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云梦山的实力
这些伤药效果是极好的,至少比军中给的药要好上不少,他从前有个大伤小伤,那几个也从未吝啬过,但也仅限于他这里,别人来讨药是万万不肯给的。
原先他是觉得自己人缘好,如今才知,这都是自家女儿的功劳。
元令辰本还想给他那本功法,只是刚提了个头,就听他道:“秘籍爹也有。”
元令辰颇有些意外:“您是从何处得的?”
“约莫一年前吧,无意中入了个山洞,在一块石头下面,拿到的。”
元令辰觉得蹊跷,这样在话本中才有的事,怎会被他爹遇到?
“我能看一看那秘籍吗?”
元珉之马上自怀中掏了出来:“爹原本也是打算临行前将这秘籍给你的,若是可以,便叫你娘他们一起练,豫儿虽小,但我瞧着十分聪慧,自小开始练,也有好处,有你看着,爹也放心。”
元令辰将那秘籍接过,心里更是觉得奇怪。
“婵儿,怎么了?”
“这书看着虽是陈旧,但在山洞里应当放得不久。”
这本秘籍用的纸是最普通的纸,若是长久放在山洞中,应当很快变潮发霉才是,还是压在石头下面,若是时间长了,早就烂了。
“可那个山洞,看着不像是有人进出过的样子。”
“不管如何,这样的秘籍,放在外面都是会引起腥风血雨一样的存在。”
系统告诉她,这本秘籍十分厉害,在它的系统商城中也是少见,而且这并非是残缺的秘籍,它是十分完整的。
“这样说来,我也觉得奇怪,照理说这样的秘籍,应当用上不易腐坏的纸。”
“可能是手抄本,也不知为何落到了那里。”
“暂时也寻不到原因,这本秘籍爹就交给你保管,暂且不要向外透露吧。”
“我明白,爹放心。”
韦氏原先说要请她入府,却不想,汗血宝马一事让陈敏中一病不起,韦氏一时也顾不上她,便提前使人与她致了歉,约好了改日再聚。
宋青衡倒是又上了一回门,说是为了米粮而来,上门时却是给她带了一车的种子。
“您要的粮种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些瓜,果,菜,花,药材的种子,都是只有山上才有,十分珍贵。”
“你们需多少米粮?”
“您能拿出多少?”
其实双方多少知道对方的底细,想对而言,宋青衡那边知道她的应当多一些,而她对云梦山虽有一些猜测,却有很多未曾证实。
这会也不与他们卖关子:“你们应当知道我是有系统的吧?”
宋青衡笑得眯了眼:“略知一二。”
这话其实还是谦虚了,元令辰并不将这话当真。
“我那个系统喜欢一些纯天然的东西,所以云梦山若是能有足够的东西,未尝不能以物易物。”
宋青衡立刻就懂了:“您既然如此坦诚,我们自然也不能有所隐瞒。”
其实他也知道,元令辰告知自己的底细,也有打听他们来历的意思,对这点宋青衡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过有些事情他们做下人的,却是不好越俎代庖,便只将云梦山的情况告诉了她,关于他们真正的底细,却是语焉不详地带过了。
“您应当也有所猜测了,云梦山的根基其实还在海外……千年前我们来到这里,并没有打算与现有文明起冲突,只是在海外占领了无人的岛屿,在那里发展壮大……到了前朝太祖时期,云梦山在海外的发展遇到了瓶颈,才转回了最初降临的这片土地上……以云梦山如今的实力,甚至已经能够毁灭这个星球上的现有文明,只是我家主子行事低调,不屑与这里的土著相争。”
元令辰不解:“既然不屑相争,为何又要将云梦山的势力渗透至整个星球?”
宋青衡尴尬地咳了两声:“当初我们落到这里,暂时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主子便入了轮回,我们三个作为仅存的人工智能,穷极无聊,便想着做些事来打发时间,一不小心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元令辰是真的没想到,云梦山发展至今,全是因为三个无所事事的人工智能要打发时间。
“那你们是以后都回不去了吗?”
“也并非全无可能,只能等待机缘,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明日就有人寻到了这里呢。”他说话时语调十分轻松。
宋青衡虽说是人工智能,但他们也是有情绪的。
在这样一个堪称落后的地方困了千年,他们还能保持这样乐观的心态,元令辰也觉得佩服。
“听我的系统说,整个宇宙无边无际,即便它所在的文明,都还未触摸到宇宙边界,每个位面都如同这个星球上一颗最不起眼的尘埃,要在宇宙中寻找到一个特定的位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原先的确是不可能,如今倒是多了点希望。”宋青衡含笑看着她道。
“为何?”
“您的系统与那个位面的跨位面连接产生的信号,便如同黑夜中的一点星芒,他们若能找到附近,便能顺着这个信号寻到这里。”
这点星芒顶多也就是沙漠中的一只萤火虫,起到的作用也不大,而且他们即便注意到,也不一定能确定他们就在这里。
只能说有很大的可能不会错过。
这也是元令辰三番四次拒绝他主人,他还能对她笑脸相迎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都过去千年了,你为何就那么笃定,他们不会放弃寻找呢?”
“那是您不知道我家主人对于整个文明而言意味着什么……他的价值远远大于这千年寻找所需耗费的资源……”
元令辰并不知道陆序的真实身份,也就无法理解,为何一个人能做到让整个文明不计后果地寻找千年还不放弃。
这也许就是系统所说的格局,她如今的格局还太小了。
“他们若找到了这里,这个星球的人该如何自处……”
“若是有一天,您在路边发现了一只蝼蚁,您会如何?”
“应当会视而不见吧。”
宋青衡笑得意味深长:“其实都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元令辰觉得他话中有话,别过了脸:“如今说这些也是为时尚早。”
有生之年,他们都不一定能回得去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城外庄子
二人虽是各自交了些底,但宋青衡并没有说出他们真实的底细。
好在元令辰也不打算深究,毕竟她只是用一个他们很可能知道的消息交换了一个自己并不十分确定的事情,更因此摸清了云梦山的路数,她也不算吃亏。
倒是宋青衡对她的系统有些兴趣:“您方才说的以物易物,是否能说得详尽些?”
“商城中兑换的米粮不能流入商铺,交易成金银,只能用于赈灾,以及平抑物价……”
云梦山要米粮只为赈灾,这才让系统放宽了权限,否则为他们兑换东西,算是违背规则的。
这个要求,宋青衡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此次寻女郎帮忙,本意也是为赈灾,云梦山不会从中谋取私利。”
这边一说定,宋青衡便提出了告辞,临走前又提了一个要求:“山中需兑换的东西有些多,待我们准备好,还请女郎亲自入府。”
虽未明说,但那意思元令辰也有些明白,他是嫌她家太小,怕施展不开。
“那我便等你们消息。”
宋青衡达成目的,爽快地回去了。
人才出了门,系统的尖叫声就险些刺破了元令辰的耳膜。
“宿主,这可是一笔大单啊。”
只凭宋青衡寥寥几句话,系统就能猜到,云梦山在海外的良田定然不少,他们所能提供的资源是无法想象的,这一笔交易若是做成,它作为系统也将获得一大笔能源。
“我们劫富济贫得的米粮,也交易了不少,为何原先不见你这般高兴?”
“原先那些来路不正,即便交易,我们也不能从中牟利,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正常交易。”
“这样说来,你往后是不会再缺能源了?”
元令辰的话问得随意,系统却敏感地从中察觉出几分不对劲:“你,你想如何?”
“我曾听你说过,只要能源足够,你的探查范围能覆盖到整个星球……那如今,覆盖整个荆城,应当难不倒你吧?”
这话是他们刚过来时,系统无意间说的话,它没想到元令辰竟然还记得。
若早知如此,它哪里敢在她面前这样得瑟?
“宿主,能源来之不易,你有钱洄在,要查什么东西差不到……”
“我也不为难你,你只给我盯着点陈家。”
“可是现在陈敏中重病,陈家已被韦氏掌了权,她和你交好,应当不会作妖吧。”
“你觉得韦氏手段如何?”
“作为深闺妇人,手段也算不凡。”
“她的娘家势力如何?”
“与陈家不相上下。”
“这样一个有手段,有底气的人,在陈家被打压了二十年……固然有她韬光养晦的原因,但能让她做到这个地步,陈敏中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毕竟是初到荆城,也不能事事尽在掌握,有系统在,也能多几分底气。
系统虽然觉得自家宿主太过谨慎,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好吧,那我帮你盯着。”
之后的几日,系统便沉浸在陈家精彩的争斗中。
“刘氏倒是壮士断腕,将所有的事情一力扛了,那庶长子也有几分手段,自陈敏中病后,便衣不解带亲自伺候着,陈敏中对他的态度已有些软化了。”
“韦氏那边如何?”
“她倒还沉得住气,一心教养陈昱玄,私底下与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也有些往来,如今陈家也有些传言,说陈昱玄天资聪颖……”
“陈敏中经此一事,威信大失,而陈家也不是陈敏中一人说了算,此时哪怕陈敏中再属意庶长子,那些族老也会跳出来反驳……这是在给陈昱玄造势。”
这边宋青衡很快给了元令辰准信。
两日后,钱洄便驾着马车送元令辰出了门,到了城外一个很大的庄子。
宋青衡早已笑盈盈地等在了那里:“女郎可算来了,东西都已备齐了。”
元令辰与他客气了几句,便被他引进了庄子,看到了如山般堆在一起的米粮。
而在小山旁,早有人站在了那里。
她这才知道,原来陆序这些时日一直留在荆城,并未离去。
她默默地将米粮收了,又让系统将兑换的米粮放了出来,只不过那些东西并未在外停留太久,很快就被陆序收到了手中的戒指空间里。
此时庄子里也就他们四人,这般惊奇的场面也并未有人注意到。
完成了交易,元令辰正要告辞,见宋青衡自袖中取出了一张地契。
“这庄子周边有良田千亩,作为本次谢礼。”
元令辰并不接:“谢礼数日前便已收到了,良田就免了。”
宋青衡见她并非是客套,只好将那地契收了回去,又取出了另一张房契:“这是您目前居住的三进小院,也费不了多少银钱,全当是个心意。”
这次宋青衡的态度颇为坚定,她考虑了一番,还是收了。
从始至终,陆序都未说过一句话,如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听到他们告辞离开,也只是淡淡地点头。
马车一路驶远,行过半个时辰,入目只见一片荒芜。
路遇的农户虽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却并不见流民眼底那种绝望的神色。
系统闲来无事,还与元令辰闲聊:“听他们说,此次多亏了靖王开仓放粮,还满口称颂云梦山此次的善举,言辞之间,对云梦山的推崇还要胜于靖王。”
“靖王早年也不见多少贤明,如今这般不过是收买人心之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云梦山自千年前就已存在,又十分神秘,庶民心里本就是存着一定的敬畏之心,甚至是奉若神明一般,他们做出善举,自然被铭记于心。”
“靖王既然不贤明,为何你们还要支持他?”
