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族
波光粼粼的鉴水河边,巴掌大的落渊正对着小姑娘喋喋不休:“千叶啊千叶,我在你师父死的时候就让你赶快离开村子,你非不听,你看现在,麻烦了吧?”
被叫做千叶的小姑娘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向前走着。
她姓姬予,名千叶。这姓并不普通的姓,乃是一个名叫巫族的部落,族中族长才可以使用的姓氏。
巫族是一个踪迹神秘的部落,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动乱,巫族这个部落在动乱中突然出现,随即又昙花一现般消失了。四国的上位者和朝廷对巫族的一切缄口不提,只在市井间留下一些稀少离奇的传说。
千叶自记事起便和师父一起生活。师父姓檀,让她称他为他檀伯,关于自己的身世,千叶只能从檀伯的口中得知些许。
她的母亲是巫族的族长,姬予这个姓也是由她而来,从檀伯的描述中,千叶的母亲似乎是很厉害的,只是不知为何偏就丢下了千叶一个人。
关于父亲的事,千叶曾经问过。檀伯总是不愿提起,只对千叶道:“那人死了。”从未说过有关千叶父亲的事迹。久而久之,千叶发觉檀伯不愿提起关于她父亲的事,也就不再问了。
对于自己的母亲,千叶从檀伯的描述里,是了解一点的。
在檀伯的心中,千叶的母亲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是个应该受人尊敬的女豪杰。她天赋极佳,是部落中百年一遇的奇才,年纪轻轻便成了巫族的族长。
所有的巫族人都认为她能使巫族走向更好的未来。
只可惜,在当上族长不久之后,她爱上了一个外族的男子。
巫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可与外人相通,几百年来,巫族一直隐世而居。
或许是为了那个男子,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这个年轻的族长希望巫族走出去,不在避世而居。她觉得巫族应该介入到红尘是非当中。这个想法在族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年轻的族人真是好奇的年纪,他们渴望外面的世界,希望不再隐姓埋名。在他们看来:本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躲在山林中,不能堂堂正正的生活?
一些人年纪大的人,则认为应该遵循祖训,原因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几百年了,巫族一直避世,一直相安无事,他们不愿打破现有的宁静。
巫族与普通人不同,他们擅长术法,能控水、火、风、雷、木,术法的神奇之处同妖、魔相似,这般走出去,势必难以被常人接受。
族中反对的声音不少,但那个年轻的族长选择了一意孤行。她带着巫族走到了阳光下,然后灾难也来了。
在流传的市井之言中,有人认为他们是与魔族妖怪一样的东西,是不详的。
也有人认为,他们或许心善,这样的人总被前者嘲笑成傻又单纯。
而一切与动乱有关的人,要么没与荒野,要么隐与市井,要么藏于朝堂全部封口不言了。
巫族不在了,但风波还未过去。
檀伯不但教给千叶武功,还让她学习巫族的法术,他不是巫族人,只是个单纯的傻子,他知巫族并非恶人,总希望巫族还能重现在这个世界上。令他欣慰的是千叶显露的天赋来看,她的能力甚至还在她的母亲之上。
檀伯是个游医,他长看着学习术法的千叶,心中默念道:“若是这个世界还有救的话,那么巫族是不可或缺的药引。”
那日见到千悠,他便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从私心上说,也没觉得遗憾。他早年丧妻,唯一的儿子差不多成年不需要他照顾了。只是剩下一个千叶,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呢。
那年的千叶不过七岁。
檀伯的独子长千叶十岁,在安葬好檀伯的第二天便离开了部落。年幼的千叶在檀伯的茅屋中独自待了三天。三天后,族长的夫人带走了她,在那间茅屋中她只带走了落渊。
部落尚武,人人都是出色的猎手,檀伯虽是部落的大夫,武艺也不逊色。千叶在他的教导下,不但对医术略知皮毛。论武艺亦是族中翘楚。
六七岁的千叶,常能和长她五六岁的人对练丝毫不落下风。与她而言胜利是正常的,在檀伯的保护下她从未觉得自己异于常人。
而族中的猜疑,在檀伯捡回千叶后从未断过。
小孩子哪懂人心曲折,在击败对手后,千叶只能看到四周人们赞叹的表情,哪知表情之下,猜疑、嫉妒早已根深蒂固。
等到她骤然惊醒,一切为时已晚。那些个族人不敢对她下手,竟敢把魔掌伸向族长的妻子。
终于,幡然醒悟姗姗来迟的她,在祭坛上看见了那个女子的尸体,那个美丽的女人就这么被钉在木架上,流干了血液。
如果伤害没有落到被众人厌恶的人身上,那一定有人替那人受罪了。
若是她不曾处处维护千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迷蒙的火光里,懵懂的千叶窥见了人性一角。她终于明白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我该去那里呢?千叶这么想着,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对巫族起了心思。也许那里会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
村子被千悠所屠,只有她得以逃脱,部落的人对她早有疑心,这一次更是坐实了她与魔族有关,派了人来追杀她。
千叶抚了抚左臂,那里有一道伤口。当时,她正在河边舀水。突然感到背后有异,她来不及多想,猛然转身看去。回身之间,一柄闪着银光利刃划过眼前,她来不及躲闪被划破了左臂。
可以看出,那一刀原本是朝着千叶的心脏刺来的。
仓皇之下,完全是防卫的本能,千叶拔出腰间防身的匕首,杀了那个人。
千悠是魔族,千叶第一次遇到他时,千悠杀了檀伯,自称是魔族之主,为落渊而来。
千悠杀檀伯的时候,千叶在远处看到了一切,她被吓的愣在了原地。落渊跟在千叶的身边,它知道以千悠的实力冲过去也是送死,所以没有叫醒愣住的千叶,它们眼睁睁的看着,檀伯倒在血泊中。
千悠在檀伯的茅屋中没能找到落渊,空手而归。
那是千叶第一次见到千悠,而第二次,千叶没想到,千悠第一句话便是去救夫人。他们都来迟了,匆匆赶到的千叶被族人挡在了村外,在那里她只能看到祭坛方向燃着明亮的灯火。
然后千悠到了,千叶只感到有风掠过耳畔,阻拦的人纷纷倒下了,千叶只想知道那个温柔的女子是不是还活着,她没心思去管大开杀戒的千悠,越过倒在地上呻吟的族人,去救夫人了。
想起那架上的女人,千叶就忍不住自责。但活着的人不能总为故去的人伤心。
千叶撸起袖子,查看左臂的伤口试图转移注意力,发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别人快很多。也许是巫族人的原因吧,千叶这样想到。
落渊是一柄刀的名字,这柄刀年代久远,在世间几经辗转开了灵智,化成了一只麻雀大的小鸟,就是现在跟在千叶身边会讲人话的这只。
落渊原本被藏在巫族,直到千叶的母亲被逐出巫族,它才跟着离开。算是千叶的母亲留给千叶唯一的东西,也算是檀伯的遗物。
落渊跟随千叶的母亲很多年,它或许是最清楚一切始末的,可它从来不说,若是千叶问起来,它便头一偏,搪塞道:“我当时一直在睡觉,哪知道那些!”
然而这一次,在离开部落之后,千叶突然问起落渊,巫族究竟还在不在。
落渊看着千叶沾满烟灰尘土的脸,第一次松口,承认确实知道一点当时的事。
“巫族覆灭有很多原因,但最后压死巫族的稻草是葛家,你不如去葛城碰碰运气,一来躲避追杀,二来也许会找到和巫族的消息。”落渊提议到。
“巫族真的被灭族了吗?”千叶低声问道。
“虽然巫族不在了,但我想怎么着也该有些族人幸存下来。只是有人害怕巫族死灰复燃,想必还在暗中寻找那些漏杀的巫族人。”落渊道。
“葛家也在其中吗?”
“可能吧,若是能混进葛家,或许就能得到关于巫族人的下落。”
巫族是回不去了,若是能寻到同族,也是一种安慰。
如今的世道并不安宁。天下有四国并立,四国之外还有不少的大小部落在夹缝之间生存。
四国之间本就纷争不断,部落之间也多有摩擦,加上魔族妖怪的骚扰。一个普通人若想安安全全的活下来当真不易。
就拿千叶生活的部落来说,时常有人进了林子便再也没回来,再去寻找时便只能找到被吸干血肉,皮包白骨的尸体。
哪家运气不好撞上了也不过,草草掩埋尸体,摆场祭祀,互相说几句节哀便罢了。
四国的边境常年派兵驻守,进城需要文牒。
池国的葛城距离千叶最近,千叶混进葛城便能彻底躲掉追杀。
天色暗了下来,为了早日到达葛城躲避,千叶选择摸黑赶路。
葛城在鉴水河的上游,千叶藏在河边的树林里向前走着,翻过一座山后,她看到远处出现了零星的房屋,和一条平整的可以跑马的官道。
那是葛城外的商道,顺着这条路再往前便是葛城了。千叶走到商道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天又暗了下来。
商道的两边是破败的房屋。连夜的奔波让千叶又累又饿,一路上千叶藏得很好,并没有遇上追杀,可她实在走不动了。
落渊被派去寻找吃的。千叶看看两边的房屋,想着,这里虽然地方偏僻总该有一两户人家能让她讨碗水喝。
千叶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好一段路,沿途竟没有看到一家有人的房屋。有些房屋老旧的房梁都松了,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样子。
第二章 怪人
“真是奇怪了……”千叶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看起来相对整洁的房子。她推了推房门,没有推开,房门似乎从里面拴上了。
难道里面有人?千叶来到窗边,窗户已经破了一半。
她向里望去。屋里空荡荡的,桌椅上积了一层灰,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大门进不去。千叶只好爬上窗台,踢碎另外半边,翻进了屋子。
进了屋,千叶才发现门的后面抵着一个柜子,怪不得方才推不开门。
千叶寻到屋后的厨房,想找找有没有剩下可以果腹的东西。她这一路上靠着野果野菜过活,根本吃不饱。
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口锅放在灶台上,灶台里是烧了一半的柴火,灶台边上有一大滩褐色的血迹。千叶用脚搓了搓,血迹已经干成屑屑了。
这是杀鸡还是杀猪留下来的?千叶想。她寻思杀鸡应该放不出这么多血。可杀猪的话,可哪有在厨房杀猪的?
千叶看看四周,这个厨房还有一个后门,后门是开着的,连着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巷子。
千叶在门口,朝巷子的两头望了望,半个人影都没有。
奇了怪了,这片房屋都没人住吗?千叶这样想着,又回了厨房。
她看着地上的血迹,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是哪里。
千叶回到前屋,坐在墙角等落渊回来。她缩在墙角等了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耳边是刺耳的刺啦声,千叶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附近有人。“是谁,在干什么?”千叶迷迷糊糊的想。她记得在睡过去以前,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才对,她悄悄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间,她看到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人正背对着她磨刀。
那人的身边架着一口大锅,脚边堆着一堆碎骨。那堆碎骨上有烹煮过,和牙齿啃咬的痕迹。更可怕的是。
千叶的瞳孔一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让千叶的大脑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那个磨刀的男人,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察觉到千叶醒来,慢慢转头看向千叶。
他看着惊恐的千叶,愣了一会,才像刚反应过来一般。
他笑了,慢慢的咧开嘴,露出一排发黄的东倒西歪的牙齿。
该怎么形容千叶看到的那张脸呢,那人的两腮陷了下去,颧骨高高突起,笑起来的嘴角咧到了耳根,眼珠深深的凹陷进去。像个包着皮的骷髅。
那人盯着千叶,像是害怕千叶逃走一样,用不符合常理的速度,抄起立在一边的斧子,向千叶扑来。他的脖子极细,向前撑着,仿佛支着那个脑瓜骨的不是骨头,而是枯树枝。
见那怪人提着斧头向自己奔来,千叶吓的大叫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便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在眼前过于恐怖的景象,使千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况她的双脚被绑上了,手也被反绑在了背后。
见千叶摔倒,那人笑的更厉害了,嗓子里发出“呵,呵”的气流声,眼睛睁的更大,充满血丝的眼珠子仿佛要从深陷的眼眶里掉出来。
他的手臂枯瘦的好像木柴,提着斧头向千叶砍来。
千叶挣不开绳子,又爬不起来。慌乱之间脚步声已经到了耳边,她狼狈地打了个滚,凉气贴脸而过,斧子直直的砍在了她旁边的地面上,磨得光亮的斧头映照出她惊慌失措的脸。
“不行,不能慌,还有机会!”千叶喘着气,止住打抖的身体,心中默念着。
与死亡擦肩而过,恐惧升到了极点,千叶反而开始冷静下来。
那人一招未中,斧子被卡在了地上。
千叶瞅准时机,往那人的胸口上猛踹了一脚。
那人正拔着斧子,想要再砍,冷不防被千叶踹了个正着。
这一脚,千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那人连着被拔出的斧头一起,被踹出老远。千叶听见了一声断裂的声音,估计是踹断了那人的肋骨。
千叶慢慢的蹭起身,背靠着刚才坐过的床榻,双眼警惕的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男人。
那人似乎严重的营养不良,骨骼都酥软了,否则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千叶踢断肋骨。他在地上挣扎着,身体扭成奇怪的形状,慢慢的朝着掉落在旁边斧头爬过去,双眼布满血丝,暗淡的瞳孔里冒着一股幽幽的绿光。
“看样子一脚的力道还不够大。”千叶想。
她暗暗的往脚上蓄力,若那人再朝她冲过来,她便再来一脚,这一脚要让踢断肋骨,顺带刺穿那人的脏器。千叶找准了要踹的地方,只等那人扑过来了。
终于,那人抓住了斧头。他的瞳孔突然亮了,回光返照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癫狂的大笑一声,那般瘦小的身体,竟将斧头举过头顶,向千叶扑过来。
千叶看着那人,狂笑着,龇着牙,一股股的血沫沫从牙缝里挤出来。眨眼间,斧头便携着冷风来到了面前。有血星子从怪人的口边,溅到千叶的脸上。
就是现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千叶一咬牙,奋力踹出了自己的最后一脚。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一抹红色的火光从窗户撞了进来。千叶的那一脚还没有踹出去,悬在半空。只见那火光,落在怪人身上,那个人立刻就烧了起来,大叫着丢掉了手里的斧头。
这是怎么回事?千叶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大喊。
“愣着干什么?跑啊!”一道火焰向千叶的脚边射来,烧断了绑着她脚的绳子。是落渊来救她了。
手上的绳子来不及解开,千叶背着手,踉踉跄跄的朝门外跑去。一只脚刚踏出门,便听到落渊在身后大喊:“等等,别往那边跑!”但是已经迟了。
屋外早已围了几个杀手,拿着长刀,正慢慢的向千叶围拢。
落渊去觅食时,无意中发现有苜族的杀手藏在附近,它本想悄悄通知千叶,不想弄出了声响。等它找到千叶的时候,杀手已经跟着它追到了门外。
“可恶!”落渊想,原本它觉得没什么大事,只要先找到千叶,凭千叶的本事要跑不是难事。哪想到,千叶这边又遇到了这么个怪人。
屋里的怪人还在烧着。
这人怎么还没死。落渊看着地上的怪人,惊讶于他顽强的生命力。
即使身上燃着熊熊的火焰,那个人依然坚持着向着千叶爬去,哪怕爬行的极其艰难。
门口,千叶和几个黑衣人对峙着。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攻击。
好在几个黑衣人忌惮千叶的身手,没有贸然出手。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千叶想。她感到身后有一股热源在不断靠近。
那个怪物还没死吗?被踢断了肋骨,又烧了这么久,竟然还有气在。千叶确认怪人身上没有魔族的气息,但这么强的生命力也不像是人类。
“先退到屋里吧。”千叶盯着屋外一步步逼近的杀手,心想。屋里的怪物虽然可怕,但他现在行动迟缓,构不成威胁,而且落渊也在屋子里。
“她想跑!拦住她!”千叶刚往后挪动了一步,便被一个杀手发现了意图。
那个杀手匆忙挥刀冲向千叶。千叶见状急退一步,堪堪躲过刀刃。刚稳住身形,便感到背后一个热腾腾的东西也扑了过来。
那个怪人怎么还有力气?千叶来不及多想,凭感觉往侧面一闪。一团黄澄澄的火焰直直的扑到了正向千叶挥出第二击的杀手身上。
顷刻间,那个杀手也燃烧起来,惨叫了几声没了声息。而那个怪物似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澄明的火焰中,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甘的看了千叶一眼再动弹了。
怪人突然发难,落渊跟着一起冲了出来。
“快帮我把手解开!”千叶对冲出来的落渊喊道。
仓皇闪身之间,剩下的三个杀手看到了千叶被反绑的双手,立刻挥刀扑了过来。
落渊闻声而至,一爪抓断了绑着千叶的绳子。
千叶刚将断绳抖落,便感到背后一凉,随身的匕首早不知被那个皮包骨头的怪物搞到哪去了,她堪堪躲过背后的刀锋,使个风决,凝成风刃向从另一边扑来的杀手回去。
风刃的速度太快,那人没能躲开,胸前被划出一道两长的口子。千叶的功力还不深厚,仓促之下,划破的伤口虽然狰狞,却不深,无法致人于死地。
击伤了一个人,还剩下两人从两旁向千叶夹击。千叶心知不尽快将这几人解决,自己走不了。
“落渊。”千叶低喊了一句。
落渊应声化作了一把玄铁宽刃刀,落在千叶手上。
那刀锋利无比,千叶手握刀,轻易便砍下了一个杀手的脑袋。围攻千叶的还剩下两人。落渊化成的玄铁刀,对千叶而言太重,她双手握刀,刀身一横挡住了同时攻击的两人,千叶咬着牙,猛然发力,竟深深劈断两个杀手格挡的弯刀。
