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马术之道
秦逍将马料筐丢在何队正脚下,让他履行承诺,这让马料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何队正还以为秦逍是在开玩笑,道:“骑校大人,这.....这是马料,是给马吃的,人.....人怎能吃?”
“不对啊,昨日何队正承诺的时候,那是斩钉截铁,可没有丝毫犹豫。”秦逍指着周围众人道:“当时大家好像都在场,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见?”
如果换作是昨天,马料场的这些人定然白眼一翻,谁也不会承认何队正说过这话。
但一日之间,秦逍今非昔比。
一个是火字骑的骑校大人,一个是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的马料场杂工头子。
这些人再愚蠢,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听到了。”耿弘还跪在地上,却第一个道:“何队正,昨天你确实说过,大家都有耳朵,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别否认。”
秦逍瞥了耿弘一眼,暗想你倒算不上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过这次到没有选择错,淡淡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耿弘自以为替秦逍做了证,心下顿时有些底气,爬起身来,向秦逍道:“谢大人。”
耿弘这样一说,其他人再不犹豫,纷纷道:“不错,我们都听到了,队正承诺过骑校大人要是搬起镇虎石,会吃完一筐马料。”
何队正欲哭无泪。
这些马料虽然已经切好,但真正要喂给战马的草料还需要再加工,里面甚至还会加上粗盐。
眼下筐里的就是秸秆干草。
“大人,我.....!”何队正看着秦逍,露出祈求之色。
秦逍知道这种人失势的时候可怜巴巴,可是一旦得势,那比谁都狂妄,典型的看人下菜的小人。
对这类小人,秦逍骨子里鄙夷非常。
他心里钦佩的人,是孟子墨那类正直仗义的男子汉,像何队正这样的小人,他从不介意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何队正,难道要当着弟兄们的面自食其言?”耿弘盯着何队正问道。
他愿意牺牲双目恳求秦逍保全自己的兄弟,自然不会介意帮着秦逍与何队正为难,出身于市井,与地痞无赖相处久了,耿弘墙头草的性情那是深埋在骨子里,谁强就靠近谁,这已经成了他的惯性思维。
秦逍年纪轻轻,但是双眸锐利,盯着何队正,如刀锋般。
何队正心知今日难以幸免,伸手到筐里抓了一把马料草,脸上表情难看至极,刚放进嘴里,就吐出来,难受道:“骑校大人,小人.....小人实在难以下咽,还要.....还要切碎一些.....!”
“昨天你可没有说要切碎。”耿弘倒是不饶人。
便在此时,却听郭旺道:“骑校.....我.....我向你求个情,这次就.....就饶何队正一回,他昨天.....昨天是随口而出,也不是有恶意,而且.....而且这干草料却是难以下噎,求您开恩......!”
何队正一怔,看向郭旺,有些诧异。
马料场这十几号人,何队正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就是郭旺,因为郭旺性情柔弱,别人欺辱也几乎不反抗,所以马料场
上下只当郭旺是个乐子,甚至称呼他为“汪汪”,对他大加羞辱。
孰知自己平日最不待见的郭旺,非但没有和这伙人一起为难自己,反倒帮自己求情。
秦逍见郭旺一张脸发红,显然是壮着胆子才向自己求情。
“郭大哥既然说算了,那就算了。”秦逍笑笑,盯着何队正道:“何队正,你最大的错不是见风使舵,也不是欺软怕硬,而是眼睛不好使。你盯着别人的弱点,却看不到别人的优点。郭大哥虽然敦厚,凡事不与你们计较,并不是打不过你们,而是他肩头有责任,要养他的母亲,所以他不想失去在马料场的活计,这才处处忍让。他心地纯良,非但不会落井下石,反而在你落难的时候,仗义相助,你以前对他多有欺辱,难道不脸红?”
何队正转身朝向郭旺,深深一礼,道:“郭兄弟,是我不识好歹,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别别。”郭旺连连摆手:“队正,这可使不得。”
秦逍抬手轻拍了一下郭旺的手臂,他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瞧上去却是老成的很。
这时候已经瞧见穿着短褂的耿绍在不远处站着,秦逍这才道:“你们先忙吧。”径自过去,耿绍也迎上来,拱手道:“骑校!”
“昨天说好的,抽空去教我骑射。”秦逍笑道:“现在可有时间?”
“小的刚到马料场,下午还有活儿,这......!”耿绍有些为难。
已经听到何队正道:“无妨无妨,耿.....耿兄弟,骑校大人让你去,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边我可以替你把活儿干了。”
耿绍有些犹豫,秦逍已经笑道:“那可多谢何队正了。”冲着耿绍道:“赶紧,抓紧时间。”
耿绍只能跟着秦逍走出马料场,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大人上午可练过马术?”
“上午他们都在练箭,试了几下,连握弓都没学会。”秦逍道:“下午是训练骑马,所以过来找你,你以前是骑校,应该比我懂。”
耿绍道:“那大人是否选好了马?”
耿绍昨晚败在秦逍手下,凭心而论,确实不甘心,倒不是说对秦逍的能耐不认可,而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在一招之内就落败,为此想了好久。
但秦逍搬起镇虎石,一鸣惊人,耿绍对此倒是很为钦服。
毕竟那块石头摆在营旗下十几年,从无人能三次搬起,秦逍不但是唯一做到的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搬起来三十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叫人相信。
所以耿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确实很有能耐。
如果自己的位置被无能之辈取代,他自然是难以接受,但被秦逍拿了去,虽然不会愉快,却也不是不可接受。
“马?”秦逍这时候才想到,白虎营的将士都配有战马,自己似乎还没有配备一匹战马。
“恕我直言,大人连战马都没有选好,如何训练?”耿绍道:“习练马术,技巧虽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掌握马术技巧,其实用不了太长时间,有悟性的人,用不了半个月,大概就能掌握马术的要领。”
“你是说选一匹好马最重要?”
耿绍反问道:“大人觉得什
么是好马?”
秦逍一愣,犹豫一下,才道:“我听说在兀陀国西边的西域诸国中,有一个叫大宛的小国,据说大宛的战马天下无双,那是不是好马?”
耿绍笑道:“大宛汗血马天下闻名,可是在下以为,那也不能说是天下无双的好马。”抬手道:“大人要先选一匹马,咱们先去马厩那边,边走边说。”
“如此甚好。”
两人往马厩方向去,耿绍这才道:“其实好马,就是最合适的马。譬如在戈壁地带,咱们西陵马就不错,不必图荪人的马弱,要是在沙地一带,那兀陀人的战马可称无双,若是在草原,所有人都知道漠北图荪人的战马首屈一指。”
秦逍心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耿绍这几句话一说,便可证明这家伙确实有些能耐,对各类马种的优劣十分清楚。
“不过对咱们骑兵来说,战马合不合适,就看你能不能与它看对眼。”耿绍肃然道:“这就像人一样,若是看对了眼,意气相投,那么危难时候,自然能够共患难。可是若道不同不相为谋,非但不能成为朋友,甚至还会拼个你死我活。人和马一样,战马有灵性,如果它和主人看对了眼,朝夕相处,有了情感,危难时候,人不弃马,马也不会舍人,特别是在战场上,更能人马合一,生死与共。”
秦逍肃然起敬,道:“耿......你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下刚才说,练习骑马,马术不是最重要的,配备一匹合适的战马才是最重要的。”耿绍道:“就譬如骑校今天选中一匹马,那匹马也能接受大人,自今而后,骑校对它有耐性多照顾,它通晓人性,也会认大人为主。练习马术,练的不止是骑兵,练的是人和马的默契。”抬手指向马场方向:“大人可以在他们训练的时候仔细观察,马术好的骑兵,未必是骑术最精湛,但肯定是与他自己的战马配合最为默契,只要人和战马互相配合,哪怕技术差一些,也能够完全弥补过来。”
秦逍连连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马术不是指骑马的技术,而是指人和马的默契,这是至理名言。”心想能够爬上骑校的位置,耿绍果然不一般,自己这次还真是没有选错人。
骑兵有风林火山四骑,而四骑的马厩也是各自分开。
马厩可说是整个营地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按照白虎营的规矩,士兵每天有固定用餐时间,而战马的用餐时间也固定,往往是在士兵用餐之前,先行到马厩,各自喂食自己的战马。
马料自有负责马厩的杂工们去马料场运过来,士兵领了马料,便会到自己战马的马栏外喂食,这是白虎营从建营一开始就立下的军规,其实也就是为了增进骑兵和战马的感情。
战兵有八百,但马厩却有上千匹马。
多出来的战马作为后备之用,专门圈养在马厩后方的备用马场。
火字骑骑校来选马,马厩的曹队正亲自带领,来到了备用马马场,指着圈内的马匹笑道:“大人,这里面都是无主之马,你可以任意挑选,相中了哪匹,和小的说一声,小的进去给你牵出来。”又指向几匹落单的战马道:“不过那几匹马,大人尽量不要选,都是性子暴躁,连它们的同伴都不愿意与它们在一起。”
第一百零六章 黑霸王
秦逍本来只看到在空阔马场上悠闲吃草的马群,经马厩曹队正一提醒,还真是发现马场中有几匹单独吃草的战马。
宇文家为白虎营提供的战马,那自然都是最精壮的西陵战马。
祁连山脚下,宇文家控制着庞大的马场,每年要向朝廷提供四百匹战马,但是比起敬献给朝廷的战马,拨给白虎营的战马自然更为健壮。
虽然这些战马暂时无主,却并不表明它们的品质就差一些。
实际上从祁连山马场调过来的战马,每一批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最好的战马,只能供给白虎营。
“为什么它们的性子暴躁?”秦逍问道。
耿绍难得露出一丝浅笑:“战马和人一样,体质、耐力、速度不可能一模一样,有些战马的实力出众,性子自然就会傲慢,觉得其他同伴都及不上它。”
“正是。”曹队正也含笑恭敬道:“有本事的人,都会有性格,这战马也一样。那些不合群的战马,都是以为其他战马及不上它,而且还不愿意沦为坐骑。”指向一匹全身鬃毛的战马道:“大人看那一匹,现在很安静,可是无论是人还是其他战马靠近它三步之遥,它立刻发狂。”
“烈性子。”
“大人再看那一匹。”曹队正又指向一匹:“这家伙更是了不得,去年有人想要驯服它,结果被它连伤三人,有一人连肋骨都差点被它踢断。”扫了一下,指着远处一匹全身乌黑的战马道:“大人,这里面性子最暴躁的就属那一匹了。”
秦逍见那匹马站在木珊栏边上,望着远方,周身十步之遥,竟然没有一匹战马敢靠近。
阳光之下,乌黑的鬃毛油亮夺目。
秦逍虽然对马匹了解的不深,却也听说过,鬃毛越是油亮柔顺,往往品种越好。
“这匹马前年被送过来。”耿绍望着那匹战马,感叹道:“刚一入营,大伙儿都瞧出来,那是千里挑一的纯种良驹,所以当时谁都想得到。苏副统领对它也很是赞赏,亲自出手,想要将其驯服。”
“结果自然是失败。”秦逍含笑道:“否则它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
耿绍点头道:“苏副统领马技了得,若论驯服烈马,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他。被他驯服的烈马,没有十匹也有八匹。本来大家都觉得苏副统领出手,这家伙必然会低头,谁知道......连苏副统领也无能为力,还差点被它伤了。”
“那你为何不试试?”
“连苏副统领都无能为力,其他人又怎有胆量去驯马?”耿绍盯着那匹乌鬃战马,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叹。
秦逍心想白虎营人才不少,苏晁未能驯服它,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没那本事。
但立马想到,苏晁都无法驯服,若是其他人鼓起勇气去驯马,失败了倒也罢了,若是成功,那岂不是打了苏晁的脸?即使真的有那个能耐,只怕也没人敢上前,若因为一匹战马而得罪了苏晁,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曹队正道:“自那以后,没人敢碰它,留在营里白吃粮食了。”又笑道:“这家伙食量大,吃了粮食一个顶两。”
耿绍想到什么,道:“对了,曹队正,我记得统领大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嗯,是黑霸王!”
“正是,就是黑霸王。”曹队正哈哈笑道:“在这群战马里,没有谁敢招惹它,还真是在里面称王称霸了。”
“大人要不要试试他?”耿绍看向秦
逍。
秦逍心想连苏晁都应付不了它,我又岂能有机会?
“大人天生神力,未必不成。”耿绍道:“西陵人说得好,真正的西陵勇士,那是要喝最烈的酒,娶最烈的女人,骑最烈的马,那才是真正的豪勇之士。”
“豪勇个屁啊。”秦逍忍不住骂道:“我个头都未必有它高,这一蹄子下来,只怕就将我踩成肉泥了。”打量耿绍两眼,问道:“耿绍,你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要借马杀人是不是?”
耿绍忙道:“绝无此意,大人误会了。小的意思是说,大人如果真的能够将它驯服,日后在战场之上,普通的战马对它唯恐避之不及,到时候敌人想冲到大人身边,坐骑却不敢,那时候就只有大人砍别人脑袋,别人想要杀大人却是难上加难了。”
秦逍一听,双眉一展,还真觉得耿绍这话不无道理。
黑霸王自有一股让其他战马不敢接近的气势,如果将其驯服,日后如果真的有机会以黑霸王为坐骑冲锋陷阵,敌方战马不敢接近,那么敌方骑兵自然也就无法靠近自己身侧,这就等若是给自己增加了保护甲。
不过看到那孤傲的黑霸王高大雄骏,秦逍虽然有这念头,却也是一闪而过。
不到万不得已,秦逍绝不做冲动的事情。
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秦逍更愿意等待时机。
“黑霸王太过狂躁,大人不选它是对的。”曹队正指着马群道:“这些虽然及不上黑霸王神骏,但也都是上等良驹,任意一匹马都是价值不菲。大人可以先看看,不着急。”
秦逍目光缓缓移动,扫过一匹又一匹战马。
说也奇怪,看过黑霸王孤高绝立,这些马匹在秦逍眼中竟然毫无吸引力,甚至越看越觉得稀松平常。
这就像见过了国色佳人,再看其他女人,实在提不起兴趣。
耿绍察言观色,看出秦逍的心思,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话。
秦逍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黑霸王身上,顺着木珊栏绕了半圈,曹队正和更少紧随其后,只走到黑霸王附近,本来安安静静的黑霸王果然有了反应,瞧着这边,打着响鼻,两只前蹄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
秦逍低头看了一眼,见到短短时间,黑霸王已经将地面刨出小坑来,心想这家伙的力气还真是不小。
黑霸王突然躁动起来,这让本就离它颇有些距离的马群也都慌乱起来,虽然黑霸王周围十步之遥没有一匹马,但那些战马似乎觉得这距离还不够安全,纷纷闪躲,拉开更大的距离。
“耿绍,你说驯马到底是个怎么驯法?”秦逍看着黑霸王,忍不住问道。
耿绍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才道:“驯马的手段各不相同,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能骑上马背,无论它如何抗拒,在它臣服之前,不能让它觉得你害怕它,要让它明白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你的掌控。这就像两强相争,要分出胜负,必须要有一个最终屈服,能让战马屈服,那就是驯服了它,它也会视你为主。”
秦逍点点头,大概明白了耿绍的意思。
驯马的手段,他不懂,但驯马的目的,他完全了然。
就是要骑在它的身上,让它无法摆脱,最终彻底屈服。
“大人,难道你真想驯服它?”耿绍见秦逍脸上显出光彩,那双眼睛不离黑霸王,倒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是他领着秦逍来挑马,方才也是自己怂恿秦
逍出手驯服黑霸王,如果失败,甚至秦逍有个闪失,追究起来,恐怕他责任难逃。
他还没多想,却见秦逍一个漂亮的翻栏,已经从木珊栏翻进马场里面,耿绍和曹队正都是变了颜色。
“大人小心,这不是闹着玩。”曹队正急道。
当初苏晁驯马,曹队正亲眼目睹,以苏晁强壮的身体加上初中的驯马手段,甚至差点伤在黑霸王的蹄下,秦逍这样一个身体单薄的年轻人,曹队正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耐驯服黑霸王。
秦逍不过十六岁,年纪不大,其实在同龄人中,他的个头实在不算矮,但与高大的黑霸王相比,就是在显得瘦弱。
秦逍翻进去之后,早就在黑霸王十步之内,黑霸王越发的狂躁,响鼻不停。
曹队正唯恐秦逍有个闪失牵累自己,还想叫唤秦逍不要冒险,耿绍却已经抬手,沉声道:“先莫吵。”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不是骑校。
骑校的身份没了,但气势还在。
曹队正顿时不好多说什么,但看到黑霸王狂躁不安,额头渗出冷汗来,只盼秦逍有自知之明,千万不要冒险。
秦逍却是张开双臂,对着黑霸王吹着口哨,猛地往前一蹿,但瞬间就退回来。
只是他往前蹿出这一下,黑霸王明显做好了应付的准备,两只蹄子随时都要抬起来蹄向秦逍,对这样强壮的战马来说,一蹄子下来,踩中要害,不死也要重伤。
秦逍绕着黑霸王转圈子,时不时地张开双臂作势前扑,但每一次都瞬间停下。
他内心紧张的要命,但表面上却显得十分放松。
秦逍记得耿绍说过的话,马通人性,自己若是面对黑霸王显得紧张忐忑,气势上就先输了。
气势这东西,往往是我弱敌强,我强敌便弱。
但凡能拥有压倒对方的气势,往往就占了三分先机。
耿绍当然也担心秦逍有个闪失,但想到昨夜秦逍搬起镇虎石的情状,那是震惊了整个白虎营,此人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未必不能再次上演奇迹。
秦逍绕着黑霸王转了五六圈,不急不躁,反反复复展开双臂做欲扑之势十多次,不知不觉中,离黑霸王越老越近。
黑霸王似乎感受到自己被调戏,长嘶一声。
秦逍停下脚步,冲着黑霸王哈哈笑起来,这笑声显然激怒了孤傲的黑霸王,又是一声长嘶,猛地放蹄直往秦逍冲了过来,凶狠异常。
秦逍依然是在笑,眼见得黑霸王便要撞上他,耿绍和曹队正几乎同时叫道:“小心!”
