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四章 巧以秘术止伤痛
做为旁观者，孟珺桐丝毫也不怀疑洛小霞会向秦泯出剑。
秦泯似乎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的不愿意去低头，即便他可能因此死在自己昔年的伴侣手中。
秦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做好了以死相抗的打算。
就在洛小霞脸色惨白，准备出剑之时，一道白衣惊鸿落入院中。
衣服虽然是白衣，但是此刻却是已经被大片的血污所染。
男子右手牵着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左手却是在不断得流血，看起来是受了很重的创伤。
孟珺桐识出此人，他自然就是项铭兄长，不久前才刚刚见过的项云。
只是这个记忆中的项云还十分的年轻。
“小霞，住手。灵儿已经找到了。”项云拉着的那个女孩儿，正是大楚剑府的长公主楚灵儿，也是此前秦泯暗算，将之与那个组织交易的一个筹码。
楚灵儿一脸的愤怒，伸手指着秦泯怒骂道：“你这衣冠禽兽，枉我瞎了眼，觉得你正气凛然会去相信你，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那等事，我要通报大楚剑府，向全天下控诉，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腌臜人物！”
秦泯一双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项云能够从那些人手里抢人。
突然，他手中英雄剑一挽，朝着项云疾刺而去：“你敢毁我！我要杀了你！”
项云显然是身受重伤，再没有反抗之力。
只闻一声叮鸣，这一次红颜剑没有一丝留力，瞬间与英雄剑碰将在一起。
咔嚓一声，英雄红颜之上同时多出了一条蛛网，随即英雄剑被远远击飞，钉在了墙头，而红颜剑却是留在洛小霞的掌中颤鸣不止。
两件神兵之上都留上了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痕，就像是洛小霞与秦泯之间的感情，再也没可能回到过去了。
“再进一步，我便杀你！”洛小霞的声音冰冷到了极致，她很痛苦，但是无比坚决。
秦泯猛得抬头，两眼流露出极度愤怒和仇恨的神情：“明日剑决，你我既分胜负，也定生死！英雄红颜自此江湖只留一人！”
说罢秦泯身形倒掠，疾飞而出，拔出墙头的英雄剑，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项云叹息摇头，一旁的楚灵儿却言：“项大哥，你刚才若是晚来一些，直接让洛小霞杀掉那家伙，便再没麻烦了。”
项云叹息道：“若是让小霞杀秦泯，那小霞恐怕终此一生，都会活在无法摆脱的梦魇之中。我救的不是秦泯，是小霞。”说话间，他望向了那个背影无比落寞神伤的洛小霞。
这位曾经一剑断川的江湖新生代女剑神，此刻心中缭绕着悲伤。
孟珺桐默默得关注着梦境之中的每一丝变化，心中则是在默默得推算，补全梦境之中可能遗漏的信息。
秦泯人品如何，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辩解的余地了。
心胸狭窄，做事极端，手中虽然握着大义凛然的英雄剑，可却会为了一点点自己的私欲而行腌臜之事。
倒是项云，此人从始至终都透着一份正气，侠气。
梦境再度推进，很快，场景便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擂台之上。
此处正是大楚津河天下第一剑试的总剑决赛。
原本突围者有三人，分别是洛小霞，秦泯还有项云。
不过昨日项云已经向大楚剑王府提交了退赛申请，原因是自己受了伤。
他没有告诉别人自己是怎么受的伤，而楚灵儿在他的要求下，也没有将秦泯所做所为之事公之于众。
就这样，这场剑决成了真正的决赛，而对战之人，却是早先被江湖儿女们所看好的这对双璧剑客。
突然间，处在观梦中的孟珺桐眼睛微微一亮，他注意到了今日的秦泯和先前的状态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
常人或许没有发现什么，孟珺桐却是注意到了。
秦泯的脸上充斥着一股常人所不觉和紫气，他的精神也是无比的亢奋，看向眼前洛小霞时的目光，充满着一股野兽般的狂性。
孟珺桐几乎可以肯定，秦泯必然是使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比如说药物，或者是某些秘法。
但是那股子紫气怎么看，都叫人觉得邪气森森，想来并非是什么正道。
果然，下一刻，随着大楚剑府的证剑师宣布比试开始，秦泯便和不犹豫得向着洛小霞出剑的。
看这气势，完全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命之战。
这一战别说当时的观众了，就连孟珺桐在旁观战，都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战结局十分的惨烈，两人最后都受了极重的内伤。
当然了最后肯定是洛小霞胜了，秦泯含恨退场，原本准备自刎了却性命，可是却被项云阻止。
“被失梦蛊锁掉的，难道就是这个梦境？”孟珺桐看着周遭的场景在一点点的变化，此后都是洛小霞离开津河，几经辗转之后又来到了碧旬城。
奇怪的是，孟珺桐始终也没有发现，这个为她种下失梦蛊的人究竟是谁。
精神力缓缓得自洛小霞的身体之中退走。
孟珺桐发现，洛小霞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泪痕。
在她探知这层梦境的时候，做为宿主本身，洛小霞的意识深处肯定也会出现这个梦境的投射。
看得出对于当年的事情，洛小霞始终也未能释怀。
听到屋里的动静，白羽从外头走了进来。
孟珺桐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吵醒洛小霞。
小心安置好洛小霞后，孟珺桐带着白羽离开了这间屋子。
“师傅，怎么样？”白羽问道。
孟珺桐点了点头：“确实是失梦蛊，但是施蛊之人是以施药的手段布蛊，是为了阻止洛小霞伤情伤心，手段很高明，从我刚才可以窥探梦境这一点来看，对方也没有布置什么霸道的禁制。如果这些往事小霞姐姐能够自己想明白一点，那么这失梦蛊便会自行解除。”
听到失梦蛊对洛小霞不会有什么伤害，白羽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刚项铭大哥跑出去了，应该是去城郊了，师傅，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孟珺桐摇了摇头道：“不用，咱们就在家里等他们。”
第两百八十五章 可留丝丝真情否
碧旬城外石樵林中，手持英雄剑的覆面男子对上倒提青锋剑的项云。
两人前后脚来到这片战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开战。
项云抬指轻轻得摩挲着掌中的这柄剑，越是细细得感受这柄剑，他越是心惊，见识过红颜剑与英雄剑的神兵锐利之后，这些年他的眼光已经很高，极少再会青睐某件兵器，可是手中这柄青锋剑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汪神坛，无论他如何向下探索，都无法尽其根底。
“你不是秦泯，”项云悠悠开口，随即缓缓抬眼看向对方。
脸覆面甲的男子嘴角呲起，神态略显狰狞：“我当然不是，我哥不是一早就已经死在你手里，被掩埋在昆仑山脚了吗！”
项云微微一怔：“你是？”
“还没有想起来吗？”男子冷笑，同时伸手摘下了覆于脸上的那诡异面甲，一张清新却略显苍白的面容出现在了项云的眼中。
“是秦影，秦泯的弟弟。”忽然一道素衣白裙缓缓走出。
“小霞？”项云没有想到洛小霞还是赶过来了。
洛小霞脸色微微有些惨白，双眼却是出奇的有神，她冲着项云微微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
项云运转目力仔细打量了一下洛小霞的眉宇，发现此前的那团红雾正在逐渐散开，看样子失梦蛊的效力已经被破除了。
难道是宿命的牵挂，兜兜转转整十年，最后又都回到了.asxs.。
秦影忽然一手甩掉面罩，疯狂大笑道：“洛小霞，小霞姐，呵呵，哈哈哈，好久不见啊，真的好久，好久！”
洛小霞轻轻泯动嘴唇，不知该做何言语。
当年总是跟在她和秦泯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然长成了翩翩少年。只是当年孩子身上的阳光与朝气却是荡然无存。
“是你们俩人害死了我哥！”秦影面容狰狞得说道。
洛小霞身子一怔：“你哥他……死了？”尽管十年过去了，她内心深处对当年秦泯的感情却是并没有完全消失。
此前她并没有听到项云秘秦影的对话。
秦影伸手猛得一指项云：“这事儿你不应该去问他嘛！”
“项云？”猛然一震，洛小霞身子一晃，项云想要伸手去抚，却是被她躲开，她一连拉开了与其几步的距离，认真看向这位相多年的挚友：“你……你一早就知道他的下落！你杀了他？”
“小霞！”看到女子这样的眼神，项云心头一冷，低声耐心分解：“三年前，我没有杀他，他不是被我杀死的。”
“那么说来，你果然一直瞒着我？”不等他再说下去，洛小霞已然红颜剑一横，将他逼开了三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如果找到他，你便帮我唤醒记忆，难怪你一直都找不到他，原来一早你便将他给杀死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为了英雄剑？”
“小霞！”听到洛小霞如此尖锐的的话语，项云的脸色也是苍白起来：“咱们俩已经认识十年，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了解？你认为我是那种人？要想英雄剑，我十年前便在津河剑试之中光明正大得夺了，何必再等上这么多年？”
洛小霞看着眼前白衣人沉静熟悉的目光，这才从突然间的噩耗中回过神来。
她沉吟不语，却是已经放下了握剑的手。
“光明正大？”本来只是抱着剑冷冷旁观的秦影忍不住冷笑出声：“挑拨我大哥和小霞姐姐，让他们自相残杀，你好获渔翁之利，也算光明正大？好一个大楚项氏长公子，你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头顶得可还算舒服？”
少年厉喝声中，英雄剑仿佛是被主人的杀气所激，铮然长鸣相迎。
面对少年的指责，项云十分淡然，丝毫不以为意：“十年前的事，你得先问问你大哥做过些什么。”
少年大怒：“你已经将他杀死，我怎么找他去问？”秦影的双眸雪亮，浑身的杀意已经无法抑制：“现在，我只要做他托付给我的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要取你项上人头，告诉天下人，杀你者，秦泯英雄剑！”
项云飒然：“无妨，我已经等了十年，这一日早晚会来，那第二件呢？”看着眼前的少年，项云的眼中竟然还有一丝赞赏的意味。
这样的杀气和锋锐，也只在这样年纪的孩子身上才会有吧？
换作自己，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恐怕还远远不及眼前这个少年。
“还有一件东西，他让我交给小霞姐姐。”少年看向洛小霞时，神色陡然间变得复杂莫名，对于洛小霞，他似乎根本提不起面对项云时的那种杀心和杀气。
他随手将一个碧玉材质的匣子抛了过来。
“我替你打开，”项云替洛小霞接过了玉匣，对于秦泯，他太过了解了，这其中只怕是还有诈。
啪得一声，项云将那碧玉小匣打开。
因为过往的仇恨，洛小霞在匣子打开的那一刻已经全身戒备，红颜剑轻鸣，随时准备出鞘格挡突然飞出的暗器或是毒物。
然而碧玉匣子打开之后，她和项云的神色都微微定住了。
匣中只有一朵雪白纯净的西域梵净天莲。