两个杀手的胸口血涌而出,倒地身亡。
五具尸体躺在地上,一颗脑袋滚落在一边,血溅的满地都是,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焦糊味。
“得赶快离开!”千叶说道。她松开手,落渊又重新化成小鸟的样子。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武器,千叶是不太喜欢用落渊做武器的。对她来说落渊太沉了,就算落渊照顾她减轻了自己的重量,千叶还是无法灵活的用落渊使出招式。
“等等。”落渊叫住千叶:“人都杀了,你倒是搜搜身,找点值钱的东西带走啊。进了葛城指不定就能派上用场呢。”
千叶本已准备要走,想想落渊的话觉得有理,便又折回身来。
第三章 混进葛城
到达商道前,一路上千叶都没有遇见杀手,她原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行踪隐藏的很好,现在看来,他们是算计好了在这条商道上埋伏她。先前河边袭击他的人,不过是为了打草惊蛇。
千叶要逃往葛城,这条商道是必经之路,他们在这条商道上设伏,堵到千叶是迟早的事情。
千叶一路上躲躲藏藏,又是个孩子,脚程比起杀手慢了许多。等她发现埋伏后,再想隐匿行踪已经不现实了,部落派来的杀手,比千叶预想的要多。
“啧!派这么多人来追杀一个孩子,他们还真有脸!”落渊护着逃跑的千叶骂道。
它身后,千叶刚解决几个杀手,仓皇翻过一道矮墙,摔在地上,打了个滚。
为了保命,她杀了许多人,第一次知道人是如此脆弱,生与死的区别也不过在刀落之间。
落渊瞥了一眼,在地上喘息的千叶,催促道:“快起来!再往前有葛城的驻军,到了那里他们就不敢追上来了。”
千叶接近力竭,她抬头看着落渊往前飞去的身影,牙关一脚,提起一口气跟了上去。
没什么好躲藏的了,到了这一步,便看是逃的快还是追的快了。
落渊虽然往前飞去,心里却担心着千叶不能跟上来。就算千叶天赋再好也不过十岁大,体力和精神上只怕难以坚持的住。它往身后瞥了一眼,看到千叶喘着气,跌跌撞撞的跟了上来。
“坚持住,就快到了。”落渊稍稍放慢速度鼓励道。
作为一把妖刀,落渊见过无数厮杀,但千叶这般有天赋的确实少见。和力量体型无关,千叶这孩子,对敌人弱点的洞察和把握绝对称的上天赋。
“搏杀的天赋,真是不积德啊。”落渊心中叹道。
没有办法,对千叶来说,这一刻要活下来,除了杀了那些威胁到自己的人别无选择。天道无情,万物皆是刍狗。檀伯走了,妇人也走了,这世上再没人会心疼千叶,往后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远远的,葛城的城楼显露了出来。
“到了,到了!”落渊大喊道。
巨大的精神压迫下,千叶的意识有些恍惚,乍一听到落渊的声音,她以为又杀手追来,条件反射的做出防御的姿势。
四周静悄悄的,千叶僵了一会才意识到落渊说了什么,缓缓放下了手。
“到了吗?”千叶问。
“对,前面就是葛城了,那些杀手不会追来了,他们不敢再葛城附近闹出太大动静。”落渊落在千叶的肩膀上道。
“那我们,赶快过去吧!”千叶稍稍松了口气,有些急切道。
“等等,你就打算这么过去吗?”落渊叫住急匆匆往前走的千叶。
“不然呢?”千叶不解。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数次搏杀间,千叶的衣服沾了不少血迹和泥土,早就破破烂烂了。
“就你这个样子,一定会被驻军拉住盘问的,而且你没有葛城的文牒,进不了城。”
“那怎么办?”千叶问。
“咱们可以跟着商队混进去。”落渊在千叶耳边悄悄道,来葛城的主意是它出的,它自然早早想好了帮千叶混进葛城的办法。
“可是一路上,我都没看见商队啊。”千叶道。
葛城时常有商队来往,但千叶一路上虽然走得是商道,却没看见一队商队。
“是啊,可能是商队改道了,葛城这么大的一座城池,不可能没有商队往来。”落渊正和千叶说着话,像是为了印证般,耳边接着就响起了渐近的马蹄声。
落渊和千叶对视了一眼。“不会这么巧吧。”
她们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商队从另一条路走来,如此一来,混进葛城的问题也解决了。一路追杀,到了此时终于峰回路转。
按照落渊的方法,千叶脱下破破烂烂的外衣,藏在路边的草丛里等待马车靠近。
马车与地面间的空隙并不大,藏不下成年人但藏下千叶却是刚刚好。
商队的速度不快,千叶瞧准时机,身形一闪,溜到了马车下。
从底板和地面的空隙里,千叶能看到半个车轮不停的转动。商队平稳的往前移动,多了一段时间,车轮渐渐变慢,停在了哨卡前。
“到了吗?”千叶看着静止的车轮,心想。
葛城南城门前,士兵将马车上的箱子打开来检查。千叶紧张的看着一只只靴子从她的身边经过。
两个侍卫停在千叶藏身的车前,千叶听见其中一个说,要检查车底。千叶能看到,那人一边说着,膝盖已经开始弯曲,打算俯身查看。
“怎么办?是不是要被发现了!”千叶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落渊之前和千叶说过,若是有人发现了她,便说自己是闹了饥荒逃出来的流民。但不到万不得以最好还是不要用这个借口。
千叶心惊胆战的等着外面的动静,就在那个侍卫快要将腰弯下来的时候,另一个侍卫拉住了他。
那人敲敲马车,不耐烦道:“你看看这车底才多高,能藏啥?别浪费时间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是啊,是啊……”带领商队的商人连声附和,盼着早点进城。
被人一拉,要检查车底的侍卫没再执着,毕竟这车底狭窄,看起来也不能藏什么东西。
“呼,混过去了。”千叶长舒了口气。
商队检查完毕,停了许久的车轮再次转动了起来。
进了葛城已是响午,压货的人寻了馆子祭五脏庙,只留了几个人看货。
趁没人注意,千叶悄悄从马车下爬了出来。
葛城分内外两城。
外城,接手来往的商队,设置茶摊和店铺给来往的人歇脚。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而在千叶眼前还有一道高墙,那才是葛城的内城。城内多是勋贵富商。而葛家,作为葛城的城主,自然也在高墙之后。
落渊早就飞进了葛城,此时轻轻的停在了千叶的肩膀上。
初冬的风寒意渐重,千叶丢了外套,衣服单薄,她打了几个寒颤,决定先去给自己买件衣服。
千叶按照落渊的指引找了当铺,把从杀手身上搜来的值钱物品,当了换钱。
从成衣店出来,一身新衣服的千叶,擦干净脸,找了家面馆下了碗面,好好的吃了一顿。
肚里有了内容,千叶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她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来葛城的,葛城外有重兵把守,那些杀手肯定追不来,接下来该想想怎么混进葛家了。千叶望着不远处高高的内城城墙思考着。
苜族,在那个被屠戮殆尽的村子里,一个人站在烧毁祭台边。
“为什么没能带回她的尸体?”那人问道。他是苜族的族长,那祭台上钉着的,正是他的妻子。他冷漠的望着废墟中焦黑的尸体,眼睛中没有一丝波动。
一个杀手模样的人跪在一旁颤抖道:“她杀了我们数十个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跟那个女人一样!是魔族!她们都是魔族!”
族长沉默了许久,突然一脚踢开脚边的人。“那么多人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杀不掉!一群废物!”他不在意妻子的生死,也不在意千叶是不是魔族,他所在意只有落渊。那把传说中的妖刀,现在被千叶带走了。
在葛城这一边,千叶想要去葛家,落渊却认为此事该从长计议。毕竟,葛城的内城并不那么好进。
一人一鸟争执间,来到了内城门下。
内城外贴了一面告示,围了一圈人,吵吵闹闹的。
看到这一幕,千叶心下疑惑,想要看看告示上写了什么,凑到近前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大叔,这告示上写了什么呀?”千叶蹦了蹦也没能看到告示上的字,无奈下她扯扯身边一人的袖子问道。
那人揣着袖子看了千叶一眼:“是葛家的少爷发了告示找伴读,原本这样的事都是在内城找,这次不知怎的竟找到外城来了。”
“可不是吗?”千叶还想再问些告示上的内容,却别人被打了岔。
“这葛家不知给池国出过几位好将军,就说葛家的上位家主,剿灭巫族这事模棱两可咱先不说,就说当年,国来犯北境,葛将军提枪出征,年仅十六,一战成名,不但把兵赶出北境,还趁机拿回了原本被国占领的月亮关……”
“是呀是呀。”有人附和道:“葛家在往上,那辈没出过英雄,葛家要招伴读,不知道得有多少富家子弟要挤破脑袋呢?怎么轮到外城来了……”
“对了,还有啊……”
“大家安静一下!”千叶仔细听着围观众人的交谈,张贴告示的木板边突然传来一声历喝。
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望向站在告示边的人。
“我叫葛天,是葛少爷的护卫。条件告示上说的很清楚,报名者不可超过十四岁。所有报名的人得与少爷对战一场,若是少爷认可便留下做伴读。另外,还有一点。”葛天顿了一下道“若是留下了,便算是卖身葛家的家仆,葛家可以给父母一笔补偿。”
“这……”葛天说完人群便窃窃私语起来。做伴读虽好,可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大,大人,让我的孩子去吧。”一个衣服单薄的男人领着一个十二来岁的孩子来到葛天面前。
葛天看了一眼那个瘦弱的孩子,那孩子被葛天严肃的表情吓到了,瑟缩了一下。
“你可想好了,卖了身可就不能回来了。”葛天确认到。
“想,想好了,若是不送走,这孩子我也未必养的活。大,大人让他去吧,快,豆子快求求大人。”那个男人摇摇了身边的孩子。
“行了,不用跪了,留下吧。”葛天阻止了作势便要跪在地上的孩子。
“谢谢,谢谢大人。”
虽然葛家是个好去处,许多过得去的人并不准备卖自己的孩子,十几岁的孩子不容易夭折,再过几年便该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葛天等了好一会,来的人都是些实在过不下去的,送来的孩子也大都瘦弱不堪。
“那个,请问我可以吗?”千叶跑到葛天面前问道。
落渊在后面拼命扯着千叶的头发,它觉得现在就混进葛家太乱来了,只是千叶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可以,你家大人呢?”葛天问道。
“这……他们都去世了。”
“去世了?”葛天打量了千叶几眼,“我看穿的衣服还不错,不像是父母双亡的样子。”
“双亲去世前,给我留了点钱。我想找份活干,就买了身新衣服。”千叶应对道。
“这样么?”葛天低头看了一眼千叶脚上磨损严重的靴子,“那行,留下吧。”
“等等。”千叶叫住葛天。
“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父母不在了,补偿能给我吗?”一身衣服,花了千叶大半的钱,她现在手头有些紧。
“可以。如果你能留下来的话。”
第四章 初遇
葛天领着一群来报名的孩子去葛家,千叶跟在后头,目光落在葛天背后的纹样上。
那是葛家的家纹。檀伯死后不久,部落便与一群人发生了冲突,千叶年纪虽小,却被部落的族长莫名其妙的上了战场。
那个纹样千叶曾在那群人的身上看到过,她原以为那群人是其他部落来争夺领地的,现在想来竟是葛家的人。
千叶若有所思的想着,转移了目光开始观察葛城的内城来。
葛城内城的建筑和外城大有不同,外城的棚屋皆是茅草盖顶,黄土糊墙,木板当门。路上打马,会扬起一层层的尘土。进了内城目光所及处皆是高墙黛瓦,有些院子的大门还雕着好看的浮雕,更气派些的,门前砌着台阶,放上看门的瑞兽。路面铺了青石砖,走起来丝毫不会弄脏鞋子。
这样气派的院子,千叶在部落生活时可从未见过。
葛城自南往北地势向上,内城处在葛城偏北的位置,葛家在内城的北边,背倚连绵的群山。
葛家依山而建,府邸设在内城之内,背后的山上建了许多攻防哨卡,远远望去如同盘踞山间的巨龙。
山脚下的府邸,没有浮夸的漆金彩墨,厚重的廊柱檐脚稳稳当当的在那里,便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种威严。整个宅邸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只俯卧的猛虎,有着含而不露的杀气。
“这府邸,可真是气派。”千叶心中叹道。
进了宅邸,葛天带着千叶等人来到一个大院子。对他们高声道:“这里是葛家的演武场,如今时候尚早,诸位可以稍作休息,比试下午开始。”
院子里有用作休息的房子,千叶他们被安排在那里,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午饭过来。
千叶不知道要比试些什么,想去问问葛天,一转头,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演武场外。
葛天对着一个少年毕恭毕敬道:“少爷,人都带到了。”
那少年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服,秋日的阳光刺目,射下树枝的影子落在少年的肩上,衣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忽隐忽现。
“葛天,他们这样,肯定不够格。”那个少年靠在墙边,皱起了一双好看的眉毛。
“少爷,外城很难找到达到要求的人。”葛天道。
这少年便是葛家的少爷,名叫葛少秋。一开始他要在外城找个伴读的想法,葛天是不认同的,以外城的人资质是不够做葛家的伴读的。就算是葛家的前任家主,他少时的伴读虽是庶出,可也是来自有名的氏族,从小资质就不差。
葛天觉得葛少秋的做法过于儿戏,然而少爷一意孤行,他也没有办法。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葛少秋对葛天摆摆道。葛天不赞同他的做法原因,他何尝不明白,可他若不自己先把伴读定好,指不定哪天五叔便要硬给自己赛一个来。在外城随便找一个,就算天分不高,好歹也知根知底。况且他选的人年纪不大,日后要想练起来不是不可能。
“少爷还有一事。”
“何事?”葛少秋问。
“那些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似乎有些武功底子。他自称父母双亡,但属下觉得,他的来历并不简单。”葛天说着,眼前划过千叶穿着的那双靴子。那双严重磨损的鹿皮靴,一看便知是走了许多路,那孩子只怕不是葛城的人,能千里迢迢的找过来混进葛城,想必不会简单。
“既然有所疑虑,为何把他留下来?”葛少秋问。
“那孩子年纪尚幼,又有些底子,属下想日后教起来也容易些。”葛天道。他留下千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千叶的年纪,十多岁的孩子思想还不够成熟,正是最好教育的时候。
那孩子若是留在葛家,好好教习,日后势必会对葛家有依恋之情。
葛少秋思考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下午见到我会注意的,你先下去吧。”
他明白葛天的意思,但身份不明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罢了,等见到了人再做打算吧。
葛少秋的父母都已不在。前年的这个时候,西南战事好转,葛少秋原以为就快等到凯旋而归的父亲,不想最后等到的却是他战死的消息。
葛少秋的母亲,据说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葛家上下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葛少秋的。直到父亲最后一次出征以前,葛少秋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这边刚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那边就死在了战场上,要说这其中没有阴谋,葛少秋打死都不信。他甚至怀疑对父亲下手,就是身边离的最近的人。
他看了战报。
战报上,父亲死于流矢。但葛少秋是不信的。
如今的葛家是一个严密的铁桶,牢牢的掌握在葛少秋的五叔手中。想要调查当年的真相,首先要想办法脱离五叔的控制,哪怕只是在葛家多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也好。
日头转眼到了中午,葛少秋刚走进练武场,便看到一群人围在靶场旁。
“这是怎么回事?”葛少秋寻思着,刚想上前,只听得一道破风之声。
一支箭“嗖”的射出,稳稳地落在靶心上。
“好!真准!”一个声音赞道。这声音葛少秋熟悉的很,是岳家的公子岳峰。
“岳峰?你怎么来了?”葛少秋问道。他往聚集的人群边一站,众人见来人的衣饰不凡,纷纷自觉的躬身让出位置。聚集的人多是葛天找来的孩子,葛家的贵人哪是他们惹得起的。
“嗯?葛少秋你来了,快!快过来!”见葛少秋来了,岳峰疾走了几步,将葛少秋拉到靶场边。
“我原以为你在城外找伴读,定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人来,想过来看笑话来着,没想碰见这位小兄弟射箭如此厉害。”岳峰说着把正在射箭的千叶指给葛少秋看。
“可他这一箭,空有准头,力度不足。”葛少秋看了一眼靶子评价道。
“可不是说好了,比谁射的准吗?”千叶放下弓开口道。
千叶原是在靶场上看到了葛家训练用的弓,一时好奇拿起来把玩,正巧碰上过来看热闹的岳峰。
比试是岳峰提出来的,千叶本不想比,可岳峰告诉她若她赢了便送她一样东西,她要正巧看上了岳峰的手帕,于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力度上千叶是有自知之明的,箭靶的距离对她来说远了些,这一箭能上靶她用了些技巧。
“应该不用比力度吧,成年人用的弓我能拉开就很费劲了。”千叶心想,她看岳峰的年纪比她大上不少,跟个小孩比力气也太没品了。
“放心。”像是看出千叶心中所想,岳峰掏出绣花的帕子递到千叶手上,说道,“我岳峰从来不会占人便宜。”
千叶欣喜的接过帕子,凑到眼前,举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怀里,看来是喜欢的不得了。
葛少秋打量着眼前的人,年纪不大,又有些武功功底。
看来葛天说的那人便是他了。
其实千叶的一身装扮也有意思,一身新衣,却穿双破鞋。若是伪造身份混进葛家,装成普通的穷苦人家不是更好?这身装扮反而破绽百出。
“你叫什么名字。”葛少秋饶有兴趣的问道。
“呃,檀千叶。”千叶还沉浸在拿到帕子的喜悦中,听到葛少秋发问愣了一下。
“檀千叶吗?”葛少秋默念了一遍,心说这听起来怎么像个姑娘的名字,面上不动声色道:“你可知,我便是葛少秋。”
此话一出,四周围观的孩子,纷纷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们互相看看,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动作才好,畏缩的站远了一点,身子弓的更低了。
“哦。”千叶应了一声,心里莫名其妙葛少秋是谁?干嘛突然凑过来?等等,他说姓葛?
