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九章 万象神笔巧画魂
项铭这一次受伤不可谓是不重，在兴业镇上的那座小医馆中足足昏迷了三天，这才苏醒过来。
得亏还是靠着他手上那份秘药，这才没有因为重伤而落下病根。
只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这一次的生死瞬间，让项铭的武道境界终于是迈出了一大步，从原本的堂境巅峰的桎梏之中迈出了大半条腿，如今的项铭就武道境界而言已然是达到了小宗师的级别。
毕竟体验过了宗师武者的真实力量，身体，经脉乃至于心性都得到了相当大的裨益。
当项铭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那双眸之中精光就像是两道光箭一般射出来，虽然转瞬就内敛了下去，可还是被孟珺桐捕捉到。
普通人就算是进入了半步小宗师，但要想真正的成就小宗师境界，那仍然需要不断的打磨体悟，甚至依旧是需要一次小小的机缘才能够达成。
可是项铭却是不一样了，通往宗师的那条渠已经在这一战中被打通，最多只需要半年，他就可以顺顺利利的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宗师高手。
以他这年纪如果能够成为小宗师，那绝对是一件能够震动江湖的大事。
毕竟三十岁之前的小宗师，都足矣称之为经天纬地之大才，而项铭眼下也不过二十五六，比之三十岁还要早了近五年，这其中的武道天赋，难以量化对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从堂境武人进入宗师境界这就是个坎，迈过了这条坎，只要运气不是太差的，资质不是太差的，成为大宗师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只不过就是时间长短，有些天资好的可能三五载就可成就，差一些的一二十年内也就差不多了。
或许有人会问那为什么如今江湖之上的大宗师数量还是那么少。
先前整个七国之中，算上已经身死的白水城兰宁，也不过这就是十位左右。
其一，江湖上的大宗师数量远不止这个数。很多大宗师那都是山隐之士，根本就不在江湖上行走。
其二，绝大多数的武学高手，迈入宗师境已经是古稀之年，资质稍好一些的也就是像大楚的那位拳圣安杰一样，也已经靠近花甲，他们这个年纪若是境界不提升，寿元至头也就熬不住了。
通常也就只有大宗师的寿命能够超过百岁，毕竟是习武之人，逆武修身，与修炼者追求那漫漫长生，天地齐寿不同。
总之项铭此次于生死间，收获了一场大机缘。
近来都是白羽在医馆照顾项铭，而孟珺桐则是到处奔走。
程钰告诉项铭，孟珺桐好像是在找一座道观，可是哪怕是在兴业镇呆的时间最长的老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兴业镇周围有什么破败的道观。
就这样孟珺桐找了三天，一无所获。
后来也就放弃了，不过她又开始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帮着程钰查证范寅府上的这件屠门案件。
虽然说范寅屠杀全家那已经是证据确凿的铁案，但是孟珺桐看此事的维度与这些人不同，她要找出催化范寅梦魇，使其失魂杀人罪魁祸首。
做为梦者，要在虚无飘渺的空间中找到有人使用类似梦术能力的痕迹，倒不是没有一点手段可以做到。
接下来的两天里，孟珺桐每天都坐在范寅的那个府院之中。
她时而冥想，时而望气，时而召引明魂古灯，时而施展几门晦涩的梦术。
终于，在第三天里，她在那冥冥虚无之中摄取到了一团类似梦媒残灵的东西。
孟珺桐欣喜若狂，在整个兴业镇，除了自己使用过梦术以外，那便是背后的那个真凶使用过了。排除掉自己的梦力，那剩下的就是凶手使用的梦魇法术。
孟珺桐将那团梦力置于明魂古灯之中，明魂古灯立时散发出蒙蒙的白光。
孟珺桐进入冥想，神识却是一闪去往了明魂古灯的梦境底层。
白茫茫的底层空间之中，一个飘渺到无形的人形烟气在缓缓升腾。
孟珺桐来到他的身前，却是辩认不出此人的面容样貌。
仅仅能够看出这人应该是个女子，气息又与韶华梦城的不同。
由于这缕媒残灵不涉及主人的真灵，所以很难以此来追本溯源。
可孟珺桐却是并非没有手段，只见她轻轻一挥衣袖，在那女子虚影的后方顿时铺开了一张大纸，下一刻，孟珺桐右手虚虚抬起，拇指，食指，中指呈提笔状，伴随着金光闪动，万象神笔被她召引出来。
女子残灵斜靠在那巨幅画卷之上，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孟珺桐挥毫，在自己的身上勾勒条线轮廓。
万象神笔有一项特殊的能力，那便是画魂。
无论是画龙，绘虎那最后的关键都在于神笔对其赋魂。
若是无魂，画便仅仅只是画，即便绘制如真物，最后也没有一丝半毫的灵魂气。若是有魂，那就是画山是山，画水是水，天地万物，一笔勾勒了。
孟珺桐摒气凝神，一笔连贯，从上往下一个女子的形体就那么一点一点得从她的UU小说倾泄而出。
当孟珺桐收笔而立的一瞬间，一个样貌清雅，仪态端庄的女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孟珺桐微微一怔，难道是这个女人施展的梦魇之术。
可是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个魇道之人。
都说相由心生，若是日日思酬魇道那些恐怖之事，这仪容姿态即便是不会丑恶到哪里去，却也万万不会有这般清雅娴淑的感觉，至少也该给有一些阴翳的感觉。
但是万象神笔画魂是不会有错的，只要这缕真灵真的是那缕魂媒残留，这所绘之人一定就是那个施展梦术的人。
既然是见到了女子的庐山真面目，无论像不像也算是有了眉目。
孟珺桐双手一合，那画卷立时收缩成了一副画轴，如今的她早已经站稳了四重幻形境界，要将梦境之物具象化，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离开梦境之后，孟珺桐带着一副画轴去了兴业镇的府衙，她要去一探究竟。
第两百七十章 案牍库觅画寻人
画卷所绘之人孟珺桐肯定是不认识的，但是她身为一个梦者却知道要施展这一类的术法绝对不可能是无中生有。
甚至可以说那人应该是平日里同范寅接触十分密切之人。
而要查这么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找当地的官府。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当地的府衙之中都会有户籍记录。而且从十多年前起，六国官府都会设有画技师一职，虽无官职，但是俸禄却是与衙中捕快同级，专司户籍画卷之事。
通常情况下，每一个人对应自己的户籍信息的同时，还有一卷画像。
当然了，画师的水平良莠不齐，有些时候画师工作繁重时，绘制出来的画像也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孟珺桐只求在程钰那儿能够看到副不是那么抽像的女子画像，就算不认识，起码也得有个比对。
来到兴业镇府衙，通报了门口的差役，程钰主动出门来迎孟珺桐。
听到孟珺桐说想要查兴业镇的人口画像，程钰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这虽然不合规矩，按理来说，府衙内的档库是不对外人开放的。不过倒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毕竟兴业镇就是一个小地方，即便是知晓有这条令文的人恐怕也是没有几个。
很快程钰就带着孟珺桐来到了府衙的档库。
“档库有甲，乙，丙，丁四库，而存放有户籍画像的，只有甲库和乙库，就是这两座。”程钰引着孟珺桐进入了库中。
说是案库，其实也就是两间小屋子。
刚刚走入其中，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霉味。
不用说也知道，这铁定是多年不曾有人过来打理收拾的结果。
孟珺桐挥了挥手，散去自己面前的灰尘，她忍不住问道：“程大哥，你们府衙对这案牍的重视程度，有待提高啊，就这股子霉味，恐怕里头一多半的文书已经是没法子看了。”
程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地方嘛，人口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千多户，也没有多少外来者迁徙而来，最多就是每有少年及冠时，会来此补充画像入库，平日里根本就没人来这儿。”
孟珺桐不去纠结这些问道：“范寅府上的户籍案牍都存放在哪里？”
程钰知道孟珺桐最近在查范寅府上屠杀的事，他不由得提醒道：“孟姑娘，范寅昨日已经移送去了更高一级的州郡府衙，你看这事儿，要不就别管了。”
齐国国内设有九郡，兴业镇属于其中之一的宝路郡。
事实上九郡之中宝路郡已然是最不起眼的一个郡，这些年几度差些被周边的其他州郡给吞并。
按理来说兴业镇府衙的事，怎么也不用着州郡府衙来亲自接手，奈何实在是宝路郡实在是太小了，想找个中间人来转个手都难。
孟珺桐却是不管这些：“查范府的事，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范寅，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程大哥，麻烦你了。”
程钰倒也没有再说别的，先前移送范寅去州郡府衙的时候，他府上的一应案牍其实已经被整理过了一份。
送去州郡府衙的，那只不过是誊抄的一份，原迹仍然留在府库之中。
很快，程钰就将孟珺桐领到了一个架子前，从左到右指道：“就是这些了，下一层的是范家府上记载在奴籍册上的佣人，上一层则是范寅的家眷。”
还别说，这范家真的是家大业大，就这人口，一家抵上人家几十户的总人口中了。
孟珺桐随手从架子上投出了一个画卷轴子，她主要还是来找人的。
打来画卷，孟珺桐当下就有些傻眼了。
为当地百姓画像的画师技艺有高有低这是说得过去的，可是孟珺桐感觉自己这手里的这幅画根本就不是出自什么画师之手。
恐怕当街随便找几个黄口小儿来此，也要比这儿画得传神写实一些。
看着画卷上龙飞凤舞的笔迹，除了一个人的脑袋，躯干，四肢能够分辨出这画的是一个人以外，其余的根本就看不出来，就连画像是男是女，孟珺桐都看不明白。
程钰见孟珺桐脸色怪异，差过脑袋来看了一下，顿时也有尴尬起来：“那什么，这个是上一代老画师故去以后，新来画师接过案笔所画，这初来乍到，确实是有些手生。”
孟珺桐汗颜，这哪里是手生，这根本就是不会画画，当下她问道：“我能冒昧问一句，你们这个画师，在接班成为画师之前，是做什么的？”
程钰轻轻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继而又摇了摇脑袋。
孟珺桐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呼道：“那位画师该不会就是你吧！”
程钰不好意思得点了点头。
还真的就是他画的。
老画师故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能够找到新的画师。
在这一个小镇上要找猎户，屠夫那是一抓一大把，可要找个能够提笔画画的，可真的是难为当地府衙了。
无奈之下，只得将还算读过几天书的程钰赶鸭子上岸，送上了案牍台。
程钰在此之前可是连画笔都没有碰过，可是没办法，既然每个月多领着那一份画师的俸禄，画师该干的活儿，他也得干啊。
好在这些年里，倒是也用不着这些画像，也没有谁会跑到府衙里来翻找自己的画像看。
