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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曾迷茫过     同时拥有两条时间线txt下载     同时拥有两条时间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太平气象君知否(三)

    “是的。三郎,还有一点你要想到。四郎除了大开民智之外,还给读书人提供了众多的出路。以前只有科试这华山一条道,现在呢?学了律法可以做律师,能过国考则可以做都察院检察厅的检察官,做得好了可以被点选为司直、推官,位尊权重。学了经济,可以做度支、财税、商务方面的官吏,再不济可以去各商号厂矿,帮着处理庶务,也能发财。营造制造不说,进可以做官,退可以发财。现在大兴工商,到处需要这样的人才。就算是书呆子,只要潜心研究,治学出成果来,可以进格物院、弘文院担个学士的名头,然后进那些大学当个教授,有名又有钱。”

    “但是在摆出明晃晃的好处之外,还在往里面塞自己的东西。除了把读书人从四书五经,专治义理中引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歪门邪道上之外,为父还听说了,各学堂,从小学到大学,将会用的简化字、白话文这等粗鄙庸俗文字和词句来教学。”

    杨慎一说完之后,长叹一声道:“三郎,现在你可看明白了?天下士子尽入四郎彀中。他可是摸透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思,用权、名、利来引诱着读书人走上邪道。”

    杨翯却脸色越发忧虑了,“如何一来,天下读书人都会跟着他划下的邪路走下去了,以后谁还有心思去读先贤书?谁还去治先贤义理?先贤圣学传承千年,想不到会在我们手里断绝。”

    杨慎一也是一脸的凝重,“刘四郎步步紧逼,到如今已经是图穷匕见,想必那些此前还犹豫徘徊的名士大儒们该下定决心了吧。”

    杨翯此时一脸的坚定,”父亲,过几日我以回乡祭祖的名义回江西一趟。沿路可以拜访岭东、江南和故里的名士儒生。刘四郎毁孔庙,绝圣嗣,灭圣学,想必地方上已经群情沸腾了吧。儿子我愿意奔走联络,勾连义士。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了。”

    杨慎一看着自己的三子,脸上露出迟疑、悲愤和惋惜的神情。

    “我的儿,此去或许是一条绝路。天下读书人,负心忘义的居多。只要给他们做官的机会,他们自会去适应改变的。先贤义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图出身的工具而已。”

    “父亲,我知道,只是此时再不奋起一搏,再过几年,读书人喜习惯了新的求仕之路,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先贤圣学了。”

    “凶多吉少啊。刘四郎此人,善战更善谋,此时把底牌亮出来,肯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三郎,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刘四郎要御驾亲赴药杀河以西,援征伊尔利汗国吗?”

    “记得,父亲,我记得。你说那是刘家父子唱得双簧,刘仁出手,铲除一切冒头的障碍,保刘玄顺顺利利、清清白白上位。”

    “是的。所以我担心,我儿此次南下,一路联络,真的是凶多吉少。”

    杨翯迟疑了一会,最后坚定地说道:“义理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看着自己儿子年轻俊美的脸,杨慎一不由地想起在辽阳的那些日子。自己最爱的儿子和最喜欢的弟子,在自己跟前说话,争辩,然后大笑,最后三人在夕阳下一起吃饭,边吃饭还在畅想着未来。一幕幕,都历历在目。可是时间飞逝而过,原本亲如一家人,却走上了不同的路。是各自的选择,还是早就注定的?

    “老爷,三爷,新的报纸送到了。”

    刚送来的《京华字报》上头条写着一行黑粗体,写着“摄政汉王下明诏,即日起正式展开援征伊尔利汗国行动。”

    下面是详细内容,“即日起内阁枢密院开始征调粮草,签发兵丁,从西安到药杀水河畔的白水城,将成为调兵遣将,运集粮草的重要通路。陇右、河西、安西、葱岭各民屯、军屯点粮草将运送至指定地点,以备援征军使用。北海、阴山、兴安、金山、黑水、青唐、理藩院七省第一批签发十五万青壮,配发牛羊马匹,发征葱岭,并以军功高低在那里获得应得的牧场土地和其它物资奖励...”

    杨翯忿忿地说了一句:“穷逼黩武...”

    “不,没有那么简单。上次援征朝-鲜,朝廷亏钱吗?前期亏了近六百万两银子进去,可是才过一年多,朝-鲜开始回血,到我被罢免之时,已经补回来七成垫欠的银子。根据当初刘四郎制定的方案,朝庭还能从朝鲜获利七年。你算算,是亏还是赚?”

    杨慎一做过阁老宰辅,对朝廷进出的账目很清楚。

    “父亲,你的意思是刘四郎不仅不会亏钱,还会利用这次援征让九边军镇上下立功,乘机大封功臣?”

    “三郎,虽然那些在刘四郎的算计之中,但现在我们要关注的不是那些。此时提出援征,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担心...”

    “父亲,不必劝我了。我主意已定。”

    “那好吧,只是这次我不会写信,你自行去处置吧。”

    “父亲,你又何必呢?”

    “我们是文人,没有勇气破釜沉舟。留条后路吧,我还想着跟你一起看看,刘四郎到底想做什么?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过了几天,杨翯申请回乡祭祖的批文下来了,他悄然告别父亲杨慎一,转去了天津,然后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汉王府,刘玄拿着一叠文卷,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放在桌子上,笑着对坐在对面的杨金水道:“金水,派人跟着他就好了。”

    “殿下,根据他们父子之间的谈话,还有杨翯这些日子的准备,很明显是去勾连同党,意欲不轨。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跟踪,然后一一秘密逮捕?”

    “悄悄跟踪可以,不要打草惊蛇了。”

    “殿下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

    “杨三郎是好人啊。没有他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们也不知道水底下到底藏了多少甲鱼。”

    “属下明白了,马上去安排。”杨金水郑重地答道。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太平气象君知否(四)

    星瞻州德光城外的军港,是全南海地区最大的码头港区。今天这里停泊着上百艘海船,全是海鹰、海豹、海狮三款,把这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德光城总督府,星瞻州文武百官全部到齐了,听宣京师过来的天使旨意。

    “诸位,某已经宣旨完毕,诸位领旨吧。”一位中书舍人笑着对众人说道。

    “谢过天恩!”众人齐呼了一声,然后大家便齐声向刘震恭喜,恭喜他封爵升官。寒嘘了几句,大家慢慢地分开,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最核心的是以刘震为核心,中书舍人、新任星瞻省布政使、布政佥事、兵马指挥使等几位组成的圈子,其余的圈子都隐隐约约地围着这一个圈子散布着。

    “这一次星瞻正式设省,分万伦、怡保、先达、巨港、万隆、泗水六郡四十五县。跟南安正式设省的道理是一样的,意味着将南海两州正式纳入版图和治理之序,然后以此两省向东西两地继续扩展。”

    “公爷说得没错,向东继续扩展,除了数千个大大小小的岛屿,最关键的是神武帝指出的祝融、毕方两个大小岛,那是未来我朝东南海域的根基,也是进军南句芒洲的基地。向西自然是沿着蒲甘国直趋锡兰岛。在那里赶走葡萄牙人的势力,以那里为根基,经验天竺、波斯,进而再至大食和大荒洲北、东部。”星瞻省兵马司厉指挥使说道。

    “是的,最关键是锡兰岛,它是我们西进第一步的支撑点。根据最新的资料,锡兰岛西部一个叫科提的王国,发生了王位继承人争执,葡萄人支持一个叫达摩波罗的家伙抢先继位,成为他们的傀儡。从科提王国退守中部的锡兰人,成立了悉达伐迦国,拥立了一个叫摩耶杜恩的国王。一派是本地势力,一派是葡萄牙人及其走狗,两边的争斗越来越来激烈了,这也是我们最好的切入点。”

    “公爷说得没错。葡萄人跟本地土著看上去旗鼓相当,各有优劣势。葡萄牙人船坚炮利,可逞火器之威。但最大的劣势就是人手缺乏。虽然收拢了不少本地爪牙,但只能打顺风仗,一旦势弱,那些爪牙就可能是恶狼。所以他们可靠的人手非常缺乏,死一个就少一个。”

    南海舰队副统领康茂才附和道。

    “葡萄牙人离本土太远,不仅人手增援,军械物资补给也是万分艰难。一旦对峙,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本地土著,那些佛教徒们,倒是人多势众,又是本土作战,优势不小。但最大的问题之一是人心不齐。当初葡萄牙人初至,立足未稳。要是这些家伙齐心,早就把葡萄牙人赶下海去了。”

    “就是因为这些本地土著忙着勾心斗角,这才让葡萄牙人有机可乘,各个击破。其次武器差距,鄙人觉得有影响,但影响不大。葡萄牙人的火器也不见得能高明到哪里去,火绳枪,丢!”

    “老厉,你可不要轻敌啊。”刘震笑呵呵地说道,“火绳枪对于那些锡兰岛那些土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要记得,几年前我们不是还在用火绳枪吗?只是这几年我们火器发展迅速,燧发滑膛枪已经成为水陆两师的主要装备。去年,辽阳军械第一厂发明了雷汞火帽,相信用不了多久,火帽滑膛枪也会成为主要装备。不是葡萄牙人进步慢,是我们进步得太快了。神武帝后,我们花了数百年时间研究火器和化学,只是一直蒙尘,沉积不用。现在时机到了,就一并发出来了,也算是厚积薄发。”

    “公爷说得极是,”众人又是一片点头赞许声。

    “葡萄牙人这二三十年能在锡兰岛迅速得手,鄙人觉得,大食人也是关键之一。”

    说话的是星瞻省布政佥事倪仲嗣。

    “这些绿教徒在锡兰岛经营了数百年,非常熟悉那里的情况。葡萄牙人初到锡兰岛,人生地不熟,要不是大食人见利忘义,充当帮凶,葡萄牙人怎么会这么快就站稳脚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大食人在星瞻、南安两省各郡县皆有根基,且广收教徒。从前周到前朝,南海地区被清理得上百年,最难搞的就是他们。现在估计还有两三百万人,却是最顽固不堪的一群人,以后怕是最大的不安稳源头。”

    “哈哈,我知道倪佥事的意思。只是从神武帝开始,我们就不以杀戮为手段,主要以教化为主。两三百年了,能有这个结果也是极其难得的。现在也到了收官之时,还有两三百万碍眼之人,确实难受。汉王殿下的意思是,我天朝以德服人,既然不愿同化于我华夏文明之中,那就各回来处。绿教回绿教所在之地,比如大食、天方等地,婆罗门回婆罗门之地,比如天竺。”

    “汉王英明,这一招妙啊,既然不愿信奉我朝文明,还负隅顽抗,那就回自家老巢好了。”

    “很快资政院要通过《国籍法和外籍人士法》,其实说的就是这个问题。这些不服王化者,将不会被授予国籍。如此就能名正言顺地将那些不服王化的绿教徒、婆罗门等人驱逐出境。”

    “那就好。此举大善。”

    在他们看来,天朝占据了的地方就是天朝的地盘,你们这些土著就该服王化,不服就回你们的“祖国怀抱”去。读圣贤书的人,还是干不出割头皮和自治地的事来。

    “诸位,旨意上星瞻、南安两省和南海舰队主要问题就是绥靖地方,整顿人手和物资,为西进东进做准备。但其实更重要的是继续进行舰队和地方军官和官吏的培训。第一批两省官吏和南海舰队军官,已经在翰林院讲读班和水师军官学堂讲读班毕业了,不日会回来。第二批讲读班名单已经确定,必须尽快交接,让第二批官吏和军官尽早进京。这也是重中之重。”

    听完刘震的话,大家神情都有些复杂,最后星瞻省布政使黄文章开口问道:“公爷,朝廷会不会在德光城设立造船厂?”

