……采花贼?”

    “采花贼?!”

    萧敬正惊讶地站起身:“府里戒备森严,又有太后娘娘派来的暗卫巡视,怎会有采花贼!”

    他凝目远眺,隐约看见湖对岸已是人声鼎沸:“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完这话,他朝众位拱手,正欲告罪离开——

    “舅舅。”楚熠沉声道:“正如你所言,两府戒备森严,轻易断不会有人能潜进来,此事着实古怪,我们几个都不是外人,焉能坐视不理,我们随你一道去瞧瞧。”

    太子楚信闻言,也站起身,看向萧敬正,面露关切。

    “是啊舅舅,此事关系到府里女眷的声誉,还是我们与你一同去,也好做个见证。”

    萧敬正面上犹带着几丝犹豫。

    毕竟,湖对岸有人在喊“采花贼”,他若引了这几位过去,万一真有什么……

    楚湛看出他的迟疑,散漫地笑道:“舅舅无需担心,我们只随舅舅远远看着便好,若那贼人果然武功高强,连暗卫都制不住,我和熠王殿下在旁边,也好有个帮衬。若是贼人已被擒住,我等再悄悄回来便是。”

    “瑞王说的不错。”太子温润地笑着道:“难得今日来到外祖府上,便遇到这等事,若我们就这么干看着,来日母后若得知此事,怕是会怪我和四弟袖手旁观。”

    话说到这份上,萧敬正不好再推辞,拱手道:“那就有劳储君和两位王爷了。”

    说罢,他低声吩咐人往承恩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处递消息。

    这才领着三人,带上一干守候在外头的仆从,朝慕华园的内院走去。

    *

    假山石洞里。

    萧晴初听到耳畔凄厉的叫声,幽幽转醒。

    她睁开双眼,便看见假山外头火光冲天,滚滚浓烟正往山洞里翻涌。

    而方才劫持她的黑影,也纵身一跃,匆匆离开了石洞……

    “咳、咳、咳……”

    萧晴初被浓烟熏得呛咳出声。

    她刚缓过神,就看见在火光的映照下——

    离她不远处,那两个歪脖子仆妇和老妪,被捆着双手,正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第225章 原形毕露

    不待萧晴初开口询问,那三个人磕磕巴巴开了口。

    “咳……郡、郡主,不是我要叫的,是、咳……是那个黑衣男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叫的。”

    “他、他把我们抓来,说让我们做个见证,说他、他与你有了苟、苟且之事,我、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啊郡主。”

    “郡、郡主,一定是萧晴雪,这绝对是萧晴雪干的啊!”

    听她们语无伦次说出这些话,萧晴初立时明白,方才那个黑衣人,和此刻外头的火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晴、雪,我绝不会放过你!”

    萧晴初咬牙切齿恨声说出这话,就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哑穴已经被人解了。

    然而,就像在回应她的呼唤——

    突然,假山外头传来了萧晴雪的声音:“快来人啊!晴初郡主在这里,我听见郡主声音了,快!快来人!来人把这些火扑灭!”

    随着这声话音落下,又有几个女声在洞外喊道:

    “啊,竟然是晴初郡主在里面,快!都快来这!”

    “快来人救救晴初郡主!快!那可是晴初郡主啊!”

    随着她们凌乱的呼喊,嘈杂的脚步声,登时从远处赶过来。

    与此同时,那些声音再次从外头传进来——

    “晴初郡主,您坚持一下,我们这就救您出来。”

    “是啊,郡主别怕,大家都已经赶过来了,您千万别着急往外冲,免得伤到自己。”

    这些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焦急求助、好意安慰。

    可萧晴初却听出了——声音里头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恨到牙槽都咬出血来,扶着墙站起身,一点点往洞口处挪。

    而那两个仆妇和老妪,已经被浓烟呛得说不出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萧晴初,眼底尽是讨好和哀求。

    因着她们所在的假山,离湖畔极近。

    临到两府内院的夫人们,匆匆赶到起火之处,熊熊大火已被守夜婆子们浇个精光。

    假山外头,一直跟随众人,连灭火的水,都是亲力亲为用水桶提着救火的萧晴雪,见大火被扑灭,率先冲到洞口。

    “郡主!郡主!你还好吗?”她关切地朝洞里喊道。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

    “咳……咳……咳……你这个贱人!”

    萧晴初呛咳着从山洞里走出来,怒到极点,直冲到萧晴雪面前,狠狠一个耳光,甩在了萧晴雪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让嘈杂的四周,瞬间变得像死一样沉寂。

    萧晴雪被打得趔趄几步,直到被“丫鬟”沈姝伸手扶着,才堪堪站立。

    “萧晴初,你是不是疯了?”

    云灵郡主不客气地怼道:“晴雪好心救你性命,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救?”

    萧晴初看着云灵郡主,那张被浓烟熏黑的脸上,尽是恨意:“云灵,一定是你在搞鬼,你……”

    “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威严女声,从人群后头传了过来。

    救火的人群,登时随着这声音,闪开一道缝。

    是祖母!

    萧晴初听见这声音,眼底立时涌上泪花。

    她转头正欲朝祖母诉苦,却愕然发现——

    散开的仆从后头,不止有她的祖母承恩公夫人华氏和娘亲闵氏,还有承恩侯夫人邹氏及世子夫人许氏,更有两府各房的太太们!

    两府的女眷,几乎都来齐了!

    承恩公世子夫人闵氏,拼命对萧晴初使眼色。

    看见这个阵仗,萧晴初方才甩出巴掌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平日里,她在两府长辈面前,素来都是知书达理、端庄淑雅的模样。

    甚至在人前从来都是温声低语,连声重话都不曾对人说过。

    没想到,今日她竟被萧晴雪和云灵郡主用这样奸诈的方式,让她破了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承恩侯夫人邹氏不悦地问道:“晴初,你为何一从里头出来,就甩你妹妹巴掌?难道你妹妹救你,还做错了?”

    邹氏平日里虽看不上小三房的做派,却也从来不曾亏待过她们。

    如今,萧晴初这个公府嫡孙女,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对待她侯府的孙女萧晴雪,简直没把他们侯府看在眼里!

    她原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念着要韬光养晦,也便罢了。

    可是今夜——

    邹夫人明知道在背处,还有那几位贵人在旁,她便绝不能让侯府姑娘,在外人面前落了下乘。

    萧晴雪听见祖母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开口为她说话,立时激动得眼眶通红。

    她下意识就想冲到祖母邹氏面前,求她为自己做主——

    却被一旁的“丫鬟”沈姝,死死拽住了衣袖。

    “呀!姑娘,您身子怎么这么烫,是不是救火受寒了?”沈姝捏着嗓子,适时低呼出声。

    这话让萧晴雪立时回神,赶忙配合着瑟了瑟身子。

    一旁的萧晴初见状,心头怒火,瞬间被再次挑得更高。

    在这萧府里,她萧晴初才是扮柔弱扮无辜的祖宗,如何能容得下萧晴雪这等下三滥的货色,在她面前装出这副模样坑她!

    眼看着承恩侯夫人正咄咄逼人等她的回答——

    萧晴初再顾不得什么,索性走到众位长辈面前,直接跪下,带着哭腔道:“还请长辈们为晴初做主,今夜是萧晴雪勾结外男,闯入晴初院子里,把晴初掳进山洞,放火做出的此局。

    她偏又在外头惺惺作态,做出救人样子,这都是她筹划好的,晴初实在气不过才动手的,请诸位长辈为晴初做主啊!”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足够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在场的仆从和几位夫人、太太——

    就连避在不远处花树后,凉亭里的萧敬正、熠王、太子和楚湛,都听得十分清楚。

    凉亭里在座的四位,都是人精,听见这话,彼此对视一眼,面上都露出几分诧异。

    “萧晴初,你是不是被那采花贼吓傻了?”

    假山外,云灵郡主不客气地开了口:“本郡主今日在侯府做客,吃完饭无聊,和晴雪一同来这慕华园里散步消食,先是听你这山洞里有人在喊采花贼,我们连忙赶过来,就看见有个男子在四处放火,这才开始呼救把他吓走。

    还是晴雪最先发现你在这山洞里,若不然,你早被火烧死,或被浓烟呛死了,焉能活到此刻?你倒好,一出来便倒打一耙,把这等污糟之事,赖到晴雪身上。你倒是说说看,晴雪为何要布局害你?”

第226章 士不可辱

    萧晴初闻言,暗道不好。

    没想到她们竟在这等着她呢!

    云灵郡主是在场唯一一个外人,许多话别人说不得,但她却能说。

    更何况,她们如今竟闹这么一出,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采花贼、四处放火的男人。

    这是要把她的名声往死里整。

    若是今日她萧晴初不把话挑明说,怕就真要被她们用脏水泼身上了。

    萧晴初冷冷一笑。

    “云灵,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搞鬼,既然你敢帮萧晴雪强出头,就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了。”

    说完这句,萧晴初咬牙让人将石洞里的两个仆妇和老妪搀扶出来,命令她们将之前构陷萧晴雪的那些话,当着众人的面原原本本说一遍。

    这些话,那三人今日在心底已过了无数次。

    即便先前在威严的“宫使”面前,她们都不曾出错,如今就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也不会出错。

    然而,她们所不知道的是——

    在萧晴初决定让这三人当众开口对峙时,便已走进了沈姝布下的局。

    承恩公府诋毁萧晴雪的那些话,无论是对太后“宫使”,还是私下敲打常三太太,全都在背地里私下进行。

    以萧晴雪和小三房的地位,根本没机会与她们当堂对峙,就已经被定了罪。

    更何况——

    承恩公府真实目的只是借这些谣言,惩治萧晴雪告密之罪,更不会给萧晴雪与那三人对峙的机会。

    谣言只有摊开在众人面前,才是辟谣的最佳时机。

    萧晴雪必须自己站到众人面前,抬起头堂堂正正做她侯府三房嫡女,自证清白,才有机会活下去,才有机会让侯府为她撑腰。

    这才是沈姝今夜让飞羽又是抓人,又是放火,搞出这么大动静的真正目的。

    也是帮助萧晴雪消除死运的关键所在。

    就在三人说话的间隙,扮作丫鬟的沈姝,抬眸默默打量她们的面容。

    果不出她的意料——

    原本眉心没有香灰印记的两个歪脖仆妇,此刻眉心,竟出现了半道闪烁的香灰印记。

    而那老妪,沈姝曾见她眉心有三道香灰印记。

    原该还剩下一道,如今竟与那两个仆妇一样,变成半道,也开始闪烁。

    沈姝如有所感地转眸,看向身边的萧晴雪。

    此时此刻,萧晴雪亲耳听见那三人,言之凿凿颠倒黑白,脸上布满滔天的怨怒。

    萧晴雪想到自己背地里所受到的屈辱,皆来自于这三人之口。

    从心底升起的无尽愤怒,早已粉碎了她骨子里的怯懦和惧怕。

    她目眦尽裂看向那三人,眼底竟难得有了几分杀意。

    而与此同时,看在沈姝眼中,她眉心那道所剩不多的香灰印记,竟与那三人一样,也在闪烁不停!

