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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曾迷茫过     同时拥有两条时间线txt下载     同时拥有两条时间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家住苍烟不惹尘(二)

    李纨知道什么意思,便说道:“府上有八处庄子,原本每年的进项有四五千两银子,去年却突然少了许多。乌庄头说,一是年景不好,去年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二是直隶等处的青壮被滦州、天津、临榆等各处的工矿招去不少,下半年营造京辽铁路,又拉去了不少人。庄上也被拉去了不少。劳力雇工的工钱见天得涨,产出耗费就上去了一截。两处相抵,去年收成就少成这般了。”

    “天灾听说过,劳力紧张也有这么回事。只是,”林黛玉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大奶奶,那府上南边庄子的进项和几处商铺商号的收成如何?”

    “南边有六处庄子,田地山林更多些,去岁进项六千两。府上在京师里有四家商铺,金陵有三家商铺,江北江南分设了两家商号,去年拢共进帐十一万五千两。”

    “往年呢?”

    “往年在二十万两左右。”李纨脸色有些不好看。

    “少了这么多?那些掌柜管事们怎么说?”

    “说是生意不好做,尤其是江南那边,丝绸、棉布、茶叶、瓷器和海商,都被富国银行、利丰社、丰源粮行、和丰商行为首的什么商业联盟把持着,生意都被抢走了。”

    “富国银行,我以前听琏二嫂说起过,不是汉王府和薛府为首的吗?我们府上的生意不是也并到里面去了吗?”

    “管事的说,琏二爷在金陵另立门户,重新开了商号和商铺,把我们府上的都顶了出去。还说琏二爷和利丰社那边联手,故意打压我们,我们出产的丝绸、茶叶都卖不起价,只能折价卖了。”

    林黛玉冷哼一声道:“这些话都是谁说的?”

    “赖大、吴登新他们几位说的,他们分别管着南北这几家商铺和商号。”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先父还在的时候,府上往来有盐商,生意上的事,我也曾听闻过,那有说变就变的。而且老太太这尊大佛在上面镇着,汉王殿下怎么可能会改弦易辙呢?就算是琏二爷在南边跟底下人联手,他们怎么不早些禀告,我们这边只要跟汉王府言语一声。我们看上去是天大的事,殿下或是王妃娘子只要发句话就能办成了。他们在外面老办事的人,这点道理会不知道?”

    说完后林黛玉叹了一口气道:“说一千道一万,府上还是没有一位爷们在外面镇着。以前琏二爷在外面看着,他们那几个,谁敢这么做?”

    “二奶奶,或许是真的生意难做。”李纨迟疑道,她还是有些不敢想象,那些下人敢如此胆大猖狂。

    “大奶奶,甄府的事情你难道没听说吗?”林黛玉阴着脸问道。

    李纨不做声了。

    林黛玉想了一会说道:“大奶奶,去年府上才进项不到十五万两银子,各处要应支的,我没有看过账目,也能想象得到,怕是远远超过这个数。”

    “二奶奶说得没错,按往年的账目来看,府上每年的各项应支差不多要二十三四万两银子。前几年,有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管着事,都能应对过去。可是今年缺口这么大,唉,偏偏再过三个多月就是恭庙皇帝斩衰期满,届时府上老爷和诰命们都要去谒陵。这车马开支、祭祀牲品又是一笔开支。然后想必是汉王与宝庆公主大婚,进尊号,府上怕是要备贡品贺礼。然后皇太后那边要进尊号,府上又要备贡品贺礼。这三项没有两三万两银子是应付不下来。真的雪上加霜,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腾挪出来了。”

    林黛玉看着李纨满脸愁苦的神色,也忍不住头痛起来,她想了许久,最后对李纨道:“大奶奶,这外面的事,我们妇道人家是管不到,必须得有位爷们掌纛。要不我先把宝二爷找来合计下,看族里哪一位出去盯着。”

    李纨知道府上的情况,老爷是千万不要去劳烦的,最好的人选是宝二爷,但是这一位的性子,阖府上下都清楚,最讨厌沾惹铜臭。可这事确实如林黛玉所言,没有贾宝玉出面又不行。

    见李纨没有意见,林黛玉便对雪雁说道:“去把宝二爷请过来。”