“大势所趋罢了。”
梁室施行苛政太久,民心尽失,另几位藩王又是与梁室同出一脉的,私德上甚至比靖王还不如,终究是成不了气候。
而且,如今的形势看,不论是谁上位,掌权的都会是云梦山,所以谁坐上那个位置,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不过这一点,元令辰并未明说,她相信,系统也不是没有察觉。
第一百一十九章 韦家
马车到了城门外,见着前方正在入城的一队商队。
钱洄眼尖,低声对元令辰道:“是韦家的商队。”
元令辰挑开车帘一角,抬眼望去,只见一辆挨着一辆的马车。
商队一路西行,是要途径荒漠地带的,马车自然不能通行,他们定然在另外的地方做过休整,将货物装上马车,运回城中。
系统的声音不无艳羡:“里面好东西不少,难怪那些家族这般豪富。”
元令辰神色还算平常:“西行之路数千里,其中都不知留下了多少尸骨,我们只看到表面的光鲜,却难以体会个中艰险。”
“这倒也是。”
韦家商队平安归来,算是一件盛事,韦氏百忙之中还给她下了帖子。
约的地方并非陈家,而是韦家。
翌日一早,元令辰便与钱洄一道,去了韦家。
因这次是要入韦家内宅,钱洄便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低眉顺眼的侍女。
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却十分普通。
到了地方,早有个青衣仆妇等在外面,她见驾车的只是个侍女,颇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将这神色压了下去。
系统悄声与她道:“这人是韦氏的心腹,颇受重视。”
元令辰一下马车,那人赶忙应了过来,客套了一番之后,将他们引进了门。
“我家夫人昨日就带着小郎到了,老夫人早前就听说了您,特意交待让奴婢带您过去瞧一瞧。”
韦家老夫人听闻年事已高,寻常是不大见外人的,更不提是元令辰这样素未谋面的。
她原先也没料到韦家老夫人会想见她,不过此时已然提起,她也没有推脱的理。
一路说着话,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
元令辰有系统在,自然知道,这处院落看着僻静,却并不偏僻,就离着主院不远。
这院落里的人都是行止有度,进退得宜,并未见着那等行事张狂,不知分寸的,见了元令辰也不问来历,先对她恭敬地行一礼,又各自去做起了事。
还有人见着他们进来,返身进屋去通报了,待她们进到院里,通报的那人又出来,笑盈盈道:“是元家女郎吧,老夫人让您进去呢。”
元令辰谢过了她,跟着人进了门。
屋里有一股暖香,并不浓烈。
元令辰前世也懂制香,知道这香无害,还有些助眠的功效。
此时她已抬眼看到上首一个丰腴的老妇人,发丝皆白,精神却不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面上含笑,给人一种难言的亲切感。
她面前靠左边的座上坐的是一个有些威严的妇人,面容端肃,她的目光并不见轻视,但显然对元令辰称不上喜欢。
右边那位始终对她面含笑意的就是韦氏,她的身后站着目瞪口呆的陈昱玄。
待元令辰进门,他才反应过来:“是你?”
这语气颇有些激动,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韦氏看了看元令辰,又转头问陈昱玄:“玄儿与这位小女郎认识?”
陈昱玄点头:“就是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了我的。”
老妇人是听过陈昱玄被拐卖的事,也知道他被人机缘巧合救了,只是那人行事低调,救了人并未留下名字。
原先她还觉得遗憾,此时一听救人的人就在眼前,顿时来了兴致:“原来竟是你救了我家玄儿。”
“不过是运气好。”
韦氏看着她的神色更加柔和:“能在那么多人手中安然逃走,可不仅要有胆识还要有智慧……”
当初那些人贩子昏迷不醒的事韦氏并未提起,只是盛赞元令辰当时的义举。
老妇人对她也多了几分好感,对她招招手。
待元令辰上前见礼,就被她拉着手到了身边:“可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说着,自案上拿出一个早准备好的木盒,塞到了元令辰的手中。
这算是本朝不成文的规矩,元令辰并未推辞。
此时那位威严的妇人,也取出了礼物,元令辰原先就听系统提到过,这妇人是韦氏长嫂贺氏,也是韦家宗妇。
元令辰也是谢过。
便是韦氏,也给她准备了东西。
此时的韦家老妇人,许是见她投缘,已拉着她在身边坐了。
贺氏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面上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娘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投缘的小辈了。”
便是自家的孙女,都少有能直接坐在她身边的。
也不知这位农户出身的女郎,有什么特殊之处。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笑得更欢:“这孩子我见着就浑身舒泰,的确是投缘。”
“听闻那个种胡椒的法子就是你所献?却不知从何处得知的?”
这话算不上客气,但也不算恶言。
可要知道,似这般的大族,都是注重的规矩仪态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族中的体面,等闲不会口出恶言,贺氏作为宗妇,问出这种话,已算是无礼了。
元令辰的身边的老夫人眼底一沉,显见是不悦了:“无论人家从何处得知,都与我等无关。”
贺氏本还想说话,见着老夫人不悦,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没过多久,便接口有事,起身告辞了,老夫人只摆摆手,并不挽留。
元令辰心里也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显露。
“她本是这样的性子,你啊莫放在心上。”
元令辰摇摇头:“毕竟是萍水相逢,心怀疑虑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善解人意,让老妇人更高看了她一眼,随后也问了不少关于她的事,元令辰只将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也搪塞了过去。
这般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老夫人便有些疲累了,韦氏便带着她与陈昱玄自院里出来。
到了外面,陈昱玄便轻松了许多,一路与元令辰有说有笑。
却不知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子正盯着元令辰露出了一抹嫉妒的神色。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系统的眼,转眼就将这事与元令辰说了。
她装作无意地转过头,与那人对视了一眼。
“那人是谁?”
韦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我兄长家的幼女,自小与玄儿玩得不错。”
陈昱玄此时也已看到了那人,高兴地跑了过去:“言儿妹妹。”
第一百二十章 韦家家主
韦言妡(xin)傲然地抬起头:“她是何人?”
“那是元家妹妹,她救过我的命呢……”
陈昱玄回过头便想拉着元令辰过去与他表妹说话。
以为自家表妹与他玩得好,定也能接受元令辰做朋友。
可韦言妡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元家是哪家?荆城有这一家吗?”
“这……”陈昱玄挠头,有些为难地看向韦氏。
他身后,得了她求助目光的韦氏,将元令辰拉到了身边。
“荆城并未有元姓的大家,但她是韦家请来的贵客。”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用了重音。
韦言妡咬了咬唇,再看了眼韦氏身边的元令辰,笑了笑:“原来是家里请的贵客,失礼了。”
口中说的失礼,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
她身后一个惴惴不安的侍女上前低语:“女郎,夫人那里还等着您呢。”
韦言妡得了提醒,便顺着那侍女的话:“姑母,娘亲那边还等着,言儿不打扰您了。”
说完施了一礼便告辞了。
转身的时候,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眼眶。
想她素来自持貌美,本以为整个荆城再不会有人比得上她。
可今日却被一个出身低下的贱人抢了风头,这让她心里极为不快。
只是她知道,当着众人的面,若与那人起了冲突,吃亏的定然是自己。
无论如何,她都要沉住气。
韦言妡脚步微顿,对着身后的侍女道:“去问问那人的来历。”
她身后的侍女哭丧着脸应了。
韦氏颇有深意地看了眼韦言妡的背影,回身道:“我们也走吧。”
回去的路上,元令辰有些沉默,韦氏并不知她在与系统交流,只以为是刚刚侄女惹了她不高兴。
“言儿被她娘娇宠惯了,行事少了些分寸,你莫要在意。”
元令辰自然不会纠缠于这种小事,便不在意地笑笑。
“我兄长本是要亲自见见你的,只是商队回程,有不少事忙,只能等改日了。”
“哪敢叨扰家主,能见到老夫人已是我的福气。”
她素来有自知之明,不会觉得这是韦家对她的怠慢。
毕竟她年岁尚小,还是个女郎,所仰仗也不过是与宋青权那点关系,至于那个种胡椒的法子,也是未种成的,暂时也不好作数。
这样的情况下,能见到韦家老妇人与现任的宗妇,已让她十分意外了。
元令辰说着客套话,面上却仍是宠辱不惊的模样。
韦氏想到方才那个神色有异的韦言妡,高下立见。
她将元令辰送回家后,也带着陈昱玄回了陈家。
左右无人,便与身后的妇人说起了话:“我原是想着,贺氏虽不靠谱,言儿却是养在我娘膝下的,前几年看着人也伶俐,想不到一回到贺氏身边,便又开始歪了。”
贺氏出身胤阳贺氏,原是比韦氏显赫的,只是她这位嫂子,早年却是丧了母的,因性子不讨喜,在贺家也不大受待见,受的教戒也少。
及笄之后便被远嫁到了荆城,头两年倒还算谨慎,自坐上宗妇之后,便开始露了本性。
后生了一双儿女,也都是被她娘韦家老妇人亲自教养的,只是她娘年岁高了,半年前便将韦言妡送回了贺氏身边。
才半年时间,原先好好的一个人便成了这副模样。
韦氏不得不打消了亲上加亲那个想法。
“娶妻娶贤,言妡女郎的确是有些不妥。”
“你说那元家的孩子如何?”
“若论品行样貌,自然是没的挑的,就是那出身差了些。”
“她那样的品貌,若是出身好了,也轮不上玄儿了。就是年岁小了些。”
“小郎他年岁也不大,您还能好生看看。”
韦氏这边正说着元令辰,殊不知,那边也在讨论着他们。
“贺氏是出身胤阳贺氏?”元令辰有些诧异地看向钱洄。
她可没忘记,她娘沈氏原先是在贺家寄住过的,后来还险些被贺家人拐卖。
钱洄点点头:“听闻是丧母长女。”
“若只是丧母长女,应当不至于被远嫁到荆城,我想其中可能还有隐情。”
钱洄听出她的意思:“贺氏嫁到荆县已有二十多年了,她身边的人都已换了几批,真要查就要用些特殊手段。”
“这事也不急,留个心就是了。”说完又问系统:“陈家那边如何?”
“陈敏中私藏着一块白玉牌,与陆盈身上带的一模一样。”
“这牌子我倒是知道,阿盈说这是陆家嫡支才有的身份牌,若是女子,玉牌便以兰花为底,若是男子,是以竹枝为底,陈敏中与陆家应当并无关联,怎会有陆家身份牌?”
