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陷阱
孟子墨毕竟是行伍出身,身手敏捷,钻进逍遥居侧巷,一直跑到后角,这才停下脚步。
弯月当空,巷内虽然昏暗,倒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抬头看了一眼院墙,这石墙虽然不低,却也不算高,孟子墨取出一把匕首,举手狠狠地扎入石墙内,随即手上一用力,整个人借力而起,翻上了墙头,先往院内扫了一眼。
这里是逍遥居的后院,厨房在这边。
逍遥居内客人们的酒菜全都是从这里送过去,不过已经到了亥时,半夜时分,客人们大都已经安睡,自然不会再有人需要酒菜,即使有人需要,后厨也备了一些,随时可以提供。
确定后院这些人也大都已经睡下,孟子墨这才俯下身子,从石墙取下了匕首。
这匕首显然是上好利器,月光之下,寒光闪闪,锋锐无比。
孟子墨行事果断,院内无人,他双臂一展,从墙头跃下,落地之时,先不动弹,确定无人,这才起身,环顾四周,这才缓步往前面的正楼过去。
玉带河边的乐坊,最少的也有两层,像逍遥居这样实力比较雄厚的,则是三层楼。
正楼前门自然是有人看守,但这后门却无人拦阻,除了大堂还亮着几盏灯火,各楼姑娘们的房间几乎都熄了灯火。
孟子墨从后面悄无声息钻进楼里,他对逍遥居的环境已经很熟悉,甚至楼里打手们的分布情况也了若指掌。
正门外至少有四人看守,一层楼左脚有一个小屋,里面平时也有四五名打手,毕竟只是一家乐坊,太多的人也不好养,有着将近十名打手,足以保证楼子里的秩序。
这个时辰,除了正门外几人半睡半醒守卫,小屋里的那几人则是必然已经睡着。
要登二楼,毕竟楼梯口,但楼梯口时刻都有人把守。
按照楼子里的规矩,如果不是熟客又或者没有楼子里的姑娘陪伴,并不允许登楼。
孟子墨脚步极轻,在战场上锻炼了他的冷静,而在龟城这些年,则断练了他的沉着和机敏,在昏暗之中瞧见楼梯口守卫的那人连连打哈欠,虽然困倦,却也不敢睡去。
孟子墨没有轻举妄动,只等那守卫半眯着眼睛时,这才悄悄靠近,随即迅速出手,一拳打在那人的后脑勺,那人只是低哼一声,便被打昏过去。
孟子墨帮他扶着靠住楼梯栏杆,这才轻手轻脚登楼,到了二楼,没有丝毫的迟疑,往左首拐去。
楼上都是一个个房间,门头上还挂着姑娘的花名。
他脚步几乎没有声音,直走到左首最后一间房,门头挂着“云娃”的花名,他观察左右,确定安全之后,这才将耳朵贴上去,屋里传来呼噜声,显然是里面正事办完,已经休息。
孟子墨取出一张薄薄的铁片,塞进门缝,往上一提,随即缓缓放落,尔后小心翼翼推开门,这才缓步走进屋内。
屋里灯火熄灭,只瞧见正中摆着一张大床,帐篷放下来,孟子墨屏
住呼吸,一点点靠近过去,到了床边,轻轻拉开帐篷,瞅见里面躺着两个人,男人在外,女人在里面,昏暗之中,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脸。
孟子墨目光如刀,握住匕首,举起来,干脆利落,往那男人的喉咙刺下去。
眼见得锋刃便要刺入那人咽喉,孟子墨却猛地感觉眼前一花,床上那男人竟猛地将被子掀过来,速度快极,孟子墨大吃一惊,挥臂要打开被子,却猛地感觉胸口一重,却是那人隔着被子踹在了孟子墨的胸口处。
孟子墨心下骇然,知道事情不妙,往后退了两步,被子落地,却见对面那人身材高大,失声道:“不好!”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火光骤亮,只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孟子墨回头看时,只见从门外冲进数人,都是一身青衣,有人举着火把,其他人都是手拿钢刀,随即就听到外面传来笑声:“果然等到了,嘿嘿,这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借着火光,只见一人缓步走进来,身穿青色长袍,头戴皮帽,脸上带笑,却正是甄侯府幕僚郎申水。
孟子墨见到郎申水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瞳孔收缩,赫然回头,只见自己方才刺杀的那男人赤着上身,虎背熊腰,却是一个陌生的壮汉,床上那女人此时已经拿着抱着衣裳下了床,一脸惊恐地绕到一边,迅速出门去。
孟子墨目露悍勇狠色,更是握紧匕首。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跑到逍遥居来杀人?”郎申水轻抚颌下胡须,一脸得意道:“你和他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孟子墨并不说话,眼观四路,直待拼死一搏。
郎申水叹了口气,道:“孟捕头,咱们虽然有点小误会,也不至于要杀我吧?”见孟子墨不说话,微微一笑道:“都说都尉府的孟捕头义薄云天,是个恩仇必报的汉子,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你心起杀念,自然是因为那天郑屠户一家被烧死,嘿嘿,你既然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郑屠户家那场火,是我安排人放的,而且我还让人在放火之前,将他们一家五口先弄死。”
孟子墨眼睛充血,一只手握着拳头,青筋暴突。
“你是没看到,郑屠户是最后一个死,他眼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他面前,想拼命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实在是可笑。”郎申水哈哈笑道:“你可想知道郑屠户是怎么死的?其实很简单,用湿布蒙住他的口鼻,让他活活憋死。”
孟子墨低吼一声,便要冲上去,郎申水手底下的护卫立时护在郎申水身前。
“你走不了的。”郎申水叹道:“那可知道当时为何在放火之前,要先杀了他们?就是要让你知道他们是为人所杀,而且你也一定猜到是侯府所为。你前几日不是在偷偷打听,知道起火之前,我曾从郑屠户门前走过两次,所以你一定相信,他们一家被杀,都是我一手策划。”
孟子墨依然不出声,只是盯着郎申水。
“郑屠户一家蝼蚁一般,杀不杀他们真的不重要。”郎申水眉宇间满是得色:“最终的目标,
当然是你孟捕头。你自然以为,郑屠户一家被杀,起因是你为了护他踢死了侯府的一条良犬,如此一来,他们一家人的死都是因你而起,你若不能为他们讨还所谓的公道,只怕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孟子墨闭上眼睛,身体轻颤。
“那时候你就存了杀心。”郎申水缓缓道:“更何况这几日,你暗中一直留意我的行踪,知道我与逍遥居的云娃姑娘交好,几乎每隔一天都要过来这边歇息,所以你将逍遥居的情况下摸得一清二楚,还真是费了大心思。”盯着孟子墨眼睛笑道:“本来我还真有些担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动手,若是瞻前顾后,迟迟不敢动手,我岂不要一直等下去,而且日夜忧心,直到......你昨天忽然在都尉府发难,与都尉府斩断关系,我便知道,最迟也就这一两日,你必然要下手了。”
孟子墨今晚的目标,当然就是郎申水。
一切都如郎申水所言,郑屠户一家五口被害,孟子墨当然不能视而不见,查知这一切都是郎申水谋划,便存了杀心。
甄侯府在甄郡宛若土皇帝,郑屠户一家死的凄惨,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死与甄侯府脱不了干系,可是谁又敢为了贱若蝼蚁的郑屠户一家去与甄家为敌?
孟子墨当然清楚,天底之下,如果自己不能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那么这一家五口就等若是白死,只能成为凄惨悲凉的冤魂。
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
但孟子墨却绝不允许这起惨案就这般过去。
他刺杀郎申水,固然是为了替郑屠户一家讨还公道,此外也是为了韩雨农。
郎申水在甄侯府是最为重要的幕僚,也是甄煜江极为器重的门客,此人心思诡诈,阴险狠毒,在甄煜江身边出尽了坏主意。
甄侯府与都尉府的关系日益紧张,为了帮助甄侯府对付都尉府,郎申水在背后积极为甄煜江出谋划策,上次的御赐佛像事件,孟子墨心知十有**就是郎申水在背后设计,否则那尊佛像也不可能藏在郎申水的屋里。
这样一个人,若是将之除去,就等若斩断了甄煜江的一只手臂,对都尉府来说,当然不是坏事。
于公,对都尉府有利,于私,可以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
孟子墨本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于公于私都由理由让他去做这件事,他当然义无反顾。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从郑屠户一家被害开始,就是郎申水一手设下的圈套,自己竟也前来行刺,也恰恰落入了对方布下的陷阱。
“断绝与都尉府的关系,你觉得就算刺杀失败,那也不会牵连到韩雨农。”郎申水笑道:“你这般想,倒也无妨,不过你若死在这里,韩雨农就断了一只臂膀,此后他在甄郡,也就独木难支了。”微微一顿,才含笑道:“不过今晚设下这个局,并非为了捕杀孟捕头,而是要送给你一个大大的前程,就看孟捕头想不想要了。”
第六十二章 血战逍遥居
孟子墨自始至终没有开腔,眸中厉色,却也表明今夜不死不休。
“少公子素来敬贤用能。”郎申水单手背负身后,手抚青须,慢条斯理道:“孟捕头为人仗义,少公子对你也很是欣赏。你现在放下匕首,跟我去见少公子,只要你承认今夜所为是韩雨农指使,那么甄侯府保证你绝不会因为此事而受牵连。”
孟子墨发出一声不屑笑声,嗤之以鼻。
郎申水继续道:“少公子还说,有两个位置可以任你挑选。其一,侯府的护卫总管,其二,长信狼骑的副统领,这二者你随意挑选。”
孟子墨当然知道长信狼骑。
当初帝国与西陵门阀达成协议之后,不但给予西陵三大门阀侯爵之位,而且还给予了极大的权力。
除了让三大门阀掌握了三郡的财赋,更为重要的是三大门阀都有一支自己的兵马。
这是当初西陵门阀极力坚持而得到的权力,美其名曰要防止西陵叛匪作乱,所以三大门阀俱都有一支编制不超过八百人的直辖兵马,直接听命于三大门阀。
甄郡长信侯麾下的兵马,被称为长信狼骑。
对三大门阀来説,手底下的这支队伍是自己最强大的力量,也是维护本家权力的根基,所以都是不惜重金打造。
人马虽然不多,却清一色都是能骑善射,而且人手一骑,装备精良,那是真正的精锐骑兵。
各大门阀投入在这支队伍的成本极为高昂,毕竟是自己手中的大杀器,甄侯府在打造长信狼骑方面,从来都是慷慨的很。
不过这支兵马却不方便驻扎在城中,而是驻扎在距离龟城不过二十多里地的矿区。
虽说长信狼骑的真正主子是甄家,但甄侯府一直对外宣扬这支兵马属于朝廷,甄家只是代朝廷管束,一旦发现境内有叛匪作乱,随时可以调动狼骑用来平乱。
甄家除了收取百姓赋税,另外一个重要的财源就是控制着所辖地区的矿产,甄郡的铁矿十分丰富,开采出来不但可以与关内贸易,而且一度与兀陀人也有过马矿贸易。
长信狼兵就驻扎在矿区附近,作为监工般监视矿工开采铁矿。
郎申水声称可以让孟子墨担任长信狼骑的副统领,也算是拿出了极大的诱惑。
“都尉府设立这么多年,朝廷可曾管过你们?”郎申水叹道:“你们吃的不是朝廷的饭,而是侯府的赐予,是甄侯府一直在养着你们,说句不好听的话,吃着甄家的饭,却处处与侯府为难,这就是吃里扒外了。我知道你和韩雨农的交情很深,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千万别拘泥于什么兄弟义气,要紧的是自己的前程,你若是跟随少公子,自然是前途无量。”
孟子墨发出怪笑声,郎申水皱起眉头,淡淡道:“少公子给了你机会,你若不想要,那也怪不得我了。”缓步后退,猛地抬起手,向前一挥,方才从床上突然出手的壮汉就在孟子墨身侧,见到手势,第一个向孟子墨扑了过去。
数名青衣刀客显然都觉得这是立功的好时机,哪肯让这功劳轻
易被别人夺了去,齐齐呼喝出声,举刀向孟子墨砍了过去。
孟子墨双眸一寒,低吼一声,手中虽然只是一直短小的匕首,却还是悍勇地向青衣刀客们迎了过来。
郎申水心知手底下这些刀客身手都不赖,一打一未必都是孟子墨的对手,但人多势众,孟子墨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他也知道,孟子墨这般人物,到了这种局面,绝不可能束手就擒,那是困兽犹斗,而这类人拼死一搏,往往凶悍异常,虽然终究难逃包围,但自己留在附近,说不定就要受牵累。
他本就是狡猾多端之人,退出房间后,迅速转身就跑,到了楼梯口,咚咚咚迅速下楼,此刻在楼梯口处,两名青衣刀客正护着一名紫衣公子,都是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把。
“少公子,落网了。”郎申水瞧见紫衣公子,立时邀功般道:“他今夜是插翅也难飞了。”
紫衣公子当然就是甄侯府的甄煜江。
甄煜江面带微笑,道:“郎先生,你果然是神机妙算智略过人,这次的计划,真是妙到极致。”
“属下也只是动动嘴皮子。”郎申水谦逊道:“若非少公子听言纳谏运筹帷幄,也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甄煜江哈哈笑道:“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你也不用客气。是了,你确定他一定是孟子墨?”
“绝不会有错。”郎申水道:“他虽然穿着夜行衣,可是身形正是孟子墨,而且他从头到尾都不敢说话,定是担心被我们听出他的真实身份。”诡诈一笑:“不过这也是多此一举,咱们都已经知道他是谁,他还自欺欺人,待会儿取了首级,自然一清二楚。”
甄煜江道:“不过此人倒也奸猾,昨日在都尉府大院当众与韩雨农翻脸,与都尉府断绝了关系,就算抓到他或是杀死了他,也不好找韩雨农的把柄。”
此刻楼上搏杀十分激烈,听到两声惨叫传下来,甄煜江不由皱起眉头。
“少公子放心,他是困兽犹斗,想要拼个鱼死网破。”郎申水看出甄煜江的担心,微笑道:“毕竟是韩雨农的得力干将,身手还是不错,不过咱们人多势众,很快就能将他诛杀。”
甄煜江抬头望着楼上,微微点头。
楼子里突然发生激斗,而且惨叫连连,自然是惊动了其他客人,有人披着衣裳开门瞧了一眼,立时便缩了回去,其他人也都知道这种时候万不可看热闹,一个不小心,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胆小的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不敢探头,胆大的留一条门缝,躲在门后瞧瞧到底是什么状况。
“少公子也不必担心,虽然孟子墨已经与都尉府断绝关系,看似无法追究都尉府的责任,但孟子墨这一次却恰恰是自作聪明。”郎申水冷笑道:“少公子,昨天他离开都尉府,今夜就前来行刺,而且被我们当场抓住,此番行刺,等同于逆贼,孟子墨的反叛之罪自不必说,可是天下人都会明白,孟子墨脱离都尉府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护都尉府,说得更明白一些,是为了保护韩雨农。”
甄煜江点
头道:“那是自然,这次行刺事件传扬出去,就是三岁孩童也知道孟子墨的目的。”
“孟子墨保护都尉府,却恰恰可以让人觉得此事一定与韩雨农有关系。”郎申水缓缓道:“也许这一次我们无法直接以孟子墨行刺向韩雨农发难,可是从都尉府走出来一名叛贼,老侯爷便可以直接向朝廷上折子,只说都尉府很可能潜伏了更多的逆贼,必须要重新整顿,韩雨农身为都尉府的都尉,竟然无法察觉手底下有叛逆,这一项罪名,也足以让他滚出西陵。”
“不错。”甄煜江眉头舒展开:“就算没有参与行刺之罪,却还是有失察之罪。”
郎申水压低声音道:“一旦朝廷坚持庇护韩雨农,咱们便可以向朝廷提出条件,如果不重新整顿都尉府,我们便不再向西陵都护府提供财源,除非龟城都尉府确定干干净净,没有反贼隐匿其中。”
“韩雨农不走,咱们自然不答应。”甄煜江冷笑道:“比起西陵,朝廷更多的精力要放在南疆慕容那头,嘿嘿,当年南疆慕容举兵起事,最终朝廷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也无法平定南疆,反倒向慕容氏提出招安,而且还封了个靖南王的爵位。这些年慕容氏实力有增无减,朝廷视为心腹大患,慕容氏一日不除,朝廷一日便不敢在西陵生事,牺牲小小的韩雨农稳住西陵局面,对朝廷来说没什么可惜。”
“砰!”