“大哥说了，那一战，小霞姐姐被英雄剑气所伤，势必会留下隐疾。非世间寻常药石可治，西域梵净天莲是天地间最珍贵的疗伤秘药，可以消除当年残留在小霞姐身体里的那股残碎的星辰剑气。”
看着洛小霞接过碧玉匣子时的防备神色，秦影语气淡漠，但是眼里却再次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为了这朵西域梵净天莲，他在西域一待就是整整七年，好容易才找到这一朵，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将它带回中原，送到小霞姐姐的手中。”
听得这样的话，就连项云也是愣住了。
十年前，在天下群雄面前，秦泯惨败于自己的爱侣之手。
为了维护项云，洛小霞两次击落了秦泯手中英雄剑。
那样的打击曾让秦泯羞愤欲死，最后自刎不成，远走异域，再没出现在江湖之上。
由此可见，他对洛小霞的怨恨，只怕是难以言语。
“没想到他还是这样的一个人？”项云喃喃说道，仿佛有什么感慨，项云第一次对那人有了一丝丝的敬意，将手中的西域梵净天莲递给了已经有些痴了的洛小霞。
第两百八十六章 居心叵测藏暗毒
“他竟然不恨我？”感慨万千，一时间十年来的恩怨一起涌上心头，女子轻声叹息，热泪已经盈眶，松开了握剑的手，低头默默接过那朵西域梵净天莲。
天空之中飘起了蒙蒙的细雨，秦影眼角微微抽动，默不作声得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小心！”就在洛小霞准备头去嗅那天莲芬芳的刹那，项云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大声呼喊提醒，与此同时身形一抢而至，手中青锋剑转刃而出，几乎是想都没有想，项云的一剑就已经斩向了洛小霞手中捧着的那朵西域梵净天莲。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就在那个刹那，那朵莲花在洛小霞的颊边如暴雨梨花一般爆散开来。
“小霞！小霞！”咫尺的距离，洛小霞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骤然降临。
在项云的厉喝声中，手中那原本该是人间圣药的西域梵净天莲竟然炸开，一团不知名的汁液夹带着腥臭的气味，溅射在了洛小霞的面颊之上。
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这朵梵净天莲不是用来给她疗伤的，而是取她性命用的。
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她，哪怕是过去了十年，因为她过去的“背叛”，秦泯最终还是将满心的怨毒，变作真正的毒药送到了她的面前。
刺骨的疼痛让她久久无法睁开眼睛，洛小霞下意识得将手中的梵净天莲丢出去，然而左脸上皮肉腐烂的声音不曾断绝。
“小霞别动！”耳边忽然响起项云的声音。
哪怕是此刻，她对于项云依旧是非常信任的，当下果真定住身形，一动不动。
“千万别乱动！”项云再次出声提醒，就在洛小霞身形稳住的刹那，项云一剑挑起，自下而上反削。
剑在他的掌中稳定而又快速，只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将洛小霞被毒染的皮肉一应切了下来。
一时间，血流满面，刚刚还是一代绝世风华的俏佳人，此刻却是说不出的骇人。
洛小霞一把拉住项云的手：“你……小心秦影！”
血模糊了她的眼睛，脸上那痛入骨髓的伤已经让她知道自己容貌被毁，然而洛小霞顾不上自己，厉声提醒道：“别管我，小心秦影。”
秦泯对自己的恨尚且放之不下，那对这一切源怒的项云，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秦泯让秦影做的两件事，第一件事少年已经做到了，他将那藏毒的西域梵净天莲送到了洛小霞的手上，剧毒虽然没有要了洛小霞的性命，但是毁了一个女子的容颜，其残忍程度可是完全不会亚于杀了她。
那么接下来第二件，恐怕就是要对项云下杀手了。
可是项云此刻眼中只有洛小霞，甚至大开空门，将后背对向秦影。
秦影此刻如果要出剑杀他，就算功力不及项云，也至少会有五成把握。
可是雨中的少年根本就没有动手，就在刚刚洛小霞被梵净天莲爆蚀，又被项云电光火石削去皮肉的瞬间，他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哪怕是那株西域梵净天莲是经他的手送到洛小霞的手中一样。
然而看着洛小霞和项云彼此扶持的情形，秦影咬牙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我会杀项云，但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动手。”
说话间英雄剑在雨中一晃，细密的雨幕像是被利器切割开来一般，凭空分作了两截。
“我要叫他受比我大哥当年更重十倍的羞辱！我大哥说过，迟早有一天，英雄剑会带走项云的性命，我会替他实现这个诺言，为他报仇！”说话间，英雄剑转入鞘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开来，接着秦影默然转身，大步离去。
“好重的邪气！”感受着空气中还在不断起伏回荡的那股气势，项云眼中露出凝重之色：“他用的根本就不是秦家的剑术，倒是更像西域天魔宗的路子。”
“西域天魔宫！”听到这个名词，洛小霞神情一怔，甚至忘记了脸上的疼痛，然而刚刚出声，便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然而她忍着痛坚持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先别说话，你左脸的血脉全断了，稍有动作牵动，便会流血不止。”项云迅速收回目光，不去回答她的提问，探指而出一连在她的眉心，天机，灵台几处大穴接连拍打，接着又撕下身上的白布条，小心将之包扎。
“忍一忍，我身上没有带伤药，先回碧湛楼。”项云将洛小霞打横抱起。
“好狠……好狠！”项云一连说了两个好狠。
原本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翩翩佳公子，此刻眉眼之中尽是凶戾之色。
白布下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项云阻止。
“算了，无论如何，不在你面前说他的不是。”
就在此时，远处一道人影快速靠近，正是项铭。
到此刻才来倒不是说项铭的腿脚慢，而是被后一步赶来的洛小霞在路上点了穴道，他也是刚刚才冲开穴道，赶来此处。
“大哥！这是……”看着满身是血的洛小霞，项铭满脸的错愕。
刚才不应该是自己大哥同那人决斗，怎么最后是小霞姐受了这么重的伤。
“身上还有没有伤药？”项云开口问道。
项铭反应过来，连忙从袖中摸出了一颗质地黝黑的药丸。
除去丸蜡，立时周围便有浓浓的药香散出：“这是凝香丸，大哥，先给小霞姐用上吧。”
项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药丸：“这丸药算我向你借的，之后大哥还你一个更好的。”
只有他们项家的人才知道凝香丸的珍贵之处，号称可以从阎罗王手中抢人的一丸圣药，那可不是多少钱财可以衡量的。
项云将药刃掰成两半，掀起盖在洛小霞面上的布条，将一半的药粉轻轻抹在了伤口着，又将另外半颗凝香丸递到了洛小霞的嘴边。
“小霞，将它含在口中，不要吞咽，等回到碧湛楼，我再为你处理外伤。”
第两百八十七章 尾局收关生死棋
躺在项云的怀中，洛小霞望着这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庞轻声说道：“项云，把一切都告诉我好吗？”
项云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三年前，我在游历天下之时，确实遇上过秦泯，只是当时他认出了我，而我却只是认出了他随身的英雄剑。”
洛小霞目光微微有些颤抖，秦泯何等看重自己的形象的一个人，若是要叫项云都认不出他，那变化该是有多大。
项云继续说道：“我是在昆仑山脚的一条千年冰川河支脉里见到了他，当时的他就那么坐在冰河之中运气走剑，整个人都有了入魔的迹象。他半边身子上冰雪堆积，可身下冰川之中的河水却是微微的起泡沸腾着。”
“冰火相煎通常都是在修行内功走了歧途才可能出现，我想他这样强练下去怕多半是要死在冰川之中，那里荒僻无人，也没有别人可以救他。虽然因为十年前比剑之事，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见死不救这种事我也做不出来。当下就想出手帮他排解一下体内激荡的冰火两气。”
“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秦泯的执拗超出了我的想象。他认出了我来，死也不肯接受我的帮助，最后竟然强行震断了自己的心脉。”
聚精会神得听到这里，洛小霞的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有泪珠无声滑。
然而刚刚流下的泪水，立刻被脸上的鲜血染红，落在项云雪白的衣袖上。
没错，这就是秦泯的脾气。那么的狭隘，却又那样的骄傲。
宁愿自己去死，也不容许别人看低看轻他一丝一毫，为了成为强者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十年前的当河大剑试是那样，现在也是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十年前，他会做出那样的事，导致恋人决裂。
所以，十年后，哪怕是已经只剩下一堆枯骨的他，仍旧不肯放过这个曾经自己最爱的女人。
项云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没有拿走他英雄剑，我将它一起埋了。”说到这儿项云苦笑起来：“当我今天再度看到英雄剑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人不是秦泯。想来，当时那个孩子就是远远得看到我走到他的哥哥身边，一掌按在他兄长的后心，认为就是我杀了他。”
“小霞，不告诉你这件事的缘故，是怕你受不住。这十年来，你过得很辛苦，即便是我对你用了些手段，可是你仍然会时不时的出现情绪溃败的征兆。我不知道撑着你的东西是什么，”项云再次摇头，眼里有怜惜的光：“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是在等他回来，那么，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我怕你真的会撑不住。我不敢冒这个险。”
“谢谢。”已经半张脸被严密包裹在白布中的洛小霞，挣扎着说道。
项铭一直都跟在两人的身边，一言不发。
故事的始末他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在愤慨秦泯无情狠辣的同时，他的心中不免有些唏嘘，这世上的偏执之人又何其之多，只不过大家为之偏执的对象却是各有不同。
若是换上一件事情，换上一个场景，换上自己来面对一些事，或许做的也未必没有秦泯那么疯狂。
碧湛楼中，只留下了白羽一人守在家中，孟珺桐在洛小霞离开不久后，她也独自离开了。
解开洛小霞失梦蛊的人不是她，是另有其人。
在碧旬城西北角落一间十分不起眼的茶肆之中，孟珺桐找到了那个人。
一身的破败道袍，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说不出的暮落气息。
“你来了？”男子嗓音沙哑得开口说道，。
“柳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孟珺桐一时间居然险些没有认出面前的男人。
这正是不久前，在兴业镇十里小庙中见到的韶华柳家的族叔，柳承风。
只不过相比起当时见到那个仙风道骨的柳承风，此刻柳承风的气息可以说是跌落到了谷底。