说起这个,钱洄倒想起了一事:“陈敏中的生母就是陆氏。”
这是他进陈家查探时,偶然听人说的,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陆氏是高昌陆氏。
“陈家即便豪富,相比陆家也无疑是云泥之别,陆家嫡系女郎怎会下嫁至陈家?”
“这事必定有蹊跷,否则陈家不会这样低调。”
“我想知道原因。”
当夜,钱洄便潜进了陈家,对陈敏中施了催眠,成功得了答案。
“陈敏中之父年轻时,长得颇为俊秀,又能言善道,四十多年进京,结识了高昌陆氏的女郎,两人互相许了终身,只是那位女郎本是有婚约在身的,定的是元和柳氏,也是世代簪缨之家,后来因着这桩事,两家没了来往,陆家的女郎也被族谱除了名,悄无声息地嫁到了荆城。”
“那身份牌并未收回?”
“她的兄长本是陆家老家主,论起来,陆家现任的家主都要叫他一声姑母。虽然碍于族规将其除了名,但有些情分仍是在的,听陈敏中说,凭着这一块令牌,便能叫陆家出手一次。”
“还真是小看了他们。”
“宿主,我们这样算计他们,你说他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借机对付我们?”
“怀恨在心自然会有,可他若因此用上那么宝贵的机会,那此人便不足为虑。”
钱洄赞同道:“我在催眠之时已给过些暗示,他不会因此针对我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官居二品
之后的情况的确如钱洄所言,陈敏中虽对元家有些微词,却不曾出手针对他们。
那边韦言妡已是查到了元令辰的身份,也想出手教训元令辰。
只是韦家家规甚严,她手中也没有得力的人手,元令辰又行事低调,让她找茬都找不出名目。
心里那股子火发不出来,便越发觉得如鲠在喉。
这般过了数月,也不曾再见到元令辰。
外面的灾情却是越发严重起来,成群的蝗虫,已在荆城肆虐起来。
听闻靖王在半月前亲往云梦山求助,虽未曾见到掌权者,却成功求到了赈灾的米粮。
只这一事,就让靖王收揽了不少民心,其兵马所过之处,已有守将开始献城而降。
自此大半个北地,已入了靖王囊中,诸王势力已是一蹶不振。
另有皇城之中,那位果真因服食丹药毒发身亡,听闻死状极惨,一查便到了徐真人头上。
顺蔓摸瓜之下,戚榕,杨肖等人俱被拖下了水。
戚榕本想将杨赵韩三家推出去当替死鬼。
却不知被杨肖反咬了一口,只说一切都是戚榕指使,至此戚榕尚书令一职也被罢免。
按说这样的弑君之罪,本该九族都不能幸免,只是戚榕身后另有人保着,又是内忧外患之时,梁室正仰仗着世家助力。
多放博弈之后,只将戚榕判了个抄家流放。
也只是抄了他们一家,戚家本身也并未伤筋动骨。
不过梁室与戚家的梁子算就此结下,包括戚家身后力保的那人,都屡屡被暗中针对。
自此帝京之中局势越发混乱。
靖王借此机会,剑指了南方,正式黄袍加身,自立为帝。
元珉之在其中更是屡屡立功,甚至还在战场上救了靖王一命,自此便被靖王引为了心腹。
短短数月,便升至了二品。
这期间,韦家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他们那些胡椒树本是产量极少,用了元令辰给的方法,产量就开始暴涨。
加上介南那地方气候炎热,雨水充足,倒并未被蝗灾影响。
只是离着元令辰所说的产量,却还有不少差距。
韦家人自然坐不住,再次请了元令辰上门,这次见她的却是韦家的家主韦方成。
其身形并不高大,自带一种君子之资,目光正直,隐含着些笑意。
看上去温雅端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寥寥几句交谈,更让她多了几分好感。
待到入了正题,他也没有过多试探:“你给的那法子,的确是极有用的,只是如今看来,亩产还远不到四石。”
“您可还记得,我在那末尾所提的一种肥料?”
“那种肥料我们至今还琢磨不透,不知女郎可知何处能买得?”
若眼前这人所言不虚,那在用上那肥料之后,亩产便能翻倍,这样大的利益,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这肥料的出处,我倒的确知道,只是要价不菲,您若是要,我倒能牵个线。”
韦方成既然找到了她,自然是决定要的,此时便有些急切道:“却不知要价多少?”
“一石两千金。”
这个价格,韦方成哪怕财大气粗,也有点被吓到了,镇定下来之后,又问:“却不知一石能用上几亩地?”
“用上百亩不成问题。”
韦方成心底盘算了一番:“若用了这肥料,产量真能上四石,倒也不亏。”
“可以去奇珍阁寻一个叫宋青衡的人,只需报我的名即可。”
“奇珍阁?宋青衡?”
元令辰走后,自门外进来一个玄衣男子。
“兄长,何事忧心?”
“我原先就怀疑奇珍阁与云梦山有关联,直到今日才算确定了。”
他将方才与元令辰说的话与那玄衣人说了,末了又道:“宋青权,宋青衡,光听名字就能猜出些端倪,还有她说的那种肥料,也只有云梦山那个神秘的地方才能拿得出来了。”
也难怪,他们能给靖王提供那么多米粮。
却说元令辰自韦家出来,直接去了奇珍阁。
这大半年,陆序始终没有离开,记忆也没有恢复。
宋青衡时常会寻她兑换些米粮赈灾,次数多了,倒是越发熟络了起来。
所以这次,她也自然想到了宋青衡帮忙。
她是早就与他通过气,此时她再次因此找上门,宋青衡便有些猥琐地笑了:“禾山的一泡尿竟也能被你卖到两千金,您这经商的天赋,可是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禾山这种异兽,宋青衡早就察觉到了,也早就知道它那特殊的功效。
所以他直接点破此事,她也没多少意外:“我若是真有那样的天赋,也至于将它藏那么久,如今也就是借着你们的名头,赚些银钱罢了。”
这事若没有宋青衡,她就只能让钱洄乔装一番,再引荐给韦方成。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引得他怀疑。
而有宋青衡在又不一样,他是云梦山的人,韦方成即便查也只能查到云梦山头上,并不会知道真正卖肥料的是她自己,也就不会怀疑到禾山的头上。
“您帮我们兑换米粮,也帮了我们不少,此事不过是小事一桩。”宋青衡说到此,话锋一转:“云梦山在南边倒也有不少岛,种的也多是胡椒树,您这肥料,不如也匀些给我们,也算物尽其用。”
“你们若想要,只管来取就是。”
宋青衡心中一乐,想着又多了一个联系的借口,待元令辰走后,便乐呵呵地去找陆序邀功了。
元令辰回了家,却见陈氏正在待客。
问了沈氏才知,是有冰人上门给元宝珠说亲。
此时元珉之深得靖王信任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北地,也不知是谁传出的他们就是元珉之家人消息。
自此之后,家中来的冰人几乎都要踏破了门槛。
只是说来说去,也不曾说到一个靠谱的,大多是为了攀附而来,心里又嫌弃他们是农户出身。
总归陈氏是每一个满意的。
至于元宝珠,如今已不似从前那般抗拒说亲了,私底下也偶尔会提到林仲山,言辞之间,倒有些好感的样子。
只是林仲山如今身在战场,往后也不知是福是祸,陈氏多少有些顾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赵家盘算
元令辰在门外驻足,隐隐听了一些。
“……我们这荆城啊,除了陈韦云三家,也就是赵家最为显赫,人家可是书香之家,能嫁进他们家,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元家的轻视。
“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户出身,这样显赫的人家,恐怕还高攀不上。”陈氏的声音淡淡的,元令辰虽不曾听到冰人说的正主是何等样人,但从她家祖母的态度上看,想来不是什么靠谱的。
冰人本以为十拿九稳,不想陈氏的态度竟这般冷淡,笑意也敛了敛:“要说您家这孩子,年岁可不小了,错过了这个,可没有这样合适的姻缘了。”
“我家孩子即便一辈子不嫁,也使得,万没有因着年岁大了,就着急忙慌往外推的理。”说到这,看着冰人神色阴沉,又缓了缓语气:“此番劳您费心,也请您转告赵家夫人,是我们没这福分。”
冰人被陈氏请出了门:“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样的好亲事,错过了可就没了。”
“您请回吧。”
冰人心中不忿,只好不甘地走了,出了门,却迎面见到一道清冷的目光,这一道目光恍若冰雪般将她全身的火气尽数浇散。
她有些被眼前那人的气势所慑,竟不敢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
待她回神,那人已转身进了内院,却是连招呼都不与她打一个。
若是换了别人,她定当要暗骂一句没有教养,只那人,那浑身的气度,却让她说不出任何贬低的话。
陈氏碍于礼节,是要将冰人往外送的,此时也站在她身边。
冰人有些好奇地问道:“方才那人也是您家的?”
她想到坊间的传闻,说元珉之有个倾城之资的女儿,她原先听闻那孩子的年岁,还觉得是人夸大其词,毕竟只有十岁出头,即便再好看,也是个还未长开的孩子。
只是今日一见,她就觉得自己错了。
她眼底的惊喜陈氏尽收入眼底:“那是我家珉之的长女。”
她又何尝不知这冰人打上了自家孙女的主意,只是陈氏对孙女始终有一种迷之信任,知道没有谁能让她吃了亏。
即便真有人要起那等小心思,也只能是自食恶果,所以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给冰人说了她想知道的。
待将人送走,陈氏就忍不住冷哼一声,直接进了内院,寻上了元令辰。
见了人,又忍不住叹气。
“祖母,怎么了?”
陈氏握住了元令辰的手:“家中养了朵娇花,眼见着一日日长开,祖母担心被那不长眼的打上了主意。”
自打来了荆城,自家孙女的容色便一日盛过一日,她如何能不愁?
元令辰对自己的容色无甚自知,只以为陈氏是担心元宝珠:“祖母不必忧心,按着如今的形势,说不得翻过了年,便能尘埃落定了,到时候有爹在,定能给小姑说一门靠谱的好亲。”
“你小姑自有福缘,祖母倒并不担心……”陈氏看着元令辰:“真让祖母不放心的,是你啊。”
元令辰失笑:“我才十岁出头,离着及笄都还早呢。”
陈氏指了指妆台上那面纤毫毕现的镜子:“才十岁出头,就有这般容色,祖母心里着实不踏实得很……”
她虽知道自家儿子日后官位不会低,只是这世上,真正势大的从不是朝中某些高官。
而是那些有着数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那些家族可是连皇族的账都不买,他们又如何抗衡得了?
元令辰也没想到,自家祖母竟这么早开始忧心她的归宿。她想起方才那冰人临走时满眼放光的丑态,忍不住蹙眉:“可是方才那人说了什么?”