甄煜江话声刚落,从二楼一人飞落下来,重重摔在大堂中,虽然未死,却已经头破血流挣扎不起。
甄煜江吃了一惊,这时候已经看到,孟子墨在绝对的劣势之下,竟然手中拿着一把大刀,生生从房内杀到走廊,他先前只有匕首在手,现在手中的那把大刀,自然是抢夺过去。
走廊狭窄,甄侯府的人虽然人多势众,却拥挤不堪。
不过孟子墨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已经有多处血肉模糊的伤口,由此亦可见受伤不轻,但兀自如同凶悍的猛虎一般,拼死搏杀。
“少公子,咱们退一退。”郎申水见孟子墨竟然如此凶悍,也是有些惊骇,见到孟子墨在砍杀之间,竟然冲到楼梯口,瞧那架势竟是要从楼上冲下来,而甄煜江这时候正站在一楼楼梯口处,若是真被那凶汉冲下来,难免会伤到甄煜江。
甄煜江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人,竟然还被孟子墨杀出来,心下生悸,急忙往后退,指着已经冲到楼梯口的孟子墨大声道:“抓住他,抓住他,活抓他赏银千两,取他人头,也照样赏银一千两。”
重伤之下,必有勇夫。
甄煜江这一喊,青衣刀客们精神一振,杀声更响,毕竟一千两银子足以让很多人不再计较自己的性命。
“咔嚓!”
栏杆被大刀砍断,本来倚着栏杆与敌搏杀的孟子墨立时身体后倒,好在他反应极为迅速,受伤之下,依然迅速转身,双臂一展,从二楼往下跳跃,一名青衣刀客出手极快,在孟子墨跳下去的一刹那,刀光闪过,已经在孟子墨的腿上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刀口。
第六十三章 致命一击
孟子墨落地之时,显然是腿上的剧痛让他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发出一声闷哼。
“咚咚咚!”
七八名青衣刀客从楼梯冲下来,孟子墨心知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与这帮人继续力拼,咬牙向后门冲了过去。
他知道前门有楼子里的守卫,若是撞上,很有可能会被拦阻。
潜入逍遥居之时,他就观察好后院的情状,此刻却是从后面突围出去。
甄煜江身边的两名刀客见孟子墨要往后门跑,一人护住甄煜江,另一人则是向孟子墨冲过来,想要挡他去路。
孟子墨脚下不停,眼见那刀客阻挡,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吼叫,那刀客被这一吼惊住,握刀的手竟然没敢动弹,孟子墨趁势已经从他身边窜过,此刻从楼上冲下来的青衣刀客们大叫着追上去。
“饭桶。”甄煜江眼见侯府十几人竟然都没能拦住孟子墨,吃惊之余,愤怒无比:“一群饭桶,别让他跑了,他要是跑了,老子要活埋了你们。”
孟子墨冲到后院,腿上那一刀让他剧痛钻心,没有机会包扎,鲜血直流。
若是他毫发无伤,大可以趁机翻上墙头,但此刻身上受了多处刀伤,最要紧的是腿上的那一刀,实在无法翻上墙头,而且后院大门已经上了锁,根本无法从后门冲出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握着大刀回过身来,青衣刀客们迅速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楼上一场激斗,孟子墨固然受伤,却也手刃了三名青衣刀客,更是砍伤了数人,但这些刀客毕竟都是身手不错,缠斗小半天,孟子墨的体能大大消耗,鲜血的流失也让他渐渐虚弱。
孟子墨自知伤势之下,再也无法突围杀出,仰首望天,一瞬间,心中念头转过。
没能为斩杀郎申水为郑屠户一家讨还公道,他心中遗憾,而且自知死后也必然会被作为把柄向都尉府发难。
他心下颇有些悲凉,两名刀客对视一眼,知道这正是出手的好机会,同时窜出,直往孟子墨杀去,孟子墨心中悲愤,长吼一声,宛若狼嚎,不退反进,握刀迎上去。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清啸,众人都吃了一惊,循声看过去,却见到墙头不知何时冒出一道影子,那人站在墙头,人未落,手中却抛出一条绳索,绳索宛若灵蛇出洞,直冲孟子墨飞过去,听得墙头那人用低沉的声音道:“抓牢!”
孟子墨精神一振,拼力一个扭身,探手抓住了飞过来的绳索,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墙头那人猛地一扯绳索,绳索带着孟子墨直往墙头飞了过去。
这时候甄煜江已经冲到后门处,瞧见墙头那道身影竟然将本已是瓮中之鳖的孟子墨救走,脸色骤变,狂叫道:“不要让他们跑了,抓住他们,抓住他们。”几近疯狂。
今夜之局,甄煜江和郎申水花了好大精力才布下,可说谋划的万无一失。
甄煜江如愿以偿地让孟子墨落入了陷阱,在孟子墨踏入逍遥居的那一刻,甄煜江便知道都尉府已经是大难临头。
孟子墨无论死活,只要有他在手中,就足以对都尉府发出致命的一击,或许不足以致韩雨农于死地,却
也足够将韩雨农逐出西陵。
没有了韩雨农的龟城都尉府,瞬间就会崩塌,自今而后,都尉府又会如同当初一样,成为任由甄侯府驱使的走狗。
甄煜江并不担心朝廷继续派人过来。
并非所有的跑过来的都尉都能成为韩雨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韩雨农那般油盐不进。
新的都尉赴任,首先要抵得住甄侯府的金钱和美人攻势,若真的油盐不进,想要在甄郡立足,还要立下赫赫功劳,如此才能让都尉府上下心服口服,甘愿听命。
韩雨农能够成为甄侯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并非一朝一夕而成,而是花了数年的时间,才在龟城站稳脚跟。
此人一走,至少在数年之内,甄侯府高枕无忧,一如当年可以在甄郡为所欲为,根本不用忌惮朝廷。
甄煜江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办成了这件事情,那么自己在父亲眼中的分量将大大提高,也许父亲过世之后,长信侯的爵位就可能由自己来城西,而远在京城被当作人质的那位大公子,日后便要跪倒在自己的脚下。
一切本来就要实现,但眼前的情形,却是要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孟子墨如果真的被救走,那么自己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今晚行刺是孟子墨所为,都尉府也绝不会轻易向甄侯府让步。
孟子墨绝对不能被救走!
在少公子的狂叫声中,孟子墨已经被绳索扯上墙头,高墙上那人远远瞥了甄煜江一眼,并不耽搁,带着孟子墨从高墙向外跃下,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青衣刀客们当然知道被孟子墨逃脱的后果。
十几号人,而且早早埋伏,设下圈套等鱼儿上钩,鱼儿也不负期望地上了钩,本该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小事情。
可现在自己这边不但死伤数人,要紧的是孟子墨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救走,这事情要是传扬开去,甄侯府的护卫们不用做人,甄侯府更是没了脸面。
以少公子的性格,要是不能将孟子墨抓住,在场所有人只怕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所以不用少公子再疯狂叫喊,有人迅速冲到后门,砍断了铁锁,冲出门去,有个别身手不错的则是直接冲到高墙边上,攀上墙头。
甄煜江气的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发现一直护着自己的两名护卫还呆呆站着,破口骂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去追,赶紧去追。”一脚踹在一名护卫的腰间,那护卫被踹的差点摔倒,哪敢再耽搁,和另一名护卫迅速跟着其他人追了出去。
刀客们追出去之后,甄煜江忽然想到什么,立时道:“快,都尉府,赶紧找人去围住都尉府。”
“少公子,你是说刚才救走孟子墨的是都尉府的人?”郎申水此时也慌了手脚,没想到万无一失的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甄煜江道:“围住都尉府,让他们的人无法进出,立刻.....立刻派人去调狼骑,连夜入城,全城搜找,张贴告示,谁要是找到孟子墨的下落,赏.....赏黄金千两。”
郎申水正要答应,身侧昏暗之处忽然一道身影窜出来,速度快极,郎申水吃了一惊,没看清
楚来者到底是何人,便觉喉咙一阵剧疼,一把锋利的匕首竟然没入了他的喉咙。
匕首锋锐异常,穿透了郎申水的脖子,锋刃自郎申水后脖子冒出。
郎申水喉咙发出“格格”之声,眼珠子暴突,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甄煜江也呆住,瞧见那匕首从郎申水喉咙拔出,血水喷溅,终是回过神来,惊骇之下,已经看到那身影也是蒙着脑袋,看不清面孔,没等他多想,那人手中的匕首已经向他直刺过来。
甄煜江万没有想到,孟子墨被救,这逍遥居里竟然还藏着一名刺客。
毫无疑问,这名刺客一直都躲在昏暗的角落,自始至终都没有轻举妄动,如同毒蛇一般,找到机会,发出了致命一击。
甄煜江虽然纨绔,但出身于西陵门阀,本身的身体也是颇为强壮,再加上也练过些拳脚功夫,见到对方匕首刺来,不及多想,抬起右臂想要阻挡。
“噗!”
对方的匕首十分奇怪,宛若一条鱼,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甄煜江抬臂阻拦,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匕首自下向上一撩,少公子右手自手腕处立时被切断,右手飞了出去,断手处鲜血喷涌而出。
甄煜江剧痛钻心,但生死攸关,顾不得断手,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向后退去,放声叫道:“救命,救命!”
那身影斩断甄煜江的右手,并没有放弃,如豹子般扑上来,再次刺出匕首,甄煜江虽然竭力闪躲,但那匕首还是从他脸颊划过,自左边嘴角至耳根处,划开一道深深的刀口,皮肉翻开,鲜血淋漓,异常可怖。
甄煜江惨叫一声,向后连退两步,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
身影本待再次出手取了甄煜江的性命,却听得“呼呼”风声起,抬头看时,只见一把椅子向自己飞过来,数名逍遥阁的打手正向这里冲过来,有人已经大喊道:“抓住刺客,保护少公子。”
这些人虽然不是侯府的侍卫,但都认得甄煜江,也知道甄煜江如果真的死在逍遥居,整个逍遥居上上下下到时候肯定一个也活不了。
此刻就算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甄煜江。
那身影明显是知道一旦被这些青楼打手纠缠,未必能走脱,不再去管甄煜江,转身便走,速度快极,眨眼间就冲出了楼子,冲到后院后,后院的门刚才已经被青衣刀客们打开,此时无人拦阻,那身影轻而易举从后门走脱。
甄煜江坐在地上,有两名打手装模作样去追那刺客,剩下的人则是围在甄煜江身边,看到甄煜江断手处依然鲜血直喷,而他脸上那一道刀口,血肉模糊,当真是狰狞可怖,本来长相还算不错的少公子,此时面相就如同恶鬼一般。
郎申水的尸首躺倒在地上,喉咙处一道血孔,鲜血兀自从血孔泊泊向外流,一双眼睛未闭,睁的老大,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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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事了拂衣去
刺客从逍遥居后门夺路而走,宛若在暗夜之中飞奔的独狼,一口气跑出数条街,钻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内,这才停了下来。
呼吸急促,刺客手中兀自握着那把鱼形匕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刺客自然是秦逍。
秦逍尾随孟子墨到了逍遥居,瞧见孟子墨从后墙翻进逍遥居,行动十分诡秘,心中着实疑惑,只想瞧瞧孟子墨到底意欲何为。
孟子墨这般打扮进入逍遥居,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知道孟子墨潜入逍遥居必有目的,跟随翻进逍遥居,除了想看看孟子墨到底要做什么,最要紧的便是一旦孟子墨需要帮手,自己大可以出手相助。
他在小师姑的帮助下,已经突破入二品,虽然在武道高手眼中不值一晒,但比起普通人,却已经是颇有些能耐。
翻墙入院之时,若换作往日,逍遥居的院墙还真要花些功夫,但此番他只是猛力向上一跃,随即探手搭住墙头,再运力至手臂,整个人便颇为轻松地翻上了墙头,居高临下眼瞅着孟子墨从后门悄无声息进入逍遥居正楼后,他亦从墙头跃下,尾随着跟进了楼里。
进入楼内,一片死寂,从楼下向上望,刚好看到孟子墨正猫身在二楼的走廊里,随即瞧见孟子墨打开了一间房,瞧见那一幕,秦逍还真是诧异,忍不住想难道孟捕头是要偷偷潜入姑娘的屋里,趁机占姑娘便宜?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只觉得绝无可能。
毕竟孟子墨为人正派,这种窃玉偷香的龌龊行径,以孟子墨的人品,那是万万做不出来。
本想在楼下等候片刻,却忽然瞧见从堂内的昏暗处走出几个人来,换做别人,未必能看清楚对方的样容,可是秦逍服下了血丸,视力恐怖,一眼就看出对方竟赫然是甄侯府的少公子甄煜江。
甄煜江的注意力一直在楼上,脚步很轻,却忽略了尾随孟子墨从后门进来的秦逍。
秦逍瞧见甄煜江,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从心头升起,迅速躲到了楼梯下面,这里可说是整个一楼最隐蔽也最昏暗之处,不为人所注意,他在楼梯下隐匿身形,注意楼上情况,很快就听到孟子墨进入的那间房里传来打斗声,随即便看到隔壁的那间房门打开,一群身影从里面冲出,火光也亮起来。
他头脑灵活,楼上的情景,瞬间便让他明白,孟子墨十有**已经落入了敌手布下的陷阱。
这帮人肯定是早就料到孟子墨会自投罗网,所以事先都埋伏好,而孟子墨从后门进楼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躲在楼梯下的秦逍心有余悸,自己尾随孟子墨进了楼,如果不是孟子墨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力,那么自己现在只怕也已经被这些人发现。
甄煜江和郎申水在楼梯口说话之时,自然不可能想到与他们一板之隔的地方,秦逍正屏住呼吸躲在那里。
孟子墨血战逍遥居,从二楼杀到楼下,又从楼下杀到后院,秦逍自然是一清二楚,他竭力控制自己冲出去与孟子墨并肩厮杀的冲动,没有轻举妄动。
甄煜江和郎申水
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今夜布局,虽然目标是孟子墨,但真正的目标,却是都尉府和韩雨农。
甄煜江并不在意孟子墨是死是活,只要孟子墨落入他的手中,以行刺之罪,足以对都尉府发起攻势。
秦逍很清楚,如果自己冲出去,即使与孟子墨联手,也不可能是这群青衣刀客的敌手。
二品武者刚刚可以用气,若是单打独斗,应该可以不惧任何一名青衣刀客,可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这些青衣刀客毕竟也都有些身手,自己杀出去,等同于自投罗网。
孟子墨被抓,毕竟已经与都尉府断绝关系,虽然依旧可以成为甄煜江对付都尉府的利器,却也不能直接状告是韩雨农安排。
可自己如今还是都尉府的人,如果自己落入对方的手里,那可就比孟子墨更有价值。
所以他只能忍耐,虽然看到孟子墨被围攻,而且受伤不轻,可在这种情况下,却根本不能出手相救。
秦逍心中痛苦,却也无计可施。
直待那群青衣刀客全都跑出去追拿孟子墨,秦逍既欢喜孟子墨死里逃生,却也知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终于出现。
孟子墨今夜的刺杀行动,秦逍当然知道他的初衷是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
功亏一篑,孟子墨必然心中不甘。
秦逍同样对郑屠户一家遇害心存悲愤,眼下孟子墨的计划没能完成,而自己的机会近在眼前,他并没有犹豫,心中打定主意,孟子墨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拼了性命都要完成的任务既然失败,那么这个任务就由自己来替孟子墨完成。
甄煜江和郎申水当然想不到孟子墨逃脱之后,就在边上竟然还潜伏着秦逍。
秦逍是少年人,可是少年人也自有少年人的狠劲。
一旦决定的事情,秦逍便会迅速冷静,竭力去完成。
他偷偷靠近两人边上,在郎申水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如同豹子般猛地冲上去,手里拿着红叶赠送的鱼肠刺,瞄准了郎申水的喉咙,干脆而果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一击致命!
秦逍刺杀郎申水,拔出匕首,下一个目标便是甄煜江。
甄煜江处处与都尉府为难,上次御赐佛像事件,差点要了孟子墨的性命,而且郑屠户一家被害,固然是郎申水一手策划,但如果没有甄煜江的允许,郎申水自然不敢派人行动。
走狗既死,主凶当然也不能留。
只是甄煜江不似郎申水那般只是个纯粹的文人,练过些拳脚功夫,反应也比较快,最重要的是,秦逍刺杀郎申水出其不意,待再要杀死甄煜江的时候,甄煜江便已经有了防备。
虽然斩了甄煜江一只手,还划破了他半张脸,终究没有能杀死他。
在巷内秦逍喘着气,这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杀人之后的反应,这时候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出手的时候,秦逍一心只想
解决了那两个祸害,脑子中不想其他,但此刻回想方才鱼肠刺没入郎申水喉咙的情景,他还是感觉心跳加速,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却又有些懊恼。
他只恨自己的武功修为还是太浅,没能趁机会直接要了甄煜江的性命,否则自己就算为甄郡除掉了一个大大的祸害。
但是他也明白,今晚郎申水被杀、甄煜江重伤,这是龟城多少年都没发生过的重大事件,接下来甄侯府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甄侯府也一定会将目标对准都尉府。
他现在只担心都尉府是否能够应付甄家,而甄家又会作何反应?