两人的叫声之中,秦逍却已经赫然起步,动若脱兔,迎着黑霸王而上,身法奇快,黑霸王猛地一个人立,两只前蹄高扬,当头便向秦逍踩了下去,凶狠无比,似乎要一下子将秦逍踩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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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驯马
黑霸王双蹄踏下,耿绍和曹队正都已是大惊失色。
电光火石之间,却见秦逍的身形宛若蛇般,一个扭转,闪到侧边,足下一弹,整个人跃起,手臂已经勾住黑霸王的脖子,身体又如风车般一个半旋,已经翻上了黑霸王的背上。
耿绍一怔,惊诧万分,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秦逍动作之快,出手之果断,身法之灵活,完全出乎耿绍的想象。
他自然不知道,之前几个月,秦逍在巨猿的调教下,无论速度还是身法,都已经与龟城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秦逍的脑子很灵活,但有时候脑子灵活不代表身手灵敏。
如果不是经过巨猿的调教,秦逍自问也不可能有如此快速的反应力和灵活的身手。
黑霸王被秦逍骑在了身上,自然是大怒。
它从未被人骑在背上过,眼下竟然身负秦逍,自然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雄健的身体原地蹦跳,颠簸剧烈,显然是想将秦逍从背上摔下来。
但秦逍却牢记耿绍刚才说的那句话。
驯马,就是要骑在它的背上,撑到最后,让它无可奈何。
所以他两只手臂紧紧抱着黑霸王的脖子,整个人趴在黑霸王背上,凭心而论,这样的姿势着实难看到极点,但却让身体与和黑霸王背部紧贴,两臂可以使上力气,不至于被黑霸王摆脱。
黑霸王显然也知道背上的家伙是个牛皮糖,蹦跃多时,毫无摔下秦逍的迹象。
豁然长嘶人立,秦逍依然是搂紧它脖子,枯藤缠老树一般。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双臂用力会不会勒伤黑霸王,心里只清楚一点,要驯服它,就绝不能被它摔下去,一次失败,以后只怕再无机会。
最要命的是,黑霸王剧烈蹦跃,虽然没有将秦逍从背上摔落,但已经让秦逍头晕眼花,几次差点都要吐出来。
他这时候如果被摔落下马,以黑霸王的强悍,真的可能一蹄子将自己踩死。
人说骑虎难下,秦逍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骑马难下。
黑霸王使出蹦越、人立两种方法,都没能如愿将秦逍摔落,似乎也知道自己遇上了难缠的对手,猛地腰身一扳,尥起蹶子,蹦起来之时,两条后腿向后踢,这下变化极其突然。
秦逍一直都是提防黑霸王会突然人立,所以重心前压,如此在黑霸王人立的时候,便可以尽可能保持平衡,不至于被它甩了下去。
谁知道这家伙会突然尥蹶子,突如其来,马身光滑,秦逍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向前飞出去,引得那边曹队正惊呼出声。
此时不但耿绍和曹队长在木珊栏外面瞧着,马场十多名马夫也都是发现这边的情况,向这边靠近过来。
黑霸王在白虎营是名声最大的一匹马,毕竟是连苏晁都无法驯服的战马。
所以众人瞧见秦逍在驯黑霸王,也都是震惊不已。
秦逍身体前飞的一瞬间,就知道事情不妙,这时候双臂根本无法抱住马脖子。
他甚至猜到,自己向前方飞落,落地的一瞬间,黑霸王接下来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自己踩踏,这一下可说是凶险万分,围观的人看出惊险,秦逍更是知道生死攸关。
生死之间,秦逍身形
如蛇,就在飞出的一瞬间,一只手猛地攥住黑霸王的马鬣,纸鸢般漂浮,却没有飞出去,随即借着鬣毛之力,一个半圈,再次翻上了马背。
他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只是想保住性命。
可是这个动作,却恰恰精妙无伦,耿绍和曹队正都是呆住,脸上显出惊惧和敬畏之色。
秦逍重新坐上马背,再次抱住黑霸王脖子,有了教训,更加小心。
黑帮网前仰后尥,狂奔乱纵,向马群冲过去,众马见到这黑阎王跑过来,就像遇见鬼一样,纷纷闪躲,不敢靠近,马嘶声声,一时间马场内混乱一团。
耿绍看得明白,知道虽然依旧凶险,但秦逍却已经成功一半,大声叫道:“撑住,它快挺不住了,一定要撑住。”
他对马的性子十分了解,秦逍已经距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但恰恰是这个时候,黑霸王反应的会更加激烈,如果秦逍被甩下来,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有驯服它的希望。
马通人性,黑霸王这种孤高清绝的战马,更有脾性。
一旦经过这次激烈的对垒,结果战败秦逍,更会唯我独尊,以后便是将它杀了,它也绝不可能再屈服任何人。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黑霸王也不知道是体力匮乏还是真的已经屈服,猛地长嘶一声,向前飞驰,秦逍正不知这家伙还要做什么,却见它再一次跃起,竟然跃过了木珊栏。
木珊栏虽然不算太高,却也不矮。
黑霸王的跳跃能力实在太过强悍,轻轻松松便即跃过。
秦逍人在马背,趴着身子,黑霸王不停,他也不敢动,黑霸王跃过木珊栏,疾奔如电,速度之快,简直是骇人听闻。
曹队正看着黑霸王跃过木珊栏,径往西奔,转眼间便消失踪迹,突然跪倒在地,喃喃道:“神了,神了,这.....这真的神了!”
耿绍一双眼眸也满是叹服之色,听到曹队正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叹道:“真的......神了!”
秦逍本以为黑霸王还没能驯服,心中戒备,但这时候却已经感觉不到黑霸王的反抗,骑在这雄骏的战马背上,耳边呼呼风声,可见其速度之快。
他此时无法完全掌控黑霸王,任由黑霸王纵情飞奔。
黑霸王雨点般急骤的蹄声,自然是引来营中将士们的主意。
白虎营有规定,即便是练习骑马,也只能在规定的马场,并不允许在军营中四处乱窜。
此时黑霸王从各营如闪电般穿过,许多兵士只瞧见黑影划过,等看清楚时,黑霸王已经奔出老远。
“谁的马?”有人叫道:“敢在营中乱跑,是想找死吗?”
“马背上是谁,瞧不清楚,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怕挨军棍吗?”
“赶紧去禀报,有人触犯军规。”
将士们议论纷纷,黑霸王当然不可能理会他们,更不知道什么军规不军规,一开始往西边跑,没过多久就跑到军营尽头,瞧见木珊栏,立刻一个兜回,又反向东边疾奔。
四周吸引过来的兵士越来越多。
“那好像是黑霸王?”有人不敢确定。
立刻有人道:“怎么可能?黑霸王一直没有被驯服,连苏副统领都无能为力,谁又能驯服的了它?”
“不对啊,
你们瞧那毛色和体型。”接着有人道:“黑霸王通体纯黑,这匹马还真像是黑霸王,不过说的也没错,黑霸王没人能驯服,怎么可能跑出来。”
“是不是黑霸王奈不住寂寞,跑出来溜达?”
“溜达个鬼啊,你们没瞧见,马背上有人,若是没被驯服,谁能骑在它的背上,那不是找死?”
黑霸王肆无忌惮在营内疾奔,中营大帐的袁尚羽自然听到,从大帐内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是谁在营里骑马?不懂军规吗?”还没等帐外守卫回答,就听到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循声瞧过去,只见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飞驰而来,从大帐前咻地划过。
大帐守卫呆若木鸡。
袁尚羽睁大眼睛,扭头望向黑影,惊讶道:“那.....那不是黑霸王?”
便在此时,却见副统领苏晁几乎是跑着过来,还没靠近,就已经道:“大人,那是黑霸王,刚才.....刚才王逍去马场挑马,选了黑霸王,现在.....现在他正骑马在营中肆无忌惮乱闯。”
“王逍?”袁尚羽眼若铜铃:“黑霸王?你是说......王逍驯服了黑霸王?这.....怎么可能?”
苏晁道:“有没有驯服,末将还不知道,是他骑马从马场里冲出来。大人,王逍初来乍到,竟敢视军规如无物,甚至.....甚至纵马从你的帐前奔过,目中无人,必须要从重惩处。”
“如果他没有驯服,又怎能纵马?”帐内传来声音:“如果真的被他驯服,黑霸王这种性子,定然会宣泄一番,只怕连它的主人也控制不住。”
说话之间,只见一人从帐内走出来。
这人并无甲胄在身,却是一身灰色长袍,年过四旬,身形清瘦,双目有神,与白虎营将士健壮体魄大不相同,乍一看去,倒像是文人。
“刘.....刘副统领!”苏晁看见此人,脸上竟然显出惊讶之色。
刘副统领却是向苏晁拱拱手,含笑道:“苏副统领,有些日子没见了。”
“刘副统领什么时候到的?”虽然都是副统领,但苏晁对刘副统领却显得毕恭毕敬:“确实有两个多月不见,一向可好?”
刘副统领笑道:“虽然只是挂个虚名,但承蒙老侯爷厚爱,好歹也是白虎营的人,抽空过来看看大家,也是理所当然。”抬手抚着颌下青须道:“不过我在白虎营,就是领军饷的闲人,有统领大人和苏副统领坐镇,我也不用操什么心的。”
“刘副统领自谦了。”苏晁立刻道:“西陵三卫,咱们白虎营的实力远在其他两卫之上,不是因为我们训练有多辛苦,而是营中的军规都是您一手设定,没有这些军规,也不会有今天的白虎营。”
袁尚羽打断道:“你们都别说这些废话了,刚才真的是王逍?这小子连黑霸王都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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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缘分
过了好一阵子,远方传来马嘶声,犹如龙吟般嘹亮。
紧接着雨点般密集的蹄声传来,袁尚羽和附近的将士循声瞧过去,只见黑霸王已经折返回来,到得近处,黑霸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再次落足的时候,却不再继续向前,只是鼻翼忽闪,阳光之下,全身更是毛发油亮,
阳光之下,托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秦逍人在马上,此刻表情却已经轻松下来,见到袁尚羽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大人!”
袁尚羽瞧了瞧黑霸王,又瞧了瞧秦逍,再抬头看黑霸王,终于问道:“你驯服它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秦逍摸了摸头,“它现在不闹了。”
袁尚羽再次从头到脚将秦逍打量一番,这时候忽听苏晁喝道:“王逍,你好不跪下请罪!”
秦逍驯服黑霸王,庆幸之余,心下也着实激动。
他在马场见过黑霸王之后,再看其他的战马,毫无兴趣,再加上耿绍那番话,内心深处却确实真的想试试能不能驯服黑霸王。
这却也不是不自量力。
对于自己的长处和劣势,秦逍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
他知道自己经脉打通后,虽然内力还不算淳厚,但还是能够使上力,而且赤果的效用早已经显现,不但增强了自己的体制,无论反应还是力量都大大增强。
正因如此,他寻思着未必不能一搏。
只是没料到黑霸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悍,到最后骑马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拼下来。
黑霸王带着他在营中横冲直闯,一开始秦逍还以为这家伙发了狂,但后来慢慢意识到,这不是发狂,只是在发泄,又或者是它的主人显示自己的强悍。
待他试着操控黑霸王掉头反转,而黑霸王也无抗拒的时候,秦逍确信这头宝马已经彻底向自己臣服。
心情激动之时,这时候猛然听到苏晁的喝声,秦逍心下一凛。
“骑马有骑马的规矩。”苏晁上前两步,指着秦逍道:“你骑马满营冲撞,甚至惊扰统领大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秦逍皱眉道:“苏副统领,并非在下有意冒犯,只是......方才我确实控制不了这匹马,幸好没有酿出什么事端......!”
“哟呵,照你的意思,非要出了事才好惩处你?”苏晁沉着脸:“白虎营别的还好说,偏偏就是军规不可儿戏。”转身向袁尚羽道:“大人,您......!”还没说完,发现袁尚羽已经走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霸王,绕着那黑霸王走了两圈,这才笑着向刘副统领道:“文轩,黑霸王你是知道的,这家伙性子暴烈无比,自从到了白虎营,谁要是靠近它十步,它就要发疯。”
刘副统领含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这匹马在祁连山马场的时候,就特立独行。马场那边,无人能驯服,所以才送到兵营这边,看看有没有哪位勇士能驯服它。”
“苏晁,前年刚送来的时候,你是试过的。”袁尚羽背着一只手,绕着黑霸王又转了一圈。
苏晁脸色更有些难看,勉强笑道:“是,不过......这畜生确实霸道。”
“若不是我已经有了那匹飞骓,
倒还真想试着驯服它。”袁尚羽哈哈笑道:“王逍,你这小子有些能耐啊,那么多马术精湛的勇士都没有得到它,竟然被你小子得到,你这运气真是不错。”
副统领刘文轩笑道:“大人,驯服这样的宝马,没有实力,光有运气可不成。”
袁尚羽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要实力要实力。”伸手想要去抚摸黑霸王的鬃毛,黑霸王立时警觉,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袁尚羽立刻后退,叫道:“好家伙,连老子都不能动。”
秦逍却已经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黑霸王的脸颊,黑霸王瞬间温顺下来。
“没办法了。”袁尚羽叹了口气:“这匹马真的归这小子了。”
刘文轩笑道:“人有人的缘分,马有马的际遇,黑霸王到了白虎营两年,没有人能收的了它的心,这位王骑校初来乍到就能驯服它,那就是他们的缘分了,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苏晁见袁尚羽和刘文轩根本不提军规的事情,有些着急,道:“大人,可是他触犯军规......!”
“总有特例。”袁尚羽忍不住道:“文轩刚才也说过,黑霸王性情不比寻常,被人驯服后,要宣泄一番,这也不能怪王骑校。”
刘文轩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也仅此一次,以后若是王骑校还骑着马在营中横冲直闯,那一定要从重惩处。”
苏晁一呆,张了张嘴,终于道:“那.....那这次就算了?”
“要不你将他带下去打上二十军棍?”袁尚羽显然对苏晁执意要惩处秦逍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老侯爷若是知道王逍搬起镇虎石,又驯服了营中最暴烈的战马,他老人家说不准会有多高兴,若听说咱们还要打他二十军棍,你说老侯爷一怒之下,是不是连咱们几个也要一块打一顿?”
苏晁无奈道:“末将不敢。”
袁尚羽瞧了秦逍一眼,挥手道:“还在这里做什么?故意显摆吗?还不滚。”
秦逍心中对袁尚羽大有好感,听他斥责,也不在意,向三人拱了拱手,只是看到刘文轩一身灰衫,打扮和军营的将士格格不入,有些奇怪,但此人也是在为自己说话,心中略有一丝感激。
他翻身上马,黑霸王没有配马鞍,只能拍拍它脖子,叫道:“咱们走!”
黑霸王或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清晰地领会了主人的意思,一声长嘶,扬蹄便走。
苏晁看着秦逍远去的影子,神色冷厉,刘文轩却是抬手抚青须,也是望着秦逍,眼眸中的神色意味深长。
秦逍骑马回到备用马匹的马场,耿绍和曹队正竟然还没有离开。
两人看到秦逍骑着黑霸王回来,不敢直接迎上来,到得近处,秦逍翻身下马,冲着耿绍挥挥手,笑道:“耿绍,你来瞧,霸王不愧是霸王,带着我在军营绕了一圈,真是过瘾。”
骑在霸王背上,速度奇快,飞掣雷电,那种感觉在其他马匹身上绝不可能感受到。
“恭喜骑校大人。”耿绍如今对秦逍佩服的可谓是五体投地,恭敬道:“驯服黑霸王,无疑是得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这是用银子都买不来的。”
秦逍看着身边神骏的黑霸王,越看越喜欢,抱着黑霸王脖子,摸了摸它脸颊,黑霸王就像刚刚献出身子
的小媳妇,对秦逍也是百依百顺,脸颊也是往秦逍身上蹭,一人一马正是处于蜜月之时。
“骑校大人真是神仙下凡。”曹队正走上前来,竖起大拇指,敬畏道:“小的在马场多年,就从没有瞧过大人这样驯马的。”
秦逍也不知道曹队正是不是夸赞,但他得了黑霸王,心情好得很,笑道:“曹队正,霸王以后是不是就归我所有了?”