“那人倒不曾说什么,只是祖母瞧着,她是打上你的主意了,就是不知盘算着什么……”
“左右不过是那几种可能。您不用担心,我自有对策。”
“那祖母就不打扰你了。”陈氏站起身,将要出门时,忍不住回头:“那位陆家的小郎,祖母瞧着与你多有往来,若是……”
“祖母。”元令辰急急地打断她的话:“我与他只是寻常的朋友。”
陈氏叹口气,心里却想着,若只是普通朋友,人家又何苦巴巴地跟到千里之外的荆城,至今还未有离开的意思。
自家孙女尚未开窍,想不通其中的深意。
可她毕竟活了大半辈子,早看出那人是个有心人。
她也知道陆家门第高,他们高攀不上,可那人若真是有心,未尝不能护住他们家婵儿。
……
却说那位冰人自元家出来,直接去了南边的赵家。
赵家的下人颇有些眼高于顶,见着她来,也不见多少热情,随意将她引进了门。
冰人心里冷笑,想这赵家,原本只是行商暴富的商户,自三代前才开始注重学问,只是家中子弟并无多少天资,也就是靠着姻亲才谋了个一官半职。
也多是些小官罢了,靖王来荆城,赵家可是连参加宴席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是从哪里得知元珉之的消息,竟想着趁元家尚未发家,提前定下元珉之妹妹的亲事。
说到底是欺负元家人农户出身,无甚见识,趁元珉之不在,哄骗着人定下婚约,倒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元珉之即便不甘又能如何,还不得捏着鼻子认下这门姻亲?
冰人对赵家此番行径十分看不上,也就是看在他们给的酬金丰厚的份上,才愿意帮上一把。
跟着赵家下人进了二门,到了后院,见到了赵家的夫人。
“他们可曾应了?”
冰人面露难色:“这事说不成。”
“不成?你莫非没说我赵家权势?”
“说了。”
“那五十亩良田的聘金呢?你可是没说?”
赵夫人算盘打得好,想着那些农户眼皮子浅,素来将田地看得比天重,她提出五十亩田地作为聘金,是笃定他们不会推辞。
那么就一定是冰人并未说清楚。
“我都说得清楚明白,只他们咬死了不松口,我也没法子。”
赵夫人重重地将茶碗往案上一搁,动了怒:“不知好歹。”
“如今元珉之的威名早传遍了整个北地,他们要拿乔也是常理,况且,您家的三郎,到底是庶出……”
第一百二十三章 警告
“不过是一介农女,配个庶子都算是便宜了她……”
她的膝下也就一个嫡子,那是要继承家业的,怎能娶一个农女误了前程?
至于那庶子,她既然敢让他娶元家女,自有法子拿捏了他们,不愁他们不听话。
冰人眸光闪烁:“若是如此,恐怕是说不成了……”
她本还想提一提元珉之那个姿色绝佳的嫡出长女,在她看来,亲妹妹总归比不上亲女儿。
若赵家夫人肯舍出一个嫡子,与元珉之的女儿凑成了一对,那往后能得的好处,可远不止她认为的那点。
只是看着赵家夫人这个态度,她只能默默地将那番话咽了回去。
赵夫人早知这冰人本性,她说说不成,不过是推脱之词:“凭你的手段,这样的姻缘不是轻而易举的?”
这个冰人,行事素来无所顾忌,手中可干净不到哪里去,若非如此,她何必花重金去请她?
“您若铁了心要说成这桩婚事,少不得要用些特殊手段……”
“你说说看……”
“那元家女郎若是名声有损,恐怕我们不给聘金,人家都得巴巴地将人送上门,元珉之还不得不承了我们的情。”
赵夫人果然意动:“你有几分把握?”
“八成。”
在冰人眼里,元家人也只是外来户,要拿捏他们,根本不用费什么力,说八成还是说的少的。
此时正密谋对元宝珠不利的两人,并不知道,那边冰人一出门,陈氏就找上了元令辰,待陈氏一走,元令辰就叫系统盯上了她们。
自然也没错过她们二人的对话。
系统鄙夷道:“不知死活的无知蠢妇,竟敢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莫要轻敌,盯着点他们。”元令辰叮嘱了系统一句,不等它应下,已起身出了门,到蚕房里寻到了一心养蚕的元宝珠。
因着外头闹蝗灾,今岁的蚕都是用着元令辰商城的饲料,煮茧缫丝都是自家人所为,赵福玉与姜氏只负责织成云锦。
至于织锦机,自然是钱洄照着家中那架复制的,用着比先前的更为顺手。
织锦速度也比原先快了一些,元宝珠便每日尽心尽力,指望着多养蚕,给侄女分忧。
自开春以来,几乎日日都要往蚕房跑,元令辰看着眼里,记在心里。
她在第三间蚕房寻到了正忙活的元宝珠。
“婵儿,你怎么来了?”
“您没事尽量别往外去,真要是不得不出门,便叫上钱洄或者禾山,万不得单独出门。”
她说的郑重其事,让元宝珠不由得紧张起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打上了你的主意。”具体什么企图,元令辰没明说,但元宝珠也不傻,能让自家侄女亲自叮嘱的,定然不是好事。
便连连点头:“这匹蚕马上就要上山了,之后便要煮茧缫丝,我本是想着趁着还有些时间,去外头买些东西,你这样一说,我还是不去了。”
元宝珠并非是那等不知轻重的,说好不出门,便不会出门。
元令辰放心下来,待入了夜,叫钱洄扮作了元宝珠的样子,单独出门逛起了夜市。
没一会儿,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他脚步不停,特意挑了僻静处去了。
那些人心里大喜,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只有后面的一人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兄长,那人怎的专挑僻静的地方走,莫不是有诈?”
为首的中年汉子伸手拍了那人的后脑勺:“不过是个弱质女流,还能对付得了我们那么多人?”
这么一说,剩下的几人也将心底的疑虑抛开了。
他们本还想过怎么将人往无人的地方引,没想到根本不用他们出手,那人就已自投罗网了。
今日的这笔生意,已算得上是最容易的一次了。
此时钱洄已走到了一个巷子里,还是条死巷。
那些人见钱洄已被堵了进去,肆无忌惮地调笑起来。
俱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辞,元令辰在家中看着系统投影的场景。
“为何没了声?”
“那些话太过不堪,您还是不听为好。”
元令辰并未纠结这个,继续看了下去,画面之中的钱洄已化作了一道残影,元令辰几乎看不到他是怎么出的手,不过几息时间,那些人俱都躺在了地上哀嚎。
“是谁指使的你们?”钱洄一身女装,模样娇媚动人,只是脚上踩着壮汉的后背,声音细软地问着。
将紧随着他们出现在巷口的某个华服男子吓得瑟瑟发抖。
这样凶残的人,他若真娶回家去,还能有命在?
什么英雄救美,他还是不要掺和了吧。
正要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却惊恐地发现,那个本还在逼供的女子,已回过头来,嘴角咧开一抹笑。
只这样一抹笑,却是将那人吓得语无伦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钱洄脚一抬,将那个痛苦哀嚎的人踢开了半丈远,直将巷口的那人,吓得迈不动腿。
他哭丧着脸,求饶道:“我只是路过。”
钱洄扭动着手腕,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那人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撒腿就要跑,还没跑两步,就已被人搭住了肩膀,下一瞬,人已凌空飞起,稳稳地落在了放在那壮汉身上,一长一短的两道惨叫声过去,底下被砸中的那人已是昏死了过去。
上面那人更是肝胆欲裂,身下一热,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小巷中蔓延。
钱洄嫌弃地封闭了嗅觉,提小鸡一样地将人提了出来:“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我说,我说……”
竹筒倒豆子般将赵夫人的盘算吐露了出来,末了求饶道:“我也是被逼的,您饶了我吧。”
钱洄随意将人往地上一丢:“回去转告你们家夫人,再将主意打到元家,躺在这里生死不知的就是你们赵家嫡子。”
“我,我知道了。”
钱洄一走,那人就连滚带爬地回了赵家,将钱洄的作为一五一十地说了。
赵夫人自然不信,只以为是这庶子办事不力。
再看着他身上那一滩水渍,更是厌恶地别开眼:“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族中来信
赵三郎都要委屈死了,只是他这个嫡母手段厉害,他也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垂下头,听着赵夫人的数落,一声都不敢吭。
赵夫人说了几句,见着他这般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更加厌恶了几分,挥挥手就将人打发了。
赵三郎如释重负般垂首退出了门,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冒出的一道精光。
此时已回了家的钱洄,正站在元令辰面前,说着这事的经过。
“那几个图谋不轨的,我都将他们废了……至于那个赵三郎……倒是放了他一马……”
“为何?”
“这是个不甘于人下的,有他在,才能将赵家搅得天翻地覆。”
“那赵夫人看着不是会善罢甘休的,必要时候可以推上一把……”
“正有此意。”
“宿主,扶风来了……”
话音刚落,窗外已落下一道纯白的影子。
“主人……”扶风的声音比起刚认主时已沉稳了许多,这时自窗外进来,并没多言,而是给她递了一封信。
元令辰将信接过,展开细细看了。
南边的局势,早随着灾情的加重越发混乱,即便有陆家赈灾,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利,总归是有不尽心的地方。
那些走投无路的灾民便因此聚集在一处作乱,上元村那边本就聚集着灾民,如今也越发不安定了。
族长便做了一个决定,将全族都迁入了深山中,暂时隐居了起来。
倒因此将香蕈种的更好了,只是钱洄一直不曾回去,他们的香蕈如今多是晒成了干,等着他们回去收。
这封信是族长口述,由元锦知代笔的,除了告诉她族中近况,主要还是问一问,这香蕈的事。
毕竟原先是说好会去收的,却迟迟见不到人,族人们都有些不安。
怕他们就此不再管了。
元令辰将信收了,回头对钱洄道:“上元村那边米粮已有些不够了,你便回去一趟,给他们送些粮,再将他们手中的香蕈收来,扶风就暂时留在这里。”
扶风一听能留下来,十分高兴,当下就化作了鸽子般大的鸟,落在了元令辰的肩膀上。
上元村那地方连个陪它说话的人都没有,它是早就待腻了。
而且也不知为什么,它十分不想离开主人,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十分不好。
它不想被主人遗弃。
扶风依赖地用头蹭了蹭元令辰的脸。
元令辰心底一软,将它捧在手中,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背。
扶风这样的人工智能,虽是能够随意变幻形态,只是心理上的性别却是在“出生”时才被选择的。
只是这一次,扶风的性别已与上回不同。
元令辰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也是因此,让她对扶风潜意识里多了几分亲近。
这是钱洄那里所没有的感觉。
……
却说上元村,自元锦安一家人搬走,族人便隐隐陷入了一种不安的状态中。
这种情绪,在香蕈开始收获时,到达的爆发点。
加上某些人的刻意引导,几乎全族人都以为他们的香蕈已没人要了。
族长也是承受不住压力,才寻上的扶风,叫它送一封信去的。
且不说能不能叫来人,至少能让族人消停两日。
不过他远远低估了某些人的惹事能力。
扶风才走没一会儿,族长家就响起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何人敲门?”