有一点他倒是很肯定,都尉府代表的终究是朝廷,甄侯府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直接向都尉府发难,必然会激怒朝廷,天子一怒,甄侯府也必须考虑一下后果。
虽然这些年帝国的注意力在南边,甚至对北方图荪人的戒备都要超过西陵,可是嘉峪关内的界北府,那可是驻有两万精兵,直接由黑羽将军统领。
黑羽将军当年雪夜擒可汗,功勋卓著,从西陵退至关内后,圣人赐封为卫将军,比三公,而且下旨由黑羽将军执掌界北府兵马。
虽然朝廷一再声称界北府的兵马是为了提防北方图荪人的乃颜部,不过当年图荪各部趁火打劫之时,遭受过唐军的重创,乃颜部损失惨重,对唐人已经存有深深的畏惧之心,这些年唐人不去打他们就足以让他们欢天喜地,就不必说他们会主动招惹唐人。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界北府的兵马,本就是为了震慑西陵。
如果不是为了应付西陵,黑羽将军又何必亲自坐镇界北府十几年?以他的资历,早就可以入列朝堂。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抓不到西陵门阀谋反的直接证据,帝国兵马也不敢轻易出关,这不但会激起西陵门阀的愤怒,而且必然会让泱泱大国失信于天下。
甄煜江伤成那样,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很可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待自己完全平静下来,秦逍不再耽搁,借着夜色掩护,迅速回到了木头巷。
一路上,他心中只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到底是谁救走了孟子墨?如今孟子墨又身在何处?
今夜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出现,孟子墨十有**便要死在逍遥居。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孟子墨救走,那人的身手当真是了得的很。
秦逍回到木头巷的时候,甄煜江也已经被逍遥居的人迅速处理了伤口,而且派人驾了马车,连夜送回到甄侯府。
虽然说是逍遥居不安全,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甄煜江绝对不能死在逍遥居。
谁都知道,当年西陵门阀与朝廷达成协议后,必须要送自己的子嗣前往京都,长信老侯爷将长子送去,留了二公子在身边,许多人都觉得送大公子去京都等若是送羊入虎口,留下二公子,只能证明老侯爷对二公子十分宠爱。
如果老侯爷最疼爱的儿子死在逍遥居,逍遥居上下当然会迎来灭顶之灾。
第六十五章 狼骑入城
龟城的夜晚素来宁静,即使黑夜之下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那也只能悄无声息。
但这一夜的宁静,在黎明曙光还没有出现之前,就被从城外冲进来的马蹄声打破。
龟城西门附近居住的人们,睡梦中被激烈的马蹄声所惊醒,有人到了窗户边上,透过窗户向外瞧过去,便见到从窗口一匹又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背之上,都是身着甲胄的骑兵,铠甲闪着寒光,马背上的骑士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装备精良。
黑压压的骑兵潮水般从窗口掠过,持续好一阵子,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看到这样情景的百姓魂飞魄散,只以为兀陀人打进城里来。
当年兀陀之乱,数万铁骑入关,肆意抢掠,杀人无算,虽然最终被黑羽将军将他们赶回了昆仑关外,但兀陀人却也自此在西陵百姓心中留下了极为恐怖的印象。
数百名铁甲骑兵从西城门入城,秩序井然,马蹄阵阵,入城顺着长街飞驰到街头,领头的将领并没有放缓马速,只是抬起左臂做了个手势,于是这对骑兵一分为二,各自向一条街转过去。
领头将领那队人马对城中的道路十分熟悉,率领着三百多名骑兵直接到了城中央的甄侯府。
甄侯府前有着极为空阔的广场,三百骑到了场地,整齐列队,翻身下马,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则是按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显得训练有素。
那将领下了马来,快步走到甄侯府门前,早有人打开门迎上来:“史统领,老侯爷正在等候,请随我来!”
那人领着骑兵史统领进了侯府,穿堂过院,却是到了侯府角落处的一处僻静小院。
进了院内,领路人进屋禀报了一声,这才出来道:“史统领,你进去吧。”
史统领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行走之时,铠甲摩擦铿锵有声,很自觉地解下佩刀递给了领路人,这才进了屋里。
屋里点着一盏孤灯,并不明亮,史统领进屋后,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属下史陵,拜见老侯爷!”额头贴着地面,不再动弹。
“起来吧。”苍老的声音响起,中气不是很足,一名十多岁的漂亮小丫鬟搀扶着一位老者从内屋里走出来。
老者一身灰色长袍,穿的很随便,不修边幅,年过六旬,脸色颇为苍白,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椅边缓缓坐下。
史陵起身来,拱手道:“老侯爷,属下接到吩咐,带兵入城,听说......!”
“城中有反贼。”长信侯平静道:“侯府门客郎申水被穿喉而亡,江儿右手被斩断,脸上也被划了一刀。”
史陵眉头一紧:“老侯爷,那凶手可曾抓到?”
“史陵,你是否已经派人封锁龟城?”长信侯没有回答。
史陵立刻道:“入城之前,属下已经有了部署,进城之后,封锁龟城四门,严禁任何人进出。属下派了严青带领一队人马,按照老侯爷的吩咐,已经前往都尉府,将都尉府控制起来。”
长信侯微微颔首:“江儿说过,凶手出自都尉府,其中一人定然是之前的马快捕头孟子墨,不过孟子墨行刺失败,被人所救,但除了孟子墨以外,今晚行刺的凶手还有一人。”
“少公子可曾说
过另一人是谁?”
“他虽然无法确定,但看那人的身形,判断很可能是都尉府的一名狱卒。”老侯爷此刻倒显得十分淡定:“狱卒姓秦,是个年轻人,据说孟子墨曾救过他的性命。”
“所以秦姓狱卒就有跟随孟子墨作案的理由。”史陵神情冷峻,想了一下,才道:“老侯爷,是否只需要这两个人的命?”
老侯爷淡淡道:“江儿是老夫之子,刺杀江儿,自然就是叛贼。老夫坐镇甄郡,平判定乱,职责所在,老夫自幼在龟城长大,在自己的地面上,门客被杀,儿子被伤,如若无法抓到凶手,老夫这个长信侯的爵位也该丢还给朝廷了。”
史陵拱手道:“属下明白侯爷的意思了,侯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将这两人的脑袋取回来。”
“你去找到孟子墨。”老侯爷道:“我刚刚已经派人去了那两个人的住处,只要见到,立刻斩杀,若是不见踪迹,也要从他们的住处找到谋反的证据。”
史陵一怔,但立刻明白什么,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黎明第一丝曙光洒落在龟城之时,长信狼骑兵已经将整个都尉府团团围住。
八百狼骑,此番竟然调回来六百精骑。
龟城四门本是由郡守府的兵士守卫,但狼骑兵入城之后,立刻接管了四门,往日里天还没有亮,四门就已经打开,但今日直到黎明曙光洒落大地,四门也是紧闭,每一道门都有十多名狼骑兵看守。
都尉府前院以及后面一大片监牢所在,全都被狼骑兵封锁。
狼骑兵的突然出现,让正在都尉府执勤的衙差们大惊失色。
他们当然知道围住都尉府的正是甄侯府手里最强悍的长信狼骑,可是这支兵马素来驻扎在城外,如果不是有大的动荡,这支兵马并不能轻易入城。
眼下这支兵马不但入城,竟然还将都尉府包围起来,这让都尉府的衙差们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可是众人也都看到,围住都尉府的狼骑至少有三百以上,而整个都尉府上上下下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这还是要将几个监牢里的狱卒全都拉过来。
而且下差之后,留在都尉府的衙差不过半数,此时加起来不过三十多号人。
以三十对三百,那是一比十,人数上已经完全落于下风。
长信狼骑是甄家手里的王牌,当年与朝廷谈判多次,最终将这支兵马的编制限定在八百人,而甄侯府当然会充分利用,八百骑兵,一个不少。
这些骑兵不但装备精良,而且军饷极高。
当初甄家招募骑兵的时候,要求就十分严格,私下里甚至有传闻,长信狼骑之中,许多人曾经就是四处为恶的亡命之徒。
长信狼骑日夜训练,战斗力着实不弱,论及单兵作战能力,都尉府的衙差自然是及不上。
甄家能够坐镇甄郡,除了雄厚的财力,最要紧的就是手里有这张王牌。
此刻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战斗力又远在都尉府之上,都尉府的衙差们心中虽然愤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各门紧闭。
都尉府的人没有轻举妄动,长信狼骑也没有动作,只是围住都尉府,直等到旭日初升,一小队骑兵飞马迟来,当先一人正是狼骑
统领史陵。
史陵带人来到正门前,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迎上前去,史陵将马缰绳丢给此人,翻身下马,问道:“严青,这边如何?”
牵马的男子严青道:“回统领,卑职已经安排人将都尉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除非里面的人能上天入地,否则一个也走不了。”这时候一名骑兵上来,严青将马缰绳丢给骑兵,跟在史陵身后道:“直待统领一声令下,我们就可直接杀进去。”
史陵赫然转身,目如寒刀,严青自知说错话,忙道:“卑职失言......!”
“都尉府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是潜藏在都尉府的叛逆。”史陵沉声道:“若是都尉府能帮我们找到叛逆,而且将反贼交到我们手里,那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严青知道史陵的意思。
长信狼骑的实力当然远在都尉府之上,真要打起来,都尉府绝不可能是长信狼骑的对手。
但都尉府代表的是朝廷,没有确凿证据,直接杀进都尉府,那么谋反的不是都尉府的人,而是长信狼骑了。
长信狼骑在甄郡的地面上是最强悍的力量,可是如果激怒了朝廷,黑羽将军带人杀过来,别说八百狼骑,就算八千狼骑,那也要被黑羽将军手下的兵马砍瓜切菜般收拾掉。
史陵走到正门前,这才停下脚步,面对着都尉府那厚重的黑色大门,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目前是否没人出来过?”
“回统领,无人进出,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说话。”严青低声道。
史陵点点头,指着大门道:“你去敲门,就说狼骑统领史陵要求见韩雨农韩都尉。”
严青一手按着佩刀,大步走到正门前,抬手用力派了数下,这才大声道:“狼骑史统领,求见你们韩都尉,快叫韩都尉出来说话。”
门内没有声音,严青皱起眉头,回头看了史陵一眼,抬手想再次拍门,却听“嘎吱”一声响,严青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
大门打开,只见到数名都尉府衙差率先冲出来,手握大刀,随即便见到韩雨农一身便装缓步走出,看他模样,尚未梳洗,似乎刚刚起身。
韩雨农是都尉府都尉,自然是住在都尉府之内。
“狼骑?”韩雨农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史陵身上,却是展颜笑道:“一大早外面马蹄声声,韩某还以为是城中出了什么变故,需要狼骑入城解决,吩咐部下没有郡守大人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指着虎视眈眈的一众狼骑兵笑道:“史统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的如我底下人所言,狼骑入城,是要围困都尉府,与我都尉府为敌?”
他虽然面带微笑,但史陵当然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厉害。
都尉府代表朝廷,与都尉府为敌,也就是与朝廷为敌,与朝廷为敌,也就是反叛。
韩雨农没有说出“反叛”二字,但那意思,分明是指责长信狼骑是否要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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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马车里的声音
史陵立刻笑道:“韩都尉误会了。史某此来,绝不是为了要与都尉府为难,而是受老侯爷的吩咐,抓捕叛贼。”
“叛贼?”韩雨农脸上的笑容立时收起来:“史统领这话的意思,我听不大明白。城中何时有叛贼?”
史陵道:“韩都尉或许不知,昨天夜里,有人行刺少公子,虽然只是伤了少公子,但侯府门客郎申水郎先生却被杀死。”
韩雨农脸色骤变,吃惊道:“郎申水死了?”
史陵见韩雨农反应,似乎真的半点不知郎申水被杀,微点头道:“正是。刺客共有两人......!”想了一下,摇头道:“准确来说,昨夜的刺客一共有三人,一人行刺失败,被同党接应救走,但现场却还潜伏着另一名刺客,当是少公子和郎先生只以为刺客已经逃脱,没想到他们留有后手。刺客出其不意,杀死了郎先生,本来还要刺杀少公子,幸亏少公子运气好,躲过一劫,不过刺客也趁乱逃脱。”
韩雨农眉头锁起,道:“行刺少公子,那自然是大大的反贼。史统领,反贼可还在城中?”
史陵颔首道:“说起来,行刺也幸亏是在夜里。韩都尉知道,龟城夜里是不能打开城门,需等到卯时才能开城,在此之前,无论是谁都出不了城。史某接到报讯之后,连夜带人飞马赶来,在卯时之前入城,而且立刻封锁了整座龟城,眼下四门也被史某的人控制,在找到凶犯之前,绝不会打开城门,所以凶犯在行刺之后,没有机会逃出城,如今只能是躲在城中。”
“应该如此。”韩雨农立刻道:“都尉府有协助侯府平定叛逆之责,如今竟然有反贼在城中,都尉府自然义不容辞协助抓捕凶犯。”上前一步,问道:“史统领带人前来都尉府,莫非是要与韩某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史陵笑道:“这一次抓捕凶犯,我们人手足够,而且刚才史某已经派人在全城大街小巷张贴通缉令,让全城百姓共同搜寻凶犯,只要能提供线索,甚至抓到凶犯,无论死活,老侯爷都有重赏。”
“等一等。”韩雨农立刻道:“史统领,你说已经派人张贴了通缉令,难道已经确知刺客是谁?否则这通缉令又是通缉谁?”
史陵含笑道:“刺客的身份,确实已经明确。只是.....韩都尉恐怕想不到刺客是谁。”
韩雨农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公事繁多,身体有些疲惫,所以昨晚早早就睡下。”苦笑道:“史统领或许还不知道,都尉府步快捕头鲁宏知法犯法,被拘押下狱,马快捕头孟子墨更是离职要归乡,所以这两日巡查有些疏忽,这倒是我都尉府的责任。你说的刺客,到底是何人?”
“正是都尉府之前的马快捕头孟子墨。”史陵盯着韩雨农眼睛道。
“什么?”韩雨农失声道:“孟子墨?”
不但是韩雨农大吃一惊,便是他身边的都尉府衙差们,也都是大惊失色。
史陵肃然道:“昨夜行凶之时,在场许多人都认出刺客正是孟子墨,所以确凿无疑。”
“绝不可能。”一名马快衙差冷笑道:“你们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孟.....孟子墨所为?都是你们的人,难道你们说是谁就是谁?”
其他捕快立时都叫道:
“不错,你们血口喷人,没有证据,怎能污蔑好人?”
韩雨农抬起手,示意众人静下来,盯着史陵问道:“史统领,是否当场所有人都看到孟子墨的样貌,确定无疑?又或者说,当时只是你们怀疑刺客是他?”
史陵当然想说有人看清楚了孟子墨的样貌。
但事实的情况,虽然甄煜江等人确定刺客就是孟子墨,但孟子墨自始至终蒙着脸,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事发逍遥居,现场却并非只有甄侯府的人,楼子里有不少客人躲在门后面偷看。
若是此刻斩钉截铁说是看到了孟子墨的面孔,回头朝廷派人追查此事,得到的实情与事实不符,那么甄侯府自然就要被冠上信口开河肆意污蔑的罪名。
史陵没有直接回答韩雨农的问题,反问道:“韩都尉,孟子墨现在是否在都尉府里?”
“他既然已经离职,不再是都尉府的人,当然不会在这里。”韩雨农淡淡道:“而且恕我直言,你们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就是刺客,他即使现在就在都尉府,你们也没有资格抓捕他。”
史陵笑道:“如果他真的在都尉府,那就请韩都尉请他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哦?”
“昨夜行刺的凶手,受了重伤。”史陵道:“他背部至少被砍了三刀,腰间有一刀,最明显的就是右腿也被砍了一刀。”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如果孟子墨毫发无伤,那么昨夜行刺之人自然不会是他,否则......非他莫属!”
韩雨农镇定道:“如果孟子墨真的在都尉府,我还真想让他出来自证清白。只不过他前日离开之后,我便再也不曾见过他。”沉声道:“你们可见到他?”
众捕快异口同声道:“不曾。”
“史统领也听到了,都尉府的人都没有见过。”韩雨农抬手道:“所以还请史统领带着你的人马,立刻离开此地。你们要抓孟子墨,尽管去搜找,我只愿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
史陵道:“孟子墨的住处,已经派人前往,不过史某觉得他现在应该就藏匿在都尉府。”
“难道史统领还准备带人进都尉府搜找不成?”韩雨农冷冷道。
都尉府虽然人手不多,但一听韩雨农这样说,立时都按住了腰间刀柄,对正门外的狼骑怒目而视。
史陵点头道:“我正有此意。韩都尉,听说不久前,孟子墨被怀疑在侯府偷盗,少公子为了让孟子墨证明清白,允许你们的人在侯府搜找,不知可有此事?”
“少公子宽宏,确有此事。”
“侯府似乎比都尉府更重要,少公子允许你的人在侯府搜找,是为了让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史陵盯着韩雨农目不斜视:“如今我们搜找都尉府,也是为了让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却不知韩都尉为何要阻拦?”
韩雨农笑道:“并非所有人都像少公子那般大人大量。少公子可以在甄侯府做主,可是都尉府却并非由韩某做主。”
“莫非你不是都尉?”
“我是朝廷的都尉。”韩雨农道:“所以史统领要带人无缘无故搜找都尉府,恕我不能答应。”
副统领严青自始至终冷冷盯着韩雨
农,此时终是忍不住道:“韩都尉,什么叫做无缘无故?我们怀疑此刻孟子墨在都尉府藏匿,进去搜找抓捕,莫非你听不明白?”