    说罢林黛玉对李纨说道:“栊翠庵的妙玉师傅得了几两难得的江南好茶,特意来邀请我。只是我还要跟大奶奶忙着这府内的事,便推辞了,请了二爷代我过去。”

    不说林黛玉、李纨在潇湘馆里等着,单说栊翠庵里耳房里,宝玉坐在榻上,妙玉坐在蒲团上,先取出一个鬼脸青的花磁瓮,舀了一壶水,在炭火炉上架着。

    宝玉问道:“这是什么水?还要从瓮里取出来。”

    妙玉答道:“这是几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拢共就这么一瓮。远不是旧年蠲的雨水所能比的。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儿才是第二次喝。”

    说着妙玉拿出两只杯来。一只傍边有一耳,杯上镌着“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顽”,又有“周庆丰五年四月独山苏赟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另一只是她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

    妙玉将两件茶器摆在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茶盘上,旁边还有一个汝窑五彩泥金盖钟茶壶,妙玉取了些茶,放在里面。

    “这是什么茶?”

    “老君眉。”

    说着水滚开了,妙玉先洗了一遍茶,然后在茶壶里倒满水,略停几息,

    妙玉便斟了两杯,拿了绿玉斗递给了宝玉,自己拿那斝喝茶。

    贾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你自己就用这样的古顽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

    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笑道:“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

    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盒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

    宝玉满脸喜色,连忙应道:“吃的了。”

    妙玉笑道:“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糟蹋。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

    听到这话,宝玉大笑起来。

    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

    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淳无比,赏赞不绝。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颦儿的福。我原本是请她来喝的,只是她俗务缠身,就便宜了你,要是你独来了,我是不能给你吃的。”

    正说着,有丫鬟在门口禀告,说二奶奶有要事请宝二爷回潇湘馆。

    妙玉脸上露出不豫之色:“怕是清静不得了,俗事都追到这里来了,宝二爷,你还是快些去吧,免得扰了我清修。”

    说罢,拂袖离开了耳房,自去参佛念经去了。贾宝玉跺了跺脚,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家住苍烟不惹尘(三)

    到了潇湘馆,李纨已经回去稻香村了,只有林黛玉还在那里等着。

    听林黛玉把情况说了一遍,贾宝玉想了一会迟疑道:“颦儿,你的意思是说府上会入不敷出了?”

    “嗯,是这么个事。”林黛玉应道。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贾宝玉也不说什么出家的事了,妻妾四个,儿女一堆,这个时候他也没脸说什么解脱红尘之类的话了。

    “关键是没有爷们在外盯着,有些人的胆子是越发得大了。”

    “不会吧,这些几代的家生子,一个个看着都忠厚老实,亲近可信。”贾宝玉回想了一下,觉得赖大这四个,阖家老小都对自己毕恭毕敬,非常亲近,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来呢?

    “说不定真的是生意不好做了。他们不是说琏二哥把生意都拉走了吗?”贾宝玉在心反倒是隐隐有些不满,大家在一起多好,开开心心,和和美美的,非得要分家。分家不说,还非得举家搬迁到金陵去,摆明了要摆脱这边一大家子,搞得老太太、太太非常得不开心。

    “你这个呆子。”林黛玉从小跟他长大,如何不知道贾宝玉的心思,“人家琏二哥凭什么在外面劳累奔波,你却在府里逍遥快活?”

    “都是一家子,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贾宝玉迟疑地说道。

    “既然都是一家子,谁也不欠着谁,那各自过活就好了,为什么非要琏二哥一家在这边待着,一个在外面奔波,一个在府内管事。你快活日子过着,不知道油盐柴米贵,换作是你,你甘心吗?”

    贾宝玉不做声了,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只是以前习惯了外面的事都由琏二哥操持,他只管到处玩耍,万事不操心。猛地要他接管外面的那些繁琐俗事,贾宝玉一时适应不过来。

    “我的宝二爷,老爷有公事在身,万万脱离不开。老太太、太太、大奶奶和我都是妇道人家,你总不会让我们抛头露面去操持这些吧?”