“那是自然。”曹队正立刻道:“小的待会儿就去马册登记,只要大人在白虎营一天,霸王就是大人的战马。”
秦逍一怔,本来兴奋的心情顿时减弱几分。
他还真没有想过在白虎营一直呆下去,心里的打算是避上几个月,时机成熟后,再回到龟城,不但要找红叶,还要瞧瞧都尉府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自然不会忘记,甄侯府要追拿的可不只是自己,孟子墨也是甄侯府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目下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秦逍当然不会对他们置之不问,一直在白虎营待下去。
可是曹队正这话,分明是说自己哪天离开白虎营,黑霸王就不属于自己。
好不容易驯服了这匹宝马,秦逍真不舍得将它抛下。
“大人在想什么?”耿绍见秦逍的情绪突然有些变化,立刻问道:“是否愁烦如何安置黑霸王?”
秦逍当然不能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听他这样问,顺着他话道:“是啊。其他人的战马可以安排在马厩里,可是霸王的脾气大,我担心若是将它也放在马厩里,会影响马厩里的和气。”
曹队正点头道:“大人所虑正事。大人虽驯服了它,可是其他战马依然害怕它,不好让它和其他人的战马放在一起。”
“有了。”秦逍眼睛一亮:“耿绍,能不能在我的帐篷边上再搭一个小帐篷,它就住在我边上,我可以随时方便照顾它。”心想要是有人袭击营地,自己的战马就在旁边,到时候老子也可以第一时间骑马逃命。
但他心里知道,西陵大地之上,不可能有人敢袭击白虎营。
耿绍道:“不曾有人这样做过。整个大营,除了统领大人的飞骓就在他的营帐后面,其他人的战马都要按照规定时间送到马厩里。”
“曹队正,你说呢?”
曹队正挠了挠腮,也道:“大人,耿.....耿绍说的没错,除了统领大人,营中无人这样做。”
“这不是特殊情况吗。”秦逍笑道:“你管着马厩,要不待会儿你帮着问问,看看能不能这样。霸王已经是我的战马,自然不能还留在这里,去了马厩,影响那里的和睦气氛,这匹马是个例外,咱们也只能破个例啊。”
“那小的待会儿去问问。”曹队正道:“骑校大人,小的先去登记,然后给你配上马鞍,有什么其他需要,随时吩咐。”
秦逍点点头,看了看天色,道:“下午正是大家练习骑马的时候,耿绍,今天下午,你教我马术。”
耿绍拱手称是,心中却想,骑校确实有一匹千里挑一的宝马,不过看他的动作,马术实在是不堪入目,那等粗糙的马术,实在配不上这匹神骏的宝马。
第一百零九章 白虎营失踪事件
当日下午,秦逍没有随在马场与大队兵士一起训练,而是找了个比较僻静的草地,专门由耿绍示范讲解。
他毕竟是骑校的身份,如果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大家看到他骑马时候的狼狈模样,难免会心生鄙夷。
秦逍昨晚明确向手底下的几名队正说过,自己骑马射箭的功夫差劲的很,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坦白,几名队正非但没有鄙夷,反倒觉得骑校大人很是真诚,所以训练的事儿,几名队正当仁不让担当,并不需要劳烦骑校大人亲自监察。
耿绍确实有着不凡的马技。
“图荪人马技出众,并不是他们有多聪明。”耿绍道:“以我的看法,最重要的一个缘故,就是他们自小就和马匹生活在一起。都说图荪人是马背上生活的人,这话没有错,从小到大天天和马在一起生活,便是再愚钝,也已经与马匹有了默契,马技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还是那句话,马术强弱,不是你的技术有多厉害,而是你和自己的马到底有多深的默契。马技翻来覆去,无非只有那些套路,变不出太大的新花样来。有些人练上三五年,甚至及不上有人练上半年,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人与马的感情不同。”
秦逍已经接受了耿绍关于马道之术的思想。
驭马的技术只是一些动作,马术的最高境界,便是人马合一,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与自己的马匹有着深厚的感情和极高的默契度。
换句话说,你一个动作出来,马匹就能知道你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而且还会竭力去配合你的下一个动作,同样,自己的马但凡有什么动作和反应,你也要立刻领悟到它的意思,而且要协助它达到目的。
人与马之间,不但需要互相理解,而且需要绝对的信任。
这就不只是技术熟练所能达到。
耿绍亲自示范的技术动作,自然是十分的标准,刚入门的时候,耿绍也没有教授太复杂的动作,这些相对简单的动作,对秦逍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到黄昏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技术要领,而且在耿绍的监督下,非常流畅地做出来。
“大人不但能够奇迹般驯服黑霸王,在马术之上,悟性极高,确实有很高的天赋。”两人歇下来的时候,耿绍由衷赞叹道:“当年我初学马术的时候,这些动作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能学会。”
秦逍心想我和你确实不同,倒也不是我比你聪明多少,关键是在山中被猿公公调教之后,许多别人做不出来的动作,我都可以立刻做出来,别人悟不出的动作,我却能迅速反应过来。
“对了,今天黑霸王从统领大人帐前经过的时候,我瞧见一人打扮不像是营里的人。”秦逍此刻歇下来,便想到先前站在袁尚荣身边的那文士:“你可知道营中有谁穿着长衫......!”
秦逍话音刚落,耿绍已经道:“你说的是刘副统领?”
“刘副统领?”
“刘文轩刘大人。”耿绍很肯定道:“刘大人十年前就已经是白虎营的副统领了,据说营里军规,大部
分都是刘大人亲手制定。”
秦逍诧异道:“如此厉害?”
“刘大人是老侯爷的心腹。”耿绍压低声音:“据说他与老侯爷的关系,连统领大人也及不上。我自从入营至今,一年也难得见到他几次,他神出鬼没,并不住在大营,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但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谁也说不清楚。”
“那还真是神出鬼没。”
“是啊,我们以为他不在营里的时候,说不定他就忽然出现在你旁边。”耿绍道:“我们觉着他就在附近的时候,却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踪迹。”
秦逍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算不算擅离职守?换成被人,早就该被赶出大营了。”
“营里的军规,统领大人都要遵守。”耿绍道:“不过刘副统领似乎不在军规范围之内。不过这也没什么说的,他是老侯爷的心腹,就算犯了军规,谁敢拿他怎样?更何况他这般做,老侯爷不可能不知道,若想罚他,副统领的位置早就没了。”淡淡一笑,道:“刘副统领的位置稳若泰山,连统领大人都没他稳,而且我听说......!”话到口边,戛然而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就怕别人说话说半截子,心知耿绍后面的话一定很要紧,但这家伙显然有忌讳,不好说下去。
他自然不会表现出很想知道后面要说什么,只是从地上抓了一把草,抬头望了望西沉的夕阳,漫不经心道:“听说什么?”
耿绍见秦逍气定神闲,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秦逍扭头看了他一眼,笑如春风:“没什么,就我们两个,我只是希望更了解白虎营。”
“听说.....刘副统领的职责不是带兵,而是老侯爷安排在白虎营的耳目。”耿绍道:“有人说老侯爷担心白虎营有些人不听话,甚至会对宇文家有埋怨,所以刘副统领时不时地像鬼魂一样在白虎营出没,就是瞧瞧有没有人背后说宇文家的坏话。我还听说,这营里还有刘副统领不少耳目,这些人都是刘副统领安排的人,刘副统领不在营中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眼线,无论谁说了不利于宇文家的坏话,很快就能被刘副统领知道,他又会向上禀报老侯爷。”
秦逍心下一凛,低声道:“这样说来,刘副统领岂不是奸细?”先前刘文轩还为他说过两句话,而且一副斯斯文文的文士模样,秦逍对他倒略有一丝好感,此刻听耿绍这样说,背脊有些生寒。
“骑校,我也只是听他们私下议论,真假不敢确定。”耿绍低声道:“不过.....有桩事情,确实很古怪。”
“哦?”秦逍来了精神:“什么事情?”
耿绍四下环顾一圈,确定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骑校自然不知,在我之前,火字骑的骑校是罗骑校。”
秦逍知道耿绍在火字骑当了半年的骑校,在他之前是谁还真不知道。
不过有些奇怪,他为何会在这时候提及这个。
“罗骑校还在营中?”秦逍问道。
骑校之上,就是副统领,除了神出鬼没的刘文轩,营里就只有苏晁一
位副统领,那么罗骑校当然不是因为晋升而离开了火字骑。
难道罗骑校和耿绍一样,是技不如人,被耿绍取代?
耿绍将罗骑校拉下马,自己又替代了耿绍,如果当真如此,那就有趣了。
“早就不在了。”耿绍神色变得奇怪起来:“我担任骑校之前一个多月,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从营里忽然消失,事后没人敢多问,也没有人再提及。”
秦逍一怔,诧异道:“消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消失,是什么意思?”
耿绍想了想,终于道:“那次消失的不只是罗骑校一人,另外还有三人,这四人在营中都是弓马娴熟的厉害角色,罗骑校......!”顿了一下,还是道:“罗骑校力大无穷,虽然没有搬过镇虎石,但他却是大家公认的大力士。”
秦逍愈发感到诡异,忙问道:“你是说,罗骑校和另外三人都突然失踪,再无消息?”
“正是如此。”耿绍道:“不过私下有传闻,罗骑校四人似乎是受了刘副统领的命令,偷偷离开了兵营,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兵营这边,袁统领也没有就此事进行调查,而是补上了空缺,有天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此事,被袁统领知道后,每人打了三十军棍,有两个被打废,直接给了笔银子从营里赶出去,自此之后,这事儿再无人提及。”
秦逍听得知觉后脊梁发寒,想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在那之后,是否还有人无故消失?”
“在那之后没有,但我听说在罗骑校四人失踪之前,就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耿绍神情也不自然起来,显然是觉得自己不该多言:“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知道这些事的人,都觉得和刘副统领有关系,不过谁都不敢再提此事......!”说到这里,耿绍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逍见耿绍一脸怪异之色,甚至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有些奇怪,见他瞳孔微微扩大,忍不住顺着他目光瞧过去,夕阳之下,只见一道人影就在不远处站着。
那人灰色长袍,气质儒雅,竟赫然是耿绍正在提及的刘文轩。
秦逍本来对刘文轩的印象还不错,但经过耿绍这番话一说,就觉得十分诡异,此刻陡然瞧见刘文轩像幽灵一样突然冒出来,还真是吃了一惊。
夕阳之下,刘维轩背光而立,看上去脸色有些昏暗甚至是模糊。
秦逍和耿绍都站起身来,向着刘文轩一起拱了拱手,刘文轩就像石雕一样,一开始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只是盯着两人看。
秦逍和耿绍都被看的心里发毛。
过了小片刻,才见到刘文轩向这边微微颔首,似乎是在打招呼,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缓步而去。
秦逍和耿绍这才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才发现对方的额头都是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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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突飞猛进
“你刚才好像说过,兵营里有人提过失踪的事情。”秦逍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几个人偷偷议论此时,被统领大人知道,然后.....你说的结果是什么?”
“每个人打了三十军棍。”耿绍也是坐了下去,勉强镇定道:“有两个被打废了,无法继续当兵,给了一笔银子,赶出了白虎营。”
秦逍苦笑道:“你猜刚才那位刘副统领有没有听到咱们说什么?”
耿绍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看了秦逍一眼,轻声道:“骑校,要不.....我站到刚才刘副统领站的地方,你在这边说话,声音要和咱们刚才聊天一样大小,我在那边瞧瞧是否能听见。”
“好主意。”秦逍立刻道:“你赶紧过去。”
耿绍也不犹豫,起身跑到刚才刘文轩站的地方,向秦逍点点头,秦逍这才冲着耿绍说了几句,耿绍用手拢起耳朵,很快就跑回来,似乎松了口气,道:“骑校放心,我在那里听不见。”
“所以刘副统领并不会听到我们刚才说话的内容?”
“应该没有。”耿绍依然不敢完全确定,略有一丝忐忑道:“也许刘副统领的耳朵很好使,否则老侯爷为何偏偏派他做耳目?”
秦逍叹道:“如果他真的听到咱们提及罗骑校他们失踪的事情,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应该会先去告诉统领大人。”耿绍压低声音:“然后将这事情交给袁统领来处理,按照上次的结果,袁统领会派人将我和骑校大人绑起来,每人赏三十军棍。”
秦逍张开手臂,问道:“我没挨过军棍,耿绍,你看看我这身体,三十军棍下来,有没有可能受伤?”
耿绍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实话实说。”
“如果不是骑校拥有神力,以大人的体质,如果打军棍的心黑一些,骑校二十军棍必死无疑。”耿绍很肯定道:“三十军棍下来,我应该能承受,但即使不残废,应该也要躺上个把月。”
秦逍苦笑道:“所以我们很可能有大麻烦?”
“如果刘副统领真的听到什么,有麻烦的是我,骑校不会有事。”耿绍道:“我会向统领承认,是我口无遮拦,而骑校不想听这些,也没有听这些。骑校能力出众,袁统领也是爱才之人,只要我主动认罪,袁统领应该会放骑校一码。”
秦逍一怔,看着耿绍道:“你是否记得,昨天你还是火字骑骑校?”
“记得。”
“可是今天你只是马料场的杂工。”秦逍睁大眼睛:“一切都只是因为我。”
耿绍看着秦逍,点头道:“那又如何?”
“你不恨我?”
“恨你?”耿绍笑道:“我恨你做什么?我昨晚被你打败,只是不甘心,不过你搬起了镇虎石,我心里钦佩,今天你又能驯服黑霸王,能耐远在我之上。白虎营从来都是强者为尊,你比我强,骑校当然归你所有,我又何必恨你?”
秦逍看了耿绍半晌,道:“你这番话要是真心,那是少见的男子汉,你这话要是假的,连我都很难看出来,那你的城府真的很深,也不是
一般人。”
“就因为我主动帮骑校脱罪,骑校觉得这不正常?”耿绍摇头道:“这没什么不正常。本来就是我多嘴,如果不是我脱口而出,骑校后来也不会追问,自然不会被我连累。”
秦逍伸手拍了拍耿绍手臂,道:“你这人不错,要是真的挨军棍,我弱不禁风,你就帮我顶顶,你就算受伤,我也好照顾你,否则两个都受伤了,不好照顾。”
“我还以为骑校会和我一起领罚。”耿绍愕然道:“骑校看起来不像不讲义气的人。”
秦逍挠了挠头,道:“其实我很讲义气,不过要看情况。这次你就当我考验你,要是过了这一关,以后我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放心,只要有机会,我立马让你回到火字骑。”
耿绍怔怔看着秦逍,片刻之后,才叹道:“骑校,冒昧问一句,你今年贵庚?”
“十六了!”
