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暗伏 (二)
许是千叶的祈祷起了作用,一个上午,先生的考教都险险避过了她。
有惊无险结束早课,千叶松了口气。她随着葛少秋走在回葛府的路上,才入了春。阳光里带了暖意,风中仍有冬日未散的寒凉。
严涛去了王城无法再帮忙调查怪人,现在怪人的调查由葛方砺亲力亲为,葛少秋想趁着葛方砺错不开身,在去偷偷调查一次怪人的事。
整合严叔给他的线索,和千叶在塔中搜寻的资料来看。葛少秋对于怪人之事有一个猜想。
也许怪人最早出现的地方并不在葛城!
这个想法和严涛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将这个猜想说给了千叶,想要深入发现怪人的林子。但被千叶拒绝了,理由是如果这件事不只在葛城发生,很可能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只身赴会太过危险。
葛少秋想去调查,可千叶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反正这一阵五叔还在调查,不如先听听风声再做计划。葛少秋心下想到。
葛少秋觉得连他都能拼凑出来的线索,五叔不会发现不了,他要调查不必急于一时,完全可以等五叔把多数疑点淌完后在做计较。现下有另一样重要的事要做。
“千叶,你想学骑马吗?”葛少秋问千叶道。刚过了年,姑且把千叶的年龄满算做十一,这年纪学骑射稍早了点,但至少也该学会骑马了。
在战场上,骑兵的存在十分重要。
葛家注意骑兵的训练,特别是骑术方面,不但要会骑马还要熟练的在马上使用武器。战场上形势复杂,过硬的骑术是决胜的关键之一。
“可严将军不是走了吗?”千叶道。严涛走后,葛方砺还没有给葛少秋安排新的武师。
“我会啊,我可以教你嘛。”葛少秋道。
“你来教?靠谱吗?”千叶质疑道。她明白战场上骑兵的重要性。骑马便多出高度和速度上的优势,葛家擅长枪法,配合骑马能把长兵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只教骑马而已,不会太难。”葛少秋道。他打算先教会千叶怎样骑马,至于学习骑射和枪法还得在千叶学会骑马后。
“那行吧。”千叶不太情愿。她这几日研究咒术,颇有些心得,虽然还是没能找到使怪人恢复的办法,但她发现配合咒术似乎可以提升巫族的术法。
巫族的术法囊括的只有五样,多数巫族人只能学会一两样。比如落渊,它的巫族术法是千叶的母亲教的,只能使用火诀。让它用水诀,费尽力气也才能凝出个小水滴来,不知道还以为是急出的汗。
千叶倒是天赋异禀,五个法诀她都可以使用。可即便如此一把抓也会出现样样学不好的下场,千叶幼时自学巫族术法时,权衡了喜好,最后决定先把风诀和火诀先练好。
这次研究咒术,她又发现,如果在用术法的同时迎合咒术的规律会节省很多力气。
这不等于变相的提高了术法的攻击力吗?千叶心下暗喜。
可高兴归高兴,把术法和咒术柔和,她还没有彻底的把握到规律在哪儿,试验了几次总是时灵时不灵的。
今日下午她还想继续研究研究,却被葛少秋打乱了计划。
学骑马,骑术也是很重要的事啊,只能把研究摆在晚上了。千叶心下想。
“进山的人,搜寻的怎么样了?”书房内,葛方砺问道。
“家主大人,队伍上午进山并未查到任何痕迹。”葛宇如实禀报道。
葛方砺皱眉沉默片刻,挥手道:“先下去吧,下午继续搜索。”他同葛少秋一样,看到严涛留下的线索,很快便怀疑到怪人出现的肇因恐不在梁村。
怪人起先聚集在葛城外南面的山林中,从那里再往南面走有一个叫苜族的部落,这部落不小,前不久还有一个村庄被奇怪的烧毁。
不过这个部落离葛城有些远,通常不和葛城有来往。相比较而言,在往东倒是有不少零散的部落聚居。其中有些小部落离葛城近的很,常有来往,以池国来狐假虎威,震慑其他部落以此求得立身之地。
这些部族中常有人会来葛城或是梁村做些交易,只要来的人身上未带武器,葛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葛城集市上的许多皮毛野味多是来自他们。
葛方砺怀疑怪人之事的起因,就在这些东面的部族中。他依照推测又派了葛宇去调查,可山中原本聚集的怪人忽然都消失了。葛方砺只能让葛宇继续往东调查,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这一头葛方砺在为怪人和**的事头疼,那一头王城的二公子也在惦记的此事。
“**的事还没有消息吗?”王城内,二公子问道。他扶着额头,手边是堆积如山的折子。
“没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
“还没有吗?”姜善揉了一下眉心,翻开下一本奏折。
父王病重,他又软禁了东宫,这些上奏的折子中大都是些指责他大逆不道的言辞。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一本本看完,满心希望能看到一个眼明心亮之人。
只是,这满心希望啊,是越看越凉。
“呵,看看这些人。”姜善拿起的这本折子又是类似的说辞,他扫了眼折子往案上一扔发脾气道:“一个个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字里行间为的还不是为了各家的那点利益。”
“殿下莫要急躁。”案前一位年长老臣说道:“是因为殿下软禁了东宫让这些个人感到不安,这才一个个借着上奏施压。”
“老师,你说这些人……”姜善揉着阵痛的额头道,“他们的先辈也是发过誓要忠于姜氏,为国为民绝无私心的。池国百年来也并未在俸禄上亏待过他们这些氏族,为何……变到了如今这般样子啊。”
“殿下,朝廷痼疾确实积患已久,但您万不能操之过急呀!”老者道,他是朝中的老人了,多年宦海沉浮,深知朝廷旧疾绝非一日之寒。
这些人就算不堪大用,朝廷也需要他们支持下去,想要换上有识之士需得慢慢来,倘若操之过急,破坏朝中平衡导致朝廷奔溃,那才是池国大难。
“可是,何先生!南方,年年水患不治,使得粮食损失流民增加。北方敌军侵扰,边境之民终日惶惶,他们何时思考过办法!这些事,哪个不对池国造成威胁。他们难道不是池国子民,难道敌人打到眼前,家国破灭的时候他们难道就能幸免了?”姜善怒道。
“唉……”何傅叹了口气,当下无言。先王在世时,朝中还好好的并没有如今的风气。怎么一走朝中就变了样子,只怪王上不善朝政吗?何傅觉得这朝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乱反正,在捂住那些赤诚之人的口,在挡住那些忠义之人的路。
想那葛将军,死的不就不明不白吗?在那之下还有多少累累白骨呢?
还有先王之死,正值壮年也蹊跷的很,何傅想着事情微微出神。
姜善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失态,“何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定会依照先生所言,不会操之过急。”
“老臣知殿下聪慧能懂老臣苦心,此外老臣还有一事要讲……”何傅微微拱手道,“如今殿下既已开始动手,千万记得保护自己……”
姜善看着何傅郑重答道:“先生提醒,善记下了。”
看了一上午的陈词滥调,姜善有些疲惫。他派人送了何先生回府,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葛城的方向。
葛城的西边有襄国,南边环绕着许多不大的部落,这些个小部落一直环绕到池国的东面仍有不少,而池国东部由袁将军镇守。
关于怪人之事,是因他在朝月楼无意中听到消息,说东面有部落意图侵犯边境。
他派了两人去查,那两人赶到东部部落不久,便发来暗报,提到部落中有种瘦骨嶙峋的怪人。不久之后这两人便失去了消息,最后一支暗报是说正欲前往西南梁村。
那两人失去消息后,姜善立时给了葛城城主葛方砺暗令让他调查梁村,后又暗中查到梁村前不久发生的事,得知父王曾让葛方砺封锁消息,这才意识到其中牵扯巨大。
就在前一日,派出的两人中,有一人回来了,他也得以目睹了怪人真正的样貌。
回来的那人已变得如同暗报描述的怪人一样,全身皆是烧伤和未长好的新肉,胸口折断的肋骨在皮肤下露出支出的形状。
那人已经疯了,干瘦的嘴加上烧伤咧到耳根,看起来像是笑着。他是晚上找上门来的,府前的侍卫不让他进来,他就一边说着,诸如,‘对不起妻儿’,‘对不起兄弟’这样的话扑在侍卫的刀上自尽了。
那人的脖子变得细脆的很,又一心寻死,才把颈项扑到刀上便断了。
府上侍卫在尸体紧攥的手里搜到一块脏污的布片,上面用血写着:‘东方各部落意图联合,攻打阳城’
第三十二章 骑马
阳城是东面关口,由袁将军镇守。这个关口并无天险,能做抵御的只有先人所建的一段城墙。
倘若东面部落真能联合攻打,阳城吉凶难料。
且还有怪人之事疑点重重,姜善思虑再三,先给袁丛发去消息,提醒他注意各个部落。
午后气温升高,阳光灿烂,微风和煦,初春的天气着实让人舒服。葛少秋上午说了要教千叶骑马,下午果然帮千叶挑选了战马。
考虑千叶的身高,葛少秋没有挑选高大的成马,而是选了一匹牙口少小,个头还没长全,但体格匀称,腿脚健硕的棕色马匹。
千叶站在马厩外,各色马匹在千叶看来没什么不同,饶有兴趣的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有的马不难烦就朝千叶打喷嚏,千叶也不嫌弃,还要去摸马的鼻子。
“你也不怕它要你!”葛少秋警告道。把给千叶挑选的马牵出了马厩。
“就这匹吗?”千叶接过缰绳问道。
葛少秋挑选的马是匹棕马,长鬓毛,颜色偏深,乍看像是黑色。
千叶凑近看了看,发现这匹马的睫毛也很长,密密的睫毛下,眼神看起来十分温顺。
“这匹马真漂亮!它是个女孩子吗?”千叶抬手梳着马项上的长长的鬓毛问道。她不会相马,只能从外观上肤浅的做出判断。
“呃,这匹马名叫白露,而且他是公的。”葛少秋尴尬道。
“公马?”千叶抚摸着棕黑色鬓毛的手顿住了,“哈哈,这么好看的马不是母的吗?”
“你看鸳鸯是公的好看还是母的好看?”葛少秋从另一个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而且要上战场的马都是骟过的。”
葛少秋教了千叶如何给马上马鞍。葛家的马都经过训练,十分听话,不难上手,葛少秋稍微说了下窍门,千叶便能驾驭了吗。
千叶骑着马在葛家的马场上绕了两圈,问道:“我这样算是会骑马了吗?”
“会骑马?你觉得这马场上放着的栏杆是摆设吗?”葛少秋指着一排用来练习马术的栏杆道。
“呃……”千叶看看那些栏杆,最高的得有四尺左右,心里犯怵:“你确定我现在就要练习这些吗?”
“你还是多练练简单的骑马吧。”葛少秋道。“在战场上,马是战友,你不得先建立建立感情。”
可葛家的马场就那么大,千叶跑了几圈就觉得无聊,兴致缺缺起来。
“葛少秋,可以出去骑吗?”千叶问道。
“出去?你想去哪?”葛少秋问道。不只是千叶,葛少秋陪着千叶在马场跑了几圈也觉得无聊起来。
“我想去秋莲家看看。”千叶想了想道。从那天送秋莲回去后,她就没去过秋莲家了,秋莲变成那副怪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回去后过的好不好。
“也行。”葛少秋道。千叶提起秋莲让他也想去看看那女子如今过的怎么样。
千叶这几日研究如何是怪人恢复,不再抵触怪人便是受了秋莲和岳昭母亲的刺激。
一个女子变成那副怪模样,必然会受人非议。槿辞在岳家就算过的不好,起码有吃有住,却落的自杀的下场。千叶不知秋莲变成那副模样,心里的坎能否过的去。
人啊,通常都是死了徒增伤痛,活着也不容易。
千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能帮一点便是一点,活着再不容易也有点希望不是?
葛少秋带着千叶出了门,秋莲家在外城靠东面的位置。
去秋莲家的路上,千叶心情很好,笑嘻嘻的问葛少秋,严涛是如何发现他在调查怪人的。
“还能是怎样发现的?”葛少秋没好气道:“咱们走时没处理尸体,老人不要孩子的消息本就是严叔放出的诱饵。”
“那也没有办法呀。”千叶道。就算怪人瘦成那样,也毕竟是两个人,要想藏起来也不容易。
“确实。”那次葛少秋第一次杀人,虽然杀的东西不太像个人样,但他依然心若擂鼓,只是面上强作镇定。离去时又要保住秋莲夫妻和孩子,又要担心怪人卷土重来,一时竟忘了处理遗留的尸体,确实是个大纰漏。
“嗯?还有一件事。”千叶想着下次做这类事时要不要把痕迹处理好,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葛少秋,你让葛天调查我时,有没有看到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啊?没有,他倒是和我说过曾发现有烧焦的痕迹。”葛少秋道。“怎么了?”
“你确定吗?”千叶看着葛少秋脸色微变,“你忘了我曾经烧了一个怪人,如果他没被烧死,严将军在山中也没有发现带着烧伤的怪人,那么他去哪了?”
“好了,咱不提这事。”下午的太阳暖融融的,葛少秋却觉得似乎有风灌到领口,凉飕飕的。
“这事能不提吗?”千叶急道,“那怪物会吃人啊。对了,骨头呢?他吃的那人的骨头你们有发现吗?”