    大家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朝廷要是同意在德光城设立造船厂甚至枪炮厂,那就是对南海两省不再有戒心了。

    “工部和后军都督府已经确定了,在德光厂设立一家一级船舶大修厂,计划在二十年设立一家造船厂。主要是工匠技师太紧缺了,就算是培训,也要十年八年才能毕业,在工厂里再实习和干上五六年,才算成才。总得一处处来。”

    “公爷说得极是,我们知道中枢的难处。”大家齐声说道。都知道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放开,但是能设立一级大修厂,就是最大的进步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忽来新燕飞春岸(一)

    金陵乌衣巷贾府,南都府右同知、盛安亭男贾琏府上后院东厢房。

    王熙凤坐在榻上,正在轻轻地拍着她的命根子蔺哥儿。快要两岁的蔺哥儿长得虎头虎脑的,已经可以看得出他的相貌,跟贾琏有七分像。他躺在那里,睡得正香呢。

    平儿坐在对面,低声道:“太太,商号里的掌柜说了,朝廷已经下诏了,对伊尔利汗国援征,因故,对贵霜海都汗国、帖木泰汗国宣布封国令。所有两国船只,各水师、海防团皆可没收。本朝所有货品皆不可售于两国,有违令视为通敌叛国,按律严惩。”

    “这么严厉?”

    “可不是。”

    “这可如何是好?听商号掌柜的说,我朝海路商贸,除朝-鲜东倭和南海诸国外,出德光城以西的货品,大食占四成,天竺占三成,葡萄牙、西班牙等泰西诸国和波斯只占三成。天竺可不就是贵霜海都汗国,帖木泰汗国就是大食,这么一折腾,不是封锁了七成海路商贸了吗?这叫我们怎么做生意?这诏书是汉王殿下发的吗?”

    “内阁的制文,没有汉王殿下的批红怎么可能明发天下呢?”平儿说道。

    “可不是这个理吗。这就奇怪了,汉王殿下最重工商,我朝的海路商贸能今日兴旺,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怎么会明发这样的旨意呢?”王熙凤低声嘀咕道。

    “谁说不是。市面上各掌柜的也是迷惑不解。知道我们府上跟汉王、薛家亲近,所以想找我们来打听打听。”

    “这事我们妇道人家要不知道,还是等老爷回府了,再问问他吧。朝堂上的事,也就爷们才搞得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过了一会,丫鬟在门口禀告道:“太太,姨娘,老爷回府了。”

    王熙凤叫婆子进来看住蔺哥儿,自己跟平儿出去,把贾琏接到正房里。

    换衣洗漱后,贾琏穿着一身轻便家居服坐下,端过平儿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开口说道:“京里来信了,贾蓉没了。”

    “蓉哥儿没了?怎么就没了?去年他来金陵时,不是气色挺好的吗?”王熙凤大惊失色道。

    “他呀,有些得意忘形了。赵娘子的事,烂在肚子就好了,他却不知收敛。虽然只是在府里当着亲近下人们说,可东府那跟筛子一样的关禁,今天说了,明天就能传到街上去了。南安王太妃还叫人暗地里警告了他。这厮也老实了一段时间,行事举动谨小慎微,好像真的收心敛性。可实际呢?”

    贾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当时我还在京里,都收到东边传来的消息,说他还在府里说些不着边际的怪话。甚至有说出什么献出正房和姨太太保平安。我都能收到风声,汉王殿下能不收到风?”

    “这事往深里说是宫闱**忌讳之事,那些对殿下不满的书生文人,要是听闻这些破事,指不定在私下如何编排呢。蓉哥儿不自知啊,再次南下金陵之时,居然四处招摇嫖宿,做出荒唐之事,更是牵涉到孔宣公府。那件大案罪在孔宣公府,蓉哥儿只是稀里糊涂地被牵连进去。可是孔宣公是谁,大成至文先师的苗裔,被蓉哥儿的荒淫事给牵扯出来,除爵灭府。天下读书人不敢怨恨殿下和朝廷,肯定把帐记在了蓉哥儿身上了。”

    听到这里,王熙凤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老爷,你的意思是蓉哥儿非死不可。”

    “是的,”贾琏侧身坐着,微眯着眼睛,摇着头说道:“无论是灭口,还是给天下书生一个交待,蓉哥儿是走不出刑部大牢的。现在想来,这暗潮就掩盖在风平浪静之下,我们都以为,等案件结算平定后,蓉哥儿就会安然无恙地回府去。却不想,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人心波谲云诡,官场凶险无比。蓉哥儿还想着过太平日子,却不知道好生收敛,才有此大错。”

    顿了一下,贾琏幽幽地说道:“或许就是好生收敛,小心小心再小心,也难逃这一死。”

    王熙凤微张着嘴,半天也合不上。平儿在旁边说道:“妾身听说过那年东府在中秋前夜闹幺蛾子的事传闻,当时把蓉大爷吓得不轻。或许那时祖宗就在那里示警了吧。”

    “示警有个屁用?”王熙凤回过神来了,“摊上这事,谁也保不住命。”

    屋里寂静了一会,王熙凤问起正事来,“不说那些糟心的事了。老爷,我跟平儿正说着一件事,你给说说。”

    “什么事?”

    王熙凤把刚才她们两人担心的事略说了一遍,贾琏微笑着说道:“无妨无妨,虽然会有影响,但不会碍着我们生意的,说不定还能让我们趁机发一笔。”

    “老爷,这话什么意思?”

    “朝廷明诏说得没错,贵霜海都汗国、帖木泰汗国悉数断绝商贸往来,两国船只一律扣押,我们的船只也不准贩货去两国。但不管如何,我们的丝绸、棉布、茶叶、瓷器和香料,这两国的贵族百姓该用还是要用,甚至多花些钱也要买。一是用惯了,二是没有别的替换的。”

    “不是封国了,还怎么买卖?”

    “哈哈,你难道不知道海路商贸有个说法叫中转贸易吗?我们只要把货品运到天竺边上的锡兰岛,再请了当地的商人和船只,以他们的名义转卖过去就好了。就算水师封锁了两国的海路,不是还有走私吗?越是封锁,就越稀缺,价格就会越炒得高高的。倒是搓出一大锅热汤圆,我们分一碗,水师分一碗,朝廷再分一碗,愿意跟我们走的锡兰岛土著们也能分一碗,不就皆大欢喜了吗?至于天竺和大食多花了钱,谁管他了。反正都是要打仗了,还用得着那么客气吗?”

    “啧啧!这事闹得。”王熙凤摇摇头,转头对平儿说道,“你以前还老笑我老爱算计,斤斤计较。现在你看看,我那是小算计,这才是大算计。比我那个更狠,不仅要钱,完了还要他的命。”

    平儿在一旁笑着接言道:“老爷不是常说,商场如战场。以前我还以为是老爷在哪里学得几句这样的话,现在来看,老爷确实是历练过,才有这番大彻大悟。”

    贾琏在一旁开心地说道:“谈不上什么大彻大悟。只是以前老是闷在天井里看天,跟着汉王殿下几年,被拉着上了几阶楼梯,稍微看得远了些,看到的天也大了些。”

    “那就好,看得远也好,看得广也行,只要老爷的心不野就好。”王熙凤在一旁说道。

第四百三十章 忽来新燕飞春岸(二)

    听了王熙凤的话,贾琏嘴巴张了张,虽然心里跟吃了一大碗屎壳郎一般恶心,还是忍住不再开口了。

    第二日中午,贾琏从衙门里出来,先去醉仙楼吃了顿中饭,然后例行每五日的视察。他在原南都留后府户曹主事任上忙了大半年,厘清那些事后,也不想再在官场上厮混了,太危险了。于是向刘玄讨了份人情,求了份闲职,在金陵城里做个安乐官。

    南直隶分设两省一都后,贾琏这个南都右同知就是个荣职,只管点卯当泥菩萨。大家也知道内情,凡事也尽量不去烦他,反正他有爵位在身,只要愿意,随时就可以去资政院参议律法,那个位置更加尊荣。

    现在贾琏更上心的是自己的生意。每五天就巡视一遍自家的商铺,查查帐薄,跟掌柜的商议事情。

    第二家商铺是棉布行,为了方便进出货品,商铺后面就挨着上新河。在商铺跟掌柜谈了半个时辰,正要起身离去,忽然听到屋后有声响,贾琏踱到窗户边上,从二楼往下一看,见屋后河边泊着两只剥船,船上有许多箱笼、桌、凳等家具。四五个人正在那里搬运入旁边的空屋里来。船上走起个中年胖妇人、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小妇人,也走进那屋里去。

    贾琏眉头一皱,问掌柜的:“旁边那屋不也是我家的吗?怎么有人乱入?看上去还像是住家的?”

    掌柜的脸色惨白,连忙作揖求饶道:“请老爷恕罪。这户人家原本住在隔壁街坊里,只是那房子受邻居走水牵连,没法再住,只得到处寻房。正好知道我商铺有空余的屋子,便央了街坊曹老过来说合,说是只暂住几日,找到合适的房子立即搬走。正要禀告老爷,却不合他们提前搬来了。”

    贾琏如何不知掌柜的是欺下瞒上,中饱私囊,他呵呵一笑:“你胆子还真大,明儿自个去上元警政署自首去,我保你一家老小,否则的话,按那《商业失职贪弊律》论处,最严重的可是要抄家流配六千里。”

    掌柜的脸色更白了,浑身上下在那里打着摆子,二掌柜和账房在旁边看着,脸色看不出是喜是悲。

    贾琏走下楼来,正要走时,只见一个小妇人走了过来,款款行万福道:“请老爷息怒,这与掌柜的无干系,是奴家大胆,一时事急,又举目无亲,来不及先来宅上禀知就擅自搬来,万望恕罪。且容奴家住几日,寻到了屋就搬走。房金还请拜纳。”

    贾琏先是满脸不豫,待看清楚小妇人容貌,立即缓和了面容说道:“既如此,你们多住些时日也不妨,请稳妥自便就是。”

    妇人听罢,露出喜色,连连拜谢,然后就去搬箱运笼。贾琏看得心痒,叫了自家铺上的伙计,也去帮着搬了几件家具。

    见到贾琏如此殷勤,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说道:“不敢有劳官人遣人助力。”

    贾琏笑呵呵地说道:“无妨无妨,你们在此居住,就当是在自家一般,万不必见外。”

    众人皆欢喜,唯独掌柜的没有得贾琏发话宽恕,只得悻悻地先去上元县警政署财经侦缉队投首去了。

    客套寒嘘着,等到那家人办完家具,已是将近天黑。贾琏要回家,先吩咐二掌柜的与旁屋新搬来的说,“记得写纸房契来与我。”

    二掌柜的和胖妇人应下了,便不再多话。

    贾琏回到府里,也不提及自家店铺搬来闲人的事说与王熙凤和平儿知道。平日他也少提商铺的事情,王熙凤和平儿也不放在心上。

    当夜贾琏躺在床上,心心念念,想着那小妇人容貌,越发地痒痒挠挠,抱着身边的平儿做过了一场,这才解了心里的骚动。

    次日早起,贾琏换身好衣服,打扮齐整,也不去衙门点卯,只是叫个心腹小厮念童跟着,摇摇晃晃又到店中来。

    在店里坐了会,喝了几盏茶,那边听得动静,连忙跟二掌柜的来禀告,说已经写好了房屋租契,两边画了押,也请街老作了保。万事已备,那边请贾老爷过去坐坐,以表谢意。

    贾琏假意推辞了一番,便起身过去了。胖妇人和小妇人出来接住,一起到中屋坐下。客气了几句,贾琏问道:”夫人高姓?怎么你家男儿汉子不见一个?”