“恕在下直言,你不像十六,倒像六十。”
秦逍知道这家伙是嘲讽自己狡猾诡诈,呵呵一笑,并不在意,暗想小爷当初可是在甲字监混,五颜六色的囚犯都见识过,和那些家伙待得久了,那些花花肠子一清二楚,该用的时候自然要用上。
秦逍担心刘文轩听到自己和耿绍议论失踪事件,袁尚羽会随时找自己麻烦。
不过刘文轩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又或者听到什么也没有告诉袁尚羽,次日曹队正跑过来通知,秦逍想在火字骑给黑霸王搭个帐篷,违反军规,断不能行,但是因为黑霸王确实蛮横,真要将它和其他战马放在一个马厩,定然会让其他战马不得安宁,无法好好休息。
所以统领下令,在马厩附近专门给黑霸王新搭建一个马棚。
秦逍虽然略感失望,但毕竟还是给黑霸王争取了单人间的特殊待遇,也算不错。
曹队正办事倒还靠谱,当日便找来人手,迅速为黑霸王搭建了一处马棚,干干净净,秦逍还特地亲自往马料场去,找何队正要来一堆马料,唯恐自己的黑霸王吃不饱,饿坏了身体。
他堂堂火字骑骑校,多弄点马料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
秦逍牢记耿绍那番话,马技的终极目标,是要人和马建立深厚的感情,所以但凡有空闲,他便待在黑霸王的马棚里,不但亲自喂料,而且每天都会将马棚好好打扫一遍,给黑霸王创造舒适的居住条件。
黑霸王是性情中马,被秦逍驯服,已经认主,这类重情义的宝马,没有接受一个人之前,孤高冷绝,对谁也不正眼去看,可是一旦被驯服,那就温顺得很,百依百顺。
这就像一位冰山美人,没有征服她之前,目空一切,冷若冰霜,可是一旦被男人彻底征服,虽然在别人眼中依然是冰山美人,可是在自己的男人面前,那就乖得像小猫咪一样。
黑霸王正有此风。
或许这一人一马真的是性情相投,此后的日子里,秦逍在耿绍的指导下,马技突飞猛进,训练不到一个月,秦逍和黑霸王几乎都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套路,诚如耿绍所言,一旦人和马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双方一个细小的动作出来,就能够猜到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于是许多高难度的动作人和马互相配合,也都能轻易做出来。
这个把月来,秦逍虽然也会练箭,但重心还是放在了马术之上。
他本就聪明,而且身手比一般人要灵活太多,再加上与黑霸王日渐默契,马术突飞猛进,箭术却还是稀松平常,还在也大概掌握了箭术的基本要领。
这箭术和马术不同。
要想成为顶尖箭手,除了需要刻苦训练,还真需要一些天赋。
秦逍觉得自己在马术上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赋,但箭术上还没有展现出太高的天赋,要想在箭术上有些成就,就只能多花时间刻苦练习。
每天骑马练箭,倒也感觉十分的充实。
火字骑由五位队正带领训练,秦逍时不时地过去转悠一番。
秦逍忽然觉得袁统领晋升自己为骑校那晚说的话还真没错。
骑兵的训练,有严格的军规,大家也都习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去做,有没有他这个骑校,似乎影响并不大,也许袁尚羽说的真没有错,这骑校的作用,真的是上战场的时候,做冲锋在前的炮灰。
那天和耿绍提及失踪事件过后,一开始几天,两人还真担心有麻烦,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平安无事,自那天过后,那位刘副统领又不见踪迹,不过白虎营对此习以为常,谁也不会在意。
九月初上,草长鹰飞,已经是深秋。
白虎营的兵士,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两天假期,轮换休息,休息的时候,可以由将官带领前往奉甘府城逛一逛,但却要隐蔽身份,只能身着便装前往,而且每次进城的人数也不会太多,有严格的限制。
秦逍对进城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夜深人静的时候,竟是会特别想念龟城那边,有几次半夜梦到孟子墨和小师姑被人抓住,遭受酷刑差点丧命,便会突然惊醒过来。
一个多月来,也没有宇文承朝的消息,那位大公子似乎已经将自己忘记。
这天晚上,在帐中刚刚入睡没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叫声,他睡觉的时候不会睡得太死,几声轻叫将他惊醒过来,坐起身,问道:“是谁?”
“王骑校,统领大人派人来传你过去。”外面传来卢队正的声音:“说是正在等您。”
秦逍收拾一下,出了帐篷,见卢队正还在外面,知道今晚应该是他执夜勤,抬头看了看夜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进子时。”卢队正恭敬道。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以往这个时候,全营除了巡逻执夜勤的人,几乎都已经睡着,而且袁统领生活也一直很有规律,早睡早起,眼下正是深更半夜,不知道传唤自己前去做什么。
但统领传唤,自然不能违抗。
他迅速来到统领帐外,见到帐内点着灯火,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声音,似乎有人正在说话,上前去,正想让帐外的守卫禀报一声,猛地感觉侧后方一道劲风袭来,心下一凛,身形一闪,瞥见一道身影往自己冲过来,二话不说,握着拳头,朝着那身影一拳打了过去。
第一一一章 鸡公峡
那身影突然袭击,秦逍也不管那人是谁,闪到一旁,一拳打出。
出拳之前,他已经观察到对方的位置和速度,做好了预判,这一拳打出,又快又狠,“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捣在那人的腰间,那人“哎哟”叫了一声,捂着腰,弯下身子,等秦逍借着火光看清楚那人的脸庞,只见那张脸上满是痛楚之色,失声道:“赵.....赵毅大哥!”
被自己一拳打中的身影,竟赫然是宇文承朝手底下的赵毅。
赵毅一手捂着腰,另一只手抬起指着秦逍,恼道:“臭小子,你.....你下手这么....这么狠?”
秦逍忙上前扶住,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赵毅大哥,我不知道是你,你突然从后面袭击,我还以为是有人要行刺.....行刺统领大人,出手不能不狠。”
“谁敢.....谁敢在白虎营行刺?”赵毅一时还没能缓过来,秦逍扶着他坐下,他没好气道:“你在营里待了一个多月,我就是.....就是想试试你有没有长进。”
秦逍心想就凭你那点功夫,你还是个屁啊,老子没有用全力,要是使上内力,腰骨都要给你打断。
“技不如人,就不要丢人现眼。”帐门被掀开,只见胖鱼从里面走出来,淡定自若:“王兄弟是没有用全力,要是拿出搬起镇虎石的力气,你现在只怕已经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这才转向秦逍,含笑拱手道:“王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一向可好?”
秦逍却没有想到这两个家伙半夜三更会跑到白虎营来,说也奇怪,陡然见到这两个家伙,心里还有一丝亲热感,拱手还礼道:“胖.....胖鱼大哥!”想到什么,紧跟着问道:“大公子这一向可好?”
“你亲自见过就知道了。”胖鱼掀开帐篷,向里面道:“大公子,王兄弟到了。”
秦逍一怔,但迅速上前,胖鱼冲着赵毅道:“你就坐在外面守着吧。”又向走过来的秦逍道:“大公子一直在等你,快进去吧!”
秦逍进入帐内,胖鱼也跟着进去,放下了帐门。
大帐之内,只见到角落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袁尚羽,另一人正是大公子宇文承朝,两人面对着一张高脚板,板子上展开一张地图,进来之前,这两人显然是在谈论这张地图。
“王兄弟。”宇文承朝回过头,见秦逍进来,露出笑容,声音也很亲切。
秦逍上前几步,拱手道:“见过大公子,见过统领大人!”
宇文承朝上下打量一番,向袁尚羽笑道:“袁统领,看来王兄弟在白虎营历练的还算不错,也多亏你照应了。”
“大公子,卑将不敢居功。”袁尚羽含笑道:“其实卑将真没有帮什么忙,这白虎营素来是能者居上,王逍搬起镇虎石,驯服黑霸王,仅此两件事情,就足以勇冠白虎营,让将士们心服口服。”
宇文承朝笑道:“王兄弟,想不到你竟然有此等身手,先前我们还是眼拙了。”
他面带微笑,秦逍也不知道他话中是否有别的深意,只能道:“不敢!”
“坐下说话吧!”宇文承朝在帐内大案桌后坐下,又向袁尚羽和秦逍道:“
你们都坐下。”
袁尚羽一拱手,坐了下去,秦逍想了一下,也在桌边坐了。
“王兄弟,可还记得一阵风丁子修?”宇文承朝看着秦逍问道。
“丁子修?”秦逍想了一下,立马记起,道:“大公子说的可是劫掠马场的那伙盗贼?”
他记得很清楚,在揽月阁的时候,少公子向宇文承朝透露,一伙盗寇劫掠了宇文氏在祁连山下的马场,被劫走几十匹良马,而那伙盗贼按照少公子的说法,正是一阵风丁子修那伙人。
他还记得,宇文承朝曾经在剿灭一阵风的厮杀中,斩杀过丁子修两名亲兄弟,所以丁子修与宇文承朝是有着深仇大恨。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宇文承朝在此刻提及一阵风丁子修。
“不错,王兄弟好记性。”宇文承朝神情冷峻:“这些时日来,侯府和都护府都派人追查丁子修的踪迹,就在几天前,已经确定了他的藏身之所。”
秦逍“哦”了一声,道:“大公子今夜前来白虎营,是准备调兵前往剿除丁子修?”
“剿除丁子修,势在必行。”宇文承朝道:“不过却不能操之过急。”看向袁尚羽道:“袁统领善于谋略部署,所以今晚过来,是向袁统领请教,也是要过来看看王兄弟。”
“多谢大公子挂念。”秦逍笑道,心想找袁尚羽商议剿贼是真,来看自己就未必了。
不过他今夜前来,悄无声息,没让太多人知道,却悄悄让人将自己找过来,对自己也算是给了面子。
袁尚羽站起身,再次走到地图前,一手背负身后,另一手揪着虬髯,若有所思。
“鸡公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宇文承朝也起身走过去,肃然道:“那里地形复杂,沟渠纵横,山中有泉,坡中有洞,本来并不适宜生活,可是一旦真的占据了那里,想要打下来,着实困难。”
袁尚羽颔首道:“想不到丁子修会选择在这里落脚。鸡公峡前窄后粗,整个地形酷似一只大公鸡,后山四周险峻陡峭,想爬上悬崖进入他们的巢穴,几无可能。据卑将所知,要进入后山,不但先要夺取前山,最要紧的就是前山和后山之间的深谷,中间只有一道极其狭窄的石道,仅容一匹马通过。”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宇文承朝神情冷峻:“那条石道即使存在,要攻入他们的后山巢穴都十分困难,而且我们得到消息,那条石道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袁尚羽一怔,吃惊道:“不存在?”
“丁子修落脚鸡公峡后,以人力将那条石道毁掉。”宇文承朝缓缓道:“他令人修造了吊桥,要进后山,需要从那边放下吊桥,如此方能通过。”
袁尚羽苦笑道:“大公子,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攻入丁子修的巢穴,真是难如登天了。”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鸡公峡前山矮而后山高,那丁子修有了前些年那次教训,如今必然会更加的谨慎小心。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在后山修建高塔,居高临下,四周的情况一目了然,但凡有兵马靠近,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吊桥只要不放下,即使攻下前山,那后山也只能是看得见而摸不着。”
“丁子修知道他的
优势所在,一定会在后山存储大量的粮食。”宇文承朝道:“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哪怕被官兵围困,他也能够撑下去。他心里很清楚,官兵总不能为了剿灭他,就派出大量兵马一直围困鸡公峡和他耗下去。”
秦逍这时候也起身,靠近过去,看着地图,却不说话。
他也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也不方便多说。
“大公子,丁子修那边,是否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袁尚羽问道。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们很小心,暗中打探,并没有惊动到丁子修,虽然不敢完全确定,但丁子修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
袁尚羽道:“要剿灭这伙贼寇,不能拖延,一旦出手,必须一击制敌。若是失手,再想找机会就十分苦难。”想了一下,才道:“要拿下鸡公峡,我们首先要悄无声息地将前山拿到手,而且还不能让后山的贼寇发现,第二步,拿下前山后,我们的人埋伏在前山,想办法诱骗对方放下吊桥,然后派出精锐之士过桥后,迅速控制对面贼人,防止他们拉起甚至是毁掉吊桥。等控制对方,埋伏在前山的人手迅速杀进后山,将贼寇一网打尽。”
“袁统领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宇文承朝点头道:“但是这必须不能有一丝差错,稍有疏忽,一切都白费。”
“大公子,是否知道有多少贼寇驻守前山?”秦逍忍不住问道:“如果连前山有多少人,他们又是如何分布都不清楚,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占领前山,那么后面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袁尚羽并没有因为秦逍说话而责怪,反倒是点头道:“王逍说的不错,必须要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前山和后山各部署了多少人。即使我们攻进后山,也必须了解后山的部署以及地势情况。咱们虽然都知道鸡公峡,但鸡公峡后山的地势和路径我们都不清楚,那里险峻的很,若是他们守着险要之处,我们却对地势一无所知,即使最终剿灭了他们,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神情愈发严峻:“所以我们在动手之前,最好有一份鸡公峡的详细地形图,而且还要对他们的情况了若指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连这些情报都没能搞清楚,轻易出兵,卑将斗胆直言,最终只可能铩羽而归。”
“搞清楚鸡公峡地图,几乎没有可能。”胖鱼一直没吭声,此时也终于道:“丁子修占据了鸡公峡,防备森严,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更不可能得到里面的情报。”
袁尚羽正色道:“如果是这样,大公子,恕卑将斗胆,白虎营不可轻举妄动。”
宇文承朝皱眉道:“袁统领是说,明知有贼,却视而不见?”
“卑将不敢。”袁尚羽肃然道:“只是白虎营乃是老侯爷的心血,这里的每一名兵士,都是宇文家的宝贝,绝不能用来打无准备之战,或者说,不能用白虎营来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虎营要剿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胜而不能败。”袁尚羽神情冷峻:“取胜,那是理所当然,失败,将会给宇文家甚至是宇文郡带来巨大的灾祸,大公子三思明鉴!”
第一一二章 粮队
宇文承朝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知道袁尚羽态度虽然强硬,但说的话却并没有错。
白虎营是西陵三卫中最强的一支兵马,又或者说,是整个西陵最精锐的兵马。
这样一支骑兵,胜败与宇文家息息相关。
作为西陵最强的兵马,如果连一股贼寇都无法剿灭,甚至败在对方的手上铩羽而归,那么不但会让官兵的声势一落千丈,导致宇文家的威名受到剧烈的打击,而且定然会让更多的盗寇生出野心,宇文郡乃是整个西陵的稳定将会受到威胁。
袁尚羽声称白虎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获胜,道理很简单,白虎营剿贼,不只是军事行动,背后更是涉及到更多的因素。
“其实要弄清楚鸡公峡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可能。”帐内沉寂之时,秦逍忽然开口道。
宇文承朝和袁尚羽同时看向秦逍。
“王逍,你有办法?”宇文承朝眼睛一亮。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宇文承朝却总觉得这小子有出人意料的能耐。
秦逍恭敬道:“大公子,您刚才说,丁子修占据了险要之地,以他的谨慎,会提防官兵围剿。”
“那是自然。”宇文承朝颔首道:“他恨我入骨,也知道我也容不下他。且不说他们是否劫掠了祁连山马场,就算没有这件事情,只要我得到他的消息,也一定放不过他。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所以大公子说,他会在山上存储大量的粮食,以防官兵围困。”秦逍道:“有粮食在手,他才能与官兵耗下去。”
宇文承朝点头道:“这是理所当然,他一定会这样做。”
“大公子,照这样说来,他一定会四处搜罗粮食。”秦逍道:“如今正是九月,也是秋收的时候,丁子修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搜罗抢掠粮食,那是最好的时机。”
宇文承朝和袁尚羽对视一眼,袁尚羽似乎已经明白过来,双眉一扬,笑道:“王逍,你是说,丁子修会派人劫粮,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秦逍点头道:“如果换做是我,要储存粮食,绝不可能错过这个季节。百姓收粮,他们可以劫掠,财主存粮,他们也会出手,反正就像大公子所言,粮食越多越好,存够了粮食,他才高枕无忧。山上产不出粮食,就只能下山抢粮。”
“对啊。”宇文承朝兴奋道:“只要他们的人下手,我们设下埋伏,抓住他们的人,就可以从俘虏口中了解山上的情况。”
胖鱼也露出笑容,走过来拍了一下秦逍肩膀,笑道:“王兄弟,你还真行,这脑子就是灵光。”
宇文承朝向袁尚羽道:“袁统领,王兄弟这个主意切实可行。”走到地图前,仔细看了看,才道:“鸡公峡往西不过四十里地,就是平丘县,平丘县周围的村镇,都会将粮赋送到县里,然后会派人押运到府城。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开始秋收,平丘县有不少存粮,丁子修会不会派人杀到县城抢掠粮仓?”
“卑将觉得不会。”袁尚羽摇头道:“丁子修虽然要抢粮储存起来,却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迹,更不敢直接跳出来成为官府的目标。要抢掠平丘县,十几个人无法做到,至少要组织四五十个人才可能成功,这么多人杀到县城抢粮,丁子修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即使丁子修真有这样的计划,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出手,咱们也无法确定,总不能一直安排人埋伏在县城里等他们出现?”