    沈姝杏眸微深。

    按照她先前的经验,印记闪烁就意味着,生和死的几率,便是一半一半。

    也就是说——

    命运转折的机会来了!

    “士可杀,不可辱。”

    沈姝在萧晴雪耳畔,压低声音道:“大限将至,今夜你不死,就是她们死,寿数的转机就在你和她们三人之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说完这话,她松开了萧晴雪的衣袖。

    沈姝的话,犹如一剂强心针,让萧晴雪顿时充满了无尽的勇气。

    她攥紧衣袖,双眼通红,直冲到那三人面前。

    “你们撒谎!”萧晴雪恨声道:“你们可敢对天发誓,你们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实情,若有半分捏造,便活不过今夜?”

    那两个仆妇和老妪,看着眼前愤怒的萧晴雪,就如同在看一只红眼的小白兔。

    她们从不曾将眼前这只小白兔放在眼里,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奴婢们怎敢污蔑主子,既说出来这些话,自然是亲眼所见,当然敢发誓。”

    那老妪率先说着,伸出了被折断的手:“奴婢发誓,方才说的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话,可让奴婢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这种时候,她抢的便是头功,只有抢到头功,才能得到郡主的器重。

    跪在老妪旁边的两个仆妇,见她这般模样,都暗骂一声老虔婆,也赶忙伸出手,正欲学着老妪的模样,伸手发誓——

    突然,只听得“卟——”的一声。

    在她们眼里,那个向来柔弱无害的小白兔萧晴雪,竟将一把匕首,狠狠送进了老妪的小腹!

    拜这两日被云灵郡主逼着“杀鸡”的功劳,萧晴雪虽没能杀成一只鸡。

    可这捅靶子的架势,却是又快又准。

    “啊……”

    “天啊……”

    人群里登时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萧晴雪在两府所有人眼中,就是个毫无存在感,惯常只会唯唯诺诺的小透明。

    谁能想到,她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柄匕首送进那老妪的小腹!

    “啊!杀人啦!”

    老妪疼的佝偻着腰身,发出杀猪似的痛叫。

    “放肆!”

    站在承恩公夫人身后的华妈妈,站出来开口喝道:“在尊长面前竟敢持刀行凶,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家规!”

    然而,萧晴雪已经怒极攻心,杀红了眼,丝毫不为所动。

    她抽出刺进老妪腹中的短匕,怒声问道:“昨日在假山石洞里,你曾说过,你在宫里练就一身手艺,还说这腰、这心口和腿上的软肉,连着骨头连着筋,只要一石头砸下去,保证舒舒服服的。如今你觉得这一刀可还舒服?”

    此话一出,方才以为她是在持刀行凶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尤其是两府那些夫人太太们,多少听过宫里的阴私,自是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们更加明白——

    这些话绝不会平白无故从萧晴雪这个,连皇宫都没进过的庶子嫡女口中说出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萧晴雪这个柔弱无害的小白兔,竟被逼到拿刀子捅人的地步,心底都不由得先信了她几分。

    污人清白等同于要人性命。

    萧晴雪这哪是持刀行凶,这是在报仇呀!

    华妈妈见势不对,刚喝出一声:“大……”胆。

    就被承恩侯夫人一个凌厉的眼刀甩过来,登时蔫下了气势。

    这一厢,老妪被萧晴雪的阵仗结结实实唬住,不敢再信口开河,生怕萧晴雪再朝她捅一刀,要了她的命。

    她只是不住痛叫,却半点也不敢再回萧晴雪的话。

    萧晴雪不与她纠缠,站起身走到离她最近的仆妇面前:“你呢?你敢发誓么?”

第227章 新的绯闻

    那仆妇看着萧晴雪手里犹滴着鲜血的匕首,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情急之下,她眼白一翻,直直昏死过去。

    萧晴雪再看向剩下那个仆妇,还没开口——

    那仆妇有样学样,也昏了过去……

    萧晴初在旁边见状,捂着心口,颤颤说道:“晴雪,你是得了失心疯吗?你这般拿刀指着她们,她们发个誓,你就要捅她们一刀,她们焉敢说出真话,这不是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吗?”

    萧晴雪闻言,站起身,攥着滴血的短匕,走到萧晴初面前。

    她把短匕往萧晴初面前一递:“郡主也可以拿刀这么对我,我敢保证,哪怕郡主把我戳成筛子,我也敢向郡主发誓,今夜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若有半句虚言,今日就让我鲜血流尽而死。”

    此话一出,不止是在场众人——

    就连隐在凉亭里的太子、熠王、楚湛和萧敬正,都不由得站起身,往人群正中间的萧晴雪看去。

    谁也没想到,承恩侯府竟有这么刚烈的女子。

    萧晴初自来恃强凌弱惯了,哪见过像此刻萧晴雪这样拼命三郎样不要命的货色。

    她不觉往后退了半步,蹙眉道:“你、你堂堂侯府三房嫡女,竟这般喊打喊杀,实在有失体统,我一个郡主怎会学你这等野蛮人的做派。”

    “嘁……”云灵郡主不客气地讥讽出声。

    众人的目光,看看云灵郡主,再看看气势明显弱了半截的萧晴初,不由得眼底都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萧晴雪对着萧晴初冷冷一笑,转身走到承恩侯夫人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请祖母为孙女做主,昨日花宴上,这两个仆妇和老妪受晴初郡主指使,在假山石洞中对孙女用私刑,孙女幸得安定县主相救,才免遭她们毒手。

    如今她们颠倒黑白,构陷孙女与人苟且,意图污蔑孙女名声,孙女愿以死自证清白,只求祖母能在孙女死后,为孙女主持公道。”

    说完这话,萧晴雪端端正正朝承恩侯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紧攥匕首,抬起手腕便朝着自己心口,刺了下去!

    她这一连串动作,全是由心而发,一气呵成。

    就连拿刀刺向心口的力度,都充满了必死的决绝之意。

    她是真真正正,要以死自证她的清白!

    这并非是沈姝预先交代她的,更出乎沈姝的意料。

    沈姝眼看着萧晴雪眉心那道香灰印记,停止了闪烁,凝固在眉心上——

    “不要!”

    她情急之下,迈动十烟步,极快直接冲上前去。

    就在萧晴雪匕首没入心口的瞬间,沈姝伸手,欲把她的匕首拍开——

    突然,一道强劲的掌风,从侧旁袭向萧晴雪的手。

    沈姝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扯进一个清冽带着酒香的怀抱里!

    “咣当——”

    萧晴雪手里的短匕,重重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所有人因着这场变故,倒抽一口凉气。

    沈姝从错愕中回神,抬眸便看见楚熠那双如漫天星辰般深邃的瑞凤眸。

    “殿下……”她诧异地问:“你怎会在这?”

    楚熠剑眉微蹙,沉声道:“我若不来,你岂不是又要犯傻受伤。”

    这话登时提醒了沈姝。

    她急忙转头看向萧晴雪——

    此时此刻,萧晴雪跪在原地,神色间犹带着几分茫然,只是眉心那道香灰印记,却已经消失无踪。

    这让沈姝总算松了口气。

    幸好,命保住了,有惊无险。

    就在沈姝看向萧晴雪的同时——

    在场众人诧异的目光,皆落在她和楚熠相拥在一起的身影上。

    “呀……这不是熠王殿下吗?”

    “熠王殿下怎会在此?还不快见礼。”

    随着这些惊呼声,众人纷纷回神,朝楚熠见礼:“熠王殿下。”

    直到这刻,沈姝才意识到,她还被熠王揽在怀里!

    沈姝脸上登时泛起热烫,赶忙从楚熠怀里退出来,垂下头和众人一道,朝他见礼。

    “平身,不必多礼。”楚熠淡淡地道。

    方才他看见萧晴雪自尽的动作,便知道沈姝这个傻姑娘定不会袖手旁观。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旁人的目光,直接从凉亭里施展轻功赶过来,在最后关头,险险扯开傻到要用手去拍刀子的沈姝。

    孰不知,他这副冲动的关切之举,落在萧晴初的眼中,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刺痛了她的心,更刺伤了她的眼睛。

    “是你!”

    萧晴初再顾不得什么,咬牙指着沈姝:“安定县主沈姝!我说云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萧晴雪怎会突然这般要死要活,原来今夜这些事,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萧晴初的话,让众人的目光,再度从熠王身上,转向了一身丫鬟打扮的沈姝。

    “安定县主?这丫鬟竟是安定县主?”

    “京城不都盛传她脸上有胎记吗,怎地没有?长得还真是好看呢。”

    “昨日花宴她是戴面纱来的,此刻看来,好似还真是她。”

    “呀,那熠王殿下方才怎会揽着她?难道先前的传言是假的,殿下心悦的女子竟然是安定县主?”

    楚熠耳力自是非凡,听到这些,眸色微深。

    不觉间,他脚步轻移,负手离沈姝更近了些。

    沈姝并未注意众人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她朝众人见礼:“安定县主沈姝,给各位夫人、太太请安。”

    承恩公夫人冷冷睇着她。

    “安定县主大驾光临,竟不使人通传一声,还穿成丫鬟衣裳,难道今夜府里之事,果真都是县主安排的?县主当真是好大的威风,连我们承恩公府的慕华园,都恨不得付之一炬!”