“我说过,你们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刺客就是孟子墨。”韩雨农淡淡道:“就算他真的是刺客,他不是都尉府的人,自然与都尉府无关。”抬手道:“史统领,还是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吧,时间长了,只怕真要被误会是谋反了。来人,关门!”便要退回府内。
史陵冷哼一声,沉声道:“来人,进府搜找,今日我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
严青已经拔出佩刀,厉声道:“跟我进府。”第一个往前冲,狼骑兵士们也都“呛呛呛”拔出了马刀,跟在严青背后往都尉府冲去。
韩雨农本来并无拿刀在手,见到狼骑冲过来,脸色一寒,夺过身边一名衙差的佩刀,握在手中,刀锋前指,厉声道:“擅闯都尉府,以谋反罪论处,杀无赦!”
众捕快也都拔出佩刀,人数虽少,却也并无惧色。
双方剑拔弩张,便在此时,却听得有人叫道:“都住手。”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一辆马车正飞快驰过来,一人已经从马车钻出来,站在车辕头,大声叫唤:“都不得轻举妄动。”
韩雨农已经看清楚,来人正是甄郡郡守杜鸿盛。
杜鸿盛手中虽无实权,但毕竟是一郡之守,他这一出现,狼骑倒也不好继续往前冲。
马车到了都尉府门前,挡在双方之间,杜鸿盛左右看了看,脸色冷峻,看向史陵问道:“是老侯爷的意思?”
“老侯爷有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刺客。”史陵肃然道:“卑将怀疑刺客就在都尉府里,正准备带人入府搜找。”
杜鸿盛道:“事情本官已经知晓,老侯爷派人告诉了本官,昨夜有刺客行刺少公子。虽然少公子等人都说刺客是孟子墨,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史统领,你就这样带人冲进都尉府,是不是欠妥?”
“大人,行刺少公子,事关重大,如果不抓到凶手,不但无法向老侯爷交代,更无法向朝廷交代。”史陵缓缓道:“老侯爷当年受爵之时,向朝廷立过誓言,甄郡境内,但有乱匪叛党,将不惜一切代价为朝廷平乱。”指着都尉府正门:“如今怀疑叛贼就在里面,我等受老侯爷之令,当然排除万难也要抓到凶手。”
“如果孟子墨不在里面,又当如何?”杜鸿盛皱眉道。
史陵淡淡一笑:“如果进去搜找,没有找到孟子墨,卑将自然会向韩都尉道歉,如果郡守大人到时候要降罪,卑将也甘愿领受。”
杜鸿盛沉声道:“史统领,都尉府直接隶属于西陵都护府,如果换做是本官,搜找之前,还是要向都护府禀报一声,否则事后争端起来,本官担心史统领承担不了后果。”
“唯死而已。”史陵笑道:“如果到时候都护大人觉得卑将抓捕反贼有错,甚至要处死卑将,卑将也绝无怨言。卑职针对的不是都尉府,而是反贼,都尉府不协助卑将,卑将不能强求,可是要阻拦,卑将也绝不后退。”脸色一沉,正要挥手让严青带人冲进去,却听得马车之中传来尖细的声音道:“真的要冲进都尉府?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第六十七章 紫衣监
马车之中突然发出声音,在场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方才杜鸿盛从马车之内出来,大家自然理所当然地觉得这马车里面只有郡守大人一人,好歹也是一郡之守,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自然不屑于与人共乘一车。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车厢内说话,又怎能让人不吃惊。
史陵一脸诧异之色,但很快沉下来,还没说话,就听车内那尖细的声音继续问道:“杜大人,要带头闯进都尉府的到底是什么人?”
“回老大人话,是甄郡狼骑统领史陵。”杜鸿盛面朝车厢内,身子微躬:“长信老侯爷坐镇甄郡,为了防止贼寇作乱,当年向朝廷请求设立一支兵马,一旦甄郡有紧急情况,这支兵马可以随时调动用来平乱。”
车厢内那声音道:“老夫知道,西陵总共有三支这样的兵马,朝廷将他们称为平逆军。”
“正是。”杜鸿盛笑道:“甄郡狼骑就是平逆军的其中一支,史陵是老侯爷亲自挑选的狼骑统领,很有才干。”
车厢内发出笑声:“行伍中人,勇往直前,性情冲动也是理所当然。”顿了顿,才道:“史陵,你不必在这边搜找了,带人去其他地方找一找。既然有谋反的刺客,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抓捕归案。”
他声音从容,虽然众人只听到他的声音,却感觉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实际上史陵和其他人一样,内心充满了震惊。
马车内还有其他人,虽然让史陵很意外,倒也不知太过惊骇,可是杜鸿盛竟然对车内那人恭敬地称呼“老大人”,这就让史陵大吃一惊。
能让杜鸿盛都谦恭异常的人,能是一般人?
车内那人两句话一说,意思就是让史陵不要继续在都尉府纠缠。
史陵虽然吃惊于车内那人的身份,但这里终究是龟城,而龟城的主人是长信侯,他史陵也只有一个主人,不是朝廷,是甄家。
“老大人,恕卑将斗胆,敢问您为何知道刺客不在都尉府?”
史陵虽然不会因为车厢那人一句话就离开,但既然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却也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恭敬一些,杜鸿盛称呼那人为“老大人”,自己也这样称呼,应该不会出差错。
“因为是老夫说的。”那声音淡淡道。
史陵一怔,想不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解释。
杜鸿盛见史陵还在犹豫,皱眉道:“史陵,老大人说的话,你没听见?还不带人赶紧去找刺客。”
史陵狐疑地看着车厢,嘴唇微动,没说撤走,也没有说继续留在这里,显得颇有些踌躇。
“看来老侯爷对底下的人管束的还不够严格。”车厢内那人叹了口气:“杜大人,老夫现在明白,为何你要请老夫跟随你一起来。你说这支兵马未必能听你调动,我还不大相信,现在终于信了。”
副统领严青当年就是四处劫掠的亡命之徒,虽然被甄家收揽,但骨子里的凶狠一如既往。
听到车厢那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心里就老大不爽,这时候忍不住叫道:“车厢里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要说话出来说话,别在里面装神弄鬼。”
甄郡的人们多少年来只知道有甄侯府而不知有朝廷,草寇出身的严青对甄侯府有畏惧,可是没有尝过朝廷的厉害,对于朝廷的官员,还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他话一出口,史陵脸色一沉,心知不妙,叫道:“住口!”
也就在这时候,本来坐在车辕头赶车的车夫,身形陡然而起,飞掠到骏马上方,足尖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已经向严青飞过去,手中那长长的马鞭如同毒蛇般,瞬间卷住了严青的脖子,还没等四周众人反应过来,车夫一甩马鞭,竟是将严青甩飞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狼骑副统领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一时间甚至起不来身。
“好大胆!”狼骑之中,不少人与严青交好,狼骑兵自持是甄郡最强的兵马,素来狂妄的很,此刻严青被打,其他人都是赫然变色,随即不少人便要向那车夫冲过去。
“住手,都不要动!”史陵厉声喝道。
杜鸿盛也是拉下脸来,沉声道:“史统领,此人竟敢亵渎老大人装神弄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车夫教训了严青,淡定自若回到车辕头。
“毕竟是边荒之地,不懂规矩。”老大人叹道:“出言不逊,若是在京都,这时候已经是横尸当地,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看在老侯爷的份上,从轻发落,回去告诉老侯爷一声。”
都尉府的捕快本以为今日必有一场厮杀,不向郡守大人亲自前来。
不过有人觉得甄侯府素来蛮横,手底下的狼骑更是狂妄的很,即使郡守大人来了,也未必能改变局面。
却不想跟随郡守大人一起来的神秘人,竟然是个大人物,马车夫出手干脆果断,身手厉害,根本没将狼骑副统领放在眼里,而所有人也都看出来,这车夫必然是车中老大人的属下。
郡守大人手底下没有这般厉害的角色,即使有,也不敢对狼骑的人轻易出手。
史陵盯着车厢,脸色难看,猛然间,一丝冷汗从他额头渗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恐:“难道.....难道是紫衣监的大人?”
在场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紫衣监是什么所在,但其中自然也有少数人听说过,“紫衣监”三字入耳,听过的人身体一震,眼中立时显出恐惧之色。
杜鸿盛冷哼一声,道:“萧老大人宅心仁厚,已经饶他一命,史陵,你是不是还要抗命?”
史陵额头冷汗直冒,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得马蹄声响,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的装束正是一名狼骑兵。
到了近处,狼骑兵翻身下马,迅速跑到史陵身边,附耳低语两句。
史陵眉头一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上前两步,对这车厢躬身行礼道:“卑将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失礼,还请老大人降罪!”
“都是为了抓捕刺客,此番就恕你无罪了。”萧老大人轻叹道:“史陵,听从老侯爷的吩咐,维护甄郡太平,这自然是理所当然,不过也莫忘记,你们和老侯爷一样,吃的都是朝廷的饭,心里要有朝廷才是。”
“卑将明白。”史陵恭敬道。
萧老大人不再多言,只是咳嗽了一声,杜鸿盛这才向一直没有吭声的韩雨农
道:“韩都尉,既然老侯爷吩咐狼骑搜找刺客,你们都尉府就不要添乱了,吩咐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只等史统领抓住刺客再说。”回到了车厢内,车夫一抖马缰绳,马鞭在空中甩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马车便即缓缓向前驶去,自始至终萧老大人都不曾露面。
韩雨农冷冷看了史陵一眼,并不废话,转身回到府内,捕快们立时将都尉府大门紧紧关上。
史陵深吸一口气,瞧见严青已经被人扶起来,这才吩咐道:“传令下去,留下一百骑,封住都尉府四周所有路口,路口设障,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通过。安排二十名弓手登上屋顶,居高监视.....!”瞥了一眼被人扶过来的严青,问道:“你怎样?”
“无妨。”车夫手下留情,严青虽然当众失了颜面,但却也并无大碍。
“你留在这边,监视都尉府,不必与他们冲突,可是也不许他们一人离开。”史陵冷冷道:“老侯爷回头自有吩咐。”
严青拱手道:“遵令。”
“陈鹤,刘影,你二人各带一百骑兵,全城搜找。”史陵沉声道:“药铺、医馆、客栈都要仔细找,只要右腿有伤,立刻拘押,若是反抗,当场格杀。”
安排妥当,严青才轻声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方才一名骑兵过来向史陵附耳禀报,史陵听后脸色有变,严青瞧出情况不对,他平日里与史陵关系极好,称兄道弟,此时忍不住低声询问。
“木头巷。”史陵轻声道:“秦姓狱卒的住处在木头巷,老侯爷天亮之前就已经安排人手过去,那边.....出事了!”不多解释,过去翻身上马,吩咐道:“宋闯,带二十人随我来。”一抖马缰绳,飞驰而去,一名部下领着二十名骑兵,紧随其后,片刻间就不见踪迹。
韩雨农回到厅内,众捕快却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慌张,不少人脸上反倒显出欢喜之色,有人已经道:“瞧瞧那帮狗东西,听到那位老大人的声音,都不敢动弹,就像耗子见了猫。”
“开玩笑,你以为那位老大人是谁?”一名年长的捕快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那是紫衣监的人。你们知道紫衣监是什么所在?嘿嘿,告诉你们,今天那位老大人真要杀了姓严的,甄侯府那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紫衣监到底是什么所在?”有人立刻道:“听着好像是宫中十六监......1”
年长捕快瞥了他一眼,道:“宫中十六监?嘿嘿,十六监里有紫衣监?告诉你们,宫中十六监加起来,那也抵不上紫衣监一个衙门......!”
“都别多说了。”不等年长捕快说完,韩雨农已经皱眉道:“派人守着府中各门,其他人老实待着,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祸从口出的道理,难道你们不懂?。”
众人顿时不敢多言,韩雨农也不废话,丢下众人,径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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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凶境
韩雨农离开大厅,径自到了甲字监。
进了甲字监,班房的门关着,韩雨农咳嗽一声,牛志凑到门上的小窗边,瞧见韩雨农,立刻打开门,低声道:“大人。”
韩雨农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牛志很是灵活,低声道:“小的去外面守着。”出了门,等韩雨农进了班房内,这才从外面带上了门。
班房角落铺着席子,孟子墨此时就坐在席子上,看到韩雨农进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伤口都处理好了?”韩雨农在班房那堆货物中拿了一坛酒,走到孟子墨边上,在席边一屁股坐下,打开酒坛封皮,递了过去。
孟子墨犹豫一下,接过酒坛,仰首灌了一口,这才看着韩雨农道:“为何不骂我?”
“骂你做什么?”韩雨农道:“骂你一顿,事情就能解决?”
孟子墨苦笑道:“这次是我对你不住,可是.....我实在不想连累你。”
韩雨农从孟子墨手里拿过酒坛,也灌了一口,淡淡道:“当年我腿上中了一箭,无法走动,那名兀陀骑兵已经杀到我身边,马刀照着我砍下来,如果不是你奋不顾身扑上去,将那骑兵从马背上扑落下马,我早就埋骨在战场。”
“都是过去的事了。”孟子墨轻叹一声:“那年我被兀陀人的马差点踩死,如果不是你背着我,我也早就死了。”
“所以你我之间,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韩雨农平静道:“西陵的土地上,埋葬过我们太多的兄弟,所以重回西陵的那一天,我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孟子墨颔首道:“我也将这里当成故乡。”
“所以你要从都尉府离开,我就知道你是不想牵累我。”韩雨农仰首又灌了一口:“你的性情我太了解,郑屠户一家被害,如果你不能为他们报仇,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孟子墨苦笑道:“所以你没有劝我,放手让我去做?”
韩雨农没好气道:“妈的,老子能劝得住你?今天劝住了你,明天你这蠢货还是要去做。既然如此,老子干脆让你去,可惜你他娘的连这点屁事都做不好。”
韩雨农口吐芬芳,孟子墨脸色顿时显出愉快的表情,笑道:“你以为老子和你一样,精得和猴儿似地?我只会好勇斗狠,要真是和你这般聪慧,也不会每天听你呼来唤去。”从韩雨农手中抢过酒坛,仰首一饮而尽。
“你没做好的事情,有人帮你做了。”韩雨农道:“郎申水死了,甄煜江也受了重伤。”
孟子墨本来还在用衣袖擦拭嘴角,闻言呆住,小半天才回过神来,惊诧道:“郎申水死了?”
“狼骑入城。”韩雨农冷笑道:“那位老侯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不对。”孟子墨皱起眉头,摇头道:“我行刺失败,郎申水和甄煜江毫发无伤,反倒是老子差点死在他们手里。”顿了顿,狐疑道:“你说有人帮我做了没有完成的事情,难道......昨晚还有别人也在逍遥居行刺他们?”
韩雨农微微颔首,道:“不错,你觉得会是谁?”
孟子墨沉默着,半晌才道:“甄郡对甄侯府恨之入骨的人不在少数,想杀死他们的人也是多如牛毛,可是.....有实力而且有胆量对他们下手的却并不多。”
“按照他们的说法,当时那名刺客是在我救出你之后,趁甄煜江手底下的人都出来追赶之时,抓
到那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出手。”韩雨农缓缓道:“他就潜藏在逍遥居内,而且他们认为最后出手行刺的那人,与咱们是一伙。”
孟子墨摇头道:“那不可能,昨夜我是孤身行动,并无任何同伴。”
“这只是你觉得。”韩雨农叹道:“昨晚我一直潜藏在逍遥居后巷,本就是准备随时接应你,后来听到动静,知道你身陷绝境,这才出手。你不知道我就在附近,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人跟着你一起行动,你也未必知道。”
“你说另一人跟着我一起行动?”
“虽然不敢确定,但我相信那个人应该知道了你的计划,所以准备暗中协助你。”韩雨农道:“否则那人不会那般凑巧恰好是在你行刺的时候,刚好潜藏在逍遥居。”
孟子墨看着韩雨农眼睛,微一沉吟,身体一震,似乎想到什么:“难道.....难道是......逍子?”
“原来你也怀疑是他?”韩雨农叹道:“我思来想去,除非真的另有高人和你不谋而合,都选定在昨夜行刺,但这种可能比较小。如果真的有人暗中想要帮你,就只能是秦逍了。”
“牛志说过,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孟子墨神情凝重起来:“前天晚上他去了我那边一趟,只以为我真的要入关,想着给我送盘缠,还说他在钱庄有存银,取了出来再给我送过去。”
韩雨农问道:“那你昨晚离家的时候,是否看到他?”
“没有。”孟子墨道:“一路上我很小心,并没有看到他。”
韩雨农道:“没看到他,不代表他没有跟着你。那孩子平日里和和气气,可是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而且重情义,对你我都是有情有义,如果发现你昨晚的行动,便很有可能在暗中偷偷帮你。他知道如果明面上和你一起行动,你一定不可能答应,所以暗中助你,那也就能说得通。”
“那个混小子,不要命了。”孟子墨握起拳头,又爱又恼:“如果真是他,回头老子要将他狠狠揍一顿。”猛地想到什么,道:“咱们想到是逍子,那甄侯府会不会猜到?”