孟珺桐无奈道：“知道我要找画像，你还给我看这个。”她随手将画轴卷起，塞回了架子上。
这年些年的画都是程钰执笔，也就不用去看了。
程钰尴尬一笑：“要不找找以前老画师的那些画，我画的确实不太好看，可那老画师的画技功底是非常不俗的。”
孟珺桐摇了摇头，她要看的还真就是这几年的图录。
突然孟珺桐想到了一个法子：“若是我将那人的画像画出，你是否能够认得出那人？”
孟珺桐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女子就是范府里的某个人。
程钰嘴角微微抽动，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最后他还是说道：“那也得看孟姑娘你的画技了。”
孟珺桐冷冷一笑：“再差还能够差得过你？”
第两百七十一章 长卷画魂识其人
孟珺桐早已经将画出魂魄的画卷收入了自己的神识海深处，在现实中这个画卷没办法取出，但是在梦境中却早已经是与实物无异。
画卷上的那个女子，只要孟珺桐愿意就可以轻松得描绘出她的每一个细节，完美的在现实中复制出来。
程钰去帮孟珺桐取来了纸笔，画纸正是此前为兴业镇百姓画肖像的长卷。
程钰在一旁帮孟珺桐铺纸研墨，服务倒是细致周到。
很快，一切都准备就绪。
孟珺桐走到画卷前，轻轻举笔，掂量了一下画笔在手中的份量。
“孟姑娘可还用得惯，这枝小狼毫是那位老画师留下的，据说值十多两纹银，我此前一直舍不得使用。”
说是舍不得使用，实际上却是他不会使用。
这小狼毫笔间极软，吸墨虽然充分，但是落笔很难掌握力量。
说是要让程钰舞刀弄剑那肯定是没问题了，可要在这毫厘之间施展劲道，着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孟珺桐试了试落笔的手感，还算满意得点了点头。
和万象神笔画魂的感觉肯定是不同的，不过这毕竟也不是在画魂。
当下孟珺桐闭上双眼，在神识之中开始观想那幅画卷。
画卷在孟珺桐的脑海深出处现，也就在此刻孟珺桐手中的笔开始缓缓移动。
程钰吃惊得发现孟珺桐绘画的时候，双眼居然是紧闭的。
可是画笔勾勒，笔锋流转，却是没有一笔落在旁处。
孟珺桐的运笔转手的速度越来越快，挥毫泼墨，姿态说不出的风流惬意。
程钰不是没有见过先前那位画师画画，那位整整画了一辈子肖像的老画师，可是半点没有孟珺桐此刻所展现出来的风采。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随着孟珺桐收笔站稳，将笔尖已经枯干炸开的小狼毫丢进了笔洗里头，一幅绘声绘色的人物肖像图出现在了程钰的眼前。
望着孟珺桐手底下的人物肖像图，程钰是彻底的傻眼了。
原本他以为，能够像之前那位老画师那样，将人物画得与其本人有个七八分形似，五六分神似便已经算得上是画技高超了，可如今见识了孟珺桐的画技，当真不知道该以何言语来叹服。
孟珺桐所绘画卷之上是一个长相清雅的女子，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随风摆舞。
女子娥眉远望，不知是在瞧什么东西，眼底深处有着一股常人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蛰伏，在隐藏。
程钰张大着嘴巴看着这副肖像画，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孟珺桐轻轻一推程钰：“别傻站着了，这个姑娘，你有没有见过，在范寅的府上。”
程钰咽了咽口水，这才回过神来：“我说孟姑娘，你是不是有学过画技，你这水准，怕是齐缁城中皇家画师也难比拟吧。”
孟珺桐却是耸了耸肩：“第一次绘画，随手而为罢。”
“随手……”程钰被噎住，自己学了好几个月，最后画出来的东西仍然是叫人作呕，可孟珺桐随手而为，竟然能够绘出如此画卷。
“好了，言归正传，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孟珺桐有些着急，她可不是来听人夸她画技不凡的。
程钰点了点头，在看到孟珺桐画卷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认出了画上的女子，只是为孟珺桐的画技所惊艳，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她是范寅两年前纳的小妾，好像是北边的魏国人，是范寅带队去伏机山狩猎时带回来的。”程钰说道。
孟珺桐微微一怔：“从伏机山带回来的？”
这一点她显然是没有想到，伏机山有多危险，这一路过来，没有谁比她更了解。
而这么一个女子，难不成也是什么深其不露的武学高手，又或者是潜在的修行者，否则怎么能够横穿伏机山脉，从魏国进入齐国的边境。
而且范寅他们是去狩猎，所走的山道绝对是人烟罕至的地方。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孟珺桐想道：
这个女子，该不会是什么山野精怪化身的吧。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个女子通晓梦魇之法，应该是此道的修行者。
“有没有关于她的具体信息。”孟珺桐问道。
程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个还真没有，范寅对这个小妾保护的极好，我们录籍的差役去了他们府上几次都没有能够见到这位小妾，不过好像从那之后，范寅总是在走运，时不时的就能够在山里捕到一些兽王，或是异兽。他在那位太守那里，也是越发的得到重视了。”
居然还给范寅带来了好运，孟珺桐心底却是在冷笑，这怕又是什么邪门术法，故意将范寅往某个旋涡的深处推去吧。
突然孟珺桐又想起了一件事：“程大哥，这个女子在那场屠杀中，应该没有死吧。”
程钰被孟珺桐问得一愣，他倒是真的没有想过，范府上还会有什么人生还下来。
“范府上的情形你也见到了，那都是残肢断臂，人也都是死得七零八落的，实在没办法去验明死者正身。临县的仵作医官过来，也只是对其做了简单的勘验，出具了一份文书，便离去了。”
“那那些尸骨现在在哪里？”孟珺桐连忙问道：“该不会也移送到你们州郡府衙去了吧。”
程钰摇了摇头：“这是没办法送去的，州郡府衙那边也不会收。尸骨我们已经被埋到乱葬坟了。”
孟珺桐真的是对兴业镇的官府有些无语，这处理的也实在是太草率了一些吧，涉及到如此多人命的命案，对凶犯尚还没有定罪，就这样草草得埋掉了死者的尸骨。
孟珺桐一把将画卷收了起来，这画此后她还有用，就没有留给程钰。
“带我去埋葬范家人的地方看看，我要去看看他们的尸骨。”孟珺桐说道。
程钰有些吃惊，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孟珺桐正色着又重新说了一遍：“我要去看一看范家人的尸骨。”
程钰彻底得呆住了，这个姑娘果然不是常人啊，不仅善长丹青，居然还懂得验尸。
第两百七十二章 开坟识骨辨女身
开玩笑了，孟珺桐她哪里会验尸。在韶华梦城，她甚至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真正的死人，每每有族人命数将尽之时，都会自己走入大梦泽，从不需要家人为其收殓尸骨。
而之所以提出想去范家人的埋骨之地，她主要是想验证一下，梦中所绘之女子是不是真的死在了那场屠杀之中。
程钰带着两个捕快，陪着孟珺桐一起来到了乱葬坟。
这片坟区所葬的，大多都是些无家漂泊的流民。
他们死后，没人收殓，便由府衙的捕快带到这里，随便刨个坑将之掩埋。
有些埋得浅的，随便踢两下土堆，都能够踢出一副骨架来。
对于生死，孟珺桐有着不同于凡人的感观。
所以在另外两个捕快战战兢兢得跟在身后之时，她却是在不断的观望着周围的环境。
每经过一座看着像是坟包的地方，孟珺桐都会轻轻诵上一段《往生咒》。
很快，在程钰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片还算空旷的区域，这里大大小小林立着十数个坟包。
孟珺桐看向程钰问道：“怎么只有这点，当日在范寅家看到的，远不止这些人呀。”
当时孟珺桐大致得估算了一下，范府上下怎么也该有数十个人死在了范寅的刀下。
程钰有些无奈得说道：“当时邻县来的那个仵作并没有将他们的尸身复原，加之有些部分已经腐坏，最后挑挑选选，也不知对错，凑出了这十几个坟茔。”
这事也怪不得程钰他们，他们毕竟也只是个普通捕快，加之平日里这兴业镇几乎也没什么命案给他们练手，不熟悉这些事也是很正常的。
程钰向孟珺桐问道：“需要开坟吗？”
孟珺桐点了点头，虽然她也没有那认尸的本事，但是根据自己先前画出女子魂骨的经验，她觉得自己是能够一眼认出属于该女子的尸骨的。
埋人对于身后的两个捕快来说不是第一次，可是这挖坟却是第一次。
所以这个过程进行的有些不顺畅，也算是情理之中。
一柱香过后，土下露出了草席的边角，毕竟棺材的价格太高，官府也不会出钱来为死者置办，所以埋在这里的，大多也都是以草席卷身而葬的。
孟珺桐没有多说什么，先站在坟前轻声诵念《往生咒》。
由于这些人本都是枉死，身上的怨气是极重的，再加上又是在乱葬坟这种阴煞气极重的地方，周围的众人无不感觉如阴针在刺骨。
倒是孟珺桐一段夹杂着些许功德之力的《往生咒》诵完，这种阴冷的感觉一下子消减了许多，原本程钰他们紧迫的身子也都是一下子放松下来不少。
孟珺桐发现，使用功德之力为这些阴魂野鬼超渡，不仅不会消耗功德之力，功德之力还会有非常小幅度的增涨，这个发现让她颇为惊喜，她想起了洛书大祭司曾经与她提到过的阴德，想来就是指的这个了。
于是她心中暗暗思量，以后每过一处，都得找这样的地方去普渡一下阴魂，无论阴德，阳德，只要能够转化成功德之力就好了。
一旁的程钰非常的吃惊，也很好奇：“此前我们明明已经找大师为这些亡者超渡，可是却丝毫没有现在这种感觉。”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得问道：“孟姑娘，你的这段《往生咒》能够教我们背诵嘛，日后我们遇上命案，也好为枉死者往生一二。”
孟珺桐很是爽快得就答应了，这《往生咒》本也不算是什么秘术，虽然如此世间流传的很多版本不如孟珺桐的完整，或者说是接近于最初的模样，但是效果其实也是相差不了多少的。
别事不论，正式开始认尸。
这一眼望去就是男人的尸骨，孟珺桐便也不多看了，只是匆匆望过，就转去看下一具。
当时在范府上的时候，她还没有如何留意。死者之中竟然还有一些孩童，孟珺桐看到一条臂骨，一眼就能够认出它属于一个不足十岁的幼童。
当下不免叹息摇头，心道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家伙，当真算得上是罪孽深种。
当见到有女性尸骨之时，孟珺桐便会仔细得打量其骨骼，有的甚至还会轻轻伸手摸一摸，这看得旁边三个大男人眼睛直愣愣得望着她。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女子，对死者丝毫没有什么避讳。
就这样一连看过了十几具不同残破程度的尸体，孟珺桐可以肯定那个女子不在这些死者之中。
梦中画魂亦画骨，看到的是一幅人像，其实魂魄藏其中，骨骼掩其下。
孟珺桐为几人将席条小心卷好，他们告别了这个人世，这副肉身皮囊终究还是要交付还这个世界。
叮嘱两个捕快好好掩埋后，孟珺桐和程钰就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程钰问道：“孟姑娘，你是说范寅的小妾不在这几个死者之中。”
孟珺桐点了点头：“这个我不会看错，肯定不在里头。”
“那会不会是我们收殓的时候有遗漏，当时确实有些很碎小的尸块，我们没注意寻找。”
“不会的，”孟珺桐解释道：“但凡有那人一块骨头，我都能够将之认出，但是连一块都没有。”