葛少秋摇了摇头,葛天只告诉他在一个屋内发现一口铁锅,和一柄铁斧。他下意识便认为,锅是千叶用来煮东西果腹时用的。
“骨头也没有?”千叶勒住缰绳急道,“不行,不去秋莲家了,我要去梁村看看!”
“你要去那个遇到怪人的院子?”葛少秋停下来问道。
千叶点头,没看到尸体有两种可能。一是,尸体被苜族回首同伴尸体的人一起带走了,一是,那怪人根本没烧死。
从之后遇到的秋莲来看,火灼对怪人的伤害并不大,只是让他们觉的疼而已,秋莲那样大面积的烧伤,在火焰熄灭后,行动并不受影响。
千叶刚会骑马,还不熟练,心中一着急,便驾不好马来。葛少秋担心千叶下手没轻重,一鞭子让马受惊出事,便道:“你上我马来,我带你过去。”
“那我这匹马这么办。”听了葛少秋的话,千叶也不逞强,一边下马,一边问道。
“葛家的马受过,训练会自己跟在后面。”葛少秋搭手把千叶拉上来道。
“你还记得那院子在哪儿吗?”葛少秋一抖缰绳问道。
“记得,唔!”
“怎么了?”
“我咬到舌头了,反正到了梁村我记得大概方向。”千叶说着,一手拽着葛少秋的衣服,舔了一下手背,果然出血了。
刚才葛少秋突然驾马,千叶开口说话,马背一点,一下子咬到了舌头,疼的千叶眼泪打转。
“下次骑马说话小心点。”葛少秋道。
这次千叶没回答,大概是咬到舌头不愿说话了。
葛少秋一路疾驰,很快就来到了梁村,有千叶之路,很快就找到了当时的院子。
时隔一个多月,院里的烧焦痕迹,已经看不见了。
千叶奔进,屋内。攻击她用的斧头早已不翼而飞,锅还在那里放着,里面的人骨不翼而飞,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千叶想起在厨房看到的血迹,又奔到厨房。
她一进厨房就愣住了,血迹还在原来的位置,而在血迹旁边放了个牌位。牌位做的简陋,只刻了名字。千叶拿起牌位,上面刻的是许志。
那柄用来攻击她的斧头也在厨房里,斧柄上有烧伤脱落的皮肤碎片,那怪人并未把斧头带走防身。
千叶注意到斧头上除了木屑外,还沾有泥土。
难道?
“千叶这次这么积极,怎么不怕那怪人了?”千叶一到院门口,就跳下马跑进屋子了。葛少秋拴好两匹马,一进门就看到千叶举着个木牌,在地上搜寻。
“你可别说了,快帮我看看地上有没有土地翻动过的痕迹。”葛少秋晃晃手上的木牌道。
葛少秋看出,千叶拿着的是个简易的灵牌,“你怀疑,那怪人把尸体埋起来了。”
“是的,我觉得他们可能认识,还有厨房那滩血,可能人不是怪人杀的。”千叶在一个墙角发现徒弟有松动的痕迹。
她手上没有工具,只能回拿厨房拿怪人丢下的斧头。
葛少秋跟到厨房果然看到了一大滩褐色血迹,这肯定不是用斧头攻击得来的,斧头攻击的话,那么血液必定会飞溅而出。
千叶在厨房捡起斧头,匆匆赶到院子里刨土。
葛少秋仔细看过了厨房的血迹回到院子里,千叶已经把骸骨刨出来了。
千叶把骸骨简单的拼凑了一下,脑袋是脑袋,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数一下肋骨和脊椎骨的数量都没少。
“这人应该是正常人,而且致命伤是在头部。”千叶看着回到院子的葛少秋道。
此时的千叶蹲在土坑旁边,脚下零零散散放着一堆从坑里刨出来的骨架子,手里还捧着个脑瓜骨,把后脑上摸向葛少秋,指着上面的裂缝给他看。
“所以你想说明什么?”葛少秋问。
“我觉得他们可能认识,这人不知遭到了谁的攻击,那怪物肢解尸体的时候这人已经死了,厨房那滩血迹是肢解尸体的时候留下的。”千叶道。
土坑里还有些零碎骨头没有挖出来,千叶往里看了一眼,发现一个褐色的小角卡在土里。
“咦,这是什么?”千叶疑惑一声。要把那东西挖出来看看。
“你可别挖了,让人入土为安行不行。”葛少秋受不了千叶捧着一堆死人骨头,毫不忌讳的往外扔。
“等等快拿出来了。”那东西埋的深,千叶费尽力气硬是把那东西从土里挖了出来。
是块褐色的牌子。
前面是名字,和牌子上一样,叫许志。牌子背面刻着'饮雪居'三个字。
第三十三章 身份
“饮雪居?”葛少秋拾起被千叶放在地上的木牌,轻声念道。
“你知道这是哪?”千叶拍着手上的土问。
她挖出来的是块身份牌子,她也有块类似的,是在她来葛家后不久,葛少秋给她的。
葛少秋过内城门和外城门时,千叶曾见他用这东西让驻在门口的士兵放行。
“这是二公子府邸的名字。”葛少秋道。
“哪个二公子?”千叶问。
“王上的小儿子。”葛少秋道。当今王上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做了太子,二儿子自然而然的就被称为二公子。
“就是岳峰提起过,现在摄政的这位?那这个人的身份是不是和他有关?”千叶问道。她觉得那日攻击她的怪人若是同这个许志认识,这样想的话,那怪人或许也和那二公子有些关系。
攻击千叶的怪人如今下落不明,难道是去了王城?葛少秋拿着木牌想到。他看着木牌做工考究,能佩戴的人身份会不低。加之他听说怪人之事是二公子发密报让葛方砺调查,莫非和这这人身死有些关系。那二公子又是派此人调查了什么,才惹来杀身之祸呢?
葛少秋思量着,千叶已经在把骨头从新扔回坑里,重新买回去。
“你不打算给他立个坟吗?”等葛少秋回过神,千叶已经在往坑里填土了。
“立什么坟?”千叶道,“这人死了又没人会来祭拜他。”
她把最后一捧土覆上土坑,又在上面蹦了蹦,把土压实道:“这事本就是偷偷查的,立个坟你就不怕引人注目。”
千叶把填好的土,尽量伪造成没动过的样子。简单刻成的灵位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千叶把它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斧子她看过了,形制普通,就是普通农户都会用的那种,看不出历。她带走的只有那块与二公子有些关系的身份牌子。
抬头看看日头还早,千叶决定回去的时候还是顺道去秋莲家看看。
“你能不能不要用你那双手扯我的衣服?”葛少秋道。
葛少秋担心离府的时间太长会惹葛方砺起疑,还是选择骑马带着千叶去秋莲家。
千叶刨完尸骨,手上脏的跟乌龟爪子似的。
葛少秋的马骑得快,千叶坐在葛少秋身后没有东西可扶,只能抓着葛少秋的衣服防止被颠下马。
“哎呀,扯都扯了,脏也脏了,你就不要拘泥这些小事了吧。”千叶说着,换了个姿势,想用胳膊环着葛少秋尽量不用手去碰衣服。但是不行,这样的姿势根本无处着力,最后千叶还是回到了紧拽着葛少秋衣服的方式,葛少秋也没在说什么。
“娘子,快看是谁来了!”千叶和葛少秋到时,秋莲的丈夫正坐在院子里编箩筐,抬头看见千叶来了,立刻回了屋里喊秋莲。
秋莲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成日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男子百般劝说无用,只能抱歉的对千叶笑笑道:“小妇人,不好意思抛头露面。”
“没事,我能进去看看她吗?”千叶问男子道。
“这当然可以!”男子立刻答应了千叶的请求,踌躇了片刻又不好意思道:“小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让她看开点,我不嫌弃她现在的样子的。”
千叶进了屋子立刻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秋莲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给编好的箩筐刷桐油。
她身上的烧伤已经全好了,本身她的烧伤也没有那日攻击千叶的怪人严重。
“……”千叶靠着秋莲身边坐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秋莲畏畏缩缩的往旁边靠了靠,生怕碰到千叶讨了嫌弃。
“你……”见秋莲害怕,千叶连忙去握秋莲的手道:“没事的,这件事本不怪你,你……你相信我,也许我能想到恢复的办法呢?”
“真的吗!”千叶话音刚落,站在门边的男子,便惊喜道。
秋莲的眸子也亮了起来看着千叶。
“这个自然。”千叶语气肯定,心里却虚的很。她刚接触咒术,对其中奥妙的理解还很浅薄,真要研究出破解怪人咒术还不知要到那一天。
“秋莲……”千叶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可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那日怪人围攻院子后,葛方砾再上山搜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怪人踪迹了。
千叶和葛少秋知道后都觉得,这怪人之事背后似乎有个计划,计划的源头和图谋当不在葛城。
梁村所发生的事像是场意外,在村民搬离后,事情很快就平息了。
怪人之事做的隐蔽,背后原因想必是其背后势力不愿与葛城为敌。
可能是力量不及,也可能是有远谋。可以想见,梁村原本不该在这计划中的,想想才发现的线索,那个和池国二公子有些关系的人。
难不成在这个计划的进行中,就其他介入打乱了计划,才牵连了梁村。千叶这么一想,顿觉秋莲如今处境危险了起来。
葛少秋比千叶更了解池国形势,千叶想到的,他同样也想到了。
“这位兄弟,我能问问为何在这时候做篾活吗?”葛少秋没有进屋站在房外问男子到。
“哎呀,使不得,小人哪敢和公子称兄弟。”男子不知道葛少秋是谁,单看服饰猜测是富人家的公子。
“这还没到能插秧的时候,小人想趁着闲多做几个箩筐,拿去卖两个钱,补贴家用。”男子这般和葛少秋解释道。
有俗话说:千活万活,不做篾活。篾活难做伤手,成本又低,辛苦忙半天未必赚的到几个钱。
“你做篾活的手艺不错啊。”葛少秋捡起编了一半的箩筐道。
这箩筐编的密密匝匝,整整齐齐,一看便知经久耐用。
“嗨,公子过奖。小人的手艺是和父亲学来的。他从小就说干什么要对的起什么,做篾活要把东西做的经久耐用,别人用了说好,才会来买下一次。”
……,一般人不都是用坏了才买下一次吗?谁会因为耐用多买几个筐收藏的?葛少秋心道。
“这竹子是在哪砍的?”葛少秋摆弄着竹筐随意问道。
“这……南边的竹林啊。”男子道。
“南边的竹林?”葛少秋抬头看向男子。
竹林所在山坡,正是原本怪人藏身的地方,男子去那里伐竹恐怕不止是为了做几个箩筐。
“嗨,小人确实有起别的心思,想进山里看看,能不能再遇到那些怪人,里面或许有其他乡亲呢?我还想问问他们为何那日要攻击我和秋莲。”男子道。
屋里,千叶和秋莲还在谈心。
千叶说了有方法恢复原来的样子后,秋莲的心情好了许多。还让千叶去看自己的女儿。
小婴儿躺在自己爹爹亲手编的摇篮里,小脸粉嘟嘟的,睡的安详。千叶用手去戳小家伙的脸都没醒,甚至还砸吧了一下嘴。
秋莲用手给千叶比划说:这小孩子一点也不怕她现在的样子,每次醒来看到她还会咯咯的笑。
还说:她当初嫁给丈夫就是因为他的手艺好,藤编的椅子,桌子什么都会做,人又老实。
她会织布,会纺线,家里买不起织布用的机子,她可以去别人家帮忙,只拿一半成品做酬劳也够补贴家用。
家里有薄田,她早有设想,要分出些来种上桑叶,养蚕缫丝。
早些需得辛苦几年,但她觉得,只要人勤快,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秋莲被割了舌头不能说话,千叶看着秋莲的手势也半猜不懂。可看秋莲的样子,千叶能看出,她对未来的期望很大。
这些包含期望的计划,大概在她嫁过来时就想好了。虽突遭横祸,但若是能恢复正常人的样子,秋莲还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丢了条舌头,不能说话,可以克服。可如今变成这副鬼模样,她哪敢去别人家帮工。
千叶说能帮她恢复原来的样子,给了秋莲一些希望。她对千叶比划着未来的计划,丈夫的声音也从门外透过来,正是说到进山伐竹那句。
秋莲突然变了脸色,跑到屋外,抓着丈夫快速比划着手势,情绪激动。
“没事,没事。我就在外围看看,没进深山。”秋莲依旧不依不饶,做手势诘问着丈夫,大抵是让他不要进山,进山危险。
秋莲这般模样,显然是知道一些怪人内情的。
葛少秋正欲开口询问,却被跟着秋莲跑出屋子的千叶拉住了袖子。
“别问……”千叶摇摇头,轻声道。
秋莲只是个普通人,就算知道些内情未必说的清楚,还会让她徒增危险。
怪人背后的势力忌惮葛家,没有发难,万一问得多了,他们狗急跳墙,拼死要除掉秋莲才是得不偿失。
葛少秋看着千叶,转念一想。葛方砾还在调查怪人,他也不是孬种,从安排搜寻推进的方向来看,心里应是有些谱子。
等那边有些结果,再来询问也来的及。葛少秋想到这里收了声,顿了下对男子道:“我觉得兄弟还是听听娘子的话,进山危险,你说,若是你出事家里的日子还能过的好吗?”