“郎申水被杀,甄煜江却没有死。”韩雨农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是秦逍出手,即使没被看到面容,但甄煜江见过他,很可能认出他的身形,就算甄侯府不确定是秦逍所为,但这个时候,只要被甄侯府怀疑上,那么处境就一定很凶险。”
孟子墨挣扎着要起身,韩雨农按住他肩膀,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救他。”孟子墨道:“甄侯府如果对逍子下狠手,那孩子凶多吉少,我不能坐在这里不顾,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全拿孩子的性命。”
韩雨农沉声道:“你可知道,狼骑入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都尉府围了起来。眼下都尉府四周全都是狼骑眼线,都尉府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尽收眼底,你此时出门,就是自投罗网。”
“他们有确凿的证据刺客是我?”
“你腿上的伤。”韩雨农指着孟子墨右腿:“狼骑统领史陵当众说了,刺客的右腿被砍伤,如果他们发现你腿上的伤,就是直接证据。”
孟子墨心中焦急:“那秦逍怎么办?他若在都尉府,狼骑不敢闯进来,我们可以保住他。可他现在不在这里,甄侯府的人必定满城搜找,一旦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一定会派人刺杀。”
“狼骑并非不敢闯进来。”韩雨农冷笑道:“方才他们就差点要闯进来
,不过郡守大人和萧老大人赶了过来。甄侯府便是再有胆量,也不敢直接与紫衣监的那位老大人发生冲突。”
“萧老大人?”孟子墨吃惊道:“难道是紫衣监的萧谏纸萧公公?”
韩雨农微微点头。
“上次你说宫里有人前来西陵找寻天钺,说的就是萧公公?”孟子墨骇然道:“那天钺难道如此重要,竟然让萧公公亲自出马?”
“圣人为了国运,要找天钺入京,紫衣监耳目遍天下,萧公公亲自出马,当然是最有把握。”
孟子墨忙道:“萧公公既然阻拦狼骑入府,是否可以求他帮忙保护秦逍?”
“萧公公为何会亲自出现阻拦他们入都尉府?”韩雨农神色冷峻:“他不是为了保你,也不是为了保护我,甚至不是为了保护都尉府,只是为了保护朝廷。”
“此话怎讲?”
韩雨农起身过去又抱了一坛酒过来:“今日狼骑一旦闯入都尉府,必有厮杀,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尉府自今而后便再无法掣肘都尉府。狼骑既然敢闯进来,那么以后甄侯府便再无顾忌。”凝视孟子墨眼睛问道:“甄侯府以刺客行刺之名,与都尉府搏杀,甚至导致有人伤亡,如果你是朝廷,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要给甄侯府定罪。”孟子墨冷声道:“都尉府代表朝廷,闯入都尉府,就是谋反。”
“定了谋反罪,是否要平乱?”韩雨农道:“那么朝廷是否要派兵出关杀到西陵来?”
孟子墨顿时有些犹豫。
“你我都知道,南疆慕容这些年势力越来越大,朝廷开放了与图荪各部的边关市集,对西陵门阀一再容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准备平定南疆。”韩雨农叹道:“南疆不平,朝廷在任何一处用兵,慕容氏必然会借机作乱。西陵门阀掌控着西陵的钱粮兵马,唐军一旦出关,西陵大乱,兀陀汗国也必然不会安坐不动,到那时候,西陵必然大乱,朝廷的战略就会因为这边的动荡受到重创。”
孟子墨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朝廷出兵,西陵大乱会影响整体战略,可是不出兵,西陵门阀必将得寸进尺,日后定会更加狂妄。”
“所以萧老大人出面,阻止狼兵入府,是要告诉他们,朝廷一直在注意这边,都尉府背后有朝廷。”韩雨农缓缓道:“而且他是紫衣监的人,这也是给予甄侯府威慑,毕竟真要激怒了朝廷,朝廷不出兵,也可以让紫衣监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紫衣监杀人,从来都是悄无声息,不留任何证据。”孟子墨叹道。
韩雨农点头道:“老大人出面,是要威慑甄侯府,为的是维持这里的安静,不要坏了朝廷的大事。可是甄煜江被重伤,甄侯府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老大人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要甄侯府不动都尉府,他们想做什么,老大人不会插手。”
“那小子不是更加凶险?”孟子墨双手握拳:“我们该怎么办?”
韩雨农沉默了片刻,才道:“大局为重,我们现在不可轻举妄动,特别是你,必须老实呆在这里,如今也只有都尉府能保住你的安全。以后找到机会,再暗中安排你入关。至若秦逍......!”微微一顿,才道:“我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他聪明伶俐,只盼他能躲过这一劫。”目露寒光:“若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亲自摘下那位少公子的脑袋。”
第六十九章 女鬼吃人
史陵带着骑兵来到木头巷的时候,秦逍的那间院子前后都已经被围起来。
木头巷在龟城是比较偏僻的一条街道,多少年来,从没有真正热闹过,街道上的几家铺子生意都不算好,毕竟来往的行人稀疏,远比不得玉带河沿岸那些店铺。
今日天刚亮,木头巷多年的平静就被打破。
并非住在巷子里的人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巷口的陈瘸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今日却被马蹄声吵醒,披着一件褂子出来,远远瞧见秦逍住处门前挤着一群人,忍不住便凑了过去。
“金瘦子,出了什么事?”见到棺材铺的金瘦子也在看热闹,陈瘸子凑过去问道。
“有人死了。”金瘦子和父亲经营一家棺材铺,父子两和少与人接触,毕竟做的生意不为人所喜,这一对父子性格十分相似,都是沉默寡言,一年到头脸上看不到笑容。
“谁死了?”金瘦子吃了一惊:“秦逍死了?”
毕竟是左邻右舍,虽然秦逍并没有与木头巷住客们交往太深,但大家互相之间还是颇为熟悉。
“胡说什么。”边上有人忍不住道:“秦逍不在屋里,死了几个陌生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陌生人?”陈瘸子一脸疑惑:“陌生人怎么死在秦逍屋里?”
那人道:“谁知道,兴许是有人到他屋里偷东西。我听人说,秦逍在赌坊里赢了一大笔银子,这些人肯定是盯上了秦逍的银子。”
“那是秦逍杀了他们?”陈瘸子追问道。
“不是,是女鬼。”金瘦子忽然开腔道。
“女鬼?”陈瘸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金瘦子朝院里指了指,也不说话。
院门是敞开着,虽然有人守在门前,但站在门外却也能瞧见院里的情景,陈瘸子瞧见一名身着盔甲的武将正站在院子当中,烧饼店的王大脸正站在武将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
史陵此时的脸色很冷峻。
王大脸多年来一直在木头巷做烧饼,为人憨厚,看人就咧嘴笑,许多人这王大脸脑子有些傻,但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一定没有假话。
院子里躺着两具尸首,都是一身黑色劲衣,而且蒙着口鼻,一人手里兀自握着刀,另一具尸首手里的刀则是飞出去老远。
“女鬼。”王大脸比划道:“飘来飘去,啪,手碰到脖子,人就死了。”
“你为何会看见?”史陵身旁的部下宋闯问道:“你说女鬼飘来飘去,亲眼见到?”
王大脸用力点头:“屋子里吵闹,我听到声音,在外面看,噼里啪啦,然后他们......!”指着地上的两具尸首:“他们从屋里跑出来,女鬼跟着从屋里飘出来,然后他们就死了。”
“你说的女鬼什么模样?”史陵皱眉问道。
王大脸抬手捂住眼睛:“不敢看,不敢看,女鬼要吃人的,不敢看。人死了,我怕她吃我,就跑回去,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这屋子的主人是不是秦逍?”
“是。”
王大脸点头道:“秦逍,好孩子,吃我做的烧饼,给我很多银子。”
“那昨晚你可看到他?”史陵继续追问。
王大脸摇头道:“没有,没看到他。”想到什么,露出惊恐之色:“被女鬼吃了,秦逍被女鬼吃了。”
“带他下去。”史陵挥挥手,有人带了王大脸下去,王大脸兀自喋喋不休:“有女鬼,小心,吃人的。”
史陵进了屋里,屋里还有两具尸首,他在一具尸首边蹲下,宋闯跟在边上,低声道:“统领,从这几具尸首上看,都是一击致命,那个叫做秦逍的狱卒没有这样的功夫。”
“凶手是中天境高手。”史陵淡淡道:“身手极其了得。”
宋闯吃了一惊:“中天境?那岂不是和大人一样?”
“我及不上她。”史陵目光如刀:“我只是刚刚突破入四品,这凶手至少是五品以上。”
“秦逍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宋闯更是骇然。
史陵没有多言,站起身,屋内走了一圈,这才走出门,宋闯道:“统领,木头巷两边都已经派人封住,是否要在木头巷挨家搜找。杀人凶手和秦逍或许就藏在木头巷内。”
“如果你是秦逍,身边有中天境高手,还会留在木头巷?”史陵淡淡道:“案发现场在木头巷,秦逍自然会想到侯府会派人过来,他绝不可能继续留在这边。”
此时一人上来拱手道:“统领,据说之前秦逍在一家赌坊闹事,身边就有一名高手,恰好也是个女人。那女人身手了得,赌坊十多人在她手底下不堪一击,事后秦逍和那女人一同离开,昨晚的杀人凶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女人。”
史陵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找到赌坊的人,让他们描述那女人的外貌身形,找画师画出来,还有那个秦逍,也画出来,然后张贴龟城大街小巷,告诉所有人,发现这两人踪迹,立刻禀报,一旦抓获,重重有赏,若是隐匿不报,那便是乱党。”
那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史陵走出院子,外面还围着木头巷的左邻右舍,他站在街道上,四下里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斜对门的油铺。
油铺之内,一张破旧的靠椅上,麻婆正蜷缩在其中。
大清早,曙光洒落街巷,但油铺内却还是十分昏暗。
史陵缓步走到油铺门前,盯着靠椅中的麻婆,老太婆打着盹,似乎还没有睡好,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正盯着她,只等史陵走进油铺咳嗽一声,麻婆才被惊醒,用苍老嘶哑的声音道:“有菜油、黄油、芝麻油,你要什么?”
史陵没有说话,左右看了看,左边是柜台,因为扭头太久,柜台上都蒙上了一层油腻,上面摆着坛坛罐罐,屋子里充斥着油腻味道。
右边是一间房,房门敞开着。
史陵环顾一圈,听到麻婆又道:“菜油、黄油、芝麻油,你要什么?”
史陵也不理会,转身出了门。
房门背后,秦逍手握着鱼肠刺,双眸如刀,史陵进门的那一刻,他就握紧了鱼肠刺,若是史陵真的不开眼,走进房间,能不能活着出去就是个问号了。
小师姑柔软的身体紧贴在秦逍身后,不过看上去神色轻松,并没有因为外面紧张的气氛而显得慌乱。
房门敞开,史陵自然不可能想到,就在房门背后竟然藏着人。
等史陵出去之后,秦逍才蹑手蹑脚走回床边,眼睛凑到那一道缝隙处,街道上的情形他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史陵吩咐了几句,很快便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人离开,没过多久,几具尸首也被抬了出来,丢在两匹马背上,被人带走,又听一人对着木头巷的人们大声道:“都听好了,谁要是见到秦逍,又或者知道秦逍的下落,立刻向侯府禀报,侯爷重重有赏。谁要是窝藏不报,甚至包庇秦逍,就是他的同党,秦逍谋逆朝廷,是反贼,你们如果是他同党,便要砍了脑袋,都听到了没有?”
人们零散地答应了几声,很快便全都散去,街道上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秦逍这才长出一口气,感觉小师姑柔软的身子压在自己背上,这时候也无心去享受小师姑带来的舒服,扭了扭身体,低声道:“你太重了,压死我了。”
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堂堂剑谷高手,陪着你这小混蛋像做贼一样躲在这里,真是丢人。要依我的脾气,出去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我想走就走,他们还能拦得住我?”
“你厉害。”秦逍道:“不过你能打得动十个二十个,甚至一百个,你能打得动三五百个?城里都是甄家的人,你也就是个中天境高手,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嘟囔道:“要不是你跑出去赌,凌晨才跑回来,刚好撞见那几个刺客,也不会惹出这样大的动静。”
小师姑俏脸一沉,道:“小混蛋,你真是不识好人心。那些刺客是要杀你,我帮你解决了他们,你还这么多废话。”
“我还没进院子,就知道事情不对,一直躲在这里。”秦逍也是没好气道:“你堂堂中天境高手,进院子之前,就察觉不到里面不对劲?”
小师姑怒道:“小混蛋,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怎么没察觉?只是老娘担心你被他们杀了,总要进去帮你收尸,一片好心,还要被你这王八蛋啰嗦。”一甩衣袖:“从现在开始,老娘和你一刀两断,你有什么事都别连累到老娘。我清清白白一个人,现在被你连累,成了杀人逃犯,你不道歉也就罢了,还敢责怪我?”越想越气,伸手道:“赔银子!”
便在此时,却见麻婆走进房内,佝偻着身子,看似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是冷冷地盯着两人。
小师姑瞥了红叶一眼,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秦逍上前去,低声道:“人都走了。”
“木头巷附近有人埋伏,不会这么容易离开。”红叶声音时而清脆时而苍老,此时带着嘶哑:“狼骑入城,不会善罢甘休,至少没有抓到你之前,这件事情不会善了。”
“甄侯府的速度还真是快。”秦逍冷笑道:“狼骑这么快就被调进城来。”
红叶冷冷道:“他的儿子差点死在你手里,你觉得他能饶得了你?你要么别出手,既然出手,就不要让他活着。这就是你留下的后患,刺杀不成,反被人认出,这龟城你待不下去了。”
第七十章 诱饵
秦逍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没有抓到我的证据。”
“证据不证据,已经不重要。”红叶淡淡道:“已经安排人行刺你,就表明他们已经不在乎。只要是他们怀疑的对象,甄侯府就不会手下留情。”
秦逍知道红叶这句话并没有错。
上次御赐佛像事件,甄侯府可以无中生有,硬是栽赃孟子墨在侯府偷盗了佛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甄侯府如今将狼骑调进城中,自然更是有恃无恐。
龟城本就是他们的地盘,手中又有强悍的狼骑,这种情势下,他们当然会借行刺事件,在城中大动干戈。
秦逍甚至怀疑,即使昨晚的行刺事件与自己和孟子墨没有半点关系,甄侯府也会借这次机会趁机发难。
甄侯府既要借这次机会立威,也要借这次机会除掉看不顺眼的人。
在甄侯府的眼中,孟子墨和自己当然都属于眼中钉。
甄侯府在明面上会四处追拿自己,但暗中也必定会派人追杀自己,对自己来说,眼下留在龟城,就像一只兔子身处幽暗丛林之中,不但要面对设在林中的陷阱,还要随时提防其他野兽冲出来将自己撕咬成碎片。
甄侯府既然已经出手,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通缉令一旦张贴全城,那么满城百姓也就都成了甄侯府的眼线。
这倒并非是百姓真的忠诚于甄侯府。
毕竟提供线索有重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向甄侯府禀报秦逍的踪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此外百姓对甄侯府心存畏惧,若是知而不报,那也是害怕自己被打成同党。
秦逍昨晚刺杀郎申水之后,便知道事情不会善罢甘休。
但甄侯府反应如此之快,行动如此果决,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心知自己目前待在红叶这里,也只能是暂避一时,只要走出这个门,满城眼线,自己的行踪迟早要暴露,而甄侯府一旦得知自己的行踪,立刻就会派人前来刺杀。
甄侯府有的是人手,除了数百狼骑,还有侯府的青衣刀客,此外必然还有一些豢养的门客杀手,便是龟城的那些地痞流氓,背后又何尝没有甄家的影子。
甄家一声令下,这些人为财为利,都会欲杀自己而后快。
秦逍这时候忽然间明白,为何韩雨农有朝廷作为靠山,却一直对甄侯府心存忌惮,凭心而论,甄侯府在甄郡的势力确实很恐怖,此番盛怒之下,手里掌握的强悍力量瞬间就展现出来。
“他们暂时没有搜找木头巷,只是因为觉得你没有那么笨。”红叶轻声道:“如果两三天在整座城内都没有找到你,就必然会想到木头巷,还会重新来搜找。”
秦逍点点头,木头巷并不大,首尾加起来不到四十户,以狼骑的实力,足以将木头巷翻个底朝天,到时候自己根本无处可藏。
“都尉府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秦逍轻声道:“如果能回到都尉府,甄侯府的人未必敢闯进去。”
“他们敢不敢闯进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进不了都尉府。”红叶道:“都尉府眼下一定被牢牢监视,甄侯府大动干戈,都尉府也不会直
接与他们冲突,只会隐忍不出。这时候你只要靠近都尉府,立时就会落入陷阱,自投罗网。”
红叶的声音虽然苍老,但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分析的也都是一针见血。
小师姑在旁叹了口气,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小师侄,你可别怪我不讲义气。这里我也不能待下去了,你说的没错,三五十个我能应付,三五百个跑出来,我要被他们砍成肉泥。”伸手道:“你还是给我点银子,我跑路需要盘缠,以后你自求多福,多多保重。”
“就知道你不仗义。”秦逍黑脸道:“闹出事了,一走了之,留我收拾烂摊子?”