千叶脑子一转,迟疑道:“你是……葛家的少爷?”
葛少秋,作为葛家唯一的公子,资质又极佳。说名扬万里有些言过其实,但至少在葛城,他自信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你不知道?”葛少秋问道。
“额……我现在知道了。”
葛少秋几乎可以确定千叶绝不是葛城的人,但不可能是被派来刺探情报的人。笑话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能刺探个什么情报?
“那现在……是开始比试了吗?”顶着葛少秋探究的目光,千叶试探着问。
“是的。”
“比什么?”
“比武吧,赢了,便留下!”葛少秋跃上演武场的擂台。他的面相并不刻薄,立在台上笑盈盈的望向千叶,小小年纪便可以预见将来玉树临风的风姿。
“赢了才留下?葛少秋你可别太难为人,这孩子年纪比你还小,以大欺小还要不要脸了。”岳峰在替千叶打抱不平道。他大葛少秋三岁,同葛少秋一起习武,葛少秋什么实力他最清楚。这么多年,他自认天赋不算差,也没有偷懒,但和葛少秋对练愣是没赢过一次。
初次相识,岳峰对千叶的还是颇为欣赏的,担心葛少秋出手过重让千叶受伤,想劝葛少秋两句,让葛少秋手下留情,却被千叶一伸手拦了下来。
“放心,我打的过他。”比武千叶还是很有自信的,就说那些死在千叶手上的杀手,那个不是壮年男子。眼前的葛少秋,怎么看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样子,千叶还不放在眼里。
她轻轻一跃,也上了擂台。
千叶没把葛少秋放在眼里,葛少秋也没有太高看千叶,这次比武他不过是想给千叶一个下马威,树立一下威信。
于是,这两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在初见的第一次比试前都轻敌了……
第五章 相敌
千叶的师父在世时曾告诉过她四国惯常的礼节。擂台上,二人互相行了一礼。
台下的众人为千叶捏了把汗,葛少秋的父亲便是以勇武过人少年成名,而葛少秋更是青出于蓝。
几个围观的葛家府兵,已经开始摇头,为千叶惋惜起来。
葛少秋站在擂台,微微走神。在他看来要打败面前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子是很容易的事,心里正想着,一会儿胜了,要找个什么理由留下千叶,显得比较自然。
葛少秋想着事情,突然感觉到一种危机感,凭本能的他急退一步,有风掠过鼻尖,葛少秋堪堪躲过一记横踢。
接连的追杀,让千叶深刻的明白了时机和速度的重要性。
她本以为这一击必能将葛少秋打落擂台,不想被葛少秋将将躲过。
千叶愣了一下。
葛少秋也并非等闲之辈,他险险躲过一击,立即发现了自己的轻敌,随即调整心态,站稳身形开始向千叶进攻。
千叶举手防守,不成想,葛少秋的力量比她大上很多。几掌打出虽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却把她推出老远。
千叶勉强在擂台边刹住脚,没有跌下擂台。她诧异的看向另一头的葛少秋,葛少秋也正诧异的看向她。
这时的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势均力敌的对手激起了葛少秋的好胜心,千叶已被逼到擂台边缘,只需要在推一掌便会掉下擂台。此时不出手,何时出手?葛少秋几乎没有犹豫,趁千叶处在下风抢手攻击。
接过葛少秋的招式,千叶明白眼前的人不能硬挡,见葛少秋向自己冲过来,急忙侧身闪过,调转了方向。葛少秋反应极快,见千叶躲闪立刻收势,顺着千叶躲闪的方向步步紧逼。
几招在擂台边缘对下来,千叶虽然节节败退有些势弱,但葛少秋始终没能把她击下擂台。
台下众人皆是哗然,他们在台下看葛少秋的拳风、步法,那是既快且稳,配合紧密,让人没有还手之力。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攻击下,那个千叶竟然东躲西躲支撑下来了。
“呢撑道现在这小子不简单呐!”台下有人说道。
“可这么躲不是办法,在过一会儿那小子坚持不住,还是要输。”另一人接道。
台下人在说什么,千叶并不在意,现在的她有些后悔若不是因为开始时轻敌,第一招落空愣了一下给葛少秋逮到机会的话,现在被打的节节败退的可能就是葛少秋。
“我就不该轻敌。不,不对。如果我不出第一招多观察一下对方的话,以不至于如此被动。”千叶心道。
葛少秋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数,他很快发现千叶的力量并不如自己,几招下来,千叶不是在躲,就是在用技巧卸力,显然是不敢和他硬拼。
让他欣赏的是,这个千叶虽落于下风,招式却依有条不紊。
可惜,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葛少秋这么稳扎稳打下去,千叶很快就要退到擂台的拐角上了,到了那里两面都是险境,她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千叶边打边退,心中盘算着再往后就是擂台的拐角,到了那里,葛少秋一定会加快攻势好让她掉下擂台。那是死地,但也有可能是机会。
算着距离和葛少秋的招式,千叶心道:“葛家的少爷,您要是输了,可千万别怪我阴险。”她,姬予千叶,哪怕落了下风也是有颗好胜之心的。
眼看到了擂台边,葛少秋招式开始加快。眼见一掌袭来,千叶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狡黠一笑,身形一矮,躲掉的那一掌,敏捷的闪到葛少秋身后。
此事的葛少秋一掌打空,心想,要坏事。刚稳住身形,来不及回身,便被千叶一脚踹下了台。
其实千叶也不想用这么不给面子大的方式,但她怕自己的力气太小,一掌推过去,葛少秋还能稳住站在台上,那她示弱这么久岂非都白费了。
见葛少秋掉下擂台,四周皆是一片哗然。
“你输了。”千叶站擂台上气喘吁吁道。心中有些忐忑。
这么折他面子他会怪我吧,千叶这么想着,但在让她选一次,她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好胜的年纪,赢才是第一位的。
擂台下,葛少秋当然不会摔的太好看。“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输不起。”葛少秋心中默念着,他爬起来掸掸衣服,试图挽回一点形象。
“葛少秋你也有今天!”岳峰跑过来,拍拍葛少秋的肩膀笑道。众人里会幸灾乐祸,又敢这么对葛少秋说话的,只有他。可怜他看着葛少秋逍遥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这家伙失利一次,心里那叫一个开心,暗暗给那个叫檀千叶的兄弟记了一功。
“小兄弟,你下来吧。”岳峰对站在擂台上的千叶道,末了还顺带损了葛少秋一句,“放心,就算摔的很难看,葛公子也不是会食言的人。”
葛少秋看了岳峰一眼,对岳峰这种言辞上的落井下石深表鄙夷。
“我记的,你说你叫檀千叶,听起来像个女孩儿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厉害啊。”岳峰对千叶笑道。
“呃……我就是女孩儿啊。”千叶疑惑道。
“女孩儿,就是说葛少秋这次是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儿打败了。”岳峰愣了一下,随即又大笑起来。
“等等,你说你是女孩子?那你为何穿着男子的衣服?”比起现在乐的好像神志不清的岳峰,葛少秋表现的更冷静些。
很少会有女孩习武,即便家里有条件,多半也只让男孩去学,条件稍好的家庭顶多会让女孩学学织布,刺绣。
葛少秋意识到千叶的身世可能比想象中复杂,他想问千叶一些关于她身世的细节,可又不好声张。
“你很闲吗?明天先生可就要检查功课,你还不回去背?”葛少秋推了一把岳峰道。
“哎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岳峰一拍脑门道“我得赶快回去了。”
第六章 谈话
葛家的主宅在葛城北面的山脚,而葛少秋身为葛家的公子却不住在主宅,而是住在其后的山上,那里有葛少秋的父亲留给葛少秋的住处。
千叶跟着葛少秋往山上走,路越来越陡,脚下的土坡变成了半尺宽的石阶。在往上便是山顶了。
拾阶而上,山顶上生着些怪石,凌乱的摆放着,阻碍人的视线,在怪石间拐了几个弯,千叶的眼前才霍然开朗起来。
这座山顶得天独厚,像被人削过一般,空出一片平地。
工匠依靠山势,开辟出一方院子,又建了个小楼倚在悬崖边。
小楼分为上下两层,修筑的极为精致,与葛家的浑厚沉稳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房梁上雕刻着繁复飘逸的花纹,飞檐向云间扬起,瓦片层羽般倚叠而下。
小楼的斜后方,还有一处高出的平台,支出悬崖。
在这支出的平台上,立着一座玲珑宝塔。那是最另千叶惊叹的。
宝塔八层八角,四十六个飞檐上各立了一只金色瑞兽,种类各异,朝天而啸。
宝塔的每一层窗棂栏杆皆是镂刻精美、雕梁画栋。闪闪的琉璃瓦排列在檐上,阳光撒在其上,如同浮在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檐下阴影里挂着各式的风铃,风来时,不见铃动,却闻铃声。
塔顶设了瑞兽立于飞檐之上,飞檐直冲云天,流云似欲与飞檐相亲,又惧与瑞兽之威,与檐脚若即若离。远远望去,渺渺之间,瑞兽竟似活物,灵动不似凡尘。
山虽不高,但这玲珑宝塔设计之巧妙,当真有挽风裁云,揽月摘星之气度。
“这里是我父亲为我母亲所建,如今他们皆已不在,我担心这里久不来人白白荒废,便住在这里。”葛少秋对身后看呆了的千叶道。
领着千叶进了小楼,葛少秋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叫来侍女,帮千叶换件衣服。
拿来的衣服是件普通侍女的衣裙,四国流行的式样,千叶从小在部落长大,不是很会穿,在侍女的帮助下,好半天才打理好。
“当真是姑娘?”葛少秋问侍女。
“回少爷,是的。”侍女回道。
葛少秋挥退了侍女,沉默了半响,勉强接受了自己有了一个女孩儿做伴读的事实。
“这和我想象的不太对啊。”葛少秋心道。他原本是想借着找伴读的借口找个跟班,这发展下来难道不是兄弟如手足的路线吗?现在来了个女的算什么事?女孩儿本身就麻烦多,日后相处也不方便。
葛少秋在这边胡思乱想,那一边,千叶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这衣服真是这么穿的吗?”千叶心道。许是千叶个头太小,那侍女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衣裙,那给千叶的这件下裙长了许多。
千叶提着长出许多的裙子心想:这么麻烦的衣服,一点都不方便,池国的女人是不用做事的吗?
“先说说你的来历吧。”葛少秋见千叶出来,控制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示意千叶先坐下。
葛少秋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是想吓唬一下千叶,但显然对千叶没起太大的作用。
千叶觉得自己一直提着裙子也不是个事,很自然的在葛少秋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了。
“我的确不是葛城人,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从小在一个叫苜的部落长大。前不久师父去世,族人不愿留我这才逃到葛城。”千叶交代道。她自认这话毫无破绽。
她混入葛家是另有目的没错,她是巫族遗民没错。可那都是她出生以前的事,在她十年的人生里,除了学过巫族的术法,听过巫族的故事,她本身和这个巫族几乎没有交集。
说惨一点,千叶只是个孤儿而已。她和巫族的身份还是檀伯在她懂事后告诉她的,如今檀伯死了,就算去查顶多也只能查到她是檀伯捡来的孩子。只要她不说,不随便使用巫族的术法,谁能想到她和巫族有关,来葛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千叶和葛少秋之间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刚刚端来的茶和糕点。
空气飘散着令人心安的茶香,糕点做的十分精致,千叶不自觉就被吸引了目光。她看着小几上的糕点,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千叶的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葛少秋看在眼里。
“想吃就拿吧。”葛少秋说道,“也就是说,你的身手是你的师父教的?”
得了主人的应允,千叶不再客气,捻起一只糕点送到嘴里。边吃边点头。
“你师父是苜族的猎手?”葛少秋问道。他对苜这个部落有些了解,知道是位于葛城南面的一个部落,族中人善猎,又记起千叶穿的鞋子是双磨损严重的鹿皮靴。
鹿皮是件稀罕物,但若是猎手的话,能弄来一张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正常情况,会有人舍得用鹿皮给一个捡来的孩子做鞋吗?葛少秋心想,除此之外千叶的身上还有不少一点。比如,在擂台上行礼时,她对四国习惯的礼仪并不是一点不了解,这些又是谁告诉她的。
千叶嘴里包着糕点,一时说不了话。她眨着眼睛看着葛少秋,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我猜的不对?”葛少秋看着面前的千叶,觉模样有些好笑。
千叶灌了一口茶水,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在甜食的影响下,她对葛少秋的防备减少了一点。
“我师父很厉害的,他不但打猎很厉害,医术也很好,是部落的巫医。”千叶说道。
葛少秋看着颇有些得意的千叶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你的师父是苜族人吗?”葛少秋问道。
“这当然了。”千叶脸色微变。檀伯确实出生与苜族,但他少时曾离族游历,中年才回族。族中亦有与檀伯交恶的人,不愿承认他是苜族人。而檀伯的各种习惯也与部落中的其他人相差甚远,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苜族人。
千叶神色虽有变,但说话语气坚定不像骗人。葛少秋估计自己还是猜对了一些东西。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你的行为举止不像部落中人。”葛少秋笑道。摆张严肃的脸不起作用,葛少秋索性放下架子,他发现这样,千叶反而会放松警惕说出更多的东西来。
十岁的小姑娘果然单纯,千叶见葛少秋的面相和善,又觉得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停顿了片刻,便开口道:“我师父少时为了晚膳药方,病症的记录曾经游历四方许多年才回族。”
“能冒未的问一下,你师父是怎么去世的吗?”