    胖妇人答道:“拙夫姓韩,与小儿在龙江海关衙门跟事,早去晚回,老爷不得相会。”

    说了几句,贾琏的眼神总是飘向低着头的小妇人。这小妇人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一双俊俏眼也觑着贾琏道:“敢问官人青春多少?”

    贾琏呵呵一笑道:“虚度三十四岁。拜问娘子青春?”

    小妇人道:“与官人一缘一会,奴家是二十岁,正好一轮。奴家从城东搬了过来,偶遇到官人,又是同轮,那可正是百缘千里能相会。”

    胖妇人和旁边伺候的老婆子见到事情开始入巷,找了借口离去,只剩下两人坐在屋里。

    小妇人见左右无外人,开始说些风流话儿挑引贾琏。

    贾琏原本以为这是好人家,还不敢太放肆,却不想这小妇人见第二面便如此荒诞,知道不是正经人家,心里反倒多留了份心眼。正做出欲就还推的样子,那小妇人却是直接走过来挨在贾琏身边坐定,作娇作痴地说道:“官人,你将头上金簪子来借我看一看。”

    贾琏除下帽于,正欲拔时,被小妇人一手按住他的头髻,一手拔了金簪,就便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楼上说句话。”一边说着,却径直走上楼去了。

    贾琏是花场老手,如何不知这妇人的用意。只是这时,他反倒犹豫了。在外面历练了这几年,见得多听得也广,出门办事,凡事先存了三分警惕。

    站在楼梯下,贾琏眼珠子转了几下,最后还是决定先上去一探究竟。不管如何,先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用意,就算想知道对方有什么圈套,也要先靠近了看看。

第四百三十一章 忽来新燕飞春岸(三)

    贾琏走上楼来,叫道:“小娘子!快还我簪子。刚家丁来报,府里有事,唤我回去了。”

    小妇人如何肯放手,媚声道:“我与官人是宿世姻缘,你何必推辞呢?妾身愿荐枕席之欢。”

    贾琏一脸正色,连连摆手道:“行不得!倘若被人知道,却不好看。况此我家夫人耳目众多,不孔不入,怕生是非。”

    说罢,贾琏装模作样地要下楼去,那小妇人怎肯放过他。先是扑将过来,整个身子化作了一条美人蛇,缠住贾琏,然后放出那万种妖挠。

    见到贾琏不再说要走,一脸的享受,知道已经成事,便添上一把火。小妇人身子一软,倒在了贾琏的怀里,伸出尖尖玉手,一把就扯下贾琏的裙裤。

    顿时贾琏再也按撩不住。一把拉着小妇人,成了事。

    霎时云收雨散,两个起来偎倚而坐。贾琏这情场老手,尝得这滋味,与家里的妻妾截然不同,别有一番风情,还想着做个长久。便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问道:“姐姐,你叫做什么名字?”

    小妇人“呸”的一声道,“奴家比官人小,怎么唤我做姐姐?”

    贾琏笑呵呵道:“上者为尊,刚才小娘子一直在我上面,可不就是姐姐吗?”

    小妇人媚眼如丝,手指头轻轻地在贾琏胸口上捻着说道:“想不到官人也是个风流郎君。奴家排行第五,小字赛金。长大后父母叫顺口了,唤我做金奴。敢问官人排行第几?宅上做甚行业?”

    贾琏道:“父母止生得我一人,家中收丝卖布,算是金陵府上的世家。这间辅子,就是我自家开的。”

    金奴听得这半真半假的话,心里暗道:“早知道你是贾府大官人,还在这里给我打埋伏。原本还想着要花费番力气才能钓勾到你,想不到这么快就成事了。原来世人说得没错,这贾府琏二爷确实是风流浪荡子,欢场都虞侯。由你奸猾似鬼,也吃老娘的洗脚水。只要上了老娘的床,不管成不成计,老娘也要捞个盆满钵满,够本再说了。”

    又缠绵了一半个时辰,贾琏起身离去了。

    他前脚刚走,胖妇人和老婆子就进来了,忙不迭地问道:“姐儿可是得手了?”

    “你们不是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吗?得没得手你们听不见吗?”

    胖妇人讪讪一笑,“我只是问一句,怕这贾官人是个银样蜡枪头。”

    老婆子却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刚才这贾官人说什么金奴这名字不好,得改改,什么意思?”

    “你管他什么意思?没话找话呗。他做官做得瘾了,说话云里雾里的,以前老娘在苏州遇到的那些官老爷,还不是一个德性。”小妇人不屑地说道。

    “还是小心些为妙。要是事没做成,不仅被许的那上万两银子没了,怕是还要被发落一番。那几位也不是什么善人。”老婆子厉声道。

    “呵呵,这世上有什么善人?要不还在泥潭里泡着,要不早就死了。”小妇人忿忿地说道。

    过了几天,贾琏在府里签押房里听亲信随从禀告。

    “回老爷的话,小的打听到了,那胖妇人姓诸,夫家确实姓韩。原本是苏州隐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窠子’。年纪大了后养了几个女儿,一直在苏州太湖那边放船做生意。不知为何跑到金陵来了。那个小妇人原是扬州一家青楼新晋的粉头,来历不明,有人说是被抄没的金陵甄家的姐儿。”

    “这么快就得了消息,是不是找了利丰社的商业调查科?”

    “回老爷的话,是的。老爷要的急,小的只好去那边。幸好那边买老爷的面子,只收了正常的经费就把事办了。”

    “你倒是省事了,可是这事怕是要通到那边去了。那些家伙的厉害,你们是不知道啊,还敢去沾他们的边?呵呵,入了他们的法眼,怕是连你小时候偷看人洗澡的破事都能查出来。”

    贾琏看了一眼变了脸色的随从,继续说道:“不过这么一看,怕真是有人在给本老爷下套。老爷我都躲到江南来了,还有人不放过我。”

    随从已经恢复神色,迟疑地说道:“老爷,该不是那些地主世家吧,听说他们最近闹得挺厉害的。”

    “这帮土财主,占着江南那么多的富庶田地,还不知廉耻的自诩耕读世家。真是不要脸,他们谁下田湿过脚?只是靠着田地出产,一代代供养着族人读书,考科试,进仕途,数百年来,在朝堂和地方上倒是形成了一股不弱的势力。”

    “只是现在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做生意做不过我们,田地出产的获利又被几经压制,变得越来越薄。最关键是他们最擅长的四书五经,被改了个底朝天,变成了他们一向厌恶的经济格物之学。几条路被压制封锁,他们现在是困兽犹斗,总要闹事的,想不到却拿本老爷祭旗下手,真是他娘的。”

    贾琏忿忿地骂了几句,然后对心腹随从道:“我推了几天不去会那小娘子,再推就要误事了。你去跟那边商议,商量个法子来,免得老爷我老是这样纠葛着。说实话,那小娘子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过了一天,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告诉贾琏这般如此。贾琏点了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了,随即对随从说道:“你可要把握好了时机,可不能让本老爷留下什么后遗症,否则的话,本老爷不惩戒你,太太也要扒了你的皮。”

    随从额头上冒出汗,连声道:“小的记住了。”

    正好这一日有人投来了一份帖子,直接呈到贾琏跟前,上书:“贱妾赛金再拜,谨启情郎贾大官人:自别尊颜,思慕之心,未尝少怠、悬悬不忘于心。向蒙期约,妾倚门凝望,不见降临。妾身单居,甚是荒凉。望拨冗探视,以解思愁。”

    贾琏看完后,哈哈一笑,“去传话,本老爷明日就去看她。”

第四百三十二章 忽来新燕飞春岸(四)

    贾琏进得屋,胖妇人和小妇人翘首以待,早就摆好了一桌席面,无非鱼、肉、酒、果之类。

    说了几句话,胖妇人和老婆子借机告辞。小妇人往贾琏身上一歪,整个身子都软到了他怀里,媚笑道:“老爷,你可真狠心,这么久都不来见奴家?”

    “唉,不是我不肯来,是我家那婆娘似乎听到什么风声了,把我看得太紧了,半分空隙都没有。”

    “官人这般英雄,怎么还如此惧内?”

    “我跟太太是少年夫妻,糟糠之妻不下堂。再说了,我太太她娘家的亲戚太过厉害了,我也不敢轻易招惹,还是多让着些。现在太太那边松懈了,我这不一逮到机会就过来了吗?”

    说了几句,两人越发热乎,饭菜也不管了,先转去了床榻,一番**之后。贾琏喘着粗气道:“小娘子真是久旷的身子,今日果真厉害。”

    正说着情话,突然楼下传来吵闹之声,还没等反应,只听到那声便往楼上来了。贾琏听到那声音,脸色猛然大变,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榻上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着衣服。

    只是他快,下面上来的人更快。只见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王熙凤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穿好了一半衣服的贾琏,还躺在床上不知所措的光溜溜的小妇人。

    王熙凤上前去,对着小妇人就是一耳刮子,打得那小妇人眼冒金光,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所以王熙凤紧接而来的一通撕打,根本招架不住。头发被抓得跟鸡窝一般,床上到处是一缕缕被抓下的头发。粉嫩的脸、雪白的肌肤上都是血口子,都是王熙凤指甲抓出来的。

    贾琏看到这样子,虽然知道这小妇人心怀不轨,但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悯。

    “你这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娼妓婊子,不躲在你的**私窠里,居然敢到这里来偷汉子的!我隔着十里远就能闻到你那骚劲,你是卖的的,装良家偷人也装不像啊。”

    恶毒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往小妇人扎去,扎得她千疮百孔,扎得她面如死灰,缩成一团在角落,瑟瑟发抖。

    “我的老爷,家里正经的你不吃,外面这些个脏的,烂的你却当个宝。老爷,你可真下去嘴,你不嫌脏啊?”

    王熙凤转过头来,对着贾琏,愤愤地说道。

    “你现在好歹有爵位在身,给自己和朝廷留份颜面好不好?不要这般饥不择食!”

    贾琏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做声。

    这时,下面又响起了吵吵声,不一会有人上来禀告道:“老爷太太,刚才这边闹腾,街坊有人报了官,辖区派出所和上元警署的人都过来了。”

    贾琏顿时翻了脸面,恨恨地说道:“闹,闹!这下闹大了吧,现在全金陵城都知道了,本老爷的脸都丢光了,这下你开心了吧。”

    王熙凤的脸上露出懊悔之色。她知道贾琏好歹也是场面人,还要几分脸面,真要是跟他撕破了脸皮,让他横下心来闹,怕是真要坏了事。

    当初她听到贾琏重出江湖,又去勾搭外面野花,一时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贾琏跟那**一起弄死,当即就带着下人冲了过来,找了一圈,终于在有心人的指引下找到地方,当场抓到了奸。但她真的没有叫人去报官,她只是想着内部处理,给琏二爷一个深刻的教训,收收心就好了。

    却不想事情闹得这么大。

    “不是我报的官!是谁报的?”王熙凤厉声喝问道,屋外二掌柜的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太太的话,这里是市集繁华之地,往来的人非常多,稍有动静就会一传十十传百,肯定是街面上的人听到了动静报了官。”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贾琏又气又恨地说道,“警署的人来了,先跟着他们去一趟,到里面把事情说清楚,街面上见无异常,也不会再传了。要不然再在这里闹腾下去,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

    王熙凤一听是这个道理,先跟着警署的人离开这里,街面的人见事情解决了,很快就不会关注了。

    叫人出去亮官身,显名号,把警署的人呵斥走?那不等于向全金陵城的人宣告,今儿在这里偷情被抓奸的是贾府的琏二爷!