“别太高看自己。”小师姑嘲讽道:“就你那点本事,能收拾烂摊子?你这婆婆说的不错,咱们都不能留在城里,被他们找到,都要被人家挖坑埋了。”瞥了红叶一眼,轻笑道:“你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帮着你,想办法助你出城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红叶虽然乔装打扮,隐匿了外貌,甚至声音也变得苍老嘶哑,可是小师姑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早就看出红叶绝非一般人。
红叶看向小师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你也要出城。”
“大白天的,现在不方便。”小师姑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等天黑之后,我再离开,暂时就先借你这里躲一躲。”向秦逍道:“小师侄,咱们都要逃命了,以后各奔东西,或许三年五载都不会见,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赶紧趁现在,要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给我做留念,也赶紧趁早。”
秦逍这一次却没有反唇相讥,神情却有几分黯然。
虽然与小师姑只是相处短短几日,而且一直对她的品行很是鄙夷,但小师姑拼着耗费真气的代价,帮助自己突破到二品,这份厚恩还真没法子一下子还清。
从前自衙门下差后,他都是孤独一人待到天亮,唯一陪伴他的只是那条老黑狗。
小师姑偷偷住进去之后,虽然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每次都会互相嘲讽,但却让秦逍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孤独感,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如今却似乎已经有些适应。
想到这种情景自今而后或许不会再有,秦逍内心深处只觉得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不舍。
“和你说话呢?”小师姑见秦逍不说话,伸手在秦逍面前晃了晃:“吓傻了?别怕,至少天黑之前,我还在这里,谁要欺负你,小师姑帮你揍他。”
秦逍没有说话,从口袋里取了三张银票出来,递了过去。
小师姑一愣,想不到一向吝啬无比的小师侄突然间会这么大方,有些不相信:“给.....给我的?”
“自己收好,别再赌了。”秦逍叹道:“挣点银子不容易,何必被人宰杀?你就算每天吃肉喝酒,这些银子也够你折腾了。”
小师姑立时眉开眼笑,不在乎红叶在边上,伸手接过,迅速塞进自己鼓囊囊的胸口,笑颜如花:“近朱者赤,小师侄,你跟我在一起几天,也改了吝啬小气的毛病,要不是情势不妙,我还真舍不得和你分开。小师侄,我感觉你以后应该有大出息。”
“要不咱们一起走,暂避一时,互相有个照应?”秦逍寻
思以目前龟城的局面,自己还真不能继续留在城中,暂时逃出城去,找个地方躲一阵子,等事情冷下来之后,再偷偷回来看看情况。
小师姑毕竟是中天境高手,有她在身边,就等若是有了一个保镖,遇到什么状况,小师姑也能保证自己安全。
小师姑还没说话,红叶已经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不行!”
沐夜姬和秦逍都是一愣。
“行不行可不在你。”小师姑娇柔一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那是我的事情,我是他小师姑,真要陪他一起逃命,你似乎也没有理由反对。”
红叶不理小师姑,看着秦逍问道:“你准备如何离开龟城?”
秦逍顿时被问住。
甄侯府派人在龟城大肆搜找,那么龟城当然也早就被封锁。
龟城只有四门,要出入龟城,必须从四门进出,如今龟城既然被封,那么自然无法出城。
“比龟城更高的城墙我都翻进去过。”沐夜姬倒是颇为不屑,冲着秦逍抛了个媚眼:“小师侄,看在你变得慷慨的份上,我找机会带你一起翻城墙。”
“你说的没错,龟城不算大城,这等高度,也难不住中天境高手。”红叶道:“我是问你们,出城之后,你们往哪里去?”
沐夜姬和秦逍对视一眼,这时候还只是考虑如何出城,倒没有想过出城之后往哪里躲避。
若是从前,沐夜姬当然会选择带着秦晓回剑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沐夜姬自己已经成为剑谷叛逆,自然不敢轻易回到剑谷。
“甄家的势力,不只是在龟城。”红叶缓缓道:“城中一直搜找不到,他们也会怀疑你们已经出城,必然会向整个甄郡撒网。”瞥了小师姑一眼,淡淡道:“不要轻视甄家在甄郡的实力。”
“你似乎有什么想法。”沐夜姬含笑道:“不如说来听听。”
红叶很直接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说明白一点。”小师姑不耐烦道:“不要咬文爵字。”
“你从东边出城,而且要故意让他们发现。”红叶缓缓道:“不但要让他们发现你出城,还要让他们确定你带着秦逍一起离开,出城之后,你要想办法将他们一直引向东边,要他们相信,你和秦逍是准备入关。”
秦逍明白过来:“小师姑调虎离山,我则从西边离开,他们的注意力都往东边去,就想不到我会一直往西边走。”
红叶点头道:“只要他们确信你入关躲避,那么就会将精力放进关内,如此你继续躲藏在西陵,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所以我就成了诱饵?”小师姑似笑非笑:“让我成为他们追杀的目标,然后保全你安然无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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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红叶淡定自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拿了他的银子,总要给他做点事。”
“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好人。”沐夜姬幽幽叹了口气。
秦逍却已经带笑道:“小师姑,这调虎离山的计谋,还真不是谁都能施行。没有你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先别说能不能翻墙出城,就算真的出了去,也未必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杀。”
“别拍马屁。”小师姑剜了秦逍一眼,没好气道:“不就是让我给你卖命?自从遇上你这小混蛋,我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红叶轻声道:“今晚子时开始行动,我帮你们做些准备,你们养养精神。”也不废话,出了门去,这一次却是顺手带上了房门。
虽然龟城气氛极其紧张,但小师姑还是一如既往淡定自若,冲着秦逍妩媚一笑道:“晚上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是不是舍不得小师姑?”
秦逍这次也没有嘲讽,只是道:“多谢你帮我洗髓。”
“你知道了?”小师姑轻笑道:“你也别谢我,只是你这小混蛋武功太差劲,要是遇上高手,你都没看到对方出手,这条小命估计就没了。好歹也是你小师姑,总不能眼看着你死在无名之辈手里。”
“那小师姑身体现在可恢复?”秦逍听红叶说过,洗髓之后,沐夜姬要完全恢复功力需要十天半个月才成。
沐夜姬瞥了一眼房门,似笑非笑:“小混蛋,看来你那位婆婆果真是高人。不但易容术高明,对各门功夫也是知之甚多。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为何对你这么好?”
“小师姑,我要说我不知道她是谁,你相信不?”
“你当我傻啊?”小师姑允许秦逍讽刺她的身材,却实在不能忍受秦逍怀疑她的智慧,低声道:“你要是和她没什么奸情,她能这样帮你?”
秦逍吓了一跳,唯恐红叶听见。
小师姑是高手,可红叶也不是善茬,要是红叶听到这句话,说不定这两个女人会打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别胡说八道。”
“心里有鬼?”小师姑噗嗤一笑:“她虽然乔装打扮,也竭力掩藏气息,可惜在你小师姑面前还是嫩了点。她气息纯净有力,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反正比我还要年轻。”
秦逍虽然知道红叶的真实年纪一定不会很大,但却不敢确定她到底多大,小师姑却是一言道破。
“她是个好人。”秦逍低声道:“在这里做油铺生意,与我左邻右舍,见我有难,动了恻隐之心,出手相助。”
小师姑轻呸一声,道:“你是长得好看还是银子多?真当谁看到你都会帮你?少年,你要记着,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觉着是个人见到你都喜欢你,我劝你还是去看大夫,是不是脑子有病。”
秦逍知道小师姑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红叶几次救自己于生死之间,如今危难时刻,又积极筹划帮助自己逃脱,这一切当然不可能是毫无道理。
红叶沉默寡言,不喜多言,似乎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她的兴趣,而且秦逍也并不觉得红叶对自己有多喜欢,又或者说红叶的喜怒哀乐并不轻易表现出来,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去与人结仇,也绝不会轻易出手救人。
“城中潜伏着许多高手。”秦逍只能道:“前辈高人的想法,也不是我能猜到得。”
“前辈?”小师姑再次发笑,不过也没有对红叶继续
评定,伸了个懒腰道:“随你去吧,反正她是谁和我无关,昨晚都没睡好,今晚还要帮你这小混蛋逃命.....!”叹了口气,身体侧过去,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秦逍打量小师姑几眼,扫过小师姑腰身线条,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叹。
从琵琶般的侧背下来,纤腰呈内弧线,再往下去,以平滑流畅的线条迅速攀升,丰腴饱满的臀线,那是顶级画师也难以勾勒出来的美。
秦逍心中忍不住想,如果身材可以用价值来衡量的话,小师姑那饱满的翘臀定是价值连城了。
小师姑身材饱满圆润,可是动起手来轻盈若羽,不得不让人心中赞叹。
秦逍也不去打扰,找了一张小马凳,靠墙坐着。
两人藏身在红叶的油铺里,却不知这一日整个龟城就像被一块石头砸进来的池塘,泛起了动荡整座城的涟漪。
饭馆、客栈、赌场、药铺、医馆,全都成了搜查的对象,在黄昏之前,秦逍和沐夜姬以及孟子墨的画像连着通缉令就已经张贴在城中的大街小巷。
孟子墨的画像有八分相似,秦逍的面部却只有五分相似,不过穿着打扮以及腰间的酒葫芦,那却是栩栩如生。
倒是沐夜姬的画像,如果被沐夜姬自己瞧见,也定然认不出上面的女人会是自己。
甄侯府在清晨就召集了城中的所有画师,尔后大批临摹画像,见过孟子墨的人太多,画像自然十分相似,秦逍只是个小狱卒,画师也没有亲见,相似度自然很差,而沐夜姬刚刚来龟城几日,即使从赌坊中找了几个见过她的人,也只能描述这个女人长相极美,身材火辣,但具体长相,还真没有人完全记住。
所以通缉令上小师姑的画像,就成了一个身材极其火爆样貌也确实极美的女人,搔首弄姿,充满妩媚风情,虽说有小师姑几分勾魂摄魄的风情,但样貌却完全是另一个人。
许多男人看着通缉令,没想过帮着搜找凶犯,心里却想着等无人的时候,悄悄将通缉令撕下来收藏起来,毕竟上面的画像已经近似于春宫图了。
狼骑自然是搜找所谓凶犯的主力,此外甄侯府的青衣刀客们也在大街小巷出没。
但甄侯府最为依仗的,反倒是城中的地痞流氓。
这帮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人数不少,对龟城的情况下最为熟悉,酒楼茶肆、药铺客栈都有这些人的踪迹,甄侯府颁下重赏令之后,这帮人最是活跃,龟城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到处这些人出没的身影。
不过一整天下来,所有人都一无所获,要抓捕的三名凶犯,一个也不见落网。
天黑之后,甄侯府的人依然没有停止搜找,不过搜寻的范围也越来越窄,毕竟一天下来,城中许多地方已经确定没有凶犯藏匿,于是甄侯府将搜找的范围缩小,虽然木头巷尚没有被搜找,却已经在继续搜找的范围之内。
秦逍在屋里熬了一天,快到半夜子时的时候,小师姑终于叹了口气道:“小师侄,我要走了,你还不好好看看我?可别我走了没两天,你就忘记你美丽的小师姑长成什么样。”
屋里一片漆黑,秦逍就算真的瞧过去,也未必能看清楚,只是笑道:“小师姑放心,你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已经刻骨铭心,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
“看来你这小混蛋真的对我存有不轨之心,竟然已经刻骨铭心。”小师姑幽幽叹道:“这就是美女
的苦恼了,谁见了都忘不了,这一辈子我要让多少男人茶不思饭不想啊,看来以后还是少让男人看见为妙。”
“要不你安全之后,找个尼姑庵剃发出家?”秦逍建议道:“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有藏身之所,而且也不会让别的男人见到想入非非。”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你这主意倒是有趣,我还真要好好想想。”忽然张开双臂,轻笑道:“要不过来抱一抱,今次一别,估摸着很久不能再见,甚至这一辈子也见不着,让你再感受一下我的热情。”
“还是算了,要是抱过之后,又舍不得和你分开,那就是折磨了。”秦逍心中对小师姑还是存着感激:“你放心,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小师姑笑道:“难道你会找我?唔,这倒不错,一个痴心的小师侄喜欢上了小师姑,走遍天涯海角,都要将她找到,呜呜呜,真是好感人,要不分别之后,你真这样做?你若真的找到我,我可以考虑嫁给你,你说好不好?”
“童言无忌。”秦逍对小师姑没有顾忌的言辞早已经习以为常。
“无忌你个大头鬼。”小师姑朝着秦逍的身影翻了个白眼:“不过是拿了你点银子,帮你做点事,顺便说几句让你舒坦的话,你还真以为本大美人会看上你这小混蛋?实话告诉你啊,你小师姑贪财如命,没有个家资千万,想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忽听房门打开的声音,只见红叶走进来,丢给秦逍一套衣衫:“换一身衣裳。”
秦逍一怔,但马上明白红叶的意思,不过这屋里也没有屏风遮挡,只能道:“那你们先出去,我.....!”
“不是让你脱光。”红叶冷冷道:“外面的衣裳换上,不要耽搁。”
小师姑噗嗤一笑:“自作多情,还以为谁稀罕看你光屁股。”
秦逍有些尴尬,当下将外裳脱下,换上了红叶拿来的衣服,穿上之后,才发现竟是破衣烂衫,就像街上要饭的叫花子。
“酒葫芦太明显,不能带在身上了。”红叶收起秦逍换过的衣衫,伸手又将秦逍的酒葫芦拿了过来,这才转身出门。
虽然是破衣烂衫,但却十分合身。
红叶今天也不曾出去,难道这套衣服是早就准备好?
而且这套破衣衫明显是为自己量身准备,红叶莫非早就猜到自己有一天会逃亡?又或者说她一直做着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并没过太久,红叶再次回来,进来一刹那,秦逍看她手里似乎拎着一个人,吃了一惊,却听红叶已经道:“这是假人,在你的衣服里添了东西,背在身上,可以以假乱真。”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见到自己那只酒葫芦也挂在了假人的腰间,一切却都是准备的十分妥善。
小师姑没有再犹豫,起身过去接过了假人,拎在手中,道:“这个时辰出城,他们看不清楚,最是合适。”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娇滴滴道:“小师侄,等着你来找我哦。”却是不再废话,快步出了门。
秦逍立刻跟出来,小师姑已经走到后门,秦逍看着小师姑轻声道:“小师姑,你一切小心,多多保重。”
“重个屁啊。”小师姑没有回头:“我身轻如燕,什么时候重过?再废话,一掌拍死你。”打开后门,鬼魅般出门而去,瞬间就没了踪迹。
第七十二章 知命院
时当深夜,灯火通明的甄侯府内,长信老侯爷阴沉着一张脸,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史陵,片刻之后,才冷冷道:“翻过城墙?”
“回禀老侯爷,通缉令中的女人到了东城门,攀壁登城,十分突然。”史陵神色凝重:“守兵发现后,立刻张弓想要将其射杀,但她武功着实了得,翻上墙头,打上了两名兵士,翻出城外。”
“他们看清楚,那女人带着秦逍一起走了?”
史陵道:“女贼背着一人,城门有多人看到,女贼带走的那人外形装扮与秦逍一般无二,而且有人还看到秦逍腰间挂着酒葫芦。秦逍一直都有饮酒的习惯,酒葫芦也不离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女贼和秦逍就是要趁夜翻墙出城。”
老侯爷脸色颇有些难看,在他边上,站着一名青须文士,轻声道:“老侯爷,秦逍自知甄侯府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到,他留在城中,躲得过今天,却躲不过明天,所以必须铤而走险。”
“那个女人的来历,你们是否弄清楚?”老侯爷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史陵低着头道:“并不敢完全确定,但目前怀疑,女贼很可能出自剑谷。”
老侯爷脸色微变:“剑谷的人?”
“属下亲自询问过金钩赌坊的几个人。”史陵道:“按照那些人的描述以及属下的了解,女贼大概在二十五六岁年纪,嗜赌如命,样貌出众,但五官不是关内人的轮廓,此外她的口音出自昆仑山一带,武道修为至少也是中天境,在西陵符合这个条件的女人并不多,剑谷六绝之一的沐夜姬与这些条件几乎完全吻合,所以属下相信,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沐夜姬。”
“自从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后,剑谷的人一直都在昆仑山一带活动,为何沐夜姬会来到龟城?”老侯爷阴沉着脸:“秦逍是都尉府的狱卒,他又怎会与剑谷的人扯上干系?”