千叶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眼葛少秋,复又低下头,拿了块糕点,轻声道:“是得病死的。”
问道这份上,千叶还不能发现葛少秋的意图就是傻了。
那么一点细节能猜到这么多,还不漏声色的套我的话,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千叶心道。
借着吃东西隐藏情绪,这小动作做得太明显了,葛少秋一眼识破千叶在撒谎,她师父的死肯定另有隐情。
千叶有意隐瞒,葛少秋也不好再问。
苜族前不久才发生一件大事,据说一个与葛城相近的村子一夜之间被灭,假设千叶是那是离开部落,算算苜族到葛城的时间,恰巧对的上。莫非两者之间有些联系?葛少秋这样想着。
“你可知,苜族前不久有个村子被烧毁。”葛少秋试探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千叶惊讶的看向葛少秋。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不久,千叶以为等传到葛城来,不论如何也需要一段时间。
“葛家不仅在兵事上强悍,在情报上也不弱。”葛少秋解释道。
好吧,是我想的太简单的,早知道应该听落渊的话,好好准备一下在来葛家了。千叶心虚的喝了一口茶,思考怎么把话圆过去。
“知道,我就是从那个村子里逃出来的,我不知道起火的原因是什么,早上醒来时村子就已经被烧毁了。”千叶道。
葛少秋忽视千叶回答中疑似此地无银的话,接着问道:“那你的师父……”
“我的师父确实是得病去世的,弥留的时候他把我托给了一个故人,但是这个故人死在了这场大火里。”千叶继续圆谎。这话虚实参半,想起族长夫人,千叶难以抑制的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葛少秋见千叶,塌了眉毛一副要哭的样子,连忙道:“如果是难过的事,那我就不问了。”他自然听的出千叶有事瞒着,但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反正套出的话已经不少,剩下的可以派人调查。
他不过是想对千叶的来历心中有数而已,人家孤身一人,好不容易跑来葛城,防备与他是正常。
葛少秋安排千叶住在楼上,房间里的窗户正对着那座玲珑塔。
雕刻了瑞兽的塔尖,一只飞鸟的影子一闪而过。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年轻妇人坐在桌案边,桌案上书册高高堆起,挡住了她的面孔。
“我把她来了。”一只鸟落在书案上,这话竟是它说出来的。
“我知道。”妇人并不惊讶与鸟会说话,她抬头,挑亮案上的烛光,轻声道。
“那么,你好自为之。”
天色将晚,起了微风,塔上的风铃轻响了起来。千叶顺着铃声望去。
窗外,一个熟悉的黑影向她飞来。
“你去哪了?”千叶摸了摸停在窗框上的落渊。
她一进葛家,落渊便不知道去哪了。
“葛家挺大的,我随便逛逛。”落渊梳理着羽毛答道。
第七章 迷梦
有虫鸣的声音,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在水的波涛声里。千叶似醒非醒,努力分辨着耳边的声音。她感觉身体飘摇着,似是浮在水面上。
艰难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晴朗的夜空,空中繁星闪烁。
“怎么了?我这是在哪?”千叶意识混乱,她完全想不起来这天发生了什么。
总躺着不是办法,千叶试着撑起身,在脑中无数遍的模拟起身的动作,身体却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是被魇住了吗?”千叶心想,她的意识仿佛破碎一般,根本无法集中起来做有序的思考,在混沌的思绪里,她挣扎着将注意力集中到指间,从那里传来了一丝微弱的触感。
竹编的触感,是竹篮吗?千叶望着夜空想着。
漆黑的夜空中,一轮圆月高悬,四周群星散落,许多萤火虫在千叶眼前飞来飞去。
萤火虫?千叶分明记得现在应该是在初冬。
“果然是在做梦吧。”千叶心想。
她的意识开始回笼,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水花拍打的声音,渐远的哭声,还有是不是想起的虫鸣。她好像躺在一条小河里,正顺水漂着。
哭声渐渐听不见了,那份哀恸却一遍遍在千叶的脑中回荡。“是谁呢?又为何而哭?”千叶忍不住想到。这么一想千叶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悲伤来。
水花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大,虫鸣声变得嘈杂起来,一声叠着一声,在千叶的耳旁肆虐。嘈杂的声音混着悲伤的情绪,撕扯着千叶的脑海。
千叶知道这是梦,却无法脱身,她动不了,思维也变得混乱。
她在情绪与嘈杂声响的交替中挣扎着,一些模糊的片段突然划过脑海,千叶觉得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很快被湮没了。
耳边的水声、虫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单纯混乱的噪音,千叶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彻底混乱,就在千叶快要崩溃的时候。
一声凄厉的狼嗥突然传来,瞬间击散了纠缠着千叶的噪音。
千叶拿回了一瞬清明,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两排森白的牙齿咬住她衿口的棉布,将她叼了起来。
她挣动了一下,两只胳膊从裹着她的棉布里漏了出来。映在千叶眼中的,是一双只有婴儿的手臂,和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叶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天花板和她入睡时看到的没有区别。
长途跋涉加上精神的过度消耗,千叶刚到房间不久,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被梦魇住的感觉不太好受,千叶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只是梦而已。”
梦魇的感觉过于真实,千叶的眼角还残留着梦中流下的泪水,耳边的嗡嗡声还未散去。屋里的空气有些浑浊,千叶向四周看了看,落渊不在屋里,它原先睡着的窗台上空荡荡的。
翻身下床,千叶走到窗前,窗户开了个小缝,落渊应该是从那里出去了,推开窗户,夜风吹了进来。
风很冷,冻得千叶缩了缩脖子,脑子彻底清醒了。
梦虽离奇,但千叶并未多想。只当是过于疲惫,做了怪梦而已。梦中的那匹狼是族长夫人曾经养在身边的,也是因为这匹狼才给那些愚昧村民的迁怒找到了托辞。
“也许,只是太过思念夫人了。”千叶心想。
窗外,塔上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千叶眯了眯眼睛,好像看到塔顶上有个熟悉的黑影。
是落渊吗?她想。
“娘。”昏暗的烛光里,葛少秋将菜从食盒里端到案上,桌案对面是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
“秋儿,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妇人和蔼的看着端菜的葛少秋笑问道。
“娘,伴读的事已经定下来了,是一个叫檀千叶的孩子。”
听到这个名字,妇人无意识的磨搓了下自己的手背,“既然找到了,那不是很好吗?还是说,那孩子不合你的心意?”她问道。
“那到没有,只是觉得那孩子的身份不简单,又是个女孩,恐怕日后会生出麻烦。”葛少秋道。
妇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我在窗口看到了那孩子,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只鸟。”
“那只鸟我也看见了,她说是她从小养大的。”葛少秋道。
“秋儿,你可知那只鸟便是传说中的落渊。”妇人道。
“落渊?那不是一把妖刀吗?”葛少秋神色微惊。
他听过落渊的传说。相传是古时一位好战君王下令铸造,为了打造出最锋利的刀刃,残暴的君王竟逼得铸刀的工匠祭刀。
那刀成型后果然如君王所愿,锋利异常,君王很高兴,便给这把刀取名落渊。
此刀铸好后,这个国家很快就受到了别国的攻击,君王用这把刀英勇杀敌,刀下亡魂无数。然而,因这国家好战成性被天下诟病许久,先有一国反之,后有天下诸国联合。那个君王虽勇武善战,依然寡不敌众,最后被乱刀砍死在了沙场上,落渊也在战争中遗失了。
此后过了许多年,落渊曾几次重现于世,但时间都不长。许是这把刀上附着祭刀者的怨恨,又凝聚着君王临死前的不甘,沾染了千千万万刀下亡魂的鲜血。此刀怪异的很,得到落渊的人无一不残忍嗜杀,百战百胜却不得善终。
“那刀虽不详,但在世上流转了几百年,能化形也不奇怪。”妇人道。
“有如此邪物傍身,那她的身份……”葛少秋露出几分忌惮的神情。
“没什么好担心的,”妇人缓缓道,表情平和,“那孩子才多大,哪会有什么恶念,传闻虽然离奇,却也没必要尽信。”
葛少秋点点头,以他对千叶的观察,那孩子确实不像是心思深沉或是性格暴烈的人,残忍嗜杀大概和她是沾不上边的。
借着散落的月光,千叶观察着这座装饰繁复的宝塔,不禁好奇起它里面的样子来。
送她上楼时,葛家的侍女曾告诉千叶,这座塔从建成起,除了葛少秋和他的父母外,从不准许其他人上去,算是葛家的禁地。
“大晚上的没什么人,我只是偷偷摸进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千叶心想。
夜色里,一个身影偷偷翻下窗台,借着夜色的隐藏,鬼鬼祟祟的来到玲珑塔前。
千叶四周望望,葛少秋鲜少差人侍候,没有仆役住在这里,塔前自然也没有侍卫把手。
到了晚上只有葛少秋一人住在这里,想也没有闲人大晚上的要进塔,确实不需要派人把守。
千叶疑心塔上设了机关,她慢慢靠近塔门,观察了半天,机关没找到反倒发现门没有上锁。
这是欢迎我进去吗?千叶信手推开门,塔里黑漆漆的,四下无人,千叶不用藏着身份,随手掐了个火诀,“哧”的一声,一团橘色的火焰跳跃在千叶的掌心上。
跃动的火光里,呈现在千叶面前的是一列列书架,千叶走近去看,书架上满满的典籍,千叶使了个法诀让火焰停在空中。她轻轻拿起一本典籍,封面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没落,书的一角有一个清晰的巫族族纹。
千叶很熟悉这个图案,檀伯让她背的每本巫族的功法上都有同样的图案。
这书莫非来自巫族?千叶这想着赶忙翻开书页。
这本书不是功法,而是顺着时间顺序记录了一些和巫族有关的事情。
当年四国围剿巫族,葛家也是其中之一,如此想来,这些书或许就是那时缴获来的。
千叶合上书页,原样放回,她匆匆扫过书架,架上的书许多都有着巫族的族纹,统一的装订板式,其中有些书的纸张看起来很新。
塔里的楼梯沿着塔壁。
千叶顺着楼梯往上走,每层的格局差不多,摆放书大半都有着巫族的纹章,千叶翻看了一些,发现多与第一本相同,是巫族用来记事的书籍。例如,某年某月,巫族举行祭祀;某年某月某地发现魔族行动痕迹……等等。
这里的书架,高度比一个成人还多出半个头,宽约莫够两个成人横卧,每个书架上都放满了书,这样大的藏量,巫族的书怕是尽数囊括了。
千叶走走停停,算算爬过的楼梯,这应该是第八层。原以为这一层依然是成排的书架,不想,这一层只有中间摆了个圆桌,桌上放着个棋盘,四周空荡荡的。
房间是八角的形状,八边上摆了屏风。
这边到顶了吗?千叶抬头,头顶是精美的浮雕,正对着棋盘的地方镶嵌了一块月光石,柔和的光,刚好照在棋盘上。
先前弄出的火焰浮在身侧,借着微弱的火光,千叶看到四周的屏风上画着各色山水。
有月色从屏风后漏出来,千叶熄灭火焰。
她绕过屏风,屏风后面是镂花的窗户,窗户设计的精妙,若是从外面看还以为是塔上的浮雕,可在塔内却能清晰的看到塔外。
千叶从窗户向外看去,窗外是白日里她走过的那条路。她轻抚着窗棂,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抬起手,指尖上一尘不染,在想想那些整洁的书架,常年无人进入这里怎会被打扫的如此干净。
而且,来时门没有上锁!不对,不是没有上锁,分明是有人进来打扫。
来不及去想为何逛完了八层没有看见进塔的人,千叶转身便想离开,却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第八章 塔中妇人
“怎么?逛到这里终于发现不对头了?”
是葛少秋的声音,千叶僵在原地,脑海里想着该如何解释,木木的转身侧看去。
葛少秋斜靠在屏风上,看着千叶,看起来在这待了有段时间。
“侍女应该跟你说过,这里不能乱来吧。”葛少秋道。
千叶看着葛少秋,不吱一声,心想:我一路走到顶层,谁也没碰上,这人究竟是从哪里不声不响的冒出来的?千叶想起进塔时最先遇到的是几级向下的台阶,也就是说这塔的第八层比塔外要矮些,她先前向外望去时,塔高出小楼的高度,比她在外面预估的少上不少。
“难道……”千叶抖抖眼皮,想抬头又止住了动作。
若是顶上还有一个暗格就能解释突然出现的葛少秋了,可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千叶如是想。
因是偷摸着上的塔,千叶一声不吭,理亏的垂着头,缩着肩膀站在窗边,月光的映照下,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显出一丝楚楚可怜来。
“罢了,念你是初犯,这次绕过你,下次莫要再犯。”看着千叶的一副可怜相,葛少秋说不出重话来。
他原本在楼上的阁楼里同母亲说话,忽然听到楼下有动静,经年的木质楼梯走起来总容易发出吱呀声。他下来查看便发现站在窗边向外看的千叶。
他对千叶所识不深,关于玲珑塔的秘密,并不想太早告诉千叶。
葛少秋的脸隐在阴影里,千叶看不清神色。只是从说话的语气里推断葛少秋好像没有很生气。
月光从窗口洒下来,刚好落在葛少秋靠着的屏风前,空气很安静。千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打破眼前的沉默,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秋儿,让那孩子上来吧。”
天花板上伸下来一个木制楼梯,楼梯一个上,年轻妇人含笑而立。
“娘?你怎么下来了?”葛少秋站直了身子,问道。
“娘?她是你母亲?你的不说你的父母都……”她清楚记得,白日里葛少秋同她说过自己的母亲早逝。
“这就说来话长了,先上来罢。”年轻妇人笑道。
那妇人一副温柔眉眼,同葛少秋相似,笑起来便让人生不起敌意,千叶迟疑了片刻便顺从的跟着妇人上楼了。
这一层的设计做的巧妙,由于天花板的设计,很难察觉这一层较与其他几层要矮上一些。
阁楼的空间有些局促,千叶登上阁楼便看到一张书案放在阁楼中央,书案上放着昏暗的蜡烛,和一个饭盒,饭盒中的吃食已经动了一半。
“你过来罢。”妇人对千叶轻声道。
案边有两个软垫,妇人又从墙角捡出一个,放到身边拍了拍,让千叶过来坐。
妇人的热情让千叶有些不好意思,妇人看出千叶有些局促,热络的拉起千叶的手,把她按到身旁坐下,动作有些局促。
她抓着千叶的臂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千叶,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关切之意。
“我听秋儿说,你是因为村子被毁,跑到这来避难来的。这一路上,一定吃了许多苦”妇人关切道,手轻轻的拂上千叶的脸颊。
“这……还好……路上是挺危险的,不过到了葛城就好了。”面对妇人的关切之意,千叶有些不自在起来。只是萍水相逢的女人,不知为何好像对她特别关心。
那妇人握住千叶的手,千叶的手有些凉,妇人抚摸着千叶掌心的茧子,心疼的皱了下眉头。“好孩子,不要怕。我是葛少秋的母亲,若是你不介意,可以当我是你的义母。”
“这……”千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道:这也过于热情了吧,哪有上来就要认义女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葛少秋,发现他的神情也十分诧异。
葛少秋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身边的人都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死于难产,直到他九岁时,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把他带到了这个阁楼,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还活着。
母亲给他的第一印象有些冷淡,两年间,他从没看过母亲这般热情关切的样子,包括他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
“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住在塔里吗?”千叶不想随随便便认个义母,于是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
千叶的问题有些麻烦,那妇人却并不生气。她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我叫单云,你若不愿认我做义母,也可叫我云姨。至于我为什么在塔里,那是一段挺远的故事了……”
这是个俗套的故事,云姨出身平民,和葛少秋的父亲两情相悦,很自然的,这般门不当户不对的恋情很快糟了葛家长辈的反对,他们想要除掉云姨。无奈之下,迫于长辈们的步步紧逼,葛少秋的父亲只能设计了云姨的假死,将云姨藏在这个阁楼中。
“都是过去的事了……”跳动的烛光映着云姨的脸庞,她望着烛光目光空洞,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千叶认真的听着云姨的故事,觉得故事中有一种违和感,却不敢多问。
“我听说你叫檀千叶?”