此时元氏一族都聚在钱洄原先落脚的山谷中,因地方不大,几乎是一户挨着一户,族长这一应声,左邻右舍也都有了些动静。
只是来人也不知做贼心虚还是怎么,不敢大声回应。
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门内的族长就着月光勉强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是你?”
族长皱了皱眉,显然对来人十分不待见。
此时屋里族长的妻室宁氏已将桌前的油灯点了,声音也有些淡淡的:“进来说话吧。”
胡氏谄媚地笑了笑,跟着族长进了门。
“这么晚了,你找上门有何事?”
自女人的角度看,胡氏此人便如那狐媚子一般,全族的女人没几个是待见她的。
宁氏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她也知,胡氏那么晚寻上门定然不是小事,只好耐下性子问她。
胡氏急急道:“族长,嫂子,我是来报信的。”
“报什么信?”族长回身,见她面露惊慌,忍不住追问。
胡氏咬牙切齿道:“我也是才知,璨之被赶出去后,还一直被他爹暗中接济,您也知道,我们家中就那点存粮,到如今也已不够了……”
提起这事,胡氏也觉得憋屈,本以为嫁到元锦宁家里,坐拥三十亩田地,怎么都不会饿到。
不想他家的存粮都还比不上那些没田地的普通族人。
眼见着人家每日里都有白花花的米饭吃,他们家里却已是喝粟米粥都显得奢侈了。
就这还不算,元锦宁还要求自她的口粮里省出元璨之那一份。
暗中接济了许久,可元璨之那个白眼狼,根本就是贪心不足,上回劫掠族人不成,这回竟又想故技重施,还特意使坏支走了元锦安那家子留下来的巨雕。
“……族长,您说,这万一要是被他们得逞,族中不是又要遭了殃?”
族长闻言来回踱了几步:“他们打算何时行事?”
“明日晨起。”
那些人怕遇上猛兽,不敢走夜路,也只敢在白日里行事。
“你为何不早些与我们说?”
“元锦宁白日里一直心神不定,我觉得反常,便套了他的话……他一时大意说漏了嘴。他将我看得紧,我是见他熟睡了才敢出来。”
“你过来报信,就不怕他们报复于你?”
胡氏咬牙:“我如今也算看清楚了,元锦宁眼里只能看到自己亲骨肉,我即便再向着他都比不过元璨之一根发丝,跟着他们也是填不饱肚子,倒不如,给你们提个醒,你们总会念着我的好,给我口饭吃。”
“你倒是想得通透。”
他们族中只要钱朝奉一日不放弃他们,只要他们能源源不断种出香蕈,就永远不会缺一口吃的。
不仅不缺,原先钱朝奉还在时,各家的粮仓都是堆得满满当当。
这样的情况下,全族人轮流养着胡氏这个有功之人,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眼狼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钱朝奉不放弃他们。
“族长,您不想个对策吗?”胡氏见着族长并不着急的样子,心里觉得不太踏实。
便是宁氏,都有些忧虑:“当家的,要不要寻了人将锦宁看守起来?”
胡氏闻言,十分赞同地点头。
族长看了看天色:“捉贼拿赃,这样贸贸然将人绑了,他若不认账该如何?”
“可若坐视不理,他若真的对族中不利。”
“放心,他们翻不了天。”
胡氏与宁氏面面相觑,想不通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直到了天明时分,族长才暗中召集了人手,待将元锦宁他们谋划的事一说,顿时就有人怒了。
“这些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这一家子可真是乱家的祸根,这次定要将他们通通逐出家族。”
这些自是脾气暴躁的,另还有些想得多些:“早知如此,就不该让扶风离开。”
“还不是怪你们,久等钱朝奉不至,便催着族长去送信。若不是你们闹开,扶风怎会离开。”
“这定然是元锦宁将扶风的存在泄露出去了。”
族人自入了深山后,也是屡屡遇险的,多亏了扶风数次相助,才让他们至今平安无事。
只是钱洄数月不至,眼瞧着家中香蕈越来越多,米粮却越来越少,就有人按捺不住,被有心人哄一哄,就不管不顾地闹了开来,生生将扶风支了出去。
那些参与了闹事的,脸上俱都臊得不行。
族长见此,打起了圆场:“如今说这些也已迟了,还是想想如何度过这一关吧。”
正当发愁时,见着身后行来一人,气定神闲的。
“发生了何事?”
族人见着来人,如同见到了救星:“钱朝奉……”
他们有想过钱洄会来,却没想到,他会来的那么快。
族长也是喜出望外,前一夜他是亲眼见着扶风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的,便也猜到,扶风这一去,不会太久,此时见着钱洄,高兴的同时,也大松了一口气。
“您来得可真是太巧了,族中遇上麻烦事了……”
这边族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族中发生的事。
另一边元锦宁已等在了与元璨之约好的地方,并不知道,他们的谋划已尽数暴露,甚至都没察觉,自己的枕边人,一夜未归的消息。
其实倒不是他不够谨慎,而是知道,扶风一走,族中这些人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着山林里传来几道不大明显的声响。
他心下一喜,正要迎上前去,却对上了一双幽幽的眼睛。
是一只半大的虎。
元锦宁骇得肝胆欲裂,他想拔腿就跑,只那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怎么都使不上力。
“啊——”他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那只虎早已经饿得不行,即便眼前只是糟老头,它也丝毫不嫌弃地准备下嘴。
它一跃而起,长开大口朝着元锦宁脖子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元锦宁爆发出了求生的本能,生生错开了猛口。
那虎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骨头都几近碎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命不该绝,正当那虎要再次下口时,身后却传来了无数道凌乱地脚步声。
一道利箭射来,那虎已一跃避开。
它有些不舍地看着已昏死过去的元锦宁,却并未纠缠,遁入了深林不见。
不远处有人遗憾地开口:“是只半大的虎,可惜了,让它跑了。”
“这畜牲也会趋利避害?可真是狡猾。”
“虎性谨慎多疑,它定然不会走远,还需小心些。”
“我们这么多人呢,又是青天白日的,我们也不怕它。”
“别忘了我们进山的目的,听闻上元村家家仓禀充实,若做了这一票,便不用再饿肚子了。”那人说话时还不忘看一眼身边脸色阴沉的元璨之。
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元锦宁昏死在面前,分明就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些流民,有些是穷凶极恶,对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恶意的,也有一些是走投无路才跟着他们的,对元璨之这种不顾亲爹的,颇为看不上,其中就有方才一箭射向猛虎的人。
此时他将那箭收进了箭囊,路过元璨之身边时,不屑地撇嘴。
“行了,正事要紧。”
为首的那人,虽也可惜一条人命,只是他们已走到这一步,早就练就了一番铁石心肠,米粮没有到手前,他还不想节外生枝。
连自己亲儿子都不管,他们作为外人也不会多管那个闲事。
一行人纷纷绕过昏迷的元锦宁,正要进村,却见不远处的树上,斜倚着一个俊秀的青年。
“你是何人?”
人群中刚有人问出声,却见到一脸凝重的元璨之。
“这人有几分手段,要当心。”
他其实并未亲眼见过钱洄的手段,只是听说十分不凡。
元璨之自以为足够慎重,却不料对面那人发出一道轻笑。
这分明就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你笑什么?”元璨之恼羞成怒。
“笑有些人自作聪明,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不是你吗?你以为只凭你自己,能打的过我们这么多人?”元璨之梗着脖子,还是不愿相信,眼前这个人,能有族人说的那么厉害。
不过是夸大其词的。
不光是他,即便是另外几人,也是不信的。
“我们也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辈,此番进山,只为拿些米粮,识相的就把米粮尽数交出来,我们还能饶了你们性命,可若你们不知好歹,我手中的刀剑可也不长眼睛。”
钱洄斜眼看着眼前这群拿着刀叉锄头镰刀等物的人,面色不改:“我也奉劝你们,就此退去,还能留下命来,若不然,可怨不得别人。”
那些人哈哈大笑:“我们可不是吓大的。”
“与他废什么话?杀了他。”为首的人眼底一沉,闪过一道杀意。
钱洄也不再留手,一招一个将那些人解决掉。
元璨之见势不妙,悄悄地退出了人群,落荒而逃,他并没有察觉,深林之中有一道幽幽的眼睛看着他跑远,随后身影一闪,紧随而去。
钱洄留意到了,却没有追上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沓地契
族人们收拾残局时,发现了重伤的元锦宁,他的求生欲极强,死死地巴着族人的脚:“救命——”
那人本想将腿拔出来不想理会他,但他这样惨兮兮的样子,难免狠不下心,有些为难地叫了人来。
那些人一来,见着元锦宁的惨相,也各有各的想法。
“族长都已说了,要将元锦宁逐出家族呢……”
“只他如今已去了半条命,若是见死不救,会不会不好?”
“哼,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指望我们救他?做梦……”
“可他毕竟原先与珉之一家有养育之恩,他们家又与族中有恩,看在他们的面上,也不好做得太绝。”
“你莫非忘了,珉之一家从前是如何被虐待的?说不定他们都恨死他了。”
“这也难说,珉之是素来孝顺的……”
“不如去问问钱朝奉,他与锦安叔一家素来相熟……”
“再问问族长吧,由他们定夺。”
钱洄过来时,就见着元锦宁惨兮兮的样子,他冷笑一声:“命可真大。”
这么大个伤口,流了那么多血,竟还没死。
“钱朝奉,我们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钱洄蹲下身:“这么严重的伤,要救回来,可需不少银钱呢。”
“我……我有……银钱……”求生的本能让元锦宁强撑着一口气。
但钱洄也知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你这般算计族人,是否也需给些补偿?”
“你……你想……想要什么……”
“难道不应该是你心怀愧疚,要将手中三十亩地尽数赠给族中做祭田吗?”
钱洄云淡风轻说出这一句话,惊得族长都目瞪口呆。
元锦宁更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将话噎在了喉间。
他将田地看得比命还重要,就这般将所有田地都舍出去,不是跟挖他心肝一样吗?
“十……十亩……”
钱洄啧了一声,起身就走。
元锦宁抓住他的衣摆:“别……别走……”
看着钱洄一脸无动于衷,知道装可怜对他没用,只好含着泪同意将田地赠予了族中。
钱洄这才拿出一粒药,往他嘴里一塞:“也就是婵儿心善,若非有她,你这条命,死了也是白死。”
元锦宁心疼得都快窒息了,简直恨不得就这么死了,可他又舍不得死。
钱洄哪里不知他的德性?