    私下一沟通,警署的人也体谅,同意不走街面。一伙人从后门上船,顺着河道到了另一处,再悄然上岸,直奔警署衙门。

    在街面上围观的人群里,混杂着三个人,神情有些紧张,在跟周围的人打听着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还不是前面那家凤祥号的东家,说是跟一女子私会,被府里的太太知道了,带着娘子军过来抓了正着。”

    “啧啧,凤祥号东家,那可是大财主,大官人,后院不养着成群的妻妾,怎么还好这一口?”

    “这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这家常菜吃久了,可不得想着出来吃顿野味。”

    “哈哈,这大官人难道不知道太太执掌府事,在上下广布耳目,就是要防着老爷偷吃。这下好了,可被逮了个正着。”

    几个人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地猥琐。看到财主官人吃瘪,他们能不乐吗?

    在旁边打探消息的那三个人听了这些议论后,脸色明显松缓下来,还好,不是事情败落了。这事看上去不要紧,可是稍微一攀扯,勾连得太广了,真要是追究起来,免不了一番地动山摇。

    既然只是抓奸,那就没事了。这点小差池,想必那个老婆子能应付得过去。那个老妇人和小妇人虽然是临时拉来的,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而且这私娼的罪名又不大,也就是罚几个钱而已,她们知道怎么对付得。

    想到这里,那三个人顿时放了心。

    他们万万没想到,贾琏一伙人进到上元县警署,先是被隔绝内外,然后直接带到了后院,迎面来了一伙人。

    贾琏笑呵呵地介绍道:“这几位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是侍从室调查处金陵站的王大锤站长,这位是统计处金陵站李万里站长,也就是某些人在背后常骂的汉王爪牙。看来你们背后牵扯的人物不小,居然让这两位联袂出手了。”

    “琏二爷客气了。不过需要声明一声,我们现在改名为刑部直属调查局,专办大案要案的衙门,属下现在是南都分局局长。老李现在是兵部直属安全局,专办叛国、危害国家安全等大案,现在他是南都分局局长,都见得光的。”

    王大锤笑呵呵地说道,“不过几位的案件牵连甚大,不仅跨越数省,更涉及到叛国大罪,所以我和老李必须得来跑一趟。”

    老婆子应该是知道这两个衙门的厉害,听完这一席话,浑身上下就跟在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老妇人和小妇人虽然没听说过这两个衙门的名头,但听到汉王爪牙,也都被吓住了,尤其是小妇人,脸色惨白,像是记起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三章 五百年前事总知

    拿着金陵递过来的案卷,刘玄递给了李公亮和孙传嗣。两人看完后,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些混账子,胆子可真是大。”

    “是胆子够大,贾琏这件案子只能算是他们整个一张大网的某一节点。这些家伙突然活跃起来,应该是杨三郎一路煽动挑拨的功劳,我们不能浪费了他一番苦心。”

    “殿下,要兴大狱吗?”孙传嗣问道。

    刘玄看了一眼他,点点头道:“现在动手总比酿成了大事端再动手要强吧。”

    李公亮和孙传嗣没有吱声,等着刘玄的话。

    “江苏、江淮、两浙和南都,三省一都,是这次行动的区域。必须通过这次的行动,让这些家伙认识到现实,把脑子里的那根筋转过来。现在我用刀枪逼着他们扭转,总比过两三百年后泰西人用枪炮海船逼着转要强。”

    “农业时代过去了,我们华夏天朝要想继续保持强盛和辉煌,必须跟上时代的步伐,否则的话,只会成为时代的祭品和他人的垫脚石。”

    “陛下,我们真的要绝儒,另改学问吗?”李公亮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问出口了。

    “儒家?从前汉董仲舒独尊儒家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千多年了,早就浸在我们的血液里,骨头里。要是绝儒,等于自己刨自己的根。根没了,这树还能长成吗?上千年潜移默化地,要是全改了,还叫炎黄华夏吗?”

    “要是连自己都否定了,再庞大的国家和民族,会走向迷茫,甚至土崩瓦解。有时候,只是因为积弱倍受欺辱,悲愤之下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肤都要漂白了。所有从前人那里传承下来的文明都是被欺凌的根源。弱者才会极度不自信,极度自卑,恨不得从头到脚都把自己否定了。现在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在自信中调整。”

    “所以重明、传嗣,你们放心,我不会做绝儒这事。”刘玄郑重地说道。

    李公亮和孙传嗣对于前面的那些话不是很明白,但后面这一句却是听得非常明白,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那殿下怎么还对这些儒生屡兴大狱,严苛压制?”李公亮继续问道。

    “上千年的唯我独尊,让那些儒生的骨头变贱了。你好生相劝,他们反倒摆起架子,蹬鼻子上脸。对付这种人,上去先一顿爆锤,不问青红皂白,等他们缓过气了,想问你原委,你也不用吱声,上去再一顿打。然后这些人就老实,叫往东不敢奔西。你再给他们丢几个胡萝卜,他们就会在那里感恩戴德,为你歌功颂德,说你仁德满天下。”

    听着刘玄戏谑的话,李公亮和孙传嗣不由相视苦笑。他们必须承认,天下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是这个鸟德性。

    “看你们脸上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们也同意我话里的意见。所以现在这一阶段,就是用暴力摧毁他们心里的那点自信和所谓的文人傲骨,让他们认清现实。反正他们不少人认为我虽然是状元公,可骨子里还是武夫。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好好见识下武夫粗鄙的手段。”

    “等他们清醒冷静了,就可以跟他们好好讲道理了。跟秀才讲道理,你必须用这个办法。否则的话,你跟他讲国法,他跟你讲道德;你跟他讲道德,他跟你人情;你跟他讲人情,他又跟你讲国法。所以来个棒头一喝,比什么都强。”

    “殿下,只是这样一来,未免会牵连到不少无辜人家。”孙传嗣稍微担心道。

    “无辜?时代的车轮碾过,总会碾到一些花花草草,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些花草就不继续前进了吧?”

    孙传嗣连忙解释道:“回王爷的话,卑职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一直要卑职遵法执法,以国法为纲常。可是这几番大案下去,恐怕有些案子不会尽殿下所意。”

    “我知道传嗣的意思。我们必须统一好思想,才能坐下来讨论治国大略。否则各怀鬼胎,只知道互相拆台,这桌面还不如不搭起来。所以,我们先以霹雳手段把不方便做的事情做完,再以和缓的手段做方便做的事情。”

    “属下明白了。”孙传嗣连忙答道。

    “殿下,属下看你的意思,有搬行泰西人书里所说的希腊、罗马的城邦皿煮制度?”

    “哈哈,重明这个话问得有意思。你去看看翻译过来的泰西的人,他们什么时候实行皿煮制度?就是谁也打不过谁的时候。这些聪明人知道用暴力手段只会两败俱伤,让旁人捡了便宜,不如坐下来,把利益分配谈妥当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皿煮制度。可是人总是贪婪的,总想自己拿得多,一旦占有某种优势就会大行专权,比如王权,教权,巩固少数人的利益。”

    “你们看吧,泰西人还会在下面一层人奋力往上攀爬时,拼命讲皿煮平等。大家生而平等,你为什么能享有更多的权力,占有更多的资源?必须大家都来分一分。这世上,无论那个国家,都像是一棵大树,所有的人就像是树上的猴子。下面的猴子拼命地向上拱,上面的猴子拼命地向下压。一个拼命地喊‘皿煮平等’,一个拼命地叫‘天赋王权’。”

    “以前树就那么大,结得果子只有那么多。所以上面的猴子拼命地压制下面的猴子,不让它们上来,好保住不多的果子。但是压制到了一定程度,下面的猴子绝望了,干脆把树推倒,大家一起完蛋,重新再找树。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树变得更大,让结得果子变得更多。这样,下面的猴子也有果子吃了,他们也不会过多地计较上面的猴子到底多吃了多少。甚至还会敬佩它们,那些猴子都是白手起家,靠自己的聪明智慧才挣到那么多的果子,我要学习它。”

    “本王的意思,所谓皿煮平等,就是有事情坐下来谈,不要动不动就搞事情。这层次有上也有下,总得上下流通,才能流水不腐。

    说了一通,李公亮点头道:“属下明白了,王爷的意思还是以儒家为核心,海纳百川,建立一整套新的章程,国强民富,大家都有饭吃,都有衣穿,这样才能有事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

    “重明说得没错。海纳百川,首先你要有自己的水才能容纳百川,把各处的水变成你的水。如果没有自己的水,再大也就是个大土坑,百川之水灌进来,就是人家的水完全占据了你的地盘。”

    “属下明白了,王爷英明。”

    等到李公亮和孙传嗣告辞离去,从旁边屋里转出一人。

    “父亲。”来人正是刘仁,刘玄上前去恭敬行礼道。

    “四郎真的不绝儒?”

    “儿子刚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那就不绝他们。只要他们遵行四郎所言的真正的读书之法,就算了吧。这次看出来了,那些家伙,包括杨老三,也就这些手段。只是这次放过,以后怕是还会有人吵个不休。”

    “父亲,耳朵里全是阿谀奉承的话,很容易让人犯糊涂的;时不时有反对的声音跳出来,会让你保持清醒。”

    “没错,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四郎还能记住这些,为父也就放心了。好了,我走了,你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对了,那个朝鲜监国公主到京了?”

    “到了。”

    “那你又有的忙。只是你府上那几位不说,是她们贤惠。但你不能不有所表示。”

    “父亲放心,儿子知道做。”

第四百三十四章 白玉堂前春解舞

    钝山脚下,靠着愚湖岸边,正是水石居。这一日,愚湖边上汉王府里,“高柳蝉嘶,采菱歌断秋风起。晚云如髻,湖上山横翠。帘卷西楼,过雨凉生袂。天如水,画楼十二,少个人同倚。”

    薛宝钗和林黛玉两人在水石居的亭廊里慢慢走着,香菱、雪雁在后面跟着,更远处是几个丫鬟和婆子,端着各种物件跟着。

    走了一会,薛宝钗扶着林黛玉坐下,拉着她手说道:“颦儿,你这样值得吗?王爷和几位太医都帮你看过,你身子骨弱,是胎里带来的先天病,要是执意怀胎生子,十分凶险的。”

    “凶险,这世道难道不凶险吗?你看那赖大,前些日子还在府里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府上的正经嫡子玄孙也要叫声爷爷。猛然间阖家抄没,父子男丁悉数为阶下囚,流配瘴远之地,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赖嬷嬷,身份尊荣,比一般太太还要有几分体面,却跪在烂泥坑里,苦苦哀求地了一天,却没有一人去扶她。”

    “周瑞、吴登新,此前各个都说他们是老太太、太太跟前最信的过,他们也是贾府里最能干的忠仆。现在呢?欺主贪墨,中饱私囊,没一个是干净的。就算被保下来的林之孝一家,也只不过见机快,早早出首,又有人做保才苟延下来。其实罪过能轻到哪里去?这世道,这人心,难道不凶险吗?”

    静静地听林黛玉说完,薛宝钗笑呵呵地说道:“我才说你一句,你就说了这么多,感情你来我府上做客,是来找我宣泄牢骚的?”