    承恩公夫人毕竟是太后亲嫂,今夜之事一桩连着一桩,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本就憋了一肚子气。

    此刻,当她亲眼看见熠王揽着沈姝这个罪魁祸首,再想起孙女晴初两次都栽在沈姝手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觉间,她根本不愿再顾及熠王的面子,质问沈姝的语气,也带上了十足威严。

    承恩公夫人原以为,沈姝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必会被自己这番威势所吓。

    却没想到——

    沈姝丝毫不惧,坦然直视她,似笑非笑地回答道:“夫人误会了。昨日花宴我在假山救下萧五姑娘以后,发现她印堂发黑,恐有生死大劫,便与云灵郡主商量,将五姑娘带回长公主府避灾。

    没想到……今日下午夫人亲自去长公主府要带五姑娘回来,我与云灵郡主担心五姑娘安危,只好出此下策,我扮作丫鬟,与云灵郡主一明一暗保护五姑娘周全。所幸方才熠王殿下出手相助,让五姑娘幸免于难,今夜我也算不虚此行。

    至于,慕华园今夜‘采花贼’之事……”

    沈姝拉长声音,笑着道:“实在与我无关,若真说有什么与我有关系,大概是方才五姑娘救晴初郡主的时候,我也算搭手救了一把,这个嘛,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夫人就不必替晴初郡主跟我道谢了。”

第228章 她就是我

    沈姝的话,细听之下,极有内涵。

    既证明萧晴初对堂妹“假山霸凌”确有其事。

    又暗指萧晴雪的“生死大劫”,与承恩公夫人有关。

    更别提还刻意咬重“采花贼”三个字,以萧晴初救命恩人自居。

    简直把承恩公夫人气的脸色铁青。

    “你胡说!”

    一旁的萧晴初气红了眼,指着沈姝鼻子:“你颠倒黑白!你们除了惺惺作态寻死觅活,有何证据可证明我欺负她了?反倒是这三个仆妇浑身是伤,萧晴雪身上可有伤吗?

    呵……明明是萧晴雪与人苟且在先,今夜你们为了帮她脱罪,故意找人来,将我和这三人扔进假山里,想污蔑我的清白。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沈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撒野撒到我们萧府头上!”

    萧晴初说着,转头看向沈姝身后的楚熠,一脸怨愤地质问:“熠王殿下,萧家是你母家,难道只因这女子是你救命恩人,你就要无凭无据、不分青红皂白,任由她在京城里胡作非为吗?”

    萧晴初心知,熠王自来端方正直,秉公持正,做事最讲证据,从不屑与人做口舌之争。

    她这句质问,将整个萧家拉来做她倚仗,字字诛心。

    为的便是,让楚熠碍于身份,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拉下面子为沈姝出头。

    然而——

    “你错了。”

    楚熠面无表情睇着她,毫无半分迟疑地淡淡道:“安定县主不止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更是本王的心仪之人,她想做的事,就是本王想做的事。她想护的人,便是本王要护的人,不需要证据。”

    “轰——”

    不需要证据。

    包括沈姝在内的所有人,因他这句话,犹如被人猛灌下一口烈酒,顷刻之间上了头。

    天啊!

    谁能想到,这样任性的话,会从万人敬仰的熠王口中说出来。

    谁又能相信,在战场上军令如山,一言九鼎的战神熠王,竟会这般丝毫不讲道理以一个女子马首是瞻?!

    此时此刻,无论是萧府云英未嫁的姑娘们,还是早已嫁作人妇的太太们,看着这样霸道护短的熠王,心脏怦怦直跳。

    看向沈姝的目光,都带了十成的嫉妒。

    而当事人沈姝,已经彻底懵了。

    她看着月色下,楚熠微红的耳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位熠王殿下,怕不是吃醉酒,在撒酒疯吧?!

    萧晴初听见楚熠的话,只觉得似被人捅了一刀,狠狠甩一了巴掌。

    明明,她才是这天底下,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没想到——

    无尽的羞辱和恨意,让萧晴初攥紧手心,连指甲掐进肉里都不自知。

    不止是她,饶是两府见惯大场面的几位夫人,都被熠王这番话,震的说不出话来。

    楚熠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凤眸闪过几丝不耐。

    他看向承恩侯夫人,拱手道:“外祖母,萧五姑娘之事本是侯府家事,是非曲直想必您已看明白,还请外祖母代为秉公处理,还萧五姑娘一个公道。”

    承恩侯夫人闻言,面色立时带了几分凝肃。

    就算楚熠不说,在方才萧晴雪那般以死自证后,为了整个侯府的面子,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殿下且放心,若晴雪果真无错,老身定会做主,还她一个清白。”

    “如此甚好。”楚熠颔首道:“今夜天色已晚,我和安定县主便不叨扰了,告辞。”

    说完这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熠直接抓起沈姝的手,越过众人,大步往外走去。

    这举动让原本呆若木鸡的沈姝,顷刻间回了神。

    这、这、这不对啊!

    她原是想着,既已被人识破身份,便索性替萧晴雪出头,当着众人的面,与萧晴初当场对峙,一撕到底。

    她布下的棋,还有好多棋子没落,许多话还没来得及说……

    “就这么走了,那萧晴雪……”

    沈姝的话刚开个头,就被楚熠淡淡打断:“你就算当场扒下她的皮,这也是在萧府里,传不到府外头去。外祖母已经应承要护住萧晴雪,以后便没人敢欺负她,人已救下,其他的……来日方长。”

    沈姝闻言,知他说的是实情。

    就算萧晴初真遇上采花贼,被采了清白,萧府也不会让这消息传出去。

    她原本赌的,就是承恩公和承恩侯府之间或有罅隙。

    就算萧晴初霸凌堂姊妹的丑闻出不了府,承恩侯府也会为了面子,护下萧晴雪的命。

    如今承恩侯夫人既已应承出面,便与沈姝先前预想的最好结果相差无几。

    思及此,沈姝总算松了口气。

    “飞羽还在雪梨斋,咱们得把他也带出去,不然万一被人发现……”她赶忙道。

    楚熠脚步未停。

    “先离开这,淮安自会把飞羽带出来。”

    沈姝一听这话,直觉有异,赶忙加快脚步,随他出府而去。

    *

    这一厢,楚熠和沈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萧晴初立刻红着眼眶,委屈跪在自家祖母承恩公夫人面前,带着哭腔道:

    “祖母,方才安定县主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她就仗着熠王殿下给她撑腰,让人在府里放火,还差点把孙女害死,今日之事关系到孙女名节,你可要为孙女做主啊!”

    “嘁……”

    不等承恩公夫人开口,留下来的云灵郡主不客气地呛声道:“没有证据可别乱喷人,今夜之事你若说是我们做的,就先拿出证据来,两府护卫,可都不是吃素的,随随便便就能让采花贼进来么?说不得是你跟人行苟且之事,怕被人发现,故意栽赃给别人呢!”

    这话让萧晴初气得喉头涌起一股甜腥。

    “云灵!我与你有何仇怨,你竟这般血口喷人,污我清白!”

    “血口喷人?”云灵郡主嘲弄地笑道:“你倒是问问在场救火的这些人,哪个听见你呼救过?从你院子到这假山里,这么远的路程,我们只听见你跟前的仆妇一声呼救,而你,胳膊腿完好,说话底气也这么足,怎就一声没叫过呢?这足以证明今日之事,是与你相熟之人做下的,哼!”

    云灵郡主自来在京城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怼人也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这番话说下来,饶是在场皆是萧府之人,看向萧晴初的目光,都不免带了几分怀疑……

第229章 验明正身

    萧晴初何曾被人这般颠倒黑白当众污蔑过。

    她气得心口血气翻涌,目眦尽裂看着云灵,恨不得当场撕烂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云灵,你这个贱……”

    萧晴初怒骂的话,刚迸出一半,就被承恩公夫人威声打断。

    “好了!”

    承恩公夫人沉着脸,看向云灵郡主:“不管是昨日之事,还是今日之事,都是我萧府的家事,还请郡主慎言。今日府上进了贼,恐郡主在此受惊,来人,送郡主回长公主府。”

    云灵郡主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主儿。

    她眉头一拧,正欲拒绝——

    就听见斜里有个男声,散漫传了过来:“不劳夫人,刚好本王顺路,就由本王亲送郡主回长公主府吧。”

    云灵郡主眼睛一亮,赶忙转头看去。

    就见小王爷楚湛,跟在两个人身侧,从不远处的树后走了出来。

    其余两人,正是承恩侯世子萧敬正和太子楚信。

    “呀,是太子和瑞王。”

    “竟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瑞王殿下,世子。”

    一时间,众人纷纷看清来人是谁,脸色皆是一变,赶忙见礼。

    自沈姝走后,跪在地上惶惶不安的萧晴雪,听见楚湛的声音,浑身一震。

    她多想像众人一样,抬头去看看那人。

    可是,方才那番逞勇斗狠,已耗尽她全部的勇气。

    再加上,那些萧晴初构陷在她身上的污糟之事,她无力辩白,只能僵硬的挺直背脊,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与萧晴雪恰恰相反——

    跪在不远处的萧晴初,看见太子出现的刹那,脸色一僵。

    情急之下,她收起方才满身咄咄逼人的气势,赶忙低下头,用帕子遮住脸,啜泣出声。

    呜咽的哭声,恰到好处的低柔、委屈、婉转。

    仿若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这份委屈和柔弱,比萧晴雪素来的怯弱,还要更甚几分。

    只是,经过刚刚那些事,众人对于她这份柔弱的表象,打心底多了几分质疑。

    此刻,承恩侯世子萧敬正亲耳听完了全程,大抵已经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又看见萧晴初这副模样,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他小心打量太子的神色,见太子楚信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似并未将方才在亭里听见的事,放在心上。

    萧敬正总算略略松了口气。

    承恩公夫人见到太子的瞬间,已顾不得萧晴初,赶忙迎了上去。

    “殿下出宫来府,怎地也不让人说一声,才几日不见,殿下怎瘦了。”

    这副关切的模样,与方才见到熠王时,截然不同。

    竟比一旁名义上太子真正的外祖母——承恩侯夫人邹氏,更像亲外祖母。

    承恩侯夫人邹氏,本就不善言谈,只在旁边含笑不语。

    太子朝两府夫人见礼,笑容和煦温润地与她们寒暄着。

    云灵郡主见状,看着低头啜泣的萧晴初,蹙了蹙眉。

    她轻巧走到瑞王身边,低声道:“小王爷,你是何时来的?怎地一直都没出来?”

    在云灵看来,萧晴雪今日之祸,楚湛与她多少都有几分责任,是以,她询问的语调,不觉带了几分埋怨。

    楚湛一想起方才,熠王在萧晴雪自尽的瞬间,毫不犹豫冲出去的样子,桃花眼划过几丝复杂的神色。

    他原以为,熠王冲出去是要救萧晴雪。

    却没想到——

    那人竟是为了要拉开奋不顾身要救人的沈姝。

    直到那刻,楚湛才意识到,熠王不知何时起,竟比他更了解沈姝,也比他更加的……无所畏惧、肆无忌惮。

    这样的发现,让楚湛心底非常不爽。

    “不是小爷不出来,而是被个讨厌鬼抢了先。”

    讨厌鬼?