柳承风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拔掉塞头给自己猛灌了一口，孟珺桐看到他抬手时，露出手肘处的皮肤，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蛛网，柳承风似乎是中了某种十分可怕的诅咒。
“柳叔，你的手！”孟珺桐吃惊莫名。
柳承风不以为意得放下酒葫芦，甩了甩袖子：“被条疯狗临死反扑咬了一口，无甚碍事。”
怎么可能不碍事，孟珺桐感觉此刻的柳承风气息残破而又紊乱，虽然境界仍然还是五重幻心境，可是却随时都像要大厦倾斜的感觉。
“柳叔，刚才那失梦蛊？”孟珺桐猜测当初那失梦蛊就是柳承风布下的。
毕竟刚刚洛小霞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撤去了失梦蛊，如果失梦蛊不是柳承风布下的，也不会如此乖巧听话。
柳承风倒是没有否认，直接点头说道：“不错，差不多十年前吧，我将一枚失梦蛊交给了项云，是由项云为洛小霞下的蛊。”
“柳叔，这不合规矩啊！”滥用禁蛊，这在韶华可是大忌，特别还是将其使用在凡人的身上，若是被知晓，是要受祭司焚骨大刑的。
柳承风一笑：“当年的情况有些不同，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细细分说。”
“那你为什么又要帮小霞姐姐解除失梦蛊？”
柳承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原因有两个，”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洛小霞心中的结今日能解便也就解了，不能解，就算失梦蛊困她一生，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其二。”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
孟珺桐连忙问道：“其二怎么了？”
柳承风不以为意得摆了摆手：“其二自然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总得花些时间为这辈子做的事，好好得做个收官。”
孟珺桐一脸的错愕，紧接着又变作了紧张和焦急：“柳叔，你不是说没事嘛！”
柳承风掀起半截衣袖，指了指手上密布的蛛网：“丫头，这东西叫错魂咒印，是西域天魔宫最古老的邪术之一，中咒者，无术！可解！”
“无术可解？”孟珺桐喃喃道。
第两百八十八章 暗海礁石缓缓现
无术可解，这四个词从韶华人的口中意味着什么，已然是无需再多说什么。
孟珺桐的脸色惨白，好像这中咒的不是柳承风，而是她孟珺桐一样。
当初在那梦境小庙之中，柳承风显然已经是身处绝境。
可他当时告诉孟珺桐那些麻烦他可以应付，如果知道柳承风会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她是绝对不会留柳承风一人面对绝境的。
“丫头，都是韶华人，生死一大梦，没什么好烦恼的。”柳承风十分洒脱得说着，提起酒壶准备再喝上一大口，却是发现壶里已经没有酒。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千秋壶从来没有空过酒，这一次看来也是天意使然，我韶华人自来是最信天意的。”
孟珺桐猛得起身抓住柳承风的手臂：“柳叔，我可以救你，我身上有韶华珺，我可以用……”
“住口！”柳承风猛得甩开孟珺桐的手，声色俱厉得怒喝道：“孟怀谨就是这么教你的嘛！是哪个告诉你，韶华珺是可以拿来扰动生死的，整个韶华梦城的一线生机都在你身上，你却这般儿戏对待？”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牵动了此前所受的诅咒，柳承风一阵咳嗽，甚至吐出了一口鲜血。
孟珺桐满眼含泪，与这个长辈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在他的身上，孟珺桐感受到了那种家人的真切关怀和照拂。
柳白聪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他的叔叔难不成也要为自己牺牲嘛。
孟珺桐紧紧握住拳头，尽可能得不让眼中的泪水流出来。
柳承风的情绪稍稍平复，他放回道袍云袖，将那错魂咒的纹路遮掩起来：“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嘱托给你。”
孟珺桐喉咙轻轻鼓动，哽咽着说道：“柳叔，您说。”
柳承风左手轻轻一个反覆，不见他有别的动作，却像是变魔术一样，掌中多出了一个鎏金龙凤纹的手镯：“这个镯子，你替我收好，日后回到韶华梦城，把它交给白聪，告诉他这是他苑姨死前，留给他的遗物。”
“苑姨！”
柳家当代家主有三个孩子，长子便是柳白聪的父亲柳逸白，在生下柳白聪没多久后便离开家，去往了神洲北陆，此后再没有回来。
二子柳承风便是眼下这个道袍将死之人，第三个是个小女儿，三个孩子中，小女儿柳苑在同辈人中，最得柳家食梦一脉传承精髓。
以前孟珺桐就曾听爷爷提起过，说是如果柳逸白最后没有回到韶华梦城，那么接管柳家的最有可能就是柳苑。
只是谁能够想到柳苑竟然死在了人间界，这当真是叫人感到猝不及防。
孟珺桐伸手接过那只鎏金龙凤纹手镯，小心得收入到了自己的八宝乾坤袋中：“柳叔，你放心，我一定把它交给柳白聪。”
说起柳白聪，孟珺桐一阵的伤神，也不知道洛书大祭司有没有救回他，有没有救回自己的父亲。
“另外，我有些事我必须得要告诉你。如今的人间界不比过往，韶华人在这儿，是许多人眼中的猎物，你须得自己处处多加小心。”
此前柳承风就已经说过，现在人间许多修行者，不管正道邪道，都在捕杀韶华梦城的人，以求从他们身上剥取功德之力。
只是对于这些修行者，孟珺桐几乎是一无所知，在人间行走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有和什么修行者打过交道。
“今天你见过那个手执英雄剑的少年了吧？”柳承风突然问道。
孟珺桐点了点头：“那人似乎是与洛小霞还有项铭的哥哥项云有关系。”
柳承风嗯了一声：“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已经有十年了。”
“此事与您也有关系？”孟珺桐想起柳承风承认当初洛小霞身上的失梦蛊就是他所下，当即联想到了什么。
柳承风没有否认，他说道：“那个少年本性不坏，和他哥哥不同。眼下只是被西域天魔宫给蛊惑，如果有机会可以帮他一把。”
“十年前，他的哥哥，也就是曾经洛小霞的爱侣，为了力量，不惜与世人为敌的西域天魔宫做交易，将当时津河剑王府的小公主楚灵儿绑架，交给魔宫的魔人。”说起秦泯，柳承风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不过是输给人了一次，心性便扭曲成那般，若叫他日后真的成了大宗师，必然也是同陆危楼一样，是个屠戮众人的大魔头。”
孟珺桐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当初洛小霞与秦泯反目，并不是因为项云的第三者插足，更非是洛小霞移情别恋，而是因为正邪之争。
秦泯自己走的邪道，却偏恨洛小霞爱慕强者，怨愤项云夺人所爱。
这样的男子，她着实不知该如何评价。
只叹可怜的洛小霞，为了这样的人，竟然是甘心忘情失梦整整十年。
孟珺桐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你刚才说西域天魔宫，就是那个用错魂咒伤了您的西域天魔宫？他们也在韶华人猎杀者之列？”
柳承风点了点头：“此前设局与我交手的，正是魔宫的副宫主，浮绿生。此人是古降头师一脉传承者，最善诅咒，日后遇上要小心。”说碰上说着柳承风突然笑了：“好像也不用太小心了，那家伙被我断了双臂，一身道行又废了九成，能不能活着爬回西域，都得两说了。”
孟珺桐震惊之余，也算是有些释然，起码她看到了梦者对抗这些猎杀者并非是全然没有希望。
“柳叔，那个浮绿生是什么境界？是修行者吗？”
柳承风颇有些得意道：“在江湖上，他诨号咒魔，在这正邪两道敢称神称魔称祖的，貌似还没有元婴境界以下的。”
元婴境界又称大道尊，其地位与武者中的大宗师一般，已然是一众同行者中的翘楚拔尖儿。
柳承风居然拼死一战，可将一位元婴境界大道尊毁去道行修为，再废双臂，由此可见五重梦境的梦者战力是何等的可怕。
“这魔宫势力极大，我觉得你可以从那个秦影的身上下手，好好了解一下你的对手，柳承风说道。”
第两百八十九章 问道者不可尽言
西域天魔宫，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大陆上最古老的门派之一了。
而且他并不像那些世外仙门一样远遁海外，不理俗尘。
西域天魔宫从立宫之初，便与世俗牢牢牵挂在一起。
中原诸国的情况还要稍好一些，西域大大小小有着上百个小国家，其中有超过大半，君主皇室，皆是天魔宫扶植起来的。
可想而知，西域天魔宫这五个大字在西域有着何等的重要。
中原诸国亦是不乏有一统天下之雄愿的霸主，曾经打算兵发西域，可结果都是十分惨淡。
便是强如江东龙腾大楚，也是在西域土地之上吃过大亏的。
只是中原武林力量远非西域那些小国可以比拟，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多年来天魔宫始终都没有真正打入进来。
一来是中原人对于异邦的排斥，二者中原各国皇室都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无论天魔宫开出何等诱人的条件，他们都坚持不与之合作。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与天魔宫纠缠上，最后国祚归谁，可就真的很难说了。
“要说天魔宫就不得不说起这一代的宫主，陆危楼，那可是个十足的大魔头，曾经楚国兵发西域，就是陆危楼出手，带领天魔宫教众，生生屠杀了大楚近十万的精锐将士。”
柳承风细细得跟孟珺桐讲述着西域天魔宫的存在。
孟珺桐吃惊得望着柳承风：“能够以一教之力火拼一**武？这怎么可能！”
修行者的强大孟珺桐不是不知道，但是国之重器的威力她同样很清楚。
在进入人间界的第一天，她就见识到了阳关镇上，一个太守府动用军武压制江湖宗师的大场面。
那还不过就是百人场面，换作千人，万人，那兵锋之锐，意可撕天裂地，破灭宗族，千军万马一旦得令冲出，恐怕是一座仙山也要被之冲塌。
孟珺桐就曾经在净灵台的书库中读到过一卷古籍，上面记载着万年前中土大地上有一个君主，因为某个仙家欺辱了他的爱侣，一怒为红颜，生生带着百万铁军，横度汪洋，找到那座仙家洞府，彻底将其沉入海底，所有仙家修士在那重炮强弩投石机的碾压下，几乎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由此可见凡人真的未必就没有与仙人争的实力。
十万的精锐甲兵，对上一个陆危楼，还有他手底下的一应教众，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造成单方面屠杀的局面。
就是打得凄厉悲观一些也不至于会输掉一场战争吧。
见孟珺桐有疑惑，柳承风开始缓缓解释道：“那一战说是大楚惨败，你却不知道整个西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柳承风微微倒吸一口冷气，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又比了一个十五：“灭了一个国，死光了十五座城池~！”
孟珺桐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灭了一个国，西域的小国虽然规模不大，但是能够冠以国字，几万人怕是还有的吧，关键是还有十五座城池，这得是何等的尸山血海场面，孟珺桐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想象。