    林黛玉自己也笑了,雪雁却后面接言道:“东王后娘子明查,我家少奶奶在府里,闷得不行。宝二爷这些日子忙着新戏本《女驸马》出演,见天得不见人影。老太太那边,精神头不好,时时打瞌睡,少奶奶也不敢去叨扰她。平日里也就袭人姨娘,大少奶奶隔天过来,一起说说话。”

    薛宝钗知道贾府里情况,虽然没有自己府上人多,但各怀心思,暗地里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勾当。应当做和事佬的贾政和贾宝玉父子俩,都是一个德性。一个是把国史馆当成了家,一个是把清音社当成了家,家里的事反倒万事不管,任由矛盾丛生。

    不过她不想谈这个话题,免得林黛玉心里更不舒服。

    “对了,宁国府那边如何?”

    “唉,别说了。这蓉大爷到了大狱里怎么还不这般珍惜呢?留下这些孤儿寡母的,顶着个空牌子爵位有什么用?”林黛玉叹息道。

    大家都知道,有汉王在上面照拂,加上贾蓉罪名不重,更多是个涉案证人,所以在刑部大牢里过得很舒畅。除了不能出去走动,其余跟在家里差不多。有下人小厮伺候,想吃什么叫人出去买。牢子牢头得了他钱,比伺候亲爹还要殷勤。

    只是贾蓉一时都离不开女人,但总不能叫家里的妻妾到那种地方去吧?好歹还是宁国贾府族长,世袭勋爵,还得要点脸。贾蓉就花钱点些粉头进来,只是这一不小心着了道。某位粉头为了提高“服务质量”,哄着贾蓉吃下某秘制药,果然凶猛不凡。得了甜头的贾蓉便离不开这药了,时间一久,身子山崩雪化,跟他老子一样,蹬腿完蛋了。

    贾蓉这边登仙羽化了,可留下尤氏、夏氏几人却是傻眼了。幸好贾蓉还留下一个血脉,不到三岁的幼子,却是妾侍生的。尤氏做主,开了祖宗祠堂,由夏氏正式抱养,认做亲子。再去求了汉王府的两位妹妹,求了份人情。

    刘玄一是看在两位侧妃娘子的面子,二是感念贾蓉为扳倒文宣公府立下了汗马功劳,怜悯之下赐其嫡子袭子爵。

    “两位尤娘子跟东府太太商议过,说是请贾蔷过来帮着掌事,分些股给他,想必也能用心做事。”

    “王妃娘子说的是蔷哥儿?他是东府正经玄孙,倒是有这个身份。而且有两位侧妃娘子的脸面在,想必他也不敢太肆意妄为吧。只是不知道他的能力如何?当初我倒是听说他的几回事,情义是有,可是做事上怕没得那么聪明。”

    说到这里,林黛玉先自个儿笑了,“倒是让宝姐姐见笑了。这贾府还找得出什么能用的人?”

    薛宝钗也笑了笑,随即开口道:“我听王爷说,环哥儿在冀东做得不错,已经被提拔为个小吏。王爷的意思,等京辽铁路通车了,先让他当个段长。”

    “段长?什么个官?”

    “也不是官,就是管一段铁路的运营。京辽铁路官商合营,非官非商,我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官职。王爷跟我解释过,铁路设施官营,哦,好像叫什么国有直营,但是上面的客货运输交由商办经营,按规矩交费就好。王爷的意思,反正是第一条铁路,先试试哪个办法最管用,再用在后面的铁路上。”

    听着薛宝钗在那里侃侃而谈,林黛玉羡慕地说道:“汉王府偌大的家业,都是宝姐姐一手管着,这么多家商号、商队和银行,一年到底那么多生意,你怎么管得过来,还这般轻松,有时间陪着我在这里瞎聊。”

    薛宝钗哈哈一笑说道:“当初我接到那些帐薄,也是头大,不知从哪里管起。王爷告诉我个法子,要会分责放权,选用人才,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放手让他们去做,再用好会计审计,学会如何有效监督,赏罚分明,自然就能管好这一大摊子。”

    “现在资政院不是又通过了《信托关系人和信托行为法》,有了信托人制度,就更好管了。”

    “宝姐姐说的是《京华字报》和《商报》大肆鼓吹的《信托关系人和信托行为法》?”

    “正是。林妹妹也爱这些报纸?”

    “不得不说,这些报纸却是有趣,有我爱看的诗词话本,也有时政和各国地方的趣闻,看完了,真的有种端坐府中,便知天下事的感觉。只是这报纸坚持用白话文和简体字,开始读的时候不习惯,但读习惯后发现朗朗上口,直指文意,简单明了,更有一番意思。”

    正说着,有丫鬟过来禀告:“禀告东后娘子,探春娘子、湘云娘子、惜春娘子、宝琴娘子知道贾府二少奶奶到府上了,便都过来相见。”

    薛宝钗在旁边拍手笑道:“还是林妹妹面子大,听说你来了,大家都从各自的神仙洞府里出来了。这里地方不宽敞,叫几位娘子去分荫轩,我们这就去。”

第四百三十五章 蜂团蝶阵委芳尘(一)

    林黛玉跟着薛宝钗走进分荫轩,只见这里“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不由心里暗暗感叹,这汉王府的景致要远胜贾府大观园。进了轩室里坐下,这里修在一座山丘上,坐在这里,透过窗口可以看到远处的景致。在左手边有一处地方,应该是一处花圃,只见那里花蕾朵朵,各色各样,虽然没有开齐,但是林黛玉可以想象得出那里百花尽开的景象。

    “梅标清骨,兰挺幽芳。茶呈雅韵,李谢浓妆。杏娇疏雨,菊傲严霜。水仙冰肌玉骨,牡丹国色天香。玉树亭亭阶砌,金莲冉冉池塘。芍药芳姿少比,石榴丽质无双。丹桂飘香月窟,芙蓉冷艳寒江。梨花溶溶夜月,桃花灼灼朝阳。山茶花宝珠称贵,蜡梅花磬口方香。海棠花西府为上,瑞香花金边最良。玫瑰杜鹃,烂如云锦,绣球郁李,点缀风光。说不尽千般花卉,数不了万种芬芳。”

    “宝姐姐,那是哪里?”

    薛宝钗顺着林黛玉的手指一看,说道:“那是西圃,正是一处花圃。赵娘子最喜欢花,所以在这西圃里种下了上百种花,现在还不是最盛茂的时候,真到那个时候,万紫千红,真似百花仙境。”

    “原来是赵娘子,那就不奇怪了,大家都知道她是爱花之人。”

    “是的,要是她知道林妹妹来了,肯定也会过来,只是这会她跟咸阳宫王后去朝霞观还愿去了。”

    “哦...”林黛玉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或许是堂姐妹的血脉相连,赵怜卿跟宝庆公主居然十分相得,两人是府里最亲近的,出入都成双结对的。

    不一会,几位娘子都来了,有的带着瓜果,有的带着小吃,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然后坐下了下来,热热闹闹地说起话来。

    “林姐姐,你最近可有写诗,说与我们听听呗。”史湘云问道。

    大家笑了,“诗痴的痴劲又来了,见人就要问诗词。”

    林黛玉也笑道:“我知道到王府来,就脱不离你的魔掌,幸好早就有准备。我前些日子一直没有空闲做诗,只得随手抄录了一份《桃花行》,给你应个差。”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史湘云展开一看,大家围过来一看,念了几句后,史湘云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此诗迥然乎不像蘅芜之体。”

    “湘云是明知故语,难道杜工部首首都作‘丛菊两开他日泪’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之媚语。”薛宝钗笑着说,然后转向林黛玉道,“我也断不许妹妹有此伤悼语句,妹妹虽有此才,但不能做此哀音。你现在也是有孕在身,这些哀音悲曲做多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林黛玉笑着答道:“早就改了,宝姐姐放心,我早就放下了。对了,湘云妹子,你只管问我要诗词,你做了没有?你现在可是在文曲星,状元公身边待着,难道不沾点文气吗?”

    “谁说没有做?暮春时分,我在园中游历无聊,因见柳花飘舞,就偶成一小令,调寄《如梦令》,请林姐姐和诸位姐妹看看。”

    大家围过来一看,其词曰:“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林黛玉看完后笑道:“好!这写得也新鲜有趣。我却不能。”

    史湘云笑道:“咱们几个姐妹结社聚会好几回,却总没有填过词。今日难得聚得这么整齐,何不填词,改个样儿,得个新鲜意思?”

    大家听了,都有些兴动,笑说:“知道今儿逃不离史诗官的魔爪,不过这话说得极是,大家难得聚得这么齐整,就由史诗官和林大文才一起定令吧。”

    林黛玉和史湘云也不推辞,二人直接拟了“柳絮”之题,又限出几个调来,写在纸上。然后大家拈阄,宝钗拈得了《临江仙》,宝琴拈得《西江月》,探春拈得了《南柯子》,黛玉拈得了《唐多令》,惜春拈得了《水龙吟》。

    香菱兴冲冲地炷了一支梦甜香,大家思索起来。只过了一会林黛玉有了,挥笔写完。接着宝琴、宝钗都有了。她三人写完,互相看时,宝钗笑着说道:“我先瞧完了你们的,再看我的。”

    探春在一旁笑道:“嗳呀,今儿这香怎么这样快,已剩了三分了!我才有了半首。”因又问惜春可写了?

    惜春眼珠子一转,歪着脑袋说:“我年纪小,总得有优待吧,这香对你们有用,却不能限定我。”

    薛宝钗和林黛玉都笑着道:“好,好,都由着你。”

    惜春嘻嘻一笑,“那你们先做,我出去转转,找找灵感。”

    薛宝钗知道她心思,也不去管她,转头对众人道:“香要尽了,再不写出来,可是要输了。”

    探春听说,忙写了出来。众人看时,上面却只半首《南柯子》,写道是:“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史湘云笑着道:“好是好,要是续上就好了。”

    薛宝琴旁边默不作声,挥笔续下后半阙,“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大家笑着道:“知道你才情高,却这般卖弄,就知道你心痛你的探春姐姐。不过可是不算。”

    探春也笑着说道:“不算,当然不算。”

    大家笑了一会,又转看黛玉的《唐多令》:“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球。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拾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好是好,就是太悲了,王后都说了,少悲切,还是不改。”

第四百三十六章 蜂团蝶阵委芳尘(二)

    接下来大家又围看宝琴的是《西江月》:“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众人都笑说:“还是她的声调壮啊。‘几处’‘谁家’两句最妙。”

    薛宝钗笑道:“可是终不免过于丧败。想想也是,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随风飘零,容易睹物思伤。所以依我的主意,偏要把它说好了,才不落套。所以我诌了一首来,未必合你们的意思。”

    众人笑道:“王后不要太谦。我们先赏鉴,想必是好的。”

    薛宝钗这一首《临江仙》是:“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史湘云先笑道:“好一个‘东风卷得均匀’!这一句就出人之上了。”

    继续往下看道:“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众人拍案叫绝,都说:“果然翻得好气力,自然是这首为尊。缠绵悲戚,是潇湘妃子本色;情致妩媚,却是枕霞君的风流;小薛与蕉客今日落第,要受罚的。”

    薛宝琴笑道:“我们自然受罚,但不知交白卷子的,又怎么罚?”

    大家笑着道:“就你盯着惜春不放手,可是有一点做姐姐的情义。”

    薛宝琴笑着答道:“惜春妹子什么算盘,我们都心里有数,她干巴巴地去求了脸面来,总得要让她露一回吧。”

    正说着,惜春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我灵感来了,已经挥毫写下了,你们看吧。”

    大家闻声围过来,看她的这曲《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大家感叹道:“这才是嫡仙文笔。此词一出,我们都落了俗套。不愧是文曲星,状元公的手笔。”

    “啊,你们都看出来了,我明明亲笔抄录的。”惜春歪着脑袋说道,随即捂着脸说道:“啊呀,你们都知道了,怎么不作声,害得我脸面都丢光了。”

    在大家的笑声中,林黛玉也明白了,“惜春妹子这词是王爷写的?他今儿在府上?”

