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速之客
“那原先为何没有明说?”
“这个……”系统支支吾吾解释了半天,才算解释清楚。
原先没有机器人,她一个农女的身份,就算拿商城里的东西去售卖,也不至于肆无忌惮,那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但有了机器人又不一样,在外挂个商人身份,就可以无限地往外兑换粮食。
甚至开个遍布天下的粮号,都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就会彻底打乱市场规则。
元令辰听完,倒也不生气:“你说的不错,若是没有钱洄,我就算拿商城里的东西去卖,也只会少量卖,否则便如同稚子持金于市,难免惹祸上身。”
但有了钱洄又不同,以钱洄的能力,旁人对他根本束手无策,杀不了,抓不到,就连跟踪都做不到,她的作用就会永远隐藏下去,这样一来,拿多少粮食出去全凭她的自由。
因为钱洄永远不会背叛她。
“所以这个规则其实是一种交换,宿主,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么,也不至于,只是下次我不希望你再背着我自作主张。”
其实换作是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系统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可她不喜欢别人背着她给她做决定,这种感觉并不好。
“宿主,我错了,我原本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元令辰的神色缓了缓:“这次还是要谢谢你,有钱洄在,我就能少走很多弯路。”
“真的吗?只要你高兴就好。”
元令辰笑了笑,转身对着钱洄道:“钱洄,我给你几个方子,你将方子卖了也好,自己去做来卖也好,积攒出一笔银钱来,定期帮我送一些食材。”
说完她微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极为要紧的事,你亲自北上,去那战乱之地,于流民之中,帮我招揽一批人来,暗中培养,教他们兵法谋略,时机成熟,送他们去靖王军中。”
系统乘机插嘴道:“宿主,你若是好生做任务,兑换一本最便宜的功法,给了那批人,到那时以一敌百不在话下,这样也能避免人手折损嘛……”
元令辰有些惊讶:“你不是说那功法并不能让人拥有武力?”
“那都是以华夏的标准衡量的,在你们这里,一本最普通的功法,已经能让人拥有不俗的武力了。”
“如今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那功法最便宜的都需要百万能源点,短时间内,她也做不成那些。
钱洄领命去了,元令辰也不在外多耽搁,转身回了家。
而元锦安正和陈氏提起刚才路上的遭遇:“……我见着他目光清正,不似那等奸滑之辈,便想着将香蕈给了他也无妨,随后他又说起,往后我家中有了山货都卖与他,我又想着,毕竟萍水相逢……”
“我倒是觉得,你跑太快了,还显得做贼心虚,若是我,就先应了下来,此后每次给他个一斤两斤,他又哪里料得到我们次次能有那许多……”
元锦安挠挠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尽快摆脱了他,还有你看看,这银子可是真?”
陈氏拿了银子:“我哪知道这银子是真是假?我活了大半辈子,这才是第二次看到银子呢。不过看上去倒是和上次的一般无二,想来应该不会有假。”
正说着话,就听院子外面有人喊门的声音,陈氏忙将银子收入怀里,脚步匆匆出了门。
见着来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可面上还是带了三分笑。
“原来是褚家妹子,快里面请。”陈氏虽是笑着,心里却是忖度起了褚母的来意。
她女儿和褚墉的婚事是在三年多前定下的。
原本约定她女儿年满十五就成亲,可没几个月,褚父就病逝了。
褚墉是读书人,需要为父守孝三年。
如今眼见着褚墉要出了孝,褚母却亲自上了门,这怎么想怎么有些不对。
若是要商议婚事,显然还没到时候。
而且,看着褚母的脸色,也不像是来商议婚事的。
倒更像是来寻麻烦的。
想到这里,陈氏心里也是沉了沉,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起了来意。
谁知褚母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听闻宝珠落了水?还是在夜里落了水?”
陈氏笑意敛了敛,那天的事她也曾私下打听过,那一日褚墉还在县学,显然不可能跑到上元村和女儿见面。
所以那事就是元令覃捏造的,就是为了引她女儿出去。
可这会她也不能说女儿是为了和褚墉见面才出的门。
不管是如何,女儿夜里独自出门就是不对。
褚母若是要以此做文章,他们也是理亏的一方,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
就见元令辰自外面进来,她先是和褚母见过礼,在对方爱理不理的眼神中,怯怯地开口:“褚家祖母,那次的事全怪我,是我夜里贪玩跑出了家门,小姑是担心我安危,才出去找我的。”
她扯着衣角,满脸的不安。
这一番表现让陈氏很是吃了一惊,她的孙女素来是理智冷静的,她还从来没见过她表现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许是已经习惯她成熟了。
这会她突然变回一个孩子,反倒让她觉得不适应。
不过,元令辰的话倒是让她眼前一亮,是啊,那天夜里知道她女儿落水真相的,就只有他们一家和元令覃,可元令覃已是死了。
那就是死无对证,孙女还小,即便是贪玩些也是孩子的天性。
可若是她女儿传出与人私会的丑事,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这一刻,陈氏对元令辰是既感谢,又愧疚的。
即是感谢她为元宝珠解围,又愧疚她为元宝珠做的牺牲。
此时的陈氏百感交集,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褚母:“是啊,这孩子贪玩些也是常有的事,你看我三叔那孩子,当初不也是贪玩跑出去,也多亏了家里人发现,才将人找了回来……”
陈氏正要将话题扯开,就见褚母已不耐烦地拧起了眉:“不管如何,落了水受了寒,就要有碍子嗣,我们褚家三代单传……”
话说到这里,陈氏也明白了,人家是来退婚来了。
“我们宝珠虽是落了水,可已是好全了,族中疾医都来看过,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那疾医也看不了所有病症,说不得是有什么隐疾没有看出来呢。”
陈氏心底涌起一股气,被她死死按下去,她知道女儿不能这样被退婚。
可是褚母不请自来,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半刻,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三十一章 那姓陆的
元令辰知道她是关心则乱,以至于乱了章法。
殊不知她越是这样,越是会被褚母抓住话柄。
可惜她只是个孩子,却是不好出这种风头。
就在这时,一道绵软的女音自门外传来:“褚家叔母有所不知,我们元家耕读传家,只是重规矩不过,婚姻之事,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定亲的时候,是请了冰人,写了婚书的,如今要退婚,怎么能绕过冰人不明不白将婚退了?”
褚母正得意,听了这声音不由得恼怒。
此事说来也是她理亏,若真是请了冰人,说明了缘由,那他儿子的名声可要有了瑕疵。
少不得要背负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她儿子正在紧要关头,如何能有这污名?
倒还不如两家人自己换回庚贴,神不知鬼不觉,待到她儿子出了孝期,选上了官,即便传些闲言碎语出去也再无妨碍。
如今却是不行。
这时她心里对那多嘴的人恨得不行。
一转身却见外面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扶着肚子进了门。
正是在房中将养的沈氏,褚母身后的陈氏已是大步向前将人扶住了:“你都快生了,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歇着。”
“娘,我这快临盆的身子,久坐不好,偶尔出来活动一下更利于生产。”
陈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听她孙女这么说过,便不在多言,亲自扶着沈氏进来。
元宝珠本是在蚕室里照看将要孵化的蚕卵,因是今春第一批蚕,她不得不更尽心些。
因而即便听到未来婆母上了门,她还是将手头的事情做完才合上蚕室的门出来。
才到门口,就听到褚母尖刻的声音,她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我听闻你这儿媳是用一亩田地抵回来的?一同回来的还有个孙女,就是她?”
褚母说着话,一边还斜眼看了元令辰一眼,面露不屑:“不过是个赔钱货,竟也值得一亩田地?”
“毕竟是我家的家事,就不劳褚家妹子费心了。”
“怎么就不关我家的事?你家女儿嫁来我家,若也能陪嫁个二十两银子,那这婚不退也就罢了。”
陈氏被气得说不出话,只听得褚母继续道:“你这孙女不是要卖身?依我看,不如就让她去卖身好了,卖身银子赎了田地回来,那嫁妆银子不就有了?说不定去了外面还能攀上个高枝,那样一来,也算是你们祖坟冒了青烟。”
陈氏气得冷笑出声:“哼,我倒还想着你打什么算盘?竟是起了这么个见不得人的心思。”
“你们若是自惭形愧,那就主动退了亲,还能给自己留些颜面,若是不想退,那就拿了二十两银子当陪嫁,我还能勉为其难地让她进门。”
“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敢提这般条件,真以为你那儿子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要上赶着倒贴?你不如做梦还来的快些。”
褚母面含得意:“你还不知道吧,墉儿已被大人物看中,要举荐他为官呢,这一朝进了官场,那就是鱼跃龙门,与你们这些泥腿子自然是天壤之别。”
陈氏冷着脸嘲笑:“做官?他一无功名在身,二无祖宗余荫,竟能被举荐为官?”
一旁始终未曾说话的元锦安终于憋不住气了:“要退婚?可以,你去叫了冰人来,我们今日就将婚事退了。”
请冰人,褚母自是不愿:“我两家自将婚事退了,也不必劳烦冰人,且自行换了婚书,也就罢了。”
“若想要退婚,必须要当着冰人的面,由冰人注明退婚缘由,我女儿,绝不能不明不白被退了婚,若没有个说道,即便告上公堂,我也不惧。”
元锦安说话强硬,倒真把褚母唬住了,见达不成目的,只好含怒而去。
“且给我等着,迟早有让你们后悔的一天。”
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面色难看的元宝珠,理都不理,别过脸就出去了。
屋里的陈氏松了口气:“可算将人打发了。”
“她定还会再来的。”
元锦安长叹口气:“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当初他们和宝珠定亲,全是将我们当成了踏脚石,如今一朝要登天了,自是一脚将我们踢了。”
当初他和褚墉父亲交好,在儿女小时口头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褚墉常往他家走动,被族中一个叔公看中,破格让他进了元氏的族学读书。
他们那族学仅有一个先生,也并无世传的典籍,只能教人囫囵识几个字。
可即便这样,在附近乡里,也是独一份的。
直到后来,元氏族中再无东西可教,褚墉才算是从族学离开。
听着元锦安的解释,陈氏也是咬牙切齿,但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道:“那三年前,他们又为何与宝珠定亲?”
“当初他们到处找门路要将褚墉送入县学,也是我不好,多嘴说了句锦知和县学先生有旧,他们便起了心思。”
陈氏已是怒极:“难怪那褚墉自入了县学再不曾登过我家的门。”
“褚墉野心勃勃,一心要入朝为官,可他一无背景,二无功名,最多也就在县里谋个胥吏的缺,若是往常,能做个胥吏已是祖上积德,可如今这个世道,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啊。”
他虽不知外面到底如何了,可光看着日益高涨的粮价,也能知道,外面的形式怕是越发不好了。
何时会波及到京都无人知晓,左右不过是迟早的事。
元宝珠在外面听完他们的对话,跨进了门:“爹,娘,这亲退了就退了,名声不名声,都是虚的,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了,立个女户,供养你们到老。”
本朝的确是有女户这一说法。
女儿若是立志侍奉父母,一辈子不嫁人的,是可以立女户。
并且待父母过世,她的兄长侄儿也有义务供养她到老。
原先她同意去江边见褚墉,也是想与他说清楚,将婚退了,免得时日长了,越发掰扯不清。
元令辰倒是没想到她小姑竟会有如此果决的一面,便附和道:“褚墉并非良配,退了婚,再好不过,小姑才十六,哪里非要那么早嫁出去?况且,只要我们日子过好了,还怕养不起小姑吗?”
前世她同样是孤身一人,几十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并不觉得孤单。
元令辰孩子气的话将陈氏逗笑了:“婵儿,你还小,自是不知女子这一生,总要寻个人过日子,若是孤身一人,难免无依无靠,死后也无后代香火。冷冷清清一座孤坟,该有多冷清?”