    云灵郡主挑眉。

    她想起方才熠王闪亮出场,立时明白楚湛所谓的“讨厌鬼”是谁。

    云灵郡主撇了撇嘴,有心刺他一刺:“救人还分抢不抢先,哼,那天你明明就在假山外头,方才却不出来作证,害萧晴雪只能以死自证。相比之下,熠王殿下直接出手救人,一点也不是‘讨厌鬼’,真的好帅!好帅!好帅!”

    楚湛听见这话,脸都气绿了。

    他看向直直跪在地上,腰板挺直的萧晴雪。

    再扫过低头啜泣,却不住挡在帕子后,偷瞄太子的萧晴初。

    楚湛冷哼一声,直接走到萧晴雪面前。

    “喂,别跪了,站起来!你没有做错事,为何要跪,还要寻死,你是傻吗?”

    萧晴雪肩膀微颤。

    这是小王爷第二次对她说话,虽然语气不善……却奇迹般的让她感觉到温暖。

    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萧晴雪从地上站起身。

    “小、小王爷说的对,你说的都对。”萧晴雪语无伦次道。

    两人的对话,没有刻意压低,清清楚楚传进周围人的耳朵里,顷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经过那日花宴,萧晴初自然知道这个瑞王,跟沈姝可是一伙的。

    她被完全冷落在一旁,早就有些心急,登时哭的更大声。

    边哭边指责道:“小王爷,那沈姝是你救命恩人,现如今就连你,也要替她们出言诋毁我吗?”

    “你说对了,不过本王不是诋毁,而是说真话。”

    楚湛说着,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与太子寒暄的两府夫人面前。

    “两位夫人,昨日花宴之时,我恰巧在这花树后头乘凉,确实听见那三个仆妇对萧五姑娘用私刑。这本来是萧府家事,我不便置喙,如今看见萧五姑娘被刁奴欺侮,竟到了要以死自证的地步,实在看不下去,出来做个见证。”

    此话一出,萧晴雪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向楚湛,心底不知是酸,还是甜。

    而萧晴初,瞬间咬碎了银牙。

    “瑞王。”承恩公夫人不悦地开口道:“晴初自小受太后亲自教导,断不会做出唆使人用刑之事。此事关乎晴初的声誉,无凭无据的,还请瑞王慎言。

    楚湛看着她,懒懒一笑:“萧晴初说那日五姑娘与人苟且,而本王听见的,却是那三人要对五姑娘用刑。究竟是苟且还是用刑,若真要证据,也好办。

    云英未嫁的姑娘,究竟有没有做过伤风败俗之事,叫个稳婆验一验便妥了。总之今日,晴初郡主不也遇了采花贼吗?一并让稳婆验了,如何?”

    云灵郡主闻言,简直要给楚湛跪了。

    让稳婆验明正身虽是个好方法,可稳婆毕竟是府外之人,只要验了,便就意味着,有人对这两位姑娘的清白存疑……

    原本萧晴雪身份低微,又被逼到绝路,便是验了也无碍。

    可楚湛偏又拉上个萧晴初……

    若让外人知道,萧家找了稳婆给萧晴初验身……

    嘿嘿嘿嘿。

    云灵郡主一双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

    这种馊主意,也只有小王爷这等荤素不忌之人,想得出来,说得出来。

    “我愿让稳婆来验明正身!”萧晴雪率先开口道。

    “不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声“不可”,竟出自太子之口……

第230章 盖棺定论

    这声“不可”,霎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太子楚信温和地笑笑:“本宫相信,郡主和萧五姑娘都是洁身自好之人,萧府又有皇祖母派来的暗卫把守,自然更加无人敢入。

    这两桩事颇有些蹊跷,恐是有人故意买通这些仆妇设下圈套,想要污蔑萧氏女儿的清白,万不可轻易上当,还是要仔细审审这三个仆妇,揪出幕后之人才是。”

    他说着,意有所指道:“待本宫回去以后,禀明母后,让母后亲使宫里的妈妈来,看顾两位姑娘。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楚信地位尊贵,他既说出这些话,便等于亲自将此事盖棺定论——

    两个主子很清白,没有错。

    错的是那三个仆妇被人“买通诬陷”。

    他还会请皇后,派宫里妈妈来,佐证两位姑娘的清白。

    言下之意,便是要将昨日和今夜之事,彻底抹平,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听上去,似是在维护萧晴初和萧晴雪。

    实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像方才熠王临走时说的那样彻查到底,只会让萧晴初拙劣的构陷无所遁形。

    很明显,太子是在偏帮萧晴初。

    承恩公夫人十分领情,忙不迭应承道:“太子殿下英明,老身本也觉得蹊跷,这三个刁奴两次出现的时机都太巧……想来定是受人指使。殿下请放心,我们两府定会好好查查这三个刁奴,绝不让幕后之人得逞。”

    太子的态度放在那,又有承恩公夫人这番话,就算承恩侯夫人可以不顾承恩公夫人,也不得不给太子面子。

    承恩侯夫人淡笑应下,命人将萧晴雪扶回雪梨斋,好生照顾。

    而承恩公夫人,则直接使人将那三个仆妇,塞了嘴,押去了承恩公府前院。

    云灵郡主见到这阵仗,眉毛都快拧成一团。

    可是,纵然她心有不平,想要继续不依不饶,也不敢在太子面前造次。

    楚湛似早已料到有此结果,桃花眼微闪。

    他淡笑着朝太子拱手,与不情不愿的云灵郡主一同告辞离开。

    待到众人皆散去,萧晴初泪湿于睫,可怜兮兮走到太子楚信面前,深福一礼。

    “太子表哥,谢谢你为我做主,若不是你,都不知道小王爷他们要欺负我到何种地步。”

    楚信目光如水,温润地笑了。

    他抬手虚扶起萧晴初,从衣袖里抽出一方明黄的锦帕递给她。

    “表妹无需多礼,以后若再遇上这等事,着人去我府上递个消息,我定然还会为表妹做主。”

    萧晴初眸光微颤,接过锦帕,眼泪簌簌落下,更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表哥……”她哽咽地道:“晴初谢表哥不弃,来日,晴初定当报答表哥恩情。”

    太子看着她,温声道:“你我兄妹之间,若是分得太清楚,岂不生分了。你且回去好生歇息,万事有我,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这话说的含蓄而坚定,让萧晴初更加感动。

    她攥紧帕子,哽咽地点了点头,再次朝楚信福礼,一步三回头的,往承恩公府走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太子笑起的唇角,淡淡抿直。

    一双眼眸,带着深沉的光,凝视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久久……

    *

    这一厢,沈姝被楚熠牵着手,大步走出慕华园。

    她看着熠王神色沉肃、脚步匆匆、一言不发的侧脸,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任由他牵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此时已是深夜,夜风习习,迎面吹在沈姝脸上,马蹄声“哒哒”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回响。

    一路之上,熠王沉默无言,策马的速度,像飞一样,不到两盏茶功夫,便到了县主府门口。

    沈姝没来由心下微紧。

    尤其当她下马,见熠王正欲独自一人策马离开。

    她犹豫几息,上前抓住缰绳:“殿下吃醉了酒,一个人回去怕是有些危险,不如……殿下稍待,我让人驾马车送殿下回去?”

    楚熠闻言,凤眸划过一丝诧异。

    他想到这一路自己只顾思索,方才水榭吃酒之事,着急回府派人去查。

    却没想到竟被她误会——

    楚熠索性翻身下马,走到沈姝面前,负手在后,哑声问道:“你如何觉得我醉了,嗯?”

    沈姝杏眸微睁,见他突然离自己这么近,完全没有素日疏离有礼的模样。

    这、这不是醉酒是什么?

    “殿、殿下方才在慕华园里,说了醉、醉话,后来又、又走得那么急……”

    “醉话?”楚熠凤眸微挑:“什么醉话?”

    沈姝想到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微曲,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就、就是那些,你的……我的……”

    楚熠见她这副红着脸,磕磕巴巴的可爱模样,凤眸微深。

    他俯身,英挺的鼻尖,离她小巧的鼻子,只有寸许。

    沈姝看着他放大的面容,呼吸之间,仿佛都能闻到他鼻息间清冽的酒香。

    她只觉得心“怦怦怦”似要跳出来,全身的血液直冲上脑门,整个人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半点都动弹不得。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狂喊——

    娘亲诶,她、她要怎么办?

    谁来救救她!

    而楚熠的目光,却深邃落在她无措抿紧的唇畔。

    没来由的,他想起在云疆落子崖下,眼前这姑娘喂药救他时的情景。

    楚熠滚了滚喉咙。

    “若你觉得我醉了……”他嗓音暗哑地道:“那便当我真醉了吧。”

    说完这话,他低俯下头。

    沈姝眼睁睁看着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她不觉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

    就在他的唇,即将贴上的瞬间——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突然在街道上响起。

    沈姝就似被人狠推一把,猛地回神。

    她趔趄后退几步,堪堪逃开,捂着心口,就像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得,大口呼吸着。

    楚熠凤眸微黯,落空的唇,紧抿。

    “殿、殿下,有、有人来了。”沈姝磕磕巴巴地道。

    她说完这句,立刻意识到什么,窘得恨不得登时钻进地缝里去。

    楚熠闻言,瑞凤眸里划过清辉。

    他唇角微勾,嗓音低沉地道:“嗯……以后咱们去没人的地方。”

第231章 酒不醉人

    “轰——”

    沈姝的脸,瞬间像只煮熟的虾子。

    她的头立时摇得像个拨浪鼓:“殿下误会了,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她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楚熠已经翻身上马,俯身对她勾唇一笑:“本王误会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莫误会。我自来千杯不醉,今夜我说的话,字字都是真的。这几日风声紧,无事莫要出门,切记。”

    说完这话,他拉开缰绳,调转马头,朝福安坊外飞驰而去。

    沈姝因着他的话,又是一懵,看着他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

    直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她面前停下。

    云灵郡主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喂,大半夜你站在门口,傻笑什么?”