“怎么会死这么多人，难道楚军是过境便屠城？”孟珺桐问道。
中原很少会出现那种凶戾到屠城灭种的军队，倒是极北方的匈奴部族时常会有出现。
江东大楚的军队以纪律严明著称当年的七国，按理来说绝不该会行此残忍之事。
柳承风却是摇头说道：“是自杀式的攻击，是这些人自己冲向大楚的军队，有些老弱干脆就是自己走到阵前，当着楚军的面自己割掉自己的头颅。”
“他们都是疯了嘛！”孟珺桐震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自己割掉自己的头颅，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吗？
“你又知道那一战，西域天魔宫的教众们死伤了多少？”
孟珺桐没有回答，等待着柳承风说出答案。
“只有不到一百人？”柳承风叹息，用不到一百人的代价，换掉了大楚精锐的十万甲士，这个代价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为什么会这样？”孟珺桐无法理解得问道。
“那一战之后，陆危楼被世人冠之以人间魔尊的称呼。不仅是中原人怕极了他，就连表面上被他所守护的西域诸国，对他也是畏惧如鬼神。”
“那他用的是什么手段，那西域的那些百姓甘愿做他手中的炮灰。”
“相传天魔宫有一种秘药，名为极乐散，凡人服之，可摒除肉身，灵魂入得极乐净土，感悟天情。我猜测会与之有关系。”
“这听着怎么像是我们常说的‘瘾药’？或是‘幻药’那一类的。”
柳承风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如此，之后我去过大楚打听过，有战后幸存的战士说起那一战。
他们说，每每有经过一座城池，都会见到城镇门关大开，里头的百姓手里提着各式刀具，迈着大步冲出。
这些百姓都是神情癫狂，不畏生死，哪怕是楚军以箭军阻拦，他们依旧是悍不畏死得冲上去拼杀。
当然还有我此前跟你说的，老弱妇孺走到阵前，自己割掉头颅，来震慑敌军的。
这些人都像是失了智一般，口中高喊着极乐净土一类的口号。”
孟珺桐微微皱起眉头：“这样的修行者，难道不会遭受天谴吗？”
修行者不同于凡人，他们的一言一行在很多时候会受到天道约束，正邪善恶都夹杂有因果，而这份因果业力，非人力可以消除，哪怕是像韶华梦城这样的纯净乐土，每隔甲子年限，也需要派出应劫者带着韶华珺去入世应劫，去消除掉关联在韶华梦城身上的因果业力。
“天道无常，善恶非以人之善恶作定论，至于天谴，”柳承风摇了摇头：“成为修行者，本就意味着在走一条逆天之路，可以说时时刻刻都在面临着天谴，生杀之事于修行者，可以说是很重要也可以说是一点也不重要。
世上有修行者一世不杀生，最后不得正果的。却也有屠城屠国的大枭雄，最后成就一方仙尊的，世间大道，不可尽言啊。”
第两百九十章 江湖道一统天下
指望着降下天谴来毁灭那帮恶魔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孟珺桐向柳承风问道：“那我之后该怎么做，柳叔，还请你教我。”
柳承风苦笑：“教你？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还能教你吗？单单是一个西域天魔宫就已经将我逼上了绝路，更别提整个猎梦人组织了。”
猎梦人组织，这个名词孟珺桐还是第一次听见，但是光听这三个字，都叫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能说的只有一点，单打独斗肯定不是办法，光靠世间散落的韶华梦者，对付不了那么可怕的势力。你需要去寻求人间界的本土力量。西域天魔宫为什么能够扎根这般的稳，就是因为不同于其他的方外仙门，他们死死的纠缠在人间，与江湖与皇室绑在一起，利用他们的养分不断得开枝散叶，生根发芽。”
“其他的力量？”孟珺桐皱起眉头来盘算，却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柳承风说道：“当年你的母亲做过一件很伟大的事，虽然眼下已经没有多少提起，但是此事却曾经哄动过一个时代。”
孟珺桐震惊连忙问道：“是什么？我娘亲她做了什么？”
柳承风的眼中闪烁起了点点崇拜的光辉，他的声音逐渐低亢：“她曾经是中原七国的正道领袖，更是七国皇室共拜的皇室外相。她一人身上同时带有七国江湖武林盟主令箭，以及七国君主亲自颁发的相国印章。”
孟珺桐彻底被震惊了，一座江湖，为争一个武林盟主，往往都要打得头破血流，就像是十年前津河天下第一剑试，那其实也就是在为之后定立大楚的武林盟主做准备。
可是自己的娘亲，却是能够一个悬七国武林盟主令箭，同时还能够兼得七国皇室外相相印，这是何等难以想象的壮举。
“那是她第一次入世时的壮举了，”柳承风悠悠说道，像是在述说一件非常古老，但是却叫人无限神往的事：“可以说她是韶华梦城有史以来，聚齐十方功德最快的一人，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一人阻止中原七国战乱，挽回生命数以百万计。在她留在人世的那几年中，七国之间没有大小任何一场战争，哪怕是偏居西隅的老秦，也开始逐渐得与中原其他的六个国家政通外交。毫不夸张的说，在那个时期，她成为了中原七国的定海神针。”
这还是孟珺桐第一次听到关于母亲如此详细的事件。
她也明白了柳承风的意思：“你是说让我像我母亲那样，整合七国之力，去对抗你所说的猎梦者组织？”
柳承风摇了摇头，双眼之中神采奕奕：“我要你做得比你母亲更好。”
“比我娘更好？”孟珺桐有些愕然，一人挂七国相印，执七国武林盟，难道还有什么比这能够做得更好的？
柳承风伸出一根手指：“你的腰间只要有一枚权印，有一张盟尊便可。”
见孟珺桐还是有些不明白，柳承风索性说得更加直白了：“一枚权印，为天下相印，一枚盟尊便为天下武林盟主。”
孟珺桐身子一怔，敢情柳承风这是要让自己去一统天下啊。
可是这怎么可能，战国纷乱，关系错综复杂。
且不说眼下还有五位霸主国家强势生存，光是依附其上的大大小小的小国家，便有几十上百个。要做到天下大统，那是有多困难。
柳承风显然并不去考虑这个问题，这只是一条道，该怎么走，他并不打算去干涉孟珺桐，将这件事告知于她，便也就算了了。
“此事你日后慢慢思量便好，留给你的时间虽然不算多，但却也不少，所以你不必太过忧虑。”
孟珺桐苦笑，这哪能不忧虑，每多过一段时间，就可能会有多一位的韶华梦者被邪道修士所猎杀，做为韶华梦城当代城主孟家的直系，她怎么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吧。
“你这一次是要去江东大楚，见一个人吧。”柳承风问道。
孟珺桐点了点头，将自己答应项铭去往楚国的事和柳承风说了一遍。
柳承风点了点头：“那人与你母亲关系匪浅，但是对于那人说的话，你最多只能听七分。”
“那另外三分呢？”
“另外三分就需要你自己揣度了。”说到这儿柳承风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灰败。
孟珺桐发现他的手臂似乎是在发颤，连忙问道：“柳叔，你……”
柳承风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还没有那么快，不用担心，我在人间还有一百天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去做。”说到这里柳承风的眼角有淡淡的杀机流露：“这场猎杀，我们不能总是充满猎物的角色，接下来也该互换一下角色了。”
孟珺桐连忙说道：“柳叔，带上我吧，我现在也已经是四重梦境的梦者了，而且我的武道也用得上。”
近来孟珺桐封了自己的武脉，专门修炼梦术。
在梦术上，她的进步可以说是非常迅猛的，此前吸收的功德之力，配合着一些功德秘术的修炼，使她现在四重梦境的境界根基夯实无比。
当然了，要去杀伐，最直接的还是要靠武道，孟珺桐感觉若是自己现在解封武道限制，应该也能够无限靠近江湖小宗师的水准，有此战力便是跟在柳承风的身后，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拖对方的后腿。
柳承风伸手在孟珺桐那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得弹了一记。
孟珺桐吃痛惊呼：“柳叔，你干什么打我？”
“打你，就是要让你清醒一些。”柳承风冷冷得说道：“我走这条道是因为我只剩下一百天的性命，难不成你也只过这一百天了？就算不死，你我联手真的就能够杀光那些敌人？我还是那句话，去做你该做的事，做一个韶华应劫人应该做的事去。”
孟珺桐失语，微微低下头颅。
忽然周围似乎起了一阵风，孟珺桐抬头望去，这间茶馆小肆的影像开始逐渐的虚化，原来她这一次仍然只是走进了柳承风布置的梦境结界而已。
第两百九十一章 往事种种待清算
又是无声入梦的手段，孟珺桐除了感叹柳承风梦术使用的出神入化以外，却是再没有别的能做的。
做自己能做的事，孟珺桐想起柳承风最后说的这句话，不免有些焦虑，究竟什么才是她能做的，难道真得要像他说的那样，去一统江湖，一统天下？
纵然是母亲当年，已经是成就千古第一合纵中原诸国的强人，却也没有做到大一统，眼下乱战岁月是愈演愈烈，难不成是要逼着她孟珺桐成为千古一帝嘛。
孟珺桐在碧旬城转了大半圈，也没有找到柳承风先前所在的茶肆。
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孟珺桐越发的感叹两人之间的梦术境界的差异了。
柳承风说他在人间的寿元还有一百天，在这一天百里，他会尽可能的去对付正在猎杀韶华人的对象，但这却终非长久之计。
欲念这种东西对人来说，那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死掉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冒出头来，世事所有，难为所控。
回到碧湛楼时，已经是深夜了。
碧湛楼早已经挂上了打烊的木牌，不再接待任何的客人。
孟珺桐刚刚走进屋中，便嗅到了空气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立时，她的心中生起一抹不详，立即迈开大步朝着楼上冲去。
在走道走时，她险些与端着铜脸盆走出来的白羽撞个满怀。
低头去看，盆中是满满的血水。
“师傅，你回来了？”白羽被吓了一跳，但看到来人是孟珺桐时，立刻松了一口气。
孟珺桐赶忙问道：“是谁受伤了？”
白羽说道：“是小霞姐姐，她……”白羽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洛小霞的伤势，最后只是很含糊得说了一句：“她伤的很重。”
孟珺桐伸手轻轻拍了拍白羽的肩膀，示意她先去倒水，自己已经走进了屋中。
项铭转头看向走进来的孟珺桐，原本紧皱的眉头这才稍稍有所舒展。
“你回来了。”项铭并没有询问孟珺桐去了哪里。
孟珺桐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直直得盯在那刚刚包裹处理好伤口，整张面孔都被包裹在厚厚的白布下的洛小霞。
“怎么会伤成这样？”江湖高手对决，哪怕是生死相争，也很少有对着脸招呼的，要取人性命眉心，咽喉，心脏这三处足矣，可看洛小霞这模样，显然是被伤了容颜，或者说是被削去了面皮。
“事情很复杂，之后有机会再与你说吧。”项铭上前给自己的大哥递去了一方巾帕，这是给项云擦汗的。
这位百战江湖的豪侠，面对穷凶极恶的狂徒那也是面不改色，可眼下只是帮洛小霞处理了一个伤势，便是满头大汗。
接过项铭递来了巾帕，项云道了一声谢，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大哥，怎么样了？”项铭紧张得问道。
项云的神情比之先前稍有释然：“余毒已经拔除，加上你的那枚凝香丹，伤势不会伤到小霞的元气，也算是万幸了。”
“那小霞姐的脸？”
听到这个问题，项云还是沉默了。
凝香丹固然是江湖上顶尖的疗伤圣药，也有肉白骨的说法，但是面颊之上被削掉那么一大块血肉，要想使之生长出来，还要与先前的一般无二，那怕是真的有难度。