只不过对有些人而言,活着远比死了受罪。
族人们不知元锦宁的想法,只顾着附和钱洄。
“钱朝奉说得不错,婵儿素来是菩萨心肠。”
“是啊,若非是她,我们哪能有这样好的日子?”
钱洄的身份他们虽不清楚,但很多事情并非无迹可寻,比如他这样一个大商人,为何屈尊跟着他们元家人?
这要是原先,他们还不会多想,如今么,有个仙君转世的在,他们即便脑子再不灵光,也该有些想法才是。
元锦宁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奉承着元令辰,用力咽下一口老血。
明明是他拿着家中所有田地换回的一条命,可到他们嘴里,竟都成了那个丫头片子的功劳。
还有个说理的地方吗?
元锦宁气得昏死了过去,他并不知道,属于他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他虽是拿出了三十亩田地,保住了自己一条命,可做过的事也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他还未醒来,族长就做主,将他自族中除了名,看在田地的份上,并未将他扔出族,而是让胡氏将他看管了起来。
那胡氏嫁给元锦宁,本是为了田地,可这回听见田地没了,竟也什么都不说,老老实实地看着他。
而族中得了钱洄刚拿来的米粮,对她也不吝啬,三餐也不曾饿着她。
元锦宁就比较惨了,族中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只能在自己院里种点豆果腹,没东西吃的时候,什么野菜树根,俱都尝了个遍。
胡氏那边得了钱洄的吩咐,见他实在活不下去,才会施舍他一口吃的,平日里也是不管的。
元锦宁自娶了金氏之后,何尝过过这样食不果腹的日子?
不到数月,便已苦不堪言,只是族中没人同情他,他也不敢继续作妖,只能苦苦忍受着。
此时已临近年关,蝗灾也暂时过去,介南那边因着运气不错,蝗灾并未波及过去,又有元令辰给的肥料在,胡椒的产量果然翻了翻。
元令辰除了得到卖肥料的万两黄金,还自韦家分得了二十万两黄金。
这是一笔巨款,元令辰却趁着兵荒马乱,叫钱洄尽数换成了良田,足有两千顷。
厚厚的一沓地契摆在陈氏面前,许久未见她有反应,只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案上的地契。
足足有一刻钟,才见她用力掐了把人中。
“嘶——”这道剧痛将陈氏拉回了现实。
元锦安同样震惊,他们做了一辈子农户,将田地看得比命还重要。
这样的地契,经过他手的,也不足一掌之数,可今日,他竟然看到了厚厚的一沓,这种冲击力,让元锦安此后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婵……婵儿……祖父年岁大了,可不经吓……”
元令辰坐在他们面前:“这些地契来历清清白白,也不曾强买强卖,都是自愿与我们交易的,你们只管放心吧。”
“这么些田地,他们怎么肯卖呢?”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便意味着权利更迭,前朝的东西自然是要推翻重来的,某些人空有田地,却无势力依靠,待新朝建立,手中的地契便会沦为一张废纸,他们可都精明着呢,怎会吃那么一个亏?”
“若是这样,我们买了田地,不也是白费了银钱?”
“我听宋青衡说,靖王有意封赏功臣之家,我们手中的前朝地契都可换成新朝的田地……”
“可我们有那么多呢,不会惹怒他吗?”
“待他登上皇位,便是坐拥了天下,千顷田地也就是九牛一毛,他又岂会计较这些,让功臣寒心?”
与那些世家所拥有的田地比,她手中的田地,并不算多的。
便如那陆家,几乎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的田地,靖王真正应该如鲠在喉的,应当是那些世家才是。
“那你从何处得来的那么多银钱?”
“我与韦家做了笔生意,今年得的不算多,待来年,应当还能翻上数倍。”
陈氏倒吸了口凉气:“这还不算多?”
第一百二十七章 珉之出息了
元家上数多少代,即便是最兴旺时都不曾拥有过那么多田地。
而她孙女,却只用了一年时间,都不费什么力,就将这些田地赚回来了。
这是何等的手段?陈氏只觉心惊。
元锦安也好不到哪里去:“婵儿,快将这地契收了,放这里不妥当。”
元令辰依言将地契收好,见他们满脸的需要冷静的样子,默默出了门。
“宿主,你吓到他们了。”
“总要习惯的。”
她的祖父母始终将自己当成普普通通的农户,却不知,这样的心态若不改过来,到了往后,是要吃亏的。
如今她拿出那么多地契,也是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待他们见惯了“世面”,往后进了京都,也不至于露了怯。
……
过了年,下了一场大雪,元家所在的山谷中银装素裹的,族人们仓禀充实,还有闲心踏雪赏景。
只有元锦宁,踮起脚尖,小心地自树梢上扫下一捧雪,塞到了口中。
他有些羡慕地看着无忧无虑的族人,再次紧了紧腰带。
正当此时,族长手舞足蹈地自外面进来。
敲锣打鼓地聚集了族人。
“外面来消息了,三日前靖王大军已攻入了帝京……”
族长一大把年纪,已许久不曾高兴成那样了。
族人们纷纷觉得奇怪:“听闻那靖王可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他上位也不知会对我们如何呢……”
此时这般,不是高兴地太早了?
族长笑意不减:“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们了……”
他说着,又咧开嘴,顾自笑了一会儿,可将族人们急得。
“有什么好事?您倒是快说啊……”有那心急的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
族长这才开口:“你们可还记得珉之?”
不远处的元锦宁听到珉之两个字,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他总觉得,接下来族长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他偷偷地上前,混到了人群后面,听着族人们说话。
“珉之我们自然记得,那可是婵儿亲爹……”
“是啊,可珉之不是失踪了,三年多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没有失踪,他去投军了……投的还是靖王大军……”
“那他现在如何了?”
战场之上,刀剑又不长眼睛,若是期间死在了战场上,即便投军也是无用啊。
“上回钱朝奉来,说他都当上将军了,还救过靖王的命呢……”
人群中轰然一声炸开:“当上了将军,还救过靖王的命……”
“那他岂不是有大出息了……”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可不是说假的,他们族中出了一个有大出息的人,整个元家都能水涨船高。
此时族人的兴奋劲比之方才的族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族长见他们高兴,却还忍不住敲打一番:“这事虽是大好事,可你们也不许声张,如今战事初定,可还有不少支持梁室的势力并未铲除,若要知道我们族中有人立了大功,说不得还要惹祸上身,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族长您只管放心,我们知道好歹。”
这边族人得了消息奔走相告,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只有元锦宁,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心里冰冷一片。
他双手捂着脸,面上全是冰冷的泪。
“你可是后悔了?”身后一道平淡的声音让元锦宁回了神。
胡氏在他身边坐下,此时的她仿佛彻底沉淀了下来,心里没了算计,目光也清澈了许多。
她在元氏一族,也结交了一些人,自他们口中得知了元珉之一家被元锦宁虐待的事。
此时也不免有些唏嘘。
人这一辈子起起伏伏,原先元锦宁得势时,全族人都得捧着他,眼见着他们虐待孩子,也不敢明着给他们撑腰。
可如今呢,元锦宁众叛亲离,连亲儿子都不知所踪,在族中也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厌恶。
原先被他虐待的,却是一朝扶摇直上,成了人上人。
胡氏的话狠狠地戳中了元锦宁的内心,一时忍不住如孩子一般嚎哭起来。
只是这时的他哪里还有人同情?
便是胡氏,都觉得这是他自作自受。
“因果循环,你如今即便再悔恨又有何用?倒不如想想,等会拿什么果腹?”
胡氏拍了拍衣服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锦宁见没人理他,哭声渐消,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忍不住道:“珉之是素来孝顺的,他定然不会不管我,我于他有养育之恩,他若不给我养老,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胡氏还未走远,听到他色厉内荏的话,轻笑一声。
她没有见过元珉之,不知他是什么性子,不好评判,但她见过元珉之的女儿,那位可不是任人摆布的。
元锦宁若是识相,许还能得个善终,若是非要作,下场定然比如今要凄惨许多。
此时的胡氏,也在想,是否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今的她可是和元锦宁绑在一根绳上,也不知那人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她。
想到此,胡氏又摇了摇头,那人虽然厉害,但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应当不至于迁怒上她吧?
此时被胡氏惦记着的元令辰,早两日便得到了消息,已是准备离开荆城了。
在荆城的这段时日,与韦家老夫人颇为投缘,临别前,她便去了韦家,与她辞行。
老夫人得知她要走,拉着她的手十分不舍:“老婆子我都一脚踏进棺材了,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贴心能说话的,才过了多久呢,你就要走了……”
她这般伤春悲秋的一番话,直接让贺氏变了脸色:“娘这话说的,您还有言儿在呢,她可是您的亲孙女,要说体己话,还有谁能比她更合适的?”
“当初我要将言儿养在膝下,也是你说我年事已高,不宜为子孙劳累,让我安心在院里颐养天年,也不让言儿来打扰我,我也是成全你一片孝心……”
贺氏面上挂不住,这话的确是她说的,可她也是担心孩子与自己不亲近……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自己婆母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却也让她无从反驳。
“娘若是想言儿了,便叫她每日晨昏定省……”
“罢了,如今我也清净惯了,无需给他们立那等规矩。”
她随意将贺氏敷衍过去,自身后取出了一个锦盒,递给元令辰:“这一套头面,原是老婆子出嫁时,娘家陪嫁的嫁妆之一,倒正好适合你……”
贺氏闻言更是气结,自家婆母出身豪富,陪嫁的头面,每一套都价值连城。
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也不曾见她送过一钗半镯的,对着外人倒是大方得很。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药膳方子
贺氏心里泛着酸,一双凤眼也直直看着元令辰,仿佛夹带着刀子。
元令辰本是不在意韦氏看法的,只是这套头面的确是太过珍贵了。
正要推拒,已被老夫人一番话堵了回来:“你这一去,也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再见,便当是老婆子提前给的及笄礼,切莫推辞……”
她说的坚定,元令辰只好将头面收了。
随即自袖中取出了一个方子:“这药膳方子本是我偶然得之,也曾给医者看过,说是有延年益寿之效……”
这方子,是她早就开好了的,只是考虑到韦家豪富,家中并不缺疾医,她给的方子不一定能用到实处,便一直犹豫着没拿出来。
这时收了老夫人这般重礼,她若不给些回礼,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韦家老夫人并不知这药方的妙处,可也无心驳了她好意,便笑意盈盈地收了。
只贺氏不屑地撇撇嘴,想着这般来历不明的方子,便是扔地上给她白捡,她都不屑一顾,如何抵得上她婆母赠予的头面?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
她自以为不明显的表情,并未逃过韦家老夫人的眼。
离别在即,她不想扫了元令辰的兴,便暂时将心中的不悦压了下去。
反而亲切地拉着元令辰的手,细细地叮嘱起来:“如今虽说天下初定,可各地还是有一些零散的匪患,你们一路南下,千万记得当心些。”
元令辰笑着应了:“好呢,您放心。”
老夫人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只顾着与她说话,直接将贺氏冷落在一边。
直到元令辰告辞离去,老夫人还饶有兴致地叫了侍女过来:“将这方子拿去给府中的疾医瞧瞧,若无不妥,往后便将这药膳……”
贺氏本以为她收下方子只为客套,从未想过,她竟然真要用上。
“娘,这种方子,都不知是哪个乡野游医所出,怎能入了您口?”