    沈姝忙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她可以保证,自己绝对没笑。

    可是莫名却有些心虚。

    “我、我没笑啊。”她讪讪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方才都瞧见了。”云灵撇了撇嘴:“你与熠王殿下贴着脸说话,小王爷原是要来找你,方才瞧见,脸都气绿了,直接撇下我,追着熠王殿下便去了,这下两人估计要打起来。”

    这话让沈姝不觉想到,之前那两个祖宗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模样。

    “要不然……咱们去、去看看?”她紧张地道。

    “看什么看。”云灵摆了摆手:“那两人骑马就像飞似得,早不知去了何处,就算想去看,都追不上。”

    她说着,闷闷地道:“走,去你院子里吃酒去,我心里堵着呢。”

    沈姝见状,知道定与慕华园的事有关,她神色一凛,赶忙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萧晴雪那边……”

    云灵郡主恹恹回答:“边吃酒边告诉你。”

    说着,她拉起沈姝,敲开县主府大门,走了进去。

    *

    另一边。

    楚湛见到方才那两人的模样,心头气急,不管不顾策马追在楚熠身后,一路飞驰,直接追进了熠王府。

    刚进府门,他飞身便朝楚熠背心袭去。

    楚熠早有防备,因着心底有事,不愿与他过多周旋,武力全开,不过十几招,便将楚湛反剪着手,按在墙上。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楚熠淡淡道。

    楚湛输人不输阵,冷笑:“我不是你对手,自有人是你对手。我来只是要告诉你,若想让沈姝安好,便离她远点。

    你们一家子的事,别把她扯进去,你若与她纠缠不清,到头来便是害了她。”

    楚熠听见这话,剑眉微蹙。

    “我与她的事,无需你来操心。”

    他松开楚湛的手,负手而立,威声问道:“你且告诉我,今夜你为何会将皇兄带来?“

    楚湛听见这话,似想到什么,心底那股怒意消散不少。

    他擦掉唇角的血,捋直袍袖,懒懒抬眸,意味深长地回答:“听闻你要请人吃酒,自然是带他来看你,也让你看看他。”

    说到这,楚湛笑了笑,唏嘘道:“哎呀,云疆的酒甚好,连国舅爷这等阅酒无数之人,都能栽在这酒上,太子殿下……当真是好酒量。”

    这话,让楚熠眸色一深。

    大周朝的酒,自来味道偏淡,像云疆万安坊的酒,却是极少数烈酒之一。

    父皇不喜烈酒,再加上酿酒之人性子古怪,此酒并非贡酒。

    又因酒味浓烈,被人称为将军酒。

    将军酒、将军酒,非将军不得尝也。

    就算楚熠,也是亮出身份,才只得三坛而已。

    偏偏,它虽是烈酒,气味却偏甘冽。

    当初楚熠初次品尝,都似舅舅那样,当作寻常酒水灌下一大口,呛咳不止。

    皇兄本也是嗜酒之人,极少浅酌慢饮。

    可方才他拿了酒盏,却是浅酌,尝过酒,神色间也丝毫没有诧异之色。

    这便意味着,皇兄并非第一次饮此酒。

    楚熠从不曾听闻,皇兄与云疆有什么往来。

    更别提,皇兄还饮过云疆这般冷僻的烈酒……

    思及此,楚熠欲开口再问——

    就见楚湛朝他呲牙一笑:“殿下心中的疑问,皆是家事,殿下向来英明,手里又捏着北衙,想查什么,自然没有查不到的,就不必再问我了。反正,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不若自己好生瞧瞧。

    只是……殿下若瞧清楚以后,就好好想想我的话,别拖沈姝下水,她与你们玩不起。”

    说完这话,楚湛袍袖一拂,直接转身,大步朝府外走去。

    楚熠看着他的背影,凤眸越发深沉。

    “来人。”

    他沉声命令:“去查查近十五年,云疆万安坊的酒,都经过谁的手,送去了何处。”

    *

    皇城,仁寿宫。

    虽是深夜,仁寿宫的佛堂里,却是烛火通明。

    太后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看着高高在上那尊白玉观音,神色恍惚。

    汤公公手里拿着一封密信,躬身走进来,呈到太后面前。

    “娘娘,承恩公府有信传进来。”

    太后回神,拧眉。

    她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已经许久不曾看过信。

    承恩公府……也许久不曾这样,连夜递密信进宫。

    “说的什么事。”太后不悦地问。

    汤公公拆开密信,一目十行看过,神色微怔,低声回道:“说是今夜安定县主为了侯府五姑娘,与云灵郡主一起,大闹了慕华园,还妄图污蔑晴初郡主的清白,最后是太子出面,护下了晴初郡主。”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

    “沈姝和云灵,不过是两个半大不小的丫头,怎能在萧家闹起来?如今哀家那嫂嫂年纪大了,是越发不中用了。”

    汤公公迟疑一瞬:“信上说,是熠王殿下给安定县主撑腰,熠王殿下还说,沈姑娘要做的事,便是他要做的事。沈姑娘要护的人,便是他要护的人。就连承恩侯夫人……都应承熠王殿下,要给萧五姑娘做主。”

    这话让太后的脸色,立时沉冷到底。

    她“啪”的一下,把手里的佛珠扣在桌子上。

    “混账!不过是个粗野女子,竟能把他迷成这样!二房邹氏,吃相太难看,哀家还没死呢,就想骑到大房头上去!”

    汤公公见她动了怒,赶忙又道:“娘娘切莫动怒,信上还说,太子殿下对晴初郡主情根深种,今夜只是看着郡主的背影,都看了好久……熠王殿下虽然眼拙,可太子却是慧眼识珠,这才是公府幸事。”

    太后闻言,脸上的怒意骤减。

    她沉默不语,眼底闪过复杂之色,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明日一早,你让太子来哀家宫里一趟,哀家要亲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晴初。”

第232章 罪魁祸首

    第二天一早,沈姝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黄桃禀道:“姑娘,小王爷一早就来了,说有事要找您,如今正在前院与三少爷下棋,云灵郡主已经回长公主府了。”

    这话让沈姝立时想到,昨夜云灵郡主告诉她,慕华园最后收场的情景。

    她有一肚子疑问,想要向楚湛求证。

    遂匆匆洗漱一番,用过朝食,便朝前院走去。

    刚出垂花门,沈姝就看见楚湛穿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头戴玉冠,正站在杏花树下等她。

    许是等了太久,他如墨的发间,和瘦削的肩头,沾上些许杏花。

    淡粉的花瓣,将他的侧脸,衬托得更加昳丽,颇有如玉佳公子的风姿。

    察觉到沈姝的脚步声,楚湛转过头来。

    当沈姝看见他另一侧半张脸,生生吓住了脚步。

    “你怎会……”被打成这样?

    最后那几个字,沈姝按下没说出来。

    她记得,先前在熠王府卧房,眼前这位与熠王过招时,两人的功夫,好似不相上下。

    然而此刻——

    楚湛那半张脸的额角、唇畔,大抵是被人狠揍过,泛着青紫。

    配着天青色的衣袍,和淡粉的杏花……

    若不知道的,或许还以为是……冤魂上门讨债来了呢!

    真是……太难为他一大早,顶着这张脸出门了。

    楚湛察觉到沈姝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抖开手里的折扇,遮住半边脸。

    “昨夜吃醉酒,不小心跌了一跤,无妨。”他随口解释道。

    这话让沈姝的目光,变得有几分古怪。

    习武之人,又是个男儿家,脸上挂彩实属寻常。

    想她三哥自小与人打架,赢了便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从不曾编过这等拙劣的借口。

    “我看你这……像是被人打的吧?”沈姝挑眉问道。

    楚湛脸色微僵。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我的功夫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想也不想便回道。

    他不要面子的吗?

    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他怎么可能会承认是被打的。

    沈姝淡淡“哦”了一声,不再与他争辩。

    看来这厮不知道,昨晚云灵郡主与她已经猜出了他的去处。

    反正……她对这位小王爷的话,向来都是信一些,疑一些。

    由此可见,小王爷的话,确实不可全信。

    “你找我有何事?”沈姝问道。

    “昨夜后来之事,想必云灵已经告诉你了……”楚湛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见人?”沈姝狐疑地问:“见什么人?”

    “去了便知道。”

    楚湛把脸藏在折扇后头,催促道:“时间紧迫,晚了轻易便再见不到了,我在外头等你。“

    说完这话,他转身先一步朝府外走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沈姝不敢独自一人跟楚湛出府。

    她本使人去唤飞羽来跟着,却不料——

    跟出来的,却是飞云和绿桃。

    县主府门口,楚湛看见飞云,眉头蹙了蹙,先一步上了前头的马车。

    “姑娘,飞羽身上不适,怕被姑娘扣工钱,让我替他当值。”飞云笑着解释。

    他身后的绿桃,没好气地拆台:“姑娘,奴婢亲眼看见,他在飞羽茶水里,放了巴豆粉,您可千万别信他,此人就是想尽法子要赖在咱们府上,心眼多着呢!”

    飞云笑着转头,看向绿桃:“绿桃姑娘,以我的身手,若我真给飞羽下巴豆粉,又怎会让你看见?”

    绿桃一噎。

    “可我明明……”

    “好了。”

    时间紧迫,沈姝匆匆打断绿桃的话:“你们两个都跟着。”

    说完这话,她直接上了马车。

    飞云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

    前日沈姑娘还让绿桃来撵他走,也只这一夜的功夫,此刻便让他跟车出门。

    看来……

    殿下昨夜在慕华园里那番当众告白,很是有了进展。

    自家殿下的终身大事当前,再怎么着,他这个熠王殿下的“前”侍卫,都要出把力才是,飞羽那个榆木疙瘩怕是指望不上。

    是以,今日一早,飞云才想法子“替”了飞羽。

    这都是他们影卫之间,互相恶作剧的伎俩。

    飞云本就没打算瞒着绿桃,这会儿见绿桃脸都绿了,他扬了扬下巴,脸上尽是得意。

    绿桃朝飞云做个鬼脸,狐疑爬上马车。

    她不知道昨日发生过什么事,是以,对于沈姝态度的转变,她自然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有了先前的经验,绿桃再不敢妄自猜测,索性朝沈姝示下:“姑娘,那现在……还撵飞云走吗?”