    “要不从族中选一个,我想想,环老三,写信把环老三叫回来,让他主持这些事。想必赵姨娘和环老三都是高兴去做的。”贾宝玉满脸喜色地说道。

    林黛玉默然不语,脸上闪过失落之色。贾宝玉眼尖看到了,连忙开口问道:“颦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

    “你觉得让环老三来操持这些,是对他的恩赏吗?”

    “不是吗?他一直想着出息,现在让他总管府里的大小事务,跟琏二哥一般,难道还不够吗?”

    “宝二爷,环三爷是你的弟弟,虽然庶出,可不是家生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且人家现在有汉王殿下的照拂,干什么来我们府上做牛做马?”

    “怎么是做牛做马呢?至少是大掌柜的呀,说一不二的大管事啊。”贾宝玉不解地问道。

    “琏二哥好歹肩膀上还扛着长房,自己夹袋里有份产业。打理着府上的事,顺带着打理着自己的产业,有钱落在自己的口袋,也有一份出息。环三爷有属于自己的产业吗?过来做大掌柜也好,外管事也罢,做着同样操心奔波的事情,每月无非还是拿那份月例,只怕比赖大这些家生子还不如。”

    听完林黛玉的话,贾宝玉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确实,贾琏有自己的产业和退路,贾环有吗?赖大他们或是数代的家生子,在老太太那里都有颜面,又或是太太的陪嫁贴己人,最得信任。贾环有什么颜面?又得谁信任?到时候真的会比赖大他们都不如。

    既然如此,贾环干嘛还要凑过来做牛做马?是他姐的枕边风没效果吗?还是他姐夫的权势不香吗?

    见到贾宝玉听进去话了,林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宝二爷,当初琏二爷举家南下时,向你举荐了族里的贾芸,说是能堪大用的人才。可你一直忙着戏本话本的事,根本不管。贾芸因为琏二爷的关系,明里暗里被赖大他们排挤,过得不顺心。你这边却一直没有说定的话传下去,芸哥儿等不及,干脆告辞南下去投奔琏二爷去了。”

    “那要不写份信去金陵,告知琏二哥一声,把芸哥儿请回来吧。”

    “好马不吃回头草啊。”

    “那,那,那”贾宝玉左思右想了一会,突然发狠道:“我就不相信了,府上数十位族人,居然找不出一个堪用的。”

    “宝二爷,你还别说不信了,还真难找出来。琏二哥多精明的人,在族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才找到芸哥儿这么一个。你觉得你比琏二哥的眼力要强?”

    贾宝玉骤然泄气了,论文采他当然不输琏二哥,可是论到识人之明,处事通窍,他肯定是万万比不得。

    “那该如何?”

    “过年才不久,就把府上库里的银子花得枯竭,大奶奶悄悄跟我说了,说府上正等着金陵和京里店铺解来第一季的盈余钱,要不然下月的月钱和日常开支都是麻烦事情了。”

    “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以前有琏二哥、琏二嫂左右支绌着,我们反正是不知道里面的艰辛。现在跟着大奶奶当了回家,才知道他们的不容易。外面看着我们府上光鲜,却不知道是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这事关重大,宝二爷你必须出面理理事,至少要把京师地面上那几家商铺掌柜的镇住,老老实实把第一季的钱财缴公上来。宝二爷在府里的分量,他们还是知道的,多少会顾忌些。”

    “唉,”贾宝玉听到要自己去做这些事情,不由就烦躁了,“好好的清静日子就硬生生地给搅和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俗事,阖府上下就没有一个能用的吗?非得指使我去。”

    林黛玉听得气闷,忍不住咳嗽起来,紫鹃连忙拍着她的后背,雪雁脸色不善,抢先开口了。

    “清静日子,谁不想过清静日子?只是等到大家一起啃杂粮窝窝,嚼咸菜棒子,那就真的清静了。二奶奶为了应支府上这月开支的缺口,把嫁妆体己钱拿出来四千两来应急。二爷还在这里埋怨。你清静日子过着,没事去尼姑庵里喝茶,跟着几个伶官唱戏。有事就去外面喝酒应酬,数十上百两银子往外花着,怎么就不沉下心来好好想想,这银子从哪里来?老爷每年还有数千两的俸禄和养廉银子。可宝二爷有往家里进过一钱银子没有?”