元令辰心道,这人一死自然万事皆休,哪里还管的到身后热闹还是冷清?
这时系统忍不住开口:“宿主,其实有些精神力强大的人,死后是可以在世间存在的,只是旁人看不到而已。”
便如那姓陆的。
宿主死后,他也死了,有那香火鼎盛的皇家陵园不去,非要和它宿主同棺而葬,甘愿当个孤魂野鬼,竟是连皇室香火都不要了。
第三十二章 事有蹊跷
彼时它刚帮宿主凝聚好精神力,打算带着宿主重生,不想会被那人纠缠住。
那时时空通道已经打开,一秒钟都耽搁不起,只好带着他一同来了。
那时宿主正在浑浑噩噩之中,并不知道这一切。
它也不敢跟宿主说。
若是叫她知道,怕不得跟它同归于尽。
要知道它那宿主对姓陆的可没有半分好感,前世的后半辈子可一心想要摆脱了那人。
甚至不惜将计就计,成功地弄死了自己。
就这样那人还以为它宿主是被奸人所害,还将朝中势力来来回回清洗了好几遍。
闹得人心惶惶,朝局动荡不安。
即便它是个系统,也惹不起那个狠人啊。
两方都不能得罪,只好默默将自己当成个瞎子聋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只希望宿主得知真相的时候,不要太过愤怒才好啊。
此时的元令辰并不知道系统心里的小九九,这会她想到一事:“你看看褚墉那个娘离开我家之后去了哪里?”
系统正心虚着,自然元令辰说什么是什么,麻利地打开了定位功能,很快就回复道:“她去见了王秀丽。”
“这么说来,这事又和王秀丽脱不了干系?”
……
此时的王秀丽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系统看在眼里。
她刚开了门,将褚母迎进家门,头上包了块绢布,只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
可进门的褚母还是问到了一股难掩的恶臭。
像是从王秀丽头顶散发出来的,她有些嫌恶地捂住了鼻子,狐疑地看向王秀丽的头顶:“你这是怎么了?”
王秀丽下意识地用手去碰自己的头,前后摸了摸,见那头巾并没落,才松了口气,状似无意地道:“没什么,最近这段时日身子有些虚,受不得风,这才将头包了。”
“原来如此,我本还听说,你们上元村有人遭了报应,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见了你还以为那遭了报应的是你。”
褚母的话意有所指,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王秀丽心中不快,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她周旋:“我叫我娘给你带的消息你收到了吗?”
褚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若非收到了你的消息,我也不至于费力跑那一趟。”
“那婚可曾退了?”
“他们坚持要请冰人,不肯不明不白被退婚。”说起这个,褚母面上更露了三分不虞。
“那岂不是更好?到时宣扬得人尽皆知,没脸的不还是他们?”
“那可不行,墉儿正得了先生赏识,已是引荐给了上头的人,若不出意外,很快能在县衙谋个缺,哪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这种事?”
“要是等褚墉谋上了缺,那边不肯退婚又该如何?”
“你说得是,我们墉儿那般出色的人,可不能娶那么一个农女,平白给他丢了颜面。”
“你不如将元宝珠落水不孕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到时再退婚,只道褚墉并不知情,全是你为了褚家能延续香火不得已而为之,到那时,你还能从中得个慈母之名。”
王秀丽的话正中了褚母下怀:“这话虽是不错,可这毕竟是一面之词,旁人如何会轻信了?”
“众口铄金之下,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秀丽见她还是摇摆不定,起身至箱笼里取出一贯钱,塞在了褚母手中。
褚母忙将手一缩,竟是连推都不推就收下了。
这些年为了儿子读书,她已耗尽了家财,也亏得儿子写了一手好字,去寺庙里接了个抄经的活,日以继夜地抄,才堪堪凑齐每年的束。
此番要上下打点,她正不知去何处筹集银钱,这会看到王秀丽拿出来的一贯钱,眼睛都要直了,哪里还想得到推脱?
元令辰看到这里,不由得沉思起来,直到系统出声:“宿主,你怎么了?”
“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
“元锦宁和阴氏都是掌控欲极强的人,他们家里大部分银钱是被元锦宁把持,另有一些细碎的银钱也被阴氏握在手里,平日里除了对元璨之手松一些,对着王秀丽并不见厚待,你说王秀丽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
系统回忆了之前发生的事,倒真的发现一些蹊跷之处:“会不会是元璨之给她的?”
“元璨之此人,和元锦宁一样,自私自利,哪怕被王秀丽笼络住,也不会将钱财交给她保管。”
“或许是嫁妆呢?”
“一个普通农户之女,哪里来那么多嫁妆?”
这回系统也犯了难:“那会是什么原因?”
元令辰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之前,我一直怀疑,王秀丽对我娘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不似普通妯娌之间那般的针锋相对,倒更像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虽然她没有直接置她娘于死地的行为,但很多作为都像是要他们生不如死一般。
先是对原主下手,让她重病一场,魂归九幽,幸好是她来了,否则身怀六甲的沈氏不一定经受的起丧女的打击。
又买通元令覃害死元宝珠,让她们在那个新家再无容身之地。
再是散播谣言,说她娘肚子里那孩子是个不干净的孽种。
如今又将褚家人搬出来,要搅得他们家宅不宁,到那时,怕是又有新一波的流言要出来。
“你的意思,是背后有人指使?可是你们只是一个普通农户人家,谁会吃饱了撑的花那么多功夫对付你们?”
“不是对付我们,她的首要目标,应该是我娘,而我只是顺带的。”
这时也沉思起来:
“普通的妯娌之间或许会有争执,或许会互相敌视,也有的会一时冲动互相攻击,但似这般死咬着不放的,的确少见,再加上她出手阔绰,这又是一个疑点,如果大胆假设,那她会不会是受人指使?而指使的那个人,应该身份不低,至少身家不会太薄。可是那人指使王秀丽害人的动机呢?任何仇恨都不可能平白出现的吧?”
“那就要问问我娘了,她的身世来历,到底有何蹊跷之处?”
元令辰扶着沈氏回房,关上房门之后,斟酌了措辞,试探了几句。
果然见沈氏神色复杂。
“婵儿,怎么忽然好奇娘的身世来了?”
元令辰将目光转向桌上的绣帕:“这样的绣活不是普通的农女绣的出来的,而且我见娘有些举止也不是普通农妇所能有的,倒更像是大家族里精心教养出来的。”
她娘长期被阴氏磋磨,看似磨平了棱角,但心中仍有一股傲气在,那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轻易磨灭不了。
虽然已被隐藏得极深,但偶尔还会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半点,就比如方才对着褚母,她的言辞虽然客气,但从中也是暗藏机锋。
从某些细节上看,她这个娘或许不如表现出来那么简单。
此时的沈氏面色并不好看,透着些苍白:“婵儿既然问起,娘自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第三十三章 沈氏来历
“二十二年前,先帝临终托孤,娘的祖父,你的曾外祖受命辅政,官封中书令……彼时幼帝年不过五岁,皇太后性子绵软,虽垂帘听政,却无太多主见。那时各路藩王已见反意,你曾外祖为稳定民心,推行新政,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
“十年之后,幼帝亲政,你曾外祖急流勇退,请求告老,可三次上疏都被驳回,直至一场急症病逝……”
沈氏停顿了片刻,眼底已闪现了泪光。
“你曾外祖头七未过,沈家就得权贵群起攻之,不久,就被判抄家流放,你外祖病逝于流放途中,外祖母自戕而亡……只有我因久居深闺,无人识得,被你外祖派人送出京都,托付给了一位好友。”
说到这里,元令辰已猜到她娘说的是谁了,梁朝最后一位治世能臣沈霁,在史书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可惜,身故之后遭奸人攻讦,沈氏满门尽被牵累。
直到了新朝建立,沈霁的故旧门生往来奔走,才帮沈霁正了名。
可那时沈氏满门只剩几个旁枝,再不成气候。
不过,史书上倒不曾记载沈氏有女幸存了下来。
“那家人是……”
“胤阳贺氏。”
元令辰心中也是一惊,难怪那家人敢收留罪臣之后,胤阳贺氏也是百年世家,其势力虽比不上高昌陆氏,但同样不容小觑。
“那后来呢?”
“贺家人只对外将我当成失散多年的女儿,倒是尽心尽力,与族中女郎一视同仁,并不见偏袒。”
那是沈氏遭难之后,过得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险些让她忘了昔日仇恨。
“我那时年少,并不懂什么韬光养晦,在贺氏族学之中,渐渐展露了些声名,却因此遭了贺家女郎们的排挤。”
“直到那次,我出门拜祭亲人,有人买通了车夫,竟要将我卖到那等腌瓒之地,被我侥幸识破,趁其不备,逃了出来。后来遇上了你爹,被他所救。”
说到这里,沈氏露出些许羞赧之色:“那时我见你爹老实本分,阴氏虽是刻薄,但相比世家内宅中人反倒显得无甚心计,便想着,不如隐姓埋名做个农妇,却不想没过多久,就被贺家人找上了门。他们见我坚持留在上元村,便失望离开了,此后也不曾再有往来。”
“那时您来历不明,元氏族中哪敢轻易收留你,怕是因此报了官,然后才被贺家顺蔓摸瓜寻了上来。”
沈氏点点头:“正是如此,那时的我不谙世事,将一切都想简单了。”
“您当初为何不回去查明真相,报复一番?”
“害我之人纵然有再多不是,她家长辈却未曾亏待于我,也曾救我一命,有过收容之恩……我若回去报复,难免搅得家宅不宁。又如何能对得起他们一家人对我的关照?”
她不是不恨,而是不能。
所以才选择远远避开,只是她想不到,那人早知她零落成泥,还不肯放过她,一心要将她碾进尘埃才肯罢休。
“这些年,您可曾后悔?”
沈氏摇摇头:“虽有过不甘,但有了你爹,有了你。”说着摸了摸肚子:“还将有他,我并不后悔。”
元令辰总觉得后面应该还会有事,但沈氏这里已问不出什么,只好将疑问放在心底,留待日后慢慢查探。
元令辰自房里出来,系统又忍不住出声:“这样看来,幕后之人应该就是贺家人了。”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王秀丽还要再留吗?说不定能等到幕后之人派人过来。”
“王秀丽只是个小人物,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那人都不大可能在她身上花心思,她注定是个弃子,不过,我们从中倒的确可以做一番手脚。”
“你想怎么做?”
“王秀丽如今已是技穷了,翻不出风浪来,暂时倒不用去管她,你先帮我盯着她,我们先帮小姑把褚家人摆脱了。我担心时日长了,横生枝节。”
褚墉担心自己谋上好差事,他们这边不肯退亲,她还担心他们种香蕈的法子传出去,褚家不肯退亲。
毕竟褚家如今也就是面上好看,正是缺银钱的时候,一旦得知他们家中能赚银钱,且日子一日好过一日,他们会肯罢休吗?
到时怕即便退婚也要被他们咬下一块肉来,没的便宜了他们。
如今既然是双方都想退婚,那倒还不如顺水推舟,但这背信弃义的名声谁都不想担。
便只能各凭本事,看谁技高一筹了。
另一边的褚母自王秀丽那里出来,去了村里一位尚说得上话的妇人处坐了坐。
三言两语之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和元宝珠的婚约,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元宝珠落水时受了寒,已不能生育的意思。
谁知,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那人摆手阻了:“这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褚母浑然不在意,还十分理直气壮地反驳:“这哪是无凭无据的事?她落水一事人尽皆知,这般冷的天落了水,不得受了寒?听闻她还大病了一场,是不是亏了身子不是明摆着的?”