“这……公子说的有道理。”男子挠挠头道。
第三十四章 头盔
葛少秋看看日头,觉得时间不早,便与秋莲夫妻两告别,正和千叶转身预走,忽而被男子叫住。
“公子,麻烦等一下,小人给您看样东西。”男子说着快步回了屋里,不多时拿了件帽子样的东西出来。
“这是何物?”葛少秋接过男子递来的东西问道。
手上的东西看起来像个藤编的帽子,上面刷了漆或是其它东西,十分结实,敲起来“咚咚”作响。
“这是我父亲在世时做的。”男子笑呵呵道,“结实的很,上山打猎的人会买这个做盔甲,本是有一套的,可搬家的时候都丢了,就剩这个头盔了。”
“确实很结实。”千叶看了觉得稀奇,凑过来敲了敲,惊奇道:“这东西真是藤编的吗?”
“确实是呀,这是我爹的独门手艺,他编的藤甲,砍不烂,刺不穿,用了特殊的工艺,摆长了不发霉,唯一的缺点就是怕耗子磨牙。”男子嘿嘿笑着道,“家里没啥好东西,我看公子有英雄气概,会喜欢这东西,就送给公子当做报答救命之恩吧。”
“这东西有意思啊。”千叶凑在葛少秋耳边小声道。
池国的盔甲多为铁质或皮质,且不说穿在身上的重量,制作的成本也十分高昂,战场上有资格佩戴的士兵没有多少。
千叶不知池国护甲的形制,但深知护具的重要,她生活的部落善打猎,却也没有这样的技艺,使用的防具多为皮质,或者干脆没有。
“这位兄弟这东西,你可会制造?”葛少秋看着手上的藤甲问道。
“这……实在抱歉,小人学艺不精,编倒是会编,可如何处理藤子却不大清楚。”男子为难道。
男子从小同父亲学编织手艺,才学精了篾活,父亲便撒手人世了,没来的及把藤甲的手艺告诉他。
“没办法复原吗?”葛少秋不甘心的问道。
“这……小人小时见父亲做过,若公子喜欢,小人试试或许可以复原。”男子道。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复原一套,这头甲我就不带回去了。”
“哎呀,公子,这藤甲小人也不知能不能复原的出来,万一不行……”男子急道。
“无妨,只是劳烦试一试,若是不成一套只给我个头甲,不也怪怪的。”葛少秋笑道。
男子一想,觉得葛少秋说的在理,拿回头甲道:“那……小人试试。这东西小人真不一定弄得出来。”
“弄不出来也没事,那日帮忙是咱们举手之劳,无需太放在心上。可你若真能把这藤甲做出来,便是帮了大忙了。”葛少秋道。
“还有一件事,怪人的事蹊跷。他们聚集的那片林子你可不要再去了。”葛少秋临走前又提醒到,他怕男子又去搜寻怪人遇上危险。
“有公子提醒一定不会再去了。”男子点头道。
“你真有办法恢复怪人吗?”骑在马上,葛少秋问千叶道。
“去想一定是有的,只是不知哪天才能实现。”千叶坐在葛少秋身后道。
葛少秋:“那你就敢和人家说能恢复?”
“总要给人家些希望吧。”千叶答道,对咒术她才摸到边门,要想破解不知还要研究到那日。
你可不要在去找他们了。屋子里,秋莲向丈夫比划着,态度坚决。
“我只是在林子外围根本没有深入林子,不会有事的。”男子道。
秋莲仍然瞪着眼睛看着男子态度坚决,她不知道怪人要做什么,但她觉得在山上的那群怪人里,并不全是老乡,里面混了许多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他们之间不知要干些什么。
“东面各个部落打算联合?”
苜族,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屋中主位上,笑的玩味。
“是的,首领。属下探听到消息,他们打算联合攻打阳城。”一个坐在下位的属下模样的人道。
“阳城好呀,阳城富,有粮食,有美酒!”苜族首领哈哈笑道。
“那首领可是要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属下问道。
“不帮。”苜族首领正笑的豪迈,听到这话突然收了笑声板起脸来。
“他们打不赢!”首领冷哼两声道:“赔本的事,咱可不能做!”
苜族首领名叫裘白,他觊觎千叶身边的落渊刀,当初千叶逃离村落,便是他派杀手追杀。
被千叶逃到葛城,算是他失手。
千叶的师父死后,裘白的夫人收养了千叶。裘白设计杀死了夫人,意图控制千叶,谁知处死那女人的当日竟有妖人屠村,还放走了千叶。
想将落渊刀据为己有已失了时机,近几日,东面部落又传来联合攻打阳城的消息。裘白动了心思,可苜族离阳城相距甚远,长途跋涉不是好事。
而且,他觉得即便是集东面各部落的力量,要想对抗攻打阳城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充其量也就两败俱伤。也不知那些部落的首领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竟觉得联合便能敌得过阳城的城墙了。
“不过虽不帮忙,那边的局势还是要盯着的。”裘白冷冷道。
东面的部落大多面积不大,但数量不少,多年摩擦不断。能让他们联合,这其中必然有些猫腻在。
妖刀落渊,他是想不到了,可若是能在阳城和东边部落间占到些便宜他还是很愿意的。
要说这天下可不平静,四国富裕强盛,他们这些部落是夹缝求生,日子清苦的很。他们早就盯着四国这块肥肉,只期待他们那日势弱便扑过去撕下一块肉来。
或者有那个傻子,要去以卵击石,被四国镇压,他们也乐意乘火打劫。
死者不算同类,饥饿的鬣狗从不挑食。
王城,墙角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靠在墙角,看着饮雪居正悄悄的把怪人的尸体抬去掩埋。
“为何把人送回来?”千悠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女子身后问道。
“不把他送回来,等朝中知道,东面的阳城都已经被攻下了。”女子道。低垂的兜帽里露出几缕绿色的发丝。
“这不正是魔族想做的吗?”千悠道。手上悄悄拉起攻击的架势。
“魔君不必如此防备我。”女子发现了千悠的意图,轻笑道:“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我并不想让魔族的那些老家伙太好过。”
“为何?”
“呵,阁下不愿做哪些老家伙手上的刀子,我也不愿让那些老家伙独占便宜。”女子依旧轻笑道,“你看这人界多好的地方。”
“那么阁下是想分一杯羹了?”千悠问道。
“若是阁下愿意分我一杯,我不介意与阁下相谋,毕竟咱们有同样的敌人。”女子走近千悠悄声道。
“想分人界可不行。”千悠道。
“人界可以不要,能在魔界分些领地也是可以的。”女子说道。
“我的话阁下可以好好思量,孤军奋战可不容易。”女子说罢,身形渐渐变淡,进而化为一群蝴蝶幻像消失不见。
第三十五章 咒术阵法藤甲
魔族窥伺人界已久,但人魔两界之间有不知何时设下的结界,这结界如同渔网,放小鱼,不放大鱼。越强的魔族越无法突破结界,能通过的都是些位阶不高的小魔族。千悠说是魔君,实则被魔界长老控制,只是人界的魔君而已。
说来可笑,他被称为魔君,等他察觉,怪人之事已做的差不多了。
他不愿做那些长老手上的傀儡,可人界能利用的势力少之又少,想对抗哪些老魔头们,能有个盟友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那个女人的身份……千悠不清楚那女人的身份,他发现那女子,只是无意中看到她出现在葛城集市,低价卖给千叶一柄短弯刀,又暗示葛城外的怪人之事。
之后也未离开葛城,只徘徊在梁村附近,今日又帮那饮雪居的怪人回王城。
魔族把怪人的咒术做了改动,原本的怪人只是会变得枯瘦。而现在出现的怪人,除了变得枯瘦,战斗力也会提高,特别是吃了同类的血肉后。
而吃了同类的肉后,怪人便会一点点变得神志不清,最后发疯,那时他的战斗力和恢复力亦会几倍的提升。
攻击千叶的怪人便是二公子派去调查东边部落的暗卫,他派了两个人,具糟了算计,一个成了怪人,一个成了锅中白骨。
那日攻击千叶的怪人神志状态不清,被火灼后,侥幸恢复一些神志。他埋了兄弟,跌跌撞撞要回王城复命。那绿发穿斗篷的女子担心他未到王城便要发疯,传达不到消息,便把他带到了王城。
否则以那怪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连方向都分不清的意识,还不知何时才能赶到。
那女子这般帮着人界也不知是何目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打乱魔界长老们的计划?千悠思量着。
“秋儿,你可知千叶那孩子,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阁楼里,单云问葛少秋道。
从秋莲夫妻两那回来后,千叶就一头扎进了咒术的研究里,早上的早课和下午的习武都不认真,一得空就扎在塔里,熬的很晚才回来。
葛少秋的房间在楼下,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半夜被千叶吵醒了。
“在研究什么东西吧,和先生讲的课有关。”葛少秋道,他怕母亲担心,没说怪人的事。
“是吗?”单云将信将疑,“不管研究什么,你也劝劝她,别到三更半夜才回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这么熬着。”
“好吧。”葛少秋道。
告别母亲,下了阁楼,千叶就在第八层坐着。面前的书案上,各类书册堆的老高。千叶低着头握着笔,不知在奋笔疾书写什么。
听到葛少秋下台阶的声音,千叶从成堆的书册中抬起头来,眼下是深黑的眼圈。
“可有找到方法?”葛少秋问道。
千叶看了葛少秋一眼,泄气的把脸埋在桌案上,闷声道:“没,到了要紧关头总出错。”
“不必急躁,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葛少秋到千叶身旁坐下,想去翻看千叶写的东西。“你的书背了吗?明天先生还要抽问。”
“天啊!”千叶烦躁的用脑袋在桌上一下一下的磕着。
这几日千叶研究咒术,每每到了关键处,就会失败。她常常以为自己下次一定会成功,可总是事与愿违,每天都是因为这样,不知不觉熬到很晚。
“我娘让我来劝劝你,她担心你把身体熬坏了。”葛少秋从千叶的额头下抽出一片纸片道。
他掸掸手里的纸,嗯,上面的鬼画符他一个都看不懂。
“这是什么?”葛少秋问道。
“是阵法。”千叶侧过头,脸颊贴着桌案道。毫无察觉纸页上墨迹未干,沾在额头上尽是黑色的印子。
“阵法?你怎么知道这个?”葛少秋问道。他又看看纸上的墨迹,觉得还是叫它们蝌蚪文更贴切。
“部落中有很多巫医都会一点。”千叶面不改色道。
葛少秋:“这东西灵验吗?”
“有时灵,有时不灵。”千叶皱起眉头道,她现在就处在时而灵,时而不灵之间。是故想到这点就烦躁。
“这样吗?这种东西难到不是骗人的?”葛少秋不以为意,他听过有些部落打仗前,会做仪式,布置祈福的政法。他把这种行为看做是一种心理安慰。
祈福的阵法确实多为骗人的,但确实有许多用来保护安全政法存在,并且有些普通人也可以使用。而且怪人的咒术里就包涵阵法的使用,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作为引子。
千叶贴着桌案,眨巴眨巴眼睛,想着要怎么和葛少秋这个外行解释。
“你们兵书上不也讲究布阵吗?”千叶道。
“这两种不一样吧。”葛少秋道。
“原理差不多。”千叶道。“军阵讲究兵种的安排,士兵之间的配合,还有对环境的利用。”千叶觉得语音描述不够直观,直起身子,抽出一张纸,画了些潦草的图案,模拟战场。
“你说这个我懂。”葛少秋道,他自小受父亲耳濡目染,对阵法还是有所了解的。
“你看阵法的目的,就是巧妙的安排力量,已达到歼敌的目的。阵法也差不多,这个世界上有看不见的力量,人可以通过阵法安排它们,用来达到某种目的。”千叶小心的措辞道。
巫族认为世间的力量有五种,风,火,水,木,雷。可千叶研究咒术时却觉得巫族对力量的分类肤浅了,这世间的力量绝不止五种。
巫族不善阵法也不善咒术,虽有却多是使木诀的人习来医治伤患。
这木诀,没啥攻击力,学到家也就是能快速的催生植物的生长。千叶也会,她觉得木诀逊的很,没怎么认真学过。
她擅长的还是风诀和火诀,这两个用起来帅,特别是放在一起用的时候能让一团火焰在空中舞动,特别好看。
“我怎么觉得你在唬我呢?”葛少秋道。“什么叫看不见的力量?”
“嗯……”千叶不能突然使个火诀暴露自己巫族的身份,她转转眼珠道:“我可以教你一个阵法!”
这个阵法,千叶最早看她师父用过,普通人也能使用。
“就这?”千叶教葛少秋在纸面上画了个圈,外面歪歪扭扭写了些字,看起来像太阳一样的图案。
千叶点头,示意葛少秋把手放上去。
“你确定你不是在玩我?”葛少秋迟疑道。
“哎呀,别婆婆妈妈的!”千叶抓着葛少秋的手不由分说按在了阵法上。
按上阵法的一瞬间,葛少秋感觉到了一种阻力,但这种防御没太大用,他的手还是压下去了。
“这样也没啥保护作用啊。”葛少秋道。
“阵法因人而异的嘛。”千叶道,而且阵法小,强度会减小。我师父画阵法的话还会用血来画。
“用血画强度会变强?”