“不妨事，”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洛小霞刚好听到了几人的交谈，缓缓开口道：“便是以命还他，也无妨，更何惜这一张面孔。”
项云的脸上立时涌起怒意：“你几时亏欠过他？凭什么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洛小霞不语，默默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想回应项云这个问题。
突然项云起身，将手中的青锋剑递向孟珺桐：“孟珺桐，多谢你的剑。”
孟珺桐正要说不客气，伸手去接剑，却不想项云将手微微后撤些许，避开孟珺桐接剑的手。
莫不是这项云公子贪恋青锋剑这柄不弱于红颜英雄的神兵？
项云却是朝着孟珺桐一抱拳：“孟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在场包括项铭都是微微一愣，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这般的郑重其事。
“项云大哥，有什么事，你说。”孟珺桐不作怀疑，因为在项云的身上，她感受不到恶念和**的味道，对方肯定不会霸占自己的青锋剑，孟珺桐可以肯定。
项云缓缓开口：“我想向你再借青锋剑三日。”
“大哥！”项铭猜到项云要去做什么，连忙出声想要劝阻。
项云却是一挥手：“阿铭，大哥从不管你要做的事，你也不要管大哥。”
项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
“你要去找秦影？”洛小霞开口问道。
项云目光沉凝：“我会去见他一面，但是我不与他动手。”
“不与他动手，你借剑做甚？”
项云倒持青锋剑的手越发得握紧，手背之上青筋突突直跳。
“有个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我要去会会他。”
“天魔宫的人？”
洛小霞已经猜到项云要去见什么人：“你有胜他的把握？”
项云苦笑，这世上哪有人敢说自己有十成把握可以胜过那个人：“胜与不胜，打过才知道。”
“项云大哥，你……”
“孟姑娘你放心，胜负生死，这柄青锋剑都会送回到你手上的。”
“项云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孟珺桐连忙解释，接着她又问道：“您要去见的那人，是不是叫陆危楼？”
屋中立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所有人甚至连呼吸都短暂停止了。
许久项云才出声：“是的。”
“不许去，”洛小霞猛得从床榻上坐起，由于动作太过猛烈，导致面部的伤口都有些撕裂开来，脸上的白布条上再次沁出了鲜血。
项云连忙将她按下，此刻她脸上的血肉还没有生长出来，稍稍动作，便会血流不止。
“你会死的。”洛小霞语气颤抖得说着。
项云一边帮洛小霞处理着伤口，一边语调清冷得说道：“他欠咱们的账真的是太多了，这年关已经过去，多多少少，总该与咱们结算一些吧。”
第两百九十二章 往昔记忆如潮涌
天终于快要亮了，外面的雨仍然没有停下，打在檐外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秦影独自一人披着一件单薄的衣服站在廊下，年轻的眼里有着一种不相称的迷惘和苦痛。
西域梵净天莲在女子脸颊边突然绽放出的血花还在他的眼前飞舞，项云手中的剑光一闪而过，便将那曾经绝美倾城的面庞削去了半边。
那般的凄厉美艳，怕是见过的人，都会像是被烙印在心头一般，永生难以忘怀。
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我来帮你做这件事！
你明明那么爱她，难道你每日与我述说对小霞姐的爱意都是假的。
不！这不可能，你明明那么爱她，哪怕是到你死的那一刻，你心中也是念着她的吧，可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哥，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公子项云，如今，你们应该过着君临武林，携手江湖的神仙日子吧？
你们曾经是多么的相配，你们是人中的龙凤，你们身上的光芒足以照耀整个江湖。
可惜一切都变了，你不在了，而小霞姐……她的脸也毁去了。
想到这里，秦影不由得露出苦笑，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项云，说不定如今的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也许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人将目光投注到自己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不出众的孩子身上。
同样出身于武林世家，和所有同辈们一样自幼习剑。可是十岁那年已经习剑四年的他，却仍然没有能够超过七岁时兄长的武道水准。
同父异母的兄长如此的惊才绝艳，他的存在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这个年幼的弟弟，任他用尽全力挣扎，也没办法走出那个伟岸的影子。
“啧啧，你看看小影，这资质也着实是不济了一些。”
亲友们哪怕是极尽委婉，可那些话仍然是如针一般刺进他的心中。
“是啊，小泯七岁的时候，便已经可以同大阿伯交手了，再看看小影，一个简单的荡剑式还没有使用利索，实在是，唉。”
“算了算了，反正小影也不是长子。秦家有小泯已经是天赐的福缘，至于其他的咱们也就不奢望太多了。”
“老幺么，生得乖巧可爱，家族的重担便不指望他，只要能够好好听话，讨得长辈开心，那便够了。”
十岁那一年，幼小的秦影就听了太多这样的话。
他和所有人一样，仰望着那位如慧星一般照亮了整个秦家的兄长。
就连父母在看自己大儿子时的目光，那也充满着敬慕和畏惧的。
十九岁那年，秦泯如日中天，一举破境进入宗师之列，成为了秦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道小宗师，他就像是一轮耀眼的红日，让万人抬头仰慕，然而却不敢直视。
或许因为少年得意，意气风发，他的性格逐渐变得有些飞扬跋扈。
平日里对长辈们说的话亦是爱搭不理，十分的倨傲。
而所有的人中，唯一能够不被秦泯光芒掩盖的，就只有那个仅仅比他小了一岁的洛家大姐姐。
那个名叫洛小霞的姐姐，腰间总是佩着一柄窄长的绯红色长剑，**清丽，说话间总是神采飞扬。
大哥第一次带她回来见父母的时候，十岁的他就悄悄得躲在门边，看见了这个叫他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女子。
有一次，秦泯带洛小霞回到家中，因为族中事务，秦泯让她在大厅之中等待。
十岁的秦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得看着她，最后终于鼓足勇气，端了一盏茶跑了出去：“洛姐姐，喝茶！”
十八岁的少女有些吃惊得抬起头来，看到这个装束华贵的孩子，便知道他不是什么奴仆，接过茶，笑着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秦影噎了半天这才终于艰难得说道：“我叫秦影。”
他扬起头，看着洛小霞，孩子的眼睛中有着近乎崇拜的光芒。
“哦？原来你是阿泯的弟弟，真是生得好可爱啊~”洛小霞笑着赞叹了一声，接着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顶。
秦影的脸一下子就红，有些不习惯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好意思甩开那只温柔的手掌。
“像这样没用的弟弟，我还情愿从来都没有。”处理完家族事务，回到大厅里的秦泯冷冷得说道。
看着自己的爱侣正在和自己的幼弟说话，秦泯的眼中充满着排斥与不满。
“阿泯，你怎么能够这样说话！”洛小霞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掌下抚摸的秦影身体微微得一颤，她立刻向自己的情郎轻叱出声。
“本来就是，”秦泯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小影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根本就不是练剑的材料，”秦泯迈着大步来到了洛小霞的身边，将秦影从洛小霞的边上拽开，随后探身出窗外，从窗外拆回了一根树枝交到秦影的手中：“来，把我上个月教你的秦家落剑式，练一遍给我看看。”
本来看着还算机灵的孩子一到自己的哥哥面前，就变得木讷拘谨起来。
手里拿着木枝，竟然是手足无措，愣在那里半晌也没个动静。
“你看。”秦泯的脸上越发的不屑：“我没有说错吧。”
秦泯摇了摇头：“小影太笨了，教了多少次都学不会。在他这个年纪，我已经将秦家十九剑式全部习成，开始自己研悟第二十剑了。”
“你不能用自己去衡量别人啊，如果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天赋，那这个江湖武林会变成什么模样?”看到面前孩子的惊慌无措，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洛小霞心中不忍，怜爱叹息，又看了自己的情郎一眼，语气中更多的却是爱慕与娇嗔。
不知为何，听到那句话时，一直强忍着眼泪的孩子竟是陡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哎呀，小影，你别哭，你别哭呀。阿泯你真是的，你看你，小影才多大！”洛小霞狠狠瞪了秦泯一眼，从孩子的手中将树枝拿掉，拉到身边轻声道：“小影，你别听你哥哥胡说，你才不笨，只要你好好努力，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剑客！来，咱们不哭，姐姐把这个送给你。”说着少女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挂件，递到了孩子的手中。
第两百九十三章 碧湛楼中与疗伤
为了哄秦影，洛小霞从自己项间摘下了一个挂件塞到了他的手中。
“小影不哭了，这个是姐姐送给你的。”
“给他？”秦泯皱眉一皱，然而当着爱侣的面又不好立刻劈手将之夺回来：“这可是洞幽明魂珠啊，咱们上次费了那么多力，从才大雪窟将之夺到，怎么能够拿来随便送给小孩子呢？”
“他是你弟弟，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怎么跟谁都斤斤计较？”少女有些不悦起来，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秦泯这种做态的不满与反感。
秦泯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这对少年情侣之间仿佛再次生出了些许的火药味。
……………………
小霞姐姐……
天色慢慢亮了一些，站在廊下的少年虽然披着长衣，可在清晨的寒气中，他的身形仍然微微颤抖。
秦影伸出两指轻轻捏住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珍贵的宝珠，这么多年来，这颗生自大雪窟的洞幽定魂珠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他的身边。
“秦影大人，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耳边忽然有人禀报，打断了他这难得的漫长回忆，“另外，宫主今早派人来问，红颜剑是否已经取回，按照计划，今日……”
“给我滚！”秦影突然暴怒起来，大声怒喝，随即一掌直接将这个手下从屋里给打飞了出去。