若是往常,她说出这样的话,那妇人即便不赞同,也会客气地附和几句。
今日却大为不同,她话音还未落下,那人就开口赶人:
“今儿个我身子不大爽快,也不虚留你了,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族中那些人的惨样可是历历在目,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再传些不着边际的话。
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招祸嘛。
褚母被那人推出门,心里还觉得有气:“哎,话说得好好的,你怎么赶人呢?”
那人闻言,也拉下脸:“我是为你好,今儿这话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就当做没听到,出了这门,可再不能传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真的会有报应临身的。”
褚母闻言:“怪力乱神之说,也就是你们信,我们墉儿可是读书人,我可不信这些。”
就在这时,自隔壁传来一阵哀嚎,这声音凄厉,也不知里面的人受了多大的折磨。
褚母听了心中陡然冒起寒意:“你这隔壁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就是山神给那些乱嚼舌根之人的报应。”那人说完这句,口中念念有词地进门了。
隐约听到山神勿怪,并非有意什么的。
褚母只好悻悻地走了,本是想就此离开,想想还是不甘心,又接连走了几家,但也无人敢顶着风帮她说话,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几天族里那些遭了报应的日日在家干嚎,听到的人都觉得心有戚戚,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腾出事情来?
褚母无功而返,却不知元家人同样也在谋划着退婚。
第三十四章 珠胎暗结
吃过午食,陈氏面色沉沉地道:“方才我一出门,就有人给我传话,褚家那个四处宣扬宝珠落水不孕,企图以此逼我们退婚呢。”
陈氏在族中也有几个说的上话的老姐妹,有人得到消息,偷偷给她递了话,让她事先能有个防备。
“这婚自然要退,但该怎么个退法却是该由我们说了算。”元锦安沉着脸道。
“他们要想找我们的错处,我们同样可以找他们的错处,据我所知,如今县学里读书的风气并不好,若是以此入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沈氏一手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动静,一边给公婆出主意。
陈氏一听,倒真的认真考虑起来:“这事倒是可行,信之在县里也有些朋友,我就叫他走一趟,仔细查一查。”
元令辰坐在一旁,并没有发表意见。
只是在离开之后,暗中交待了系统:“你能联系上钱洄吗?”
“可以给他传讯。”
“我担心四叔那些朋友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消息,你叫钱洄时刻关注,关键时刻助他们一臂之力。”
正和系统说着,就看到吃了午食的禾山腆着肚子在蚕房外边走来走去。
元令辰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伸手招过了它,在它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它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并用前爪拍了拍胸脯,表示一定会将事情办好。
元令辰自然放心,前几次叫它去下药,可都没有办砸过,如今这事可比下药简单多了。
相信它也不会出了岔子。
“宿主,你为何叫禾山去偷元锦宁的银钱?”
“元锦宁少时贫苦,后来又被金氏辖制,纵有田地,经手的银钱却是极少,待金氏病故他才找到机会掌管了家中钱财,故而对银钱看得极重,你说他要是发现家中银钱少了,会不会大动干戈?”
“那自然是会,恐怕王秀丽和他们的矛盾会提前爆发,可你刚才不是说不管吗?”
“我见禾山常在蚕室外徘徊,便想着给它找些事做,顺带也给王秀丽寻些麻烦。”
王秀丽说到底只是一颗随时都会被遗弃的棋子,还不值得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不过顺手而为的麻烦她乐意给她寻一些,至于元锦宁一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人,给他们找点麻烦,也给旁人添点乐子。
“你是担心蚕种万一出了问题,你家人会迁怒禾山?”
“迁怒倒不至于,只是往日的喜欢就要打些折扣了,这些麻烦能避免还是要避免。”
“这你可以放心,蚕种不会有问题,恐怕还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系统本以为元令辰听了这话会高兴,却见她面上并无太多喜色:“就怕是过犹不及。”
就她本身而言,会的东西就不少,随便拿一样出来,都能让家里上富贵日子。
只她一直在压制着,就是因为家中底气不足,表现得过于抢眼反而惹祸上身。
禾山的能力她一直没有去挖掘,并非是忘记,而是刻意为之。
它的能力太过逆天,很容易遭人觊觎却是不宜表现得太过高调。
“禾山是一种灵智很高的异兽,它必是不甘于平凡的,这些日子,你始终没有真正用上它,它着急也是在所难免。”
元令辰摇摇头:“它自第一天就打上了蚕种的主意,那天偷偷溜进去,怕是已经有了那个想法。”
那时知道它去了蚕室,她也没多想,这会系统提起,她倒是想到了。
“你看着它一点,不要让它表现得太过了,我们如今才是个农户的身份,锋芒太露并非好事。”
就在元令辰和系统说话的同时。
禾山已经偷偷爬上了元锦宁家的墙头,见着四下无人,飞快地窜了进去。
因它体型小,哪怕是青天白日,也无人注意它的身影。
此时元锦宁家中只有王秀丽在家,禾山趴在暗处仔细张望,见果然没有人,就顺着窗台钻进了元锦宁房里。
半晌,叼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出来,却没有马上回元令辰那里,而是在附近找了个草木旺盛的地方,四肢并用挖了个坑,将钱袋子埋了起来。
然后才一跃而起,一溜烟飞奔回去。
到了元令辰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
元令辰笑了笑,摸摸它的头:“辛苦禾山了。”
对于禾山将钱袋埋起来的做法,元令辰也是颇为赞同,虽然禾山动作敏捷,但自元锦宁家中一路过来,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如今这样倒是更为保险。
“宿主,那银钱就不去管了?”
“等入了夜再说吧。”
银钱自是要拿出来,只是毕竟是不义之财,她没打算自己留用,而是想着兑换成粮食,到了年成不好的时候,接济一下贫苦之人。
也算是劫富济贫。
却说此时,褚母一脸懊恼地到了家,却见本应在县学的褚墉面色沉沉地坐在堂屋里。
见褚母回来,忙起身迎出来,面色带着些急切:“娘,亲事退了吗?”
褚母摇头:“他们非要请冰人,光明正大地退了亲。”
褚墉闻言,顿时颓然:“这回怕是麻烦了。”
褚母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这话从何说起?怎么麻烦了?”
褚墉压低了声音解释:“我在县里结识了一个商户之女,她仰慕我才华,时常拿着银钱接济我,一来二去便熟识了,那次我得了先生夸赞,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如今她却是有了身孕……”
“什么?”褚母心里大急:“你怎么这么糊涂,无媒苟合这可是大忌,你们还珠胎暗结,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要是传出去,你别说是做官,便是县学都没有立身之地了。”
褚墉被她一通数落,心里觉得下不来台,但不得不耐着性子:“事已至此,还是想着如何解决吧,此事若是传出去,可不能善了。”
“那以你的意思就请了冰人去退婚?那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可若是不退亲,待那女子肚子大了更不好交待。
褚母想了想,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你说她时常接济你?”
“县学里开销越发大了,我家无恒产,只靠着抄书根本难以维持。”褚墉说起此话面露难色。
他自然不会说,县学里攀比之风盛行,原先他还耐得住性子,可到了之后,心里难免不甘。
后来使了心计,结识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商户女。
自此才算彻底放开了手脚。
此时褚母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涌现出一些希望:“那你可能叫她堕了胎?你毕竟到了选官的当头,若是传出不好的名声……”
褚墉摇头:“我还指望着他们出银钱帮我谋上那个缺呢,这时若是叫她堕胎,万一伤了身子,可就不好跟那家人交待了。”
褚母一想也是:“那我便想法子给你退了亲吧,我现在就去请冰人。”
可惜流言那招竟是用不上,否则,这污名怎么都不能由他们自己担了。
第三十五章 找上门来
褚家这边的对话,元令辰并不知晓,只因系统探测范围有限,褚家并不在上元村,故而无法监视到他们。
不过钱洄那边的消息倒是来得很快。
元令辰听了系统回复,一脸诧异:“孝期都还没过,就与人有了首尾?这褚墉胆子竟这么大?”
系统也是哈哈大笑:“是这么说,这褚墉可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孝期饮酒作乐,无媒苟合,珠胎暗结,这三个消息,不管哪一个放出去都能让他名声扫地。”
相对于系统的兴奋,元令辰倒是冷静许多:“这消息可是属实?他可才走了大半日,竟能查到那么多消息?”
这消息若是属实,那她对钱洄的能力就要重新衡量了。
“以他的速度,自上元村到县城,半刻钟都不用,剩下的大半日,他便在青楼楚馆,三教九流之地停留,得到了不少消息,那县学里学风早就歪了,褚墉在其中也算是有名气的……”
“有名气?”系统那古怪的语气让元令辰意识到了不寻常。
“褚墉家中贫穷,并不是秘密,可自去岁起,出手突然阔绰了起来,又时常同一商户女有来往,这有心人一猜,就猜到了其中关节,私下里还有人传他自甘堕落,甘愿沦为商户女的裙下之臣。”
“那女子怀孕之事旁人可是知晓?”
“这倒是无人知晓,钱洄在那地方略一打听,就知道了是哪一家,随后潜进了那家内院,这才打探到那女子怀孕的消息,马上就将消息传了回来。”
“你叫他将那消息散播出去。再将褚墉有婚约的消息告诉那家人,就说褚墉孝期将过,不日就将正式上未婚妻家提亲。”
“这样一来,那商户女日后也没有脸见人了。”
“且不提她知不知道褚墉已有婚约,只看她与孝期男子苟合,还有了身孕,就知她不是那般看中脸面之人,自己都不要脸面,我们作为旁人还能强塞给她?”
系统顿时没了话。
不过马上它又来了精神:“宿主,褚家人带着冰人来了,刚进了上元村。”
“你再和钱洄联系,让他速速回来,我要当面将褚墉的面皮扒下来……”
此时已站在村口的冰人也是颇为不满:“这好端端的亲事怎么就要退了?宝珠都十六了,要重新议一门亲事可是不容易。”
她对褚家人的做派十分看不上,若要退婚,早该退了,耽误了人家姑娘三年,才提出要退婚,放到哪家都是没理的。
“元宝珠半夜出门落了水,伤了身子,我们褚家就墉儿一根独苗,可是耽误不起。”
“宝珠落水的事我知道,他们族中的疾医看过已是好全了,伤了身子不过是以讹传讹,你怎可轻信这些?再说,褚墉他爹去世,宝珠可是等了近三年,眼见着将出孝期,可以谈婚论嫁了,你们又要退亲,你叫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自处?你们今日若是执意退婚,传出去可不是好名,今后也没有哪家姑娘敢和你们议亲了。”
“这事我都和他们商量好了,双方都自愿退婚。”褚母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没底,她担心元家人出尔反尔,等她请了冰人过去,他们又反悔。
毕竟她们墉儿是要入朝为官的人,那家人就是一家子农户,到时若是死巴着他们家不放,就有些麻烦了。
褚母心中还在做着美梦,并不知道,以褚墉的身份,一无功名,二无余荫,除非有人出大价钱帮他买个无实权的官职,否则最多也就能去县衙里谋个胥吏的职。
而官和吏是有天壤之别的,为胥吏者,终身只能当个胥吏,能从胥吏升上官的,除非有天大的机缘,否则根本不能实现。
在农户人家,知道这点的并不多,很多人都以为当上了胥吏,就一步踏上了官途。
即便是那冰人,在知道褚墉即将为官时,说话的语气也轻了不少。
显然也是怕给自己招祸。
待到了元家,褚母上前喊门。
见了开门的陈氏,当先道:“方才说好的请了冰人就退婚,如今冰人已是来了,你们不会反悔吧?”