老夫人仿佛早料到她会有此一说:“你真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农女?”
贺氏理直气壮地看向老夫人:“我早些便派人查过,他们的确只是普通农户出身,若真要说点背景,也不过是与沈家有些牵连,至于云梦山,想来只是与青权先生的私交,听闻青权先生只是云梦山普通门人,他也做不了云梦山的主,况且,自那日宴席之后,也未见他们与青权先生再有往来,元珉之在战场上也并未得了青权先生提拔……想来他们的私交也不过尔尔。”
虽然不排除这方子是宋青权所赠,但贺氏其实并不愿相信。
她对元令辰农户出身的偏见,让她觉得,那家人根本不配得到云梦山门人的馈赠,即便那只是一个普通门人。
贺氏始终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即便嫁入韦家,也是她下嫁。
区区农户,更不可能被她放在眼里。
言辞之间便多有轻视之语。
却没注意到,韦家老夫人看似认真听她在说,眼底却满是失望之色。
“行了,你无需再多言。”
她本还想着趁此机会,提点贺氏一番,但贺氏这番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固有的偏见已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导。
“我也乏了,你回吧。”
待人走后,老夫人身后一个仆妇轻声问道:“其实奴婢也有些不明白,您为何要用那张药方?”
这个仆妇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他们的情谊早已超越了主仆,老夫人难得有了些谈性。
“那孩子,给的三个良策,让我们的胡椒树起死回生,仅去岁,就获利了百万两黄金,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女能做到的?这样的人若不是有大智慧,便是身后有高人指点……贺氏一叶障目,宁可相信自己所想,却看不到摆在眼前的事实……”
“那您是觉得,她背后有高人指点?莫非真是云梦山?”
“我倒是觉得两者兼有……那个孩子是个胸有丘壑的,绝不能等闲视之,至于身后那势力,听成儿说,她与云梦山牵扯颇深,并不只是与青权先生的私交,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您给她头面,也是想借此示好?结下一个善缘。”
“那孩子我的确是真心喜欢……”
……
元令辰自老夫人院里出来,被韦言妡拦在了半道。
韦家这位女郎,明面上不曾有过大岔子,可私下却不是个好相处的,韦家的下人对她都有几分畏惧。
此时见她拦住了元令辰,那位引路的婢女也不敢明着得罪。
只瑟缩着站在了一边。
韦言妡并未恶语相向,面上还有些笑意,只有元令辰知道,这不过是表象。
其实她的心里,大约是想撕了她的。
“元家妹妹与我祖母倒是投缘,每回离开都不曾空手,这倒是让我这个正经的孙女好生惭愧。”
元令辰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既然知道惭愧,便该好生反省,须知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围着你一人转。”
这韦言妡自打从老夫人院里搬出来,便极少回去问安,浑然忘了那个教养了她十多年的人。
便是这样才叫老夫人冷了心,若换了个人,被素来疼爱自己的长辈冷落了,也该从中找找原因才是。
可她却偏偏听信了贺氏的话,认为是老夫人太过偏心。
便如同此时,她也只是觉得老夫人宁愿将好东西送给外人,也不给她。
“我祖母院里的好东西,你恐怕惦记了很久吧,这般殷勤地往我家中跑,也不怕踩脏了我们家中的地……”
韦言妡自小就觉得自己是她祖母最疼爱的孩子,也早将她祖母的嫁妆视为了自己的囊中物。
此时乍然听闻她祖母将嫁妆里的东西给了一个外人,自然是火冒三丈。
原先还记得族中规矩,不曾口出恶言,此时却是将规矩抛到了脑后。
“这地有没有踩脏我倒不知,只你这张嘴,倒的确是不干不净。”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卑贱之人,得了我祖母的好处,还要冒犯于我。”
“我得了你祖母的东西,那也是我与她的事,又与你何干?”
元令辰态度平淡,说完也不欲与她纠缠,提步就要走,韦言妡却生生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你不准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临别赠礼
可元令辰要走,韦家也无人能拦得住她。
韦言妡眼睁睁看着人离开,牙都要咬碎了。
方才袖手旁观的侍女,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去追元令辰,只是她早已出了门,已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自韦家出来,元令辰又去寻了韦氏。
此时陈家的势力已大半掌握在韦氏的手中,元令辰便直接去陈家寻了她。
听说她要离开,韦氏倒不觉得意外,只是十分舍不得。
“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有话,想冒昧问你一句……”
那话她在心底藏了两年,临别之际,若再不说,她怕往后都没了机会。
“您想问何事?”
韦氏秉退的左右,才开口:“这话按常理来论,不该问你本人,只是我见你素来有主见,又有这样的品貌才学,也不该用俗世的规矩束缚住……”
说到这里,元令辰已有些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了,她有些愕然。
不过她没有打断韦氏的话,而是认真地听了下去。
“我们相处时日也不短了,私心里我是极喜欢你的,有时也会幻想,有朝一日能与你成了自家人……”
韦氏到底没有捅破那层窗纸,只是她眼底隐隐期待的神色,让元令辰知道,韦氏说的,许是与她想的一般无二。
“伯母,我并无那样的想法。”
韦氏虽有些失望,却没有继续劝说。
“其实,自与你第一回见面,我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只之后与你相熟了,越发觉得陈家的后宅是辱没了你,但我这个做母亲的,同样知道,错过了你,玄儿今后的路将会千难万难……”
“不知您是否有听说,圣人已起意迁都通州,我们家十有**也会迁往通州……荆城离着通州不远,往后您若有个为难之处,我也定当尽心……哪怕做不成一家人,也是无妨的。”
说这话并非是她善心泛滥,只是如今她与韦家也算是绑在了一条绳上,而韦氏在娘家话语权不低,若再能掌控了整个陈家,那他们在西行之路上,定然能够掌握更多的资源。
而他们元家,也需要的这样的盟友。
当然,仅凭这些也无法让她做出这样的承诺,归根结底,还是她与韦氏投缘。
韦氏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颇为震惊的:“迁都……这么大的事,我们竟不曾收到消息……”
她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伪,因为她知道,元令辰与云梦山走得很近,要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些并不是难事。
而且通州那地方本就是前朝都城,四面环山,六水并流,有天险阻隔,本就是都城的上佳之选。
“此事还未有定论,但希望很大。”这事其实是宋青权提议,以云梦山的手段,他们要做的事,从没有做不成的。
而且,按着史书记载,郇朝国都也是定在通州的。
这事即便没有决定,也是**不离十了。
韦氏欣喜道:“若是这般,我们倒也可以定居通州,婵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我膝下只玄儿一子,当初生产时伤了身子,往后也无缘有子嗣了,我一直想有个女儿,不知你是否愿意认我做个干娘?”
元令辰想了想,不曾拒绝,也没有马上应承:“这事我需得回去问了家中长辈……”
“这是自然的。”若不是元令辰他们即将走了,韦氏还想亲自登门去说的。
只是她知道,元家人远行在即,此时打扰,多有不便,便约定得了她家人认可后,正式上门认亲。
元令辰没有反对,已让韦氏喜笑颜开了,她知道,只要元令辰自己同意,她的家人并不会反对。
对元令辰,她是真心喜欢,哪怕她对自己儿子无意,她也生不出责怪的意思。
而能认了她做女儿,韦氏已是觉得此生无憾了。
元令辰走时,韦氏给她准备了一大车的东西,从绫罗绸缎,到珠玉宝石,塞了满满一马车,其中有几样还是西域带来的珍宝。
“这些都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就当是我送你的程仪,京都那地方,素来是捧高踩低的,我虽知你是有本事的,并不缺这点银钱,只是有些东西,是有银钱都很难买到的,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你若是不受,我便寝食难安,你总不能这般狠心吧……”
说到后来,她甚至都卖起了可怜。
从前的韦氏一直是一个举止端庄文雅的人,元令辰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最后也不得不同意,将东西收了。
其实哪有程仪是这样送的,别家顶多也就送些银钱,可韦氏一出手便是一大车的奇珍。
这里有些东西,出自西域,在本朝并不多见,的确是有银钱都很难买到的。
她心里也琢磨着,给些什么回礼。
一直到了家中陈氏见着这么一大车东西,也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是何处来的?”
“是陈家伯母送的。”她说着,又取出一个木盒:“还有这个,是韦家老夫人给的。”
陈氏打开木盒,倒抽了口凉气。
沈氏刚好过来,也看到了木盒里的东西:“是南珠制的头面,而且是上等的南珠,这么一套,价值连城。”
元令辰知道她的意思,按史书记载,真正有人养殖珍珠,是从郇朝开始,而且养的人很少。
直到六百年后,珍珠仍是十分珍贵的。
更别说是如今,全是靠着捕捞野生的蚌类。
因着量少,极品的珍珠更是堪称罕见,真正的好珠,都是要进贡的。
流落在民间的更是少之又少,韦家老夫人给的这一套,每一颗珠子都浑圆无暇,堪称极品。
这样做成整套的头面,更是难得。
“我临别时,给她开了一个方子,她若能用上,还是能延年益寿的,往后若还有机会,再给她点保命的东西……”
那个方子,是前世宫中御用的,比之如今的养生方子,要高明不少。
再加上钱洄与系统的双重算法进行改良,可以肯定,那张方子是最适合老夫人的良方。
是真正能做到延年益寿的,韦家人若是相信她,至少能给她延寿十年。
他们若是执意不信,那她也不能勉强。
说到这里,她想起韦氏的话,便与家人们提了。
他们互相看看,并未反对:“只要婵儿愿意,我们自然没有意见。”
第二百三十章 告状
认亲一事虽得了家人认可,但因元珉之不在,韦氏又有心办一场体面的认亲宴。
这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可即便如此,韦氏心底还是将元令辰当成干女儿看待。
他们出城时,更是亲自相送了数十里。
临分别,又是好一番的依依不舍。
“我听闻南边匪患频起,你们这一路南下,可千万当心……还有京都那边,你父亲虽是立了功,但那地方权贵云集,那些人最是不好相处……韦家在那边也有商号,我已给他们去了信,你若遇上难处,便去寻他们……”
韦氏握着元令辰的手,细细叮嘱着,面色看不出异常,眼底却有些泛红。
“您也需小心些才是,刘氏那边仍是不可轻视。”她看了看韦氏身边的陈昱玄,又道:“你们此番出来,说不得已被有心人盯上了,若他们狗急跳墙,总归不好,还是早些回去,莫要在外耽搁了。”
韦氏此行虽带了不少人保护,却是些心怀不轨的。
只等着他们回程,便要动手。
韦氏给了个安心的神色:“那便就此别过,待你到了京都,莫要忘了给我来信。”
说着,让身后的人提了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纯白的鸽:“这是韦家驯养的鸽,你且收了,到了京都,便让它送了信来,也好叫我安心。”
这些鸽子不论被带到何处,放归时一定会回到生长的地方,韦家世代驯养鸽子,与西域各方势力通讯。
当初陈家得了汗血宝马的消息能那么快传回荆城,便有这些信鸽之功。
她言辞真切,元令辰并未推辞,顺手就接了过来:“待我到了京都,定然给您去信。”
“那我们便不多送了,一路小心。”
陈昱玄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令辰妹妹,你就要去京都了,往后可还会回来?”