    “可不就是王爷写的。惜春画笔无双,诗词上却是有欠缺,肯定是去找王爷帮忙了。”薛宝钗说道,“今儿琏二爷从金陵派了一个人,也是你们贾府族里的,叫什么贾芸,有要事禀告,王爷就留在府里了。”

    “哦,是这样。惜春妹子,既然如此,你三人当受罚,不如惜春给我们做幅画,探春和宝琴在上面题诗,以纪念今日之聚,可好?”

    听完林黛玉的话,众人不由笑道:“还是潇湘妃子最公正不过,这样最合适不过了。来来,大家坐好了,让惜春娘子来作画。”

    惜春用炭笔先描下轮廓,放到一边,待到后面再细细填充上色。

    薛宝钗叫人上了酒菜,大家一时兴来,对点的对点,划拳的划拳,任意取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

    史湘云最是豪爽,人人都去跟前斗一场,划拳对点,有输有赢,喝酒却是极为爽快,一圈下来,却是她喝得最多。喝到后面,大家都罢了酒盏,开始闲谈起来,却发现史湘云不见了,开始以为她只是出去方便了,待会就回来,可左右等了却不见,只好叫丫鬟们四处去找。

    “可不要出了什么事?都是做了娘的人,怎么还这么粗心豪爽。”探春在旁边说道。

    “湘云就是这样,骨子里带着这份任侠气性,跟个男孩子一般,改不了的,就算再生两个孩子也改不。”薛宝钗摇着头笑道。

    “想必还是汉王殿下恣意宠惯你们,让你们保持着天生情性不变,不像其他人,一旦嫁了人,各种烦事侵扰,不多时就被改了性子。”林黛玉感叹道,“这才是正在怜香惜玉之人。

    “居然让潇湘妃子都心生羡慕,我等倒值得自傲了。”探春笑着说道。

    “当初王爷说我等姐妹就该生活在琉璃净土里,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今日听颦儿这么一说,却是明白王爷的深意。”薛宝钗喃喃地说道。

    众女心有感触,一时无语了。

    林黛玉却在一边心里念念道:“都说我家宝二爷是最知女儿心思,最懂得怜香惜玉的人,现在看来,最懂人心的却是这位汉王殿下。宝二爷说什么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听着清新脱俗,却有一股子雾里看花,水中镜月的味道。只有亲自踏入这个泥泞俗世,才知道这世上的事,说得轻巧,做得却艰难。宝二爷只是说些嘴皮上的光鲜话,汉王殿下却是无声践行,走得最艰难的路,却是保住了几位姐妹的真性情。否则的话,只怕要比甄府还要惨。

    只是宝二爷想的是以自由自在保住姐妹的天然性情,似乎过于美好了。汉王却是以强力保护挡住了外面的凶险,护住姐妹的不受侵扰,似乎很有效果。只是姐妹们都必须托庇在男人的羽翼之下,才得安宁吗?难道这不是姐妹们最大的悲哀吗?

    正各自想着心思时,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回王后和几位王妃娘子的话,湘云娘子找到了,大家快去瞧瞧看,娘子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

    众人听说,都笑了,边走边说道:“快去看看,都别吵嚷,惊醒了她。”

    说着,几位都走到地方,瞩目一看,果然看到史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看样子应该是业经香梦沉酣。只见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地围着她,却知道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

    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搀扶,生怕她受风着了凉。

    史湘云却嘴里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惜春在后面拍着手说道:“好了好了,今儿我得两幅画的素材,一幅《群芳谱》,一幅《醉卧芍药》,赶明儿画出来,那就是我这两年来的得意之作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粟无人馈方差快(一)

    这一天,贾化贾雨村贾老爷出城过了永定河,到处巡察看视一番。同知李公亮在大搞十项工程,他这个京兆府知府怎么得也要出来转一圈。查了几处,遇到驿站便停下来歇息。明日又继续行一程,连巡了几天,这才回京。

    这天下午刚进了都门,府衙众书吏出来接住,警政署也派人过来维持秩序,前呼后拥地往府衙走去。

    贾雨村坐在轿内,闭目养神,盘算这几日巡视的细节,想着应该能传到汉王殿下耳朵里。这京师十项工程明眼人都知道,是汉王殿下属意的。新朝新气象,都是惯例。而且当今这一位是位高人,不管行军打仗,还是治政理财,又或者收人心玩手段,都是高手高高手。不少人都说,不愧是神武帝苗裔,颇有祖风。

    正想着,突然听见轿前开路的人在吵嚷。贾雨村眉头一皱,右脚在轿板咚咚踩了两脚,有长随在轿帘外面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贾雨村有些不豫地问道:“前头怎么回事?”

    “有人在挡路生事,小的去看看。”

    过了一会,长随和开路的护卫拉了一个人过来,在轿前禀告道:“老爷,有烂人酒醉,不知回避,反冲突过来。小的吆喝他,他倒恃酒撒赖,躺在街心,说小的打了他了。”

    贾雨村抚着胡须,淡笑地说道:“本官是管理这里地方的,为一方父母,你们都是我的子民,知道本府经过,喝了酒不知退避,还敢撒赖!”

    那人挣扎地说道:“我喝酒是自己的钱,醉了躺的是天子的地,便是大人老爷也管不得。”

    贾雨村顿时大怒,喝道:“这人目无法纪,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拧着脖子答道:“大爷我叫醉金刚倪二。”

    贾雨村听了更生气,连声叫左右道:“来人,给我打这金刚,瞧他是金刚不是!”

    手下护卫上前来把倪二按倒,拿着手上的棍棒一顿乱打,只是几棍,便把倪二打得生痛,顿时酒醒,只在地上打滚求饶。

    贾雨村在轿内冷笑道:“原来是这么个金刚啊!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我且不打你了,叫人送到警政署去慢慢问,有何居心,胆敢冲撞本官仪仗,是不是怀有祸心?有行刺本官之意?而今汉王肃靖地方,除邪扶正,但还是有小人心怀不轨,有犯事之意。叫去好好问问这厮,是不是也是同犯余孽!”

    众护卫答应,拴了倪二,拉着便走。倪二吓得魂飞胆丧,他可是听人念过报纸,前几月从江南三吴到江淮岭东,再到直隶河东,有不少人在图谋作乱,被刑部调查局和兵部安全局联手侦破,缉拿了数千人,再愚钝的人都知道是兴了大案。这要是被牵连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倪二连声哀求,也不中用,贾雨村冷冷一笑,早干嘛去了?刚才不是挺豪横的吗?现在知道官法如炉了。

    回府后,贾雨村忙着写巡察总结报告,上呈给内阁和中书省,好在汉王博个上佳印象。转背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这边街上看热闹的,三三两两传开了,“倪二仗着有些力气,酗酒闹事,冲撞讹人,却不想碰到了京兆知府贾大人手里,现在被逮送警政署,只怕不会轻饶的,最少是劳改几年,京师直隶地面上正缺劳力。”

    这话一传二传,很快就传到他妻女耳边。

    那一夜苦等倪二果然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家赌场寻找。却听得赌坊管事巡场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急得哭了。众邻居都劝道:“你不用着急。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荣府里的一个什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你同你母亲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

    倪二的女儿听了,想了一想:“我父亲常说间壁住的贾二爷和他好,那位贾二爷去了金陵高就,还通了两次书信,前几日听父亲说,那贾二爷回京公干,正好在家,为什么不找他去?”

    主意一定,急忙赶着回家,跟母亲说了情况,娘儿两个又慌急着忙地去找贾芸。

    这一日,贾芸恰好办完事在家等信,见他母女两个过来,连忙客气让坐。贾芸的母亲也出来倒茶,好生相待。

    倪家母女客气两句,然后把倪二如何撒横,又如何被贾大人拿去递送警政署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苦苦哀求道:“求二爷说情放当家的出来,以活我全家性命,那是天恩一般,阖家感激零涕。”。

    贾芸想了想说道:“要是往常时日,这算不得什么,倪二也没犯什么事,只是撒浑而已。我直接去府衙里去求个情就能放了,我以前跟着琏二爷常去金陵,跟这位贾老爷常来常往的,还能卖得几分薄面。只是现在他不知为何中了汉王心意,骤然高升为京兆知府,心气怕是高比天了。这位贾大人,心思一向机敏务实,而今我不知道还能在他面前讨得多少人情。”

    倪二妻女一听慌了神,扑通一声跪下,苦苦相求。

    贾芸却不过情面,只好点头道:“嫂嫂莫慌,我先去府衙探个风,要是还买我份脸面,我就去说份情,把倪二哥放出来。要是眼界高了,不买我脸面,我去薛府求求虬二爷,讨份人情。这一位的脸面,贾大人肯定是要给的。”

    “谢过贾二爷,谢过贾二爷!”母女俩没口子地谢道。

    从贾芸家出来,倪家母女满心喜欢,又托了街坊宋老的情,他家三郎正好在京师警政署里当差,通了关系,得了机会到警政署拘留所里探望了倪二。把好消息告诉了倪二,叫他不用忙,已经求了贾二爷,那边已经应承了,讨个情就能放出来的。

    吓了一天一夜的倪二听了也喜欢。“当初贾芸落魄时,四处钻营,却苦于无本钱。我见他可怜,便借了他十几两银子,买了礼物孝敬琏二奶奶,才谋了进身之路,得了琏二爷的器重发了迹。”

    倪二妻子听了也是欢喜,“如此说来,这贾芸受了当家的这么大的恩情,必定会用心去奔走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粟无人馈方差快(二)

    贾芸跟着贾琏在金陵办事时,确实拜见过当时的金陵知府贾雨村。但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自己非官非士,只是贾琏手下一办事的掌柜,在眼界高于天的贾雨村眼里,怕是没几两分量。在倪二妻女跟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场面话,怎么能当真。

    至于薛虬那里,贾芸真的很熟悉,也能讨份情面下来。但是贾芸想得很明白,跟这些贵人往来,人情是讨得一分便少了一分。薛虬现在不仅管着薛家的生意,更有堂妹是王后,亲妹也是得宠的王妃,身份尊贵和受汉王的信任要胜过贾琏。这样人物的人情岂能轻易用掉。

    想来思去,贾芸既不去京兆府衙讨没趣了,也暂时不去薛府讨人情,还是想着去贾府找谁讨份人情。

    到了贾府,西府的门子见到贾芸,连忙上前打着招呼。

    “给芸二爷请安了,敢问今儿登门是拜访哪一位爷,我好给芸二爷去通报一声。”

    门子这般客气,首先是贾芸本人争气,现在已然成为贾琏手下头号大得用之人,而贾琏虽然已经分家出去了,但也是西府长房出去的,人家又高升得重用,脸面自然有几分。其次赖大等人被收拾了,贾府下人从上到下被整饬了一番,再也不敢鼻孔朝天了。

    “客气了,宝二爷在府上吗?”