“是的。”
“是个好名字啊。”云姨望着千叶叹道,“你以后便是秋儿的伴读,凡事你们可要互帮互助。”
“这是自然。”千叶答道,心想:难道先前这般热络是为了让我好好对待葛少秋吗?
“另外……下次在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可要小心点不要在被别人发现了。”
千叶以为云姨有事要吩咐,没想到是开这样的玩笑,当即红了脸语无伦次道:“这……是因为我看到我的鸟飞来了塔上,而且这塔太好看了……我一时鬼迷心窍这才……。”
“我知道……”云姨笑着道,她没有责怪千叶,而是让葛少秋先带她回去,临走前还告诉千叶,让她安心在葛家住下。
“安心住下,你还真说得出口。”葛少秋刚带着千叶出了阁楼,一直黑色的小鸟就落在了云姨手边的书案上。
“至少是在眼皮子底下。”云姨叹道。
“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着她怎么死吗?”落渊嘲讽。
“……不会的,不会有这么一天……”
落渊看着案旁低声说话的妇人,问道:“为什么瞒着他们?”
“他们还小,藏不住事的年纪,多说多错。”云姨道。
“这么多年了,你连你儿子都瞒着吗?”
落渊得到是屋内良久的沉默,云姨没有回答。
第九章 早课
出了塔,启明星已经升了起来。再过些时间便到了上早课的时候,想要回去睡回笼觉是来不及了。平时葛少秋给母亲送晚膳并不会这么迟,这次是因为千叶耽误了些时间。
“她一直待在塔里从未出去过吗?”千叶问道。塔上的阁楼空间很小,千叶想在那样的地方待上许多年,一定难熬的很。
“是的,其实……”葛少秋顿了一下道,“父亲第一次带我来见她时,我甚至以为她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父亲的金屋藏娇。”
“不是你的母亲?那不太可能。”千叶回忆云姨的相貌,认真道。
“确实。”葛少秋也这么道。
他和云姨长得太像了,特别是眉间到鼻梁的位置,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柳叶似的眉毛,笑起来一样的温柔,千叶就是这样放下了防备,被葛少秋套话的。
“她说她是平民出身所以为葛家长辈所不容,是真的吗?”千叶问道。
“可能是吧,平民和勋贵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葛少秋道。
“这样吗……可我觉得她不像平民,说的故事也有不对劲的地方。”千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葛少秋停住脚步,“哦?那里不对?”他一直知道母亲有所隐瞒,那个故事中或许有些真话,但逻辑不对的地方比比皆是,两年间葛少秋旁敲侧击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被母亲用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搪塞了过去。
我能听出故事里的问题是因为在自小在葛家长大,现在一个不知是何来路的小丫头,初次见面就能听出母亲话出的问题,难道说和母亲的过去有些关系吗?葛少秋猜测道。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说出的故事和她露出的表情对不上。”千叶认真想了想道。
年少的葛少秋还不知道,有些时候,女孩子有一种神秘的判断方式叫做直觉。并且这样的直觉,通常很准。
“那你觉得我母亲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听到这样无厘头的回答,葛少秋气结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母亲真是普普通通一介平民又是怎么和你父亲认识,还能生下你呢?”千叶回道。
虽然千叶察觉到不对劲的原因很无厘头,但分析的角度和葛少秋相似。
若只是身份微贱,葛家的长辈没必要逼死一个女子。就算葛少秋的父亲态度强硬,他们也完全可以让葛少秋的父亲娶个门当户对的做正室,把单云收为小妾。这样既对的起葛家的门面,又能让葛少秋的父亲如愿以偿。至于葛少秋的母亲,一个平民家的女儿要做葛家的大夫人本就不够位份,且不说合不合礼数,压不压得住下面的人便是个问题。
然而在单云假死后,除了岳柯,葛少秋父亲的至交好友,包括葛家的一众长辈在内,葛少秋从没见过有人敢在他的父亲面前提续弦二字。
葛少秋在葛家生活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母亲的出身对他怠慢,他是葛家的嫡长子,他的母亲是葛家的大夫人。即使单云亡故多年,到后来葛少秋的父亲战死沙场,整个葛家依然没有人敢置喙单云的身份。
严格的来说,在葛家没有人敢谈论这个曾经的家主夫人。
十多年前,葛少秋还没有出生,葛家一定发生过不得了的事。
天色见亮,千叶看着走在前面不知在想什么的葛少秋轻声问道:“那个,塔里那些书,我可以经常来看吗?”
“可以。”既然母亲的事已经被知道了,塔里也没什么秘密要瞒着千叶。
“你说你的一身武艺是你师父教的,那你会写字吗?”葛少秋问千叶。
“会啊。”千叶答道,“师父教过我,四国的字形差不多我都会写。”
“你从小长在部落,你师父却教你四国的文字?”葛少秋问。
“是啊。他不仅教我认字,也会教我四国间流行的诗文,或许他是想到有一天我会离开部落吧。”千叶道。
葛少秋在岳家上早课,下午练武。千叶要全程跟随。
作为池国的文武双璧,葛岳两家一直私交甚好。岳家世代从文,葛家世代从武,这一代不知怎的,岳家的嫡出的公子岳峰偏要打破岳家从文的常规,要到葛家习武,立志做个文武双全的旷世奇才。
当时葛少秋的父亲葛方砺还在世,岳家的家主与之私交甚好。岳峰常来葛家窜门,吵嚷着要学武赖在武场门口不肯走,两个大人无奈,又不好打破孩子的热情,葛少秋的父亲便破例让岳峰在葛家习武。
岳家这样的世家一般是请武师在家教习,但岳峰向来看不上那些,认为是花拳绣腿不愿学,非赖在葛家,要学葛家的武艺。
葛家训练场从来只让自己人训练,放岳峰来习武实属破例,岳家过意不去,便让葛少秋来岳家读书。岳家为文数载,经历了几代朝堂风雨,其中沉淀可想而知。葛少秋的父亲与岳峰的父亲交好,乐意乘这个情,便答应了下来。
葛家世代戎马,几多战死,比起岳家少了许多旁支,没有扯不清的关系。葛少秋的爷爷因病去世后,葛家的权力掌握在葛少秋的父亲一人手里,余下能说话的兄弟只有老五,另有三个妹妹,早早定了亲事,做不了家里的主。
岳家不似葛家,岳家家大业大,这房那房加起来,亦是人多口杂。当年岳峰去葛家习武,葛少秋来岳家开蒙,落了不少口舌。为了让葛少秋名正言顺的来岳家,岳家的家主想了个法子,在岳家设了学堂,让其他世家的勋贵也来此读书。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学堂里的外人也没两个,学堂里不过十几来个人,多半和岳家搭些关系,真正的外姓只有葛少秋和一位简家的公子。
岳家是标准的深宅大院,几进的房子,好几折的回廊,这个院子,那个画墙绕下来,走的千叶头晕。
好不容易跟着葛少秋到了地方,千叶刚踏进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言辞中似乎提到她的名字。被围在这群人中间的正是岳峰。
“嗯?人来了!”岳峰和众人说的开心,一偏头正看见千叶跟着葛少秋进门。
一时间,屋里人的目光全向千叶看来,千叶被十几双探究的目光一望,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就是岳峰说的那个小姑娘?把葛公子打落擂台那个?”一个公子好奇道。
“是……”千叶答,心道,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行个礼打个招呼?
动作还没摆出来,另一个人道:“看姑娘尚且年少,能有如此本事,真是不简单。”
这位公子谦逊许多,一面说一面向千叶拱手。“这……那里那里。”千叶连忙还礼。
余下的人也纷纷上前来同千叶打招呼。
葛少秋的名声在葛城从来不小,而葛少秋的实力,他们这些生在内城的世家更是清楚,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年纪都比葛少秋长上几岁,家业殷实。自幼启蒙,便请了武师习武,当做强身健体,他们自知以自己的资质,平日勤加练习也难以与葛少秋相敌。
岳峰能和葛少秋对练四年,能打的有来有回,虽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已经很让他们佩服了。
在他们看来,同样年纪要找到与葛少秋相敌者,是不可能。
眼前的女孩,看模样年纪约莫还比葛少秋小些,竟能将葛少秋击落擂台。让他们不由称奇。
天才不能凭空出世,拿葛少秋来说吧,他天分是高,也要武师教习不是,也要练习不是。如今教葛少秋枪法的是池国的严将军,当初曾随葛方砺北上抗敌,威名仅在葛方砺之下?再说练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葛少秋不比谁松懈。
这个檀千叶又是从哪来的,竟能打败葛少秋,而教她的人有会有怎样的本事呢?
千叶的位置在葛少秋身后,第一次上早课她感到十分新鲜,坐在位置上东张西望。
要不,找个人说说话?千叶正这样想着,一个身影从她面前擦过,丢下一句话,“呵,打败了葛公子?不过是人家放水罢了。”
这话被坐在千叶附近的岳峰听见了。“哎呀,你可别管他。”他对千叶道。
“他怎么了?看起来很讨厌我的样子。”千叶问。
“嗨,他有个妹妹,可能以后会嫁给葛少秋。”岳峰道。
“哦……这样啊。”千叶大概明白那位公子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了。
“岳峰,这位便是你说的檀姑娘?”
说话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公子,他身上的衣物有些短,洗的发白,却收拾的整洁。
“这位是……”千叶照礼数行了礼,向岳峰投去询问的目光。
“千叶,这是我大哥,叫岳昭。”
岳昭,是岳家庶出的大公子,他的生母是一烟花女子,在生下岳昭之后又常年卧床不起。生母的出身的低贱让岳昭在家中受了不少白眼。
岳家不重视岳昭,岳峰却知道岳昭才华不浅,这书院是岳峰向父亲求情才让岳昭来的。
岳峰的父亲在朝为官,常年不在家。
岳峰幼时启蒙不懂得地方,便是岳昭帮他解答,谈及书上典故,岳昭常能由浅及深慢慢的讲给岳峰,对这个兄长,岳峰敬重有加。
岳昭说话有礼谦逊,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千叶便和他多聊了几句。说话间,先生进了教室。
第十章 调查
早课的第一件事是练字。
岳峰原还担心千叶不会写字,偏头去看千叶的字帖,笔锋有力,字形端正,一看便知是练过的。
得知千叶是女孩儿后,岳峰很快便猜到千叶可能来自葛城外的部落,有些部落尚武,女孩子同样会自幼习武。
“部落中会写字的人可是稀罕的很啊。”岳峰心想。他看千叶的笔锋走势有条不紊,显然是被人认真教过的。
上午的早课一瞬就过去了,先生讲的文章有好些檀伯在世时曾和千叶讲过,她要跟上进度并不难。
穿过巷子,过堂风吹得千叶直缩脖子。
“先生讲的你都跟的上?”路上葛少秋问千叶道。他虽知道千叶有些基础,可这也太好了。除了物质上的区别,千叶的师父仿佛是按着世家贵族的条件教养的千叶。
“嗯。”千叶呵着气答道。临近中午,她早就腹内空空,被风一吹更觉得寒冷起来,只想快些吃饭。
这丫头的师父恐怕不简单。葛少秋心想。看千叶的样子,她对自己师父的身份似乎了解不多。葛少秋估计从千叶的嘴里是再难问出东西了。他知道千叶来自苜族之后,便立刻派了葛天去调查。
苜族离葛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葛天昨日下午接到吩咐便骑马出了城,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葛少秋的住处有厨房,平日里会放食材,午饭有厨娘过来做,循着香味,千叶一回来就扎进了厨房。
葛少秋没千叶那么性急,厨房做好了饭会按例送到书房。他看到葛天正在门边候着他。
“查的怎么样?”葛少秋问道,他看了一眼千叶的方向,示意葛天进屋说话。
“少爷,那孩子似乎和苜族有不小的过节。”
“什么意思?”
“苜族离葛城最近的路是那条被废弃的商道,这条商道途径梁村,属下顺着这条商道调查,在梁村发现了不少厮杀的痕迹。从现场遗留的东西来看,死的人是苜族的人。”葛天从怀中拿出一节编好的头发递给葛少秋,从上面的装饰物来看,确实是苜族管用风格。
葛少秋接过头发,依照苜族管用的发型,这截头发应该辫在脖子旁边,要想砍断,那刀锋必是顺着脖子砍的。
“从现场泼洒的血迹来看,那人因是断头而亡。”葛天道。
“所以你认为是那丫头杀得人?”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确实如此。属下在几处矮墙发现了刀砍的痕迹,与那孩子的身高相符,成年人要砍到那个位置十分蹩脚。而且这样的厮杀痕迹又三四处,属下粗略估计那孩子杀的人恐有数十之多。”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葛少秋皱起眉头,把那截头发还给葛天,冷声问道。
葛天:“苜族为何要追杀那孩子,属下并未查到,但关于那个烧毁的村子,属下发现家主的人也在调查。”
葛少秋:“他也在查?这件事与同他有牵扯吗?”
葛天:“属下觉得不像,听他的口气这件事似乎是王上派下来,让他私下调查的,就目前的线索来看,苜族的事不像人为,倒像是魔族所做。”
魔族?若是这样,此事应当和五叔没什么关系了。葛少秋摸着下巴想到。
葛少秋的五叔名叫葛方砺。在他尚在幼年时,他的母亲便被魔族所害。所以他对魔族恨之入骨。
“少爷,属下觉得还是早日遣走那孩子为好。”葛天对葛少秋恭敬道,“小小年纪,杀死数十人不漏凶像,属下觉得那孩子恐怕并非善类。”
寻常人杀人,哪怕只是一个,也会感到紧张害怕。从千叶遗留在现场的痕迹来看,葛天觉得千叶的行为过于冷静了,小小年纪便能杀人面不改色,长大以后还不知会成为怎样的怪物。
“……我在想想吧。”葛少秋道。
葛天见状还与在劝,便被“吱呀”一声打断。
千叶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外,肩头立着一只小鸟,她看看葛天,又看看葛少秋,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肩头的小鸟倒是髭起了翎毛,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都听见了。”千叶语调毫无起伏的道,径自走过葛天面前,将食盒放到葛少秋桌上。
往日都是厨娘自己来送午膳,千叶贪馋,饭没做好就在厨房等着,厨娘想要偷个懒,知道千叶是葛少秋的伴读,见千叶在一旁等了半响,就让千叶将饭给葛少秋带去。才到门口便听到了葛少秋和葛天的对话。
“我的确是因为追杀才逃来葛城的。而追杀我的原因……”
“是因为我。”千叶正故作冷静,拉长声线想着怎么圆谎,便听到肩上的落渊接到。
一只小鸟竟然开口说话,实在令人惊奇。自然而然的,葛天和葛少秋的目光集中到了千叶肩头的小鸟身上。
葛天面色惊讶。
葛少秋从母亲那得知了落渊的身份,没有漏出惊讶的神色,看向落渊的目光多了份探究的意味。
看葛少秋看自己,那小鸟一髭毛,怒气冲冲的回瞪了回去。转头又对葛天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别没事拿一个小姑娘说事,那十多个废物是我杀的,别往人小姑娘身上带……”
“不,人就是我杀的。”千叶阻止了要帮自己打掩护的落渊,“那些人要杀我,我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不觉的有什么错处。”千叶看着葛天一字一句道。
“你……”葛天看看千叶又看看落渊,不知道是该先诘问千叶为何如此草菅人命,还是先问清楚,这会说话的鸟是个什么东西。
“保命之举情有可原,我没觉得你做的有错。”葛天正瞪着眼,拿手指着千叶,葛少秋说话了。“我知你有事瞒着我,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何来我葛家?”