“调动兵马在县城里埋伏,
很容易走漏风声。”秦逍道:“丁子修当年有过惨败的教训,行事一定异常小心,他真要抢掠县城的粮库,事先也一定会在县城里安排探子,将城中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统领大人所言极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咱们埋伏的人不能少,否则起不到将他们剿灭的目的,可是人一多,必然引起注意,那些探子也会察觉到情况不对。”
宇文承朝点头道:“只要被他们发现一丝不对劲,丁子修就不敢出手了。”
“丁子修什么时候派人下山,在什么地方抢粮,咱们猜不到他的心思。”袁尚羽皱眉道:“就算我们在鸡公峡周围一带布下眼下,等他们的人下山抢了粮,咱们再得到消息赶过去,那伙贼寇定然早就撤走。”
秦逍低头沉默,想了一想,才道:“我们不用去找他们,让他们找咱们就可以。”
“找咱们?”宇文承朝一怔。
秦逍也走到地图边,指着地图上的平丘县,划到奉甘府城,道:“从平丘县城到奉甘府城,有一百多里地,大公子说过,平丘县会收纳周围村镇的粮赋,然后派人送到奉甘府城。”手指往上划,“大公子,统领大人,你们看,从平丘县到府城这条路的南边,就是鸡公峡,自鸡公峡下山,到这条官道,不过三四十里地。”
宇文承朝也是精明之人,秦逍前半段话一说完,他立时明白秦逍的意思,看着地图,缓缓道:“从平丘县城押送粮食到府城,丁子修得到消息,就可能派人直接在半道上劫掠粮车。”
“如果我们设下陷阱,等着他们上钩,便可当场擒拿。”袁尚羽淡淡笑道:“抓了这些俘虏,就可以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鸡公峡的详细情况。”
胖鱼担忧道:“如果抓了丁子修的人,他定会警觉,再想悄无声息偷袭过去,那就难上加难了。”
袁尚羽道:“他们守着吊桥,从一开始就很难对他们发起袭击,既然如此,就只能搞清楚他们的情况,再做部署。”
“统领大人,其实.....也未必不能发起偷袭。”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在下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是否可行。”
宇文承朝颇有些兴奋,道:“都坐下商议,不必着急。”
这一夜袁尚羽帐内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时分,天亮之前,宇文承朝才从帐内出来,带着手下的胖鱼和赵毅悄无声息离去。
宇文郡下辖九县,而九县的赋税,都由宇文氏负责收取。
每年秋收的时候,各县会将粮赋陆续运送往奉甘府城,平丘县境内的耕地面积不少,每年缴纳的粮食,在九县之中也是名列前茅。
西陵的县城,自然远不能与关内的县城相比。
一般的县城,也就比关内的镇子大一些,而且西陵地广人稀,奉甘府城虽然人口众多,热闹非凡,但是各县城的人口却并不多。
黄昏时分,从平丘县出发押送辆车的一支队伍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向奉甘府城进发。
三十多车粮食,押送的人并不多。
早些年的时候,押运粮食需要配上不少壮丁,有些县城甚至还会雇佣镖局的人护送。
毕竟兀陀之乱过后,在西陵大地上,有几年时间盗寇横行,每一支穿行在西陵大地上的车队,随时都要面临盗寇的袭击。
许多商队就此中断了贸易,对西陵的繁荣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西陵都护府和西陵门阀联手,对西陵盗寇重拳出击,剿灭无数盗寇,也让许多盗寇偃旗息鼓,而商道则是重新打开。
虽然如今西陵依然有盗寇出没,是不是也有商队遭劫,但所有的盗寇心里都清楚,可以偶尔动一动商队,但是门阀的车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一阵风丁子修这股盗寇,当初就是袭击了运送往府城的粮队,让宇文氏大发雷霆,调动兵马将其剿灭,也因为那一战,各县送往府城的粮队再也没有人敢碰一下,护送粮队的人手便大大节省。
冠道也并非一马平川,有些地方道路崎岖起伏,押送粮队的是县城的粮官,瞧瞧天色渐暗,回头大声道:“大伙儿抓紧时间,晚上赶到 府城,交了粮食,到时候找个大馆子让你们好好吃上一顿。”
众人一阵欢呼,精神倍增。
官道南边不远处,是一处高坡,此刻一群人俯身在高坡的茂草丛中,居高临下俯瞰车队。
“三当家,要不要下手?”一人望着车队,扭头看向边上的一名汉子。
那汉子四十出头年纪,虎背熊腰,满脸黑须,一双眼睛也远远望着车队。
手下十几号人都是拿着刀,这三当家手里却是一手拿着一只大板斧。
“等一下。”三当家看起来很谨慎:“附近会不会还有他们的人手?”
“三当家,你也太小心了。”手下道:“前天咱们就有兄弟报过讯,平丘县那边要往府城运粮,当天就有一队粮车从这里经过,你说不能轻举妄动,后来那支队伍顺顺利利进了城。今天是第二批,若是再放过,以后未必有这样好的机会。”
“三当家,前天运了十几车,这一次比上次多出一倍不止。”又一人低声道:“平丘县总共才有多少粮食,只怕都运的差不多了。大当家说过,山上现在别的不缺,缺的就是粮食,让咱们想尽一切办法,多存些粮食。”
先前那人道:“咱们又不会种粮,就算会,哪里有土地给咱们?你之前还说要杀到县城去抢粮,大当家再三叮嘱,绝不能往城里去,那是找死,既然不进城,咱们就只能半道劫粮了。”
“这是送到府城的官粮。”三当家还有些担心:“你们说,要是抢了官粮,官府和宇文家会不会找咱们麻烦?”
“三当家,咱们是贼,不抢粮,他们也会找咱们麻烦。”边上那人睁大眼睛:“难道咱们还要和官府客气?你也知道,大当家和宇文家是水火不容,他可是立誓有朝一日要将宇文承朝千刀万剐,这些粮食是送到府城交给宇文家,就更该抢下来,为大当家报仇。”
三当家还有些犹豫,边上人更是劝说道:“三当家,你要真的立下大功,大当家一定会刮目相看,你不是一直垂涎二当家的小老婆吗?抢了这批粮食,说不定大当家就将那狐狸精赏给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也不用每天惦记着。”
“放你娘的狗屁。”三当家骂道:“老子什么时候垂涎那骚狐狸?是那骚狐狸每次看到老子,给老子抛媚眼,明显是要勾引我。更何况我和二当家是好兄弟,怎能夺人所爱?”
“二当家身体越来越不好,病殃殃的,三当家身强体壮,是个女人都喜欢。”边上那人低声道:“说不定二夫人真的想给你做老婆,三当家,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要是立下大功劳,别说二夫人,只怕二当家的位置也要交给你了。”
三当家义正辞严:“你再胡说,老子一斧头砍死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兄弟妻,不可欺,我陈芝泰岂是那样的小人?”犹豫一下,低声问道:“你说立了功,大当家当真会将那**赏给我?”
第一一三章 宁死不屈
三当家的问题,非常实在。
手下人也很实在地回答:“大当家就看手底下谁能有用。二当家病成那样,出不了力,大当家现在就指望着三当家立功。三当家,大当家那般精明,难道看不出来你对二夫人有想法?他要赏你,最好的赏赐就是二夫人了。”
“有理。”三当家陈芝泰脸色一沉,道:“弟兄们都听好了,咱们杀过去劫了这批粮食,然后运回山上,到时候大当家一定会重重有赏。”赫然站起身拎着两把斧子,双目放光,望着远处的车队,就像恶狼盯着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挥斧子,从山坡上直冲下去,勇冠三军。
运粮的都是一些民夫,在陈芝泰的眼中,实在是不堪一击。
他相信当自己率领手下的虎狼冲过去之时,对方一看到自己威猛的身影,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两只板斧锋锐无比。
陈芝泰喊声如雷。
今日出手,势在必得。
他选在这个地点埋伏,固然是因为附近有山坡可以做埋伏之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处于奉甘府城和平丘县城之间,车队距离两座城,都有几十里地,根本得不到援兵的救援。
他有充足的时间将车队控制,然后迅速转移。
二十多名喽啰跟在三当家身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如果车队有镖局的人或者是官兵,他们还会有所忌惮,但他们打听清楚,运粮的队伍只是一群民夫,毕竟县城那边也抽不出多少官差护送,整个队伍里,也就两三名当差的衙役。
为首的粮官还只是个文人,杀鸡都未必能搞定。
陈芝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杀太多人,砍死那名为首的粮官就算了,毕竟自己也是贫苦出身,那些民夫也是穷人,虽然自己已经是三当家,但做人不能忘本,还是不要伤害穷人的好。
车队那边自然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妙,这伙盗贼还没靠近,陈芝泰就瞧见押粮的民夫们一哄而散。
“三当家,那帮家伙就像看到野狗的鸡鸭,吓得都跑了。”边上一人紧紧跟着三当家,见那边一哄而散,边跑边笑道。
陈芝泰也是得意,但觉得手下说的不对,骂道:“你他娘的才是野狗,会不会说话?咱们是猛虎下山,他们是羊群,哪有绵羊看到猛虎不跑的?”
一群人冲到近处,押运粮车的人几乎都跑光,只留下几十辆粮车停在路上。
陈芝泰也不去追,跑到第一辆辆车边上,上前一把掀开盖在车上的黑布,见到车里装着满满一车粮食,哈哈笑道:“这一次真是手到擒来,弟兄们,咱们可是发达了。”
手底下众人也都是欢呼雀跃,有人掀开后面两辆车的黑布,划开麻袋,里面确实装着粮谷,一个个喜上眉梢。
大当家奖罚分明,这一次抢了几十车粮食,回去之后,每个人自然都是重重有赏。
“三当家,这里有三十多辆车,咱们只有二十多个人,就算一人拉一辆车,也不能全都拉走。”一名喽啰烦恼道:“难道多余的粮食要丢在这里?”
三当家一怔,摸了摸头,苦恼道:“这还真是个麻烦。”
“三当家,将两车粮食合成一车,虽然重了些,但咱们的人手就可以腾出来。”边上喽啰道:“互相帮衬着,肯定都能拉走。”
三当家立刻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瞪了之前那人一眼,骂道:“你这蠢货,怎么就想不出这个法子。”
“三当家,要不要去将那些人全都追回来?”一人上前道:“他们一定去报官。”
“等他们将官兵找来,咱们早就没影子了。”三当家哈哈大笑,还没多说,猛地听到一声惨叫传过来,几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喽啰站在后边一辆粮车边上,两只手捂着喉咙,踉踉跄跄后退几步,猛地摔倒在地,抽搐几下,便即不动弹。
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时候已经看到,那喽啰的喉咙被割断,鲜血从喉咙喷溅出来。
陈芝泰心知不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见到盖在粮车上的黑布竟然自行掀开,黑布下面,瞬间有人起身,从车上跳下来。
这些人都是身法敏捷,手中握着快刀,出手干脆利落,凶狠果断,还没等喽啰们反应过来,几名喽啰便已经横尸刀下。
只是眨眼间,二十多名刀手从车上跳了下来,虽然双方人数差不多,但无论从体型还是气势,这些刀手处于绝对的上风。
陈芝泰双腿有些颤抖,两眼发直。
这群人就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他当然知道落入圈套,心里先是怕了三分,双手发软,斧子差点掉下去。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咱们中埋伏了。”
群匪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再听这一声喊,魂飞魄散。
这群人本就是乌合之众,知道自己中了埋伏,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力拼到底,而是要逃跑保住性命。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陈芝泰见到刀手们凶神恶煞般,连退数步,又看到自己手下的弟兄根本没有任何战意,有几名喽啰不等刀手的大刀砍下来,已经跪倒在地,弃刀投降。
他知道自己真要和这帮刀手拼杀,无疑是自杀,退了几步,猛地转身,拎着两只板斧撒腿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自问速度不慢,但是只跑了十几步,眼角余光便瞧见一道影子跟自己齐头并进,还以为是自家兄弟,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身影比自己矮上不少,青衣劲衫,手里拿着一把刀,明显是刀客。
那刀客甚至扭过头来看着陈芝泰,年纪轻轻,脸上还带着笑,不但与陈芝泰齐头并进,甚至还有闲暇说话:“咱们比一比,看谁跑得快?”
陈芝泰毕竟是三当家,尊严还是要的,怒吼一声,左手握住斧头,挥手便往那年轻人砍了过去。
他孔武有力,否则也不会以两把大斧头做兵器,这一斧子劈下来,劲风呼呼,有雷霆万钧之势。
只是那年轻人的身法实在太灵活,斧子虽然霸气无双,但年轻人轻巧闪过,而且绕到陈芝泰身后,抬起一脚,狠狠踢在了陈芝泰腰上,陈芝泰斧子劈下去,身体本就向前,年轻人背后这一踹,顿时便让陈芝泰收步不住,跌跌撞撞往前。
好在三当家往前窜出数步,终于稳
住身形,转过身来,盯住年轻人,怒道:“你们讲不讲道义?竟然设圈套埋伏,要不要脸?”
年轻人一怔,反问道:“你们不是埋伏在附近?”
三当家这时候才想起,好像确实是自己埋伏在线,如果不是埋伏杀出来,也就不会中了对方的埋伏,有些尴尬,老脸一红,喝道:“我们是贼,设埋伏是理所当然,你们.....你们是官兵,官兵怎能做这等卑劣之事?”
三当家当然已经看出来,这些刀手手法利落,凶狠果断,一看都是久经训练,这只能是官府的精兵。
“我们做了,你又能如何?”年轻人似笑非笑道。
“可耻。”三当家破口骂道:“我要是今日能走脱,定会将今日之事,到处宣扬,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官兵不敢与我们明刀明枪拼杀,只会设圈套埋伏,让天下人骂死你们。”
“我们现在不就是明刀明枪拼杀?”年轻人刀锋前指:“你放心,我不让别人帮手,就咱两打,你要赢了,我放你走,你要输了,乖乖跪下投降。”
“跪下投降?”三当家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你当我是什么人?老子从不向人下跪,就算脑袋被砍了,也绝不会向任何人乞降。”左右看了看,才盯着年轻人道:“不过你说话要算话,不许让人帮手,我要赢了,你可不能让你的人拦我?”
“我说话算话。”年轻人微微一笑。
三当家看着年轻人单薄的身体,瞧那样子,自己一斧头就能砍死,只是这小子的速度似乎不慢,自己也不能太过轻视,握住斧头,微微弯下腰,绕着年轻人转了半圈,见到年轻人只是站在原地,随着自己绕圈子,年轻人身体也跟着转动,刀锋始终指向自己。
三当家猛地暴喝一声,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狗熊,举起两只斧头,向年轻人直冲过来。
距离三步之遥,年轻人猛地往前一窜,不等三当家反应过来,手中长刀前刺,电光火石间,刀尖已经抵住了三当家的咽喉,一股寒意从三当家喉咙处想他全身上下蔓延。
三当家魂飞魄散,高举的双臂没能放下,可是手里的两只大板斧已经脱手落下来。
“别杀我!”三当家魂飞魄散之际,还是拼力喊了出来。
年轻人并没有割断三当家的喉咙,淡淡道:“你是英雄好汉,说过砍了你的脑袋也不会投降,我敬重你是条汉子,留你全尸,受死吧!”
“扑通!”
三当家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抬头看着年轻人,一脸祈求之色:“饶命,大兄弟,我投降了,你千万别杀我,我知道什么,全都告诉你,一个字都不隐瞒。”勉强笑道:“敢问大兄弟尊姓大名,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想和大兄弟做个朋友,哪怕义结金兰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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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被屠夫耽误的画师
年轻刀手收回刀,陈芝泰长出一口气,抬袖擦去额头冷汗,正要起身,刀手冷冷道:“谁让你起来的?”
“咱们是朋友,大兄弟,你......!”陈芝泰挤出笑容,还没说完,年轻人已经道:“是不是朋友,还要看你诚不诚心,现在称朋道友为时尚早。”
陈芝泰立马道:“诚信诚信,那是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
年轻人向车队那边望过去,那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陈芝泰这伙人本就是乌合之众,被杀了几个人,又见到这群刀手龙精虎猛一个比一个凶悍,自然早就没了斗志,丢下手中兵器,乖乖跪在地上乞降,有几个胆大一些的还想逃跑,瞬间就被追上。
除了几人被杀,包括陈芝泰在内的这伙盗寇尽数被抓,一个都没有走漏。
“王兄弟,还是你手快。”一人大踏步走过来,笑道:“瞧这家伙应该是他们的头领了,你擒住了他,先记你一功。”
年轻人自然是秦逍,向走过来那人道:“大公子,这家伙还算识时务。”
大公子宇文承朝手里拿着刀,走上前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三当家陈芝泰,问道:“是你带他们劫粮?”
陈芝泰忙道:“不是,不是,我.....我不是头领,我.....我们没有头领,有事都是商量着办。”心想若是承认自己是头领,不知道会不会被一刀砍了脑袋。
官兵剿匪的时候,通常对普通的喽啰从宽处理,但匪首必然会从严治罪。
“原来不是头领。”宇文承朝失望道:“既然如此,应该没什么用,王兄弟,一刀砍了。”
秦逍答应一声,手中刀抬起,陈芝泰立马改口道:“我招供,我招供,我是他们的三当家,我叫陈芝泰,很有名气,在.....在山里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你们抓到我,那真是抓对了人,我知道的很多,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哦?”宇文承朝打量陈芝泰几眼,脸色依然冷峻。
“大公子,他自称是三当家,我觉得未必。”秦逍立刻道:“他或许是怕死,所以自抬身份。”
“绝对没有。”陈芝泰斩钉截铁,回身指着那群被抓的喽啰道:“两位可以去问他们,他们可以为我作证。更何况陈某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丈夫,绝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冒名顶替,你们冤枉我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那好,我问你,你是什么来路?你们大当家是谁?”
陈芝泰犹豫一下,才道:“两位,咱们.....咱们能不能谈个条件?”
秦逍作势挥刀:“你现在还要和我们谈条件?”