史陵道:“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秦逍是都尉府的人,剑谷的人也绝不可能与官府的人走在一起,可是都尉府的狱卒却偏偏与剑谷的人在一起,这中间必有缘故。”
“难道秦逍是剑谷埋在龟城的眼线?”文士忽然道:“据查秦逍是三年前被孟子墨在路边所救,当时染上了瘟疫,在都尉府的帮助下才保住了一条命,他的来历本就蹊跷。”
“剑谷埋在龟城的眼线?”老侯爷靠在椅子上,声音嘶哑而苍老:“如果他是剑谷的人,又为何与孟子墨一同行刺?如果他只是都尉府的人,那可以说得通,但如果他是剑谷的眼线,就不应该与我甄侯府为敌。甄侯府与剑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当年还有些渊源,谈不上是朋友,却绝不会是敌人。”略有一丝浑浊的眼眸之中却是带着寒光。
文士轻声道:“老侯爷,这一次秦逍杀了郎申水,伤了少公子,沐夜姬也出手杀了府里的四名刀手,不论以前是什么关系,如今却已经结下了仇怨。”
老侯爷冷笑道:“剑谷一盘散沙,六绝自相残杀,如今竟然要与我甄侯府为敌,他们是自寻死路。”
“沐夜姬和秦逍逃出城后,属下已经调了狼骑迅速追上去。”史陵道。
“他们是要入关?”文士问道。
史陵道:“他们应该知道,继续留在西陵,迟早也要落入我们的天罗地网,要想活命,只能逃出西陵。”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往北方去,越过长岭,可以进入漠西草原,抵达图荪秃麻部的地盘,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另一条路,便是入嘉峪关,进入关内躲藏起来。”
文士点头道:“漠西环境恶劣,他们应该不会往那边去,史统领所言不差,唯一的路径,只能是入关了。”
“所以属下派出的狼骑,即使无法将他们抓捕,也会迅速赶到嘉峪关,在嘉峪关堵截他们。”史陵道:“他们想要入关,那是绝无可能。
老侯爷沉默片刻,才道:“有没有可能是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文士看向老侯爷:“老侯爷,难道.....沐夜姬带走的不是秦逍?”
老侯爷缓缓道:“沐夜姬武功既然那般了得,能够轻易翻墙出城,又怎会恰好被我们的人发现?她是不是故意让我们瞧见,如此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是注意力,而秦逍并没有离开?”
史陵立刻道:“侯爷,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但属下细细寻思,可能性很小。”
“哦?”
“都尉府已经被我们完全监视起来,秦逍无法得到都尉府的庇护和帮助。”史陵肃然道:“除了沐夜姬,秦逍在龟城应该也不会再有如此强大的助力。他一定很清楚,只要留在龟城,迟早都要被我们找到,在龟城多留片刻,凶险就多一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出城,能够帮他出城的,也只有沐夜姬这样的中天境高手。”
老侯爷没有说话,文士却是微微颔首道:“侯爷,史统领言之有理。秦逍留在城中,他自知死路一条,唯一有能耐助他出城的便只有中天境高手沐夜姬,如今沐夜姬既然走了,他没有必要留下来。”
长信侯显然也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吩咐道:“史陵,再派一队人马往北边去。”
“侯爷是担心他们猜到狼骑会在嘉峪关堵截。”文士道:“也许真的出乎我们意料,往北边逃亡。”
史陵恭敬道:“卑职遵令。”
“城中继续搜找。”老侯爷道:“不要放过任何地方。还有,派人往甄郡各县送去通缉告示,谁要是发现了秦逍和沐夜姬,只要提供线索,重重有赏。”
史陵知道长信侯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拱手称是。
甄侯府正在商议抓捕计划的时候,秦逍已经跟着红叶来到了城西墙角。
沐夜姬离开之后,不过个把时辰,红叶便即换了一身夜行衣,领着秦逍趁着夜色摸到西墙根。
沐夜姬从东门出城,吸引了甄侯府的注意力,红叶自然知道,当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东边,西边的防备必然会松懈许多。
她并没有以一副老妪的打扮出门。
出门之前,红叶换了装束,穿着贴合身体的紧身夜行衣,其实这般行动起来自然是十分的灵活。
不过这样一来,红叶的身材也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紧身夜行衣贴合这红叶的身体,自然将她美妙的身体曲线完全勾勒出来。
红叶不似小师姑那样身材火爆,而是十分匀称,腰肢纤细,身材颀长清丽,行动之时,轻盈伶俐,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蕴藏着惊人的弹性和活力,青春健康。
虽然整体看起来比小师姑清瘦一些,但身姿婀娜,该饱满的地方也绝不会让人失望,细腰翘臀,最惊艳的是那一双大长腿,被夜行衣贴身裹着,两条腿又细又长,却又结实弹润。
如果说小师姑看上去给人一种慵懒之感,那么红叶这身打扮,就像一头随时会爆发的母豹子,充满了韧度和力量感。
从一个老眼昏花行将就木的老太婆,瞬间就能变化成一个婀娜多姿的青春美人,前后的差异还真是让秦逍叹为观止。
想到小师姑提及过,红叶的易容术极其高明,如此说来,这几年红叶一直是易容术掩饰自己的真容。
他心中越发的奇怪,为何身材如此惊艳的红叶,几年如一日掩饰自己的身型外貌,而且还一直住在油铺里面,每当自己遇到危机之时,她便会挺身而出,她到底因何如此?
已经是丑时时分,西城门那边倒是日夜都有人,不过这个时辰,墙头上却已经不见身影,特别是在这角落处。
龟城的城墙虽然不能与那些大城相比,却也不低,而且城墙坚固,墙面光滑,普通人想要攀爬上墙,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立于墙根下,红叶并没有耽搁,从随身携带过来的包裹里面取出了一条长长的牛筋绳,绳子一端系在铁钩子上,红叶握住铁钩子,抬头看了城头一眼,右手猛地将铁钩丢出,动作娴熟,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绳索如同一飞冲天的幼龙,速度快极,秦逍长大了嘴,心想红叶身形看起来是个柔弱姑娘,但力量实在是大的吓人。
“咔!”
铁钩子已经挂住了高处的墙垛,红叶用力扯了扯,确定钩子很稳,这才双手握住绳子,向秦逍低声道:“待会儿我放绳子下来,绑住自己的腰。”再不多言,两脚踏上石壁,身形极其敏捷地向上爬过去,只是片刻间,已经攀上墙头。
等红叶放下绳子,秦逍按照吩咐绑住了自己的腰,尔后扯了扯绳子,告知上面的红叶已经妥当。
红叶将秦逍拉上墙头,也不废话,转到外墙,四下里看了看,这附近并无巡逻兵丁,红叶这才轻声道:“出城之后,找一处偏僻的地方暂时躲藏起来,这半年之内,绝不可靠近龟城半步。”
“红叶婆.....!”秦逍心想都这个时候,再叫红叶婆婆就有些傻了,低声道:“红叶姐姐,我以后怎么找你?”
“不必找我,”红叶淡淡道:“保护好自己就行。”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秦逍道:“我担心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
红叶冷笑道:“应付不来?你当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你?你自己的路,本就要你自己去走。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不会有人陪着你走到尽头,你明不明白?”
秦逍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甄侯府很快就会搜找木头巷。”红叶轻声道:“我如果离开,木头巷油铺在这个时候关门,就会暴露许多不能暴露的事情。”她虽然换了一身装扮,但一直都是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秦逍知道红叶自有难处,轻点了一下头,犹豫一下,忽然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离别在即,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红叶犹豫一下,才轻嗯一声。
“你在木头巷待了这些年,是不是因为我?”秦逍凝视着红叶漂亮的眼眸,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独自在油铺孤独地待了这么多年?”
红叶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只是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生死攸关,那就去京都。”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京都知命院,记住这个地方。”
秦逍还要多说,红叶却已经起身,道:“该走了,不要耽搁。”将秦逍放到城墙外,秦逍扒住城垛,低声急问道:“知命院是什么地方?你是京都来的人?它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好活着。”红叶看着秦逍眼睛:“没有规则、没有约束、没有道义,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活下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否则你会让很多人失望。”再不多言,按住秦逍肩头,压下去之后,迅速将绳索放了下去。
秦逍落到外墙根下,解开绳索,绳索迅速被拉上去,他抬头向上看,城头上空空如也,没有红叶半点影子。
秦逍背着红叶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包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借着月光,迅速向西边而去,走出几里地,回过头,龟城的轮廓依稀可见,夜色之下,宛若一头巨兽。
“龟城,再见!”秦逍心中暗道:“不过终有一天,我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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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西行
离开龟城,秦逍一路向西。
他一身破衣烂衫,背着麻布包裹,途中顺手见了一根木棍在手中,乍一看去,谁都以为只是四处流浪的乞丐。
西陵贫瘠之地,耕种良田本就不多,却也都被地方门阀世家占据,虽说西陵的矿臧丰富,但也都掌握在门阀手中,普通百姓自然不可能享受到丝毫的利益。
若是矿臧丰富对百姓的好处,也就是提供了他们吃饭的机会。
世家门阀开矿,自然会征募大量的劳力,固然会供给吃喝,但工钱却是寥寥无几,勉强糊口。
而且这样的机会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
但凡年景差一些,流落在外乞讨为生的百姓不在少数。
所以在西陵大地瞧见漫无目的四处流浪的乞丐,那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反倒是司空见惯。
像秦逍这样打扮的乞丐,一般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瞧见了甚至会远远躲开。
向西边走了两天,一路上倒是顺当的很。
从龟城离开的时候,红叶专门为秦逍准备了一只包裹,里面除了干粮,还有一瓷瓶血丸,前番给秦逍的血丸几乎没有动几颗,两瓶血丸在手,撑上个半年不存在任何问题。
除了血丸和干粮,里面还备了打火石,显然是考虑到秦逍可能露宿荒郊,所以做了准备。
此外还有一瓶金疮药,似乎是担心秦逍看不明白,红叶特地在瓶子上面写了“金疮药”三字,秦逍自然也知道,金疮药是用来止血治疗皮肉之伤得药物,不过这种药却也十分昂贵,不似普通的伤药,秦逍记得城中药铺也有金疮药卖,一小瓶就要好几两银子。
不过红叶拿出来的药,当然不是药铺能比,一定纯正的很。
当年将自己养大的钟老头过世之后,他从村子里走出来,前往龟城的途中,那也是风餐露宿饱尝艰苦,甚至一度染上瘟疫,是以这次离城流浪,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让他有些难受的却是没了那酒葫芦,而且乞丐挂着酒葫芦太招摇,所以红叶也没有再为他准备。
早年秦逍饮酒抗寒症,日积月累,虽然谈不上嗜酒如命,但一天不喝上两口,就总觉得缺少什么,浑身上下不自在。
不过眼下也只能忍着。
从龟城离开,秦逍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走在官道上,虽说他现在这副打扮很难有人认出他和那个被通缉的小狱卒是同一人,但一切都是谨慎为主,所以他先是往北边折过去,到了长岭山脉脚下,这才顺着山脚往西边去。
西岭的地理属于一条狭长走廊,南边是巍峨的祁连山脉,北边就是连绵不绝的长岭山脉。
长岭山脉东起甄郡境内,向西一直延伸到樊郡,山峦起伏,巍峨厚重。
西陵的人们对于长岭山脉一直心存敬畏,对这里的人们来说,长岭其实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越过长岭,不过百里地就是漠西草原,也是图荪人的家园。
谁都知道,图荪人劫掠成性,却又凶悍好杀,如果不是有长岭作为屏障,西陵即使没有落入图荪人之手,也必定不堪其扰。
已经是三月,草长莺飞。
历过数月寒
冬的长岭山脉已经开始恢复了葱翠绿意,从山脚走过,山里面传来的鸣虫鸟叫之声不绝入耳,充满了生气。
秦逍知道最好是尽快离开甄郡境内,身处此境,终究不是太安全。
西陵说大不大,可说小也绝不小,三郡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个县,要找一处藏身之所还不算太难。
他身上有银子,自然不用为银子发愁,虽然孤独一人,但这些年他孤独的时候太多,如今孤身漂流在外,也并没有感到有不适之感。
寻思着出了甄郡之后,到时候随便在哪里找个活计干,撑上个半年,等这事儿淡下来,自己再找机会回龟城看看动静。
一想到龟城,便想到孟子墨。
那晚孟子墨被人围攻,却有人从天而降,危急时刻救走了孟子墨,秦逍一直疑惑究竟是谁出手相救,这两天却想明白,能在那种时候帮助孟子墨的也只有都尉府,救走孟子墨的十有**是都尉府的人。
秦逍第一个怀疑的,当然是韩雨农。
能够挺身而出相救孟子墨,都尉府恐怕也只有韩雨农有这个胆魄。
可是那人能够用一根绳索将孟子墨带上墙头,那份能耐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就算自己突破入二品,也完全没有可能做到,也就是说,救走孟子墨的那人至少二品以上甚至是中天境。
可是他却从没有看出来,韩雨农竟然有那般身手。
难道都尉大人一直深藏不露?
如果救走孟子墨的确实是韩雨农,秦逍心里倒是踏实不少,至少有韩雨农的保护,孟子墨应该很安全。
一路上让秦逍寻思最多的却是知命院。
红叶莫名其妙说出那句话,让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前往京都找寻知命院,可是那知命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红叶与知命院,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自己自打记事起,就和钟老头生活在偏僻的西陵小村子,虽然钟老头教给他许多的东西,但十几年没有真正离开那村子,又怎可能与遥远的京都扯上关系?
秦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天黑之后,秦逍在山脚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露宿山脚。
红叶准备的干粮可以坚持四五天不成问题,不过孤身一人露宿野外,黑夜里还真是瘆得慌,好在秦逍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惧怕。
用过干粮,盘膝而坐,修炼了一个时辰【太古意气诀】,这才用包裹枕头。
望着夜空,繁星点点,浑身上下却是一阵轻松。
这三年他有了甲字监的差事,早出晚归,生活极有规律,过得也十分充实,如今突然逃亡在外,倒是颇有些不适应。
看着天幕群星,脑中竟是浮现出小师姑的样容,这些时日有她在身边,虽然有时候让人怒火中烧,却也没了孤独之感,想着她甘愿做诱饵替自己引开注意力,一路往东去,现在却不知道情况如何。
不过以小师姑的身手和智慧,那群狼骑想要抓到小师姑,还真是痴心妄想。
半睡半醒之间,猛听得传来哭声,秦逍先是吓了一跳,暗想在这荒郊野外,难道有孤魂野鬼出没?坐起身来,听到哭声竟然是从山上
那边传来,立时抓起包裹,拿了木棍在手,躲到旁边的荆棘藤丛后面,顺着哭声望过去,只见到一群身影正从山上下来。
瞧见是一群人,秦逍这才微微宽心。
“快,快!”有人大声道:“找个地方,赶紧瞧瞧伤势。”
秦逍瞧见这群人大概有七八人,有人背着弓箭,有人拿着铁叉,其中一人背上还负着一人。
秦逍看这些人的装束,倒像是一群猎人。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西陵有长岭山脉的存在,附近的百姓自然是靠山吃山,许多人为了生计,便会上山狩猎,以此养家糊口。
西陵门阀虽然控制了西岭大部分矿藏资源,但总不好将长岭山脉也变成自家所有,却也允许百姓上山狩猎,不过狩猎之前,却要像地方官府登册,只有官府授予了猎户的身份,才有资格上山打猎,否则便属于盗猎,一旦抓住,那是要拘押下狱。
猎户虽然可以在长岭山脉狩猎,可是承受的赋税也是极重。
“先放下。”一个声音比较沧桑的猎户沉声道:“不能再走了,这般走动,血流的更快,羊娃,先将你爹放下,我看看伤口。”
羊娃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将父亲放在地上躺好,哭着道:“憨伯,你快帮瞧瞧,好多血,我爹流了好多血,你们帮帮我。”
秦逍就在不远处,听得真切,心想原来哭泣的是羊娃,方才还差点误以为是游荡在荒郊野外的冤死鬼。
那憨伯借着月光看了看伤口,道:“伤口太深,这般包扎也止不住血,方才敷了一点咱们自己带的伤药,没有半点作用。”看了看其他人,道:“除非现在能找到大夫,赶紧给他止血,否则.....!”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意思,血流不止,无法止血,性命也就危在旦夕。
“那畜生真是凶猛。”一人心有余悸道:“狗屁的大侠,就是骗咱们银子的,看到那畜生,姓罗的第一个要跑,他先前还吹牛说自己本领高强,屠熊搏虎都是不在话下,这下倒好,风大闪了舌头,把自己的性命搭在这里。”
“他死了是活该,连累六子也被那畜生害死。”又一人恨恨道:“六子的尸首还在那里,咱们回去如何向他老子娘交差?”
憨伯沉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都在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榆、仙鹤草或是苎麻根,羊娃他爹伤口太大太深,不能再动弹了,要活命就要给他把血止了。羊娃,你先按住你爹的伤口,这样可以让血流缓一缓......,对了,铁驴,你腿脚快,跑到镇子上,看看能不能请大夫过来!”
“这个时辰,跑过去已经是半夜,大夫不可能跟着来,最多给点伤药。”一名年轻的猎人道:“等我再回来,天都快亮了,羊娃他爹能撑得住?”
“总比在这里坐着不动要好。”憨伯恼道:“让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那人没法子,拎着铁叉,向南边跑去。
其他几个人正要分散去找止草药,忽听一个声音道:“我这里有止血药,你们试试看能不能止血。”
第七十四章 山魈
秦逍躲在荆棘藤丛后面,确定这是一群猎人,这才宽心。
只是听他们所言,似乎在山上打猎的时候,遇到了极大的麻烦,甚至出现了伤亡,那个叫羊娃的哭哭啼啼,却是因为他的父亲受了重伤。
憨伯显然在这群人中颇有威望,指挥众人抢救羊娃他爹,伤者现在最严重的的情况,是止不了血。
秦逍自然清楚,这些猎户靠狩猎为生,为了以防万一,身上多少也会携带一些伤药。
但毕竟都是穷苦人,也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珍贵药物。
如能帮助止血,这些人肯定也不会吝啬身上的药物,既然无法止血,只能证明他们身上的伤药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
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一旦血液流失太多,很可能再也醒转不过来。
秦逍身上恰好有红叶给他准备的金疮药,他也知道这样的伤药定然不一般,瞧见那伤者危在旦夕,而且是贫苦猎户,便没有再犹豫,从荆棘藤丛后面站出来,取出了金疮药,走向这群猎户。
他突然出现,猎人们有些吃惊,已经有人沉声喝问道:“是谁?”