他知道，这个家伙是陆危楼安排在他身边盯着他的。
这么些年，不管自己为天魔宫立下多少功劳，那位宫主却是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他。
这一次虽然说是为了报兄长之仇而来到碧旬城，但更多的却也是要为陆危楼杀掉洛小霞与项云这两个心腹大患。
碧湛楼的一座小屋内，项云正在给洛小霞换药。
“喂，轻点，你轻一点！……，你是不是想痛死我！”纱布被一点一点得揭下，洛小霞的嘴里发出咝咝得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的嘴唇不断得微微翕动着，手指因为用力过猛，竟然是在一旁的花梨木扶手上抓出一条深痕。
“好了，我现在给你上药。”半面血污狼籍的脸出现在了项云的面前，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打开药囊，拈出了一粒深碧色的丹药，找来一个小茶盏，将之碾碎，又和上了一些清水：“你忍着一点，昨日阿铭的凝香丹已经化解了毒素，完成了深成肉肌的重塑，可接下来还是得小心得将养。”
“你这是？白虹丹？”因为惊诧，表情稍稍大了一些，洛小霞立刻疼得倒吸冷气：“原来还有一粒，你留了这么久也没有将它用掉，可是你上次重伤来到碧旬城，都快要没命了，怎么也没见你把它拿出来。”
“拜托你能不能少说些话，”项云皱起眉头，看到洛小霞的面颊再一次开始微微泛起红丝，看着像是有血要流淌下来，他出声提醒，同时也是有些无奈得摇了摇头。
只不过在失梦蛊被抽走后，洛小霞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情绪似乎也越发的开朗了，或许是因为曾经的某个心结在不经意中已经被解除了吧。
项云翻过手腕，用手指轻轻拂过洛小霞的左脸，将手上的药粉均匀地抹了一层上去。
虽然这白虹丹的品级不如昨日项铭拿出来的那枚凝香丹，但是在江湖上也绝对称得上是疗伤灵药了。
只是稍稍敷上了一层，洛小霞血肉翻卷起来的肌肤，血丝便褪下去了许多。
洛小霞坐在案边，闭上眼睛，咬着牙不说话。
寂静中，只听到咔嚓一声，花梨木的椅子扶手居然被她生生掰断了下来。
“忍着点儿，很快就好了。”看着眼前女子平静克制的脸，项云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手法轻柔却也精准迅速，几乎是将他指法发挥到了极处，很快药上完了，项云叮嘱道：“之后的三个月里，你最好给我板着脸，不要有太过丰富的表情，不然伤口又要破开。”
“项云，”忽然闭着眼睛的洛小霞开口道。
“嗯？”项云小心得收拾着伤口，生怕再触痛了对方。
“对不起，”洛小霞突然开口道歉。
项云手上的动作一停，有些疑惑得望向她。
洛小霞微微低头：“此前我怀疑你，实在是不应该。突然听到那个消息，我……我真的是糊涂了，我不该信了秦影的话。”
“其实我也有错，”项云顿了顿，又开始手上的活儿，他淡淡道：“我也不该隐瞒他的死讯那么多年，如果不是秦影说穿，我还打算继续瞒着你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洛小霞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与自己风雨同舟多年的好友叹气道：“事实上，你瞪我的事应该远不止这一件吧，总觉得咱们俩虽然很熟悉，但是你心里却是有着一件很大的事没有告诉我，是不是？”
停留在她面颊上的手指轻轻一顿，但是项云却是没有说话。
“算了，如果你不说，我也不问就是。你为人怎么样，十年来，我还有不知道的？真不该再为任何事生出疑虑。”
项云嗯了声，继续处理伤口。
洛小霞转移开话题：“只是十年不见，小影竟然变化那么大，和以前竟然一点也不像了。”
项云点头说道：“他很厉害，虽然还没与他真正的交手，但是他身上的剑气和杀气，绝对已经是临近大宗师级别了。”回忆起先前与之接触，项云说道：“他当时朝我们丢过盒子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内力似乎有些邪门，而且离开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是西域天魔宫的路数。”
“怎么可能？”洛小霞有些激动：“秦家的人会与天魔宫有关系？”
“别乱动，”项云按住了洛小霞的脑袋，以免她动作太大扯开伤口：“没有人知道这里边有什么隐情，最后一次，我见到方家两兄弟，也是在西域大雪山，只怕那个时候……算了，小霞你先别说话了，让我给你包扎完了，咱们再说吧。”
洛小霞嗯了一声，眉宇之间有些忧心忡忡。
她和秦泯早年行走江湖之时便接触过这个可怕的组织，仍是心高气傲如他两人，当年却也不敢与之为敌。
第两百九十四章 天魔宫主陆危楼
“怎么？心情不好？”
秦影将那位侍者驱走不久，便有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幽幽响起。
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秦影的身体下意识得一阵剧烈得颤抖，那种发自灵魂的恐惧，即使是如今的他也没办法完全的抹除。
他还记得在自己的兄长死后，整个秦家陷入了混乱之中。
早年因为有秦泯这个天之骄子，秦氏一族各脉世家子弟，行走江湖多有豪横之举。
可如今慧星陨落，秦家柱石骤然崩塌，曾经受秦家压迫的那些个武林宗门便也就不再隐忍蛰伏了，纷纷开始上门清算旧账。
秦家年轻一代的弟子几乎被各个针对，资质稍好一些的直接就打成残废，资质差一些的干脆就杀死。
之所以不杀那些天资稍好的秦氏子弟，便是要报复秦泯当初辱虐他们宗门年轻骄子的仇。
曾经有多少日后有望成就宗师高手的少年俊颜，被秦泯生生打残，或者击溃武道之心，此后成为一个废人，再也爬不起来。
只能说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世间昨日种种因，今日结得种种果。
秦家一度面临灭门之祸，对此秦氏的那些老人们都纷纷选择了带领自己支脉的后人归隐山林，不再出世。
秦泯的父亲因为长子身死而失了心智，整日疯癫，生不如死。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入是秦家人的视野之中，也正是这个以前他们视之为魔的男人，给了所有秦氏族人重生的希望。
那人便是陆危楼。
陆危楼此前与秦泯做过一次交易，虽然交易最后被项云给搅黄了，但是陆危楼显然并不想放弃秦家这么一枚棋子。
做为老牌的武林世家，秦家身上仍然还有陆危楼看得上的东西，比如说年轻的子弟。
陆危楼告诉秦家的那些老祖宗，将十八岁以下的所有年轻宗族弟子送入西域天魔宫中去修炼，他可以承诺，十年之内，秦氏一族必然会诞生第二位不输给秦泯的武道天才。
对于已经穷途末路的秦家人而言，这个交易并不过分。
他们何尝不想扬眉吐气，一雪前耻，哪怕是要牺牲掉一代人，那又如何，相比起亡族灭种，不过是死掉些个年轻一代，又能如何，人死了还能再生养，血脉绝了，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就这样，包括秦影在内的十多个秦家少年被送进了西域天魔宫。
从那之后，这个男人的声音便是所有秦家少年们心中最难以忘怀的恶梦。
秦影身体僵硬得转过身来，看向那个一身白袍斗篷，身材伟岸强大几乎高出秦影一头的男人。
白袍斗篷之上绘有日月图，意味着大放光明，天魔宫曾经自诩大光明宫，只是因为当年事件之后，这光明二字，便是他们自己也不曾再提起。
“宫主。”秦影抱拳作揖，言语恭敬。
陆危楼生着一副十分立体的五官，眼窝深陷，给人一种深邃之感。与一般中原的人长相相差许多。
“你兄长交待给你的事情，你好像并没有全部完成。”陆危楼声音有些低沉，但却并不像是在质问他，他的语气像是没有感情一般的冷漠。
秦影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需要明白吗？”陆危楼反问：“你哥难道是希望你去理解那对狗男女的情爱？他是要你去复仇，复仇两字你明白不明白？”
秦影猛得握紧拳头，最终却又缓缓松开，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无法对某人提起杀心。
想起那个被削去了半张容颜的美丽女子，他的心是忍不住得疼痛。
胸口的那枚洞幽明魂珠还有缓缓得散发着清凉得气息，似乎是在告诉他要坚守住自己的本心。
“秦影，你让我有些失望。”白袍男子缓缓背负过手去，身形转向窗外：“你的武功已经不输给秦泯，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过了他最巅峰的时代，可你却不敢向项云出剑。”
“不是不敢！”秦影几乎是下意识得出声反驳，就好像如果承认了自己是不敢，便是背叛了自己的兄弟一般。
“那便是不愿了？”陆危楼咄咄逼人。
秦影低头，牙齿紧紧得咬住嘴唇，以至于有鲜血流出也没有发现。
“生死之事，我以为你早已经在修罗炼杀场中看透了。”
听到修罗炼杀场五个字时，秦影的身体竟然是忍不住得打起了摆子，他就像是隐入到了一个无边可怕的梦境之中一样。
一群衣着单薄的孩子手里提着锈烂的铜铁兵器在不断得厮杀者，每日须得杀死自己的对手，方才有机会能够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每天都会有不认识的新人加入到这种厮杀中来，每天都会有相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倒在自己的面前。
秦影提剑的手抖得很剧烈，几乎快要握不住掌中的英雄剑。
在那算真正的修炼之地，秦影杀死了六个跟自己同出一族的兄弟。
有的时候秦影总是会在想，比起那些死在自己剑下的人，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才是最大的输家嘛。
他们的痛苦只是一瞬，可自己的痛苦却是永恒，无休止，日日夜夜，缭绕心头，有时甚至需要服用极乐散，才能够熬得过去。
陆危楼看着秦影的样子，竟然是没有生气，反倒是颇为欣慰得笑了笑，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秦影的肩膀：“去做你该做的事，一切结束，便是渡过地狱，通往极乐。”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战栗的秦影忽然就镇定了下来，双眸神采焕散，没有一丁点的情绪残留。
“极乐，极乐……”他口中喃喃念叨，整个人宛似失了智一般。
陆危楼看了一眼秦影手中的英雄剑，不由得轻蔑一笑。
世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以浩然正气自居的英雄剑，竟然有朝一日会连带着剑主，一并成了他们天魔宫的归属。
“可惜，若不是只有秦家血脉能够将英雄剑中的凛然之气催发到极致，我大可以省掉许多极乐散，培养一个更听话的死士剑客，何必再与你费这些周章。”说到这儿陆危楼突然又笑了：“不过好像貌似这样，会更有意思一些。”
第两百九十五章 天魔宫主亲上门
“大哥，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离开？”项铭一脸不解的看着眼前的项云。
自从洛小霞受伤以来，项云似乎就有些怪怪的。
别人或许不了解项云，可项铭却是很清楚自己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这一份项家子弟争破了脑袋，不惜骨肉相残，血脉自戕的东西，本是他这位兄长，只需要点一下头就可以收入囊中的。
可是生性潇洒的项云，却是无论家族长辈如何要求，也不肯接过那杆大纛。他宁可孑然一身，仗剑江湖远，也不肯在那金碧辉煌的宫宇楼阁之中享受极世繁华。
这般的心性，简直不像是红尘俗世中的凡人，更像是凌驾于苍生之上的仙家。
在项铭的心中，哪怕是天塌下来，只要有自己的这个大哥在，终究有人能够为天下苍生撑开混沌。