“不敢不敢。”陈芝泰苦着脸道:“我.....我只是想向两位求一件事情。如果我能老实招供,你们.....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们?我们没有滥杀无辜,就算抢劫,也不伤人命,更何况.....更何况我们也没有抢过几次。”
“要不要饶过你们,就看你的态度,还有你手下人配不配合。”宇文承朝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陈芝泰这才道:“我们大当家是丁子修,道上称他为一阵
风,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忽地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乎不该说,立马道:“不过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其实.....其实我上山,也是被他逼得,以前我也是清白的好人。”
“他现在在哪里?”大公子当然不会在意他是不是好人。
“鸡公峡。”陈芝泰没有任何犹豫,十分干脆道:“他躲在鸡公峡,说鸡公峡地形险要,就算是官兵围剿,他也不怕。”
宇文承朝依然冷冷问道:“你既然是三当家,当然知道山上有多少人。”
陈芝泰点头道:“知道知道,整个鸡公峡,一共有二百多兄弟,有些是他的旧部,但大部分是他这两年招揽的。”挤出笑脸道:“两位,能不能让我起来说话,我腿上有些小毛病,跪太久了筋骨不好,还求两位体谅。”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轻嗯一声,陈芝泰如获大赦,连连拱手,站起身来,这才拍着胸口道:“我陈芝泰义字当头,你们讲义气,我更讲义气,想知道你们尽管问,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们是不是要抓丁子修?鸡公峡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要攻进去可不容易。”
“陈当家的,你和丁子修有仇?”秦逍忍不住问道。
陈芝泰立马道:“这是什么话?我和他义结金兰,虽非亲兄弟,却胜过骨肉......!”瞬间想到面前是官兵,心想自己怎么总是犯嘴巴比脑子快的毛病,改口道:“和他是有点矛盾。”
“陈当家对山上的地形当然也很了解?”宇文承朝问道。
陈芝泰点点头:“大当家在山上修了不少工事,就是防备有朝一日官兵打进山里,这一年多我负责监工,对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就算闭上眼睛,山上的地图也能画出来。”
“很好。”宇文承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帮我们画一张图,做一件事,我们不但可以放你一马,而且还会给你重重赏赐,让你后半生享尽富贵,你意下如何?”
陈芝泰眨了眨眼睛,问道:“画什么图?做什么事?”
“你自己说过,闭上眼睛都能将鸡公峡的地图画出来。”宇文承朝收刀入鞘道:“那就劳烦你帮我们将地图画出来。至若要做什么事情,先将地图画出来再说。”
陈芝泰吃惊道:“你们真的要去鸡公峡?”瞅了瞅那边,摇头道:“万万使不得,你们人手不够,二十多号人,不可能打下来,跑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些就不劳你多费心了。”宇文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地间已经完全暗下来,再看车队那边,只能看到人影,肃然道:“酉时快要过了,我最多也只能给你一个时辰,将鸡公峡前后山的地形路径都画出来,特别是山上的先要关卡和岗哨,一个不少地画出来。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错了一个,你这脑袋是真的保不住了。”
陈芝泰额头冷汗直冒,苦着脸道:“一个时辰就要将地图画出来?这.....这是不是太仓促?要不给我一夜时间,让我好好想好好画,明天天亮之前.....!”
“不行!”宇文承朝不等陈芝泰说完,就以冰冷的语气道:“一个时辰为限,多一刻都不行。”沉声
道:“跟我来!”
陈芝泰无可奈何,秦逍在后押着他,跟着宇文承朝到了车队边上。
喽啰们都已经抱头蹲在地上,刀手们一人一个看守,之前被陈芝泰吓得四散逃窜的民夫们,此时都已经返回来,宇文承朝向一人道:“胖鱼,大鹏,你们两个带人将车子往南边靠,咱们在官道上,说不定待会儿有别的车队过来,被瞧见不好。”又吩咐道:“赵毅,你带六三个人和运粮的弟兄们一起,将这帮盗匪连夜押送回府城,直接交到都护府,让都护府处置。”
几人俱都答应,赵毅虽然觉得押送囚犯回城不是什么美差,但大公子有吩咐,那是绝对不敢违抗。
“将你们的衣裳全都脱下来。”胖鱼指着蹲在地上的喽啰们道:“谁最后一个脱完,一刀砍死。”
这话一说,喽啰们反应迅速,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
大家都是手忙脚乱,谁是最后一个脱完,还真是不好确定。
大鹏又让人取了车上准备好的绳子,将众匪双手都反绑了,被砍杀的喽啰尸体,直接丢到车上,黑布也都重新盖上。
这些辆车中,也有几辆车里千真万确装了粮食,宇文承朝让赵毅带着人赶了十几两粮车,押送着喽啰们一起回城,剩下不到二十两粮车,在胖鱼和大鹏的带领下,迅速从官道上拉走,直接拉到了陈芝泰先前埋伏的山坡后面,如此一来,即使官道上有人经过,也不可能发现山坡后面的情状。
宇文承朝又让人取了准备好的笔墨,扑在一块木板上,陈芝泰万般无奈,只能绞尽脑汁将鸡公峡的地图画出来。
陈芝泰只担心时辰一到,自己没能完成任务,脖子上的脑袋真的保不住,整个人完全投入到画作之中,等到绘制完加工下的地形后,宇文承朝仔细看了看,上面将暗哨明哨、营寨、大路小径都画了出来,便是丁子修的住处,那也是着重描绘,可说是尽心尽力。
“陈当家的,你这画技还真是不错。”秦逍在旁看了地图,笑道:“其实你不该当山贼,应该去做个画师,以你的才能,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代画作宗师。”
陈芝泰略有一丝得意,道:“不敢当,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杀猪,我以前是个屠夫。”
“看的出来。”秦逍点头道:“对了,你那两把斧子要捡起来,那可是你的标识,不能丢了。”
“地图不会有什么错处吧?”宇文承朝细细看了一遍,问道:“要是有错误的地方,你这脑袋可保不住。”
陈芝泰忙道:“不会的,绝不会有错处,我以人格担保。”
他这一说,宇文承朝和秦逍反而有些担心,毕竟陈当家的人格实在不值钱。
忽听得胖鱼道:“有人来了。”
秦逍立刻顺着胖鱼目光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影子正往这边过来,天地之间虽然一片昏黑,但秦逍目力了得,已经看清楚是一群骑兵,少说也有上百骑之多。
只是骑兵如潮,却没有太重的马蹄声响。
第一一五章 先锋
“他们到了。”宇文承朝淡淡道:“只是这速度实在太慢。”
胖鱼这边已经让人点了火把,举起挥舞了几下。
骑兵迅速放缓了速度,随即便见到几骑飞驰过来,到得近处,那几人翻身下马,只听一人道:“大哥在这里吗?”快步走过来,秦逍看的明白,来人正是宇文家少公子宇文承陵。
白虎营统领袁尚羽紧跟在宇文承陵身边。
“少公子,统领大人!”
秦逍和胖鱼等人都拱手行礼。
宇文承陵笑了笑,宇文承朝这才上前去,少公子又向宇文承朝一拱手,十分恭敬:“大哥!”
“嗯。”宇文承朝答应一声,就在草地上坐下,摊开了陈芝泰画的那幅地图道:“地图已经画出来,袁统领,你过来看看。”
袁尚羽上前去,蹲下身子,宇文承陵犹豫了一下,也上前去,几人围在地图边上,火把靠近过去照着地图。
秦逍见到宇文承陵过来,倒是有些意外。
事先约定,这边一旦成功,附近的探子就会飞马前往禀报,袁尚羽则是立刻带人赶过来。
计划之中,宇文承陵却并没有在其中。
虽然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宇文承陵跟着队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宇文承陵如今在宇文家地位显要,说到底,除了老侯爷的偏爱,也是因为背后有琼夫人和孟舅爷等人的扶持。
如果论及勇名和威望,大公子宇文承朝骑射出众,而且早就参加了剿匪之战,甚至亲手斩杀不少盗寇,威名赫赫,那是少公子远远不及之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剿匪的机会,少公子自然不会错过。
即使不能亲手斩杀盗寇,但是只要出现在剿匪的现场,日后也算是有了剿匪之功拿出来摆一摆。
“大公子,这幅地图大致不会有什么错误。”袁尚羽细细看了一遍,才道:“上面将营寨、哨卡和路径都标明得很清楚,而且吊桥两边的情况也画得很清楚,即使后山的哨卡出现遗漏,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要能够杀过吊桥,我们进入后山,丁子修的人就根本无法抵挡我们的攻势。”手指点了点地图:“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前山这些哨卡有没有问题。”
“陈当家的,过来。”宇文承朝也不回头,直接喊道。
陈芝泰自然已经看到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心里才知道这一次官府是要出重拳攻打鸡公峡,心惊胆战,小心翼翼靠上前,轻声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他听其他人喊宇文承朝为大公子,心想自己也喊大公子,让大公子感受到我的敬意,这样小命更稳妥。
“前山的这些哨卡,你肯定没有遗漏吗?”宇文承朝扭头看了一眼。
陈芝泰忙道:“绝没有遗漏。大公子,二当家.....唔,张树宝病了好几个月,以前我和他轮流巡视前山,这几个月,每天晚上我都要在前山巡视一遍,检查每一处哨岗,就是担心他们偷懒。丁子修说过,官兵要攻打鸡公峡,唯一的法子就是要通过吊桥,在此之前,必须要控制住前山,所以
前山非常重要,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别说废话。”宇文承朝皱眉道:“你就说前山共有几处岗哨,有多少人?”
“八处岗哨,十六个人。”陈芝泰立刻道:“十六人日夜轮值,每处岗哨两个人。”
“地图上标识正是八个岗哨。”袁尚羽道:“四明四暗。”看向陈芝泰,冷声道:“你要记着,如果这次你能帮助官府剿灭丁子修,非但无罪,而且有功,大公子一定会重重赏你,可是你若说差了一个,人头不保,听明白了?”
“我用性命担保,不会有错。”陈芝泰肃然道:“要是错了一个,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割了自己的喉咙。”
“下去吧。”宇文承朝挥挥手,有人将陈芝泰退下去,宇文承朝才道:“往南不到四十里地,就是鸡公峡,白天他们居高临下,一旦靠近,他们自然是早早发现。正好今晚无月,正是天助我们。”想了一下,道:“袁统领,我带人先去鸡公峡,将八处岗哨迅速清理点,一旦成功,会在山上点起火把,左右晃动八次,你.....!”顿了一下,瞥了一直没吭声的少公子一眼,才道:“你和承陵见到火光,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袁尚羽点头道:“马蹄子都包了棉布,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大公子得手之后,卑将和少公子立刻冲过去。”
“大哥,要不我带人去清理前山。”宇文承陵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山上情况不明,不好冒险。”
宇文承朝淡淡道:“我既然已经做了部署,就不要争执了。”指着地图,继续道:“清理哨岗后,刚好可以利用陈芝泰让后山放下吊桥,如果我估计不错,丁子修小心谨慎,一次不会让太多人过去,而且人太多,很可能让他们起疑心,所以到时候我会带几个精干的弟兄跟着陈芝泰过桥,过桥之后,立刻控制桥边的匪寇,那时候你们便可以迅速通过,只要进了后山,尔后分一部分人守住吊桥,那么丁子修将无路可逃。”
袁尚羽颔首道:“大公子的计划十分稳妥,鸡公峡后山虽大,丁子修也一定有多处藏身之地,但只要我们控制住鸡公峡,挖地三尺,也能将丁子修找出来。”
宇文承朝拿起地图,递给袁尚羽,道:“你先拿地图和手底下人商量,杀入鸡公峡,该如何部署。”等袁尚羽接过地图,这才转身道:“胖鱼,大鹏,还有疯子,你们选八名手脚利落的兄弟跟我一起去。”瞧见身旁的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王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秦逍拱手道:“遵令。”
“大哥,人是不是太少了?”宇文承陵立刻道:“要不多带些人手?”
“不必。”宇文承朝道:“这些哨岗不在一起,可以一个一个地解决,人太多,反而容易被发现了。”转身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回头看了宇文承陵一眼,终于道:“杀贼的时候,你不要轻举妄动,山上地势险要,许多地方有伏兵,小心为好。”
宇文承陵深深一礼,道:“大哥放心,我会保护自己,大哥自己也要小心。”
宇文承朝轻嗯一声。
胖鱼也不耽搁,挑了八名刀手,加上
大鹏、宁志峰和秦逍三人,连宇文承朝一起总共十三人,换上了之前那些喽啰脱下了的衣服,准备妥当,又从骑兵那边抽了十四匹马出来,令陈芝泰在前引路。
陈芝泰人在刀下,心中无奈,却又不得不照着宇文承朝的意思办,捡回了自己的两只大板斧,挂在腰上。
宇文承朝也不耽搁,带人上了马,一抖马缰绳,领着众人往鸡公峡而去。
战马的马蹄子都裹上了棉布,几乎没有声音发出来。
夜色如墨,三四十里地根本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秦逍跟着队伍纵马飞驰,看着前面宇文承朝的背影,心里却隐隐明白,这一次出手攻打鸡公峡,宇文承朝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诛灭丁子修。
凭心而论,像丁子修这样隐匿在山中的盗寇,整个西陵,不在少数,规模更小的盗寇马贼更是多如牛毛。
听起来丁子修有二百来号人,似乎成了些气候。
可是对西陵门阀来説,实在是不值一提。
二百多号人,大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这些人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训练,在更弱的百姓面前或许还能嚣张一二,可是遇到训练过的官兵,那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西陵三郡,每年都有因为走投无路而落草为寇的百姓,如果三大门阀要将这些盗寇全都剿灭,那实在是异想天开,只要老百姓吃不饱肚皮,匪寇从来都是剿之不尽。
每次剿匪,死伤要抚恤,立功要奖赏,都是特别花银子的事情。
所以西陵匪寇如果没有威胁到门阀的利益,门阀通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管,毕竟西陵三卫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剿匪,要是真的将山贼马匪全都剿灭干净,西陵三卫似乎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虽说宇文家马场被劫,按照少公子的说法,元凶可能是丁子修,可是却并无确凿无误的证据。
按理来说,宇文家也不会在没有完全确定是丁子修所为的情况下,迅速对丁子修发起攻击。
但宇文承朝却以此为借口,在查到丁子修的藏身之地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组织了这场征剿,奇怪的是,长义老侯爷也没有阻止这次出手,否则宇文承朝想调兵剿贼,没有老侯爷的同意也不可能做到。
白虎营出兵,至少在名义上需要都护府的调令,老侯爷不开口,仅凭宇文承朝,当然不可能让都护下令。
秦逍心中清楚,宇文承朝如此迅速地要解决丁子修,除了可能是要增加威望,更重要的缘故,只怕是要从丁子修口中问出关于劫马场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可能,甚至想要问出那批图荪人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对自己狠下杀手。
也许他心中有了答案,但却需要证明他心中的答案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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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除哨
鸡公峡虽然险要,但在西陵也并非什么名山险峰。
这样险要的孤山,西陵不在少数。
能够成气候的山贼马匪,不单胆子够大,脑子也灵光,除了极少数占山而守,大部分则是处于流动状态。
他们心中很清楚,西陵门阀听起来似乎铁板一块,但内部却也是矛盾丛生。
至少名动天下的西陵三大门阀,就没有想象的那般团结。
也许在面对共同的强敌之时,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和宗族的传续,会联手结合,但是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互相之间也不乏明争暗斗。
当年三大门阀为了打开西陵商道,获取更多的赋税和利益,联手清剿劫掠商队的山匪马贼,虽然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将盗寇打的闻风丧胆,但清剿过程之中,却都是存了心思。
有时候明明可以将盗寇剿灭,却偏偏打而不灭,将盗寇赶到了别家地盘上,实际上就是为了损耗其他门阀的实力。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少盗寇想出了好点子。
譬如在宇文郡作案,劫掠了财物,却迅速转移到樊郡或者甄郡藏身,等在那边犯了案子,再换到其他郡去躲藏。
三郡许多事情都达不到同意,也因此给了不少盗寇可趁之机。
一阵风丁子修当初被打的狼狈而逃,自然也是躲到了其他郡内栖身,等风声过后,这才回到宇文郡,暗中积蓄实力。
宇文承朝当然不会一直骑马到山下,距离鸡公峡前山还有几里地,便即停下马,翻身下马来。
这附近多有乱石,找地方栓马十分的容易。
召集手下人聚集过来,宇文承朝向陈芝泰招招手,道:“陈当家,你过来和大家说说岗哨的情况。”
陈芝泰走过来,宇文承朝已经蹲下去,拿了几块小石头放在地上,这才道:“陈当家,这是你在地图上标示的岗哨位置,前山共有八处岗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陈芝泰也蹲下来,看了看,竖起大拇指道:“大公子果然是聪明绝顶,看一眼就记住了,位置都没有错。”非常配合地指着小石块道:“前山八处岗哨,分东南西北四角,每一脚都有一明一暗两处岗哨。明岗一眼就能看出来,修了木塔,虽然不是很高,但是修建的位置都很好,居高临下,俯瞰山下,只要有人靠近鸡公峡,远远就能看见。”
“晚上当然看不到什么。”宁志峰道。
陈芝泰又是竖起大拇指:“聪明。木塔上白天有人,晚上就会下来,不过还是会很小心。”指着另一块石头,解释道:“这是明哨,敌人如果潜入前山,只能发现这处明哨,可是距离不远的暗哨却很难被发现。”
“幸亏我们有陈当家的帮忙,否则也不会知道暗哨的存在。”宇文承朝淡淡一笑。
陈芝泰竟然显出一丝得意,继续解释道:“暗哨是在地上挖了个坑,坑里藏着两个人,上面用枯草盖着,十分隐蔽,就是防备明哨被人摘掉。明哨那边一旦出了情况,暗哨里的弟兄就会吹号,前山的其他弟兄,就立刻知道有人攻上山,会一起吹号,通知后山有人杀过来。
胖鱼道:“这丁子修还真是谨慎小心,如果不知道这些情况,贸然上山,很快就暴露。”
“大家也都看到了,前山八处岗哨,分为四角,我们无法在同一时间将八处岗哨全都清理。”宇文承朝肃然道:“所以我们每次同时解决四处岗哨。我们一共十四人,先兵分两路,靠近目标之后,每一路再分成两拨人,必须对明暗两处岗哨同时出手,一定要记住,出手的时候,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必须一击致命,绝不能让他们有发出讯号的机会。”
陈芝泰数来数去,心想你们只有十三个人,大公子说有十四个人,难道连我也要加上?