    沈姝想到昨夜熠王的举动,看着绿桃叹了口气:“你怕是撵不走他,不如好生盯着他,若他做什么于我、于县主府不妥的事,就拦住他,或者报给我和哥哥知道。”

    绿桃赶忙称是,信心满满应了下来。

    有楚湛在前面开路,马车行的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京城最热闹的福缘楼。

    沈姝满心疑惑,跟随楚湛上了福缘楼二层的雅间。

    一进房间,她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明明这是她第一次来,怎地却好似曾经来过这里一样。

    莫非……又是“前世”。

    沈姝思索间,楚湛已经走到窗边,拉起了垂下的竹帘。

    他把完好无缺的侧脸,对着沈姝,合上扇子,不发一言看向远处。

    沈姝好奇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才发现,这扇窗户外头,便是通往皇城的朱雀大道。

    站在这里,可以非常清楚看到,进出皇宫朱雀门的人。

    沈姝神色微凛。

    看楚湛这般熟门熟路的模样,应是经常来此才是。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她疑惑地问。

    不止是她,就连她身后的飞云和绿桃,都是一头雾水。

    “等。”

    楚湛肃容望着朱雀门,用合拢的扇骨,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

    此刻,他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犀利的光,让他整个人,如同一只伺机待伏的野兽。

    沈姝自那日在云疆关外被他所救以后,便再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不觉间,她心底更多了几丝好奇。

    就这样,两人一言不发盯着宫门,约莫等了两盏茶的时间。

    “看,出来了。”楚湛说道。

    沈姝闻言,凝目看去——

    只这一眼,她瞬间怔在原地。

    朱雀门前,一个身穿明黄衮服的男子,和一个穿着郡主公服的女子,并肩从宫门走了出来。

    即便离得远,沈姝只能粗略看见那男子的长相——

    她也能断定,此刻那男子的脸上,定然挂着一抹温润的笑容。

    恍惚间,沈姝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画面里,她也是这样,立在这扇窗户前,看着那个人,身穿龙袍,端坐在御辇上,被众人簇拥着,从那扇朱雀门里驶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记忆深处浮起。

    “他是九五之尊,是杀害你们沈家百余口性命的幕后指使,你,敢向他报仇吗?”

第233章 命不久矣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淡漠和俾睨。

    此时此刻,沈姝再度听见,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明明……前日她才又见过这声音的主人。

    虽然进京以后,她只见过那人两面,却……印象深刻。

    老瑞王妃。

    是老瑞王妃的声音。

    这个声音,和脑海里浮现的那句话,竟盖过了沈姝乍见到那个明黄身影的震撼。

    沈姝转头,看向楚湛,眼底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防备。

    她挥手让飞云和绿桃退出房间,这才不动声色问道:“你带我来,究竟要看什么。”

    因着一侧脸上的伤,楚湛没有回头,也就没有发现沈姝的神色有异。

    他压低声音回答:“那男子是当今太子,熠王的亲大哥楚信,更是‘前世’的皇帝,也是最后被你刺死在太极殿的人。“

    “所以,他是‘前世’一切的幕后主使,是我的仇人,是吗?”沈姝古怪地问。

    楚湛点了点头。

    沈姝见状,杏眸微凛。

    “前世”是老瑞王妃,在这间房间,给她指认了仇人。

    而今生,则是楚湛,在同一个房间,给她指认了仇人。

    这样的巧合,让沈姝实在很难不多想。

    就拿“前世”来说——

    若她与楚信之间,有血海深仇,无论如何她都要杀掉他。

    那瑞王府呢?老瑞王妃亲自带她来此,亲口告诉她仇人是谁,又让人教她身手和药草之术……助她杀了皇帝。

    这又是为了什么?

    沈姝想到当初在云疆城外,率军兵临城下的国师,再想到狠厉跋扈的老瑞王妃。

    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前世’究竟是报仇,还是被人利用,做了一把杀人的刀?

    “你专程带我来此,让我看太子一眼,究竟为了什么?”沈姝索性直截了当问道。

    楚湛唇角勾起一抹笑,却因为扯痛另一侧伤口,瞬间变成了僵笑。

    他抖开折扇,掩住半边脸:“如今你总知道,我为何一直没有告诉你了吧。

    因为就算你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他是大周朝太子,更是以后的皇帝。

    所幸,此生你父兄家人皆安好,与他之间并无血海深仇,无需再孤身一人找他报仇,不若与他、与熠王保持距离,明哲保身、隔岸观火,岂不更好?”

    这话让沈姝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在她“看”到的“前世”里,老瑞王妃极有可能把她的复仇之心,当作了杀皇帝的工具。

    而现如今,楚湛却让她“远离”。

    这让沈姝方才在心底升起的戒备,稍稍消散不少。

    “我身上流着药王谷嫡裔的血,总有一天会被用去做药引,即便想避,也无从避开。”

    楚熠摇了摇头:“药引无需送命,只是放血而已,无论谁做皇帝,对于你来说都是无碍。不管哪个皇帝,都不会傻到要杀了你。所以,不卷入他们的纷争,对你来说才最安全。”

    他说着,顿了顿,把声音压得更低:“昨夜经过慕华园之事后,今日一早太子便被太后召去了仁寿宫,如今他与萧晴初一起出来……想必,太子已经得到太后的认可。

    太后此生唯一的执念,便是要让萧氏长房嫡女做大周的皇后。萧晴初是长房嫡女里,唯一适嫁之人。这也就是说,萧晴初嫁给谁,谁便是太后和萧家鼎力支持的储君。”

    沈姝听见这话,心下一沉。

    难怪萧晴初在仁寿宫里做出那样的事,太后也不过禁足了事。

    更难怪,昨夜慕华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萧晴初今日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进宫请安。

    若来日萧晴初当真成了太子妃,成了未来的皇后,那这梁子怕是结大了。

    冷不丁,沈姝似想到什么,赶忙问道:“既然太子是幕后指使,那大护国寺和太极殿那夜,下毒之事……”

    楚湛半遮住脸,转头看向沈姝,一双桃花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意有所指道:“他从出生就是钦定的太子。现如今皇帝才不过天命之年,春秋鼎盛,万不会轻易退位。而熠王战功赫赫、威望极高,更是皇帝的忠实拥趸。

    太子之位并不安稳,为能尽早上位,有的人总是要搏一搏……

    虽然今生的一切,与‘前世’差距甚大,可只要有了太后和萧家的支持,太子的储君之位,就和‘前世’一样稳如磐石。熠王……只凭着军中那些威望,名不正言不顺,除了造反,很难扳倒太子。”

    说到此,他加重了语调:“这种时候,你更不能与熠王走得太近,以免引火烧身。”

    沈姝闻言,眉头深蹙。

    她自动忽略楚湛的最后一句话,疑惑地问:“太子下毒之事,你为何不去告诉皇上?若说出来,太子便再没机会当皇帝了吧。”

    楚湛“嘁”了一声。

    “告诉?如何告诉?”

    他荒诞地问:“告诉一个父亲,你亲生儿子要你的命?更何况,那人手脚极干净,从不曾与云疆有丝毫瓜葛,更不会与那些毒草有关联,你觉得,皇帝会相信我么?”

    “那也可以去告诉熠王。”

    沈姝笃定道:“熠王……肯定会顺着线索查,他会有办法的。”

    莫名的,沈姝对于楚熠的信任,远超于眼前这个不怎么可靠的小王爷。

    楚湛听她主动提起熠王,还是如此信任的语气,他抿直了唇。

    “昨夜我已经告诉他,查不查得出来,全靠他的本事。再说,就算真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以熠王的性子,太子毕竟是他的亲兄,怕是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向来谦逊温和的兄长,竟要治他于死地。”

    说到这,楚湛眸光微黯:“再说,现如今,怕是就算熠王查出来,都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沈姝再度疑惑地看向他:“这又是何意?”

    “上次你进宫前,我让你在太极殿里闻一闻,你还不曾告诉我,有没有闻到过什么?”楚湛散漫地问。

    沈姝虽因方才的巧合,对他心生防备,却不妨碍与他共享信息。

    “皇上怕是吸入了蝠鸟肉翅燃烧的毒气,旧疾复发,如今……太极殿里只是燃着风寒药。”

    楚湛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看向沈姝,毫不避讳地笃定道:“皇帝命不久矣。”

第234章 飞蛾扑火

    “命不久矣?”

    沈姝诧异看向楚湛:“昨日我刚见过皇上,他的面相没有什么不妥。”

    话刚出口,沈姝忽然想到,迄今为止她最多只能看见寿终之前三日的寿数。

    倘若超过三日……她便无法看见。

    “你为何会如此肯定?”沈姝赶忙问道。

    楚湛看着她,意有所指回答:“熠王如今在查下毒之事,他查的越深,越会打草惊蛇。你说,蛇若被惊到,它会不会蹿出去把人咬死?”

    蛇指的是太子,那蛇想咬的人……

    “以熠王的能力,蛇未必咬得死他。”沈姝笃定地道。

    “前世”对方能得手,全凭手段阴毒、出其不意。

    现如今,对方想对熠王故技重施,怕只会自乱马脚。

    楚湛闻言,眸底泛起几丝酸意。

    他摇了摇扇子:“蛇当然不会傻到要去咬捕蛇之人……”

    说到这,他索性直言道:“前世熠王身死,皇帝虽旧疾复发,却只是昏迷不醒。太子监国三年,才熬到皇帝殡天。而如今……熠王活着,皇帝的命数,可就不一定了。”

    沈姝脸色微变。

    是啊,聪明人怎么会拿鸡蛋去碰石头。

    以楚信太子的地位,只要皇帝死了,他便是顺理成章的九五之尊。

    到时候……

    熠王权势再大,除非造反,否则……

    所以,楚信若想赢,杀皇帝或许比杀熠王,更加简单干脆。

    可是,皇帝又岂是想杀便能杀死的,若是其他什么人,有任何的蛛丝马迹,熠王都不会放过。

    可偏偏这条蛇,是太子,是熠王的亲哥哥。

    这其中的变数……

    沈姝忖度着道:“不管皇帝信不信,都该传个消息给他,或许他就信了呢?又或许……即便他不信,对太子也会多一层防备……”

    这话,不知让楚湛想到什么,脸上瞬间泛起冷笑。

    “太子是储君,上次给皇帝示警,我已经犯了太子的忌讳,若再敢在皇帝面前提他,我不要命了?呵,你放心,就算我舍了这条命,跟皇帝道出实情,他也不会相信。”

    说到此,他声音骤然变得沉冷,似带着浓浓的怨气:“非但不会相信,说不得我瑞王府上下百余口性命,都要赔进去,在太子身上,皇帝可没你想得那么英明。”

    沈姝惊讶于他的突然转变,正想开口询问——

    却见他突然合上扇子,直截了当地道:“你要知道,不论如何,这皇权之争,都是他们父子三人之间的家事,太子既做到杀父弑弟的地步,一旦出手,便没有回头路,不死不休。

    不管熠王信或不信,以后太子和他之间,必然会闹得你死我活的下场,倘若你不卷进去,尚可同我一样,稳坐钓鱼台,可若是卷进去,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到这,沈姝终于听出,楚湛此番找她来的目的。

    她古怪看着他:“所以,你今日特地叫我来此,就是要劝我……离熠王远一点?”