    雪雁越说越来气,“上回探春娘子心痛二奶奶和大奶奶,她管着汉王府内务,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清楚府上的一些情况,当时特意叮嘱了宝二爷几句,多少分些心思在府里的产业上。阖府上下,数百口子指着吃饭,可二爷...”

    “好了,雁儿,不用说了。”林黛玉看着贾宝玉的脸一阵白一阵青,连忙止住了雪雁的抱怨。

    贾宝玉站在那里,发了一会昏,最后还是冷静下来,“那请娘子把账目给我一份,我带着茗烟几个先去京师里的商铺走一趟。”

第四百一十四章 黄昏独愁著风雨(一)

    贾宝玉站在宣德街坊上,只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刚升起没多久的朝阳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各鲜艳色彩的楼阁飞檐之上。他少有出门,尤其是南市这种商贾浑浊之地更是几乎没来过。而今亲眼见到,果真是京师承平已久,完全是一副太平盛世景象。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疱厨。

    “宝二爷,请这边看。”今天带路的是贾执事。他是府上远房旁支,原本在外面做着管事,不知为何去年给调到了府里听用。姓名已经不大有人记得,都叫他贾执事。

    “自宣徳街东去东角楼,是南市东南角。从那边十字街南下,一直到姜行。向北,到高头街。从纱行至崇文门、东便门和宝箓宫,直至广渠门,是南市铺席最热闹的地方。街南叫鹰店,只纳贩鹰鹘客。其余皆是珍珠疋帛香药铺席。南通一巷,大家称之为界身,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前广阔,望之森然,每次交易,动即数万,真的是骇人听闻。以东街安楼酒店以北,那一片每日从五更开始,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犀玉。”

    贾执事娓娓道来,贾宝玉是听得津津有味,再看着这热闹的市面和来来往往的男女,也不觉得这是件苦差事。

    “宝二爷,今儿第一家要看的铺子在仙洞巷口,名叫蚨瑞祥,专门贩卖江南三吴的丝绸锦缎。以前靠着南边亲朋好友的供货,数十年间在京城创下了口碑,在京兆直隶的丝绸行会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而今呢?”跟在身边的焙茗忍不住问道。贾宝玉成了亲后,不再需要亲随小厮,焙茗便住在了园子外面,权势大不如以前。后来老老实实请贾宝玉给指了婚,安安心心过起了日子。但贾宝玉出门办事,还是喜欢带着他。

    “而今?”贾执事撇了撇嘴,“在前二十位里头,看还能不能找见它的名字。”

    焙茗忍不住转向贾宝玉说道:“二爷,都说琏二爷在外头经营有道,我也看也不过如此。数一数二的商铺,硬是被他给糟蹋到了这般田地。看来还得要靠宝二爷你来拨乱反正,把商铺经营好了。”

    贾宝玉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却看到贾执事脸上的神情,连忙问道:“贾执事,可有不妥?”

    “经营之道,在下知道的浅薄,不敢妄言。只是大家伙都知道,要不是琏二爷支应着这几年,蚨瑞祥只怕已经关门了。”

    焙茗眼珠子一转,呵斥道:“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贾执事呵呵笑了一声,看样子是不想跟无知小子争辩。贾宝玉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还请先生教我。”

    贾执事是林黛玉花了番心思找出来,想来对贾府还是有几分感情。

    他迟疑一下说道:“宝二爷,小的别的不说,就说几个数字。蚨瑞祥最鼎盛时,一年售出丝绸二十万匹以上,能获利近二十万两。后渐衰败,到了隆庆初年,居然只能售出丝绸一万多匹。后来琏二爷管事,振兴了一番,恢复到售出丝绸十万匹。更重要的是得了江南利丰社的棉布供应,一年能出棉布二十万匹,总计能获利二十万两左右。”

    “那现在呢?”贾宝玉连忙追问道。

    “去年琏二爷举家南迁赴任,小的也被移到府里做事,账簿都看不到,当然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了。”贾执事淡淡地回答道。

    贾宝玉听出话里的意思来,不再做声,几人走进了蚨瑞祥。

    掌柜、二管事、账房等几人都在门口迎着,满脸笑容地将贾宝玉几位接了进去,看到跟在后面的贾执事,掌柜几人脸色一变,给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过了一会,那伙计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离开了店铺。