程钰沉吟片刻又问道：“那范寅发狂杀的事，就是与他的那个小妾有关？”
孟珺桐耸了耸肩，这事儿她还真不能一口咬定。
毕竟她只是在范府找到了那个小妾拥有梦术的线索，并不证明这个梦术就是导致范寅发狂的原因。
“先设法找到她吧，我得要见她一面，才有定论。”孟珺桐说。
这要找人，孟珺桐的法子肯定是没有程钰多的，所以这件事也很自然的交到了程钰的手中。
“对了，孟姑娘，你要不要去看下项兄弟，你最近一直在忙这案子，他在医馆已经是有些呆不住了。”
孟珺桐一怔神，她好像还真的把项铭给忘记了：“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与虎王尸煞的一战，让项铭伤得极重，眼下修养也不知道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第两百七十三章 疗伤渐愈将远行
项铭的伤虽然还未全愈，但却也不用再整日泡在药桶之中了。
便是那给人瞧病几十年的老大夫也是惊叹不已。
在最初看到这个病人的时候，他一度是认定他不可能被救回。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经脉尽断的状态下被救回来了。
哪怕是能够保留一条残命，苟延残喘，铁定后半生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可是这才过去了几日，项铭竟然能够独自一人在房中慢悠悠的踱步，而且精气神还显得那么的好。
如果不是他的那位好友硬要他多休养几日，恐怕这位公子早就已经跑没影了。
孟珺桐来看项铭的时候，他正对着窗户摆出一个站桩的姿势，敢情是闲着无聊已经开始练功了。
孟珺桐推门的声音惊动了项铭，当他转头发现进来的人是孟珺桐时，脸上立刻涌起了喜色：“孟姑娘，你来了。”
孟珺桐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两日完全把你给忘了，你的伤怎么样？”
项铭很是开心，笑道：“伤早就没事了，这一次还要多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机会见识到大宗师的境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孟珺桐在梦境结界之中，强行给他增加出了一身大宗师的功力，这种手段，项铭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但是那种真切的感受不会有错。
“事实上也没有大宗师，只是勉强达到了小宗师的巅峰。是我术法不到家，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你就别说什么感谢我的话了。”孟珺桐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当时的那情景，要对付那么厉害的虎王尸煞，他们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接下来孟珺桐和项铭聊起了这两天她调查范寅府上灭门的这个案子。
也说起了那个极有可能涉及其中的修行之人。
“你是说，有一个掌握着梦魇术法的人支配了那个屠夫范寅。”
现在的范寅可是名副其实的屠夫了，说他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是不是那人，我现在还不敢肯定，只是范家满门被灭，只有那一个女子逃脱，这事本就有些不寻常。剩下的，我也得见过那个女子才能够有所判断。”
孟珺桐取出了那个女子的画卷，将之铺展给项铭看。
“这就是我查到的那个女子的相貌。”
当看到这副肖像画时，项铭的眼睛都直了：“没想到小小的兴业镇，居然会有如此水准的像画师，这画技简直比我们大楚宫廷画师的技艺还要高出一线，这太传神了！”
听着项铭的称赞，孟珺桐小脸微微一红，不过她也没有解释什么，更没有说这画是出自她手。
项铭又问道：“你可以肯定，那人就长这样吗？你知道的，江湖上总是会有一些易容变颜的神奇手段。”
孟珺桐很是肯定的摇头道：“这一点绝对不可能。”
项铭一愣，他本也就是随便一问，没想到孟珺桐如此笃定。
孟珺桐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毕竟寻常画师作画是仿形，但是她的这副画却是以万象神笔来画魂。
通过一缕魂媒完整重现魂主人的原来面貌，这是任何手段都改变不了的。
易魂改魄，便是神仙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既然是这样，那接下来就该开始寻找这个女子了。
这件事交给程钰去做最是合适，加上之前孟珺桐就说出，那个女子近来应该还是留在兴来镇的。
毕竟如今那缕魂媒还没有彻底消散，这说明其与魂主本身还有着微弱的联系，而这种联系只要距离过长，就会消失。
明魂古灯之中的那缕魂媒也会彻底的消散。
“那咱们接下来是在兴业镇里等吗？”项铭问道：“再过一些时日，稷下学宫的贤者大会可就要开始了，拖延的太久，恐怕会错过这个盛典。”
孟珺桐今天也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有梦者涉及此事，她本不愿意多插手的。
毕竟人间人处理人间事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章秩序，她来自于方外韶华城，归根究底是没办法站在人间人的立场上去解决这件事。
若是贸然插手，就像此前施展群梦术一样，不清楚因果是善是恶，难免要纠缠一些不必要的因果在身上。
“我觉得咱们还是可以继续东行，这边就交由程钰来处理，之后若是事有进展，大可以让程钰发驿信给我们，我们沿途多有留意便好。”项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贤者大会的重要程度比孟珺桐想象的还要重要，项铭已经接到了龙影密探传递过来的信息，称此次贤者大会，会对如今战国五雄的局面起到一次深远的影响，甚至直接关系到日后是哪个国家一统中原大地。
当然了，这些跟孟珺桐说她未必能够明白，即便是明白了，她也不见得会在意这些。
孟珺桐想了一会儿，觉得在这里耗着也确实是没有意思。
至于范寅已经被押解去往了州郡府衙，她想要插手此事，恐怕也轮不着，如果不是因为程钰，她连兴业镇的府衙都进不去。
见孟珺桐也同意上路，项铭本是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
不过孟珺桐却是坚持再休息两天，主要是项铭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眼下既然已经进了齐国境内，一些驿路便是可以行进的了，要去稷下倒也不会太耗时间。
再者一路上也不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事，现在的孟珺桐自己封了武穴，一门心思潜修梦道，碰到危险还得由项铭冲在前头，多休养两天也算是多些个保证。
项铭没有反对，多待一天便多待一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晚上，程钰带着项铭还有孟珺桐又去酒楼吃了一顿。
项铭几日不曾沾荤腥，早就已经憋坏了。
席间程钰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孟珺桐求取那个女子的画卷，他那边要找人，光靠与人描述，很难着手，再者就是他们府衙的那份肖像，实在是拿不出手去，所以只得来求孟珺桐。
对此孟珺桐倒是没有小气，不过眼下这副她不准备给程钰，因为此画之中还含有那女子的一缕魂媒。
她答应程钰今夜再临摹一幅，叫他明日来取。
第两百七十四章 碧湛楼巅峰剑试
临行前，孟珺桐将那女子小妾的临摹图留了两份给程钰。
第一份郑重于临摹女子神韵，而第二副着重于目标的形体，有此两幅图对照，若是真的碰上该女子，即便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伪装，也可以将之识破。
毕竟形态易改，神韵难变，为了做到这一点，这一夜孟珺桐可是没有少花精力。
孟珺桐，白羽还有项铭三人这便离开了兴业镇。
听程钰说，这段日子兴业镇内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
不知道是哪里传起，都说那范寅范大户就是因为不敬山神，肆意无度猎杀山兽，才遭受到了这等报应。
于是一时间，无论是猎户还是屠夫，都有些发怵。
整整好些日子都不见人往伏机山里头走，再者就是曾经最是热闹的屠宰场，变得门可罗雀，冷清之极。
出城之际，孟珺桐他们还瞧到了一众青壮扛着荒弃了不知道多少年，以至于锈旧的农具往城郊走。
程钰说这些青壮年都在家中长辈的要求下，去开垦荒地去了。
孟珺桐的心中感觉有些怪怪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影响到了旁人的正常生活。
只是从自己体内那没有减少也没增加的功德之力总量来看，她至少是没有做坏事。
就这样，几人很快就离开了兴业镇，继续往齐国内境走去。
兴业镇以东一百五十里有一座大城，名为碧旬城，此城乃是能够列入齐国前三甲的重城要城。
除此之外，碧旬城中有一楼名为湛碧楼，此为天下八楼之一。
时近清明，近日来齐国各地降雨不绝。
雨水从檐口的瓦片上倾泄而下，有如一幕厚厚的珠帘。
湛碧楼上有二人相座对饮。
外头是喧嚣沸腾的雨声，楼上却是罗幕低垂，一派静谧祥和的氛围。
这一顿夜宴从傍晚时分就开始了，已经持续到了午夜。
就连原本在席间清唱助兴的歌姬，也早已经耐受不住疲惫，带着鼓乐琴师匆匆离去。
然而此刻灯下，那久别重逢的两人，依旧没有半点要散席而去的意思。
桌子上横放着一柄两尺余长的佩剑，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出四射的冷锐光芒。
坐在席东边的是一个身着一袭素衣的女子，看相貌已经有二十**的样子，不过她却有着一副二八妙龄都难以企及的姿色。
不开口时，她眉目沉凝，五官不见如何出众，然而一开口，一说话，就仿佛有某种气韵流动，整张脸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动人韵味。
在她对面的一位男子也是已近而立之年，白袍长剑，谈笑间眉眼颇见风霜。
突然间，女子轻轻抬手一按桌边的长剑：“项云，按照以前的规矩，咱们来比次剑吧。”
“好，”对座男子扬眉一笑，放下了酒杯：“老规矩，小霞你的剑不许出鞘。”
“好，”被叫作小霞的女子十分果断的答应下来。
只见她袖子微微一卷，案上长剑已然跃起，被提在了手中，她冲着名为项云的男子喊道：“到一百丈外的那座白石塔折回，先回到了湛碧楼者为胜，输者嘛，”女子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索什么，突然说道：“输者，便罚交今晚的这顿酒钱，如何？”
“都依你。”项云嘴上说着，可是身形已经是一掠飞出窗外。
小霞扬眉一笑：“便是让你抢先，又能如何？”说罢亦是如同飞燕一般从湛碧楼的窗口掠出，茫茫雨帘和漆黑的夜色瞬间就吞没了两人的身形。
项云足尖点着檐角兽头瓦当，风雨在耳边呼啸而过。
然而小霞的轻功俨然还是在他之上的，只不过就是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追了上来。
项云丝毫不客气，腰间长剑刹那间出鞘，向着小霞身前斜削而去。