    “在的,芸二爷你先候着会,我这就去通报。”

    看到门子的背影在角门消失,其余两个恭敬地请贾芸到门房里坐会。贾芸笑着坐下,这才是高门世家门子该有的样子,那像以前,摆的谱比汉王府还要厉害。

    过了一会,门子出来说道:“芸二爷,请。”

    七拐八绕来到一处临水的亭子里,看到贾宝玉穿着一身便装,在亭子边上坐着,折扇打着手,听亭子里的一个女伶在那里唱曲:“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黄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在亭子外三位乐师的伴奏下,曲调唱得甚是欢畅,又委婉清新、细腻动人。

    贾芸才听得两句,就知道是湖广、江淮和金陵一带非常流行的黄梅调。前秦初年,勋爵世家从各地迁居京师,带去了各地的戏曲,有秦腔、昆曲、南音、和弋阳腔。黄梅调则是从戈阳腔里传到湖广和江淮庐州、舒州等地后演化出来的,开始时只是在金陵、皖南等地流行,隆庆年间进京,颇受欢迎。

    “唱得好,唱得妙!”贾宝玉听完后,折扇在手掌上打得啪啪响。

    那个女伶微低着头答道:“是宝二爷二奶奶的戏本写得好,曲子编得妙。”

    正说着,小厮上前向贾宝玉禀告,他这才转过头来。

    “是芸哥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贾宝玉笑着问道。

    “回宝二叔的话,前个给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请安,偏巧宝二叔有事不在府上,少了这份礼,侄儿心里不安,今儿得了闲,又知道二叔在府上,就过来请安。”

    贾芸早就想好了托词,脱口而出。

    “你也太守礼了吧,一家子何必这般拘束于俗礼呢?”贾宝玉心里有点小感动。

    “侄儿在外面奔波,没有什么时间在二叔跟前尽孝,有了机会自然要过来。”

    听了贾芸的话,贾宝玉脸上亲近之色更盛,连忙招呼贾芸坐下。

    两人寒嘘了几句,贾宝玉问了问贾芸的近况,还有贾琏夫妻二人的情况。

    贾芸一边应着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宝二爷跟以前没啥分别啊,他这个样子,肯定还跟以前一样的性子,非常厌恶那些人情世故,想必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请他去贾雨村那里卖份情面。再说了,就算这位宝二叔愿意去,现在荣登高位的贾雨村愿不愿意买他这份面子还是问题。

    现在明眼人心里有数,贾府虽然塞了探春、惜春到汉王身边,却是离贾宝玉远了几分。大家也知道,当初汉王也给过贾宝玉机会,结果这一位自己不争气,让汉王很是失望,此后再也不说提携的事了。

    贾雨村那双眼睛多毒,心思多活泛,贾宝玉去了,只怕他表面客客气气,实际上随便玩个花样就能把他打发得团团转。

    贾芸主意已定,把话头埋在心里,不愿再提,只是应和着贾宝玉的话。坐了两刻钟,贾芸见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贾芸后,贾宝玉心里有些犯嘀咕。

    他心里通明着,看到贾芸那个样子,如此猜不出他肯定是有事来相求?当时还患失患得,答应吧,自己最烦这种人情世故,就是袭人娘家有事,他都不大愿意出面;不答应,这侄儿这么懂事孝顺,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实在落不下面子。

    真是为难。

    偏偏贾芸只字不提,真的只是来给自己请安。这就让贾宝玉有些失落。

    贾芸跟着小厮走出大观园,心里在盘算着,这贾府找谁呢?以前赖大、周瑞等人还在,花些钱,他们肯定愿意帮自己打着贾府的招牌去疏通。可惜这些家伙已经在流配的路上。找政老爷?算了,自己不是琏二爷,还没得那个面子,怕是一开口提起这话头,就要被政老爷叫人乱棍打出来。

    太太那里?贾芸知道,那倒是托处,只要舍得塞钱,太太倒是愿意去托这个人情。她不仅是西府的太太,更是后军都督王大司马的亲妹妹,汉王长春宫王后的亲姨妈,怎么论,贾雨村都要买这份脸面。

    只是自己一介外男,没有合适的借口和中间人,怎么请托到她跟前?再说了,贾芸却是知道太太最爱狮子大开口,没有几百两银子当见面礼,她都懒得听你开口提话头,后面如果不呈上两三千两银子,这尊大佛根本不会出面帮你办事。

    正仓皇时,突然听到对面有熟悉的说话声传过来。贾芸不由一喜,真是好事,想不到居然能遇到他了,却是好一番机缘,想来倪二哥是有生机了。他连忙整了整衣衫,堆满笑容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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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粟无人馈方差快(三)

    来者正是林之孝。

    贾府家仆四大巨头,赖大、周瑞、吴登新都吃了挂落,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至于为什么能幸免,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他们两口子平日非常低调,跟一对天聋地哑似的,老爷太太念及他们两口子这些年来劳苦功高,作恶又不大,就出面讨了保;有的说是老太太觉得府里总要留个人,许多事总不能主子们去亲自操心吧,便矮个子里挑高个,选了罪最轻的林之孝留下;也有的说林之孝家的二丫头小红,跟汉王府的麝月小娘子关系莫逆,是王府那边发了话,才保了林之孝一家。

    其中真正的原因,谁也不知道。

    “林大爷!”贾芸上前做了个揖。

    林之孝看清来人,脸色一喜,连忙也上前见了礼,“给芸二爷见礼了。芸二爷客气了,我是下人,当不得芸二爷这般客气,叫我一声老林就好了。”

    贾芸心中一哂,想不到前些日子府上的一番大动作,倒是让以前一向心高气傲的贾府下人们变得谦卑起来了。

    “芸二爷这次是有何贵干?”

    “来给宝二爷请安。”

    “哦,芸二爷真是太有心了。宝二爷这会就在府上,要不要我禀告一声?”

    “多谢林爷了,我刚刚已经去请过安了。”贾芸眼珠子一转,把林之孝请到一边,低声说道:“有件小事要劳烦林爷。”然后把倪二的事简说了一番。

    “这倪二哥是在下的邻居,此前多蒙他照顾。这回他出了事,我不能袖手旁观。本来在下跟京兆府贾老爷在金陵见过几次面,知道我是琏二爷跟前听用的。只是这种小事怎么好直接去劳烦贾老爷呢?贾府和琏二爷的面子还不至于这么不值钱。所以在下就想着,能不能先去警政署走走路子,在下面就把事情解决了。”

    “林爷为贾府奔走这么多年,京师地面上都熟,所以在下想着能不能请林爷帮着找个路子,去警政署那里问问情况。”

    林之孝也在心里盘算着。他知道这个贾芸是贾琏跟前最信任的一位,看以后的情况,很有可能是琏二爷要好好做他的老爷,场面上的事怕是要交给贾芸打理。而贾府里的人心里都清楚,在汉王殿下心目中,贾府里最器重的应该是琏二爷,宝二爷的行情绝对比不过他。

    想明白这些,林之孝正要开口,却听到一个丫鬟跑了过来,看了看这边又跑到这边,叫了声:“爹爹!”

    正是林之孝的二丫头小红。

    “你来这里做什么?”

    “袭人姨奶奶打发我去大少奶奶禀件事,说我们姨奶奶问大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今日好容易在家,催着他定了下来。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大奶-奶放心,等三姨奶奶好些,我们姨奶奶会同三姨奶奶来瞧大奶-奶。四姨奶奶也打发了人来说,同问大奶奶好,还要

    问大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请大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四姨奶奶这里去。”

    只听得小红满嘴是我们姨奶奶、三姨奶奶、四姨奶奶的一大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口气说出三四档子的事,竟没有一点驳杂。贾芸不由啧啧称奇,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女子,只见相貌清秀,长得细巧干净。

    小红也看到父亲旁边还有一人,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这男子个子长挺,甚是斯文清秀,忍不住心头微微一动。

    林之孝说道:“这么大个人,还这般冒冒失失,既然要去大奶奶那里禀事,还不快些去,不要误了事。”

    小红连忙应了声,低着头走开了,走过拐角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子跟父亲还站在那里,两人的头凑在一起在切切低语,心猛地跳动,脸也觉得发烫起来。

    在这边,林之孝说道:“芸二爷,我正有个好友,在京师警政署巡警支队当了警长。既然芸爷有事要打听,我赶明儿把他请出来,大家坐着聊会。”

    “谢过林爷了。”贾芸没口子谢道。

    第二天林之孝果然把李警长请了出来,也把贾芸叫了过去,凑了一桌。见面时,林之孝点了点贾芸的身份,李警长也是个知事的人,十分客气。

    客套几句后,贾芸把倪二的事跟李警长说了一遍,还请他帮忙出个主意,有怎么办法走走门路。

    李警长听完后眉头一皱,面露苦色说道:“这事就寸了。贾爷你也知道,倪二这厮胆子忒大,在知府贾大人跟前犯事,要办他也是贾大人亲口吩咐下来的。虽然我们京师警政署的半个上司是刑部警政司,可贾大人也是我们半个上司,万不敢怠慢。这案情又清楚,寻衅滋事、妨碍公事,昨儿个就定了案,卷宗已经移到检察御史官那边去了。”

    “老李,真没办法了?”林之孝帮衬着问道。

    “林爷,贾爷,汉王立新朝后,这规矩也改了。我们警政署只有侦缉办案,拿人审讯的权力。案子办实了就得移交给检察御史官那边,由他们公诉到裁判所,最后由司直大人判案定罪。要是案子还在警政署,我还能想想办法,可是移交到检察御史官那边去了,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李警长双手一摊道。

    “这事,唉,真是晚了一步。”贾芸叹息道。

    “老李,我知道你还有办法,赶紧给想想,那倪二就是一酒疯子,屁大个事。知府贾老爷忙于国事,那还记得这么点破事。再说了,就算他老人家知道了,那也是贾府的芸二爷在捞人,一笔能写出两个贾字来?知府老爷肯定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林之孝在一旁说道。

    李警长想了想说道:“我有个私塾的发小,现在在京师检察厅做检察御史官,正管着宛平县这一片,我明儿请他出来,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谢过李爷!”贾芸没口子说道。

    这样折腾两回,时间就过去两三天了,倪二妻女越发着急了,跑来问贾芸。

    贾芸正好在家里等帮琏二爷办的事的回信,以及李警长的回信。看到贾芸在家里无所事事,倪二妻女的脸色先不好看了。

    “芸二爷,我们当家的可是帮过你大忙,今儿他落难了,你可得要帮他啊。”

    倪二婆娘阴阳怪气的话,贾芸如何听不出?这是在怪自己办事不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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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粟无人馈方差快(四)

    贾芸心里也是有些不爽,但还是压住了,和气道:“嫂嫂放心,我已经托朋友去奔走了。现在倪二已经被转到检察御史那里,事情一沾到御史的手,就有些麻烦,需要些时日。”

    “芸二爷前些日子不是说了,只要你一句话,知府老爷就会放人吗?怎么这会还要到处求人?”

    倪二女儿不客气地说道。

    贾芸一听,更是气闷。我那是场面话,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就听不出个好歹来?我要是一句话就能让京兆府的知府放人,我他酿的还跟你们住邻居?只是这些话贾芸不好说出口,只好闷闷地说道:“嫂嫂放心了,倪二哥的事我管到底了,不管如何,我一定保倪二哥出来。”

    这才把她们打发出来。

    倪二妻女出来后,低声嘀咕了一会,越说越觉得贾芸这里不保险,便寻思着重新找人。想了好一会,最后决定去找储三。

    储三住在街尾,也是街面上的混子青皮,以前跟倪二争过附近几条街的排面,后来一笑泯恩仇,两人称兄道弟起来。储三以前走通了某位尚书老爷小妾的哥哥的门路,一时人五人六起来。后来那位尚书老爷坏了事,阖家离了京师,储三没得了靠山,便转了行。仗着有身蛮力,手下有几个弟兄,给赌坊做起打手,除了维持赌坊秩序,还负责去追赌债,着实弄坏过几个人,在这一片“赫赫有名。”

    听了倪二妻女的请托,储三那双牛眼睛在两人的身上一顿乱转,拍着胸脯就应下了,说他在警政署有熟人,只要塞些钱,没两天倪二哥就能圆乎地出来。叫两人回去,准备些钱,然后安心地等着好消息。

    这一头,李警长把胡检察御史官给约出来,听说贾芸和林之孝的身份,也给面子,十分地客气。

    客套了几句,贾芸直奔主题。

    胡御史听完后笑着说道:“这件事说也好办,寻衅滋事,阻碍公事,裁判所定罪可大可小。关键是这事是知府贾大人交待下来的,不管他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大家伙都要把它办实了。贾爷,林爷,你们都是场面上的人,知道这事的玄机。万一贾大人无意问了一句,谁敢担这个责任?”