憨伯也站起来,抬手道:“不要乱动。”走上前来,借着月光打量几眼,才向秦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有止血的伤药。”秦逍将金疮药递过来:“你们有人受伤,拿过去试试好不好用,我也不大确定。”
“不是坏人。”憨伯看秦逍虽然破衣烂衫,但年纪不大,语气真诚,还主动拿出伤药,自然不是坏人,上前拱手道:“娃子,谢谢你了。”
这时候救人要紧,憨伯也不客气,接过瓶子,径自过去为伤者敷药。
其他猎人都围拢过去,秦逍想到什么,上前道:“对了,你们可带了酒?”
“你要饮酒?”一名猎人解下腰间的酒袋子:“这里有,不是好酒,凑合着吧。”
“不是。”秦逍道:“伤口敷药前,最好先用酒水清洗一下,这样不会感染。”
憨伯道:“娃子说的对,先清洗伤口,有酒的都拿过来。”
几人花了片刻时间,终是将金疮药给伤者敷上,秦逍在旁边看得明白,伤口在腹部,一道又大又深的的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但那伤口明显不是刀枪所致,也不像是野兽撕咬。
伤口太大,整整一瓶金疮药都被敷上去,秦逍心知救命要紧,并无不舍之心。
秦逍预料的果然没错,红叶所赠的金疮药,当真是疗效显著,敷上之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伤口处的血液便已经凝结起来,如此便无法继续向外流血,伤者兀自在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只是既然止住了血,就有了活命的希望。
众人都是微松了口气,憨伯瞧见金疮药瓶内没有丝毫剩余,有些尴尬,向秦逍道:“娃子,伤药都用完了,要多少银子,你说出来,我们凑凑给你。”
秦逍摆手笑道:“不用不用,我也是捡到的,能救命就好。”
羊娃这时候已经走过来,他二十出头年纪,有着西北人结实的身体,跪倒在秦逍面前,感激道:“多谢救命之恩,我给你叩头!”便要叩头,秦逍急忙抱住,道:“可别这样。”将羊娃抱了起来。
“大伙儿先都歇歇。”憨伯吩咐道:“羊娃他爹伤口刚刚敷上药,不好动弹,等天亮了再说。”又吩咐人拾了柴火,就在山脚生起了篝火,羊娃照顾着父亲,其他人则是围着篝火堆吃干粮。
秦逍拿出伤药救了羊娃他爹性命,众猎人也并不嫌弃秦逍是流浪的乞丐,反倒对他很是照顾,拿出干粮先让秦逍食用,方才清洗伤口虽然用了不少酒,却还有些剩余,秦逍也不客气,灌了两口,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娃子,你从哪里来?”憨伯递给秦逍一只烤饼:“怎么到了这里?”
秦逍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笑道:“前几年瘟疫,村子的人都没了,只剩我一个到处流浪,好在命大,活到现在。”
“那年死了不少人。”憨伯叹了口气:“去年又遭了荒,乞讨为生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大伙儿都没有余粮,讨饭也不容易。”
“憨伯,是山上遇到了野兽?”秦逍咬了一口烧饼:“怎么伤的这么重?”
旁边一人道:“这还算命大,至少能活着。我们村里已经在山上死了四个人,唔,不对,今天六子也没了,还有那个姓罗的狗杂碎,这前后已经是六条人命了。”
秦逍吃了一惊:“六条人命?”看着憨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魈。”憨伯苦笑道:“山里有一头山魈,凶猛得很,你瞧羊娃他爹,只是被山魈踢了一脚,就飞出去老远,划破了肚皮,幸亏命大,遇上娃子你有药可治,否则又要死在这里了。”
秦逍更是诧异:“山上有山魈?”
“这几个月村里的人都从这里上山,到山脉深处狩猎。”憨伯解释道:“两个月前头一次发现了山魈,一行六个人,两个人折在了山里。一个月前,又折了一个人,半个月前,羊娃他堂兄也死在山魈的手里。”
秦逍忍不住道:“山魈那般凶猛,就换一个地方狩猎,为何要一直往这片山岭来?”
旁边一名猎人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两张熊皮。本来以前上缴赋税,都有成例,加起来整个村子交上三十张皮子就行,其中也就两张虎皮难一些,但大伙儿齐心协力,每年也能凑上。可是从去年起,上面又要让咱们多交两张熊皮。这一段山脉,只有这片才有熊瞎子出没,去年好不容易弄了一张熊皮,整个村里还欠下一张,上面发下话来,今年交不上三张皮子,不但要取消了咱们的猎户权,村里的男丁还去矿山白干三年抵税。”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显出恼怒之色,但随即有人苦笑着,又无可奈何。
苛政猛于熊也!
秦逍知道赋税增加,无非是甄家加重了对百姓的盘剥。
两张熊皮价值不菲,对连吃穿都成问题的猎户来说,当然不可能有银子
去购买熊皮,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上山狩猎,找到熊瞎子获取其皮。
常年打猎为生,对山上的情况当然也很清楚。
在何处猎虎何处屠熊,心里都很清楚。
虽然上山捕熊极其凶险,可是比起赋税,猎人们也只能上山拼命。
憨伯叹道:“不能捕杀山魈,便难以在这片山域捕熊。要找到一头熊,有可能要花去两三个月时间都未必如愿,到了十月,皮子就要缴上去,我们只能想办法先将山魈杀死。”
憨伯等人未必真的是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秦逍,只是大家为了缴纳赋税,以性命做赌注,心中难免怨怒,今晚又有人伤亡,心中憋苦,无非是说出来以解心中怨气。
“那你们可伤了山魈?”秦逍问道。
“狗屁。”一名猎人怨怒道:“咱们知道那山魈厉害,在山中行走,如履平地,就算人再多,那也未必能伤着山魈。大伙儿商量,找江湖游侠出手相助,我们听说那些游侠都是武功高强,山魈再厉害,也绝非游侠的敌手。只要找到游侠,让他带着我们一起围捕山魈,那山魈也就活不成了。”
秦逍寻思如果真的有武道高手出手相助,再加上一众猎手,捕杀山魈倒还真是大有可能。
“我们到了镇子上,打听武功高强的游侠,倒是遇见几个,但他们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还说他们的功夫可不是用来对付牲畜。”猎人恼道:“我们等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一个姓罗的游侠,他看上去强壮威猛,带着一把大刀,二百来斤的大石墩,他一手就能提起来。我们说明原因,还凑了二十两银子,只要他能帮助我们捕杀山魈,二十两银子便归他所有。”
“他自然是答应了。”秦逍道。
憨伯叹道:“我们对他寄以厚望,只以为罗游侠出手,那山魈必死无疑。他到了我们村里,我们好吃好喝招待了两天,还先付了十两银子的定金,昨天中午我们出发上山,一直深入到山魈出没的地方,设下了埋伏,等着那山魈出现。直等到今天中午,那山魈终于出现,本来大伙儿商量好,山魈出现后,我们先以弓箭射击,游侠再出手,只要伤着那山魈,大伙儿一拥而上,拼了命也要杀死山魈。”
“那后来如何?”
“后来?”边上猎人啐了一口,“那山魈一出来,姓罗的被吓得屁滚尿流,不仅不敢上去,还转身就跑,被那山魈瞧见,轻而易举就追上姓罗的,抓住了他的一条腿,甩了十来下,活活摔死。”
秦逍心下愕然,暗想那山魈还真是凶猛。
“大伙儿见势不妙,急忙撤退,山魈追过来,羊娃他爹用铁叉去扎它,被它一脚踢在肚子上,踢飞出去。”憨伯叹道:“肚子被树杈划破了,羊娃背了他爹就跑,咱们用弓箭射退了山魈,那山魈扑过去抓住了六子,大伙儿知道无法救援,趁机退下来,六子落在山魈手里,我们也才保住了性命。”苦笑道:“六子落在山魈手里,自然是活不成了。”
第七十五章 偏向虎山行
秦逍跟着钟老头的时候,暗中就从没有间断过读书习字,即使后来在甲字监,也跟关押在里面的文人学了不少野史趣闻民间怪谈。
山魈他倒是很熟悉。
那是一种生息在山中的猴类,不过十分凶猛,人们甚至一度将山魈当成鬼怪。
长岭山脉有山魈出没,那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绵延数百里,什么样的珍奇异兽没有。
不过一群猎人跟着一名自称为游侠的武道中人去捕杀山魈,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是死伤数人,这就有些古怪了。
秦逍甚至看过山魈图,知道那野兽虽然凶猛,但也不至于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它。
“憨伯,山魈是主动攻击你们?”秦逍问道。
憨伯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倒也不是。头一回几个人到深山去狩猎,恰好碰上了那山魈,照他们的说法,那山魈一开始倒也没有伤害他们。不过山魈很是罕见,他们觉着若是能够将那山魈捕获,足以抵得上几张熊皮。”
秦逍顿时明白过来,心想原来是猎人激怒了山魈,这才让山魈大发雷霆出手伤人。
山魈本就易怒,不招惹倒也罢了,既然想捕捉它,自然会让它对猎人存有敌意,此后猎人们再次去捕杀,山魈当然不会手软。
“不管怎么说,那头山魈必须要铲除。”一名猎人道:“它不死,捕杀不了熊瞎子,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
众人虽知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大家更明白,以目前的人手,根本不是那山魈对手,这时候发发怨气,也只是逞口舌之快。
“憨伯,要不咱们回头多叫些人,将周遭村子里的人都找过来,大家一块过去。”一人提议道:“咱们都备足弓箭,到时候埋伏下来,一起射箭,射也射死了它。”
“要他们帮咱们,以后就要允许他们也在这里狩猎。”憨伯道:“熊瞎子本就不多,他们到时候往这里来抢熊皮,咱们怎么办?”
众人顿时都沉默不言。
吃过干粮,憨伯又过去瞧了瞧羊娃他爹伤口,回来向秦逍道:“娃子,你这药真是灵丹妙药,神奇的很,一点血都不流了,羊娃他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边上猎人拍了拍秦逍肩头,笑道:“娃子,你这次救了羊娃他爹性命,要不干脆和我们回村,以后跟着我们一起打猎,总比到处流浪要强得多。别的不说,跟着咱们,一口饭还能吃得上。”
秦逍一怔,心想虽说自己眼下也没有真正的目的地,跟着这群猎户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这里还是甄郡的境内,如果村子里多出年轻人,是不是太过显眼?
虽然小师姑吸引甄侯府的注意力到了东边,甚至会让甄家怀疑自己是要往关内去,但这不表明自己往西边走就一定会很安全。
甄家很可能还会派人在甄郡境内到处搜找自己的下落。
如果通缉令分布到各处,村子里的人到时候知道甄家在通缉一个年轻人,未必不会对外透露风声。
他正自犹豫,忽听憨伯道:“长胜,你要去哪里?”
秦逍循声瞧过去,只见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猎人站起身来,这人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脸色也一直不好看,
大家吃干粮的时候,他也一口没吃过。
“六子的尸首还在山里,我要去找回来。”猎人长胜道。
憨伯皱眉道:“你是他堂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时候实在不能再过去。咱们都知道,山魈就在那一块活动,很容易就能碰见。而且经过这几次,那头山魈对咱们一定视为仇敌,要是被它发现.....!”神色凝重,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
“六子屋里只有他老娘。”长胜道:“人死了,尸首都见不着,我怎么向她娘交代?”背起弓箭,拿了铁叉在手:“你们都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寻,若是明天不见我回村,以后就帮我多照顾一下家里。”
边上同伴拉住他胳膊:“长胜,你是要找死不?六子已经死了,他老娘还要靠你养活,你这样一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家怎么办?”
其他人也都纷纷劝说,长胜却是去意已决:“憨伯,六子本不想跟着一起上山,是我担心缺人手,再三劝说,他才同意。他被山魈害了,我救不了他,可是若连他的尸首都带不回去,以后还怎么做人?你们不用管我。”向众人拱手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家里靠诸位照应,我在这里谢过大伙儿。”
秦逍心想这长胜倒是个重情义之人,而且颇有胆识,明知山中凶险,却依然敢前往。
众人见苦劝不住,一名四十多岁的猎人终于道:“这样吧,我陪长胜一起去,多少有个照应。”
长胜感激道:“坎叔,你.....!”
“不要说了,我毕竟对山里的情况更熟悉。”坎叔叹道:“逃命的时候,总是个帮手。”
憨伯终于道:“我们也劝不住,人太多,反而会更麻烦。长胜,你和你坎叔两人前往,一定要小心谨慎,能带回六子的尸首更好,若是实在不行,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秦逍也知道去找回尸首,必然是凶险的很,本来这事儿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对长胜倒是很为欣赏,想了一下,才道:“不如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众人都有些诧异。
秦逍倒也不算是心血来潮,他拥有血丸在身,服用过后,无论是视力还是嗅觉都不是普通人能相提并论。
山魈终究不是鬼怪,只要自己拥有足够的视力和嗅觉,一旦山魈出现在附近,他便很容易能察觉到。
长胜重情之人,但秦逍从几人口中也能了解,那六子死后,还剩下老娘,长胜也还有一家子,这人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家眷即使托付给村里人,也终究没有他活在世上照顾的妥善。
秦逍知道这两人上山,必然是十分凶险,有心帮他们一把,即使找不回尸首,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可以帮他们早早发现危险,至少能保住他们活着下山。
当年孟子墨救他于危难之间,侠义心肠,他对孟子墨自然是心存钦佩,只觉得如今长胜有难,自己既然有能力帮忙,也未尝不能出手。
“娃子,山魈可不是闹着玩的。”憨伯道:“那畜生太凶猛,遇见了可是有性命之虞。”
秦逍笑道:“我鼻子灵光,跟着一起去,那山魈若出现,或能早早发现。”
憨伯
心想秦逍若真有这个本事,跟着去未尝不是好事,犹豫了一下,向长胜道:“长胜,你觉得呢?”
长胜摇头道:“这位小兄弟救了羊娃他爹,对咱们有恩,如今我们上山,凶多吉少,他还是留下的好。憨伯,你带他回村,好好照顾就是。”
秦逍听他这样说,心想这人的心肠倒也不错,还记得嘱咐憨伯带自己回村,笑道:“长胜大哥,我知道山上凶险,并非逞英雄,只是跟着你或能成为帮手,你不用拒绝。”
坎叔开口道:“长胜,小兄弟既然一番好意,就让他跟着咱们去。”
长胜犹豫了一下,才向秦逍抱了抱拳,道:“那可有劳了。”
秦逍道:“长胜大哥,有一点咱们先说好。若是进了山,我察觉不对,告诉要走,你们就绝不能留下,必须听我的。”
“可以。”长胜点头道:“能找回六子更好,实在不成,我们也要保住自己性命。”
一名猎人上前来,将手中铁叉递给秦逍道:“娃子,这铁叉你拿着。”
秦逍知道在山里,手里有武器总要好一些,也不客气,接过了铁叉,坎叔也背上了弓箭,拿了一把铁叉,长胜并不耽搁,领着坎叔和秦逍便往山上去,众猎人看着他们身影消失,都是有些忐忑。
山林茂密,坎叔对道路颇为熟悉,在前面带路,秦逍和长胜拿着铁叉跟在后面。
半夜时分,山内十分昏暗,好在天上有月,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散地洒落下来,倒也能勉强看清楚山里的道路。
秦逍知道进山之后,最凶险的可不仅仅是山魈,山中猛兽诸多,一个不小心,遇上虎豹也是麻烦,所以十分小心。
不过坎叔是老猎人,对山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如果真有野兽在附近出没,他自然是能早早察觉,也正因这个缘故,坎叔才会主动提出跟着一起上山,就是担心长胜太年轻,没有经验。
在山里越走越深,时不时有狼嚎虎啸之声传过来,秦逍在山下倒没怎么觉得,如今身在山内,倒感觉背上有些发凉,内心对于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倒有一丝丝后悔。
不过主动提出要跟着上山,这时候自然不好意思再回头。
趁两人不注意,秦逍服下了一颗血丸,很快,视力与嗅觉迅速提升,目光所及,在昏暗之中,依然能看出很远的距离。
在山里走了两个来时辰,坎叔停下步子,回头道:“前面不远就是山魈出没的地方,可要小心了。”
一听这话,秦逍顿时绷起精神,四面环顾,几人的脚步更轻,猫着腰,穿行在林中。
林内荆棘藤曼丛生,也幸好坎叔经验十足,熟悉道路,一路顺畅,秦逍自问若是自己独自在山里,恐怕早就迷失在荆棘藤曼之中,根本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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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中天地小涛涛、若花湮雨落三千、沧海烧成酒丶书友小柏哥、书友56804757、漫夜星语醉风城、贵阳伟星管张杰、归邪公子、相思断语等好朋友的破费捧场,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