出剑的那一刻，剑势未至，女子衣服却仿佛被迎面的夜风一吹，微微抖动了起来。
“来的好，”小霞轻啸一声，身形仿佛被这阵微风吹起，轻飘飘得如那纸人儿一般，贴着剑势就飞了出去，姿态飘逸，曼妙而不可方物。
身形凌空之时，长袖轻轻一挽，也是一剑刺出。
就如约定的那一般，小霞的剑不曾出鞘。
然而即便是如此，雨中仍然是弥漫着小霞凌厉锋锐的剑气。
叮~一声金鸣碰撞，双剑并未接触，却是发出了有形有质的脆响。
两人方才交换了一招，身形却是丝毫不停，疾掠上前方的那座汉白石小塔。
两人的速度皆是极快，半步也不落后对方，几乎可以说是并肩前行。
叮~，又是一声剑气碰撞。
只是这一次的长响持续的时间极长，绵延许久而不绝。
其实细细听来，这撞击声并非一击，而是由无数声极为短促的交击声连接而成的。
并肩又碰出十丈的刹那，两人已经如电光火石般的交手数十招，不分上下。
“到了。”夜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小霞看向项云，眼里有笑意。
一声清喝，掠起，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石塔的飞檐之上，骤然发力，身形折返，倒掠而回，抢先冲向灯火尚自通明的湛碧楼。
然而刚一回头，剑气迫人眉睫，项云的剑势抢先封住了她的去路。
小霞扬眉一笑，似乎十分满意项云的此次出手，手腕拌动，横剑反击。
一瞬间，仿佛是幻觉，素衣女子的眉心有红影一现，似那暮色红霞。
手中那柄两尺红颜剑依旧静躺于鞘中，绯色的剑气却是陡然透过剑鞘激射而出。
“残阳诀！”项云看到剑气激射而来的一瞬，陡然一惊，忽然也是作一声长啸，手中长剑一排斥，竟硬生生的撞接住了神兵的一击：“你终于练成了。”
“剑歌七重，”看到项云回的那一剑，素衣女子也是一喜：“不错，看来这一年来，你也是大有长进，项家看来是又多出了一位宗师高手。”
雨幕之中，两人疾速穿行，却是再未出剑对拼。
伴随着不绝而同的两声风声呼啸，项云，小霞回到了碧湛楼中。
第两百七十五章 红颜剑起现往事
“我先到啦~！”一道白虹如同闪电般穿入湛碧楼窗口，接着一个漂亮的凌空翻转，稳稳的落回到了先前就席的桌案前边，项云喜不自禁，这位曾经名动整座大楚的青年俊杰，笑容却是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小霞，今日这顿饭，看来要承你的情了。”
最后一瞬间，小霞被项云的剑气长虹稍稍一阻，便就这么被抢了先。
事实上两人几乎是不分先后进入屋子，素衣女子面露愠怒之色，看着很是有些气恼，不过转念想了想，又突然笑了起来：“这顿饭至多不过五十两银子而已，你手中的那柄剑可是远远不止这个价吧。”
项云下意识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只是微微贯注了一丝真力，手弯仅仅一颤，剑脊之上立刻有一条裂纹漫延开来，转眼间就遍布了整把剑的剑身。
“唉，阿铭要是知道我给他寻来的这柄‘雷鸣剑’，就这么毁掉了，想来一定会对这心仪了十多年的古齐名剑大失所望。”
这柄剑本是项云给他胞弟准备的一件久别重逢的见面礼物。
为了寻找这柄剑，他可是在齐国整整寻觅了两个多月，最后还是从一个古董商人那里，花了巨大的代价才将之购入。
“这些年我在江湖上游历，总也寻一件好的佩剑，可是无论如何趁手，每次与你红颜剑一过招就会变成这个模样，真的是……”说到这儿，项云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额头。
家底丰厚如他，每每想起那一柄柄折毁的名剑，亦是无法抵制得了心痛。
“我也知道是自己占了兵刃上的便宜，也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每次与你交手，我都不拔剑出鞘嘛。”方才那一轮比剑虽然短促，小霞却是已经尽了全力。
洛小霞眉眼之间不由得流露出了点点倦意，不过神色却是十分的欢愉喜悦。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如今凭借我的功力，竟然能够藏剑于鞘，做到这一步。”说着她多看了两眼手中那柄红颜剑，显然这柄剑在她的手上，完全没有被辱没上古神剑的威名。
白衣项云挑眉轻笑道：“一剑封川洛小霞，就这名头天下女子剑修，除了那位已经隐世不出的女剑仙，纵然叫你归隐十年，恐怕天地间也难出一位超过你的武林女子吧。”
洛小霞不服气得挑了挑眉毛：“这话我就听得很是不舒服，武林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一定会输给男子不成？难道你们都忘记，十年前那位一剑锁天门，剑罡碎沧澜的绝世女子？天下男儿亿千万，亘古至今，可有一人，能及她之风范。”
项云连忙摆手：“刚才算我说错了还不成嘛。”
他可是太过了解自己的这位红颜知己，但凡是叫她听到有轻视女子嫌疑的话，都会被其拎出来上纲上线得掰扯清楚，再佐以当初那位惊天地，泣鬼神的女子剑仙为例，大证女儿之身未必不及男儿的说法。
所以项云只要一觉得自己步履雷池，一定会及时抽身而退。
洛小霞见项云识趣，倒也没有再穷追猛打，她随手抽出随身佩剑，垂首端详：“红颜剑如今被江湖人尊誉为天下第一，可是大家心里谁不清楚，剑中之尊仍是那柄青锋剑。”
项云却是淡淡道：“绝地天通一战，传闻那女剑仙的青锋剑已经碎了剑魂，而红颜剑又是自绝地天通大战后，崛起的最强一剑，天下第一这位置，至少未来十多年内，不会有人同你来争抢。”
洛小霞嘴角微微上扬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你不是眼看着也要步入武道大宗师了嘛，介时你便有资格去剑冢达成试炼，求来一件神兵。如今你不占器利都能够胜我，日后得了神兵，还不得覆手间将我镇压。”
洛小霞虽然说着这话，可是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的忌惮。
且不说她从不将项云当作自己的宿敌，单是她对自己一身剑术的自信，便不会觉得自己未来会差于任何人。
他项云确实资质出众，可她洛小霞也不是吃素的。
手中红霞剑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一身意气，剑锋之上隐隐有咫尺剑气吞吐而出，将扑入窗中的冷雨迫退了出去。
红烛摇曳，将持剑女子的曼妙身姿投到了屏风之上。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那把长剑投到上面的影子，却只见剑柄不见剑身。
那是一柄如水晶般透明的长剑，色作绯红，在烛光下流动着清光锐意。
剑刃绯红，不知是何种金石铸成，居然如同水晶一般色泽剔透，加之上面布满着丝丝赤色纹路，这俨然是一件天工雕琢的惊世之物。
“说起红颜剑，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柄与之齐名的宝剑。”项云突然开口说道。
“你是说英雄剑？”洛小霞自然对此不会陌生。
项云点头道：“三百年前，江湖第一铸剑大师，公孙烛曾与一位不知名的神秘高手，铸下雌雄一对宝剑。
雄剑名为英雄，秉持天地之浩然正气，雌剑名为红颜便是你手中的这一柄。”
洛小霞接过项云的话头继续说道：“红颜剑当初被清茶女侠从剑冢所得，继而传到我师傅云衫女侠的手中，最后传给了我，到今已过三代剑主，唯独英雄剑自成剑后，便没有问过世，虽然期间有过几次关乎英雄剑的大风波，可最后仍然没有人见过英雄剑的踪影。”
“相传天帝曾经为铸剑师的诚意所感动，下凡亲自协助其铸剑。
为了铸成这两柄剑，千年碧城山被足足削去三成，化成玄晶百顷，万载澜沧江水倒灌天际，如天河逆冲九天，留下江底满壑神铜。
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神淋水，蛟龙捧炉，天帝焚薪。铸剑大师公孙烛历时十载方成此双剑。”
洛小霞却是微微耸肩：“你的这种说法太过神化了，事实我师傅曾经得到过门派传承的一卷残书，上边有记载关于红颜英雄二剑的铸过程。据说当时确实是有异相出现，不过也就是落雷数十道，大河卷起百丈惊涛的样子。”
项云问道：“做为红颜剑的主人，你就没有想过去寻一寻那柄英雄剑？”
江湖中都在传，公孙烛身死之前曾经说过，英雄红颜，尽归人中龙凤，而这人中龙凤意为何止，却是始终最引人好奇的话题之一。
第两百七十六章 忆不见英雄红颜
要说寻剑，何人不想，别说是身为红颜剑主的洛小霞了，江湖之上谁不想取得公孙烛所铸的任何一柄神兵。
为了这一对剑，在近三百年里，江湖上不知道掀起过多少次惊涛骇浪。
要知道神兵利器，武功秘籍一向都是武林中人争夺的目标所在。
“江湖上曾有传闻，十年前英雄剑曾短暂的出现过一次，此事我不止一次问过你，可你却始终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项云看着旧案前，这位红颜知己，心底涌现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滋味。
都说一剑封川的洛小霞曾于雪谷之中与一位男子结缘，那位男子无名，可是手中之剑却是闻名天下的英雄剑。
按照公孙烛死前所留遗言，英雄红颜，尽归人中龙凤。
洛小霞是女中豪杰，是为当之无愧的骄凤，那么那位手执英雄剑的男子，可又算得上是人中之龙，这个问题风传许多，却一直到洛小霞隐居到了碧旬城也不曾有过一个确切的答案。
英雄振剑长啸，红颜浅斟低吟，若得见双剑合璧，那又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场景。
听到项云提及此事，洛小霞缓缓起身，将红颜剑抽出剑鞘寸余，露出剑脊之上一条细微但却清晰的剑痕。
项云微微一怔，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神兵红颜有朝一日会被人损坏。
“这是！”他刚想问出什么，可是随即哑口。
答案难道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嘛，除了英雄剑，可还有什么兵器能够在红颜剑上留下痕迹。
难道说，公孙烛所说的人中龙凤是对立的死敌，而非江湖人，口口相传的珠帘璧合。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已经交过手了。”项云问道“他的剑术很高？”
洛小霞苦笑：“确实很高。”
两人相视无语，许久项云问道：“你身上的隐疾应该就是在那一战中留下的吧。”
洛小霞并不回答，项云又问。
“他现在在何处？”言语之中已然是带起些许，常人不可觉察的杀气。
洛小霞再一次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在没有绝对胜我的把握之前，他是不会再出现我的面前了吧，又或许下一次见面，他要亲眼见证红颜的凋零吧。”
咔嚓一声，原本在项云手中轻轻旋转的瓷杯，一瞬间爬上了密密麻麻，无数的裂纹。
“若是他想见红颜凋零，那我便只能先叫他英雄折脊。”
洛小霞忽然一怔，她倒是没有料到项云会有这么一说，一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项云却是不在那个话题上多作纠结，继续说道：“在上次与你分开之后，我去了一趟昆仑，又去了云滇，荆川，百池，东越，有些地方的景着是不错，可称人间仙境的亦是有几处，你若是在这里待的乏了，等我此次见过我小弟后，便带着你出去转转。”
洛小霞低低的嗯了一声，倒是也没有直接给出答复。
两人案前壶中的酒已经逐渐空乏，洛小霞手中捻着一条温热的烛泪，轻声道：“我的确很羡慕你，能够行万里路，观天下景，伏剑除魔，行侠仗义，要知道那可是我少年学剑之时的梦想啊。”