    楚湛见她明白,面色回转,点了点头。

    “你若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系,不需我说,自然知道离熠王越远越好。可若是你对他暗生情愫,要为他飞蛾扑火,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姝匆匆打断:“你别胡说,我才认识他几天,怎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会让自己卷进去。”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沈姝脑中却无端想起,昨夜在慕华园里,熠王对着众人,说出的那些话。

    她莫名有些心虚:“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这话,沈姝转身便朝房外走。

    楚湛脚步微动,想要伸手拦下——

    却见沈姝似想到什么,冷不丁顿住脚步,转身看着他。

    她黑白分明的杏眸,毫不掩饰探究之意,又带着隐隐的怀疑和戒备。

    沈姝坦白问道:“你一直在对我说皇帝、太子和熠王之间的事,那瑞王府呢?‘前世’瑞王府做了什么?

    先前你曾带我去的那间小院,告诉我说,我曾在那里住过,还医治过你的腿。

    说起来,那时我不过是个身负血海深仇、除了满腔孤勇,毫无用处的边疆女子,如何能住进瑞王府,后来又如何进得去太极殿,如何杀得了那人?这其中之事,你从来没对我提起过,莫非有什么隐瞒?”

    楚湛闻言,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随即,他垂下眼眸,声音带了些许深沉:“如今我既然回来,瑞王府便会与前世截然不同。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不必再提起,更无需在意。

    你只要知道,无论如何我必不会害你,只要你不卷入他们的纷争里,我必有法子保你和沈家周全便是。”

    沈姝没有错过他那些细微的变化。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捋一捋,方才他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并非我不愿相信你,只是你的所言所行,让我实在很难相信。”

    说完这话,沈姝深深看了楚湛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楚湛看着紧闭的房门,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

    沈姝从福缘楼出来,吩咐马车直接去了熠王府。

    出乎她的意料,熠王并不在府上。

    淮安亲自迎出来,走到马车旁,隔着窗纱说道:“殿下一早便同暮先生进宫去太医院,没交代何时回来,县主若有急事,不如进府稍等,奴婢递消息进去?”

    沈姝眉头微蹙。

    她想起昨夜熠王临走前,说的那句话:“这几日风声紧,无事莫要出门,切记。”

    可是,她还记得,明明昨日上午从熠王府回去前,她曾与熠王约好,今日由她和暮先生一同进宫去太医院,查看皇上的脉案。

    尽管沈姝与熠王相识时间,不算太长。

    她却深知熠王做事,向来极有章法,不可能无缘无故临时变卦。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突然改了主意。

    沈姝再度想到,昨夜他与太子都出现在慕华园里,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再加上,她刚在福缘楼里,听过楚湛说的那些话……

    沈姝从衣袖里摸出昨日皇上亲赐的腰牌,摩挲几下,下决心说道:“不必了,我正好也有事去太医院,我亲自找他去吧。”

第235章 太后心思

    说完这话,沈姝正要吩咐马车去朱雀门——

    淮安温声建议:“宫里规矩大,姑娘对皇城不熟,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愿随姑娘一同进宫,也免得姑娘在宫里迷路。”

    沈姝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她自然不会推辞,道谢应下:“那就有劳淮总管了。”

    淮安见状,赶忙又道:“姑娘既去太医院,穿女装怕是多有不便,咱们府上还备了几套姑娘能穿的男袍,不若姑娘换身衣裳再进宫,行事也方便些。”

    听见这话,沈姝目露惊讶之色。

    淮安是熠王府的大总管,又是熠王的伴当,思虑周全也是应有之义。

    可是……这熠王府上,竟备有她能穿的男袍……

    这是什么情况???

    就连一直坐在沈姝旁边的绿桃,听见这话,看向沈姝的眼神,都不由带了几分古怪。

    “这、这、怎会……”

    沈姝实在觉得尴尬,一时竟不知该恼,还是该羞。

    淮安笑着道:“姑娘莫要多想,先前进京时,姑娘在府上照顾殿下,奴婢见姑娘带的衣裳太少,便请示殿下,为姑娘做了一些。后来姑娘回去的匆忙,没来得及交给姑娘。”

    这话让沈姝松了口气。

    大事当前,她深知即便有皇帝钦赐的御牌,在宫里行走,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如此,便先谢过淮总管了。”

    等到沈姝进府换衣裳的间隙,飞云总算找到机会,调侃地看着淮安:“你小子说起谎来跟真的似得,我可记得,当初殿下只让做了女装,这些男袍又是何时做的?”

    淮安笑了笑。

    “那日花宴回来,殿下亲自吩咐,说……以后四季衣裳,男袍女装,都要给沈姑娘做了,他亲自过目以后再送过去,若非尚衣局只给宫里的贵人做衣裳,怕是殿下还让尚衣局做呢。”

    飞云听见这话,啧啧道:“这种事情,你不说,我不说,殿下更不会说,谁知道?咱们殿下,这也太内秀了,这要何年何月才能把沈姑娘追到手?不成不成,我得想个法子,好好想个法子……”

    *

    仁寿宫里。

    自太子同萧晴初离开以后,太后跪坐在白玉观音前,捻着手里的佛珠,眉宇间似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汤公公从殿外进来,小声禀道:“娘娘,太极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昨日皇上赐给安定县主一块宫中行走的腰牌一块,还传下御旨,安定县主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太医院上下皆可供她差遣。”

    太后闻言,手上的动作未停,似笑非笑道:“皇帝近日许是久病着急,做事越发任性了。不是说那女子既不懂医,也不懂药吗?便是赐她太医院院使之职,也是贻笑大方,不堪大用,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太医们想办法。

    传哀家旨意,太医们专心给皇帝试方子,闲杂人等的话,无需理会。”

    汤公公垂首称是。

    他顿了顿,又禀道:“方才朱雀门那边传消息过来,说熠王殿下带了暮家三郎,去了太医院。”

    这话令太后捻动佛珠的手一紧。

    “暮家三郎?”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抬眸:“可是那个从小熟读医书,据说得了章院使真传,却常年不归家、也不入太医院的暮三郎?”

    “正是,难得娘娘竟还记得他。”汤公公回道:“前些日子他跟随熠王一同回的京城,如今已归家去了。听说这一两年,他一直呆在肃城北衙,为熠王效力,皇上钦点他进了太医院……暮三郎好似和安定县主,也有些交情。”

    太后眉头一拧。

    “怎么哪都有她。”

    她闭了闭眼,似在纠结什么,几息之后,她再度抬眼看向汤公公,忽然问道:“方才太子来时,你也见了,你觉得太子如何?对晴初有几分真心?”

    汤公公乍听见这话,并不觉得惊讶。

    他垂眸忖度几息,慢声答道:“太子殿下,自十王爷那年身故以后,似一夜长大许多,这十多年来,殿下做事稳重,对人亲厚仁和,上至满朝文武,下至东宫侍婢,皆称赞他仁善。

    奴婢听说,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赐给他收用的人,都按时服着避子汤。皇上先前问过殿下好几次,殿下也从不提要纳太子妃之事。

    只是,这些年来,殿下独独对晴初郡主极为上心,但凡郡主生辰,殿下都亲自派人送东西去承恩公府。

    今日奴婢见太子对郡主处处维护,想必先前一直在默默等着郡主。

    别的奴婢也不敢说,只这份体贴,怕是除了熠王殿下对那位安定县主以外,众多皇子里面,可是无人能及呢。”

    听他又提起沈姝,太后嫌弃地蹙了蹙眉。

    “熠王向来不近女色,如今好不容易开窍一回,虽说看上眼的是那么个粗鄙之人,一时痴迷也实属寻常,说到底,熠王不过年轻冲动、在男女之事上见识太浅,怎比得太子这般阅人无数,知道什么是好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知道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

    这话太后虽是对汤公公说,却更像是对她自己说。

    说到最后,她似想通了什么,笼罩在脸上的愁云一消。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里的佛珠,淡淡道:“生病之人,最忌病急乱投医。这些日子,皇帝身子不见大好,怕是心急上火了。你去把先帝赐给哀家那串凝神静心的佛珠拿来,哀家该去太极殿里看望皇帝了。”

    *

    与此同时。

    沈姝换好衣裳,便由淮安陪着,用那枚御赐的腰牌,进了朱雀门。

    因着腰牌上,没有刻字,朱雀门的禁卫,层层请示了足有半柱香的时辰,又跟旁边的淮安确认了身份,这才放他们进宫去。

    淮安自小跟随楚熠在皇城长大,对于前朝各处自是熟悉无比。

    为免引人注目,他专挑僻静无人的小路走,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太医院的大门前。

    沈姝跟在淮安身后,刚踏进太医院的大门,便看见一群穿着官服的太医,面红耳赤将一个眼熟的身影,团团围了起来。

    “胡说八道!圣人明明是风寒之症,你这年轻人好生狂妄,只凭脉案就敢断言圣人是中毒,好大的口气!”

第236章 暮和身份

    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太医服,看品级应该是太医院的院使。

    他虽然两鬓斑白,却面色红润,脸上鲜少皱纹,只是眉头紧皱、满脸肃容,看上去像个刻板守旧的老学究。

    而他训斥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沈姝几日未见的暮先生,暮和。

    沈姝原以为,昨日熠王说让暮和随她来太医院,不过是陪她来翻看医案。

    却没想到——

    此刻暮和身上,正穿着一身太医官服。

    虽说他整日都是副冷冰冰的模样,长相却十分不俗,哪怕只是穿着太医院最普通的官服,也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若是在宫外,这样的气场下,定没人会主动凑上去招惹。

    然而此刻,面对一群上了年纪的太医,那气场,好像有些不大管用……

    随着方才院使的训斥声,一帮古板老头儿们,围着暮和七嘴八舌说教:

    “呵,中毒?真敢说啊,你可知圣人一道菜入口,要经多少双眼睛,多少道验看程序?难不成太极殿上那些验毒的内侍都是死人?无凭无据,就敢在太医院里信口胡诌,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年轻人,别以为当年你还是个黄口小儿时,被章思淳看上,跟他学过一年半载医术,得他几声称赞,就自以为了不起,你啊,且嫩着呢!”

    “哼,咱们太医院是什么地方,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悬壶世家出身,你们北平侯府本是武将,你不去从军,偏要来太医院搅和,老夫要是你啊,就去找圣人请辞,免得在太医院连药都认不全,出了错,还要连累侯府……”

    沈姝听着这些话,眼底闪过几丝诧异。

    打从她第一次在肃城花街医馆看见暮和时,便觉得奇怪。

    明明这人通身上下,自带着世家公子的清贵气派,却偏偏混迹在下九流之地。

    不成想,暮和竟然是北平侯府的公子。

    沈姝是云疆人,只知道北平侯常年带兵驻扎在大周北境,对北平侯府不甚了解。

    可即便她所知甚少——

    北平侯府毕竟是一品侯府,暮和再不济也是个侯府公子。

    眼前这些个太医,个个都环拱在那个古板院使周围,用挑剔和轻视的目光打量他……

    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也太不把北平侯府看在眼里了吧!