千叶沉默的看着葛少秋。
“是有人派你来吗?”葛少秋换了个方法,重问了一遍。这次千叶摇了摇头。
“我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跑来葛城就是想躲避追杀而已,到了葛城之后,正巧看见了葛家的告示,觉得自己有些本事这才跑来了葛家。”
其实,虽然葛天劝了,但葛少秋是不可能赶千叶走的,毕竟千叶已经知道了他母亲的事。千叶亦是知道这一点,葛天调查对她造不成大的影响,只是被当做杀人的怪物让她心里不平,一冲动推门打断了谈话。
若是有选择,谁愿意手上沾血。但做都做了,她也不愿让别人替她背这个黑锅。
风从窗外刮进来,吹起衣角,千叶站在门口神色黯然。一路颠沛逃窜,人是她杀,委屈也是她受,不可笑么。
葛少秋沉默片刻,开口道:“先吃饭吧。”
“可是……”葛天还想说些什么,被葛少秋止住了。
“不用在说了,”葛少秋道,“我心中有数。”
“可还有那只鸟……”
“那只鸟是妖刀落渊。”葛少秋道。
“你怎么知道的?”千叶惊讶的望着葛少秋。
“在书上曾看过关于妖刀的记录,其中有关于落渊化形的配图。”葛少秋道。在葛天面前他不能暴露他母亲在世的事,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第十一章 刀法
上午,葛少秋去岳家读书,下午,岳峰来葛家习武。
葛家以枪法出名,轻易不外传,岳峰来葛家习武学的也只是剑法。
“你怎么把岳昭带来了?”葛少秋问岳峰。
“家中无事,大哥待在家里烦闷想要出来逛逛。”岳峰答道。
生母身份低贱,岳昭在家中如何的遭人白眼,不是什么秘密。大多数的世家子弟也不怎么看的起他。
岳昭在练武场悄悄找了角落,坐下看起书来。岳家人多纷争多,生母低贱,岳昭没有立身的本钱,为了在岳家的夹缝中求一个呼吸之地,岳昭做事稳重,说话礼数周全,从不得罪人。
他总是安静又不惹眼,有时甚至让人想不起他的存在。
葛少秋不是小心眼的人,众人对岳昭偏见颇深,他倒不怎么在意出身的问题。可对岳昭这个人,葛少秋只觉得伪善一直没有好感。
岳峰不能学习枪法,千叶作为一个陪公子读书的跟班却是可以学的,换句话说她现在的身份算是被葛家默认为自己人。
能学葛家的枪法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然而千叶接过练习用的枪时却是一点也不想学。
不知是什么原因,千叶看见那一个长棍套个枪头的样子就打心里的抵触。
教葛少秋的武师是池国的严将军,多年驰骋沙场练出一脸凶相,长得不吓人,但眉毛一横便会自然而然的露出杀气。
千叶没练过长兵,拿着枪照着严将军的样子耍了两下,觉得自己样子蠢得就像拿着棍子的傻猴子。她有些不想学这枪法了,摸鱼抬头正好对上盯着她的严将军,千叶心肝颤了颤立刻又摆回了架势。
“这个人真可怕,比檀伯凶多了。”千叶心道。
严涛板着个脸盯着千叶心道,“这练的什么玩意,我刚刚是这么教的吗?”他看的出千叶的武学功底扎实,以为只是枪法的入门招式应该容易上手。
“手的姿势不对。”严涛道。
千叶抖了一下把左手往后移了一点。
“很好,还不对。”严涛心道,板着个脸上前默默把千叶的右手掰开,往前移了一点。让千叶做下一个动作。
千叶装模作样的又摆了个架势。
好,又不对。做一步,错一步,严涛觉得这是没法教了。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还是给千叶把错误都揪了出来,让她先去一旁自己练习。
说实话,千叶练过剑,学过刀,甚至自学了巫族的术法,上手都很快。在学习枪法上,她第一次感受到挫败感。
几个招式她练了半天,依然找不到感觉。那根枪杆子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连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的葛少秋和岳峰都看不下去了,他们给千叶出主意,结果越教越坏。
千叶疑心两人故意乱教消遣自己,把枪一扔道:“不练了!”
学什么枪法,千叶自认自己用刀也绝不会比用枪的差。
“这枪是最轻的一把了,你再试试呗。”葛少秋一旁劝道。他擅长枪法,看千叶出错的样子,估计是因为练习用的枪太重,千叶力气小不好掌握平衡。
“是啊,习武最重要的就是毅力,再试一次。”岳峰也劝道。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说的建议十句有久句都在把千叶往坑里带。
千叶不管葛少秋和岳峰两人说了什么盘腿往地上一坐,表示就是不练。反正严涛不在,她偷懒不会有人过来瞪她。
见千叶兴致缺缺,岳峰忽然心生一计。道:“,不如这样,你说用刀很厉害,不如用刀和葛少秋比一场,让我开开眼怎么样。”
“你要开眼为什么不自己和她比一场?”葛少秋问岳峰。
“我连你都打不过,哪可能打的过檀姑娘。”岳峰推脱道。
“我不比,枪是长兵距离上本就占利,这个便宜我不占。”葛少秋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葛少秋的话,千叶不服气起来,“你是觉得我一定会输吗?”
“我觉得你赢的可能性不大。”葛少秋道。昨天那一场比试,他基本摸清了千叶的弱点力气不足。在比一场他自认不会再输。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就比一场试试,看看谁输谁赢。”
“见到那孩子了?”葛家现在的家主葛方砺沏了茶,问面前的人道。
“见到了,呵,我倒没想到那小子找个跟班能找个女的来。”说话的是严涛。
“查了她的来历吗?”葛方砺问道。
“查了,似乎是苜族来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被人一路追杀至此。”严涛道。
“苜族?这个部落最近倒是发生了一件怪事。”
“火烧村子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看情况不像是人做了,估计不是妖族就是魔族吧。”
“魔族,不像,那些家伙不会只屠一个村子。我看苜族好好的没有被魔族控制的样子。”
“那可能就是妖族报的私仇,或者是别族入侵了。”严涛道。
葛方砺点了点头,“苜族的怪事先放一放,眼下王城出了些事。”
“王上病倒了是吗?”严涛不以为意,这位王上资质平庸,占着位置十余年没做过什么大事。说句出格的,如今的朝廷,那把椅子上坐人和不坐人没有区别。
“麻烦到不是这件事,王城的二公子让我调查梁村的事。”葛方砺道。
“二公子?不是太子吗?”
“太子这几日幽居东宫,没有消息传出。”葛方砺道。
看来那个平庸王上占着位子还能有些挡灰的作用,怎么眼见着王上不行了,便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了吗?严涛冷笑一声心道。
“王家的事管不着,不过二公子让我调查的事倒是有意思。”
“我记得梁村出事时你曾给陛下发过暗报?”
“是啊,但陛下让我不要过多调查此事。现在他的二儿子却发密报给我,要我把这事翻出来调查。”
“这不随了你的心意?”严涛记得事发的时候,葛方砺是积极要求调查的,梁村就在葛城南面,临着可以入葛城的商道。梁村出事,足以威胁到葛城安危。
“确实,严涛,这件事我想请你帮忙调查。”葛方砺对严涛道。
严涛拿起面前的茶碗,看着里面翠绿的汤色道,“方心,葛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断不会推脱。”
葛方砺看着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正欲转身离去的严涛突然开口道,“严将军,你躲在葛家可王城还有人惦记着你。十多年了,经历过那些事的人,已经剩的不多了,我时常觉得,这朝廷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动声色的抹去关于那些事的痕迹。严涛,你觉得咱们还能苟活多久呢?”
“葛方砺,原来你坐到家主这么亮堂的地方还会害怕吗?”
“为什么不怕?大哥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葛方砺看着茶碗中的茶渣,淡淡道。
“如果你这是在提醒我,那还真是谢谢了。”严涛不冷不热道。
武场上,葛少秋对上千叶并没有讨到便宜,千叶速度快且身法灵活,武器弥补了千叶力度欠缺的短处。葛少秋一个晃神,千叶一个闪身便冲了上来。葛少秋匆匆挡下一击,想要重新拉开距离,但已经来不及了。第一击看似有万钧之力实为虚招。
千叶见葛少秋格挡立刻转了刀势,第二击被葛少秋险险避过。
这一击,不为求胜而为求险。又退一步,避过刀锋后,葛少秋便感中计,他心中一沉,眼看紧随其后的第三招,明白大势已去。
第一招是为恐吓,逼他收势。第二招是为造势,迫他避开锋芒。他连退两步,千叶紧逼两步,到了第三招,千叶逼近他的眼前,这样的距离,长枪几乎没有优势了。何况千叶的速度是何等之快,葛少秋刚反应过来自己失势的原因,刀锋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脖子碰上刀刃的一瞬间,葛少秋被颈上的寒气一激,清楚的看见了千叶眸中锋利的神情,分明是杀意。他心下一惊,在细看去,千叶已经收起眼中神色,收到刀背在身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他,笑容灿烂。
一双明眸清澈的如同一眼见地的池水,哪还有半点杀气。
“我赢了!”千叶开心道。
“哇,三招!我做梦都不敢想有人能用三招就赢了葛少秋。”一旁观战的岳峰惊道。
从岳峰的视角来看,葛少秋仿佛刚会拿枪似的,被千叶打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千叶把枪放回原处,拍拍手,打算到一旁玩去,被葛少秋叫住。
“你每次比武都很会讨巧,敢在比一场吗?”
“葛少秋。你输了就输了,不要不承认嘛,干嘛缠着人一直比。”岳峰劝道。他身在局外,不知葛少秋输的憋屈。
“不比。”这一边,千叶果断的拒绝道。
她赢葛少秋的这三招,来自于在城外被追杀时悟来的经验。
追杀千叶的杀手都是成年人,无论是力量还是体力都强于她。千叶计算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认为对自己比较讨巧的方式就是三招走。三招之内必须要取对手性命,若是失手,就先走为上,直到找到下次机会,继续三次连招的攻击手段。
这种方法,变化多,速度快,不费力。且能边打边逃,成功帮千叶在杀手的追杀下保住了性命。
与葛少秋比试一场,千叶也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远低于葛少秋,与葛少秋比刀法前,她就打定主意只用三招,三招赢不了就认输。
千叶拒绝了再比一场,看着蹦蹦跳跳跑出练武场的千叶,葛少秋心中有些不舒服。两次落败,都不是败在千叶真的有多强,而是败在细微处的小花招上。葛少秋不服气,却不能说千叶的手段不聪明。
世上哪有完人?想取胜就得懂得扬长避短。千叶无疑是擅长取巧的人。
“哎呀,输一两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可以赢回来的嘛。”岳峰见葛少秋神色不悦,出言安慰道。“你看看我,从来葛家开始一直输到现在,何时不开心过。”
“不,你不懂我现在的心情。还有,你能不能把你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收起来在安慰我。”葛少秋看着乐的收不住嘴角的岳峰没好气道。
第十二章 岳柯回府
千叶不用练枪,又赢了葛少秋,顿时便觉神清气爽起来。她出了练武场,一偏头,看见坐在一旁认真读书的岳昭。
她记得这人是岳昭的哥哥,跟岳昭一起来的。到了这,就坐在一个僻静地方看书。
“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千叶凑到岳昭身边,好奇的问道。
岳昭看书正入神,千叶突然走到身边吓了他一跳,忙起身对千叶行礼道,“只是本闲书随便看看罢了。”
“闲书?上面讲了什么?”千叶伸头去看岳昭手上的书页。
“历史,讲了一个君王询问国师如何治国。”岳昭道。
“这……不是闲书吧?”千叶看了几段书上的文字,觉得书中句句逻辑严谨,言之有物不像是闲书的样子。
“消磨时间看看,当然算是闲书。”岳昭道。
“这人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千叶被书中文字勾起了兴趣,问岳昭道:“这书能借我看看吗?”见岳昭露出为难之色,连忙补了一句,“我就在这里翻一翻。”
“这当然可以。”听到这里岳昭面色缓和了一点,把书递给千叶,“这书是岳峰的恕在下不能外借。”
千叶津津有味的翻着书页,书中的君王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从农户耕地如何守时序,到如何安排徭役赋税,再到如何厉兵秣马,筹备武器,安排将士,都有涉及。更强大的是,关于这些问题,国师都深入浅出一一给出了解答。
“这国师懂的可真多!”千叶细细看完了两章叹道。
“确实。”岳昭应道,目光亦有憧憬之色。
“你看这本书这么入迷,是希望成为这样的人吗?”千叶问岳昭。
“我可没这样的本事。”岳昭眸色黯然道。
岳家。
常年不在家的岳柯今年竟然提早回来了,能早日同家人团聚岳柯却并不开心。
这一年池国并不安稳,王上年事已高朝堂不稳,边境又骚乱不断,如此情形,岳柯作为池国丞相,本该忙到没法回家过年。可谁能想到入秋时,王上突然病重,卧床不起。只发了道口谕让二公子监国。
这道口谕是王上的近侍代为传达,不知真假。按说,池国立了东宫,监国这事怎样也该是太子,不会轮到二公子。
池国的二公子是池王的第二个嫡子,平庸无奇,一直名不见经传,岳柯以为此人无心王位,从未重视他,现在看来得重新计较了。
岳柯拥护太子,必然反对二公子监国,二公子心知肚明,监国后,第一件事便是寻了由头,请丞相回家过年,省的留在朝中给他使绊子。
岳柯不愿就这么回来,二公子便做出一副孝顺的样子,说父王是处理政务过多累病的,趁眼下到了年关,要好好放松,办办喜事才能好起来,硬是用冲喜的理由让好几个朝堂要员早早回家过年。
说是体恤臣子,实是嫌他们碍事。二公子的鬼话,岳柯一点都不信。
只是眼下,王上重病,东宫没有动静,岳昭只能先回来,等过了年关再从长计议。
来年的朝堂上怕是得有一次大换血,得在新人中安插自己人,但不能太引人注意。想到这里,岳柯记起一个人来。
“你说什么?父亲回来了!”岳峰刚踏进家门,门口的小厮就告诉了他这件事。
和岳峰相比岳昭对这位常年不归家的父亲感情淡薄,到了岳府就回了和母亲生活的院子。
岳峰的父亲岳柯,自从做了丞相后,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到了年关也留不了几日便又要走。
这次岳柯回来的如此之早。能看到父亲多留在府中几日,岳峰很是开心。
岳柯书房的院子里栽了许多红梅,这些红梅都打了花苞挂在枝头,寒风一吹,煞是好看。
岳峰跨进院子,要给父亲请安,顺便聊聊最近发生的趣事。隔着绰绰梅影,岳柯的书房房门紧闭。
他又在和别人商议事情。岳峰心道。他不好打扰父亲,便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等父亲出来。
屋内,正同岳柯商议的人名叫郭鸿。
郭鸿原叫郭钱,是商人之子,家里做布匹生意。
他少时轻狂,读了些书,自诩有些才智,不愿经商,妄想投身社稷,做出一番大事名留史册。
商贾之子没有出身,必须有人举荐才能入朝为官,他便来岳家毛遂自荐,恰逢岳柯赏识,便让他做了岳家的门客。
他原以为,至此,入朝为官,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一时高兴,就改名为郭鸿。然而,事实没有像他所想那样,他这门客一做便是二十多年,如今他已娶了妻生了子,将到不惑之年。
“家主让我入朝?”郭鸿有些难以置信,他在岳家默默无闻了许多年,几乎以为这辈子在不可能与朝堂有关系了。
“不错。”岳柯道。朝中情形他已经告诉了郭鸿。
郭鸿不是平庸之辈,当年他毛遂自荐,岳柯便看中与他的才华。只可惜郭鸿在岳家的前十年,岳柯还不是岳家的家主,未能掌权。后十年,朝中又正值风云诡变之际。那时的郭鸿壮志满怀,谈吐仍带轻狂,保守起见,岳柯没有向朝中举荐郭鸿,即使他知道郭鸿的才华。
多年沉寂让郭鸿沉稳了许多,他略一思索道:“岳家多年基业,其实不必淌这趟浑水。”
郭鸿在葛家蹉跎多年,虽未得志,却也对岳柯当年知遇多有感激。此话他是平心而论,王位之争,背后暗流涌动,不说危险,也干净不到哪去。岳家几代为相,名声在外,与其淌浑水,不如明哲保身。
“郭鸿,岳家就像树,你可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我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留手。”岳柯缓缓道:“郭鸿,从前你时运未到,岳家埋没了你,如今东风已致。乘还是不乘,随你。”
“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郭鸿斟酌片刻答道。
岳峰坐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梅树,好半天才听到吱呀一声,岳峰寻声望去,父亲正送郭鸿出门。
“爹,你忙完了吗?”岳峰行礼问道。
没想到岳峰在院子里等他,岳柯有些惊讶,对这个孩子他虽然喜爱,可惜公务繁忙总是聚少离多,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该和他聚聚的,可他随即想起还有公务要处理,只得叹息一声,“好孩子,爹还有事情要做,抽不开身,你帮爹送送郭叔叔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岳峰有些神色失落,答道:“好。”
“岳公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送郭鸿回去的路上,岳峰心不在焉,郭鸿看在眼里,“岳公子不如和我说说。”
“父亲往年都是到了年关,才回来吃团圆饭,今年里年关还有月余,父亲回的如此之早,是王城出事了吗?”岳峰问道。
郭鸿一怔,“的确。”平日里岳峰做起事来大大咧咧,现在看来,做事不拘小节不代表心思不缜密。
“我听几个伯伯、叔叔们说起过朝廷的事,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朝堂似乎不太安稳。”岳峰道。
“确实王上年老,新旧交替,总免不了这样的情况。”郭鸿道。
“父亲同你说了什么?”岳峰问,郭鸿在岳家做了许多年得门客,一直默默无闻,岳峰甚少见到父亲同郭鸿商议。
“岳家主让我开春启程去王城。”
“什么?”岳峰面上一惊,“那你要到什么时候回来?”