陈氏冷哼一声:“我们自然说话算话,可不似某些见利忘义,背信弃义之人。”
那冰人一听这话,不由得吃惊,这可和褚家人说双方自愿退婚不大一样啊,明摆着是褚家单方面逼着人家退婚。
可如今双方已有了共识,她也不好再说其他,在她看来,这褚墉虽说前程似锦,可从品行上看,却并非良配。
且看他如今衣着配饰,明显不是农户人家负担得起的,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褚墉是移了性情了。
还有褚母这一朝得势,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样子,谁家女儿嫁进他们家都要倒霉。
这时的她也在心里下了决心,这褚家日后再要说亲,她也要离得远些才好,省得推了人家女儿入了火坑,还平白砸了自己的招牌。
褚母带着冰人上门的事不少人目睹了,也有人想到之前褚母在各家说的话,猜到他们是来退亲的。
因这也是大事,元令辰四个伯母来了三个。
至于二伯母吕氏,自元令覃死后,就病了一场,病愈之后,连带着二房一家,都再没有登过他们家的门。
便是几个伯父家,都不再去了,明摆着是要和他们断了往来。
陈氏和元锦安虽然叹气,但也不拿自己热脸贴他们冷屁股,果然就如同先前说的那般,当是没这个儿子。
这会元宝珠退亲这么大的事,其他三房都来了,就他们一家不见人影。
陈氏也是冷了心,彻底不闻不问,只当没这一家人。
这边褚母见着元家人浩浩荡荡挤满了一屋子,心里也是发虚,原先想好的狠话也不敢再说了。
只得和和气气地催着冰人赶紧将事情办了,他们好早些回去。
冰人看了看元家人脸色,见陈氏点头,便也不再耽搁,正要说话,却见外面一阵哗然。
人群让开之后,见着一个陌生女子捏着帕子进了门。
见着屋里站在褚母身后的褚墉,那女子眼前一亮,含羞带怯地喊了声:“褚郎,你,果真在此。”
这话一出,便是傻子都看得出他们关系匪浅,再看褚墉一脸遭了雷劈的表情,旁观者的心里顿时跟明镜一样。
只有元令辰,在系统的狂笑声中,低下了头。
第三十六章 褚墉被打
褚墉一见此,便知要遭,马上别过脸,一脸冷漠:“你是何人?”
可是为时已晚,他方才第一眼见到那女子时一脸震惊的表情,已经让在场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加上那女子听到他的话露出的伤心欲绝的神情,更是让人义愤填膺。
“褚郎,你竟问我是何人?”
她用帕子抹了抹眼泪:“你伸手问我要银钱的时候叫我卿卿,当初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时候,你说过要娶我为妻,如今竟问我是何人?”
“胡说八道,我何曾伸手问你要过银钱,何时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褚墉一边说话,一边暗中给那女子使眼色。
只是那女子光顾着伤心,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给的暗示,她一手指着褚墉腰间的玉佩。
“这玉佩是我自萃玉斋买的上好白玉,花了生绢五百匹,还有你这身衣裳,都是用的上好的缎子……都是我一手筹备,你都忘了不曾?”
这时原先面无表情的陈氏开了口:“你是哪家的女郎?莫非不知褚墉已有婚约在身?”
“我是城南赵家的,是褚墉主动找上我,我并不知他已有婚约在身……当初醉酒之时,他还指天发誓会遣冰人上门提亲,我迟迟等不来,今日才知,他原是早有了婚约……我本不欲纠缠,此次前来,只是问一问,我那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安置?”
此言一出,自然又是一番轰动。
周围毫不掩饰的目光让褚墉羞怒交加:“你疯了吗?你自己的名声不想要了?”
他只愿眼前这人能知些廉耻,此时改了口,还能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只他不知,眼前这人已不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商户女了,她此行就是为了揭穿他那伪善的真面目,又如何会听他的话行事?
“我与人未婚先孕,哪里还有名声可言?此来只是为了要一个公道。”
这时人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响,褚墉正待出言反驳,却见人群里冲出来一个半大小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上来就对着他的脸挥了一拳。
褚墉被他打了踉跄,正待发怒,却听那少年一通抢白:“好你个褚墉,竟然这般欺辱我小姑,你当我元家无人吗?”
这时,又从人群里跳出几人一拥而上:“不错,你做下这等荒唐事,竟还想轻轻松松退了婚,也要问我元家人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褚墉已被打翻在地,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疼得他险些抽过去。
还有那些撩阴腿的,专挑他的痛处踢,没一会儿,人已被打得涕泗横流。
这时褚母哪里还坐得住,哭天抢地地想来拉人,却被陈氏挡在了身前。
她身后三个儿媳俱都站了出来,将褚母挡在原地,任凭她如何咒骂,都不为所动。
陈氏还在一边出言讥讽:“孝期饮酒作乐花天酒地,与人苟合致其有了身孕,这般伤风败俗,若是换了我元氏一族,可是要沉塘的罪过……如今只是打他一顿,算是便宜他了。”
陈氏说完,又对着正在打人的儿孙道:“你们打完就将人给我扔到村外面去,下回要还敢来我族中祸害人,见一次打一次。”
“打得好,从今日起,这褚墉若是还敢踏足上元村一步,所有族人,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不敢来为止。”
人群中让开一条道,说话的正是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族长。
看到被众人围攻已经鼻青脸肿,有出气没进气的褚墉,挥挥手:“行了,今日就到这里,莫将人打死了,扔出去吧。”
“好嘞,我们这就将他扔出去。”说罢,就见为首的元励之大掌往褚墉胸前一拍,提起人的衣襟一路拖着出了门。
而褚墉早已跟死狗一样,动也动不了了。
直到出了村,元励之才将人往外一扔,对着身后的儿子道:“东西准备好了?”
“您就瞧好吧。”身后的人应和一声,提起手中的木桶,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往褚墉身上一泼。
元励之早已捂上了鼻子,转身就走:“回吧。”
他身后的长子元令禹提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顺从地跟在后面。
原先跟在后面围观的人早已目瞪口呆,望着元励之父子的背影满是敬畏。
还有些年纪稍长的长者看着褚墉那一身的狼狈,摇头叹气:“可惜了,这么好的金汁,拿来沃肥该多好。浪费在这种渣滓身上,糟蹋了好东西。”
元令辰早在褚墉被拖出去的时候就从家里出来了,到了僻静的地方,果然见钱洄等在那里。
钱洄是一个液金机器人,可以随时随地改换自己的面貌,刚才那女子就是由钱洄假扮。
拆穿了褚墉真面目之后,他就趁乱离开了,当时众人的目光已被褚墉吸引,也就没人关注到他的去向。
再次出现,他已是换回了钱洄的模样。
这样一来,那赵家人即便不认,也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
“钱洄,你在县城里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我们所在的高昌县,县城内外,都被陆家的势力把持,我们若想在城内开铺子,就要走通陆家的门路,否则,连铺面都租不到。”
“没有其他法子了?”
钱洄摇头:“我可以潜进县衙篡改文书,却无法篡改一个人的思想。”
“邻近县城也被陆家把持?”
“差不多就是如此。”
“那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还有一个消息,关于陆家的。”
“你说。”
“陆家族长陆彻有个嫡出长子,自幼体弱,十年前被送上云梦山,十年未曾下山,却于昨日突然回了城……”
元令辰神色一凝:
“云梦山是天下隐士汇聚之地,十分神秘,我记得其中有一条规矩是不学成不得下山。有不少人自幼时上山,直至寿终都没能下山来的。陆氏怎会将嫡出长子送上云梦山?”
一般这类数百年的大族,都是嫡出长子继承宗子之位,自其幼时就会倾全族之力教导,即便是个棒槌都能被他们教养成才。
有这样的条件在,实在没必要将人送上云梦山。
只怕是这位本该名正言顺的宗子早被当成了弃子。
陆家人以为那位宗子终身都下不得山了,应该早就培养了另外一个继承人。
可如今,那位真正的宗子下了山……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麻烦了。”原先在知道胤阳贺氏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想,借一借陆家的势。
只如今看来,陆家自己很快就要乱了起来,她一旦和陆氏有了接触,怕是一不小心就要卷进陆家内乱。
第三十七章 陈氏的脑补
“其实也未必吧,他毕竟势单力薄,只凭一己之力,怕是难以和宗族抗衡。”
钱洄有些不解,从他打探到的消息看,陆氏一族势力不容小觑,若是能那么轻易就叫人搅乱了,那也配不上世家之首之名了。
“云梦山的势力始终很神秘,千年前,在陆氏还未发家时,云梦山就已经有了赫赫声名,他能从云梦山上下来,说明此人并非等闲,这样的人,心中若无把握,怎会入了那个龙潭虎穴?”
“那您有什么打算?”
“给你的方子卖出去了吗?”
钱洄点头:“换了些绫罗回来,因不好携带,都换成了银钱。”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掏了一袋银钱,元令辰伸手接过,入手颇沉。
然后听着钱洄道:“听闻靖王又下了一城,战报传来,城里粮价又涨了十文,布料价格也涨了一些。”
元令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一战应该就是她那个爹立功的第一战。
那一战是他第一个爬上的城墙,此后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被他冲破了敌军的围堵,杀得对方节节败退。
那一战之后,元珉之骁勇之名就渐渐闻名于全军……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短短几年时间被他挣出一个爵位来。
想到此,元令辰又将钱袋塞给了钱洄。
“银钱你先收好,等一会你就扮作商人,进村收些食材,不拘什么,长期收,而且要我家给你送货,然后你就北上,去战乱之地帮我寻人。”
钱洄点头表示明白。
正说着话,见不远处走来一人。
他们看到来人的时候,那人也看到了他们,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妇人,平日里倒是和她祖母有些来往,她记得是姓孙。
此时远远见着是她,孙氏紧走几步,到了她身前,单手护主她,对着钱洄却面露警惕之色:“这位郎君是何方人士?原先竟不曾见过,来我上元村可是有事?”
这一连串的发问钱洄自然察觉出了个中含义,他笑了笑,抬手施了一礼,才道:“我是赤松县来的商人,姓钱,听闻此地山货多,就想着过来收一些。”
孙氏的脸色这才缓了缓:“原来如此,你若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就是,婵儿还小,那懂得那许多?”
话是这么说,但其中的维护之意也不是做假,这是怕她轻信了陌生人,被人拐走。
钱洄自然连连应是,随后都不用元令辰暗示,就适时地提起:“此番不仅要收些山货,另还需一些蔬果,因数量颇有些多,便想找一户人家,帮我送到县城去。”
孙氏一想这倒是件好差事,这商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出手阔绰的,帮他做事,总要给些报酬,如今农事渐少,若能给家中添些进项也是好事。
只是到底念着陈氏是她的老姐妹,若是欺她孙女年幼无知,截了她的活,到时几十年的老姐妹就要做到头了。
这么一想,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便对着钱洄道:“你找上婵儿也是你运气好,他们家在全村都是出名的厚道,你若真有心,倒可以上她家看看,我给你引路。”
直接将人带进家门,若是个拐子,自是能被她老姐妹识破,若不是拐子,她将人带上门,也是结了个善缘,若往后还有个什么事,也能说得上话。
孙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要引路,当真就马上要将人引上门。
钱洄自是求之不得,连连道谢。
直到了元令辰家里,才见着方才的人还未完全散去。
这一见孙氏引了个陌生人进来,原先要走的人双脚也是迈不动步了。
待钱洄说明来意,旁观的无不羡慕。
这些商人素来是出手阔绰的,若真能给他们办事,那可是有大把的好处,可偏偏,这样的好处落不到他们头上。
也有些心思灵活的很快转过了弯,既然是要在他们村里收货,也省得他们将东西搬去草市了,若真能有个合适的价格,送到这里倒还能省了他们不少事。
可想想草市里的商人压价压得狠,这个商人也不知会如何压价。
这时就有人按捺不住扬声问道:“那郎君,你果真什么菜都收?”