    “胡御史,那这事该怎么周旋?”

    “倪二要想没事就出来是不可能的,我们这必须公诉他,裁判所也必须给他判个罚,这样也好有个交代。只是这罚可大可小。我建议呢,还是认罚为主。多交些罚银,再加上一个月的拘禁就差不多了。要不然,半年以上的劳改,他也吃不消啊。”

    “请问胡御史,这罚银会是多少?”

    “三十到五十两。这个只能说个大概,看判案的司直当天的心情,要是看倪二顺眼,就三十两,不顺眼,就五十两了。”

    看到贾芸还在犹豫,胡御史低声道:“贾爷、林爷,你们是老李的朋友,也不是外人,我在这里说句体己话,倪二这案子早结早平安。”

    “胡御史,这话怎么说?”贾芸脸色微变,开口问道。

    “贾爷、林爷,你们都在贵人身边,消息应该比我们灵通,只是不大注意这些琐事消息。前个,我们检察厅的督御史,连同京师理法院的判官、他们警政署的头,合着直隶三法司的头头,一并被叫到中书省开了会,听说汉王、内阁周首辅、刑部胡尚书、京兆府知府贾大人、同知李大人都列席了。”

    “有大事要发生?”李警长猛地一惊。

    警政署人数众多,层层叠叠,级别特别多,他是中低层,可能收不到风。检察厅除了书办等办事员外就是督御史、侍御史、御史、佥御史那么几层,各个都算是官,人数比警政署少多了,胡御史能收到风很正常。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们头回来后开会,说上面看到京师直隶地面最近不靖,盗窃伤人等各种刑事案件累犯不止,很不满意,要求警政署快抓一批,我们检察厅严办一批,理法院重判一批,从快从严从重。再过了几天,各处都准备好了,那就是大办的时候。倪二这案子拖到那个时候,肯定是典型,起步三五年劳改是跑不掉的,要是运气不好,呵呵,真不好说了。”

    “难怪昨个上头还交待,从明儿起全部休假取消,叫我们全体待命,原来是真有事。”李警长喃喃地说道。

    贾芸脸色也变了,“这叫严打,两浙潘大人搞过一次。我当时刚好在杭州办事,见识过,一个钱塘县一口气抓了两三百号,检察厅公诉,裁判所判定,不到十天就办完了,直接绞刑了二三十号人。”

    林之孝摇着头道:“真要是这样,那是朝廷下了大决心。这段时间,京师、直隶各处兴工商厂矿,招工的到处都是,各郡县的人都跑来了,龙鱼混杂。这一两年,不少高门官宦坏了事,很多下人都遣散出来,不少依附他们吃饭的混子打手也丢了事。这些人旁的不会做,便做起了邪门生意。搞得城里城外的街面上确实很乱,朝廷这么整治一番也好。”

    说罢,林之孝对贾芸说道:“胡御史说得极是,要定就快些定,要是晚两天,倪二怕是就被卷进去了。这等大狱一兴,倪二这等小虾米只怕是难逃法网。”

    贾芸连忙说道:“我现在就去跟倪二家眷商量,今儿就定下来。只是定了案后,这大狱一起,还会不会又被翻出来。”

    胡御史笑着道:“新朝新规矩,一案不两审。只要裁判所定了罚,除非有新案子查出来了,是不会再审断的。”

    “那好,谢过胡御史,我赶紧回去。”

    贾芸正要走,却被胡御史拦住了,“贾爷,你是场面上的人,有些规矩也知道。刚才我在这桌子上说的话,是对朋友说的私己话,就我们四个人知道。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机要事,也请贾爷不要乱嚷嚷。我是不会去叨烦贾爷你,就怕保密局的人去找贾爷你,那就不妙了。”

    贾芸脸色一变,跟直属刑部的调查局,兵部的安全局一样,直属吏部的保密局也是能让闻之色变的衙门。这个衙门是专管那些刺探和泄露朝廷机密的人和事,被他们盯上,你就是贾府的人也没有好果子吃。

    “胡御史放心,此事轻重缓急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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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粟无人馈方差快(五)

    贾芸回到家里,马上去隔壁家找倪二妻女商量。

    听到要五十两银子,倪二妻女脸色全变了,“怎么会要这么多?芸二爷,你跟我们当家的可是有老交情啊,可不能吃得这么黑啊。”

    “我要是在中间贪墨一文钱,天打五雷轰!”贾芸气得脸都黑了,只得恨恨发誓道,“这是裁判所要的罚金!还有拘禁一个月。”

    “什么?都罚了这么多钱,还要拘禁一个月?芸二爷,不带你这么开玩笑的。要是你这么个弄法,我还不如让我们当家的在里面继续吃官司呢,反正只要关两三个月就出来。”倪二婆娘语气不善地说道。

    “就是,储三爷说了,只要塞个二三十两银子,两三天就能放出来。怎么到了芸爷这里,却变成这么个规矩?”倪二女儿阴阳怪气地说道。

    贾芸一看知道这事跟这两个女人讲不通了,心里叹了口气,也就算了,直接去了找了胡御史,说他愿意出这笔罚金,请胡御史帮忙,提前把倪二的案子公诉了。

    倪二妻女等贾芸走后,盘算了一会,又跑去找了储三。储三看到这对母女,眼睛都开了花,笑得那个包含深意。倪二婆娘看出这厮的龌蹉心思,强忍着恶心问起倪二官司的事。

    储三胸脯继续拍得震天响,说他已经跟警政署的兄弟打好招呼了,过两天等风头一过,就一手交钱一手放人。三十两白银,保证倪二全乎地回来。他跟倪二是生死兄弟,好处费就不要了,到时候请他吃顿酒好了。

    倪二妻女回家后,先划算了一下,家里只有十来两银子的浮财,只好把压箱底的嫁妆、一时用不上的被褥等值钱的东西都给当了,东拼西凑了几天,得了三十两银子。正要去找储三,把这事说定。却看到一大队警政署的警察官差冲进来这条街,如狼似虎地把储三、他的几个兄弟,还有街面上其他的五六个混混,全部摁倒在地,一绳子捆结实了,然后押上囚车,送到城南左安门外新修的京师监狱里去了。

    倪二妻女不知所措,连忙去打听,才知道报纸上都说了,中书省下文了,京师、直隶要搞一次严打行动,肃靖社会治安。两人听得半懂不懂,但是从说报纸的人嘴里知道一件事,朝廷要把那些横行乡里、称霸街面、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恶霸、地痞、歹徒等等一网打尽,严加惩处。

    倪二妻女吓得够呛,连忙去裁判所,一打听原来那里出了告示,倪二的案子已经定了,判罚金三十五两,三十天拘留。两人再一问,才知道罚金已经有人交了,倪二也被送到京师监狱里关着去了,三十天后去那里接人就是了。

    倪二妻女知道这罚金是贾芸帮交的,想去谢过贾芸,并且问清楚这事原委,去了才发现,贾芸带着老母亲一起搬家了。

    三十天后,倪二妻女去接倪二,看到平日里牛皮哄哄,说话都夹着火药,敢怼天怼地的当家的,温顺的像一只绵羊,出来时还恭恭敬敬地向狱警弯腰行礼。

    “当家的,怎么了?”

    “别说了,赶紧回去。”倪二浑身微微颤抖着说道,三人上了雇来的马车,车夫一声吆喝,哒哒地就走了。

    在马车上,见到倪二缓了过了,他婆娘就问道:“当家的,怎么回事?”

    “官法如炉,果真不假啊。我刚进去,还闹腾了一番,直接被丢进小黑屋里关着。唉,一天就一碗稀饭吊着命,那屋子,太黑了,太安静。”

    说到这里,倪二又抖了起来。

    “不到四天我就受不了,差点要疯了,拼命地磕头求情,半天才放了我出来。后来监狱里又送进来许多人,没几天就在监狱大空地上公诉审判。储三,我看到储三了。”

    “他怎么了?”

    “他手上沾有血,有苦主指证了他,当堂判了绞刑。我出来前几天,理法院的核准书就下来了,储三跟四十几个绞刑犯,在空地的木架子上被挂了脖子。我们上千人就在那里看着,看着他就跟一只掐住脖子的鸭子,蹬了一会腿就没了。”

    倪二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心有余悸地喃喃说道,说到“没了”时,吓得浑身又哆嗦起来。

    停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那些后面被抓进来的,有几百被判了十年以上苦役,被当差的拉走装进车里,说是送去挖矿;有几百被判了流配,说是被送去琉球郡,那里听说是九死一生。剩下三四百号人罪轻些,只是些偷鸡摸狗的小罪,被判了三到五年劳改,被送去挖河道和修铁路去了。”

    “看到那些家伙被宣判时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被拖走时,哭叫得那个惨啊。我就想起,如果我的案子没有早判了,要是归到他们一起,最少是要去吃五年劳改,搞不好就去挖矿去了,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了。到那时,你们娘俩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倪二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伏在膝盖上,居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倪二妻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倪二好容易平复下来,便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我说我怎么运气这么好,逃离了大祸,却不想是芸兄弟救了我。回去后我要好好谢过他。”

    “当家的,芸二爷搬走了。”

    “搬走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倪二妻女把刚才隐瞒的一些事说了出来,倪二忍不住恨恨地说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场面话都听不出个好歹来。芸兄弟这些年是跟着贾府琏二爷,现在琏二爷可是南都金陵的同知。我们这条街面上,也就他是跟官爷们打交道的人。官面上的事不求他,你去求储三?而且这官面的事,最是弯弯绕绕。这里又是天子脚下,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偏远乡下。给钱就放人,谁那么大的胆子。”

    倪二说了一通,最后叹息道:“唉,你们这两个妇道人家。”

    “爹爹,芸二爷的恩情我们总要谢过,要不去贾府找找,他是贾府的人,应该能在那里知道消息。”倪二女儿突然记起贾芸似乎长得不错,个子高,皮相又好,还有本事,确实是个良配,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听着女儿怂恿自己去找人的话,倪二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说道:“人家都搬走了,连口信都没留,意思很明白了,我的情义已经还了,就两不互欠了,要跟我们撇清关系。真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

    倪二忍不住又骂道,他当初借钱给贾芸是出于义气。但后来看到贾芸出息了,未必没有几分结交攀附的意思在里面。他街面上常混的人,知道在街坊和地面上再牛皮哄哄的人,遇到官差,瞬息间就能叫你变孙子。能有一条通官面上的路,倪二何尝不想?只是现在这条路却是被婆娘给斩断了。

    倪二婆娘被骂了几句也恼了,“你要是不喝马尿犯浑,能被官爷逮了去?我是妇道人家,你能指望我怎么去救你?就算是卖了肉,也没人稀罕的。你当我不知道储三那鳖孙藏着坏心思?当我不知廉耻啊?可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当家的爷们出了事,天都塌下来了,你叫我们怎么办?”

    说罢倪二妻女抱头痛哭,倪二在一旁坐着,许久也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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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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