项云神色肃穆道：“阿铭，此事你不要再问，带着你的朋友们即刻就离开碧旬城，此前你说你们要去参加圣贤大会，去一趟也无妨，若是不想去了直接回楚国。”
“大哥，究竟出什么事了，你就不能告诉我们嘛！”项铭越发的着急了，他的性子极少会将什么人放在心上，可对待兄长，却是无比看重。
孟珺桐大致猜到了一些事，此前柳承风说过，他打残了一位西域天魔宫的副宫主，很可能会有一位大人物亲自出手来了结他这个只剩下半条性命的眼中钉。
然而孟珺桐却没有点破项云，此刻正逢洛小霞从二楼缓步走下，孟珺桐望向洛小霞。
经过几日的休养，外加凝香丹的药力，洛小霞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三四成，如今每日都以一方青纱掩面，那是项云特意为洛小霞准备的云纱，据说是遥远东海之滨的鲛人族特产之物，有辟秽隔尘之妙用。
“你们劝阻不了他的，”洛小霞缓缓来到项云的身边，环顾了一下众人，在场的这些人，哪怕是从小与项云一起长大的项铭，也远不及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
洛小霞缓缓递出红颜剑说道：“陆危楼一定会用英雄剑，哪怕是自己不用，他也会派出小影，红颜剑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项云此前已经表示过自己不会去动用红颜剑，另外他也向孟珺桐借剑三日，不过当他看到洛小霞那不容拒绝的眼神时，他还是点头收下了红颜剑，将之挂在自己的腰侧。
英雄红颜不可兵锋相向，这是当年铸剑大师公孙冶留下的警语。
而十年前，英雄红颜两剑先后经历过了两场激烈的大战。
两剑之上，皆留下了永远无法修复的创痕，若是再战，这两件神兵很可能会彻底的损毁。
这也是为什么项云坚决不肯使用红颜剑去和秦影交手的主要原因。
“项大哥，你们说的那个陆危楼很厉害吗？”
孟珺桐此刻已经能够断定，项云如今妥妥得就是一位武道大宗师。能够让项云这般认真对待的，肯定是比他还要厉害的人物。
场中除了白羽以外，其他人看向孟珺桐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如今这行走江湖的，哪里还有人会不知道陆危楼的名头。
“那家伙就不是个人。”项铭握紧拳头恨恨说道，他曾经特意去了解过楚军西伐的那段历史，当时的他实在不敢相信，强大的楚军居然会输给一个邪魔外道的组织。
可是当他越发深入的了解天魔宫，了解陆危楼这个人的时候，项铭会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发寒，那简直就不是一个人类。
“魔头咱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孟珺桐耸了耸肩，在白水城，遇上那个白水城城主兰宁的时候，她也一度觉得那是一个无法战胜的对象。
“你是说兰宁？”项铭嗤笑一声：“和陆危楼比起来，兰宁怕是给他提鞋都不配，让兰宁的那个老师出山还差不多。”
“阿铭~！”项云冷声喝止项铭继续说下去，有些人是绝对不能够拿出来开玩笑的，比如说各方诸教的圣人，随口妄言，很容易给自己和家族招来麻烦。
项铭也知道自己失言，不过他随即回到主题：“大哥，你要去和陆危楼交手，你这也太疯狂了，江湖传闻陆危楼早已经步入大宗师的中三境，明悟了一颗毁灭道心，掌握不止一种体外神通，与这样的人正面交手，实在是太恐怖了。”
白水城一战，兰宁曾经凭借着满城的怨灵气加持，以阴极阳转之法，强行将自己推入中三境，不说别的，那一战中，大家几乎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尊不可战胜的天神。
但是那种凭借诡道秘术推上的中三境要和真真正正的中三境比，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
恐怕来个三五个兰宁，也不配与陆危楼交手。
孟珺桐觉得这是接触天魔宫的一个极好的机会，原本还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打入天魔宫中去了解一下那些猎梦人的情报，没想到竟然能够直接与他们的宫主碰上头。
“项大哥，我留下可以帮到你。”孟珺桐很是自信得说道：“不说胜负，至少能够保咱们性命周全。”
孟珺桐这话听着很大，但却并不是在吹牛，如今的她已经可以使用一些威力较大的功德秘术，在机会合适的情况下，甚至能够以多支出功德之力为代价，强行使用出大梦领域强行碾压高境界的对手，当然这个代价，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孟珺桐是绝对不愿意付出的。
项云一早便看出孟珺桐的不凡，不管是手中的这柄青锋剑，还是孟珺桐身上时隐时现的某种气机，都让他感到十分的熟悉。
楚国的某些前辈人物，指名道姓的要见这个姑娘，项云自己也是很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孟珺桐去，我肯定要去。”项铭抓住机会说道。
项云有些无奈得摇了摇头，又望向了洛小霞：“你也要去？”
洛小霞一耸肩膀：“机会难得嘛。”
项云无奈只好叹息默认下来：“那便一起去吧。”
说话的时候有一阵风吹过，洛小霞眉头蓦然皱了一下。
一只飞虫迎面飞了过来，只是一转便从青纱的空隙中穿过落在了洛小霞的皮肉上。
只是那样小小的碰撞，已经让她痛入骨髓。
第两百九十六章 剑王府千金公主
“别动！”看到洛小霞伸手想要往脸上去抹，项云连忙拉住了她：“让我来，你的伤不能用手碰，我帮你吹掉它。”
说完倒也是不忌讳周围人的目光，轻轻凑近到洛小霞的颊边，吹了一口气，将那粘住的小虫给吹走了。
“哎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到两位了。”门外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冷冷得响起。
洛小霞先是一惊继而转头看向项云，项云却是连头也不回苦笑道：“又是那个丫头，看来她是知道我将碧湛楼送你的事，才会找到这儿来。”
天色已经亮了，然而细雨还在蒙蒙地下着，整座小城似乎都笼罩在了一片朦胧的水气之中。
大清早便有人来碧湛楼，这在往日倒也是不常见的。
一个不过双十年华，一身紫衣华服，腰悬银铃短剑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正抱着双臂，斜眼看着室内这一对耳鬓厮磨的人，年轻美丽的脸上有讥嘲之色。
“楚姑娘，你又来了？”洛小霞对着门外的少女微微点头：“进来坐吧。”
“谢谢前辈，不用了，我这次来还是和上次一样，要向你挑战比剑的。”楚灵儿长眉一扬，刻意将那‘前辈’两个字说得很重，语气也十分得带刺，她傲然得说道：“这次我回去又苦练了一年剑术，想来也应该是红颜剑易主的时候了。”
突然楚灵儿看到挂在项云腰间的红颜剑，整个人猛得一怔。
她有些吃惊得看着项云，随即眼中逐渐有了水雾，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口道：“红颜已经许人了？”
项云根本就不去搭理楚灵儿，伸手帮洛小霞掩好青纱，防止再有什么脏东西沾上去：“洛姑娘今天不能和你比剑，”说着他又有些严肃得说道：“原来一直以来，找小霞麻烦的人是你？她却也不肯告诉我，好了，灵儿，你也别闹了。先回去吧，要比剑改天再来，没见到人家受伤了吗？”
看着满眼只有洛小霞的项云，紫衣少女一跺脚，眼中满是怒意：“受伤？受伤很了不起吗？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孤男寡女……”
“喂喂，怎么就孤男寡女了，我们还在这儿呢！”项铭跳出来，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楚灵儿，但以前也听自己的兄长提起过。
当年在津河剑王府，她险些被天魔宫掳走，便是那时项云出手将她给救了回来。时候还不到十岁的楚灵儿，便芳心暗许，立志此生非项云不嫁了。
可是项云的眼里好像除了洛小霞再也没有旁人了。
楚灵儿瞪了站在旁边的项铭，孟珺桐等人，冷哼一声：“在人前亲亲我我，实在是不知检点。”
孟珺桐觉得有些好笑，眼前这个紫衣姑娘，虽然有些蛮横，但却也不失可爱。
只是当她看到第二眼的时候，孟珺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姑娘，你最近是不是总是做恶梦？”孟珺桐问道。
楚灵儿一愣，随即大声回应道：“我堂堂剑王府小公主，怎么可能做恶梦，你这人好莫名其妙。”
孟珺桐看楚灵儿的反应就知道她在说谎，自己肯定是猜对了。
“姑娘，你种了魇蛊了，有人想要害你。”
场中的几人立时都愣住了，这一次就连项云也是转头看了过来。
孟珺桐轻声解释道：“我证明给你看吧。”说着她缓缓走到了楚灵儿的面前，伸手点向她的眉心。
做为武者的本能，楚灵儿肯定是要躲开孟珺桐的手的。
可是当她的双眼聚焦在孟珺桐的手指上的那一刻时，突然她的身体就那样动不了了，仍由着孟珺桐的手指按在她的眉心。
看到这一幕，项云和洛小霞的眼中都流露出了震惊之色。
如今的楚灵儿功力虽然不算如何深厚，但却也是快要达到小宗师境界，怎么可能随意让别人接触自己的生门。
细嫩的指尖轻轻接触到了楚灵儿的额头，她的身体仿佛骤然遭受到重物锤击一般，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孟珺桐连忙进前一步，伸手轻轻将她扶住，缓缓将她平放到地上。
进入昏迷状态的楚灵力只是片刻就浑身开始冒冷汗，脸上露出了无比惶恐的神情，手脚也是不受控制得挥舞颤抖着。
“灵儿……”洛小霞出声呼唤，对方却是全然没有半点反应。
项云向孟珺桐问道：“孟姑娘，这是……”
不等孟珺桐回答项云的问题，突然就听楚灵儿大声得喊道：“只要我练成了天下第一的剑法，做了天下第一的女剑客，抢到了天下第一的红颜剑，项云哥哥就是我的了，到时候我就能够配得上你！”
虽然是梦语，但能够听出，这是楚灵力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
孟珺桐轻轻叹息：“楚姑娘被人抓住了一缕执住，在不经意间下了一只魇蛊，在梦境中无限放大她的潜意识，让她将洛姑娘视作仇敌。”
项云脸色有些沉重，梦蛊他是知道的，当初他便是求一位高人，帮他为洛小霞种过一枚失梦蛊，但是魇蛊，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黄泉道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出手了，看样子，一直以来，那些世外之人，从来没有放弃过人间界。
虽然平日里并不在此间行走，但是无声无息的布局落子，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可有办法帮灵儿将这魇蛊拔除？”项云问道。
孟珺桐想了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释放掉那个执念，让她释怀，心中心结一解，魇蛊无以为托，自然会衰败死去。”
“释怀？怎么释怀？”项云不解。
一边的项铭却是开口道：“就是娶了她呗，叫她知道，不夺红颜剑，也能够配得上你，这不就成了。”
“胡闹，”项云狠狠得瞪了项铭一眼：“这种事哪有儿戏的。”
“还有一种办法。”洛小霞开口。
“说说看呢。”
“很简单，让她亲手杀了我。”洛小霞无比平静得说出这话。
场上诸人都是愣住了，这算是个什么办法。
第两百九十七章 为解魇蛊需入梦
所有人都怔住了，都觉得洛小霞这是在开玩笑。
可是这玩笑开得貌似又不像是个玩笑。
“这丫头真的是不消停，此前有位前辈告诉过我，楚灵儿身上具有一种十分罕见的体质，叫作梦魂体质。这种体质具体有什么用我不知道，但是当年天魔宫向楚灵儿出手，就是因为她的这种体质，这些年明里暗里，又曾有过几股黑暗势力向她出手，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剑王府对这丫头百般守护，恐怕早就出事了。”项云说道。