“只要是蔬果,不拘什么种类,都收。”
“那你能给个什么价?”
“只要卖相上佳,价格可比草市高一成。”
“你不骗我们?”
“你们若觉得我说谎,大可不卖给我。”
这话一出,大半人都信了,这里价格若真能比草市还高出一成,那傻子才拿去那里。
钱洄走的时候,是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走的,刚才他拿出的沉甸甸的钱袋,让众人都看在眼里。
倒没有人起什么歪心思。
只是都卯足了劲要好好侍弄屋前屋后的菜地,力争让自家的菜能卖出个好价。
他们倒不是对这些银钱不动心,只是因着族规严格,若是自己打上这些银钱的主意,因此赶走了那个商人,到时成了全族的罪人。
万一被逐出了宗族,可是有再多的银钱都是无用了。
倒还不如踏踏实实做那个长久的生意。
他们并不知,钱洄众目睽睽拿出那笔银钱,是出自元令辰的授意,只是为了看看,在这么大的利益驱使下,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打上那笔银钱的主意。
只是等了两天,都只见族人们老老实实来送菜,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她才放心让钱洄北上了。
这两天的货都是钱洄自己来收的,到了临走的这天,给了元锦安一个钥匙,一个地址,只叫他每日定时将食材放到那里。
元锦安虽然狐疑,但见着钱洄银钱给的足,也不说什么。
又过了几天,果然见那屋里不曾有人来,可东西却日日收得干干净净,银钱也每次都给足了,只是不见人,时日久了,难免心存疑惑。
这日夜里私下里跟陈氏道:“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了个好差事下来,莫不是真的得了仙人护佑?给我们送银钱来了?”
陈氏本睡得迷迷糊糊,被他这一言惊得睡意全无,索性起身:“我早说了,婵儿是仙人转世,那个商人上次买你香蕈,我就觉得奇怪,连东西都不看,价都不讲,就说要买你的东西,不像个商人的样,这次过来,谁都不找,只找上了婵儿,怕就是仙人派下来的,我琢磨着,是婵儿将种香蕈的法子传了下来,仙人们虽说没有怪罪,到底是不满的,是要将我们种的香蕈收回去呢。”
“可是那些蔬果又怎么解释?”
“那就是仙人打的幌子,总不能说只为了我们的香蕈来的吧?这仙人都有着点石成金之能,区区几两银子算得什么?”
元锦安也沉思起来:“听你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这香蕈毕竟是仙人才能有的东西,偶尔在山林里长一些,已是上天的恩赐了,我们若是大批大批种出来,这仙人的东西也显得不珍贵了,所以要将东西收回去,又看着我们农户人家不容易,多给些银钱,这是要我们守口如瓶呢。”
第三十八章 “显灵”了
“正是这个理,也是幸好放木头的地方在屋后,后面垒着院墙,还没有旁人知道,否则,惹了仙人不快,家里的运道也都要跑了。”
说到这里,陈氏又道:“这些天,我也在琢磨一件事,我见着婵儿做事稳重,又是个有仙人庇佑的,想着索性将家中事都交给她打理,让仙人看到我们的诚意,才能更加尽心地保佑我们。”
元锦安一听也有些意动,但到底想得多些:“可是婵儿还那么小,若是传出去也不好解释啊。”
“又不叫你往外说,只我们家里人知道。”
“还有那商人,可是留了一大袋银钱,你说万一出了岔子……”
“你傻呀?婵儿是有仙人护佑的,银钱交给她才出不了岔子,她那边还有禾山在,要有人敢起那歹心,也让他没那命回去……”
陈氏这边和元锦安一说定,第二日天不亮就起了身,将家中的一应财物都打包好了。
等元令辰起来,就将所有东西往她面前一推。
道明了来意。
元令辰并没有让系统监视她祖父母,故而听到陈氏这么说,颇有些惊讶。
“祖母,您将所有积蓄都托付给了我,您就放心吗?”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小姑了,她都这把年纪了,等寻摸好合适的人家,年纪也大了,我想着若到时家中还宽裕,多给她些陪嫁,让她不至于被婆家看轻了去。”
说到这里,陈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这话不该跟一个孩子说,但她看着自家孙女行事老练,是个值得托付的,便将所思所想都直言相告,也省得日后互相猜忌,多了不该有的龃龉。
她的心思元令辰也明白,当下就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我不能保证让小姑嫁的多风光体面,但能保证她一生衣食无忧。”
系统那商城里尽是些衣食之类的琐碎之物,元宝珠嫁的人如何她不敢保证,但让她衣食无忧却没有任何问题。
陈氏闻言,眼底都冒出了泪花,她心里明白,在如今这样的世道,衣食无忧这四个字所承载的分量。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全家人都觉得很费解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陈氏会对元令辰信任到这种地步,不仅将家中所有权力都交给了她,甚至于此后余生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元令辰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为她倾尽所有。
其实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做到了这一天她给陈氏的一个许诺。
甚至她做到的还远远超过了陈氏的心理预期。
这时候祖孙俩都不会预料到今后发生的那一切,只是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自此,他们家中的所有权力正式完成了交接。
自此,元令辰才可以彻底放开手脚,做很多她已筹谋了许久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去做的事情。
陈氏给她的钱袋里,有钱洄留下的银子,有这个家这些年来的积蓄,一共加起来八十九两。
其中有卖香蕈的,有以前陈氏积攒下来的,还包括这些天元锦安去城里送货的跑腿钱。
此时元令辰手中可供支配的就是这八十九两,还有钱洄私下给她的两百两。
当然对她最重要的还是能源点,此时她的能源点扣除租赁钱洄花费的,还有给他兑换米粮花费的,剩下2941点。
也就是说,如今剩下的能源点,还不够用六天的。
若是之后能源点接不上,钱洄就不得不回来进入休眠状态了。
……
元令辰出房门的时候,天才刚亮,自家院里人已走光了,只剩下好几筐的新鲜菜,都是今晨刚摘下的,露水都没散尽,鲜亮的能滴出水来。
而且元令辰还发现,其中有好几筐都是择过的,去除了残叶黄叶,倒是十分尽心。
元锦安正点着数,见着元令辰过来,直起身道:“今日蔬果就收了一百来斤,倒是家中香蕈有个五六斤,你祖母去族长家里借牛车了,等她回来,就能上县城。”
元令辰招过正睡眼朦胧的禾山,对元锦安道:“这次还是叫禾山陪您去吧。”
自元锦安第一天去城里送菜,她都是叫禾山陪同,一是给禾山找事做,二是能保护元锦安,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要它将元锦安送去的蔬果都带回来。
禾山灵智比普通人还要高些,她让系统从主脑那里申请了个它能用的空间器给它。
这个空间器只能用于任务所需,元令辰无法挪为他用,所以索性将空间器弄成了个铃铛样子叫禾山随时带着。
每次元锦安一出门,它就钻回去将蔬果收到铃铛里,这么多天,元锦安都未曾察觉。
此时元锦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婵儿,你跟祖父说说,这送菜是不是仙人的意思?若真是这样,祖父也不赚那跑腿银子,叫仙人直接收走得了,还省得我们每日借牛车,族中也有人眼红呢……”
元令辰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摇头:“大家都看着呢,若是只进不出,别人不得怀疑吗?况且,这次不给您银钱了,说是会给您米粮当跑腿的酬劳,也不知是真是假。您不如去看看,若是真的,也是件好事,毕竟如今米粮越发贵了。”
元令辰当然也想过空着车去,只是牛车一出家门,车辙深浅有心人一看就清楚了,实在没必要冒那个险。
“那不如叫仙人将这香蕈收了,这一车的蔬果都没有这几斤香蕈来得值钱。”
元锦安话才说完,手中篮子里的香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惊得他丢下篮筐倒头就拜:“真是仙人显灵啊,小老头子唐突了仙人,真是罪该万死。”
元锦安其实对元令辰仙人转世的说法始终有些疑虑,不似陈氏那样深信不疑,他刚才提那样的要求,其实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
元令辰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才没有拒绝,直接叫系统将香蕈收了。
这一下,自然打消了元锦安所有的疑虑,再没有一丝怀疑的。
至于跪拜,也不是跪拜的元令辰,所以在他跪下时,元令辰早侧身闪到了一边。
可他的举动却是被刚进门的陈氏赌了个正着,见着此番场景,陈氏玩笑道:“我不过是帮你借个牛车,你也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元锦安闻言起身,连连摆手:“方才仙人显灵了。”
陈氏本要去搬篮筐的手一顿,也被惊住了:“显灵了?”
“是啊,我就说了一句不如叫仙人将那香蕈直接收了,话才说完,那篮子香蕈就不见了,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第三十九章 成功洗脑
陈氏一脸惊奇地看向元令辰,饶是她早就相信自家孙女的来历,可真正知道仙人显灵,还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她看看元令辰,又看看元锦安:“真的?”
“千真万确。”元锦安说着,怕她不信,拾起了地上的篮筐,指了指筐里:“原先那香蕈就在这个篮子里,我手上提着,只跟婵儿说了那一句,还没来得及眨眼呢,就不见了。”
当时的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任何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氏闻言,马上双手合十,朝着四方拜了拜,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拜完之后,看向元令辰的目光就更加热切了。
好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喊声:“老姐姐,你可在家?”
陈氏顾不上和元令辰说话,转身迎了出去,正是先前给钱洄引路的孙氏。
孙氏一进门,就拉着陈氏的手:“老姐姐,你说的事,我与我婆母说了,你且放心,沈氏生产,她定过来。”
孙氏的婆母余氏,年已过八旬,本是远近闻名的稳婆。
如今年事高了,已久不出手,这次陈氏央了孙氏说项,余氏自然不会推脱。
陈氏也笑着握着她的手:“你在你婆母那里素来是得脸的,你去说项,我自然放心。”
孙氏听了这话,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旁人家的婆媳少有和睦的,只他们家,却又不同,她夫家人丁不旺,到了她婆母那里,也只得了一子一女。
及至她进门,三年添了两个男丁,在夫家彻底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几年又一连生了三个,有子有女,家中运道也开始好了起来。
她婆母逢人就夸她是个旺夫的,平日里对她也是尽心尽力,她投桃报李,对她婆母也是极为孝顺。
时间长了,自然越发和睦,这回她去说项,她婆母连犹豫都不曾有就一口应下了。
这自是给她长脸的事,孙氏心里也念着婆母的好。
这时,元锦安已将东西装上了车,跟陈氏说了一声,就出发了。
而禾山也被元令辰抹了一把锅底灰在身上,变成一只灰扑扑十分不起眼的小脏狗,就懒洋洋地趴在牛车里的篮筐中间。
元令辰也没有打扰陈氏和孙氏说话,交待了一声同样出了门。
到了僻静的地方才对着系统道:“王秀丽那里就一直没动静?”
“当天元锦宁就发现钱袋不见了,急得火急火燎的,寻了几日都寻不到,嘴角都急出了水泡,可家里都搜遍了就是找不到。”
“王秀丽那里就没搜?”
“搜了,可她的钱财都藏在老鼠洞里,阴氏搜了两遍都没搜出来。”
“那也不急,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以元锦宁视财如命的性子,一日找不到钱袋,就一日不肯罢休,一次不成他会搜两次,两次不成会搜三次,直到找到为止。
可他自己的那个钱袋,早被她收到了系统包裹里,一辈子他都别想找回来。
而找不到钱袋的元锦宁,自然脾气会一日比一日暴躁,难免将气撒到阴氏和王秀丽头上。
阴氏心里本就不顺,再加上此事,就是火上浇油,正好借机狠狠整治一番王秀丽。
所以王秀丽的钱财不管有没有找出来,她都要吃一番苦头。
……
另一边赶着牛车进了城的元锦安,并不知道车后面趴着睡觉的禾山已经悄悄离开了。
它熟练地跃上墙头,顺着窗口钻进了那间屋里,下一秒,面前凭空出现了两个麻袋。
等屋外传来开锁声音时,它又一跃而起,自窗口溜走了。
元锦安心里念叨着孙女说的米粮,一边推开门,果然见那个略有些昏暗的屋里摆放着两只麻袋。
他心中难掩激动,颤着手将麻袋解开,顿时瞪大了眼睛:“是白面?”