然而不等项云接话，洛小霞又继续说道：“可是现在的我，更希望天下武林能够早早得将我忘却。退隐的这些年，因为手上这柄剑，还是难得清净啊。”
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的洛小霞，此时身上竟然是有着一丝暮气。
项云看着，隐隐有些心疼，蹙眉问道：“你都躲得如此偏僻了，还有人找上门来打扰你，要不要我……”
洛小霞知道项云要说什么，摆手道：“怀璧其罪罢了，做为红颜剑主，有人上门挑战也是很正常的事。既然当年我能从师傅手里接承此剑，难道还会守不住它嘛。”
说到这儿，洛小霞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忽然想起，如果你项云也是个女子，以你的执拗性子，说不定也会上天入地的把我找出来，战胜我来夺取红颜剑呢。”
项铭撇了撇嘴说道：“要争我也不会争红颜剑。”
夜雨下得越发得疾了，窗外的雨水被风卷着打进屋中，落在了窗边不远处的洛小霞的衣衫之上。
可是她既没有运转气机去辟水，也没有躲开这些雨滴。
雨水顺着她那清丽无双的脸颊缓缓流下。
“项云。”
“嗯？”
洛小霞突然叫了项云的名字，不过却是没有了下文。
项云没有催促静静等候。
又过了好一会儿，洛小霞轻轻开口道：“对不起。”
项云垂首，没有去问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对不起，因为这个答案他心里很清楚。
项云站起身：“我还会在碧旬城呆上几日，这座碧湛楼我已经买下，以后你便是这儿的老板娘了，江湖不江湖的，那些事儿你如果不想管，便不管，多的我不敢说，保你这三尺净土，我项云还是能够做的到的。”
洛小霞没有拒绝，轻声道了声谢谢。
洛小霞知道项云有这本事，自己也愿意接受他的这份好意。
“听说项铭也快到这儿了？”
话题被拉开，再一次轻轻避过了那个敏感的话题。
项云点了点头：“上次从秦国返楚，原本以为他任务失败，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却是没有想到，上师直接授命他为龙影禁军少提督，再次离楚去执行任务。”
“你们项家的儿郎一个个的，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此话听着，怎么也不像是在夸人啊。”
洛小霞俏皮一笑：“便当作是在夸你好了。”
凝望着洛小霞眉间若隐若现的虹气，项铭抿动着嘴唇。
若是有朝一日，洛小霞将过去的事都想起来了，自己还能够与她这样坐在台上，谈笑风生嘛。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洛小霞始终没有回忆起当年的事。
不知道是忘忧散的药力太过强劲，还是洛小霞本身就不愿意记起那些人，那些事。
没有多久两人便都醉了，每次见面，最后换来的，都不过是一场大醉罢了。
第两百七十七章 唯有隐者落市井
“你是说在前边的碧旬城里，有着一位非常非常厉害的女侠？”
项铭点头十分认真的回答道：“这天底下，再难找出比她更厉害的了。”
孟珺桐的眼睛微微有些发亮，就项铭的描述，那位女侠也就是二十七八，一手剑术冠绝江湖。
早在十年之前，她就已经是被公认的七国江湖第一女剑客了。
虽然觉得这人和自己的母亲不会有什么渊源，孟珺桐对她还是非常感兴趣。
“你先前说过她手中的那柄红颜剑，真的很厉害吗？”
从进入人间起，除了薛定的那柄霸胜刀以外，孟珺桐还没有见过什么像模像样的人间神兵。
早在韶华梦城时，她就曾经听说过人间的神兵，达到极致水准，不会弱于任何的仙兵法宝，每一件神兵背后都有着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项铭当下便开始向孟珺桐介绍起了红颜剑的由来，当然免不了从三百年前，战国铸剑大匠师公孙烛起炉铸剑说起。
当然了，肯定是江湖上最为盛传，也最为神化的那个版本。
孟珺桐非凡俗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比之常人更能够想象到那种神异的场景，一时间听得竟然有些呆了。
一通精彩的讲述，孟珺桐沉浸在了项铭那惟妙惟肖的故事情节之中。
故事一直讲到了如今那位红颜剑的主人，一剑封川，斩开千丈洪流，救下两岸百姓的光辉事迹。
“按你这么说，那位一剑封川的红颜剑主人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宗师？”
能够以人力撼动天地自然之力，非大宗师不能所为。
项铭想了想说道：“事实上，洛小霞当初只是短暂的迈进过大宗师境界，随后又很快跌落境界。”
见到孟珺桐脸色些微的失落，项铭说道：“大宗师的境界意味着某种意义上，人族自身本体修炼的一个极致，哪里是那么容易达成的。”
如今的江湖，为众人所知的大宗师不过就是一手之数，而且大多数都已经是江湖的名宿前辈，少在人间走动的超凡人物。
传说每一位达到大宗师境界的武人，只要是凭借自身力量破境成功的，都有资格挑选一次机缘。
机缘之一是进入神秘的上古剑冢去接受挑战，如果挑战成功，便可以得到一件剑冢内的神兵利器。
如果不能够像洛小霞那样，有位厉害的师傅，传承一件神兵给自己，那么努力成为大宗师，去那座剑冢求剑，不失为最好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而另一方机缘是可以去某座仙家渡口求一方仙舟，远泊海外，寻访仙岛。若是本身气运足够，能够见证仙家洞府，能够求得长生之术，从此以武道极境步入方外修行者的行列，日后成就一方武仙，更是世人难以想象的。
不过寻仙之事，虽然人间帝王趋之若鹜，但对江湖人而言，得到一件趁手的神兵，给自己家族一个世代兴旺的机会，远比虚无飘渺的汪洋仙境要来得实在得多。
只是大宗师境界一直以来都是亿万人难跃其槛的天门。
据有文字记载，去闯剑冢之人，百年来不过就是廖廖五人。
孟珺桐知晓此事后还问过项铭，当初那位白水城城主兰宁是不是有去闯过剑冢。
结果自然是没有去过，如果当时的兰宁手中有一件神兵，且不要说是神兵，就是一件能够与霸胜刀品质一般的霸道兵器，那一战，孟珺桐他们也绝不会有半点的胜算。
每个去挑战剑冢之人，只有一次的机会，如果是失败，那么这个机缘便与你擦身而过，此生与剑冢神兵再也无缘。
所以即使是成功进入大宗师的境界，许多武者也会努力稳固修为，甚至在更上一层楼后，再去进行这次挑战，以确保能够获得一件神兵传承。
兰宁是以那种不入流的邪道方式步入大宗师境界，根基原本就是虚浮不稳，再加上多年来始终也就是徘徊在大宗师的初境边缘，无论他如何采补，也再难精进，哪还有胆量去冲剑冢，能够勉强保住自己一方大宗师的威名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大宗师里，还不曾有一位女子宗师喽？”孟珺桐问道。
项铭想了想摇头说道：“在东越有一个氏族，名为宫氏一族。上一代的家主便是女子，江湖人称宫九姑娘，她是有籍在册的一位女子大宗师，且是三十五岁时便破境，算是二十年前那个时代最闪亮的江湖传奇吧。”
“二十年前，”孟珺桐伸手摸了摸下巴：“三十五岁，又过了二十年，那位宫九姑娘，应该已经是宫九奶奶吧。”
项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叫东越宫家的人听到了，非得拔剑不可。”
孟珺桐耸了耸肩：“那她可曾去了剑冢？”
项铭摇了摇头：“那位宫九姑娘选择了另外一条道，去了海外寻仙，据说她想要寻访一种起死回生的仙法，来救自己的爱侣。”
孟珺桐咋舌，虽然听着像是个很老套的故事，但是不得不说，凡人对于生死的执着，有的时候丝毫不会比方外求长生之人少。
只是这世上又哪里有真正的长生不死，至于起死回生，更是有违天伦的大逆，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术法。
两人说话间，便是已经远远能够瞧到那座齐国大城，碧旬城。
光是远远望望那高耸的城门楼子，便可知道这座城与先前他们一路过来的北方城镇完全不同。
“你说那位女剑客是隐居？这隐居不该都是找些深山野林嘛，可眼下这座碧旬城，怕是有不下十万户的居民吧。”
项铭却是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能够匿身于这茫茫人海之中，才是真正的隐世。”
两人说话就已经准备进城去，忽然不远处的路旁有一道白衣身影吸引住了项铭的目光。
项铭止住脚步，微微张大嘴巴望向那人。
孟珺桐走出几步，见项铭没有跟上，转头好奇得望着他，却听项铭低低喊出了两个字：“大哥？”
第两百七十八章 兄弟重逢情谊长
“大哥？”看着不远处那个笑意如春风般温暖的白衣男子，项铭竟然是少有得显露出了动容之色。
上次回返楚国京都之时，他见了一众自己不想见的人，那些做梦都想整死自己的家伙，可独独没有见到自己这位日思夜想的兄长。
当时项云远在漠北，对于这个早早就放弃了争夺项家龙影禁军统帅，同时也退出项家世袭异姓王爵资格的兄长，项铭甚至有着胜过自己父母亲的那种亲昵。
孟珺桐仔细打量那个白衣男子，发现这人一身气息无比得沉凝，吐纳之间似乎有一种暗合自然气息流转的律动，这是已经接近大宗师境界的表现。
“怎么？不给哥哥介绍一下这位？”项云缓步走到项铭和孟珺桐的身前，气态自若，举止谈吐皆透发着一种高贵。
项云神情有些暧昧的冲着项铭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项铭连忙摆手，此前一路上的沉着冷静，好像在这位兄长面前，全都消失不见了一般。
“大哥，你可别乱说，孟姑娘是我的朋友，是上师……”
项云重重一巴掌拍在项铭的肩膀上，有些恨铁不成钢得摇了摇头：“你这呆子。”
说罢转头看向孟珺桐，微微一拱手说道：“在下项云是项铭的兄长，许久不与舍弟玩笑，刚才唐突姑娘了。”
孟珺桐却是摇了摇头：“没有，我叫孟珺桐，这是我的徒弟白羽，快白羽，来见过项云大哥。”
白羽上前拱手作揖，动作称得上是娴熟老练，这一路项铭也教过她不少行走江湖的礼节。
项云哈哈一笑，孟珺桐的落落大方，白羽的乖巧懂事都叫他感觉着十分舒服。
“走吧，我在碧湛楼已经为你们摆好了接风的酒宴，咱们过去，边吃边聊。”
项铭眼睛却是突然一亮：“小霞姐是不是也在？”
项云点头：“如今她已经是碧湛楼的老板娘了。”
项铭有些吃惊得望着项云，以他对洛小霞的理解，这位名动天下的武林第一女剑客，怎么会成为一个市井的商妇。
项云一摆手：“她想归隐，我便买了碧湛楼送她。”
刚刚在喝水的孟珺桐突然被呛了一口，将刚刚喝下去的水都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项云，项铭转着望过来，露出了询问的目光。
孟珺桐连连摆心，心中却是暗道，这项家人对归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哪有这么高调的归隐。
先前项铭就给她介绍过，这碧湛楼可算是一座天下名楼。
多少文人才子对之趋之若鹜，都希望能够登台作赋，流传世间。
就这么轻描淡写得一句话，把这碧湛楼给买下来了，这项家的人还真的是很任性啊。
项云和项铭两兄弟久别重逢自然话要多一些，走在前边一路走，一路说着。孟珺桐带着白羽跟在后头，默默听着。
“大哥，上次回京都，我听说你处理掉了大漠刀狂一坐盘踞十多年的土匪，是不是有这事儿？”
项云点了点头：“没错，刚巧碰上，先前倒也没有想着刻意去那帮恶狼的巢穴。只是大漠刀狂偏偏在那时跻身进入了小宗师大成境界，为庆祝狂欢，扬言要屠杀一百座漠北城镇，我看不过眼，便出了次手。”
孟珺桐跟在后边，听得是一阵又一阵地心惊。
难不成这位项云真的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大宗师高手。