“倒强不了多少,但许多野兽会害怕,就不往画阵的方向来了。”千叶道。
阵法需要注入力量,不同的力量会赋予阵法不同的作用,但有的阵法也可以什么力量都不赋予,自己就会具有力量。
力量不会凭空产生,如果布阵的人没有给阵法力量,千叶只能认为,阵法是自己聚集了别出的力量。
这种聚集力量的规律,千叶始终悟不到点子上,把它运用到咒术或者巫族的术法上也时灵,时不灵。
“行吧,我姑且当做你研究的方向是对的。”阵法能聚集的力量不多葛少秋没当回事。
“怪人的咒术复杂,我看你想破解得要个一年半载,没必要急于一时,你不如关心一下当下的事,比如明天的课文。”葛少秋道。
“好吧,你说的对。”千叶愁眉苦脸的看着葛少秋,也觉得自己这几日掉进了死胡同,需要换换心情。
“我看你这几日在看兵书,是不是也在研究什么?”千叶把书上的东西收拾收拾问道。
“我在找关于藤甲的记载。”葛少秋道。
“你想用它装备军队?”千叶不知从哪本书底下翻出课本道。
“有这想法。”葛少秋道,“这藤甲的成本和重量都很让人满意。”
皮甲和铁甲成本高,考虑到回收的难度,战场上最前面用来冲锋的士兵大多是不配甲的。
因为负重少,这些人冲击凶猛,是冲开敌阵最锋利的獠牙。但他们死的也多,一场仗下来,这些人大多无人生还。
“我是这样想的……”葛少秋道:“你可明白,战攻收御之具在于人事?”
“我是部落出身,自然清楚啊。”千叶道。
部落通常只有几个氏族组成,没有一个国家这样广袤的领土,遇到其它部落侵犯,便是全民备战。所以未有战事时,部落中的每家每户,会在家务农或者打猎之余训练战斗的能力,战事时需要的器械,也会顺手准备。
国家则不然,一个国家领域广大,通常只会在边城会出现这样备战与民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想让家家户户在务农时,顺手准备这样的藤甲,到了起战事时征收使用?”千叶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葛少秋心情不错,打了个响指道。
想法是可行的,就算藤甲制作复杂,每户制作一副也不是太难,藤甲可以保存,完全可以在没有战事时准备,到了战时再拿来装备。
藤甲强度虽不比铁甲皮甲,可对与敌方的弓箭手绝对是很好克制,弓箭手难以训练,打仗时也会布置在靠后的位置。
真正百步穿杨的好手可不多见,藤甲可以防御大部分的攻击了。
如果己方穿了藤甲,在对方有弓手的情况下,起码可以在往前多冲个几十步。
“那如果藤甲做出来了,你打算怎么付诸计划呢?”千叶道。她记得葛家家主好像不让葛少秋管理葛家事物。
第三十六章
“这……”葛少秋噤了声。
想的虽然美好,可真要做却得拿个章程出来。
“而且,藤甲还未做出来呢,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千叶道。
“早做计划才能有的放矢嘛。”葛少秋道。
“行吧。”千叶翻翻眼皮,转开视线打算专心背书。
她盯着干净的书页看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来,“葛少秋你记了注解吗?”
“记了。早课时先生不都讲了,你又没记?”葛少秋道。
“能不能借我看看。”千叶讨好的笑笑。
葛少秋无奈道:“课本在我的书房,我懒得拿过来了,你去我书房抄吧。”
“哎,好嘞。”千叶说着,同葛少秋下了楼。
“你说的都是真的?”阁楼里,落渊正和单云说起怪人的事。
怪人攻击力不高,落渊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发现这事背后弯绕挺多,它怕那两孩子查的太深会有危险。
“呵,巫族和四国联手击退了魔族,根本就是假象,魔族看似退败实则不知在计划着什么!”单云'砰'的一掌拍在桌上,气急道。
楼下的千叶已和葛少秋去了书房,没有听见。
“急也没用。”落渊道:“那两孩子在查这事挺上劲,还有严涛那小子也在帮忙。真是一群不知轻重的,你要不劝劝?”
在落渊活了几百年的生命里,有一条镶金的谏言明哲保身。
查归查,该面对自然要面对,但明摆着的危险,当退则退也不丢人嘛。
“让他们查。”单云眉心跳动,她按着眉心道:“魔界图谋的是人界,他们身在人界该来的逃不掉。”
“你是不是疯了?”落渊炸毛道。“他们两才多大,你就让他们面对这样的事!魔族这步棋连巫族带着是个国家都算了进去,你觉得靠那两个孩子能翻盘?”
“千叶……”单云未回答落渊的话,只是低声喃喃一句千叶的名字。“你可知,她为何叫千叶吗?”单云问道。
“不是檀伯那家伙随便取的吗?好像是希望那丫头能复辟巫族什么的。”落渊道。
“巫族只有三个姓氏,除了姬予只有首领族长可冠,还剩下两个,一为千氏,一为叶氏。”单云道,“所谓巫族,大概只剩那孩子一个人了。”单云淡淡道。
“日后要麻烦你多保护他们了。”单云对落渊道。
“……我明白了,你不但想害死他们,还想害死我!”落渊的语调阴阳怪气。
“落渊,你觉得,你是站在那一边的?妖族还是人类。”单云问道。
“我不知道……”落渊顿了一下怅然道:“我是被制作出来的,如果不是被铸成刀,我大概只是山上一块没有灵识的石头。几百年了,我从未去过妖族的氏族,对他们可能不会有亲切感吧。”
“是吗?”单云神情落寞“人的力量不敌魔族,我时常想该怎样如何对抗魔族呢?”
“被害到困在这塔里,你也不恨吗?”落渊道。
“恨啊。”单云长叹口气,“可害我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真正背后操纵的人还安然无恙,真让人不甘心啊!”
“你想出塔?”落渊问。
“时机未到,还是让他们不要知道我活着为好,否则孩子们就危险了。”山云道。
千叶在葛少秋的书房做着功课。
有快马奔入葛家大门给葛方砾传来消息。
“什么?东面部落进攻了阳城。”葛方砾大惊道。
“是的,但进攻并未成功,只是驻扎守城的侍卫有所损失,进攻的敌军很快就被镇压了。”来传消息的士兵喘着气道。
“把情况详细的告诉我!”
“是!”
阳城。
“将军王城传来消息。”袁丛刚镇压完部落的进攻回来,便被部下递上一只信封。
他把信抽出一看,是二公子写的让他警惕东边的部落,说东边的部落意图联合。
“呵,无稽之谈。”袁丛匆匆扫了几眼,将信随意一放。在他看来东面诸部落零散,习惯信仰皆有向背之处,要联合本就困难奇多。况且,即便它们联合,也不可能冲过阳城的城墙,二公子只是不懂军事,才这会这般小题大做。
“如此说来,阳城几乎没有损失?”葛方砺道。
部落和国家的力量相比本就差距极大,好好的,部落何必要向一个国家发动攻击,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葛方砺问了来报的信使,东面的数个部落并未发生类似饥荒的灾害。
这些部落之间向来不和,是什么导致他们突然同仇敌忾了呢?还是说袁丛他对这些部落做了些什么,惹恼了他们。
“家主。”葛宇来找葛方砺时,葛方砺正想着阳城的事情。
“怎么了?有关于怪人的发现了?”葛方砺问道。
葛宇颔首道:“在向东搜查的时候侥幸击杀一个怪人。”
“有什么发现?”
葛宇抬头,“那怪人的服饰打扮是部落中人。”
“你确定没有看错?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混淆视线。”葛方砺眸光一闪,问道。
“那怪人颈部有纹身,是氏族中的图腾,那纹身有年头了不是伪造的。”葛宇如实道。
部落中的纹身与身份有关,这类纹身通常在幼时就会纹上,随着年纪的增长,皮肤的拉伸会使纹身变形,故而不易伪造。
就是说不只梁村,一些部落也有族民变为怪人的事情发生。如此说来,怪人之事始现的地方的确不在梁村。怪人从东面来,那么他们和东面,部落联合攻打阳城的举动有没有关系呢。
怪人和魔族有关,葛方砺忽而忆起,当初魔族占领四国边城,也是用了控制城郭然后征兵抵抗的方式,难道这次他们转换了阵地选择了控制部落进攻国家,以此称霸吗?
“葛宇吩咐下去,给我盯紧阳城的状况。”葛方砺吩咐葛宇道。阳城离葛城虽远,可东面部落绵延,普遍善游猎,迁徙。谁知这次对阳城的进攻是不是声东击西。
葛城和阳城是重要关口,防御牢靠,可葛城和阳城之间难免会有护不到的城郭。若是一时疏忽被敌人侵入便麻烦了,北边局势未稳,池国不能再添麻烦。
第三十七章 暗流涌动
又是休沐,岳峰闲来无事来找葛少秋。葛少秋把成天窝在塔里研究咒术、阵法的千叶被拖了出来,练习马术。
他是搞不懂,就那些让人看不懂的鬼画符,千叶是怎么越研究越上瘾的。
“扯缰绳,扯缰绳!哎呀,别用那么大力气!”葛少秋站在马场边指挥千叶道。
千叶骑着马在马场上跑了五圈,想让马停下,她个子矮了些,在马背上控制不好力气,扯缰绳时一着急力气使大了,惹得马长嘶一声,跺了下前蹄。
“幸亏白露性格温顺。”葛少秋对停下来的千叶道。
千叶从马背上爬下来,安抚的顺顺白露的鬓毛。“是啊,有我这个主人确实对不起它。”
千叶练了一早上的马术有些不想练了,她偷眼看了下葛少秋的脸色一副“你偷懒试试”的样子。
千叶叹了口气,讪讪道:“我就歇一下。”
往常她还可以去云姨那装可怜偷偷懒的,可这次却没这个机会了,因为就是云姨让葛少秋想办法把千叶拖出来的。
“你和那姑娘关系挺好的,我还以为你会嫌女孩麻烦来着。”岳峰对葛少秋道。
“还好,千叶不像别的女孩娇气。”葛少秋嘴上说道,心中腹诽“我有什么办法?是我娘对这丫头很关心啊。”
千叶是个怕疼,怕冷的。不过真受伤,吃痛,也不会嚷嚷。且忘得快,昨天练武时摔打,疼到苦着脸,第二天又能乐呵呵的和侍女聊天,不过到了下午练武的时候,脸又会苦回来。
只有时在塔里和母亲聊天会哼哼唧唧。葛少秋想到。或许小孩子比较敏感吧,知道云姨关心她,撒撒娇一定会得到安慰。
岳峰和葛少秋说话的时候,千叶重新上马,想着:再跑五圈就不练了,白露看起来也需要休息了。她承认,后一个原因是她编的,她只是不想在练了。
五圈很快就跑完了,结束时千叶满脑子想着轻点,轻点,不要用力拉缰绳。结果脚上没勾住马镫,拉缰绳时身子一仰便往后倒去。
“千叶!小心!”葛少秋正和岳峰说话,余光正好瞄到千叶摔下马。
摔下马的一瞬间,本能反应会让人拉紧手上的东西,不可避免的千叶又把马扯痛了。
听到马长嘶一声,千叶一惊,心道摔就摔了,手一撒从马背扑在地上,在马蹄间仓皇打了个滚。
从黄土灰里抬起头来,千叶看到高高抬起的马蹄就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千叶,没事吧,不是和你说了骑马时要踩稳马镫吗?”葛少秋跑过来诘问道。
“在想着别的事情忘记了。”千叶抚摸着白露的鬓毛道:“感谢它记得我,没踩下来。”
白露颇通人性,马蹄踏下来的一瞬间,偏离了方向才没有踩到千叶。
“你说你,往哪滚不好,偏往马蹄下滚。”葛少秋道。
“算我昏了头嘛。”
“你可小心点吧,出什么事,我娘又要说我。真不知道我两谁才是她孩子。”葛少秋道。
“干嘛说这话嘛,云姨常和我说要我照顾、保护你来着。”千叶道。
“你这些事有做过吗?”
“你不需要嘛,这事不是越少越好吗?”千叶道。
单云下了阁楼,从千叶的桌案上拾起她的手稿翻看。“有天赋,没人指导就研究到这个程度了吗?”
“是啊。她把从咒术阵法中总结出的规律用在风诀上,不但省了力气,也加大了可控性和杀伤力。”落渊道。它记得千叶给她演示过,不但能用风诀切断碗口粗的木头,还可以用风诀把东西托起来。可惜她的力量还不够,不能托起更重的。
“那她能让怪人复原吗?”单云问道。
“这我哪清楚。”落渊道,“怪人这个阵法可复杂多了,想破解哪有那么简单。”
“也许有人提点会快一些。”单云道。
“可他已经背叛了。”落渊惋惜道。
“是啊,我记得,他是被逼走的。”单云沉默良久,复又道:“我也是……”
“上次没和你说,东面的部落联合进攻了阳城。”落渊对单云道。
单云小心的把千叶的手稿依原样放回去,“结果如何?”