说罢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触感极细,他活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精细的白面:“果然是神仙手段。”
这时又注意到麻袋内层一层薄薄的透明状的袋子,心中更觉得敬畏。
元锦安将两个麻袋搬出去,在牛车上放好,又用原先垫在车上的稻杆细细遮好,这才放心地赶着牛车出了城。
到了城门口,自是被一通盘查,元锦安心中紧张,担心他们若是将麻袋解开,看到里面的东西,说不得就要有麻烦。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
那守城的官兵用长枪随意拨了拨牛车上的稻杆,而原本被他亲手搬到上面的白面已经不翼而飞。
元锦安急得都要流了汗,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回去找一找。
可是在看到车上禾山那镇定的眼神时,他的心不自觉地静了下来。
禾山一直都是在车上的,若是有人偷了两袋白面,禾山不会没有反应。
那会不会是仙人所为?担心这类神仙之物被人看到惹人觊觎,提前将东西收走了。
元静安惊疑不定地在官兵的驱赶声中再次爬上牛车,直到出了城门很远,他再一回头,赫然看到原先那两袋白面又回来了。
直到回了家,元锦安还觉得如坠云间。
便是走路都觉得落不到实处。
直到见了陈氏,他才长松一口气道:“老婆子,这回我是彻彻底底信了。”
陈氏有些莫名:“你这是怎么了?”
“唉,你是不知啊,婵儿之前与我说,此次我去送货,上面的说不给银钱,改给米粮……”
“这是好事啊,如今米粮多贵啊,比银钱要好使多了。”
眼见着米粮一日贵过一日,她的心里也是着急。
别看他们是农户人家,其实农户人家同样缺粮。
这米粮不仅要自用,还要缴税,有时年景不好,地里粮食欠收,他们都要反从别处买了粮去缴税。
至于灾年免税?
在盛世时倒还有过,到了如今这年月,根本就不用想。
总之这天下一日不太平,粮价只会越来越高,原先她就琢磨着该屯些米粮,如今仙人已替他们想到了,她自然只有感激的。
元锦安一听她的话就知她想到别处去了,马上又解释了一番,着重将城门处的遭遇和陈氏说了。
“如此说来,就是仙人无疑了。”
“那还用说吗?这必定是了,还有,你过来看。”他将牛车里的东西搬到了庖房,然后拉过陈氏进去了。
没一会,里面传来陈氏的惊呼:“这么精细的白面?”
第四十章 事发
正惊叹着,就见元令辰自外面进来。
“婵儿,快来看看。”
元令辰早知道里面是什么,故而不觉惊奇。
她决定拿白面出来,也是有缘由的。
前世她虽只是个奴婢,但后半生随着慕容氏的得势,她也是锦衣玉食那么过来的。
即便慕容氏死后那段日子,陆序也不曾亏待她。
早将她的一张嘴养刁了。
到这里这么多天,虽说也渐渐适应了,但真有好东西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想尝一尝。
之前多少是有些顾虑,但当陈氏找到她,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时。
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祖母,今日起,饭食也一并交给我做吧。”
陈氏一听,哪里有不应的:“这么精细的白面,给我做那是糟蹋了好东西,你来做,祖母才放心。”
这倒是真话,似白面这类东西,她都只是见过,也不曾吃过,更不知其中做法,只听人说城中有人将面做成汤饼馍馍之类的。
那也只是听过而已,真要上手做,她也不敢,似这类精细的东西,若是不慎糟蹋了,那可是要遭雷劈的。
“这些东西,日后还会常有,也不必将其奉为天物,当成平常的东西就好。”
话是这么说,只在她真正看到袋里的白面时,心里也是惊了一惊,哪怕是前世的宫中,她也从未见过那么精细的白面。
入手只觉滑腻,丝毫没有粗砺之感,里面也不曾有杂质,只有白白的一片。
和从前看到的白面天差地别。
这一刻,她的心里也渐痒了,她的厨艺已许久不曾施展了,如今打消了她祖父的疑虑,有的东西,倒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没的也亏待了自己这张嘴。
这么想着,又拆开了另一只袋子。
里面却不是白面,而是晶莹透亮的大米。
“咦,这一袋不是白面?”元锦安在城里只打开了一袋,便以为两袋都是白面,却不想另一袋竟不是。
元令辰伸手进袋里,抓了一把稻米细细看着。
这和她曾经吃的也不一样,显得更白更透亮些。
耳边系统的话也适时响起:“这是那边的新型稻种,经过最合理的脱粒处理,不论是从口感还是营养上,都被列为a极的优等品。”
……
元宝珠进来时,陈氏和元锦安已离开了,锅里正飘着稻米特有的清香。
她鼻子微抽了抽,高兴地往灶台上扑:“好香,好香,今儿吃什么?”
元宝珠这个刚被退了亲本该伤心欲绝的人,这些天的表现着实出乎人的意料,不仅不见伤心之色,反倒像是甩脱了一个包袱一样,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如今的她无疑鲜活了许多,脸上的笑也更多了。
元令辰自灶台后头探出头来:“小姑,午食吃稻米饭,夜食吃汤饼。”
“稻米饭?不是粟米饭?还有汤饼?”元宝珠已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们那地里种的虽然是稻米,但因稻米价贵,交完赋税田租,即便有多余,也多会将米换成粟米。
元宝珠虽说受宠,自小到大,也没吃过几回稻米饭。
还是不加一点野菜杂粮的白饭。
这香味自然更加吸引人,元宝珠已被馋得走不动道了。
元令辰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了起来:“小姑,蚕种孵化了吗?”
“晨起就孵化了,这次的蚕种孵化得比往年多,接下来两个月怕是有的忙。我还担心桑林的桑叶不够。”
“如果真的桑叶不够该如何?”
“有些人家蚕种孵化少,便有多余的桑叶,若是交好的也能讨一些,若不交好,便只能出银钱买。”
“若桑叶真不够,就将那亩田地赎回来吧。”元令辰一边将火撤了,一边开口,说话的语气,就跟讨论午食吃什么一样轻松。
“那亩田地边上,的确种着几株桑树,只是我们哪来那么多银钱?”
“银钱的事无需担心,我这里有。”
“你莫不是说的是那商人给的?那可不行,娘说那银钱是要帮商人收货的。”
“我说可以,自然是可以的,你不信我?”
“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娘都将管家权给你了,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元宝珠说话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大部分心神已被锅里的饭吸引去了。
“哎,你说,从前的稻米饭怎么没那么香?”
陈氏正好进门,听到她的话,马上道:“你个憨货,我们那地里种的,哪能跟这个比?”
元宝珠嘻嘻笑了笑,也不去计较那个。
这边元令辰已跟陈氏说:“祖母,听小姑说,桑叶许是要不够了,不如将那亩田地赎回来吧。”
“那不行,不能将那笔银钱挪用了,否则上面的可要不高兴。”
“他们不会计较这些。”
“真的?”田地能赎回来,陈氏自然千肯万肯的,只到底担心孙女要受影响。
“当真不碍的,我已问过了,日后还上就是。”
“那祖母就听你的。”
吃午食的时候,元令辰将赎田地的事提了提,在得知对元令辰没有影响的时候,元锦安才松了口。
心里也是想着,孙女一当上家,他们不仅有了白米白面,竟是那亩田地都能赎回来了。
在这方面,他的眼光,不如家里的老婆子啊。
他们这边话才说完,元宝珠那里已吃完了一碗饭,她揉了揉略有些鼓起的肚子:“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白饭。”
她咂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只是到底知道分寸,在这样的年景,能吃到一碗米粥,都极为不易了,更不提是这样半点东西不掺的白饭了,哪里还能开口再来一碗的?
元令辰看穿了她的心思,对她道:“方才饭做的有些多了,锅里另还有一些,小姑若是吃着还不够,就再用一些吧。”
元宝珠先是一喜,随后看看元锦安,看看陈氏,又看看沈氏,还是摇了摇头:“我已是吃饱了。”
就在这时,自村里响起一阵骚动,脚步声混着隐隐约约的尖叫声传到他们家中。
陈氏不是喜欢看热闹的性子,自然无动于衷。
可元宝珠这个刚退了亲本该老老实实待家里的人,却跟没事人一样,说要出去看看。
陈氏自是反对:“外面乱成这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不要出去了。”
元令辰其实早已心知肚明:“我陪小姑出去看看吧。”
有她开口,陈氏哪里还会反对,只叫元锦安陪着他们出去。
一直顺着骚乱的源头行去,中间还能遇上三三两两同路的人。
直到了元锦宁家门口,却见着大门紧闭,因院墙有一人多高,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只隐约听到王秀丽的哀叫声。
直到族长闻讯赶来。
“将门给我撞开。”
第四十一章 盗窃之罪
身后马上出来几人,合力将门撞了开。
里面早已一片狼藉,王秀丽满身是伤地坐在地上,两条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一看就知道被打断了腿。
头上的头巾也在混乱中被撕扯开了,露出了头顶一个鸡子大的疮疤,里面的脓水混着血水往外流着。
看到的无不觉得恶心。
此时王秀丽顾不上腿上的剧痛,还慌乱地抓着散到地上的头巾,想要重新将头包起来。
而一边的阴氏还拿着藤条往她身上抽。
原本应该最愤怒的元锦宁却漠然地站在一边,任凭阴氏打人,始终一言不发。
旁观的人正觉得恶心,哪里还想的到帮王秀丽求情?
倒是族长,眉心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他发了话,阴氏即便再跋扈也不得不先停了手上的动作。
她对着王秀丽狠狠啐了一口:“呸!这贱胚子偷了家里银钱。”
口水混着一股难闻的口气落到王秀丽脸上,恶心的她险些吐了。
但又不得不强忍着,再加上腿上身上的剧痛,整张脸都扭曲得有些可怕。
此时人群早已炸开,私语声不断。
“什么?偷银钱?王氏她竟糊涂至此?”
族中最看不起的就是手脚不干净的人,王秀丽若真是偷窃,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一时间,各种鄙夷不屑的目光俱都向着王秀丽投去。
“我没有,我没有偷银钱。”
若是偷窃的罪名坐实,等待她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被休弃,但她现在不能被休弃。
阴氏早料到她会狡辩,随手将一袋沉甸甸的银钱往她脚边一扔:“这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你还敢狡辩。”
其实阴氏也不知道元锦宁那钱袋子里有什么,他虽然每日都要拿出来数一数,但从不让她靠近,所以看到王秀丽那钱袋子时,才显得那么愤怒。
她以为,王秀丽房里的那个就是元锦宁的钱袋。
而且又被她放在墙角的老鼠洞里,若不是她搜查得仔细,也险些遗漏了过去,这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
至于元锦宁,早发现了王秀丽的钱袋子不是他的,可就是这样,他的脸色才更加阴沉。
背着他藏了那么多银钱,明显就是包藏了祸心。
这是他决不能容忍的。
“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说这话的却是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元璨之,他一心想将王秀丽偷窃的罪名坐实,这样他就有理由休妻另娶了。
所以根本就不管这钱袋到底是谁的。
“不,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不是从家中偷拿的。”
阴氏冷哼一声:“谁不知你娘家是个破落户?能给你那么多银钱傍身?”
其实王秀丽这话说出来,不仅是阴氏,旁观的人也都没人信的。
农户人家嫁女儿,谁家舍得陪嫁金银财物?