    进了后院,这里早就备好了茗茶果脯。

    “给宝二爷请安!今儿听说是你来,早早地就预备好了。”

    “那把账簿递上来吧。”贾宝玉开门见山地说道。

    掌柜的明显一愣,陪着笑说道:“宝二爷,这大热天的,你老跑了这么远,先休息会呗。等去了热气,小的们在旁边安楼里准备了酒席,那里新来了几个角,唱得一口的好黄梅调,甚是好听。”

    贾宝玉脸色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还是办正事吧,先把账簿给我。老太太、老爷太太等着我的信。”

    掌柜、二掌柜的把眼神投向账房。带着玳瑁水晶眼镜的账房一直低着头,听到贾宝玉的连连催促,便把手里的帐薄递了上去。

    “什么?去年丝绸只出了一万五千匹,棉布出了五万三千匹?怎么少了这么多?”贾宝玉进来前得了贾执事的话,展开帐薄后便直奔主题,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掌柜的给二掌柜的使了个眼色,长得瘦高的二掌柜连忙上前回话:“回宝二爷的话,去年前一季丝绸和棉布还出得正常,但是琏二爷举家南下后,南边的供货是越来越少了,没得货,我们也没得东西卖了。”

    “是吗?”换作以前的贾宝玉,可能还真信了。可是路上得了贾执事的话,再听到这话,肯定是犯嘀咕了。

    焙茗眼珠子一转,在旁边开口道:“二爷,要不明天去薛府拜访一番?这些日子府上正忙着虬哥儿和岫烟姐儿的婚事,二爷正好可以去谈谈采聘事宜,顺便找虬哥儿问问。利丰社不是他管着的吗?肯定有账目在他跟前。”

    看到掌柜、二掌柜的脸色就跟开了染料铺子一般,黑的、青的、红的、白的在他们脸上来回地闪烁着,贾宝玉可以肯定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只是到底有什么猫腻,他现在还不知道。

    贾执事也看到这一幕,心里暗叹,都说宝二爷身边最贼的是焙茗,这次想不到如此机灵,这一番诈唬的话想必把掌柜的几个魂都要吓散了。他心里暗叹,赖大几个管事的胆子太大了,如此明目张胆地侵吞主家财货,连理由借口都懒得想了。也可以看出贾府主事的那几位,对下人是如何得纵容,更显出他们的昏庸无能。

    贾宝玉正要发火,却看到贾执事丢过来的眼色,便压住了心里怒火,又说了一会子话,贾宝玉就冷着脸起身,要去下一家商铺视事。掌柜的几个只好陪着笑脸,讪讪地将他们送出店门。

    “先生,你当时怎么拦住了我?”刚转过街口,贾宝玉忍不住问道。

    “二爷,帐薄就在那里,不管他们怎么做出花来,只要利丰社那边的数目递过来,两相一对,他们私下做的腌臜事就原形毕露了。只是二爷有没有决心去办了他们?”

    “这些蛀虫!我一定要把他们魆魆之事就揭出来,再将他们绳之以法!”贾宝玉恨恨地说道。

第四百一十五章 黄昏独愁著风雨(二)

    第二家商铺叫“济壶堂”,是专卖关东阴山青唐等地的药材,尤其是关东的山参、青唐的虫草、两浙的石斛、四川的川贝母、云贵的天麻灵芝,在京师小有名气。虽然出货数量和钱款不如丝绸和棉布,但利润居高,也是贾府重要进项之一。

    这家商铺在南市西北,正阳门以南,这里有两行金紫医官药铺,如社金钩家、曹家、独胜元、山水李家、口齿咽喉药、石鱼儿、班防御、银孩儿、栢郎中家、医小儿、大鞋任家、产科,以及其余香药铺席。

    从“蚨瑞祥”出来转西角楼大街,往西去到顺义街,有张戴花洗面药、国太丞张老儿金龟儿药铺、丑婆婆药铺,街尾是唐家酒楼。

    街北有建隆观,观内东廊有于道士卖齿药,世人都用之。街南都玄观,西去西瓦子巷,再南就是金鱼池汴了。再往西去是金梁桥街和西大街,里面有荆筐儿药铺、枣王家药铺、惠民熟药局、盖防御药铺。