“阳城毫发未损。”
“只是试探吗?”
“可能吧,你是不是该准备了。”落渊道。单云是本来应该死了的人,会在这塔里苟活到今日,多半是留有后手。
“她来时就开始准备着了,只是时机未到。”单云踱到窗前,午时,千叶和葛少秋回来用午膳,从窗口能看见他们回来的身影。千叶的脸上不知在哪儿磕着了,青了一块。她像是毫无察觉,依然有说有笑。
“唉,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快的。”落渊跟着望了千叶一眼道:“谁能想到千悠会找上门来,我以为他至少会留些旧情呢?还有那首领夫人竟被自己丈夫设计害死,说到底是人心难测啊。”
“你又不回去?”千叶一边倒着走,一边问岳峰道。看起来,从马上摔下来那一下,看着险,却没对千叶造成大的伤害,那仓促的翻滚,卸掉了大部分力道。
“岳昭走了,父亲回了王城,我回去没什么意思啊。”岳峰道。“而且我听说东面的部落攻击了阳城,特意过来问问葛少秋的看法。”
葛少秋:“干嘛特意问我的看法?”
“你是未来的大将军嘛,不问你问谁?”岳峰打趣道。
“可以问问我呀!”千叶也跟着开玩笑。
“那行,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岳峰和葛少秋哈哈笑着,同时回道。
从那日东面部落攻击了阳城后,之后几天都很平静。东面的部落很快便派人出来澄清,并非意图联合进攻阳城,只是某个部落与城中人发生冲突,才发生了摩擦。
派来的人甚至很上道的交代了起冲突的部落首领的名字。
“那袁丛是怎么做的呢?”葛方砺问道。
“杀一儆百,踏平了那个部落。”葛宇答道。
“糊涂!”葛方砺拍案,震得茶碟清脆一响。
这次部落进攻的人数很少,根本不是为了攻下阳城,要么是为了试探阳城的防御能力,要么是在排除异己,借阳城的刀杀鸡儆猴。
池国东面小部落众多,习惯文化多有不和,想要联合必不容易,其中定有异心者。若是他们借阳城的手排除异己,那么便是坐实了联合之事。
袁丛年轻时是个贪功之人,可到了现在的岁数,经验怎么也该涨了,不该看不出来啊。葛方砺想到。
不只在东面诸个部落,在葛城附近有个部落占地不小,称作苜族。平日里惯在池国与西边襄国间徘徊,近日也传来消息有向池国东面转移的意向。
看样子不仅要注意阳城,这苜族也要多花些心思。葛方砺这般想到。
第三十八章 联合
“您真的不派人支援吗?”东面部落派来的使者问道。
“支援?我怎么没支援,这不是帮着你们牵制这葛城吗?不算白瞎了你们送来的皮毛。”裘白道。
东面的部落今日派遣使者给裘白送来了二十多张猛兽皮毛,想请苜族派人助东面战事一臂之力,只是谈判并不理想。
“苜族首领,阳城富足,等到攻破所获必然丰厚。若能协助我等,届时首领能得到的可不止这二十多张皮毛。”使者躬身道。
“哎呀,你这人怎的听不懂话呢?”裘白做出一副皆为他人着想的样子。“你看葛城,池国战神所在之地,你们要合围阳城怎能不设防。我在这带着不是让你们的首领们安心嘛。”
“首领言过了,池国的战神已经身死,哪需这般担心。”使者道。
他们这次前来便是想让苜族派人加入这场对阳城的进攻。与东边诸个部落相比,苜族占地较大,领地大半靠近襄国,若是不慎失败,能往此处撤离,不失为一条后路。
东面诸个部落派遣使者过来游说为的是什么,裘白哪里想不清楚。
东面部落攻打阳城不过蝼蚁憾象,是必败无疑。看起来东面部落也明白,自己没把握攻下阳城,既是如此裘白便想不通,东面各部落为何非要联合攻打阳城,做这自杀式的蠢事。
“使者此言差已,常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阁下凭何认为葛城就不是威胁呢?而且葛城派兵可以不必听从池国王上调遣,阁下不觉的有苜族在此地望风十分安全吗?”裘白说道,言辞间有理有据,似乎处处为使者着想。
葛城在池国建国时便被封给了葛家祖先,葛家可在葛城制定法律,私自募兵,葛城的军队调遣可以不听池国王上命令。当然池国给葛家这样大的权利,也有其他要求,比如历代葛家主的血缘亲属都要入朝为将。
只这代出了意外,葛方戟去世太早,葛少秋年纪尚小。如今的葛方砺既为池国将军,又为葛家家主。
不论如何,裘白都不打算让苜族掺和到东面部落和阳城的战事中,这事蹊跷又没得把握,苜族在如何不过是个部落,不比一个国家。国家败了能割座城卧薪尝胆,他若败了便是倾覆,只能等着被其他部落分食。
葛家,千叶刚说了自以为的部落攻打阳城的目的。诸如贪图阳城之后富饶物资之类。
“那,我刚听葛天说,五叔正在注意苜族动向,这又该怎么说呢?”葛少秋问道。
“可能是担心苜族会同东面部落一起联合吧。”千叶道。若是东南两边部落全面联合,西面又襄国,背面有夏国,对池国而言腹背受敌必不好受。千叶依旧倒着走,背后长眼睛似的,转着圈险险避过将要撞上的树干。
“,是呀。”岳峰一拍手道:“果然要过来问问你们,我在家听师父讲,就永远听不到这一点。”
“为何?”千叶问道,这事不难想啊,谁要看看地图都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嗨,还不是二公子的事。”岳峰道。
“软禁太子让你父亲头疼了?”葛少秋问道。
“可不是!这都开了春,王上常病不起,太子久不解禁。北有夏国,东有部落联合,朝中现在是人心惶惶。”岳峰道。
“那为什么不尽快派兵镇压东面各个部落呢?”千叶异想天开道。
“你不懂得,朝政不稳如何攘外呢?”岳峰道。在他看来,二公子软禁太子,不论为何总是不妥,这种时候需得有人来主持大局,安稳朝政。王上病重,这大局由太子主持才是名正言顺,他二公子摄政正是朝政不稳的祸始。
“可外患不除,难道就能安心处理朝政吗?”千叶反驳道。她不懂池国太子和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在她看来外患是悬在脖子上的刀,内患是身体得的病,两者想比当然是脖子上的刀更危急些。
“你们也别挣了。北边还有夏国在得派兵镇守,哪腾的出人手诛灭东边的部落。现下也就葛城能给阳城搭把手。”葛少秋道。
二公子也算倒霉,刚摄政便遇上这么个多事之秋。朝中众臣还未换上得心应手之人,便要遇上这么的两面受敌的局面,更别提他还不善军法。
“你五叔会派兵给阳城吗?”千叶问葛少秋。
“那得看情况,若是没那么危急大抵不会。”葛少秋道。
“为何?防着苜族?”
葛少秋点头道,“还有襄国。”
危急时刻总怕别人趁火打劫不是。
“我真想不通,为何东面部落要攻打阳城,原本日子不是过的好好的吗?”千叶用手抱着后脑勺,仰头看着青天白云舒展胳膊道。她‘嘶’了一声,从马背上掉下来撞伤的肩膀在隐隐作痛,按她的经验,背后该是青了一大块。
“我哪知道,现在担心的倒不是那些部落联合会进攻葛城,而是这样的联合成为趋势。”葛少秋道。他说的也正是葛方砺和王城的二公子所真正担心的。
天下四个国家,对于各个部落大都采取驱逐而非诛灭的态度,也正是担心刺激部落联合,若是他们合为联盟,攻击任何一个国家,与那个国家而言都是不利。即便惨胜亦会成为他国的盘中之物,再难翻身。
“话说,我倒觉得有点很巧,听说那些怪人也是东面来的。”千叶道。这事她是听葛天说的,那个葛天没事总爱睨着眼睛看她,她是不太喜欢这个人。
“是啊,等等你说什么?”葛少秋原本正往前走,听了千叶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我说那些怪人好像也是从东面来的。”千叶道。
“等等,让我捋捋。”葛少秋站在原地道。千叶莫名其妙,也停下了脚步。
怪人是东面来的,难道怪人的事和东面部落有关系?葛少秋想到。那为何对梁村下手呢?梁村明明离他们更远。
葛少秋忽而想起千叶遇到的那个怪人,那个怪人和二公子有些关系,他和被他吃掉的那个许志好像是被派来调查什么事。梁村受葛城的保护,却不在葛城内,为的是接应往来的商客。
一些部落中的人,因为进不了葛城,会在梁村用皮毛野味换些粮食,或是葛城中的商品。所以村中有生人,村民不会觉得意外。
如果那两人是调查了东面部落,要从东面穿过林子来梁村,完全可以。
假如怪人之事和东面的部落有关系,这两人调查中打草惊蛇,使梁村村民遭受无妄之灾完全有可能。
“千叶,你研究怪人的咒术,这咒术从设下到显现在人体上要多久。”葛少秋小声问千叶道。
“呃,如果是指表现到外表上的话,得要个一个多月,才能瘦到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千叶道。咒术是一旦施下立马就会显灵,可怪人们之所以会变成那副样子,实是不吃不喝造成的。
“你觉得怪人和东面的部落有关系?”千叶问道。
第三十九章 联合 (二)
千叶回忆起秋莲对自己遭遇的描述,和严涛给葛天的线索,林子中聚集的怪人明显有些并非梁村人。
有些失踪的梁村村民依然下落不明。
“可如果怪人之事是东面部落的阴谋,那他们干嘛要到梁村实施,对阳城下手不是更方便吗?”千叶道。
“你不知道,阳城可没葛城开明。”葛少秋道。葛城虽不让外族部落随意出入城门,但允许货物流通。部落中人可以将皮子猎物在葛城外的梁村卖掉,换取需要的物资。
甚至部落中人想要进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证明起来有些麻烦,且不允许携带武器,也不允许在城内留宿。
阳城这方面严格的多,完全不允许外族部落进城,他们想进阳城做手脚也麻烦的多。
“那为何葛城不效仿阳城?这样不是更安全些吗?”千叶道。
“这做法从我祖父一辈就开始了,当初我问父亲,他说,‘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哪怕是表面上的。’”葛少秋道。
各国外围多有几个部落环绕,这些部落不大不小,派兵打费力不说,还有分散战力,给他国白送可乘之机。
葛少秋的祖父觉得,既然结怨讨不了好,不如处好关系,互利好过互怨嘛。哪怕只是浮于表面的友好,也着实省去了些麻烦,至少在相对太平时如此。
“可那些部落在外面看着,各国难道不觉得如鲠在喉?”千叶道。
“谁不想一劳永逸,可情势不允许。无论那个国家意图肃清周边的部落,分散战力显了疲态,立刻便会成为他国的众的之矢。”葛少秋道。
真的那么难调兵吗?千叶生长在部落,不理解部落争斗的形式和一个国家完全不同。
部落打与不打的决策皆在首领一人之手,若打必是全民皆兵,两个部落,一场械斗便等于生死之战,武器不过农器、猎具。
而与国家而言,不说军队的训练,攻城的器械和马匹亦是必须准备的。
这样的情况下,国家在选择攻打或不攻打部落时便显得尴尬。
打吧,花费的代价不比攻打别国城池花费的更少。况且常言穷寇莫追,要灭掉一个部落,那这个部落中的每个人都会拼命,吃力且不讨好。
完全不打吧,在两国交战的过程中,离这些部落近的村子、城郭少不得被劫掠几次。与村子而言是不幸,与国家而言,也是骚扰,严重时甚至会扰乱前线的军心。
对于如何平衡周边部落的同时防备他国的窥伺,是每个国君都头疼的问题。
国与国对战,大家都家大业大,或能讲讲君子之道,有斡旋的余地。而部落则是完完全全的流氓,只看利益,不讲道理。
“这怪人我只是怀疑与东面的部落有关系,到底有没有也说不准。”葛少秋道。“这两日我让葛天注意一下五叔吧。”
葛少秋觉得,如果他凭直觉都能注意到,东面部落与怪人在方向上的巧合,那五叔应当没道理注意不到。
“行吧,那我继续研究咒术,争取早日研究出恢复的办法来。”千叶道。虽然她巫族术法的进步很大,可关系到怪人的恢复上,她依然卡在瓶颈没个头绪。她真希望能来个神仙,轻抚她的头顶,给予能令她茅塞顿开的智慧。
一过又是几日,东面部落,一个挂着虎皮的屋子中,各族首领相对而坐了两排,中间的上位是一位中年男子。
“回来了,他怎么说。”那中年男子开口道。他问的正是前几日派去请苜族相助的使者。
“申屠首领,苜族首领并不愿出兵相助。”使者如实答道。
相对而坐的两排首领皆微微抬头,目示自家派去同去的使者,得到的都是微微点头的动作。
坐在最上位的是莫河族首领,名叫申屠寅。
“苜族不愿相助,这可如何是好?”离申屠寅最近的一个汉字出声问道。他是渠寮族的首领,名叫付宽。
“不妨事,苜族相距较远,不愿相助也属正常。”申屠寅手按着桌面,思量了一下又问道。“送去的那二十张皮子他可都收了?”