且还是这么沉甸甸的一袋。
王秀丽娘家是什么情况,他们又不是不知,哪能拿那么多银钱出来。
即便是族长,也对着王秀丽厌恶地拧起眉。
“王氏,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是坦白招了,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王秀丽抬头看了眼阴氏不善的眼神,再加上族中人的怒目,也有些扛不住了:“是……是一位贵人给我的。”
“贵人?贵人为何要给你那么多财物?”
王秀丽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中就有人道:“里正来了。”
本朝里正的主职是督纳岁赋,上面的人担心本族中人互相包庇,特意派了个外族的来担任里正。
但上元村元氏的族长的威势太盛,这里正平日里也不大出头,只是收岁赋时会尽心些,其他琐事一概是退避三舍的。
如今主动过来,倒是难得。
族长的眼中也闪过意外之色,只里正毕竟是上面派来的人,人既然过来了,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便率先迎了出去。
二人互相见过礼,里正的目光就落到了王秀丽身上:“听闻是这妇人犯了盗窃之罪?”
族长闻言,眼角扫了一眼王秀丽,如实道:“正在问呢。”
“可有问出什么?”
“她口中只喊冤,倒不曾交待什么。”
里正听完,略带深意地看了眼心虚的王秀丽,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哪里还能容得她喊冤?直接扭送见官,是非曲直自有县令大人明辨。”
里正这样说了,族长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对王秀丽,他私心里也没有什么好感,根本无心为她说好话。
他们各自都很清楚,王秀丽真的因盗窃被定罪的话,绝不会有好下场。
按照本朝律例,盗一匹绢,就要杖六十,多一匹就要罪加一等,最高要判处流放三千里。
王秀丽只一女流,这般刑罚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家都明白的事,王秀丽本人怎会不知:“我冤枉,我是冤枉的,我不曾行窃啊。”
此时慌乱的她已完全忘了身上的痛,只知不能被这么送去见官。
可她越是这样,里正越是不耐烦:“将她的嘴堵了。”
王秀丽就这么被绑走了,元锦宁一家就这么冷眼看着,族中人见此也只有摇头的,对王秀丽,也无人心怀同情。
只觉得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而知情的人,都巴不得王秀丽能以此定罪,如此一来,他们就能将她的财物据为己有。
此时的系统才想通元令辰做法的深意:“你早就知道以元锦宁视财如命的性子,会将王秀丽的钱财据为己有,并会将她的盗窃之罪坐实,元璨之本性凉薄,早就嫌弃了王秀丽,自然不会为她求情,反而会拍手称快。”
如此一来,王秀丽即便死了,也是人人喊打,当初她要施加在沈氏身上的,全给她自己承受了。
她原先还在想着,宿主为何不直接将王秀丽弄死,如今才知道,她是要借刀杀人,并让王秀丽自食恶果,即便死了都要被人人唾弃。
“不,我原先也不确定会如此。”
若要坐实了王秀丽盗窃之名,就意味着放弃元锦宁自己丢失的钱袋,这是二选一的结果,在有望找回自己钱袋的前提下,元锦宁未必会甘心那么做。
最多也就是仗着长辈的身份,逼着王秀丽将钱财交给他保管。
当然这样多少对他的名声不利,只是在钱财面前,元锦宁素来是利字当头的。
只有在撇开利益的时候,他才会想着自己那点早被败得差不多的名声。
如今这么多天过去,他自己的钱袋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出丝毫线索,即便是元锦宁自己,怕也是意识到那钱袋回不来了。
而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个现成的钱袋。
这个钱袋里的银钱还不比他丢失的少。
这样一来,王秀丽是生是死,就全在元锦宁一念之间了。
“可是还有一点说不通啊。王秀丽出手阔绰,阴氏他们应该早就察觉到她手头不缺银钱了,为何早前不曾发难?”
“原先王秀丽占尽上风,只需三言两语就能将我娘踩在脚下,根本用不着出银钱贿赂别人,她真正开始用银钱开路,是从元令覃开始,可元令覃后来死了,别人也就不知道她原先曾经的许诺了,后来为了散布谣言,给了那些妇人一人三尺绢,她怕是忘了,妇人的嘴里是最保守不了秘密的,此事迟早都要传到元锦宁和阴氏的耳中。”
“如此说来,王秀丽拿东西贿赂人,是一出昏招?”
“否则你以为阴氏为何会死盯着她的屋子搜,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可能元锦宁也没想到,能从王秀丽那里搜出那么多银钱,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她头上按个盗窃的罪名……”
“是啊,王秀丽娘家贫苦,若不是她一时大意,元锦宁又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
第四十二章 培育菌种
元令辰回了家,想起午间和祖父母提起的田地之事,便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了沈氏。
并交待道:“元锦宁抱着将田地长期占有的心思,必不肯轻易将田地还给我们,说不得会质疑我们手中银钱的来路,到时若真是没有其他法子,就将种香蕈的事说出去吧。”
元令辰自然不会说担心元锦宁怀疑上他们手中银钱的来路,只含糊了因果,略交待了一声。
省得陈氏被元锦宁发难,不知如何应对。
陈氏一听,顿觉手中的银钱烫手:“如此一来,上面的人不会发怒?”
“且不说我们那法子没那么容易被人学去,即便有人得了我们的法子,要想种成香蕈,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对我们并没有太多妨碍。”
陈氏还有些犹豫,又听元令辰道:“哪怕几年之后他们种成,只要我们将香蕈收来,就无碍的。”
这么一解释,陈氏顿时明白了,上面的人不是担心种香蕈的法子泄露出去,而是担心有太多香蕈落在外面……
“我懂了,你放心。”陈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叫上了元锦安,揣着银子就出了门。
这一回,元令辰没有跟去,只因系统和她说的话。
“宿主,上次送回去的食材得了一致好评,最主要是香蕈,那边一上市就得到了哄抢,并且有公民强烈要求我们增加供应量。”
“增加供应?怕是行不通,如今天渐热了,院里的香蕈已出不了多少了。”
这些日子,香蕈的量越来越少,她自己也在发愁,钱洄那边每日都要五百能源点,若是香蕈这边供应不上,只凭着蔬果,怕是有些不够。
“你就没想过,自己培养菌种,在菇木上点菌,如果有禾山相助,只需半年就能出了。”
“半年?”
“对啊,若是能赶在冬季出菇,说不定会有花菇。那可是十倍的收益啊。”
系统的话让元令辰颇为意动:“可我并不会培育菌种啊。”
“培育菌种的方法我可以无偿教你。”实在是因为香蕈在那边太受欢迎,即便是主脑,都无法忽略汹涌的民意,不得不给了他们发布了这么一个不算强制的任务。
元令辰多少有些察觉到系统的急迫感,也猜到了是主脑那边给了它压力。
但她对那边的做法并不反感,至少是找她商量了,而不是发布强制任务。
当初既然选择合作,她自然也愿意给那边一些方便,最重要的是,于她自己也没有损失。
两厢得利,皆大欢喜的事。
“我要先看过那方法,确定能做了才行。”
“那方法并不难,即便有一些你无法完成的步骤,我也会给你提供专业的工具。”
元令辰的面前再次亮起熟悉的光屏,系统的解释声同时响起:“我查阅了古代原始的菌蕈培育方法,发现有一种用粮食培育的菌种更适合你现在的情况,这种方法培育出来的菌种不仅发菌快,接种之后菌丝的发育也会很快。唯一的缺点就是成本太高。”
系统的意思让元令辰觉得费解:“莫非商城里的米粮不能用?”
“发菌种需要的米粮需要往年的陈粮,系统商城里只有当年的新粮,虽也能发菌种,但不论是速度还是效果上,都没有陈粮来的好。”
“我记得家中的粮窖里,倒是还有一些陈年的谷子,可是能用?”
“当然是可以的。”
“那等我祖父祖母回来,再和他们商量一番,如今我们有了足够的粮食,他们应当不至于拒绝才是。”
如今虽是她掌家,但涉及到米粮的问题,素来是不能草率的,至少形式上问一问,总好过背着他们自作主张。
……
陈氏和元锦安揣着银子上族长家门的时候,族长才刚从元锦宁家里回来。
等元锦安说起了来意,他险些将刚喝进口中的水喷出来。
“你说什么?田地要赎回去?”他将茶碗往桌上一搁,不敢置信道:“二十两银子,你们凑齐了?”
陈氏笑着将银子往族长面前一搁:“都在这里了。”
族长见了果然喜形于色,也不问他们银钱是怎么来的,只连声叫好:“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喊锦宁过来,也叫了族中人来做个见证。”
说完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很快有个面容黝黑的憨厚男子应声进来。
“雍之,你去你锦宁叔家里,将他喊来,再去几位族老家里,将他们叫来做个见证。”
“好嘞。”元雍之应了一声,腿脚利落地出门喊人去了。
迎面遇上族人,难免寒暄几句,待人问他去向,他也不隐瞒,只将元锦安家中要赎回田地的事说了。
这样一路过去,等他到了元锦宁家中,这事也在外面传开了。
毕竟这事对农户人家而言,是件大的不能再大的大事。
事情一传开,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
此时,正在家中数着银钱的元锦宁,听闻族长儿子过来,也不敢怠慢,忙将银钱收了,迎了出去。
待元雍之说明来意,他面上的笑瞬间僵硬了:“什么?要赎回去?他们有那银钱吗?”
元雍之笑意不减:“您去看了就知道了,总归我爹也不会说胡话。”
“族长的话我自然信的,你既然来了这一趟,我就跟你去看看吧。”
一路心神不宁地到了族长家中,果然见陈氏和元锦宁坐在里面。
一同坐着的还有两个族老,这两个族老离着族长家近,早就听到消息过来了。
等剩下的人都来了,族长才清了清嗓子:“今日这事,你们也都清楚了,叫你们来,只为做一个见证,省得日后这田地归属不清,平白生了嫌隙。”
这话其实多是说给元锦宁听的,谁都知道他贪得无厌,其妻阴氏又是个蛮不讲理的,担心他们收了银子还要纠缠不休,故而先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元锦宁也不傻,自然听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干笑了两声,道:“大哥公允谁人不知?今日我们收了银钱,自将地契归还,出了这门,就和那田地再不相干,又岂会做出那种不要脸面之事?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啊?”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面色俱都古怪,心道,原先还到处说族长处事不公,族中到处都在传,又有哪个是不知的?
如今当着族长的面,又说出这样不要脸面的话,这般见风使舵,也是叫人开了眼界。
不说旁人心里如何腹诽,族长却是丝毫没有将元锦宁奉承的话放在心上,只将前头的话略了去,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有疑问只管说来。”
元锦宁一指元锦安和陈氏:“他们家可不是什么富户,哪来的那么多银钱?莫不是别处偷来的?若真是如此,这银钱我可是不敢收的。”
前些天丢失的银钱,险些让他急疯了,如今一见元锦安家里拿出那么多银子,自然第一时间怀疑上了他们。
甚至越想越是觉得他们有嫌疑。
第四十三章 心痛到窒息
陈氏听了他的话,心道,真被婵儿料到了,元锦宁果然朝他们发了难。
不过她早有准备,这会也不见慌乱:“原先那个收蔬果的商人,留了一些银钱下来,并说过,若家中有需要,可以挪用一些救救急。”
虽然孙女说过,种香蕈的事情能说,但她到底有些顾忌,想着能搪塞先搪塞一番。
不想元锦宁压根不信,冷笑道:“商人利字当先,凭什么借你们银钱?你们还的起吗?”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点头,当初那商人留了银钱下来他们是知道的,但若要说借他们一大笔银钱应急,倒是不大可能。
陈氏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此时不少人都带着狐疑之色等待她的解释。
陈氏也没想到元锦宁这般不依不饶,换作旁人,有银子拿,拿了就是了,哪里管得了人家银子哪里来。
元锦宁倒好,不仅要寻根究底,甚至还拿一种看仇人的目光看向他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拿的是他的银钱呢。
真是奇了怪了。
一旁的元锦安见着大家都有了怀疑,再隐瞒下去就要解释不清,只好站了出来:“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正待要说下去,就被元锦宁急切地抢了白:“那银钱果真是偷的?从哪里偷的?”