临近黄昏,天色将晚,郭鸿仰头看着漫天的霞光。“或许……不会在回来了。”
“那,岳昭怎么办?”岳峰问道。
郭鸿是岳昭的启蒙老师,在岳家郁郁不得志的郭鸿,无意间碰见了饱受排挤的岳昭。
许是同病相怜,郭鸿渐渐开始教导岳昭,岳昭本就聪慧,又求知若渴,勤学好问学起来很快。
对岳昭来说,在被人诟病的灰暗时光里,读书和学习郭鸿教给他的东西,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方式。
“岳昭吗?也许……剩下的路得看他自己了。”郭鸿无奈道。
郭鸿欣赏岳昭。岳昭写的文章,不仅文采斐然,且思想独到。
投身社稷是郭鸿的夙愿,时运不济倒也罢了,但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未到不惑之年,也许此生还有机会给当年的轻狂痴梦一个交代,他舍不得放弃。
好花年年有,一个少年,既是才华满腹,又正年轻力胜,哪会没有踌躇满志的时候。一面看着萧索院墙,一面读着书中伟人的壮志宏愿。耳边平庸之辈的嘲笑,言语之粗浅让人懒得过耳。这样的情况下,难免生出一种希冀,渴望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甚至于,以书中伟人自比;甚至于,由觉得书中伟人不及自己。所谓年少轻狂不正由此而来。
可惜狂风骤雨过,繁花锦簇成一地狼藉。好花常有,姹紫嫣红又能见得了几个挂果?
郭鸿行近不惑,方才知,困难险阻,光阴消磨,原不是书页上轻飘飘的几个字。他虽相惜与岳昭,然关系到多年夙愿只叹爱莫能助。
第十三章 休沐
“先生能有如此机会,昭也为先生高兴。也谢先生看得起,特意来此同我告别。”简陋的院门边,岳昭轻声道,生怕吵醒屋内好不容易睡下去的母亲。
“岳昭你今年已有十七,完全可以离家闯荡……”郭鸿神情急切道。
“先生不必再劝,昭并非不愿离家,只是……”岳昭回头望了眼屋子摇了摇头。
岳昭的母亲常年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想到这里,郭鸿劝不出话来,只得叹一口气道,“岳峰的才华不弱如你,你又是庶出,一直待在岳家的荫庇下,你会被埋没的……”
“……多谢先生提醒,昭生于穷阎漏屋并非宏图壮志之人,能混一口饭吃便心满意足,先生说的埋没……昭并没有那等非分只想,何来埋没。”岳昭轻声道。
岳昭告别了郭鸿回了屋里,发现母亲竟起了床,披着被子靠在门边。
“娘?您怎么起了,天气凉,您快回床上去吧。”
“岳昭,咳咳,岳先生的话我听到了,他说的没错,你的年纪大了,是该出去闯荡,莫要……咳咳咳咳。”女子的声音沙哑,说上两句话就会被咳嗽打断。
“娘,您身体受不得冻快回床上吧。”岳昭劝道。他打点好母亲的被褥,又去倒了热水给母亲润嗓子。
她母亲的咳症得了两年了,一直没有治好。睡觉之前,岳昭都会给母亲倒一杯热水润润嗓子,好让她舒服些,安稳入睡。
“岳昭……咳咳,娘的病大概好不了了,咳咳,你不必为我再此蹉跎……”岳昭的母亲道。
“娘,您莫要瞎说,儿子照顾母亲怎么叫蹉跎?什么叫好不了了?只要好好的不见风,按时吃药,您咳的就要少些。”岳峰说着将凉的正好的热水递给母亲。
转眼,千叶来葛家小一月了,千叶刚来时还有戒备,在葛家待了些日子,和葛少秋还有云姨相处久了,便渐渐放下了戒备。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葛少秋不同于那些惯爱摆谱的公子哥,本身相貌便生的温柔,性格亦是平易近人。
云姨就更热络了,千叶起先不愿学枪法,云姨知道了,苦口婆心的劝了她许多。
总对她说战场上骑了马,枪必刀更实用,且技多不压身总让千叶多学一点。
言语间,句句在理,都是为了千叶好,就连落渊也和云姨站在一边帮着劝千叶,一人一妖磨了千叶几天,直把千叶劝的受不了赌着气拿起枪重新练了起来。
于是,某天的下午,葛少秋在校场上看见了重新拿起枪,埋头苦练的千叶。
“怎么又来练枪了,还当你真不学了呢?你看你这衣服摔了不少回吧?”葛少秋走到千叶身边调侃道。
“说风凉话麻烦走远点,你碍我事了!”千叶一肚子气,瞪着葛少秋道。她脸上沾着一抹黄土,横着眉毛看起来确实怪凶。
葛家的枪法有个凌空翻身的动作,因为枪的重量和长度问题,千叶常常把握不好平衡摔倒,她当初学刀练剑的时候也没像如今摔的如此多。
葛少秋在一旁看戏笑道:“这把摔的不错,比上把好看!”
“啧,你能不能不要光说风凉话!”千叶怒气冲冲的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拍拍身上的尘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脸上又多了一道黄土印子。
“好好,我不说了。”葛少秋见好就收,转而道,“你这样是练不好的,我教你窍门怎样?”
“当真?”千叶练了许久仍不得要领,正需要帮忙指正。“不过我不能白教,你叫我声好听的我就教怎么样?”葛少秋道。
听到这,千叶眼睛一翻,又拿起枪抬手继续练,不理葛少秋。这样类似的话她没听葛少秋少说,常常要求得逞后就不就不做答应的事了,她要是再信葛少秋的鬼话就是傻子。
“,你别不信啊!我保证这次不骗你,只要你叫我声少爷,我保证教你窍门。”葛少秋认真道。
“是吗?少爷。”千叶狐疑道。她看葛少秋神色认真,决定最后信他一次。
“额,你能换个感情说吗?”葛少秋觉得千叶喊他少爷的声调怪怪的。
“就两个字你要我有什么感情?你是不是又骗我!”
“诶诶,你别急啊!我说教肯定教。”
千叶功底不差,早晚勤练,再加上葛少秋指导,度过了开始练枪的不习惯后,小半个月下来,千叶的枪法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岳家的早课只有半天,完成功课后,千叶一有闲暇便爱往塔里跑,她和云姨就是这么熟络起来的。
塔里巫族的藏书很多,千叶曾想靠这些藏书获得巫族的线索。然而,真着手看起来却发现,书中,关于巫族之事的记录,例如,祭祀和抵御魔族的计划,越是临近她母亲成为族长得时期越是残缺不全,到了母亲继位族长之后几乎就没有详细的记录了。
和千叶母亲有关的记录更是只有寥寥几页,千叶不死心的往后翻了翻,数面雪白的纸页飞过,在最后一页上,一行墨迹落进千叶眼里“他背叛了,这不是他和我的本意,但我们无路可走。敌人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是我们发现的太迟了。”
他背叛了?“他”是谁?
按照之前的记录判断,这行字写下的时间在千叶的母亲被逐出巫族之后。
从书上记录,千叶大概理出一些线索。
千叶的母亲叫姬予山海,她似乎并不像檀伯讲述的那样,因为爱上一个男人,才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巫族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在母亲那一辈的年轻人里,渴望巫族放弃避世观念的人很多。千叶的母亲也是年轻人,同样憧憬巫族以外的地方。
在此之前巫族避世的规矩保持多年,巫族人外出时都要埋名隐姓,若有人问起来处皆是避而不答。千叶的母亲希望,有一天,巫族人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告诉自己来自何方。
身为族长,千叶的母亲有她的责任。降妖伏魔是巫族祖训,相传巫族先祖是神界的上神,不忍人界为魔族妖物所扰来到人界,意图救人于危难。这段不知真假的传说在巫族口口相传。
千叶的母亲想要巫族入世,不是心血来潮。早在她成为族长之前,她就曾隐姓埋名到各地游历过,所见颇多。
按时间来算,她计划让巫族人为世人接受,比遇见那个族外的男人要早。
成为族长没多久,她就开始试图让巫族慢慢的走进外界的视野,在这期间没有人反对她。
一开始,大多数人是认同姬予霞的做法的,其中包括一些认为与外界接触不好的年长者。
千叶猜想,许是在母亲先前的游历的经历,使得巫族不得不出世。
前半段关于记录虽然少,总归是有,字里行间千叶还能做些推断,可往后翻,到了母亲遇见外族的男子以后,记录留下一句巫族姬予山海被逐出巫族戛然而止。
这条记录与前面相隔有三年之久,千叶猜不到在这段空白的时间段里发生了什么。虽然中间没有记录,可她觉得既然母亲能与那个男子相恋三年,说明族中不见得那么排外啊,为何最后把母亲逐出巫族了呢?
会和那个叛徒有关吗?千叶想,她比对末页与前文的字体,笔锋走势不像一人所写,写下最后一句话的是谁呢?
宝塔上下八层,藏书足足占了七层。其中,除了与巫族相关的书册,还有许多别的藏本。
塔中藏书种类繁杂,以葛家的底蕴,兵法,武籍,自不必说。除此之外,也有文人墨客留下的文章,或随笔记录或褒贬时弊。有高深晦涩的,也有粗陋浅俗的;有离奇怪异的,也有言辞平淡的。
今日休沐,不上早课。千叶赖在塔里,左翻右翻,从架子的最高层搜出几本医书和记录蛊术的书来。
放书的地方不容易被打扫到,千叶拍拍书上的浮灰,翻开书页,顺势坐在梯子上开始研究起内容来。
塔内的书架高大,千叶够不到顶层,只能借助梯子。
今日休沐,云姨估摸着千叶又来塔里看书了,下了阁楼寻她。
绕过书架,千叶正看到斜在梯子上看书。
木质的梯子斜靠在书架上,搭脚用的横栏不够宽,千叶没法坐实,只能虚靠着,一手勾着梯子扶着书,一手翻着书页。一腿曲起,一腿斜撑着,勉强保持重心挂在梯子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哎呀,看书怎么做在梯子上看?多危险,摔到哪怎么办?快下来!”云姨快步走到梯子千叶,要扶千叶下来。
怪异的姿势并不影响千叶看的如痴如醉,她意犹未尽的抬头,云姨已经到了眼前。
“云姨,我就是看一小会,这就下来。”千叶不想让云姨麻烦,轻轻去推云姨的手,梯子离地面不高,千叶觉得云姨伸手扶她,实在多此一举。
谁想,她看书入神不知时间流逝,在梯子上坐久麻了脚。手还没挨到云姨,便一个脚软,径直摔了过去。
“小心!”
见千叶摔来,云姨连忙迎上去,接住千叶。
千叶被云姨接在怀里,半点没摔着,只是膝上的书册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下次可别坐在梯子上看书了,多危险那。”
“没事。”千叶扶着云姨的手站起来道。“这梯子不高。”千叶的言下之意是让云姨不要担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云姨责怪道,放开千叶,“地上那么硬,若是摔实了,难道不痛吗?”
“哦,下次不会了……”见云姨生气,千叶吐吐舌头道。
“你啊……”云姨半跪下来摸摸千叶的头,似乎想对千叶说些话,可最后,她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第十四章 旧事
云姨捡起掉在地上的书递给千叶。
千叶接过书,犹豫了一下问道,“云姨,为何这塔里大部分的书都是关于巫族的?”
云姨身形一顿,“因为巫族是被葛家剿灭的,这些书也是葛家从巫族收缴而来。”
“葛家为何要剿灭巫族?”千叶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她原以为到了葛城就会有巫族的消息,然而到了才发现,这个曾经震动四国的部落,到了民间却变成了吊诡的奇谈,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它的存在,只用来吓唬吓唬孩子,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
千叶打听过关于巫族的事,得到的都是过于离奇的故事,一听便知是杜撰,根本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
巫族被葛家剿灭,留下的唯一能证明存在的证据,只有这座藏书塔。
“想知道关于巫族的事吗?”云姨看着千叶笑道。
剿灭巫族的时间,与云姨怀上葛少秋的时间基本重合。
千叶猜测云姨经历过关于巫族的事,点头道,“想。”
云姨丝毫不意外千叶的答复,她略微措辞,“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千叶原以为巫族是自己出世才逐渐被世人所知。其实不然,在巫族出世之前,各国就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一个神秘氏族存在,池国、国,都曾秘密派人寻找巫族。国不知派了谁去寻找巫族,而池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葛家。从葛少秋的祖父开始,葛家就在暗中调查关于巫族的线索。
不过巫族隐藏的很隐秘,两国找了几十年都为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甚至有人怀疑,巫族的存在只是臆想出来的寄托。
转机大概出现在十五年前,巫族出世,四国之人终于得知巫族所在。
巫族出山后匡扶贫弱,帮人们抵御魔族来犯,一时声名远扬,何处不知巫族的事迹,四国君王纷纷与巫族结交。
那确实风光一时,但……好景不长。
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事情太过杂乱云姨简单叙述了一下就略过了,只道,巫族的力量开始被人们惧怕。
这是必然的,与妖族不同,妖族与人的磨擦存在了很多年,魔族是突然出现便开始为祸人间,接着巫族又出现了。自然而然,有人开始把魔族和巫族联系在一起,甚至把魔族巫族混为一谈。
一些不好的流言开始流传开来,三人成虎,恐惧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最后国君震动,四国秘密谋划,派兵剿灭了巫族。
那次围剿虽然四国都有派兵,但主力只有葛家,葛家是唯一攻进巫族的军队。
“所以,这里的书是那是得来的了?”千叶问。
“是。”云姨道。
“听您方才的话,似乎并不认为巫族是魔族?”
“确实。”
“为何?巫族的能力听起来和魔族很像呀?”千叶问道。在云姨的叙述里,她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觉得若她是普通人也会把巫族和魔族联系的一起,因为出现的实在凑巧,能力又相似。
云姨摸摸千叶的头发道,“因为我见过魔族也见过巫族,所以知道究竟是哪边在为害苍生。”
“那四国的国君不知道吗?”千叶问。
“你觉得呢?”云姨没有正面回答千叶的问题。
应该是知道的。千叶想,一个妇人都能分辨清的事,那些上位者没道理一个个都被混淆了视听,那么如此说来,巫族被剿灭并非是因为被误解,而是四国君主的策划,甚至可能从流言的传出开始就已经在策划了。
“是因为巫族太强吧,没了魔族后,就变成威胁了。”云姨叹道,抚过千叶的头发。
“云姨魔族被巫族剿灭了吗?”千叶问。
“当初来看是被消灭了,但究竟有没有,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巫族或者魔族。”
魔族没被消灭,千叶清楚的很。她会来葛城就是因为魔族。
如果魔族没被消灭,在没有巫族阻拦的时间里,这十年来他们又在计划什么呢?千叶想着有些不寒而栗,十年的时间太宽裕,魔族不显山不漏水的筹备这么久,她不敢去猜魔族到底有多大的图谋。
“千叶,我见你常看巫族的书,是对巫族感兴趣吗?”