“收了。”使者答道。
“收了便好,不怕他日后赖账。”申屠寅道。
“可苜族不愿出兵,若是做那黄雀该当如何?”另一个坐在付宽对面的首领问道。他是晟族首领荀貌。
“他做不了,葛城在那边,无论阳城是攻破还是没攻破,只要苜族要派人相助,葛家必会随之而动,届时麻烦的是咱们。只要苜族能帮咱们牵制住葛家,便是帮了大忙了。”申屠寅道。
下面的各族首领,互相低声说了几句,言辞间大抵赞同莫河族首领的看法。
“各位兄弟不要忘了,咱们是为何攻打阳城。”申屠寅站起来高举酒碗道:“他池国人,伤咱们族中弟兄,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自然不会忘记。”付宽紧随申屠寅站起身,端起酒碗道:“池国人害我族中兄弟姐妹,我必要他们以血相还。来日报仇雪恨,定不忘大哥相助之恩。”说罢,将酒碗向审图寅一抵,一饮而尽。
余下个部落首领也纷纷站起,端起酒碗效仿渠寮首领,一饮而尽。
在被池国侵袭的部落中,损失最重的便是渠寮首领付宽。他的父母皆是死在池国人之手,他的幼弟则更惨,被池国人捉了去……回来时已没有人样了,最后还是付宽不忍幼弟这般凄惨过活,亲手手刃了幼弟。
其他部落虽没有惨到渠寮的程度,却也知再不反抗,渠寮的惨剧会发生在每个部落中。
莫河族处在众部落靠中的位置,领地较大,正是如此被池国压迫的危机关头站了出来,说是有办法可以对付阳城。
部落的装备要落与池国许多,攻城的器械和战车都没有,众部落正是对阳城一筹莫展之际,听闻审图寅有方法对付阳城,见识后觉得可行,立时让申屠寅坐尊位,带领他们攻打阳城。
这些首领中,与审图寅关系最好的便是付宽,据说当日付宽和剩下的半数族民能逃过一劫,要多亏审图寅帮助掩护。因此付宽认申屠寅为大哥,立誓为他两肋插刀以报大恩。
第四十章 严涛的回忆
池国王都又叫建宛,是严涛熟悉又不熟悉的地方。他原本就住在王城,在遇见葛方戟前,他只是严家一个普通的庶子。那时他正练习射礼,恰巧遇见捣乱偷摸错屋子的葛方戟。
后来葛方戟点了他做玩伴,这是攒越的事,但当时的王上也就是先王的父亲忌惮葛家,还是答应了。王上决定的事,他严家为臣子自然没有反驳的权利。
做葛方戟的玩伴,严涛知道很多关于葛方戟的秘密。比如,他并非如传闻里一样是个天才,相反的,很多事上他傻得很,王族对葛家的忌惮那般明显,他竟是到了最后才有所察觉;再比如,世人都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五弟,可实际上,也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般讨厌。他的五弟不喜欢他倒是真的。
葛方砺不喜欢葛方戟,严涛一点也不意外。葛方戟这个人,轻狂、傲慢又迟钝,若不是赫赫军功在那儿摆着,大概很少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严涛原是看不上这么个纨绔子弟的,可到了后来,他也没资格说讨厌。在葛方戟的千百种缺点中,偏偏有一样和别的纨绔子弟不同重情重义。
北边一仗,生死相托。在那之后,如同轻狂,傲慢这样的小毛病好像也变的可以接受起来。毕竟人这一生,能遇上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傻子不容易,有点缺点也值得好好珍惜。
严涛还记得葛方戟和他开过玩笑,说他不喜欢女人,以后不要娶妻。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将军的妻子不好当。葛方戟的亲母是池国公主,庶母是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出嫁时抬了身份,以公主的身份嫁到的葛家。
这两位女子据说当初都是钦慕葛方戟父亲的风姿的,可嫁到葛家后,并不很受葛方戟父亲的关心。
魔族侵占池国疆土时,那场仗,朝中无人敢打,只有葛方戟站了出来。葛方砺恰好到了能上战场的年纪,便也去了出征的队伍中。
庶母思念亲子,一个妇人家竟策马,一个人跑到了西北边的战场。那场仗,池国大败,葛方戟的父亲和庶母都再没能回来。葛方戟掩护葛方砺的残部撤退,被打散失踪了一段时间,等他九死一生回来时,部下已全军覆没。
细细算来,葛方砺应是在这时彻底恨上葛方戟的,一直与后来,毒酒都是他亲自推给的兄长。
父亲和庶母双双裹尸沙场后,葛方戟的母亲郁郁寡欢,没多久便也去了。下葬母亲时,葛方戟已是葛家的家主了,他没怎么哭。他说,葛家的两个女子一直在等父亲,从等他回来一直到等不回他来,现在也好,终于不用在等了。
他说,他以后不娶妻,即不害人家姑娘,也不必到了战场上,临了死前还心有愧疚,想着某个地方有人在等他回去。
他还说,葛方砺不会打仗,想让葛方砺早日成家,这样葛家也不算绝后。
甚至喝醉时还和严涛说过,自己的三个妹妹很漂亮,问他愿不愿意选一个入赘。严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入赘的事能乱答应吗?
那时严涛已是池国的将军了,从北边的战场回来后就封了。做葛方戟的玩伴时,他还以为自己被严家人卖了,入了奴籍。结果去了葛家的几年来,他的身份从没变过,一直是严家的人。
现在年纪大了,想想当年葛方戟要他做玩伴的时候,无论严家还是王室都偷着乐吧。若不是这么个机遇,严家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一个将军,池国更不会出现一个用葛家枪法,学葛家的军书的将军却不姓葛。
严涛记的葛方戟最后食了言,他还是娶妻了,那女子不但漂亮,而且英姿飒爽,风韵无双。那时一个名叫巫族的部落同四国联合,一起抵抗魔族,这女子会同葛方戟一起上阵,杀伐果断毫不逊色。
结果到了最后,至今未娶妻的反倒是葛方砺。
能找玩伴这是王族才有的殊荣,这里的玩伴不是指牙子那儿买来的小奴,而是指将来同样有资格为官的平民。
葛方戟当初能破例是因为王族忌惮葛家,今日葛少秋又找了伴读,亦是破例。因为王族依然有求于葛家,且葛少秋是独子,葛方砺担心葛少秋日后无人相帮,便对葛少秋的做法睁只眼,闭只眼。
有时严涛也不懂葛方砺对自己的大哥究竟是什么态度,若说不恨,毒酒都递了;可若说恨,却是丝毫未曾亏待过葛方戟的儿子,甚至有些保护过度了。
葛方砺不让葛少秋处理葛家事务,是担心葛少秋被人利用。严涛一直在做更坏的打算,把这种说法,当做葛方砺霸权的借口,然而葛方砺没有后嗣,这点毋庸置疑。
严涛岁数比葛方戟还大点,葛方戟大葛方砺五岁。严涛去葛家时,葛方砺才十岁,可以说被严涛看着长大的。
严涛确信,葛方砺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在他和葛方戟的眼皮子底下造出个私生子来。况且,葛方砺确实不好**。
还有那个自称檀千叶的女孩,自称是孤儿被师父收养所以用了师父的姓。檀姓,一看便知是部落中人,这点她倒是大方承认了。
对于这丫头的天赋和努力,严涛都还算满意。只是在忠心这一点上,他始终存疑,那丫头始终是部落出身。究竟心里向着哪边,隔着肚皮难说的很。
只是葛少秋愿意相信那丫头。要说葛方戟这儿子吧,性格和他父亲却一点不像,葛少秋可比他父亲谨慎细心的多。严涛教葛少秋时常常想,若是葛方戟后来能像他这儿子一般,是不是下场会好很多,会不会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严涛曾担心葛少秋过慧却不仁,好在葛少秋这点和他的父亲很像,在决定留下那女孩后,无事不会随意猜测。
“将军,王城到了,可要回家看看吗?”严涛身后的随从问道。
严涛骑在马上,向严家的方向望去,扯扯缰绳道:“北上情势不知如何,先去见二公子吧。”
“是。”身后的随从诺道。
严涛一挥马鞭向二公子的住处赶去,回忆早已远,黄土下,葛方戟的尸体都该腐化的见骨了。葛城的事他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须得看葛少秋和葛方砺那叔侄两如何应对。他现在能管的,只有北方的安定,和揣在胸口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朝中有鬼’的那张。
第四十一章 伏祸初显
二公子的府邸名为饮雪居,听起来和池国王上的住处饮雪阁很想,有些僭越,但其实这府邸的名字是王上亲赐的。
池王偏爱小儿子,这人人都知道。在池王还未继承兄长的位置时,便是如此了。同这‘饮雪居’的名字一同赐给二公子的,还有一支三千人队伍的抽调权。
这二公子姜善,幼时聪慧,可在他的父亲继位后,一改勤奋好学的样子,开始学着当初的父亲,附庸风雅起来。朝臣皆以为他没有挣权之心,便减少了对他的注意,转而关注起大公子来。
池国的大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名叫姜文,要说勤奋绝不逊色与姜善,可要说那机灵劲,确实从小便差上姜善不只一点半点。且他喜欢的东西也和姜善不一样,姜善喜爱诗词,骈文,他则喜欢兵法,征战。
姜文当上太子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将来当了王上后,肃清池国东面的部落,让池国能腾出手来,向西面扩展。先祖四方征伐,打下来的江山,他们这些后辈不但该守住,还应该继续开阔,不能过去几代人,便忘了先祖开疆扩土的豪情。
葛方戟将军当年最后一仗征伐的便是西边的襄国,那一仗让襄国至今不敢来犯池国。虽然不知为何葛将军那一仗最终没能回来,但姜文认为,这样好的机会不能忘记,等东面没有了部落掣肘,池国便可立即挥兵,一鼓作气直指襄国都城。
严涛到二公子府上时,二公子并不在。他被门前小厮迎去了客房等候。
大概等了半刻,才见姜善匆匆赶来。
“严将军,抱歉,抱歉,久等了。原想着您会在这两日赶到,没想到竟是这般巧,您赶到时,我恰巧不在。”姜善一进门便拱手致歉道。
态度谦和,和少时没什么两样。
“不妨事,二公子多礼了,臣只不过等了一刻钟罢了。”严涛起身拱手道。
“严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姜善抬手请严涛落座。
“实不相瞒,我刚从太子处回来。”姜善开口道,“路上想到些事情想问问严将军。”
召严涛来王城,是想派他去北边镇守。只是这天早上,姜善去看望太子,本说争权的事,后来吵了起来,不知怎的就争到了葛方戟征战襄国的事上。
恰巧严涛在此,他与葛方戟关系要好,姜善便想问问严涛的看法。
“严将军可知,当时的葛将军为何要出兵襄国?”姜善问道。
府上的下人很会察言观色,在姜善请严涛落座时,便麻利的倒好茶水,很快的退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派兵的事不是王上决定的吗?”严涛不知姜善为何有此一问,不好乱答,把问题转了个向还了回去。
“可当初攻打襄国是葛将军的建议。”姜善道。他父亲继位来,几乎不理朝政,只求安安稳稳便好,哪里会做这样的决定。
“即使他说的那他当初不也说了原因吗?”严涛道,葛方戟说要攻打襄国时,严涛不在朝中,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做这样出头的决定的。
与魔族打完后,四国都在休养生息,这时少有战事,朝廷已不像以前四国互相觊觎时那样需要葛家了。
“这我记得,他说,‘出兵,是为了让襄国十年内无法威胁池国。’”姜善道。
葛方戟说的做到了。此战,池国大败襄国,只是主将没能回来,尸骨最后在靠近苜族部落的地方找到。
一代名将,竟在大胜返程中被部落中的流矢射中,最后死在了那里,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去看望太子时,太子同我说,‘葛将军此行是给了池国一个机会,让池国能借此称霸与天下。’”姜善道。
严涛拿起茶杯的手一顿,问道:“殿下也是这般认为的吗?”
“不。”姜善否认道,“我仔细思量过了,葛将军死后两年来,葛城十分安稳不是吗?称霸天下需要何种国力,葛将军兵伍之家不会不清楚。四国皆经历了魔族之祸,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池国不比别国更好,此时动侵吞天下的念头,无异于空着肚子打架。我想,葛将军此战的意图当不在一时,他攻打襄国为池国挣得了时间和精力,使如今的池国少了一个国家的威胁。”
“殿下这不是想的很清楚,又要问臣什么呢?”严涛放下茶杯道。
“我想问,您可觉得葛将军的死另有隐情。”姜善道。
他记得,三年前,葛将军的死讯和捷报一起传来,父王很高兴。被王城繁华困住的眼睛,是看不到远在边城的隐忧的。所以姜善猜测,父王大抵是在为葛将军的死讯高兴。
葛家握着的兵权,早已为朝廷忌惮,葛方戟死后,剩下一个在军中威信不足的葛方砺不足为惧。
“呵,二殿下,臣只是个领兵打仗的。来王城领命是为镇守北疆,不没将军身份。”严涛眸光一闪,道:“葛方戟也是为将军,马革裹尸是他应为之事,有何隐情可言?”