随随便便能够料理掉一位小宗师大成境界的高手，而且还是端了匪窝，里头的高手强者肯定还不少。
关键是他说起这事儿来，还有是那般得轻描淡写，就像是过路刚好看到这件事一般，犹此可见，那帮悍匪在项云的眼中，不过就是地上泥刃，乌合之众罢了。
项铭对此倒是没有没点震惊，他羡慕道：“真的是好羡慕大哥，能够行走万里山河，诛杀四方妖魔，像你这样的，才不愧为‘江湖儿女’四字啊。”
项云一笑：“每个人性格不同罢了，我从小便对那封王拜相不感兴趣，所谓的项家异姓王爵位，在我看来，不及市井巷间一壶老酒。换句话来说，我这是志向没有那么远大，所以自然活得也就轻松一些。”
“大哥，我看你是越来越厉害了。上次回都，我听爷爷说起你，他还是有意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你，哪怕是你当了家主，不承爵位也无妨，对此家中其他的兄弟也没有意见。”
说着这话，项铭心中暗道，怎么可能有意见，一位刚过三十岁，便有资格成就大宗师的极道武神，放在任何家族，恐怕都是要当祖宗一样拱起来的。
项云摆手：“不谈这个，我的态度早就已经表明，再者说了项家盘子太大，谁接手都比我要好得多，而且我一向看好你，这个家主的位置。”
“大哥！”项铭出声打断了项云的话。
项云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哈哈一笑，话题转走：“原本我来齐国，为你寻到了那件你一求喜爱，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雷鸣剑！”项铭惊呼着打断了项云的话：“大哥是真的嘛，你快取出来给我瞧瞧。”
项云苦笑：“怕是瞧不了了，你没有听我刚才说原本二字嘛。”
项铭眉头一皱问道：“你又同小霞姐比剑了？”
知兄莫过弟啊，项铭看项云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用力的拍了拍大腿气恼道：“大哥，小霞剑手里的是什么兵器，那可是红颜剑，天下第一剑，雷鸣剑再如何品质卓绝，那也比不得三百年前铸剑大师公孙烛的匠艺啊。”
项云轻轻拍了拍项铭的肩膀：“没事啦，晚些时候大哥再帮你寻一柄更好的。”
项云无意间低头，却是瞧到项铭手中提着的青锋剑。
“咦？阿铭，你平日里不是不佩剑嘛，我可记得你说过，天下能够入得你法眼的也就雷鸣一剑而已，其他的剑都不配你来佩带，看来此剑不凡啊。”
项铭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剑不是我的，这是孟珺桐暂借我使用的。”
第两百七十九章 十年恩怨将再起
“这剑是孟珺桐借给我的。”项铭如实说道。
项云眼中那股子暧昧劲儿又上来了，这江湖上素来有一句话叫作剑与媳妇儿概不外借，肯将自己佩剑借于旁人，那旁人的身份怕是非常值得琢磨的了。
项铭怕自己的兄长乱猜，连忙将此前遇上蛇妇，与之大战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之后又进入伏机山脉，孟珺桐自称禁武封剑，要项铭在旁保护她与白羽的安全，这才将青锋剑暂借于他。
项云是常年行走江湖之人，不过哪怕是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武人还能够自己禁武封剑的说法。
不过好在家族的情报网对他是完全开放的，孟珺桐身份的一些隐密他也多少是知道一些，甚至可能不比项铭少。
他着眼多瞧了两眼青锋剑，此剑表面上看起来并不见神兵锋锐，可在那大巧不工之下却隐藏着一份常人肉眼凡胎所不识的精神气。
就这一点上，项云甚至可以断定，此剑是与红颜剑一个品级的神兵。
不过江湖人素来都忌讳去借人家的兵器来赏鉴，所以项云也没有开口讨剑来看。
就这样，一行四人很快就进了碧旬城，去往了那座碧湛楼。
可是才刚刚到相邻的一条街道，碧湛楼方向便传来了阵阵混乱的喧嚣。
不少人都在叫喊着有高手比武，匆匆忙忙得跑到那里去看热闹。
项云眉头微微蹙起，他隐隐感觉此事会与洛小霞有关，心中亦是有一缕不祥感觉袭来。
“走，咱们快一些，可能是碧湛楼出事了。”
“那儿不是有小霞姐坐镇，这天下间还有人能够在她眼皮子底下闹事。”这话刚说完，项铭突然有些错愕，能够去找洛小霞麻烦的，那肯定不是小人物。
不一会儿，他们便跑到了碧湛楼。
“师傅，你看那楼上站着一个人。”白羽抬头看向了十多丈高的碧湛楼屋顶，那里此刻正有一个素衣女子抱剑而立，身姿挺拔，好似一颗常青古松。
而在她不远处相隔数丈外的另外一座高楼上，有个覆有面甲，且两鬓微有霜白的男子，倒提着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剑，冷冷得面对着碧湛楼上的素衣女子。
尽管如今天气已经转暖，可是众人仍然可以看到，男子身周缭绕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就连他所站的那座高楼的窗檐之上，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么强大的气势，就算不是大宗师，恐怕也相距不远了吧。”项铭感叹道，如此说来，这人倒也真的是有资格站到洛小霞的对面。
可是一直以来，洛小霞背着的都是天下第一女剑客的名头，通常上门挑战的，也都是各门各派的千金大小姐们，从没有听过有男人上门来挑战她的。
难不成战败了洛小霞，以后还能够以男儿身，当这天下第一女剑客？
项云的脸色却是始终不如何好看，他已经认出了那个男子倒提在手的剑，这世间能够展现如此寒霜傲雪姿态的，便也只有那柄与红颜剑相齐名的英雄剑了。
项云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英雄剑。
“他真的又回来了。”项云低声呢喃，他的记忆却是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大楚剑王府举办的“天下第一剑”比试在津河如火如荼的举行。
江湖上除了几位已经退隐山林的前辈高人以外，几乎战国之内整个江湖所有的剑客都有到场。
这当中自然是少不了当时已经从师傅手中接过红颜剑的少女洛小霞。
只是当时的她并非独自一人，她的身边还站着她的恋人，一名浑身上下都透发着宝剑一般锋芒的锐利少年，他的名字叫秦泯。
世人都说英雄剑不曾出世，可实际上十年前的那场比试之中，几乎江湖上的所有剑客们，都见识到了那柄古传之剑，只是当时谁都没有将之认出罢了。
项云也是事后，经洛小霞之口才得知，当初那个少年便是这一代英雄剑的剑主。
那一场天下第一剑客的比试，如果不是因为当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姓名的白衣少年项云突然出现，惊动了整座江湖，在所有人看来，最后第一剑的称号，必然会在那一对惊世的少年情侣之中诞生。
然而，即使是身份神秘的项云，在初期一轮的比剑中，也不过是与洛小霞战得平分秋色。
知晓这对情侣的江湖人都知道，当时的秦泯就剑术而言还要高出洛小霞一线。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泯击败项云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可是没有谁会料到最后比剑会是那样一个惨烈的结果，千万人眼前，那一对少年情侣反目成仇，拔剑相向，居然招招换命，寸步也不肯退让。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和恋人交手中，出道以为从未遇到过对手的秦泯，竟然始终都处于下风，直至最后一次两剑交击一处，在火光迸溅之中，秦泯手中的英雄剑脱手飞出。
一个剑客被人击落手中剑，那无疑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惨败。
所有观战的江湖人都呆住了，看着持剑傲立场中的十八岁少女，全场哗然。
英雄剑败于红颜剑下，虽然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秦泯手中所持的就是英雄剑。
只是洛小霞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得胜后的喜悦，她的面容苍白如死，然而一双眸子却是冷冽如电，炯炯直视着自己这曾经如胶似漆的情郎，一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秦泯的脸色铁青，只是看了她一眼，弯腰捡回自己的佩剑，忽然抬手回剑就向着自己的颈项处一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洛小霞的快剑竟然也是丝毫没有机缘拦下。
瞬间出手救出秦泯的，是那位少年公子项云。
“败在她的手上，就让你如此难堪？就让你羞愧到宁可去死？”项云出手急切之间，手中长剑被英雄剑齐齐截断，可是他却是没有半点在意只是冷声道：“秦兄，你的心胸未免也太过狭窄了！”
第两百八十章 十年旧账再翻页
“秦兄，你的心胸未免也太过狭窄了。”对于秦泯的这种行为，少年项云是充满着不屑，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洛小霞的心上人，他死了，洛小霞会伤心欲绝，项云根本就懒得出手阻止他。
可是谁曾想，秦泯根本不念项云这救命之恩，他突然转着盯着项云，怒声嘶吼道：“还不是因为你！我要杀了你！”说转手中英雄剑骤然反刺向了项云。
距离太近，项云不及退让，竟是被划伤了胸口。
然而就在英雄剑要对项云贯胸而过，取他性命之际。
一道绯色剑光骤然亮起，洛小霞惨白的脸出现在了两个男子的面前，红颜剑重重格开了秦泯手中的英雄剑。
或许是因为急切而用力太猛，又或或许是秦泯落败，以致其神伤恍惚，英雄剑居然第二次被震得脱飞落在了地上。
“好……好，很好！”怔怔得看着曾经的爱侣，秦泯咬牙冷笑，转头再看项云之时，眼中仇恨已是深刻入骨“你等着！迟早有一日，我会以此剑取你头颅，到那里，我再叫天下人知晓我手中所握之剑，为何名！”
那一战之后，年轻气盛，才华横溢的秦泯负伤拂袖而去，从此消失于江湖。
由于此次天下第一剑试，秦泯并没有展现出他真正的实力，他所使用的英雄剑，倒也没有吸引太多人的目光。
虽然有些目光如炬的老辈高人有过此猜想，却是最终焦点都被引到了洛小霞和项云两位惊才绝艳的后生晚辈身上。
擂台上，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剑的女子面如死灰，台下群雄窃窃私语。
一个少年女子竟然就这么获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让所有人心头怎么都不是个滋味，然而偏偏又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赢过她。
过去了整整十年，大家对于洛小霞的评价仍然是天下第一女剑客，这又何尝不是在介意她的女子身份。
对此洛小霞本人从没有如何介意，毕竟那一战之后不久，她就悄然退隐江湖。
当剑王府府主宣布结果时，一直失魂落魄站在擂台中间的少女忽然开口了，剑指一边观战的项云，声音平静得说道：“真正的第一剑，应该是他！我不过是仗着红颜剑的锋利无双，才堪堪能够与他战成平手，实际上高下已判。”
所有人震惊得看着那个刚刚打败了自己的情郎，夺来天下第一名头的少女。
原来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个称号，可是那为什么又要毫不留情得当众击败秦泯，转头却又将这荣耀随手让给另外一个少年，难道说这洛小霞与项云之间还有私情？