他犹豫一下,忍不住道:“大公子,你说的十四个人,是不是.....是不是算错了?”
“没错,你也在行动计划之中。”宇文承朝倒是很干脆:“既然来了,陈当家的当然也要出一份力。”
陈芝泰苦着脸道:“大公子,虽然我已经弃暗投明,愿意归顺你们,可是山上的许多弟兄和我都是熟人,我要是和你们一起去对付他们,有违道义,这事情我实在做不出来.....!”瞧见边上的宁志峰已经握住刀柄,顿时叹了口气,叹道:“不过他们为非作歹,我想了想,还是愿意和大公子一同并肩作战,铲除奸恶。”
“陈当家的有见识。”宇文承朝抬头看向胖鱼,道:“胖鱼,你和疯子带人带上五个人,去清理西南角的岗哨,解决之后,立刻去西北角。我和王逍带上下的人先解决东南角,再去东北角。”环顾一圈,道:“大家上山之后,千万小心,出手的时候,不要犹豫,清理干净之后,所有人到吊桥附近集合,记住,我没有赶到之前,都不要轻举妄动。”
胖鱼和宁志峰都是拱手,点了五个人,也不犹豫,趁黑向山上摸了过去。
“王逍,大鹏,对了,还有陈当家,你们跟我来。”宇文承朝也不耽搁,领着秦逍等留人直往前山东南角扑过去。
这一路人手有陈芝泰做向导,山上之后,却是顺利得多。
鸡公峡前山是为鸡首,地形并不算很复杂,虽然林木茂盛,也没有明显的路径,但乱石不多,很快便要靠近岗哨位置。
“大鹏,你带他们三个摸到暗哨那边。”宇文承朝指挥道:“王逍和陈当家的跟我一起直接去明哨,我们这边一动手,你们立刻下手。”
大鹏拱拱手,带了三名精兵向暗哨那边绕过去。
大家对岗哨的位置都已经了然于胸,行动起来并不犹豫。
“陈当家,岗哨的人认识你。”宇文承朝按住腰间佩刀刀柄,淡淡笑道:“我和王逍跟着你,咱们不用遮掩,直接去明哨,你和他们搭上话,吸引注意力,我们来动手。”
陈芝泰苦笑摇头,道:“大公子,我真的不大忍心.....!”
“其实待会儿让你还有机会。”宇文承朝道:“你看到他们,就说有官兵偷袭,他们应该还有机会发出讯号,不过你这颗脑袋肯定是保不住,而且我可以保证,杀了你之后,虽然这次行动失败,但我们还是能够全身而退,你信不信?”
“我.
....我相信。”
“我说话从不食言。”宇文承朝淡淡道:“只要这次剿贼成功,我不但重重赏你,还会给你更好的前程,总要比落草为寇强得多,你自己想不想要前程,就看你怎么做了。”
陈芝泰犹豫一下,终是一咬牙,握紧双斧,低声道:“跟我来。”
陈芝泰下定决心,知道做山贼真的没有什么前途,而且自己已经被控制,想做山贼也做不成,更何况这次官兵出重拳要剿灭丁子修,若是继续为丁子修效命,只能和他一起被官兵剿灭。
“什么人?”秦逍和宇文承朝一左一右跟在陈芝泰身后,依稀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木塔,知道那就是明哨,还没有靠近,已经听到喝问声。
陈芝泰大声道:“是我,陈芝泰!”
“原来是三当家的。”哨兵的声音顿时软下去:“这么晚了,三当家的还没歇息?”
“歇息个屁啊。”陈芝泰一边往那边靠近,一边没好气道:“今天事情没办成,心里窝火,出来转转。”
那喽啰笑道:“听说三当家带人下山搜集粮食,看来没有什么收获。”
陈芝泰走近过去,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
“三当家,我在这里。”便听不远处传来声音,一人往这边匆匆过来,一边走一边系裤子:“肚子不舒服,在那边蹲一会儿,小的可没有偷懒,三当家的明鉴。”
陈芝泰咳嗽一声,道:“大当家的再三叮嘱,无论日夜,定要守好岗哨,不可疏忽。那些官兵一个个贼得像狐狸一样,狡猾多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跑到你边上,等他们砍了你的脑袋,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当家的太小心了。”喽啰笑道:“大当家还说过,官兵大多数都是蠢得很,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他们只是凭着人多势众占了便宜。咱们这里到处都是岗哨,莫说官兵跑上山来,他们只要靠近山脚,咱们就能知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另一名喽啰系好裤子,问道:“三当家,今天你下山,可有收获?要是搜罗到粮食,大当家一开心,定会重重有赏。”
这两名喽啰只顾着和陈芝泰说话,却不防宇文承朝和秦逍一左一右已经靠近到他们边上。
他们也不在意,毕竟是跟着三当家过来的人。
这几个月,三当家是不是就会过来巡视,身边总是带着人。
这时候夜深人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面貌,不过跟着三当家一起过来的人,当然是自家兄弟,两名喽啰没有丝毫戒心。
宇文承朝向秦逍递了个眼色,两人绕到喽啰身后,一人一个从后面捂住喽啰的嘴巴,随即干脆利落割断这二人的喉咙。
秦逍骨子里的狠劲从来不缺,他很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 ,当你出手杀人的时候,一旦手软,死的就很可能是自己。
所以自己如果要活下去,就绝不能心慈手软。
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绝不留情。
第一一七章 擒贼擒王
秦逍这边动手的时候,已经摸到暗哨边上的大鹏立刻带人出手。
其实暗哨的哨兵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警戒,正是夜深之时,这个时辰,人最容易困乏。
躲在坑内,时间长了,总是困乏。
而且哨兵只觉得深更半夜,也不可能真的有人会前摸上山来。
秦逍那边动手的时候,坑里的两个人其实还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大鹏却已经带人跳进坑里,连人带草落下去,没等里面的人叫出声音,刀锋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两名哨兵的喉咙。
秦逍杀死哨兵,放倒在地,宇文承朝见秦逍出手干脆果断,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果敢,眼眸中划过赞赏之色,这时候大鹏已经带人迅速过来,低声道:“大公子,那边的两个都收拾了。”
清理岗哨,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宇文承朝本来凝重的神色缓了一些,低声向陈芝泰问道:“晚上会不会有人过来这边?”
“不会。”陈芝泰心里很清楚,自己帮着宇文承朝除掉了岗哨,自己已经回不了头,寻思这事已至此,干脆更主动一些,增加大公子对自己的好感,以后也不愁没前程,解释道:“平常每天戌时时候,天一黑,吊桥就不会放下来,等到第二天卯时过后,才会派人换岗。”
“也就是说,明天早上之前,这些尸首都不会被发现?”
“正是。”陈芝泰很肯定道:“绝不会被发现。”
宇文承朝也不犹豫,低声道:“咱们往东北角去。”
陈芝泰依然领路,有了经验,这一次依然是如法炮制,到了东北角,大鹏带人匍匐在地摸过去,这边陈芝泰引开喽啰的注意力,宇文承朝和秦逍出手的时候,大鹏那边也迅速下手。
只是这片刻间,两名两处岗哨便已经都被清理。
宇文承朝不知胖鱼那边是否顺利得手,但一直没有听到声音,也就证明至少那边没有暴露。
按照事先的约定,宇文承朝等人在陈芝泰的带领下,径自往南过去,快出树林的时候,便依稀瞧见远处有火光,这时候却是看得清楚,前面不远处就是悬崖,与对面的后山之间,没有直接的通道,横亘在中间的是一道深谷。
这道深谷倒也不算太宽,对面点着火光,远远瞧过去,可以看到一座吊桥高高竖起,除非对面放下吊桥来,否则根本无法逾越过去。
鸡公峡后山便显得巍峨险峻,前山与后山相比,简直就像一座小山坡。
“陈当家,之前我和你说过,要你帮我画一幅画,做一件事。”宇文承朝拍了拍陈芝泰肩头,含笑低声道:“那幅地图你已经画好,功劳不小,至于要你做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抬手指向对面:“你要想办法让这吊桥放下来,然后带我们过桥。”
陈芝泰摸了摸头,道:“大公子,我带你们上山,帮你们清理了岗哨,这还不算帮你做了事?”
“那自然也算。”宇文承朝低声道:“不过那只是你保命的功劳。我这么和你说吧,清理岗哨,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如果你带我们过桥,立下大功,以后荣华富贵必不可少。”
陈芝泰望着对面,想了一下,才道:“大公
子,要过桥,自然不难,我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放下吊桥。”顿了顿,才道:“不过就算是我,在这个时候,要过桥也需要理由,如果不是紧要的事情,那也是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过去。丁子修小心谨慎,他最提防的事情,就是有人晚上要过桥。”
“我给你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宇文承朝含笑道:“你今天不是下山抢粮吗?你就和对面说,抢了三十多车粮食,你要连夜向丁子修禀报,这么大的功劳,他应该会见你吧?”
陈芝泰点头道:“丁子修现在最爱听的就是抢到粮食,每次有粮食运到山上,他都欢喜不已。三十多车粮食,他.....他自然更是欢喜。”
宇文承朝却忽然不说话,秦逍等人正自奇怪,猛听宇文承朝低声道:“好机会,我怎么现在才想到。”
“大公子,你想到什么?”大鹏低声问道。
“陈当家,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抢了三十多车粮食,你今晚可以见到丁子修?”宇文承朝看着陈芝泰问道。
陈芝泰点点头,也不知道宇文承朝为何突然兴奋起来,道:“三十多车粮食,丁子修做梦都能笑醒,若是禀报这些粮食运回来,他.....他今晚当然要见我。”
“大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宇文承朝眉宇间掩饰不住喜色。
大鹏神情严肃,似乎想到什么,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秦逍低声道:“有人!”
众人立时握紧武器,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随即听到几声雀鸣,宇文承朝松口气道:“是胖鱼。”
大鹏也将两只手拢住嘴巴,对着那边发出了几声鸟叫,惟妙惟肖。
秦逍知道这是他们的讯号,以此可以判断对方的身份。
随即便见到胖鱼带这一群人悄无声息靠近过来,瞧见宇文承朝,凑近低声道:“大公子,那几处哨岗都已经清理干净。”
秦逍心中其实也清楚,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个人,那都是精干之士,带来的刀手也都是精兵,要这些人拔掉几颗钉子,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派人去北边山腰发讯号。”宇文承朝道:“通知袁尚羽他们立刻带人赶过来。”
胖鱼回头吩咐两个人立刻去办,等那两人领命离开后,胖鱼这才道:“大公子,咱们现在只要等后面的人马摸上来,再让这位陈当家出出力,让对面放下吊桥,咱们过了桥,立刻控制对面,袁统领就可以带人冲过去了。”抬头向对面望过去,道:“那边守着吊桥的不过五六个人,很容易就解决掉。”
“别忘了,那边还有两处箭塔。”宁志峰也盯着对面道:“过桥动手,箭塔上的守卫立刻就能发现,他们会是个麻烦。”
胖鱼笑道:“咱们只要过去控制片刻,后面就有大队人手过去,袁统领手底下的人,可不缺神箭手,要收拾箭塔上的家伙轻而易举。”
宇文承朝却忽然道:“陈当家可以见到丁自修。”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一开始还不明白宇文承朝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只瞬间,胖鱼率先明白过来,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大公子,难道你想......深入虎穴,让他带你去见丁子修?”
“你们意下如何?”宇
文承朝低声道:“陈当家以报功为理由,带我们几个过桥,他今晚可以去见丁子修,我们跟在他身边,见到丁自修后,立刻出手,擒住丁子修。”冷笑一声,道:“鸡公峡这股匪寇,本就是乌合之众,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丁子修,他们立刻就会崩溃,我们兵不血刃地解决掉这股盗匪。”
“不行。”胖鱼毫不犹豫道:“大公子,如果是万不得已,你这样选择,我们也许会铤而走险搏一搏,但如今我们已经控制了前山,而且袁统领的人马很快就能赶到,最稳妥的办法,就像我刚才所说。那也是大公子与袁统领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这时候突然改变计划,绝非好事。还有,大公子尊贵之躯,怎能轻易涉险,我不能同意。”
“胖鱼说的没错。”大鹏也点头道:“大公子的计划虽然不差,但存在变数。如果我们过了桥,去见丁子修,却又出现其他麻烦,例如丁子修今晚不想见我们,那该如何?还有,丁子修的武功也不弱,如果我们不能迅速将他控制,整个鸡公峡都是他的人。”指着对面道:“那里有两百多丁子修的手下,虽然是乌合之众,却也是亡命之徒,一旦发起狠来,并不容易应付。”
宇文承朝见秦逍若有所思,问道:“王逍,你什么看法?”
秦逍抬头道:“大公子,我觉得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去见丁子修,擒贼擒王,如果得手,固然兵不血刃就可以剿灭这股盗寇,可是这样做,存在的风险也极高,如果不能如愿擒住丁子修,这次计划前功尽弃不说,大公子也将陷入险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宇文承朝沉声道:“你们可知道,这次征剿鸡公峡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铲除丁子修。”宁志峰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疯子说的不错,这一次行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诛杀甚至擒获丁子修,至于山上其他的山匪,不值一提。如果被丁子修逃了,就算杀光了其他所有的山匪,那么此次行动也是失败。”
“大公子觉得他能逃得了?”胖鱼神色严肃:“袁统领带来近两百精兵,全都是白虎营的勇悍战兵,杀到后山,丁子修根本无路可逃。”
“胖鱼说的对。”宁志峰也点头道:“鸡公峡虽然不小,藏身的地方也很多,但咱们人多,到时候挖地三尺,看丁子修能躲到何处。”
宇文承朝冷笑道:“上次我们也是这样以为,但最终还是被丁子修逃了。丁子修比我们想的还要狡猾。我们都以为鸡公峡后山四面悬崖峭壁,只有通过吊桥才能逃走,可是丁子修如果真的有逃生的道路,那该如何?我们这次大费心思,调动数百精兵前来,如果被丁子修再次逃脱,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宇文家丢不起这个人。”
事关宇文家的声誉,胖鱼等人沉默起来。
宇文承朝的话也不无道理。
狡兔三窟,丁子修狡猾多端,如果他真的在这次围剿之中逃脱,白虎营固然颜面尽失,宇文家的声誉也将遭受到打击。
毕竟丁子修多年前就已经逃脱一次,这一次宇文家如此大动干戈,如果还让丁子修逃了,西陵第一门阀连一个小小的山匪都无法解决,传扬出去,当然会成为笑柄。
第一一八章 深入虎穴
夜风习习,四周一片死寂。
宇文承朝见几人都不说话,心知大家对自己的计划并不赞同,归根结底,也是担心计划不成,反而让自己落入绝境。
胖鱼等人跟着他多年,名为主仆,情同手足。
自己一声令下,这些人都甘愿为自己赴死。
可是他们最大的担心,就是自己这位大公子出现任何意外。
“大公子,如果你实在要坚持这个计划,我们也只能遵从。”沉默片刻,胖鱼终于道:“不过此次行动,大公子不能参与,必须由我带人实施。”
宁志峰立刻道:“不错,胖鱼,我和你一起过桥。”
“有道理。”大鹏也点头道:“大公子留在这边,等着袁统领他们过来,我们三个跟着陈当家的一起去见丁子修,只要见到,我们三人同时出手,至少也有五成把握。”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虽然没有和丁子修交过手,但当初和他的两个兄弟打过,那两人的武功都不弱,丁子修的武功只能在他们之上。”看了看胖鱼,道:“胖鱼,你们三个过去,成功的可能最多也只有五成,可是我却绝不能因为只有五成的把握,就让你们去冒险。”
“几位,大公子说的没有错。”陈芝泰终于忍不住道:“丁子修武功很好,而且心狠手辣,你们三个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
宁志峰瞥了陈芝泰一眼,陈芝泰便不敢多言。
他心里却是骂翻了天,心想你们大队人马在后面,都老实等在这里,等人到了,老子无非带你们过桥,官兵杀过去,一切就大功告成。
现在倒好,竟然要老子带你们去见丁子修,一旦失手,只怕老子的脑袋也保不住。
但这些话,嘴上自然不敢吐出一个字。
“不用争辩了。”宇文承朝一握拳头,心意已决:“你们三个和我一起去,四人联手,至少也有七成把握了。”向秦逍道:“王逍,你留在这里,等袁统领他们过来。我们一旦得手,就会押着丁子修过来,让他们放下吊桥,丁子修在我们手中,他手底下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正寻思自己是不是要提出来跟着他们一起过去,内心还真是有些犹豫。
他知道这一次行动,风险极大,宇文承朝带人深入虎穴,得手倒也罢了,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孟子墨将他带到奉甘府城,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甚至将他安排到白虎营,但凭心而论,宇文承朝待他也算是很够意思。
如果宇文承朝换成是孟子墨或者韩雨农,秦逍根本不会做任何考虑,必定会生死跟随。
但要自己拼着性命同宇文承朝一起涉险,秦逍还是有些犹豫,这倒并非不仗义,而是心中在寻思,值不值得为宇文承朝拼命。
“大公子,依我之见,如果王兄弟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胖鱼知道无法改变宇文承朝的决定,只能筹划该如何深入虎穴抓住丁子修。
他知道秦逍虽然年轻,却深藏不漏,如果能让秦逍跟着一起前往,也就多了一分成功的保障。
宇文承朝何其精明,胖鱼这样一说,他立刻明白胖鱼心思,犹豫一下,才向秦逍道:“王逍,这事儿由你自己决定,无论你做何选择,都没有错。我们几个进去,虽然有七成把握,却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如你刚才所言,此次行动风险极大,稍有闪失,我们或许真的回不来。”
“大公子能看得起,那是我的荣幸。”秦逍本来还在犹豫,听宇文承朝这样说,下定决心,“能和大公子共同杀贼,正是我所愿。”
宇文承朝显出欢喜之色,胖鱼也是露出一丝浅笑,向秦逍一拱手,道:“王兄弟,我也不瞒你,之前咱们对你的来历还是有些疑虑,现在看来,是我们多心了。今夜你能与大公子一同共进退,那就是我们真正的兄弟。”伸出一只拳头朝
向秦逍。
秦逍一怔,但立刻明白过来,也握着拳头碰上去,宇文承朝心情大好,却不敢放声大笑,也伸出拳头,大鹏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也伸拳头上去,宁志峰笑道:“以后王兄弟就是咱们真正的生死弟兄。”
他话声刚落,却发现又一只拳头靠近过来,几人都是一怔,抬头瞧过去,只见三当家陈芝泰一脸肃然,那只拳头竟是他伸过来。
几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宁志峰忍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待会也要和你们一起去。”陈芝泰苦着脸道:“难道这还不算是你们的生死弟兄?”