元锦宁神色激动,自以为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死死地盯着元锦安,就等着他说出实情就要扑上去撕打一番。
元锦安有些无语:“你莫不是自己银钱被偷过,就将所有人都看成窃贼吧?”
若是换了旁人,知道他们有商人给的银钱,顶多也就怀疑他们私自挪用了那笔银钱,怎么也联想不到偷窃上面啊。
元锦宁心中也恼怒极了,想着元锦安那一家子果然都不是好的,偷了他的银钱不说,还等到王氏罪名被坐实了才拿银钱出来。
摆明了是要他吃了这哑巴亏。
元锦安怕他越说越不着调,也顾不上卖关子了:“那银钱的确是商人给的,却是用来收我们香蕈的。”
“收你们香蕈?”元锦宁声音已是有些尖利了:“你以为香蕈是长地上的野草,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此时已认定了元锦安偷了他家里的银钱,因而不论他说什么,都要下意识反驳一番。
倒是族长还理智些,知道元锦安素来不说假话的,便问道:“莫非你们去了后头的山里,寻了很多香蕈?”
元锦安摇头:“倒也不是。”
“若非如此,哪来那么多香蕈给你们采?村后的山里可没那么多香蕈。”
“是我家后院种的。”
这话一出,连族长都坐不住了:“什么,种香蕈,这香蕈怎么可能种的出来?”
这些年族中人也有那异想天开想要种香蕈的,可有哪个成功过?
别说入门,连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这乍一听有人种成了香蕈,可不得大惊失色?
“您若是不信,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
在场的人看他说的笃定,哪怕再不信也不得不信了。
便都起意往他们家里看看。
直到看到元锦安家院子后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朽木,再看到上面密密的香蕈,俱都目瞪口呆。
元锦宁看了,即便是想找茬,都找不出话来。
这么多香蕈,要卖二十两银子,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心里就是觉得堵的慌。
特别是耳边元锦安那洋洋得意的声音:“这还是多亏了婵儿,不过是上山搬了几节朽木下来,本是要给家里晒了当柴烧的,谁能想,没过几天,就出了香蕈啊,上次来的商人,原先就是从我这里买了香蕈,这才找上了门,否则送货这样的好事,那能轮得上我们,都是看在香蕈的份上。”
他这么一解释,旁人也就明白了:“原来如此,我说那商人为何偏偏认上了你家,原来是看中了你家的香蕈。”
“前些天倒是在山上看到励之和婵儿从山上搬朽木,来来回回搬了不少,和这院里的数目也对的上,莫非他们搬下来的都长了香蕈不成?”
那天他还特意留意了,数目多少他心里是有底的。
“若真是这样,那这运气也太好了。”
“这哪里还算是运气好啊?这简直是……”
那人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语塞了一会,才道:“简直是菩萨。”
“可不是嘛?这搬回来的哪里是朽木啊,那都是银钱……”
一群人围在院里七嘴八舌地说着,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时又有人想起元锦安草市卖香蕈的事:“那日在草市,我远远看到你背了四斤香蕈卖,原还以为你们进了后头的山里,不想竟是你们自己种的。”
说话的人难掩羡慕之色。
元锦安看了眼面色发白的元锦宁,摆了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侥幸。今儿一早还收了六斤呢。”
那得意的神色直刺得元锦宁险些窒息。
什么叫上山搬朽木当柴烧,结果朽木上长了香蕈。还天天都有四斤六斤的,什么时候香蕈这么不值钱了?
元锦宁那个恨啊,这原先都应该是他家的啊。
他可是知道,出香蕈的木头,只要出过,日后几年还会连续不断的出。
那可是一大笔银钱啊,怎么就便宜了他们呢。
元锦宁捂着胸口,脚步沉重地出了元锦安的家。
“哎,你别走啊,将银钱拿走,我家的地契还来。”元锦安追上他,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死死将他拉住。
元锦宁胸口憋着气,但原先海口夸在那里,在族长严厉的目光下,他即便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而且,这时候他也顾不上田地不田地了,他丢失的是一座银山啊。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元锦安家里是真的掌握了种香蕈的方法,若是知道,怕是立时就要吐出一口老血。
说不得还要跟元锦安拼命。
这日里,元锦安家里种出大量香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元村。
其中不乏有说元令辰有福气,连带着捡个朽木都能出香蕈的说法。
还有人说,沈氏长女那么有福气,肚子里那个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怕也是个有福的。
先前的流言竟是消散了大半。
此时的元令辰还顾不上外人的想法,她正和陈氏商量着要用一用粮窖里的谷子。
“祖母,我另想了个种香蕈的法子,只是需用些粮窖里的谷子……”
陈氏正用一根元锦安刚削制的擀面杖擀着面,听到她的话,手中动作不停:“那谷子你要用就拿去用吧。”
原先那谷子她是备着急用的,若是换个人来说,不仅拿不到那袋谷子,说不得还要被她一顿好骂。
元令辰开口又不一样,那是要来种香蕈的,真种成了,有多少谷子换不来?
而且她既然决定将管家权交出去,就是相信她能做好,否则便是十个仙人转世都是不顶用的。
“婵儿,你看看,擀得如何?”
第四十四章 陆序和魏林
“这样已是好了。”
陈氏闻言,将擀面杖收了,一边含笑道:“你祖父带着禾山上山了,今日也不知是鸡还是兔?这大半个月,山上的野物怕都要被捕完了。”
陈氏本是随口一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后面的山可不大,猎物也多是些鸡兔之类的小猎物,连野猪都少见,若真是让禾山继续在山林中捕猎,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山林里就要没猎物捕了。
族中可不止是他们一家子人,另还有些猎户。
他们家里天天有肉香飘出去,那香味和普通的家禽也是不同的,有经验的一闻就能闻出来。
元令辰想到此,暗中问了问系统。
却得到回复:“其实普通的肉禾山也是吃的,只是需做的尽心些。”
元令辰闻言就对着陈氏说:“日后若有草市,我们就买些肉吧,禾山天天上山捕猎,扎眼了些。”
禾山的特别之处,旁人是不知的,只他们自家人知道,连几位伯父家都不曾透露。
但若再这么下去,难免惹人怀疑。
毕竟他们家中都只是普通农户,哪懂得打猎,如今每次都有猎物下来,可不是惹人怀疑?
再加上种香蕈一事已经够惹人注目,再不知收敛,可就要引出矛盾来了。
若是太平年月,偶尔有些矛盾也没什么要紧,可如今战乱将至,正是需要族人齐心协力的时候,此时闹出矛盾到底有些不好。
猪肉一斤不到二十文,他们就是天天吃,也是吃得起的。
实在不值得因为些猎物与人闹出矛盾。
陈氏听了也不反对:“也好,明日刚好有个早市,我问问你伯父伯母,他们若去,便叫他们带些肉回来。”
正说着话,就见元锦安带着禾山回来了。
他一手掀开背篓里的野草,从里面倒提出一只鸡来。
手脚麻利地放血拔毛。
陈氏见了,还从院里摘了几朵香蕈。
将鸡放进锅里慢慢炖着。
此时有些闲暇,祖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一旁坐着无事的元锦安也是乐呵呵地看着他们说笑。
殊不知五里地外的陆家庄子里,曾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赵管事正恭敬地站在庄子的正门前。
他的身前,站着同样心中忐忑的大管事秦继忠。
此时日已西斜,日光照下来还有一些余温。
只秦继忠却丝毫感受不到其中暖意,只觉得手心脚心俱都冰凉。
此时他们要迎接的人,乃是陆氏族长原配嫡出的长子。
只是族长原配早逝,这位嫡长子又自小体弱。
后来继室进门,嫡次子出生,陆氏全族都将希望寄托在了次子身上。
原先的嫡长子就这么被送上了云梦山。
时隔十年,他在全族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回了族。
甚至在短短十天之内,就在族中站稳了脚跟。
秦继忠面色凝重地看着远处一辆青蓬马车缓缓驶来。
一车,一马,一车夫。
十日前也是这般,悄无声息,不见任何锋芒。
可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若那人真无锋芒,又怎会叫族中尽心培养的二公子都退避了一射之地?
若无锋芒,又怎能引得老夫人数次夸赞?
若无锋芒,又怎能让族中大半族老倒戈相向?
与身后始终泰然的赵管事不同,秦继忠是继夫人的人,此时自然不愿看到这位原配出的长公子得势。
可偏偏形势比人强,他即便再是不甘也不得不低下头。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马车里,并不似表现得那么平静。
两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一个神情淡漠,一个略有些急切。
“你找到了她的下落,你是如何找到的?”
魏林不知他为何会到了这里,甚至成了陆序的同门。
他只记得,姑姑逝去之后,他就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此后种种,是再记不得了。
再次醒来,就到了六百年前。
然后在云梦山上遇上了陆序,可他们明明是同时下的山,他又是用的什么手段找到的她,始终让他不明白。
“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记得答应了我的事。”
“你这般出现在她面前,她必不会理你。你莫非忘了,前世她可是直到死,都不曾踏进那栖梧宫的正殿一步。”
这话一出,陆序的脸色蓦然一沉,瞬间黑如锅底。
那栖梧宫是他特意为元令辰所建,那名还是他亲笔写的。
本以为她就算不喜也不会拒绝,想不到,她是连正眼都不曾看过一眼。
直到死都不曾进过那正殿的门。
前世熟知陆序脾性的人,是万万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栖梧宫三个字的。
可偏偏魏林是元令辰身边的人,还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动不得的心腹之人。
“那也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无需你多言……”
魏林怎会听他的?前世他不过一个奴才都敢怒怼眼前之人,如今他已不是奴才,更加不惧他。
接下来的话更是不给陆序留颜面:“她心悦的是慕容将军,并非是你……”
陆序冷哼一声:“前世归前世,今生慕容豫已是没机会了。”
想起那慕容豫,陆序也是如鲠在喉。
前世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慕容将军和太后身边的令辰姑姑互相倾慕。
慕容太后和令辰姑姑风雨共济多年,情同姐妹,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甚至还起意亲下懿旨赐婚。
只是还未来得及行事,慕容氏就覆灭了,连慕容太后也因此自戕而亡。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此事是他所为。
连带她也就此与他反目,此后半生都再没给过他好脸。
“你以为你就有机会了?前世慕容一族覆灭……”
“慕容一族覆灭,并非我所为……”
“我自然知道,那事是先帝所为……”
先帝不会容许自己的继承人身边有一个权侵朝野的慕容氏。
他在暗中另有一波势力执行他临终时的布局。
直到慕容氏覆灭,那个势力才真正到了陆序手中,而那时他们所做的一切自然被算到了陆序头上。
陆序这才正眼看了魏林一眼:“她也知道。”
“姑姑在深宫多年,如何察觉不出其中的蹊跷,只是当时所有的证据尽被抹除,等她真正查明真相,已是十年之后了……”
“她既然知道是误会,为何还那样对我?”
陆序始终还记得,当初她将他带出冷宫,倾心教导,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他手。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情谊是不同的。
“你年纪小,她始终将你看成晚辈,又怎会对你产生那种感情?后来慕容氏覆灭,太后一党尽被清洗,只剩下她一人,于她而言,活着真不如就此去了,你无法理解她们之间的情谊,自以为让她活着已是对她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