那句话让一直含笑观点的项云也怔住了，不由得对这个少女另眼相看。
而台上的洛小霞挽手收剑，也不去领取剑王府设下的彩头，只是绷着脸，飘然离去。
走出百步后，她才在一处无人的溪边掩面痛哭。
当时项云远远得跟在她的身后，亲眼见到这位在擂台上锐利如剑的女子，流露出伤心欲绝的悲痛。
武林中刚刚升起的双子星蓦然划落，红颜英雄，江湖绝踪。
然而江湖却是善忘的，每时每刻都可能会有新星升起，每时每刻也可能有老人陨落，像洛小霞秦泯这样的天之骄子，便是不多，但是却也不少，就像是此后十年，名动天下的项云，他的光芒已然能够掩盖任何天之骄子倔强的光芒。
“还不是因为你。”秦泯离开前的那句话，项云这些年始终都记在心上。
他自己也认为终有一日，他与秦泯之间还会有一见，或许还会有一战。
许多人都在猜测，洛小霞与秦泯之间的反目成仇，是因为那位年轻公子项云的介入。
可是此后整整十年，却是从未有传说项云与洛小霞结成连理的消息。
也仅有极少数人会知道，项云与洛小霞相约每年碧旬城一聚。
在看到那个覆戴有面甲的男子时，项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他便是当年的秦泯。
十年不见，他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身上的那股气势却是没变。
他是为了报仇而来，但是秦泯不知道的是，这十年里，洛小霞已经忘记了许多事。
津河那一战，洛小霞留下了些许的暗疾，这些年里，项云行走天下，为的就是能够找到能够彻底疗愈洛小霞的方法。
为此他走过昆仑，去过南山，东临大海，西行万里，只有每年某个时节会来碧旬城呆上几日，将自己一年来的所见所闻所得一一说与洛小霞听。
“洛小霞，你竟然说你不认识我！”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覆脸面甲中传出：“你不认识我，难道也不认识我手中的这柄剑了嘛！”
洛小霞站在碧湛楼上，抱剑而立，声音却是清冷：“剑是好剑。”
这话显然是刺激到了秦泯，剑是好剑，那言下之意，岂不是意指人在剑前不及剑。
“洛小霞，今日我来找你，便是要与你和项云清算一切，我要将当初你们给我的伤害，十倍百倍的奉还。”
洛小霞闻言，那精致的脸庞微微皱起，显然是在努力的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还伤害过眼前之人。
来到碧旬城隐居后，洛小霞每一年都会忘记许多东西，到目前为止，所记得的也仅仅就是曾经的一些零星片段。
保留下来的主要也就是和项云的那部分记忆了。
“秦泯，我在这里。”项云排众而出，站在碧湛楼前，和楼顶的洛小霞呈现犄角之势。
即便是脸覆面甲，项云依旧能够感受到面甲下秦泯那张脸在逐渐狰狞，特别是那双眼睛，凝聚出来的光芒几乎是要化作利刃刺向项云。
“你果然在这儿！好！~很好！”秦泯骤然剑锋一转指向项云：“项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嘛！”
项云嘴角微动：“当然记得，你说你终有一日会杀了我，然后叫天下人知道你手中之剑的名字为何。”
“你记得就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洛小霞低头看向项云：“你与此人有仇？”
项云轻轻摇头：“只是他与我有仇，我与他不曾有。”
第两百八十一章 借剑约战樵石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项云和那个甲面男子的身上，虽然一人站在高楼瓦檐，一人只是站在湛碧楼前，看似是前者在俯视后者，可是项云身上的那份从容气度，全然没有仰视之姿。
孟珺桐的眼睛却是始终盯在碧湛楼上，那个素衣持剑的美丽女子身上。
倒不是说被洛小霞所吸引，洛小霞确实很美丽，但是孟珺桐所见过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了，就比如不久前，见到了那个看着恐怕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但却实实在在是自己亲生奶奶的云舒，已然不是人间辞藻可以形容，简直就是仙人之姿。
吸引孟珺桐的是她的眼中能够瞧见的，洛小霞额间涌动的一层薄薄云气。
那股气息她只是一眼就将之辨识了出来，洛小霞被人种了梦蛊，而且是韶华梦城诸般禁术之中才有的一种，名为失梦蛊。
梦蛊之法多为辅助梦术的手段，就比如说柳白聪所在的柳家，他们传承梦道三支中的食梦一族，便有专门修炼梦蛊，布施以食人间诸梦。
可是失梦蛊不同，失梦蛊是会给被施蛊者带来巨大的损害的。
若是将人之一世分为实虚，醒则为实，梦则为虚的话，那么失梦之人，无疑就是被强行掠夺走了半个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孟珺桐在听说自己母亲可能失梦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代价不亚于死亡。
可是让孟珺桐有些好奇的是，眼前的洛小霞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失梦蛊影响。
失梦之人身上会表现出来的恍惚，迷茫，错乱等等一系列的症状都没有在洛小霞的身上出现。
很快孟珺桐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洛小霞所种的失梦蛊似乎只局限在某一个区域，一个很小很小的区域，在她的百会穴偏差寸余的位置。
所以……孟珺桐心中有了结果，洛小霞只是失去了一部分的梦境，或者说是某一种类的梦境，连带一起消失的还有对应那部分的记忆和情绪。
“竟然有人能够将梦术运用到如此秋毫水准，”孟珺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
蛊虫蛊性，噬千百同族方成一蛊，哪怕是世间最好的蛊师也不敢保证自己施的蛊会绝对听从自己的指挥，一旦失去对其掌握，后果不堪设想，可洛小霞偏偏没有事，就像是与那只失梦蛊达成了某种协议一样，默默得将身体提供给其寄居，而失梦蛊倒是也挺讲诚信，真的就窝在那儿，不去侵占其他的地方。
白羽看项云和那覆甲男子看得入神，别的不说两人的风仪都可以说是英雄之姿，特别是项云，他的那种帅气正是白羽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所没办法抵御的。
“大哥。”项铭想要上前与自己的大哥并肩作战。
项云却是摆了摆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们不用插手。”
洛小霞开口道：“对上他，你不占器利，我可以把红颜剑借给你使用。”
说罢倒转过剑柄欲要投向项云。
见到此幕，那个脸覆面甲的持剑男子怒不可遏，红颜英雄，世间神兵，就这样随手借出，哪还看不出来洛小霞与项云之间亲密无间的那层联系。
谁想项云却是摆手拒绝：“自红颜出炉起，便不曾听过有男子使用红颜剑，我不愿破此例。”
项铭连忙转头向孟珺桐投来询问的目光。
青锋剑虽然在项铭的手中，但却是孟珺桐的佩剑，若是要将之借给兄长，还须要得到孟珺桐的同意才行。
项铭自然也是知晓脸覆面甲的男子就是秦泯，他手中的剑就是江湖中流传的神兵英雄剑。
不过他自己感觉，手中的青锋剑看起来不及英雄剑锋锐，但是就品质而言恐怕是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珺桐没有吝啬，点头说道：“不妨事，让项云大哥用青锋剑出战吧。”
项铭连忙双手捧剑递向项云：“大哥，用青锋剑吧，毕竟英……”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止住话头，又重新说道：“毕竟那柄剑不好对付。”
项云倒是不曾拒绝，向着孟珺桐道了一声谢，接过了青锋剑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微微抽剑出鞘，带起低脆的金鸣声。
只是相比起英雄剑的锋芒毕露，青锋剑的锐气敛藏在那看似青铜材质的剑条纹理之内，以至于许多外行人一眼瞧去，都觉得这并非是一件神兵利器。
不过眼下场中，可不乏用剑如神之辈。
秦泯，洛小霞，项云在青锋剑出鞘的一瞬间，眼中瞳孔都是微微向内收缩，他们都察觉到了此剑之中所蕴含的那股浩然剑气，中正而又充沛，深厚不失凛然。
“好剑！”洛小霞和项云一个站在碧湛楼瓦檐之上，一个站在碧湛楼前，不分先后，几乎是同时夸赞出声。
秦泯冷哼一声，项云却道：“此处人多，施展不开，若要战，可去西城门外樵石林。”
秦泯对项云有恨，但其本质以侠者自居，自然不愿意做伤害无辜之人。
他很清楚，以他和项云的手段，一旦交手，不说整座碧旬城，眼下这条街铁定是保不住的。
秦泯再次冷哼，也不言语，脚尖一点，朝着城西的方向径直离去。
项云抬头看了洛小霞一眼：“你可要去瞧瞧？”
洛小霞身姿灵动，从瓦檐之上跳落，身子如同鸿羽一般，慢悠悠得落到了项云的面前：“你不留手的话，他不是你的对手。”
项云一笑：“所以呢？”
“所以，你并不需要我为你保驾护航。”
项云苦笑，敢情洛小霞是觉得自己心中没底，想找她当场外援手，这才邀请。
“那你在碧湛楼中等我吧，这是我的弟弟还有他的朋友，你且帮我招待一下。”说着他回头看向项铭，原本项铭已经准备跟过去见证这两位江湖顶尖高手的对决，项云却是说道：“这事与你们无关，你们留在碧湛楼等我回来。”
项云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的不容质疑，以至于还不等项铭生出反驳，他便已经转身离去。
洛小霞来到项铭面前轻声说道：“不用为他担心，你就是项铭吧，常听项云提起有你这么个弟弟。”
第两百八十二章 继续探测失梦蛊
项云和秦泯二人的离去，让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半。
更多的人是赶往樵石林去了，毕竟对于爱看热闹的人来说，这样的热闹是绝对不能够错过的。
洛小霞引着项铭，孟珺桐还有白羽进了碧湛楼。
楼内的布置以此前的碧湛楼并没有什么变化，虽然项云也曾提议，要帮洛小霞好好拾缀这块地方，洛小霞却是婉言拒绝了，对如今的她来说，身外之物种种，早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吸引力，而这碧湛楼于她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处栖身之所罢了，或许有一天，她还是会转身离开，去往江湖的更深处藏起来。
“之后你们就住在上边的天字山房与天字水房吧。”洛小霞说道。
这天字房素来都是不会轻易对外开放的，当然了那是在洛小霞成为碧湛楼的主人之前。
这碧湛楼毕竟是战国名楼，而其上的天字房，可以纵观眼下这座碧旬城的大半座城镇。
曾经多少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挤破了脑袋想要住进其中的一间，最终皆是求而不得。
孟珺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简单的谢过了洛小霞。
如今她最好奇的还是洛小霞被人种下的失梦蛊。
简单的安顿了一下行李，孟珺桐带着白羽就去拜访着洛小霞。
此刻的洛小霞正坐在三楼沿窗一个酒桌边，远远的眺望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正是项云，秦泯二人离开的方向。