“往后许是要来通州,你若得了空,可与伯母一道来通州寻我。”
这本也是她与韦氏约定的,并不是独独对他说的,可陈昱玄不这么想,只觉得元令辰让他去通州,对他便与旁人不同的。
欣喜地拉着她,让她去信时也给他写几句话。
元令辰本想解释,飞鸽传信带不了太多话。
对面的陈昱玄已敏感地感觉到先头一辆马车上传来的不悦目光。
他抬眼看去,缩了缩脖子:“令辰妹妹,你这弟弟,太凶了些。”
元令豫与陈昱玄一直有些不对付,确切地说,是元令豫单方面对陈昱玄含有敌意。
陈昱玄为此吃了他不止一次亏。
后来每次见着元令豫,便都有些发怵。
元令辰看出他是真的害怕,回头看了眼那辆马车:“我弟弟还小,对你并无恶意,你切莫多想。”
“他已不止一次对付我了。”他是早就想告状的,只是那人不仅欺负他,还威胁了他一番,说他若是说出去,便要加倍对付他。
还说什么他们是嫡亲的姐弟,她定然不会为了外人让弟弟不高兴。
他原本还不信,可那人真是太可怕了,他不得不暂时屈服。
如今即将分别,他也不怕被报复了,巴拉巴拉地将往日里受的委屈一股脑说了,末了还气哼哼地添了一句:“他还不让我叫你婵儿妹妹,说我是外男,不得直呼你小名。”
元令辰这才明白,为何原本总喜欢往她家跑的人在后来极少上门了,哪怕在陈家和韦家遇上,他也有些避之不及,本以为是他忘性大,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在。
这种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她本不想掺和,但见着陈昱玄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叹气:“此事我会去问他的,若真是他所为,自会有家规等着。”
陈昱玄听到家规二字,忍不住抖了抖:“家规还是算了,令豫弟弟年岁小,受不得那些。”
他自小就受过不少家规的,知道家规的厉害之处,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元家的弟弟那么小,哪怕顽皮一些也是天性,若因此吃了家规,还让他过意不去。
他并不知,元家的规矩,并不全是那等皮肉之刑,若她弟弟真犯了错,她祖父母与她娘都不会姑息的,但说要因此被打,倒也不至于,可她无意给陈昱玄解释,只是点头应了。
“那你们何时搬至通州?”
此时他也顾不得元家那个可怕的弟弟,一脸期待地看着元令辰。
他其实并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只是多年之后,回想起此情此景,他才知道,在元令辰客居荆城的这两年,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如今还不知,但应当不会太迟。”
陈昱玄还未松口气,身后又有一辆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车辕上宋青衡将缰绳一扔,跳下车来。
元令辰觉得诧异:“你们也打算离开?”
宋青衡点点头,笑道:“如今天下初定,京都那边也有不少事要办,本也打算近期回程,正巧听女郎说起回程之事,便打算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知女郎意下如何?”
他话说的坦荡,人又已遇上了,她也不好推拒,只好点头应了:“能与你们同行,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说罢,又与韦氏告辞:“天色不早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我们便走了。”韦氏回身上了马车,待马车一动,透过微微扬起的车帘,看到了对面车上一个清冷卓绝的侧脸。
虽未见全貌,但她能肯定,此人绝非常人。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看着与元令辰寒暄的人,心底有一想法呼之欲出。
……
另一边,元令辰目送韦氏车队离去。
伸手招过扶风,轻声道:“你跟上去看看,他们若有麻烦便帮衬一把……”
扶风点点头,振翅而去,无声无息地落在韦氏的车顶,半合上双目,似睡非睡。
“宿主,你既然早就知道陈家那边要生事,为何不直接与她说?”
陈家那事其实他们早些日子就得了消息,它本以为宿主会直接告诉韦氏,可一直到分别,她都没有对韦氏说起,甚至任由他们母子送到了这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背主
元令辰走向马车,一边回复系统。
韦氏将陈昱玄看得太重,又岂会忍心将他作为诱饵?
也不会将他一人留在城中。
可他们若不出城,那边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便不会轻易出手。
与其让那些人隐在暗处,倒不如趁此机会一并引了出来。
她相信扶风的厉害,对付那些人绰绰有余。
两个车队渐行渐远。
元令辰与沈氏元令豫坐于一处,想到方才陈昱玄说的话,决定要与元令豫好生谈一谈。
“你为何对陈昱玄不满?”
“他太蠢,配不上你。”
即便这辈子他没机会,也绝不允许陈昱玄这样的蠢货宵想她。
“那他屡次在元家吃亏,也是你所为?”
“我是对他不满,可从未针对于他。”
元令辰点头,并未说话。
她其实是愿意相信元令豫的,作为前世慕容家的家主,他有自己的坚持,绝不屑在这件事上说谎。
可是那几件事,是在系统眼皮子底下,莫非它还能看漏了不成?
元令辰的迟疑让元令豫心头一紧,他转头看了眼并排而行的马车。
“有动机可不止是我一个。”
元令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撞上一道平静无波的目光。
“他们也不至于,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她所知的陆序,即便再小心眼,也不至于对付一个孩子。
而且听宋青衡说,他们家主子,已是轮回过好几世的人,论起岁数,比她都大上不少。
陈昱玄于他而言,也就是个普通的小辈,也没那个道理去作弄他。
她并没看到,另一边驾车的宋青衡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还偷偷看了眼身后。
他家主人,其实还真没那么大度。
……
此时天色已晚,韦氏一行人并未连夜赶路,而是寻了个陈家的庄子,在那里暂行歇脚。
打算翌日一大早,再赶回荆城。
她并不知道,她的随从里已有人被重金收买,只为要他们母子二人的命。
韦氏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疲惫,半靠在车壁上,闭目小憩。
马车自官道下来,拐入一条岔道,却在到达庄子前,停在了半道上。
“夫人,下来吧。”
韦氏清醒过来,心底咯噔一下,刹那间便明白了:“你们是陈昱宁的人?”
这些人本是她自韦家带来的陪房,一家人的身契都捏在她的手中。
此番出来给元家送行,出行前她是叫自己在外院的心腹挑的人。
想不到,那人的手竟能伸得那么长,连她的人都能收买。
韦氏都不用深想就能猜到,这些人早被那边的人暗中收买了,包括她那心腹之人,否则精挑细选了这么多人,又怎会全是心怀异心的。
韦氏紧紧抱着陈昱玄,强自镇定了下来:“你们以为,我母子二人横死在外,你们回去还能有命在?若就此退去,我还能既往不咎。”
“哈哈哈,夫人以为,我等若无脱身把握,能将您二人留在此处?”
韦氏与陈昱宁是他们要保护的人,若他们二人死了,随行的人却平安回去,便是死罪。
除非他们舍弃家人,就此逃亡,可这样一来,便成了逃奴,连户籍都不能有,被抓到仍是死路一条。
背叛的后果太严重,极少会有人选择弑主的。
韦氏本觉得他们不会如此,才放心地送了那么远。
只她真的低估了人心。
“能给你们做出这般承诺的,怕也只有陈敏中一人了,竟是他要弑妻杀子……”
韦氏握了握拳,脸上已沉得能滴出水来。
“夫人既然想明白了,不如束手就擒,我等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还能给您二人一个痛快。”
韦氏伸手拔下发间的金簪,紧紧握在手中。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以为陈敏中即便再不喜他们母子,都不至于对他们下此毒手。
所以对自己的陪房,并无什么防备。
想不到他竟这么早就对他们生了杀心。
此时的韦氏,已是知道自己并无生还的机会了,可即便陷入绝境,她也不会叫这等背主之人全身而退。
她捏紧手中的金簪,正要出去,却听得外面狂风大作,一道道刀剑入骨的声音响起。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
韦氏掀开车帘,就着昏暗的天色,看到了外面一地的尸体。
唯一还站立的人是一个容貌俊秀的白衣少年:“你们无事吧?”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韦氏下了马车,想对他行礼。
却被他抬手阻了。
“不过是受人之托,不必言谢。”
韦氏觉得奇怪:“却不知恩人是受何人所托?”
这般武功绝世,想来并非是常人,韦氏心中已开始洗漱与她有关联的人,想来想去,也不知哪一家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您方才送别的元家,是他们托我一路相送的。”
他本是想要立刻出手的,只是见着那些人并不大聪明的样子,三言两语就把指使自己的人泄露了。
便想着叫韦氏看清陈敏中的真面目也好,这样下起手来也不至于束手束脚。
他这般善解人意,也不知回去主人会不会夸他?
韦氏并不曾发觉扶风的思绪已飘到了别处,此时对元家已是满怀着感激:“原来竟是他们,可我原先并不曾在元家见过恩人……”
“我不曾出现在明面上,却不代表不存在。”
韦氏马上就懂了,似那般底蕴深厚的家族,也有明卫与暗卫之分,在明面上的反而逊色些,真正厉害的,就是那些隐在暗处的。
想不到元家竟也有这样护卫,她还是低估了元家的本事。
“那您跟着我们来了,婵儿可如何是好?”
“他们身边可不止我一人,没人能伤得了他们。”他扫了眼韦氏手中的金簪:“主人吩咐,需将您母子安全送回荆城,您若是需要,我也能留下帮衬一二。”
“烦请恩人将我二人送回陈家即可,婵儿那边也离不得人。”
韦氏也并非是那等无能的,方才被算计,也是有心算无心。
可此时她已是识破了陈敏中的真面目,便不会再轻易着了道。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将您二人送回荆城。”
“多谢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