宇文承朝抬手拍了拍陈芝泰肩头,道:“不错,你也是自家兄弟。”收回拳头,站起身,望向对面,向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候,我们先过桥。”
那几名刀手自然不敢多言。
“陈.....陈兄弟,接下来要看你的了。”宇文承朝向陈芝泰点点头,面带浅笑。
大公子的一丝浅笑,让陈芝泰如沐春风,拎起两只大板斧,率先走出去,宇文承朝等人紧随其后,到得崖边,陈芝泰清了清喉咙,忽然提起两只板斧,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叮叮”之声,连续六下,这才冲着对面喊道:“我是陈芝泰,放下吊桥,我有急事要禀报大当家!”
秦逍瞧见对面人影闪动起来,很快就听到对面回道:“三当家的,明天早上再过桥不成吗?”
“少废话。”陈芝泰大声道:“我他娘的抢了几十车粮食回来,现在不报,难道要让大当家等到明天早上?这些粮食如何安排,还要向大当家请示。”
“三当家稍等,我们马上放桥。”对面一听粮食,顿时骚动起来,陈芝泰扭头向大公子等人道:“大公子,过桥之后,你们紧跟着我,千万不要乱走动。山上岗哨甚多,有些地方不是谁都能够靠近,要是走到不该靠近的地方,会惹出麻烦。”
“你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宇文承朝等人都是穿着盗匪的衣衫,甚至都扎着头巾,昏暗之中,乍一看去,与山寇没有两样,低声问道:“我们的面孔生,对面不会认出来吧?”
“这倒不用担心。”陈芝泰低声道:“山上经常有新人过来,两百多号人,除了平日经常在一起的,大都面生得很,丁子修也认不全手下的人。”
这时候已经瞧见对面开始缓缓将吊桥放下来。
“对了,大公子,有个事儿我差点忘记。”陈芝泰低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陈芝泰老脸微红,低声道:“山上有个女人,是.....是二当家张树宝的女人,其实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二夫人喜欢我,我对她也.....也有些怜惜,所以.....我求大公子到时候不要伤了二夫人。”
“明白了。”宇文承朝十分干脆:“张树宝要杀了,但二夫人留下来,到时候我做主,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陈芝泰一怔,但马上显出欢喜之色,低声道:“这样做,有些不好意思,传扬出去,别人会说我不仗义,抢夺二嫂,不过.....既然是大公子做主,我只能遵从。”
说话间,吊桥已经落下来,刚好落在崖边。
陈芝泰神情一敛,再不废话,握着双斧,第一个上了桥。
胖鱼唯恐这陈芝泰玩花样,紧随其后,手握刀鞘,但凡陈芝泰有异动,立刻出手斩杀,他自问要斩杀这个大块头,并非难事。
宇文承朝向秦逍等人一点头,跟在胖鱼身后,接下来秦逍和大鹏也上桥,宁志峰殿后。
这吊桥倒也牢固,从上面经过,虽略有晃动,但并不剧烈,还算稳当,秦逍往下瞥了一眼,只见到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知道这要是落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几人看似漫不经心,但却都
是全神戒备。
对面的两处巨岩上,都竖起一座箭塔,箭塔上面挂着油灯,依稀可以看到每座箭塔上面有两名哨兵,都是背着长弓。
“三当家的,弟兄们可恭喜你了。”一人上来拱手笑道:“几十辆车的粮食,弟兄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吃上一年半载了。我已经让人去禀报大当家,告诉三当家立大功回来了。”
“你倒是速度快。”陈芝泰拎着大斧子,也不停步,大摇大摆往前走:“放心,有了赏,少不了你们几个。”
“那弟兄们可谢过三当家了。”吊桥边众人纷纷向陈芝泰拱手。
秦逍跟在后面,左右观察了一下,吊桥边有六七个人在执勤,吊桥是以巨型的大木轮控制,一左一右两架大木轮,操纵着吊桥的起落,他知道只要出手将两架大木轮毁掉,吊桥自然再也拉不起来。
但他却也瞧见,吊桥边上,有数只大木桶,里面散发着一股腐油味道。
陈芝泰的演技着实不错,淡定自若,领着几人往前走了一段路,折向一条小径。
鸡公峡地势险峻,道路崎岖难行,虽然明显经过人力开凿修路,但道路曲折交错,许多地方狭窄无比,真要打起来,很难做到一拥而上。
越往山上去,秦逍就越是吃惊,山上许多地方搭建了工事,特别是一些分岔道,故意堆上乱石荆棘藤蔓。
宇文承朝看在眼里,也是颇感意外,心知就算袁尚羽带人冲过吊桥,杀到这边来,要想将山上的山匪一网打尽,那还真不是简单的事情,必然也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陈芝泰作为鸡公峡三当家,对道路自然是十分熟悉,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一处开阔地带,这里搭建了不少房舍,自然是营寨所在,深夜之时,山匪们自然早都歇下,一片寂静,只有几名巡夜的执守。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丁子修也算个人物,山寨倒是部署的有模有样。
穿过营寨,前面出现一座木屋,屋里点着灯,便是门外也竖着一根火柱,油盘放在上面,里面生着火,照的四周颇为亮堂,两名山匪一左一右守卫在门外,陈芝泰回头道:“那里就是大当家的住处。”
宇文承朝见那里只有两名山匪,顿时更有把握。
“大当家的可醒了?”陈芝泰这时候不再像之前那般淡定,有些紧张,靠近木屋,停下脚步,向屋前的山匪问道。
那山匪还没开口,就听屋里传来声音:“是芝泰到了吧?我们正在等你。”声音之中,只见从屋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当先一人身形清瘦,穿着极普通的粗布衣衫,年过四旬,身后那人比前面一人更瘦弱,一身长衫,戴着布帽,走路的时候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便可以将他吹倒,年纪比前面那人还要大一些。
“大当家,二.....二当家。”陈芝泰有些诧异:“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你立下了大功,我自然要过来为你庆贺。”布帽人声音中气不足,浅浅一笑。
前面那人站在门前,背负双手,他虽然看起来清瘦,但目光锐利,火光之下,如同刀锋一般,扫过陈芝泰身后诸人,挥挥手,微笑道:“芝泰,你让开,别挡着大公子。宇文大公子,几年不见,一向可好?今日大驾光临,丁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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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陷阱
此人话一出口,宇文承朝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几人站在陈芝泰身后的时候,故意低着头,就是不想让对方看见,宇文承朝更是站在人高马大的陈芝泰背后,以此遮掩。
大家都是做好了准备,只待丁子修靠近过来,立刻出手。
合数人之力,丁子修便是再厉害,也绝不可能逃脱,只要拿住丁子修,加上陈芝泰这位三当家的已经倒戈,那么山上的土匪必然瞬间崩溃,几人大可以押着丁子修回到吊桥那边。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丁子修竟然一语道破了宇文承朝的身份。
胖鱼心下一沉,知道身份已经暴露,毫不犹豫拔刀出来,瞬间搭在了陈芝泰的脖子上。
他不能肯定是陈芝泰放出了某种暗示,但此刻也唯有控制住陈芝泰作为人质。
虽然他知道这个人质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秦逍也是心下一凛,一路上他还真是小心戒备,特别是对陈芝泰十分注意,就是担心这家伙再次倒戈。
能够出卖丁子修,当然也能出卖宇文承朝。
但陈芝泰并无异样,秦逍也不曾看到他对任何人作出暗示。
宇文承朝一惊之下,迅速恢复淡定,从陈芝泰身边走上前,单手负于身后,上前两步,第三步还没走出,对面的丁子修已经抬手道:“好了,大公子千万别再靠近,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你,害怕的晚上做噩梦都是你,你别靠太近。”说话间,却从木屋两边绕出来不少身影,其中有五六人拉着弓箭,移动到丁子修两边,对准了宇文承朝。
刀刃架在脖子上,一股寒意从脖子上袭遍全身,陈芝泰手中的斧头落地,惊呼道:“别.....别动手,误会.....这都是误会。”冲着丁子修大声道:“大当家的救我......!”
“芝泰,你立下大功,我很感激。”丁子修含笑道:“你放心,他们若是杀了你,我定然会将他们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大当家的,我不想死啊。”陈芝泰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几乎要哭出来:“我是被逼的,是他们.....他们逼我这样做的,我对大当家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是被宇文承朝的人拿刀架住脖子,瞬间改口:“大公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脑子有些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宇文承朝倒是很淡定,向丁子修笑道:“丁子修,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丁某却时刻想着再见到大公子。”丁子修叹道:“当年我们兄弟三人实在活不下去,落草为寇,其实也不是要与你们作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们宇文家权势滔天,我们还真的不敢招惹,那次劫粮,也只是迫于无奈,谁知道大公子竟然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命大,我们兄弟三人都要死在大公子的手里。”
宇文承朝笑道:“这些年我一直有个遗憾,没能让你们三兄弟在地下团聚,好人做到底,今天终于有机会,我就帮
你这个忙。”
丁子修哈哈笑道:“大公子果然是出身名门世家,一张口就让人害怕,不过今晚你说的却是大话。”手指四周指了一圈:“大公子仔细看看,你今晚还能杀的了我?”
宇文承朝当然已经发现,说话之时,四周已经冒出不少身影。
秦逍更是看的明白,从四周至少有上百名山匪围过来,少说也有上百人之多,一个个如狼似虎凶神恶煞般。
陈芝泰之前交代过,丁子修手下加起来也不过二百多号人,劫粮车就被抓了二十多人,前山清理岗哨,又解决了十几个,再加上吊桥和哨卡的喽啰,剩下的也就一百多号人。
也就是说,丁子修今晚竟然将手底下的人几乎都埋伏在此。
这些人躲藏在四周的隐秘处,绝不可能是临时召集起来,只能是事先早有准备。
可是宇文承朝刚刚到来,即使丁子修眼力好到立刻认出陈芝泰身后的是宇文承朝,那也不可未卜先知事先就做好埋伏。
秦逍脸色冷峻,知道今晚很可能是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丁子修,你东躲西藏这两年,莫非学会了算卦?”宇文承朝淡淡笑道:“你怎知我今晚要来?”
丁子修得意笑道:“大公子抬举了,卦术深奥无比,岂是我这种人能学会的?我这几年,别的不想,只是想着大公子的性情,琢磨大公子的性情中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哦?”
“大公子自诩文武双全,身为宇文家嫡长子,在任何事情上都不甘人后,希望做出些大事来。”丁子修微笑道:“特别是当年我从大公子手中死里逃生,定是大公子引以为憾的事情。大公子,这几年我时刻想再见到你,估摸着你应该也想找到我,弥补当年的遗憾。”
宇文承朝笑道:“所以今天我找到了你。”
“大公子错了,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让你过来见我。”丁子修道:“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我若不想让大公子见我,大公子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可是我要让你见我,你也一定会老老实实自己上门。”
宇文承朝知他话里有话。
秦逍等人身陷重围,知道情势危急,都是按住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大公子最近一直在调查丁某的下落。”丁子修含笑道:“所以让你查到丁某落脚鸡公峡,并非难事。不过鸡公峡地势险要,你们对山里的情况知之甚少,没有十足把握,你们宇文家估计也不会轻举妄动。上次被我逃了,已经让你们颜面尽失,如果这次再失败,宇文家还真是没脸在西陵继续混下去了。”
宇文承朝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既然要万无一失,自然先要弄清楚山里的部署。”丁子修缓缓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抓几个舌头。山中最缺的就是粮食,如今又恰好是秋收之时,从各县有粮食运到府城,如果故意设下埋伏,引诱我这边的弟兄去抢粮,岂不是能抓到舌头?”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丁子修心机竟然深沉到这种境地
利用粮队引诱山匪劫粮,从而设下埋伏抓舌头,这是秦逍向宇文承朝提出的主意,可这丁子修竟似乎就在当时的现场一般,对这计划一清二楚。
“刚好我们陈当家的立功心切,而且他对山里的部署十分清楚,让他带人去埋伏劫粮,正好给大公子送去舌头。”丁子修嘿嘿一笑,道:“大公子,在下送的礼物应该还合你心意吧?”
宇文承朝微微变色,陈芝泰也是惊讶道:“大当家的,你.....你早就知道官兵设下了陷阱?”
“芝泰落入你们手中,你们当然如获至宝。”丁子修叹道:“大公子当然不可能想到,他就是我送给你的诱饵,他不落在你的手里,你又怎能自己主动送上门?”
“大当家的,你这就不仗义了。”陈芝泰怒道:“你明知是陷阱,怎能派我前去?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芝泰,为了山里这么多弟兄,你受点委屈又能如何?”二当家上前两步,淡淡道。
陈芝泰看得出来,此事丁子修不但事先有部署,就连二当家的对此事也一清二楚,唯独自己被当成傻子般送出去,怒不可遏:“你们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
“若是和你商量,很容易就漏出破绽。”丁子修淡淡道:“你自己的性格,你难道不清楚?”
陈芝泰握住拳头,这时候只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好人。
“所以你早就知道,前山埋伏的岗哨,一定会被我们清理?”宇文承朝终于道:“那十几个人,你眼也不眨,就将他们卖了?”
丁子修脸色变得冷厉起来,冷笑道:“只要能杀你,为兄弟报仇,我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更何况其他?要除掉堂堂宇文大公子,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如果我们清理了那些人,留在前山,并不过来,你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宇文承朝目光如刀,盯着丁子修。
“有这个可能。”丁子修道:“所以我只能赌一赌。你一直想要亲手抓住我,而且担心这次我又会走的无声无息,所以心里一定很着急。大公子,我承认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胆大包天,一旦晓得芝泰有机会接近我,以你的性格,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张开双臂,笑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只盼你不要有顾虑,大胆过来,而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宁志峰此时忍不住道:“丁子修,鸡公峡已经被包围,你若是跪下投降,大公子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和你的手下,必定一个鸡犬不留。”
“那又如何?”丁子修冷笑道:“我手中有你们做人质,官兵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大公子,不知道宇文家会花多少银子赎你们?一万两?十万两?还是一百万两?我手底下这么多兄弟,要让他们吃饱饭,总要花些银子,宇文家先拿银子过来,等大伙儿分了银子,从山上撤走,我自然会给你们留个全尸,而且会完整无缺地送还给宇文家,就当他们花银子买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