“洛姐姐，”孟珺桐拉着白羽站在出神的洛小霞边上，小声得唤道。
洛小霞回过神来看向两人，笑着示意二人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洛姐姐是在担心项云大哥吗？”白羽出声问了一句，她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也算得上是豆蔻年华，对于情爱在心中也有了一丝朦胧的启蒙。
孟珺桐就发现，白羽在看项铭时候的眼光最近就有些个不同。
而且有事没事，总是愿意凑到项铭的身边去呆着。
洛小霞伸手轻轻托住腮帮子，远望着窗外：“担心么？不应该啊，项云的武功我是知道的，哪怕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胜过他，那个戴面甲的男子向我出过剑，不及项云的剑快，不过就是手里那柄剑着实锋利，竟然不输我的红颜剑。”
“那姐姐这是在担心什么？”孟珺桐补充问道。
“担心？”洛小霞柳眉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我这是在担心吗？”
孟珺桐和白羽二人相视一眼，最终看向洛小霞不约而同得点了点头。
洛小霞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担不担心我不知道，只是见到那人，心中有些莫名的悸动，尽管他向我出剑，我竟然也不如何生气，反倒是有些，那种感觉像是，内疚？”
“内疚？”孟珺桐一怔，为什么会有内疚的情绪出现。
在来碧旬城的路上，项铭也与他们讲过一些十多年前，发生了津河城的那场天下第一剑剑试。
洛小霞和那秦泯的恩怨，他们不算有多了解，也可以说是知道一些。
从刚刚项云的表现还有对方男子手中的佩剑来看，那个脸覆面甲的男人就是当年的秦泯。
洛小霞虽然受失梦蛊的影响，失去了某一段记忆，但再次见面之时，依久会有关于他的某种情绪悄悄跑出来。
这种情绪居然会是内疚，这让孟珺桐有些理解不了。
“洛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身体有些问题，比如说……”
“我的记忆一些不如何好，”还没有等孟珺桐问完，洛小霞已经非常坦然得说了出来。
接着她又继续补充道：“却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不好，做过的事就会忘掉的那种，我的记忆指的是很多年前的一些事。在我的印象里，好像从来到碧旬城以后，这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对过往的事越来越模糊，以至于现在，我再想回忆起一些以前的事，居然发现已经做不到了。”
孟珺桐眉头微微挑起，这不正是失梦蛊的作用嘛。
“洛姐姐，我此前倒是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医术药理，不如让我帮你看一下吧。”孟珺桐轻声得提议道。
洛小霞倒是没什么防备，点头道：“劳烦了。”
孟珺桐起身，缓缓来到洛小霞的身后，半跪下来，让自己的身子略高于洛小霞的头部。
接着孟珺桐抬起双手，轻轻置于洛小霞头冲的左右两侧。
孟珺桐冲着白羽使了个眼色，白羽会意，从一边取出了一个小香炉，在里头定上了一枝安神香，随后她退出房间，守在了屋外。
“碧湛楼不会有人随意闯入的，”洛小霞说道。
“小心一些总没有错，”孟珺桐必须得要小心，毕竟是要探那只失梦蛊，如果一旦使之受惊，蛊虫蛊性大作，那可是要伤害到洛小霞的。
孟珺桐缓缓闭上双眼，两道以精神力幻化出来的光绸，从她两手掌心各自飘出，连接在了洛小霞的两侧太阳穴。
一股倦意袭来，洛小霞也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闭眼前她的手掌轻轻得搭在了身侧的红颜剑上，这应该是她多年身处江湖保留下来的习惯。
当她的手接触到红颜剑的那一刻，孟珺桐觉得自己感知到了洛小霞的精神世界好像忽然一变，由先前的雪白纯净，变作了漫天的绯红绚烂。
红颜绚烂，美轮美奂。
当然，这些对于孟珺桐探寻那只失梦蛊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随着孟珺桐的精神探知越发深处，她越发觉得洛小霞内心世界的瑰丽。
虽然她没办法在未经洛小霞同意的情况下去窥探她的记忆，但是往往一个人的魂魄色彩，已经足够显现出其魂魄本源的性质。
很快，孟珺桐的精神力进入到了洛小霞灵魂最深处的泥丸宫灵台境，这也正是此前孟珺桐观察到失梦蛊所在的地方。
此刻，泥丸宫中有一个区域正被一团朦胧的白气所笼罩，可奇怪的是，那股白气竟然一点也没有越出那片区域的意思，就是在那小小的方寸之间来回流转。
孟珺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继续探索。
第两百八十三章 梦比境情侣反目
当孟珺桐的精神力触及到失梦蛊所在的区域时，忽然出现了一股子强大的吸力，将之意识摄入其中。
对此孟珺桐倒也不惊慌，这也是她意料之中会出现的情况。
失梦蛊说是以蛊困人，倒不如说是以梦困梦，以梦锁梦。
这本身就有一个更大的梦境压制住了灵魂的虚幻梦境一面，这才会导致失梦，这与韶华柳家世传的食梦术就不同。
自茫茫迷雾之中一步踏出，孟珺桐出现在了一个幽暗静默的小院之中。
屋中有红烛缓缓摇曳，有一缕烛光从那屋中透发出来。
就在孟珺桐准备靠近小屋之时，忽然屋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剑鸣出鞘之声。
随后就是一个男人的怒喝之声：“洛小霞，你居然向我拔剑！你真的移情给那个姓项的了？”
说话的声音孟珺桐听得很熟悉，她一下就想起了此前与洛小霞对峙的那个脸覆面甲的剑客，想来此人便是秦泯了。
洛小霞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丝颤抖，听起来她在努力得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秦泯，你我江湖同行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想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已经触及到了我的底线，与其他事无关。”
“哼！”秦泯冷哼一声：“如果不是项云，你怎会如此！”
“秦泯，你已经被嫉妒冲错了头脑。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赢我当天下第一，我不会阻止你，甚至我会主动让出给你。可是你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我劝你还是不要带上英雄剑，否则只会给英雄剑蒙尘。”
洛小霞的话显然是刺激到了秦泯的自尊心，要靠一个女子让来的荣耀，他堂堂七尺男儿，真的有脸顶在脑袋上嘛。
可是他却是何尝又不清楚，论剑术，自己差洛小霞何止一星半点。
江湖人都说洛小霞总落他秦泯半招，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半招都是洛小霞控制之内的，她想输秦泯半招就输他半招，想胜他半招，便胜他半招，由此可见，高下立判。
孟珺桐刚要走近屋子，忽然之间一白一红两道剑气就破开了门扉，直直得朝着外边绞杀过来。
孟珺桐连忙错身闪避，躲来了那一击。
哪怕是在梦境，她依旧会条件反射得躲避开任何的危险。
“秦泯，把人交出来！”洛小霞的剑没有丝毫阻滞，自左右上下各朝秦泯刺劈了十多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攻得秦泯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秦泯一退再退，终于是被洛小霞逼到了墙脚，他猛得一声怒喝，施展出了秦家剑术绝学，碎星辰。
这十成功力的杀招，在以往与洛小霞的交手之中，他可是从来也没有施展过的。
洛小霞自然是没有想到秦泯会有这一手，虽然及时回剑护在身前，却依旧是被狂霸的剑力轰砸倒飞出去了十多丈远，山崩一般的剑劲冲伤了洛小霞的内腑，让她一连吐出了好几口鲜血。
“洛小霞，你真当我敌不过你！你真当我敌不过你嘛！”秦泯激动得连喊了两遍，手中的英雄剑高高抬起，指着洛小霞：“英雄剑比之红颜剑先出炉，英雄剑主如何会逊于红颜剑主！”
洛小霞伸手轻轻掩住胸膛，刚刚吐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襟，不过洛小霞的神色却是依旧平静：“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胜过你，或是压你一头，从未有过。我一直以为，你也不会作此想！”
秦泯握剑的手明显一颤，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
他与洛小霞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如此对立的生死大敌才是！他们之间是爱侣，是未来要成为夫妻，携手行侠天下之人啊。
洛小霞倚着红颜剑缓缓得站直了身子：“你要天下第一，我可以让你，我甚至可以帮你去打赢项云，再让你光明正大的胜我一回，但是你不该同那些人做交易。”
秦泯脸色铁青，或许洛小霞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话会多么刺痛一个男人的自尊，左一个让字，又一个让字，实实在在得逼得秦泯必须将一条道走到黑。
一旁的孟珺桐看得透彻，却也只是觉得自己旁观者清。
只是她又想起了韶华梦城时的柳白聪，自己与他虽非情侣，但也是同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自己与他争胜之时，又何尝顾及过他的感受。
可是柳白聪始终都是让着自己，事事不与自己争抢，甚至还偏帮自己。
哪怕是在梦术造诣远高于自己的情况下，他甚至肯让出自己的天选之子身份，将一切赠送到孟珺桐的手中。
如今想想，那时自己的心态可能与这秦泯还有几分相像。
这也是孟珺桐之所以会觉得自己有些理解秦泯的原因。
“我要胜你，便要堂堂正正的胜你，谁稀罕你让！”秦泯彻底爆发，有如狂兽朝着洛小霞冲了过来。
洛小霞眼中流露出了一抹痛苦之色，双眸缓缓闭上。
不过同时却是有着一股淡淡的流虹在红颜剑上缓慢得流转起来。
绝招这种东西，你有，不见得别人就没有。
秦泯与洛小霞交手不会施展出碎星辰这样的杀招，洛小霞的修为还要远高于秦泯，如何会没有更强的压箱绝学呢。
两人相距只有五尺，忽然之间，秦泯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控遏住了一般，直挺挺得定在了那里，他的身子依旧保持前冲，只有右脚的脚尖着地，身体前倾，却不摔倒。
洛小霞缓缓睁开双眼，口中缓缓四个字：“十方束隔！”
一股淡淡的绯红剑气弥散开来，只是须臾，秦泯单膝跪地，英雄剑落在了一旁。
“我再问你一遍，楚灵儿在哪里？”
“没想到你居然已经练成了那一招！”秦泯脸色已经没有了生色。
洛小霞向前迈出一步，秦泯身上的压力大增，半个身体被压得贴俯向地面。
“你真的会杀我？”秦泯吃力得抬头，看向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温婉体贴的爱侣。
洛小霞嘴角微微颤抖，可是眼神却是异常的锐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