他不好直言,于是便转移话题。胸口的衣服里,一张纸沉甸甸的压着,让他不免去想:葛方戟的死,究竟是因为葛方砺的嫉恨,还因为朝廷中藏着要命的鬼魅。
严涛转开了话题,姜善却不想放弃。他知道这事无法明说,思考了一下道:“我记得葛将军有个儿子,名叫葛少秋,听闻他的天赋不输与其父,甚至青出于蓝?”
若是葛方戟之死真的另有隐情,姜善觉得他可能会给两个人留下线索,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严涛,一个则是自己的儿子。姜善隐约记得葛家兄弟的关系并不好。
“殿下过誉,不过葛少秋这孩子,确实天赋极佳。将来成人,定能报效朝廷。”严涛忖度着道。“只是殿下,如今怪人的问题尚未解决,北面又有夏国威胁,王城朝政不稳,实在不宜为故去之人分心。”
严涛想暗示姜善,朝中有心怀不轨之人,又想提醒眼下时局不稳,不宜轻举妄动。
严涛和姜善不知道,此刻他们在此处交谈,远在阳城外东面各部落的族长正为计划攻打阳城,互称兄弟举杯共饮。
池国内还有阴谋暗藏,池国外已是风云将起。
第四十二章 曲折
严涛接了兵符,不日便要北上。临走前,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虽说严家与他而言陌生的很,但终究是出生的地方,他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姜善送别了严涛,目送他骑马远去。转身吩咐道:“备马,我要去见父王。”
映雪阁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姜笙的病越来越重,意识模糊的时间越来越多。姜善到时,他的父王躺在床上,看起来似是睡着了。
罢了,改日再问也来的及。姜善这样想着,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听到床上的父王咳了一声。
姜善回头,看到父王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姜善。
“父王……”姜善刚欲问安,便被姜笙打断。
“幺儿,你来啦……”看清来人,他收回看向姜善的视线,转而方向床帐顶端。“我记得……刚得病的时候,太医只说是小病……”
姜笙的声音飘忽,姜善要很仔细的去听,才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字眼。
“只是天寒,病不易好,父王不必担心。”姜善道。
姜笙木然的望着帐顶。
只是天寒吗?今年的冬天没有往年寒冷,宫中的侍女穿的衣服也没有往年厚。是安慰我的话罢了。姜笙这般想到。
“幺儿,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姜笙问道。他知道姜善摄政并不容易,名不正,言不顺,麻烦多,忙得很。
“父王,有部落骚扰了东面的边境,被袁将军镇压了。”姜善道。
即便是重病中,姜笙听到姜善的话还是烦躁的皱起了眉头,他不擅长处理政事。
姜善心知父王不喜政事,顿了一下,还是接着往下说道:“我去了兄长那儿,兄长认为应该尽快处理掉东面的部落……”
姜笙不知道姜善想说什么,躺在床上,皱着眉头听着。现在的他连起身都费力了。
“我认为如今的池国并不适合发兵,所以想来问父王,太子之前给过袁将军处理东面各部落的命令?”姜善道。
姜笙回忆了一下道,“没有……”
姜善立在姜笙的卧榻边,沉默良久又开口道:“……还有另一件事,当初葛将军为何要攻打襄国?”
“……那是他自己要去的。”姜笙说道。他记得这件事,开始便是葛方戟在朝上提出要攻打襄国。
“但是父王,您应允了。”姜善道,姜笙在位这些年来对政事多是不作为的态度,认为打仗劳民伤财,能不打便不打。在位其间只有这一次,是主动出兵。
“幺儿……你觉得葛方戟的死和我有关?”姜笙微微转头,看向姜善。
“儿臣不敢。”姜善赶忙俯首道。
姜笙看着低着头,面露惶恐的姜善,叹了口气这孩子察觉到了吗?姜笙想到。
“幺儿……帮我把床垫掀起来。”姜笙说道。
“是。”姜善应道,将姜笙的床沿边的棉絮掀起来一点,在姜笙眼神的示意下,抽出一片锦帛。
“父王这是?”姜善看了一眼锦帛上的字,愣住了。
“是改立太子的诏书。”姜笙阖上眼道。“这诏书,我大概没机会在朝上亲自颁布了,如何利用看你自己吧。”
“父王此话何意?”姜善捧着诏书看向姜笙。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差不多该到时候了。当年王兄也是这样走的。幺儿你想查什么,我帮不了你,得靠你自己去查。”姜笙说着,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姜善手里的锦帛上。
“可太医不是说……”姜善焦急道。
“太医又不是神仙。”姜笙有气无力道,费力挤出几分嘲讽神色。
都身不由己啊,王兄如此,葛方戟如此,他亦是如此。姜笙想到。
人越是临近死亡,越是明白自己的无力。
“幺儿,你把这锦帛收好吧,以后或许会有大用。我这最后的日子里只想好好睡睡觉。”姜笙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姜善喊了几声,发现父王已经睡着了。
“给父王看诊的太医是谁?”姜善收好锦帛,出了父王的寝殿,问侍候的宫女道。
“是杨老先生。”宫女回道。
“父王喝过的药渣可有留下?”
“都留着……”
“给我一些最近几日的药渣。”姜善道。
“是。”宫女拂身应道。
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原以为只是葛方戟将军的死另有隐情,然而从父王的话来看,此事确实是和他有些关系,其背后曲折恐怕还要牵涉道先王的死因,甚至现在还控制着父王的性命,否则父王不必遮遮掩掩。
第四十三章 方法
一连又是几日,葛少秋有意从葛天那儿探听东面部落的消息。
阳城把消息封锁的很好,即便是葛方砺也无法打探到什么,葛城外的苜族也停止了移动,不怎么靠近葛城又勾搭着襄国的地方待着。
挺招人烦,这个距离,看着不是,不看着也不是。襄国国土不大,国力一直不敌池国,葛方戟当年攻打襄国后,襄国的战力一直没恢复。
这样还好些,不然这时除了防着苜族,还要防着襄国。襄国再小也是个国家,相比较而言,防着苜族要轻松多了。虽然苜族在部落中算是比较大的,但战事上比起一国之力依然不成气候。
葛方砺知道葛少秋现在大约在偷偷调查怪人之事,他不愿让那孩子过早的接手葛家的事,葛少秋尚且年少不知人心曲折。葛家如今处位尴尬,若是让他执掌葛家无异于活靶子,就算是让他辅助,有父亲的过节在葛少秋那孩子也未必会愿意,到时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又是麻烦。
“葛天,还是没有消息吗?”葛少秋问葛天道。
“少爷,没有。”葛天摇头道。
“阳城虽无天险,但在防事并不偷懒,属下想那些部落不过乌合之众,对阳城因造不成威胁。”葛天对葛少秋说道。
“话虽如此,可阳城把消息封锁的这般隐秘,总让人觉得不对头。”葛少秋说道。
“许是那袁将军在防着家主吧。”葛天道,这话是葛宇说的,大概是从葛方砺那听来的说法。
袁丛年轻时便贪功,最讨厌别人染指他的东西,性格冲动容易冒进。因这性格,多年在朝中不得重用,到年纪上来些,少了浮躁才被任命为阳城的将军。
“都是朝中臣子,有必要这样防着吗?”葛少秋道。他原是想从葛方砺那儿探听阳城和东面部落之间的关系,现下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该怎么办呢?葛少秋想知道的是有关东面部落的事,想查清东面部落和怪人之事是否有关。能亲自去调查吗?葛少秋心想。
这想法不太现实,阳城和葛城的距离,来去骑快马也得一天时间,且他是外人,要想打听还得费功夫隐藏身份,如若失手暴露便是有去无回。
得换个思路。葛少秋想到。他记得他和千叶在梁村发现的尸骨是二公子的人,那人的身份牌他还留着,背后刻的‘饮雪居’三个字清清楚楚。
若是怪人和东面的部落有关,那么这人和东面的部落应该也有联系。可该怎么从这方面着手呢?去王城问二公子,这太不现实。葛少秋头疼到。
他想查这件事,可单凭自己太超能力范围了。他有些想把者身份牌交给葛方砺让他来调查,可那样就暴露了自己在调查怪人。
葛少秋为怪人和东面部落的关系头疼。而千叶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终于有的起色了,她昨天不知怎的突然灵光一闪,把阵法和草药糅合起来,竟歪打正着给她寻到了关窍。
她一直试验到了深夜,才被云姨赶去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生怕到了明日,会把今天想到的点子忘了。于是后半夜,她估摸着人都睡了,又偷偷溜到塔里,熬了一个通宵,到天边破晓的时候,终于把方法推演了出来。
之后麻烦的便是该怎么向葛少秋解释,千叶研究的方法需要使用木诀,也就是说除了巫族人,普通人是没办法使怪人恢复的。千叶想帮秋莲,得想办法掩饰这点,不然连自己都会被当做异类。
算了。千叶想了几个接口,都觉的不靠谱。先前一腔劲头都在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上,现在卸了劲立刻便觉得困了起来。
方法既已找到,余下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借口的事,我可以趴一会儿在想。千叶这般想到。原是想趴一会儿,谁知千叶脸一挨桌面就睡着了。
单云从阁楼下来,便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千叶。
“这孩子怎么?”单云记得她昨晚让千叶回去睡觉了。
“这丫头昨晚没找到方法觉得不甘心,后半夜又偷跑来研究了。”落渊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案上道。
“真是乱来!”
“不过她好像真研究出来了。”落渊歪头看看被千叶压在手下的笔记道。
千叶一晚未睡,这时睡得可香。落渊在她手边蹦蹦跳跳和单云说话,都没有醒来。
落渊去啄千叶的手,千叶吃痛,这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单云不知何时下了阁楼,正站在她的面前望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云姨,我……”千叶看着云姨,脑海中一片空白,跟别提要找个像样的借口了。
支支吾吾半天。又听到落渊在她旁边提醒,快到上早课的时间了。
糟了这会儿,葛少秋已经醒了,若没看到她下楼,一定回去上楼去找。得赶快回去。千叶想到。心中一急更想不到借口了。
最后还是单云看不下去,打圆场道:“我知道,你是觉得书有意思,想赶快看完。可也不能熬一个通宵啊,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这样对身体不好。”
“是是,我这次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有了台阶,千叶立刻顺阶而下,急急忙忙道:“快到上早课的时候了,云姨我先走了!”
千叶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把笔记和手稿夹在书中,匆匆离去。
“都到这份上了,她不会真没发现你在帮她打圆场吧。”落渊看着千叶离去的方向担忧道。就这脑子,不想是能研究出恢复方法的样子啊。
单云不做声,默默的拿出夹在书中的手稿,看了看又按原样夹了回去。
“你觉得她的方法怎么样?”落渊问道。
“思路大胆,但并非没有道理。”单云道。
“正常,那丫头从小不在巫族长大,五种术法没人教,都是靠檀伯给她的书,自己摸索着自学。她的术法看起来与巫族的相似,章法上与巫族并非一模一样。”落渊道。
“世间的力量并不只拘泥于几种方式,百川归海,章法可以有千万种。巫族偏居一隅,只把力量分为五种术法,是他们的目光狭隘了。”单云道。
“话是这么说。”落渊应和着道,“可我越看着那丫头,越觉得巫族已经离的远了。”
春去复春来,花开复花开。春如去年暖,并非去年春。花同去年艳,并非去年花。
“我让她来葛城是,说葛城有关于巫族的线索,你说我是不是在骗她啊。”落渊对单云道。
“让今年的花等去年的春天,你说是不是骗呢?”单云道。
“……可我舍不得,还有檀伯那家伙。咱们都舍不得,甚至期望那孩子在给我们带来一个这样的春天。”落渊叹道。它这般说着,心中却和单云一样隐隐担忧。出了怪人的事,不知魔族又计划着什么,也许还未等来春天下一个严寒又要到了。
“在等段时间,若是怪人的事不见起色,我得想办法出塔了。”单云道。
“出塔?你能做什么?”