    见沈姝目露疑惑,淮安赶忙上前,低声将太医院如今的形势,言简意赅介绍了一遍。

    “自打十多年前,太医院前院使章思淳,为寻神药不知所踪以后,太医院的院使之职,便落在了太医世家出身的李成仁身上。

    李成仁在太医院里,原是专门为太后请脉、看顾太后身子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前院使章思淳,却也算得上是有名的京城圣手。

    只是,李成仁被提拔为院使以后,借太后之名,将太医院好生整肃一番,换掉章思淳的亲信,提拔了一批出身杏林世家的太医上来。

    自那以后,太医院在人才选拔上,尤为严苛。

    非三代以上杏林世家出身、年纪在四十岁以下的人不选。

    如今太医院里,四十岁的太医,都能称为“年轻人”,即便这样的“年轻人”,也都是凤毛麟角。

    像暮和这样二十出头的……向来在太医院里,只能打杂。”

    沈姝闻言,蹙了蹙眉。

    她没想到,像太医院这种凭医术吃饭的地方,竟也充斥着官场的习气。

    更何况,听上去好似还是太后在撑腰。

    沈姝想起昨日才被皇上委以重任,还拥有随意调配这些太医的权利……

    她脚步微动,正欲上前替暮和解围——

    却见暮和面无表情,冷冰冰开了口:“若圣人果真得了风寒之症,如今已过去这么多天,照你们出的方子调理,怎都该有起色。

    可今日看这些脉案,圣人的病非但不见起色,反而比发病之初,还要重上许多,都到这种时候,你们却只一味照本宣科以风寒之症用药,莫非……你们是想弑君吗?”

    弑君……

    沈姝眉心跳了跳。

    一个“弑君”的帽子扣下来,别说太医,哪怕是个超品大员,都遭不住。

    普天之下,敢用这两个字,给人扣帽子的……怕只有气场两米八的暮和了。

    果然,本来七嘴八舌围着暮和,左一口“年轻人”,又一口“还很嫩”的太医们,听见“弑君”二字,就像被人扼紧喉咙似得,瞬间鸦雀无声。

    更有两三个胆子小的,竟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院使李成仁那张古板沉肃的脸,顷刻黑成了锅底。

    他沉声道:“我们李家世代都是太医,你这小子第一天来,就敢如此胡言乱语,这太医院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老夫这就去面见皇上,究竟是弑君还是救命,轮不到你个毛头小子来说!”

    说完这话,李成仁气冲冲转身,就要出门。

    却不期然与站在台阶下的沈姝,四目相对。

    李成仁的视线,在沈姝脸上,只停顿两息便移开,愕然落在旁边的淮安身上。

    “淮公公?”

    他顷刻换上一张笑脸,匆忙走下台阶,越过沈姝,走到淮安面前。

    “淮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可是熠王殿下身子有什么不适?随意使唤个人来说一声就好了,何劳公公亲自跑一趟。”

    淮安似笑非笑侧身,躬身指着旁边被李成仁无视的沈姝:“安定县主领皇命第一次来太医院,殿下担心县主不认识路,特让咱家来为县主带路。”

    这话让李成仁脸上的笑,瞬间僵在那里。

    皇帝既说了太医院可供沈姝随意差遣,旨意自然早就下到了太医院里。

    李成仁原看沈姝年纪小,还以为她是哪个公侯家里遣来请太医的小厮。

    却没想到,这人竟就是皇上钦赐的安定县主!

    非但如此,就连熠王府的淮总管都亲自进宫,为这位县主带路……

    这足以证明,熠王殿下对这位救命恩人,必是极为看重。

    李成仁赶忙转身,拱手朝沈姝赔罪:“县主赎罪,是下官有眼无珠,不识……”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他愕然僵在当场!

第237章 皇帝药室

    李成仁眼睁睁看着,自己低声下气要赔罪的贵人,竟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径直走上了台阶。

    这是……

    无视他了?

    竟然就这么……

    无视他了?!

    想他李成仁自十多年前,当上太医院的院使以后,因有太后庇护,哪怕在宫里得宠的贵妃面前,都极受敬重。

    更别提满朝文武,和宫外那些奉他为“神医圣手”的官眷们。

    不成想,今日他竟被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在这个小小县主跟前,挨了个冷脸子。

    李成仁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一张老脸,顷刻涨得通红。

    尽管如此,他想到这位县主,如今风头正劲,又是他视而不见在前——

    惹了这个县主事小,若是被熠王知道,那可就事大了。

    左不过就是舍下老脸陪个罪……

    这么想着,李成仁赶忙回神,迈动脚步,跟在沈姝后头上了台阶。

    他见沈姝在堂中站定,紧走两步,躬身、拱手,正欲再度赔罪——

    “几日未见暮先生,别来无恙否?”

    随着这声话落,原本站在李成仁正前方的沈姝,对着那个才被他痛斥过的毛头小子,躬身、拱手,尊敬见礼。

    轰——

    方才那些出声支持李成仁的太医们,顷刻间变了脸色。

    他们自然知道,这位安定县主是什么来头。

    也知道安定县主,究竟在皇上那领了什么差事。

    可是,这位被皇上委以重任的神医娘子,竟然对着暮和做出这副恭谨模样——

    太医们心底有些慌,不由得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院使李成仁。

    被众人注视着的李成仁,只感觉脑门一阵阵发烘。

    此刻,他对沈姝弯腰拱手赔罪的姿势,因着沈姝的动作,就好似在给那毛头小子赔罪一样!

    意识到这点——

    李成仁的脸色由红转青,僵硬站直身子,两手紧攥成拳,垂在了身侧。

    让他对章思淳的徒儿低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就这样,李成仁既不再给沈姝赔礼,又不愿转身离开,把沈姝得罪死。

    就只能像个老木桩一样,杵在上堂门口,一双眼睛睁得比铜铃都大,怨愤地看着暮和。

    然而,暮和本就是个冷心冷情冷面之人。

    即便李成仁在心里,把他恨成一朵花,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暮和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姝,更没想到沈姝会突然出现,当众给他做足面子。

    他眸底难得染上几丝暖意,虚扶起沈姝,朝她道了声谢。

    “劳县主挂念,今日你既然来了,便随我来看看圣人的脉案吧。”

    说完这话,暮和直接转身,带着沈姝便往正堂一旁的偏室走去。

    这些举动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不止暮和,就连沈姝,连眼神都不曾往其他人身上看一眼。

    这根本就是彻彻底底把正堂里面,十几个太医晾在了一旁。

    更把站在旁边,脸色铁青的院使李成仁,晾在了一旁!

    在场之人,素来仗着年纪大、资历深,在四十多岁的“年轻”后辈面前趾高气扬惯了。

    如今竟被两个二十都没出头的黄口小儿无视,心里着实不满,却不敢将之宣之于口。

    只得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们的后背,恨不得盯出窟窿来。

    尤其是方才那些,指着暮和鼻子训斥的几个人。

    更是气闷到直捋胡子,却敢怒不敢言。

    然而,无论在场诸人究竟是何种情绪,都丝毫没有影响到当事人一星半点。

    因为聪明人都知道——

    对付咬人的狗,最低级的做派便是,变成狗咬回去。

    这些太医在李成仁带领下,早已不是悬壶济世的医者,而变成了汲汲营营的小人。

    无论沈姝,还是暮和,都没时间跟他们耗着。

    沈姝跟在暮和身后,旁若无人走进正堂旁边的偏门,来到一间精致的药室。

    她前脚刚踏进药室门槛,登时闻到几百种药草的气味,从正前方两面墙上朝她蜂拥而来。

    沈姝粗略分辨——

    那些气味不止有名贵的御用草药,更有他们先前从云疆带回来的百种毒草!

    这个发现,让她不由得神色微凛。

    沈姝不动声色将整间药室扫视一遍——

    这间药室与大殿等高,最里面相邻的两面高墙上,密密麻麻堆叠着成百上千个药柜。

    那些草药的气味,便是从药柜里飘散出来的。

    而在距离沈姝最近的两面墙上,则有许多格子,整整齐齐码着许多书册。

    从那些书册明黄的封皮、以及药柜里名贵的药草可以分辨出——

    这间药室,定是太医院里专供给皇帝治病的药室。

    沈姝蹙了蹙眉,看向敞开的药室大门。

    “这里头放了那么多的云疆毒草,有些还是无色无味、就算验毒太监都验不出毒的东西,若让有心人混了去,岂不是非常危险?”

    暮和早料到她会有此疑问,温声解释道:“放心,这间药室寻常人进不来,云疆那些毒草,在入柜时已经包好称重,并用火漆封存,每日有专人核对重量和封口,万不会出错。”

    他说着直接走到右侧的格子前,从格子里抽出两本脉案,递给沈姝。

    “这些便近一个月来,圣人的脉案,你先看看。”

    沈姝垂眸,看着明黄封皮的脉案,讪讪笑了笑:“这东西,我除了认得字以外,一窍不通,暮先生若有发现,不妨直言相告。”

    暮和闻言,目露诧异之色。

    他素来知道沈姝在医术上不大通,可却不知道,她竟连脉案都看不懂。

    暮和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这脉案上头显示,皇上自那夜遇刺以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若再这么拖下去,怕是不出一个月,就……”

    听见这话,沈姝脸色微变。

    她没来由想起,楚湛在福缘楼里说过“皇帝命不久矣”那些话。

    “皇上是九五之尊,太医治了这么久,药究竟有没有效,身子毕竟是皇上的,皇上应该最为清楚,为何他会这么一直拖着,放任太医院用错误的法子医治?”

    “不是放任。”暮和看着她道:“而是走投无路。”

    说着,他抽出一本泛黄的脉案,递到了沈姝面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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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命不久矣介绍:
沈四姑娘佛堂跌了一跤,醒来后发现自己多了个能力——能看见将死之人,还剩多少阳寿……大周朝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大杀四方的熠王殿下,却是个“短命鬼”沈姝重生以后,救了他无数次。第一次,嫌他死的不是地方。第二次,嫌他死的不是时候。第三次,嫌他死了以后太麻烦。……世人皆道沈姝是个克父克母克兄的天煞孤星。却是楚熠的命。已完结百万长篇《矜荣》(封面底图:白岫,已获授权)本王命不久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本王命不久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本王命不久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