“啊?啊,是啊。”千叶支吾道。
“有兴趣没什么不好,但巫族早已不在,那些个记事的书册你当故事看看便可,切莫陷得太深。”云姨道。
“只是几篇故事而已,我为什么会陷得太深?”千叶莫名其妙。
“不会便好,我担心你看到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录会对巫族过与向往,知到巫族不在后会过于失落。”云姨笑着道。
“不会啦,我只是看看而已,您看我还看别的书的。”千叶把手上的书举到云姨眼前,表示自己没有沉迷于巫族的事。
“这套医书……药方很全而且灵验,确实实用。”云姨道。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融融的洒在千叶的脸上。
“千叶!果然在这!”葛少秋远远的从书架后,看到了千叶的影子,一边绕过书架,一边道。
“娘,您怎么下来了?”他是来找千叶的,没想到母亲也在。
自从千叶来了之后,他母亲便性情大变,他记得在千叶没来前,母亲除了每过几日打扫一下书架上的浮灰,其余时间是不怎么出阁楼的,也不爱笑。现在倒是没事便爱下楼逛逛找千叶聊天,笑容多了不少,看起来是很喜欢千叶。
“阁楼上待着无聊,下来和千叶聊聊天。”云姨笑道。
“看来这丫头,倒是讨您喜欢。”葛少秋道。
“千叶的性格确实讨人喜欢。你找过来有什么事吗?”云姨道。
“快过年了,这几日集市热闹,想带千叶去逛逛。”葛少秋道。
“集市?”千叶有些心动,她来葛城近一个月,还没有逛过内城的集市呢。
“今天天气很好,难得没有早课想去玩就去吧。”云姨看千叶的神色知道她想去。
“好,那我去了!”千叶听葛家的侍女说过葛城集市的繁华,千叶早就想去看看。她拉起葛少秋的手就要走,又想起云姨不能出门,常年待在塔里一定十分寂寞,于是回头道,“云姨,要是在集市看到有意思的东西,我一定给您带回来!”
云姨笑着点点头,看着千叶和葛少秋离去的身影。随手收拾好翻开的书页,放在书案上,以便千叶再来时容易找到。
她和千叶说的那些话,不是害怕千叶找到当年的真相,而是担心千叶对巫族寄托太多,日后生了仇恨。十多年的时间她看明白了,巫族之事发展到如今地步,与其说种种阴谋挑拨,不如说是无奈之举。
现下的局势,比她当年预想的还要糟糕,巫族留下的痕迹如同飞鸿踏雪,几乎消失的无影无踪。朝中各派势力复杂,池国外,四国之间摩擦不断,此外还有魔族不知藏在那里虎视眈眈。
巫族不在了,剩下的葛家,池国,甚至是这个天下,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单云不敢深想,却常常在遍地焦土的梦中骤然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单云靠在窗边,看着千叶蹦蹦跳跳的身影。让她有些欣慰的是,葛少秋和千叶的关系不差,她只能寄希望于两个孩子能互相扶持。
要去集市是岳峰提议的,葛少秋把千叶叫出来,岳峰已经在屋内等着了。
内城的集市比外城的集市大的多,也热闹的多。何况年关将至,各家都要购置年货,到这个时候不管哪里的集市都要热闹些,更何况是内城这样的大集市。
葛城在鉴水河的上游,一条支流会穿过葛城汇到鉴水河中。坊市就开在这条支流的两边,热闹的时候,河道里也会有售卖东西的商船。
因为都赶着这几日的好生意,所以集市上的商品种类繁盛、琳琅满目。这几日街上的人也多,卖艺人会选在这几日开张。
近了年关大家都愿意讨个好彩头,打赏也会丰厚些,没有银钱,起码也会给些鸡蛋,糖醋之类的。
他们这些卖艺的,平常勉强混个温饱,就指着这几日的打赏好过个好年。
沿街的叫卖声老远就能听见,千叶刚到集市就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
行走江湖的人,谁没有一手好本领?
这一头,有个磨刀匠,坐在地上,弓着宽厚的脊背,把一柄菜刀磨得锃亮,一翻刀刃光可鉴影。那磨刀壮汉举着刀,放言这把刀放根头发上去便能落之立断。
那声中气十足,让围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啧啧称奇,交手夸赞。有人不信,偏要那壮汉拔根头发试上一试,那磨刀男性情豪放,抬手从自己头上拔下根头发来,当着众人的面放到刀刃上,果然碰着刀刃便断为两节。
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有离的近的还要自己试上一试,外围的有些人,已经转身回去取家里的菜刀、柴刀来,好让这位好师傅翻个刃。
那一头,石桥上的喧闹声也很大,那是个变戏法的,他拎着个斗篷,前后翻了翻,两面都是空的。他当着众人的面抖抖空斗篷,使劲一翻披在身上。众人还不明所以,便见那人两手一抬,竟从袖中飞出许多彩色的小鸟来。
围观的人里有些小孩子,围着变戏法的转了几圈,撩起人家的袖子往里看去,愣是找不到机关在哪儿。
第十五章 银刃
到了集市,千叶手上捧着买来的糕点,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檀姑娘,这可是葛城最大的集市,便是放眼四国之内也难以找到这么大的了。”岳峰对千叶道。
“最大的集市啊,那有没有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四国之内都比不上的那种。”千叶问道。集市上的东西太多,千叶看花了眼,想买些东西送给云姨,却不知道买什么好。
“特别有意思的东西……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有家老店,木偶做的特别好,不但神态刻的活灵活现,木偶的关节都能转动。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四国之内也少见。”岳峰想了想一拍手道。
“会动的木偶?快带我去看看!”岳峰说的东西一下子提起了千叶的兴趣。
木偶店在相反的方向,千叶跟在岳峰后面穿过熙攘的人群。
“岳峰,我记得往年没多人啊。”葛少秋道。
“啊?”嘈杂的集市里,岳峰不大能听清葛少秋的声音。“确实是,最近王上病重,二公子想要找些伶人进宫表演冲冲喜气,下面有人投其所好,集市上卖艺的就多起来了。”
“我听说二公子监国了,这样听起来他还有些孝顺?”葛少秋问道,为了让岳峰能听见自己的话,他走的离岳峰近了些。
“这谁知道呢,二公子平时不声不响。王上一倒,太子还没进宫,他就执掌大权了。说不准是平时心机深沉,早有谋划呢,这样的人心思最是难猜。”岳峰在葛少秋身旁,撇撇嘴道。二公子监国的事让他的父亲不太顺心,带着他也对二公子多有抵触。
“你父亲站在太子一边?”葛少秋问。
“我父亲不站队,但东宫既然立了,储位自然该是太子的。王上病倒,二殿下身为公子掌什么权呢?”
葛少秋和岳峰说着话。千叶不大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她甚至还不知道,池国的君王有几个子嗣。落渊到了集市就自己飞走玩去了,她时而看看身旁的摊子,无聊的走在后面。
不经意的一瞥,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摊子搭的简陋的很,只在地上铺了块一尺宽的麻布,卖的东西杂乱的放在麻布上。摊前冷冷清清的,两边一边卖脂粉,一边卖首饰,两边的顾客皆是络绎不绝,它夹在中间更显得寂寞。
摊子上的东西都是旧物,灰扑扑的,相较之下,放在摊子中间一柄雪白的银弯刀就显得十分显眼。
那刀有女子的半臂长,刀鞘包着闪亮的银皮,刀柄上是精致的浮雕,末端镶了颗鲜艳欲滴的红宝石。
千叶走到摊前,俯身拿起刀,握在手上猛地拔出。
“噌。”一声嗡鸣,刀刃带出一抹寒光,映在千叶脸上。
刀面寒光测测,能照人影,刀刃极薄,锋利异常,
千叶手握刀柄,能感觉到刀刃震颤。从刀鸣听来,此刀韧性极好。
是把好刀!千叶心道。
“阁下喜欢这刀?”摊主问道。听声音是个女子。
这摊子搭的简陋,摊主的打扮也奇怪,她穿着深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几乎和满地货物融为一体。
“是的,不知这刀怎么卖?”千叶问道。
那摊主似是看了千叶一眼,兜帽的边角抖了抖。
“不贵,只要一两银子。”摊主道。
“这么便宜?”千叶惊讶,以这把刀的质量,少说也要十两银子。这刀太好,千叶本以为自己买不起这刀,问价只是想让自己死心。
“我做古董生意,擅长玉石、字画,实在不懂兵器。这把刀是我偶然所得,我见它末尾的红宝石是个真货,便留下了。”摊主道。
千叶端详着手上的刀,刀身没有任何划痕、锈迹,仿佛新的一样。应该不是古董,摊主开价只开了个宝石的价格。
千叶抚摸着刀柄,仔细端详的上面的浮雕,她有些心动,想把这刀买下来。她身上的钱不多,只有来葛家时葛天承诺会给她的二两银子,来葛城前在杀手身上搜刮东西换到的银子,早被她买零嘴挥霍的差不多了。
“都怪葛少秋的两个侍女,要不是她们天天跟我说哪家店的糕点好吃,我花钱怎么会那么快!”千叶心中骂道。
摊主见千叶有些犹豫道:“客人这刀可快呢!我来葛城时走的商道,路过梁村,遇到一个怪物追着我跑要吃我,我就是用这把刀把它砍死才活下来的。”
“怪物?”千叶重复了一边。
“是呀,长得像人,瘦的像骨头精。”摊主道。
听到这里千叶变了脸色,在梁村她见过和摊主描述的一模一样的怪物。
“梁村?那边的商道不是被废了吗?”
千叶转头,说话的是葛少秋。
葛少秋和岳峰两人,原本在前面边聊边走,忽然觉得千叶太过安静。回头一看,发现千叶不见了人影,连忙回头寻找。好在两人没走远,没走两步就在摊子旁看到了和摊主说话的千叶。
“是呀,现在的商队可不从那边走了。”岳峰也惊讶道。
“小人没跟商队,就一个人来葛城做买卖,没什么消息来源。去年来时走的就是那条商道,今年到了葛城才被人告知那条路不能走了。”摊主解释道。
“那你说的怪物是怎么回事?”葛少秋又问道,末了警告一句,“胡编的事不要乱说。”
“那怪物是小人亲眼所见,怎么能说小人胡编呢?”摊主道。
“你确定?”
“自然确定。”
葛少秋听葛天说,五叔葛方砺正派人调查梁村。
难道五叔调查的是这事?葛少秋心想。还欲在问的详细一点。
“这刀我买了!”千叶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摊主。她实在喜欢这刀,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下来。
摊主接住银子,掂了掂收进怀里。
动作间,千叶看到,兜帽的缝隙里垂落下几根碧色的头发。
千叶眸光扫过摊主漏出的发丝,当做没看到一样,把葛少秋拉到一旁。
“别问了。”千叶在葛少秋耳边小声道,“我可以作证,她说的却有其事。”
“你也遇到了?”
千叶点点头。表示自己有话,但不好在街上说出来。
日头临近中午,三人找了个酒楼叫了菜。
“檀姑娘,你买的那把刀不是工艺品吗?”岳峰望着千叶的刀问道。那刀制作地过于美观,处处透露出华而不实的感觉。
千叶大方的把刀递给岳峰,让他自己看。
岳峰抽出刀刃,立刻感受到了刀锋的杀气逼人。
“确实是把好刀。”他收起刀评价道。如果不是刀的装饰太女性化,他都想把这刀据为己有了。
一旁的葛少秋也为刀的质量惊奇,他一扬眉毛道:“这把刀这么好,她只卖一两银子不是太便宜了?”
俗话说,无商不奸。这刀的好坏便是外行人都看的出来,那人作为商人,没必要开这样的低价。
“我走前看到摊主的头发似乎是绿色的,也许她并非人类而是妖族。”千叶道。
“妖族?那……”岳峰看向葛少秋。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盘查的商队,况且那些盘查的侍卫不是很严密。”葛少秋指指千叶道,“那丫头不也是混进的葛城,何况妖族可能还有特殊的能力。”
外面的商人进葛城都要经过盘查,守门的侍卫还算严谨,至少在普通人上很少疏漏,像妖族,或者千叶这样小小年纪就会趴车底的终归少见。
“那,这妖怪混进来难道有什么目的?”岳峰担心道。
“不清楚,妖族不见得和话本里一样爱害人,你看落渊,它不也是妖族?也不像传闻那样嗜杀成性啊。”千叶道。
落渊的身份在葛少秋知道后没多久,就被看到落渊的岳峰识破了。岳峰平日爱看书,特别是各类话本和奇闻撰纪,其中关于落渊这把传奇之刀的记载和猜测不少。
岳峰把落渊的形象和书中一对,越发怀疑落渊的身份,他旁敲侧击的询问葛少秋,终于验证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千叶曾一度以为,落渊是妖刀的事情是葛少秋告诉的岳峰,后来才知,是岳峰已有猜测逼问的葛少秋。
“这倒也是。”岳峰道。他在确认落渊是妖刀化形,很崇拜落渊。然而到了后来,他发现落渊除了回说话外,和普通的鸟没有区别,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威风凛凛。
“她对葛城可能没有威胁,低价卖给千叶一把刀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在意的是她说的话。”葛少秋道。妖族和人类的磨擦虽有却都不大,妖族的生存需要不与人类冲突,自然没必要和人类发生纷争徒增麻烦。近几百年,四国纷争不断,妖族一直游走在人类之间生存。坦白讲,与死在战场上的人数相比,和妖族冲突而死的人数实在微不足道。
为了减少麻烦,妖族喜爱混在人类之间生存,这样一看那摊主低价卖个千叶一把刀也不是不可能。一,少经人世的小妖可能真的不知道那把刀的价值;二,凡人的刀对妖族来说可能有些鸡肋。
“我正要说这个呢?”千叶道。她拽走还要在问的葛少秋就是为这事。
“你们知道,我来葛城走的就是经过梁村的商道。”千叶道,“她说的那种怪物我在商道上也遇见了!”
“就是说,梁村有怪物却有其事咯?”岳峰道。
梁村是个普通的村子,算上刚能下地走的孩子也不过千口。这村子,是为了给官道上来往的商人歇脚,慢慢形成的。大概半年前,不知为何,每天都有过往的商人在这个村子消失。
派了人去查,结果派去的人不是毫无收获,便是下落不明。
因为出事的只有商贾,折了太多人之后,负责调查的人决定放弃追查,废弃这条商道。
头几天相安无事,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不想几周后,居住村中的居民也开始陆续失踪。
事情闹得很大,又在葛城外,葛方砺下令彻查。
开始有人猜测,失踪的人是被老虎吃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且不说那些人消失的毫无痕迹,只说消失的速度也不像猛兽所为。
村中的人陆续失踪,村中的人都搬走了。调查不出结果葛家只得作罢,有人说那村里有吃人的怪物,那个村子成了人们口中的**,旧商道也被传为鬼道。
“那你见到的怪物是什么样的?”葛少秋问道。他依稀记得,葛天曾告诉他五叔在调查梁村,他只当是寻常公务没有过多注意。
千叶咽了口唾沫,大致说了自己的经历,描述了怪人的样子。
“你这说的是真的?”葛少秋听后有些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千叶道。“你让葛天调查我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吗?”
“额……”葛少秋回忆了一下葛天的汇报道:“他确实说发现一处烧焦的痕迹,但没有看见尸体。”
“什么?!那怪人不会跑了吧?”千叶惊问。那次情况紧急,她把怪人点燃后没就没再管他。落渊的火诀是千叶母亲亲授,又是修了几百年的妖怪,千叶觉得那怪人中了落渊的火诀,应该必死无疑。
“你别慌,也许那怪物是被火烧成灰了呢?”岳峰道。
“怎么可能?火再怎么烧也不能把骨头烧没啊,你烤肉能烤成灰吗?”千叶反驳。
“好了,千叶你先别急。我想起一件事,最近五叔又在调查**的事。”
“哦?当初这事查了许久没查出结果不是被压下去了吗?现在又被翻出来调查看来这里面有些意思啊?”岳峰道。
“是啊,所以我想偷偷去梁村看看。”葛少秋道。
“好想法,咱们可以一起去。”岳峰道。听了千叶的描述,岳峰不但没怕,反而更想知道那怪人究竟多怪。
“啊?为什么?我不去!”听到这里千叶有些慌神。那怪人模样可怕,加上当时的情况是死里逃生,让千叶对怪人的恐惧又多了一层。
葛少秋察觉出千叶的恐惧,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事了,等我弄清楚五叔他为何调查此事,再说去不去。”
吃了饭,出了酒楼,岳峰家中有事先回了。
葛少秋带着千叶去那个做木偶的老店。
千叶在衡量了自己剩下的银子后,一番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了一只小木偶。
那小木偶的形象是个拿着银枪的将军,千叶觉得这模样神似葛少秋便买了下来。
“可还有要买的东西了?”葛少秋问千叶。
千叶抱着装木偶的盒子摇头,肩膀上停着玩累飞回来的落渊。买下木偶,她已经没有银子挥霍了。
“那咱们回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