“能做一点便做一点,多少还有些故人在。”单云道。
第四十四章 方法 (二)
千叶偷跑到塔里时,为了不吵醒葛少秋是从窗户悄悄翻下去的。她想偷偷摸回房间,自然也得从窗户翻回来。
葛少秋不见千叶下来,以为千叶谁过了头,上楼喊千叶起来,一推门便看见,千叶正攀在窗户上。
这什么情况?葛少秋愣在门外心道。
“葛少秋,我这是……早上起得太早了,想出去逛逛,怕吵醒你。”千叶趴在窗框上,慌忙解释道。
如此拙劣的借口,葛少秋自然没信,他知道千叶在研究恢复怪人的方法,天天废寝忘食。心中一细想,也能猜到答案。
“你是熬夜去推演方法了?”葛少秋道。千叶眼下一双黑圆圈,熊猫似的,他想不注意都难。
“啊哈哈,确实……”借口被戳破,千叶尴尬的笑笑道。
果然不能背着人做事,我怎么第一次做这种事,就到处被人抓包啊。千叶这样想着,手臂一撑从窗户翻了进来。
“不过我找到恢复的方法了!”千叶掸掸衣服上的灰,对葛少秋惊喜道。
辛辛苦苦研究了数天,千叶为这事食不知味,寝不能寐的,终于有个好结果,千叶急于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研究出来了?”这葛少秋可没想到,他以为这事怎么也得研究上各几年,结果千叶小半个月便把方法找到了。
“是呀!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收拾一下,要上早课了。”千叶还想和葛少秋讲讲方法的事,忽然想起今日还有早课,再不赶紧便要迟到了。
葛少秋看着匆匆下楼的千叶摇了摇头。
怎么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像个姑娘。
千叶刚来时还算乖巧,葛少秋以为她性格文静,敏捷多思。结果呆久了,千叶卸了防备立刻暴露了本性。
看人果然不能只看一时。葛少秋心道。不过她研究出恢复怪人的方法也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葛少秋担心怪人和东面部落有关,主要是担心,那些部落会用这方法对付池国。
魔族倒还是次要,他们不露面,人类拿他们没有办法,露了面,人类也未必打的过。从四国与魔族大战之后,十多年来,魔族没有动静。葛少秋估计魔族大约和妖族一样,选择了与人类共处。
这样一来麻烦的不是魔族,而那些是狼子野心之徒,利用魔族搅弄风云。
葛少秋终究还是过于年少,从残言碎语中得来的对魔族的了解,始终不如直面过的人来的真切。
只有直面过的那些人,才明白那是何等压倒性的力量。
为了不迟到,千叶牺牲了自己的早饭,空着肚子就葛少秋赶去岳家上早课了。
葛少秋把清早上从葛天那听来的事告诉了千叶,简略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就是说原来的计划泡汤了呗,听起来阳城好像脱离了掌控一样。”千叶总结道。
“嗯……其实先王过世后,现在的王上并不会掌兵。兵权基本上都在朝中几个将军的手里。”葛少秋沉吟了一下道。
“兵权都敢交给别人,你们王上胆子真大。”千叶随口道。
“并非如此……”葛少秋道。
并不是现在的池王胆大,而是池国先祖的胆大。池国的开山王上自己就是个骁勇善战之人,知人善用,手下大将无一不是勇武过人。后来拜将封侯,池国先祖并不吝啬手中权力。又因葛家先祖最是忠心耿耿,开国之王竟把边城的一块地界直接给了葛家做封地。
虽有放着葛家震慑疆外的意思,但给了葛家的极大的信任,是对自己极大的自信。此后几百年,池王的继位者,无一不要求文武双全,直到先王还是如此。唯一落掉的一环,便是没想到先王竟英年早逝,且没有后嗣,王位交给了完全没有治国只能的兄弟继承。
“就是说如果先王未死,现在的兵权还会掌控在王上手里?”千叶道。她大概听懂了葛少秋的意思,若是现在的王上同先王一样懂兵法,会治国,不会落得如今大权旁落的地步。
千叶懒得听葛少秋说那些朝中之事,转而和葛少秋说起了恢复怪人的方法。她又不是池国人,对池国没有归属感。眼下最让她感到兴奋的是她把怪人的问题解决了!
在看到千悠杀害檀伯后,千叶是惧怕魔族的。以她的力量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和魔族抗衡,可在发现咒术,阵法后,千叶隐隐约约摸索出一套规律,让她窥见了一线希望。
也许凭借这些,她能有机会与魔族抗衡。
她已经可以利用发现的规律,熟练的运用风诀操控物品,譬如纸页,树叶之类。以前她只能用风诀凝刃,听起来很威风,打起架来风诀簌簌作响,实际杀伤力并不高。
而用风诀操控树叶之类,杀伤力高,省力,并且悄无声息最能杀人于无形。
绝对是方便实用的杀人之术,千叶想自己要是早点学会,在葛城外被追杀时,便不会逃得那么狼狈了。或者再早点也许在檀伯被杀时,她也能上前阻拦,而不是被吓的愣了神,躲在远处眼睁睁的看着檀伯倒在血泊中。
“你要说就好好说,别一副激动的要哭的样子行不行。”葛少秋皱着眉头道。千叶给葛少秋大概讲了一下方法,神神道道的他也听不懂,倒是千叶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就眼角泛红起来。
不会真要哭吧,研究个药方这么激动吗?葛少秋看着千叶心道。
他听千叶的意思,大约是做一种香囊让秋莲带着……然后慢慢的,人会开始想吃东西,恢复五脏六腑的机能,渐渐的人就能恢复原样。
中间有一大段,葛少秋听不懂。那是千叶这么多天研究所在。
千叶先是研究了怪人本身的原理,从表面上来看,怪人的身体好像是枯死了,但精神依然附着在枯死的躯体上,控制着躯体。
也有些地方不能解释,比如,变成怪人后行动更灵活,速度更快等等。
不过千叶认为,这些现象都是怪人发生形态变化后,自然而然会有的特殊之处身上受了自然会轻不少,这样一想速度变快什么的也属正常。样貌恢复后,这些怪异之处应当也会随之消失。
弄清怪人的成因,便是对症下药。千叶研究多天,终于能够用木诀配合阵法,从植物里提取生机,在用咒术,把生机过给怪人。什么香囊草药都是掩饰,那是用来骗葛少秋的,她要做的是把封着生机的阵法放在秋莲身边,再在秋莲的身上画一个对应汲取生机的阵法就可以了。
“谁要哭啦!”千叶听了葛少秋的话,突然高声道。
和葛少秋说话时,千叶想到了去世的师父,有想起没能救下来的首领夫人,一时没能控制住感情。被葛少秋发现,还要嘴硬道:“我只是太困了眼睛涩,淌眼睛水罢了!”
千叶迅速收拾好心情,撇着嘴转头抹了下眼角,转头又是笑嘻嘻的表情,看起来很为自己的发现得意的样子。葛少秋见千叶这副模样,只得配合的相信千叶的借口。
过去的事不能多想,逝去的人不能总放在心上。注定挽回不了的事,越想只会越难过。
千叶来葛家快两个月了,有时夜深人静突然想去过去的事,便拼命转移注意。要么逼着自己望着天花板发呆,要么自我催眠,一遍遍的把自己和回忆剥离,权当那个自己从未存在过。
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记得,那是经历过的事,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四十五章 起色
早课时,千叶把恢复怪人的方法告诉了岳峰,她好不容易找到恢复怪人的方法,便想立即用在秋莲身上。
这方法恢复起来慢,千叶算算时间,等秋莲完全恢复时,她的孩子才刚刚记事,不会记得母亲变成怪人的样子。
这样也好。千叶这样想到。以后好好过日子,这事对秋莲一家的影响也会减少。
千叶的想法,葛少秋表示赞同。这方法还没有真的用在人身上,若是成功,不管怪人的起因如何诡谲,所造成的影响也会小很多。
岳峰就不要说了,他听了千叶的说法便觉得稀奇,非要下午和千叶一起去秋莲家见识见识。
要说吧,人在高兴的时候就不能太瑟,千叶为研究出方法洋洋得意。结果多天以来未曾点过千叶的先生,今天偏偏就点了千叶背书。
书,千叶是提前背了的。然而,她熬了一晚上为恢复怪人绞尽脑汁,提前强记的文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是自信满满的站起来,结果才背了两句就卡壳了。
葛少秋看不下去,在下面小声提醒,结果千叶一紧张,越提醒越忘,而先生的目光也扫了过来,直直盯得葛少秋。
唉,我尽力了,千叶你自求多福吧。葛少秋收了声,心道。
“贪玩?没背书?”老先生沉声问道。千叶这孩子聪慧,来的时候并未像他想的那样更不上课业,留下的功课也都完成的不错,只是今日,不知怎的上课时心就不定。
老先生讲学多年了,看人准,抓人更准。点千叶起来背书,果然就背不出来。
“是的……”千叶低着头,喏喏答道。余光瞟到先生往讲台去了,心道:完了,完了,先生去拿戒尺了,练武摔打就算了,怎么上个早课还要挨打。
先生缓缓踱到讲台前,把书放到讲台上,道:“算了,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下次莫要再犯,坐下吧。”
“谢谢先生。”千叶坐下来,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便听先生又道。
“戒尺不打了,罚还是要罚的,回去把这文章抄五遍,明日交给我。”
抄五遍!我还不如被打戒尺呢!千叶心道。这篇文章前后有几百个字,要抄五遍得抄到什么时候。
“听到没有?”见千叶没有回答,先生提高了音量道。
我现在说,不抄,先生您还是打我吧会被骂吗?千叶想到,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学生,听到了。”
哼,就是要来点狠的,给个教训。老是打,以后打皮了,就更不服管教了。先生捋捋胡子想到。他有几个学生便是这样,背不出来书,便自暴自弃,反正挨两下教鞭只是肉痛,过了便不记得,下次照样会犯。
“你还要去秋莲家吗?”下了早课,葛少秋问千叶。严叔走后,下午暂且不用习武,千叶可以从下午就开始抄书。
“去!”千叶想了想答道。
秋莲肯定很希望自己恢复原来的样子,既然已经有了方法,千叶不想让她等太久。
“那你书抄的完吗?还有别的功课呢。”葛少秋道。老先生抄书会看字,太潦草是要打回去重新抄的。
“应该……抄的完吧……”千叶心虚道,“可能又要熬夜。”
葛少秋对千叶说的能抄完表示怀疑,但千叶执意要在下午去医治秋莲,岳峰也说了一起,不好食言,葛少秋最后还是答应千叶去了。
最近,池国外围动乱,朝野里一群大人纷纷焦头烂额。到了葛少秋这却成了好事葛方砺为怪人和东面部落的事烦神,对他的注意终于减少了。
葛少秋下午要出门,也不用在费力找借口,随口说一句出去玩便可以了,不用担心葛方砺事后盘问,他现在忙的根本没有时间。
说定了下午去秋莲家,便是下午去。千叶说道做到,本着与秋莲相识一场的份上,千叶打算给她亲手缝一个香囊,结果忙了一个中午,做好的香囊,针脚歪歪斜斜,千叶实在拿不出手,拿这玩意儿送人。
最后她还是腆着脸,找葛家的侍女借了个荷包,在里面放了香料,和她做好的咒术。
岳峰以为千叶把香囊送到秋莲手上,立刻便能看到成效,结果没啥动静。
“你确定会有效果?”岳峰问千叶。
“会有的,过个一个月再来看应该就能看出来了。”千叶自信满满道。
见自己的娘子有机会恢复,秋莲的丈夫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他搓搓手,支吾半天道,“哎呀,小公子,真是多谢你们!”
“诶,小公子上次让小人弄的藤甲,现在也有起色啦!”男子高兴道。
“哦?是吗?”葛少秋道。
“藤甲?什么藤甲?”岳峰就是来凑热闹的,听到葛少秋这边好像有新鲜事,马上便凑了过来。
“是这农户家,有种手艺,会用藤子编织打猎用的甲衣,我看其强度,未必不能备战。”葛少秋道。
“藤子做的甲衣?有这样的稀奇玩意?能拿给我看看吗?”岳峰道。
男子记得岳峰,那日和葛少秋一起救得他,应是葛少秋的朋友。“公子想看,当然可以,我这就去拿!”男子热络道。
妻子虽然变成一副吓人的模样,但能活着回来他已经很满足了,过日子总得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才不觉得苦。
这会儿,跟着葛少秋的千叶说妻子的样子可以恢复,他更是高兴,立时觉得往后的日子有了盼头。
男子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他父亲留下的那个头盔。
岳峰见了,敲了敲头盔,也不由的啧啧称奇。他练过射箭,心知要射穿这样的强度铠甲并不容易。
“确实不错,只可惜是藤做的,易燃,若是遇上火攻……”岳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火攻哪有那么容易,你就是话本看多了。”葛少秋道。战场上火攻的例子虽然多,但多用在截断粮草,偷袭军营上。真要是对敌,火攻并不实用,点燃的箭矢飞的并不如普通箭矢远,藤甲也并非火绒,掸之即着。
岳峰说的是藤甲的弱点,葛少秋也想到了。总的来说,藤甲利多于弊,只要在运用的时候,多注意提防敌人火攻的计划,合理运用,照样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你不是说有起色了吗?怎么那出来的还是原来的那个头盔?”葛少秋指着被拿在岳峰手上的头盔,问道。
“哎呀。做着藤甲得费些功夫,我才把藤子处理好,新的还没开始编呢。”男子抱歉道,“要不,我把处理好的藤子拿给小公子看看?”
“好呀!拿出来看看吧,我倒想看看这般坚韧的藤子长什么样!”葛少秋没答话,岳峰便出声道。
“这不就是普通的青藤?”千叶看到秋莲的丈夫拿出一大挂藤蔓出来,也好奇的跟过去。
她捻起一段藤蔓道:“我记得这东西能除湿止痛,山上挺常见,我师父一般会在夏天采集晾干,做药材备用,到了立秋就不采了。”
“小姑娘认得,就是青藤,不过做藤甲要讲究些,只能用趴在地上的粗藤,年龄起码得两年左右。”男子朝千叶比了两个手指道。
青藤坚韧,用手难以拽断。千叶从前在山里玩时,常把生的粗壮的青藤结在一起打秋千玩。年龄两年的青藤,经过处理后能编铠甲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