孟珺桐已经猜到了项云说的那位前辈是谁，恐怕就是柳承风了。
想起柳承风，孟珺桐的神情不由得就是一阵的落寞。
洛小霞却是在一边打援场道：“项云，人家只是一个小姑娘，再者对你也着实是用情很深。”
项云无奈得摇头：“你也跟她一起胡闹。”
洛小霞只是笑了笑，接着对孟珺桐开口道：“孟姑娘，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孟珺桐没有多想便点头答应下来，虽然和洛小霞才认识几天，但是洛小霞的为人，她信得过，她让自己做的事一定不会是什么坏事，也不会是自己做不了的事：“洛姐姐，你说吧，只要我能够办到的，一定不会拒绝。”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属于江湖上最为神秘的一群人，许多人管他们叫作织梦人，没错吧。”
孟珺桐一惊，她没有想到洛小霞居然知道织梦人。
但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项云都能够认识柳承风，还有那么多江湖邪道宗门在联合猎杀织梦人，想来织梦人这个身份在江湖上也不算是多大的秘密。
见身份被道破，孟珺桐便也就不再隐瞒，点头承认道：“没错，我是织梦人。”
洛小霞眼中露出点点期许：“那这事儿便好办了。”
孟珺桐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洛小霞的意思。
她这是要把楚灵儿的问题解决在她的梦境之中，在梦中化去她对红颜剑，对洛小霞包括对项云的种种执念。
“我想让你帮灵儿织个梦，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由我来帮她设计这场梦境。”
通常情况下梦境都是由织梦者来决定的，设置的。
但是所有的故事情节其实也就是类似故事的剧本，并非一尘不变的。
甚至也有过多位织梦者联手合织一梦的先例。
只是不同的是洛小霞本身并不是织梦者，她所能够传递给孟珺桐的也就是关于梦境的一些想法。
“我可以带你一起入梦，”孟珺桐说道。
洛小霞点头：“这样是再好不过的。”
项云却是有些犹豫：“这样做会有危险吧，我曾经听那位前辈说过，如果一人事先被种下梦蛊，织梦者为其入梦之时，极可能会遭受到梦蛊的排斥和打压。其会在梦境之中演化出各种各样的敌人，将入梦者杀死，赶出梦境。”
孟珺桐点头，她倒是没想到柳承风会跟项云说这么多，连一些梦术的梦理都与他说明白了。看样子柳承风原本是想要收项云做徒弟的，但听项云对柳承风的称呼，这个收徒应该是没有成功的。
当然，这此不是孟珺桐现在要想的，她走到洛小霞身边：“对付梦蛊我倒是还有一些经验，但是这魇蛊比之梦蛊要凶险许多，一次梦境失败，对咱们的影响可能有限，但是可能会伤到楚姑娘。”
洛小霞想了想问道：“伤害有多大？”
孟珺桐同样是仔细得思考了一下：“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失梦，也就是说会丧失某一部分短暂的记忆，包括相关的情绪。”
洛小霞看了项云一眼，此前她是自己亲身体验过失梦的。
项云却是缓缓开口道：“失梦对楚灵儿来说也未必是坏事，而且只是失去一小部分，如果是关于她执念的那一部分，反倒是好事。”
他对失梦有些了解，倒也不排斥这种伤害。
洛小霞嗯了一声：“试试吧，那魇蛊在她身体里留着，终究是个隐患，若是听之任之，以后可能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这一点倒的确是这样，如果说入梦导致失梦还有可能恢复的话，被魇蛊吞噬掉的梦境，可就一点复原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咱们这就准备开始吧。”
洛小霞带着众人去了碧湛楼的顶层阁楼，这里被她改成了一座简单的书阁，平日里她会在这里打打坐，读读书，哪怕是楼里的一些伙计也不知道这个小阁的存在。
阁楼的空间不大，几人都走进去之后，空间明显变得有些拥挤。
“织梦过程中，不能受人打扰，这里留下小羽陪着我和洛姐姐，楚姑娘就好了。”孟珺桐说了一声。
项铭还没有正式见过孟珺桐为人织梦，在阳关镇里，孟珺桐为薛定织梦，是将他给先行支走的。
但是这一次显然是他又没有机会一见织梦秘术了。
项云没有多说什么，拉着项铭直接下了楼。
“师傅，需要我做些什么？”白羽在一旁一脸殷切得望着孟珺桐。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跟着孟珺桐修炼最基本的梦术，加之一身传承自龙墟的净纯功德之力，如今的她眼看着就要步入第二重晓梦境，步入这一境界，便能够通晓梦理，以一个织梦者的方式入梦观梦。
孟珺桐神秘一笑：“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够自己独自进入到楚姑娘的梦境之中，以一个完全独立的视角，为我们统观梦境，当发现有魇蛊化体进攻我们时，提前给我和洛姐姐发出警示。”
白羽闻言很是激动，却也有些紧张：“师傅，可是我还没有试过入梦啊。”
孟珺桐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在你这个境界的时候，也开始尝试入梦了，放心吧，你现在的状态比起我当年可好得太多了，你现在就是一汪盛满了水的江河，你要学会如何去引水流渠，滋养万物。”
虽然不太明白孟珺桐说的是什么意思，白羽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好的师傅，我会努力的。”
孟珺桐满意得笑了笑，看向洛小霞：“洛姐姐，那咱们开始吧。”
第两百九十八章 重回十年津河城
这一次的入梦织梦与先前又有些不同，孟珺桐要带上洛小霞一起进入到楚灵儿的梦境之中去解决魇蛊，而同时还要留出通道让给白羽进梦，为他们充当监视者。
这种做法，在韶华是有先例记载的，倒不算是什么特别难以掌控的技法。
在洛小霞的帮助下，他们扶起了楚灵儿，将之靠在一边的墙上。
孟珺桐看了一眼白羽安慰道：“不要紧张，照我之前教你的去做便好了。”
白羽点了点头，双手在身前虚抱，口中喃喃念诵入梦的口诀。
孟珺桐如今入梦已经不需要手印口诀的辅助结合了，只需要她心念一动，便可以召出明魂古灯。
很快，白羽的身前有一缕蒙蒙的白光出现，只是被她召引出来的并非明魂古灯，而是一座散发着古老蕴味的青铜小鼎。
小铜之中青烟枭枭，鼎身之上有古文刻篆二字‘明魂’。
看来这世间除了明魂古灯以外，还有一座明魂古鼎。
而这明魂古鼎应该便是远古时期，龙墟织梦人为苍生织梦所使用的媒介了。
孟珺桐此前试过，这明魂古鼎的作用与明魂古灯大致是相同的。
她转头对洛小霞说道：“洛姐姐，咱们也开始吧。”
洛小霞十分的平静，毕竟是曾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对未知的事物依旧可以保持十分平静的心态。
她点了点头：“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同我讲便好了。”
孟珺桐伸出一只手：“不需要做别的，牵好我的手便行了。”
洛小霞将手缓缓覆在孟珺桐的手掌上，静静得等待着她继续。
孟珺桐单手一个翻转，几乎是宛如实质的明魂古灯出现在了她的掌中，古灯之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光晕将她与洛小霞映照。
“走吧，咱们入梦。”
再一次的眨眼之间，身边的一切天地都消弥于无形。
孟珺桐拉着洛小霞出现在了一片十分陌生的土地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孟珺桐四下看了看，这一次织梦并不是凭空建立的，而是直接进入了楚灵儿的梦境原图。
在这种环境下，魇蛊的警惕程度还要低一些，毕竟它会认为这是它的主场。
洛小霞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淡淡得说道：“咱们回到了津河。”
“津河？楚国的那座津河城？”孟珺桐问道。
洛小霞点头，这个地方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也就是因为这座城，彻底得让她与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泯分道扬镳。
“这应该是一段十年前的回忆。”孟珺桐思量了一下说道。
洛小霞也是这么想的，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十分熟悉的味道。
“可是这会是哪一段历史呢？”要想破解掉这个梦，首先得要知道其根源所在，意为何指，抓住这场梦的核心，才有机会瓦解它。
洛小霞想了想突然说道：“应该是楚灵儿被项云解救的那一次。”
孟珺桐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加之入梦前并没有读魂，毕竟楚灵儿身上有魇蛊，如果以梦术读魂，一定会激起它的反抗，那样是读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的。
孟珺桐压低声音轻声道：“那咱们是不是要阻止楚姑娘被项云大哥所救，如果当初救她的不是项云大哥，那她是不是就不会爱上他。”
洛小霞耸了耸肩，这个她也不清楚，但就目前来看，楚灵儿爱上项云的起发点，确实是来自于那场营救。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孟珺桐想了想说道：“现在有两种方法，其一是从项云大哥那边入手，找到这个时期项云大哥所在的地方，然后设法拖住他，不让他去营救楚姑娘。另一项就是咱们直接从源头解决，将当初要劫持楚姑娘的那些人，先一步解决掉。”
洛小霞点了点头，觉得孟珺桐的想法是可行的：“那时候的项云应该是在……”洛小霞伸手轻轻点着下巴，仔细得回忆起那时的细节。
在楚灵儿被劫走的前夕，项云一直都留在剑王府。
由于在津河剑试中的出采表现，老剑王十分的欣赏项云，一直将他留在府里，讨论剑术，大有相见恨晚，要结忘年交的感觉。
“那咱们就先去剑王府找项云大哥吧。”孟珺桐说道。
洛小霞却是拉住了孟珺桐：“我觉得咱们可以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孟珺桐不解。
“项云那边，我去找，你去阻截天魔宫的那帮人。”
如果换在当时，洛小霞也好，项云包括剑王府都不知道西域天魔宫派人来到中原。
但事后，剑王府对其进行了非常深入的调查。
这些洛小霞都是知道的，项云也告诉过她当初是在哪里救出的楚灵儿。
“在城西有一片废弃的铺子，当初天魔宫一行人来到津河后，便有一个据点在那里，你可以先去那里查看。”
孟珺桐想了想也是同意，双管齐下的效果肯定会更好一点：“那洛姐姐，你要小心一些。我们在梦境之中被杀死，虽然不会伤到咱们的本体，但是之后要想再入梦来，可就有些困难了。”
洛小霞表示自己清楚，随后二人便分头开始行动。
进入梦境之后，洛小霞的容颜重新恢复到了没有受伤的时候，而她此时的容颜虽然比起十年前要成熟了许多，但是大体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想来她要出入剑王府，并没有什么麻烦。
孟珺桐则是赶往了洛小霞所说的位置。
“小羽，你进梦里来了吗？”孟珺桐问了一声。
“师傅，我在呢。”一个声音传入孟珺桐的耳朵。
白羽是以观梦人的身份入梦，所以她并没有梦境之中具体出人形。
因为一旦具现成了人形，她便只能够看自己眼前所能够看到，听自己耳朵所能够听到的东西。
“那外围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你及时通知我和洛姐姐，知道了嘛。”孟珺桐说道。
白羽认真得说道：“师傅，我知道了，交给我吧，有任何可疑的情况，我都会及时告知你们的。”
行动正式开始，孟珺桐向着城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