    济壶堂就在枣王家药铺和惠民熟药局之间。而惠民熟药局是新近几年冒出来,专出“藿香正气水”、“六味地黄丸”、“川贝枇杷膏”、“诸葛行军散”、“清凉油”“人丹丸”“正骨水”等“中成药”,不需要煎药熬药,按病症增减服用涂抹就是,世间也叫“熟药”。

    转了两个街口,转到了唐家酒楼,迎面看到两人走过来。打头的先生,黄袍蓝袖,丝拂纶巾,丰仪美髯,香风袭袭,有出世凌云之表。背后跟着个小道童,也生得清秀,捧着个琴盒。但是走近了一看,前面那人的衣服似乎就外面光鲜,里面却是麻衣补丁。那扑面而来的香风,似乎浓烈了些,不是恋香、云栈等老字号出来的香水,像是南市街摊上卖的五钱银子一大瓶的那种。

    不过两人的风采卓然,立马就吸引了贾宝玉的目光。他瞩目过去,脸色不由一变,正是多日不见的熟人。那边见到了贾宝玉,也是又惊又喜,前面的那人正是蒋玉菡,又名琪官。

    一行人立即转上去了唐家酒楼,先开了一间雅座,方便贾宝玉与蒋玉菡详谈。其余人在外面坐了一桌。

    贾执事忍不住向焙茗打听起来。在蚨瑞祥里焙茗见识过了贾执事的本事,以后宝二爷想好生接管外面的生意,只怕少不得他的帮忙,也放下态度,说了起来。

    原来这琪官因相貌俊美,唱功了得,一时风靡梨园,驰名天下,在京师权贵中趋之若鹜。就连忠顺王和北靖郡王也很看重他。贾宝玉是个爱看戏听戏的公子,他早就听闻琪官的大名,常想见他一面。终于有一回在冯紫英举行的一场酒局上,贾宝玉跟蒋玉菡相遇,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当时贾宝玉以玉玦扇坠和贴身的松花汗巾相赠,蒋玉菡则回赠以北静王所赐的茜香国女国王贡奉的大红汗巾,两人成了莫逆之交,满京城都在传闻他俩的情义。

    只是琪官虽为伶人,但心高气傲。有段时间心情不好,躲在某处私宅里修生养性。结果忠顺王寻他不得,便派长史到贾府找贾宝玉要人,结果直接通到贾政贾老爷面前。传得沸沸扬扬的两人私情也被政老爷知悉。暴跳如雷的政老爷当即用家法,恨不得要把贾宝玉这个贾府耻辱活活打死。

    “幸好我机警,跑去禀告了老太太和太太,搬来了救兵。否则的话,宝二爷还在不在人世可真不知道。你是没看到,老爷当时那样子,恨不得把宝二爷生吞活剥,就着酱给吃了。”焙茗在那里表功道,“可能是这厮知道连累我们宝二爷了,便疏远了,很久没有往来了,想不到在这里却是遇到了。”

    贾执事听完这些,看着雅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雅间里,贾宝玉和蒋玉菡先抱头痛哭了一番,这才手挽着手坐下,说起这些年的经历。

    “忠顺、北靖坏了事后,我在京师几家戏班里碾转唱了几年戏。后来被董阁相看中,召进府里去做了供奉。董阁相虽然年近花甲,却颇有风采,又善待我等。他精通昆曲、京腔等几种戏文,闲暇之余,还写了几本戏文,叫我排练。”

    说到这里,蒋玉菡脸上全是满满的回忆,想必是在董府那段时间过得十分舒畅。

    “可惜啊,董阁相一代能臣贤相,却遭了不白之冤,先是告老还乡,后来又追责问罪,落了个家破人亡。我等也只能颠沛流离,碾转度日。几次大案株连,勋爵清贵世家纷纷黜废。剩下的世家,新晋的官宦,都是些好利贪名之徒。居然纷纷督促子弟去转学什么数学格物之学,或者律法经济之学。这京城里满目狼藉,膻腥遍地。”

    “学生我实在无法,就招了个小童做弟子,装扮一番,在各酒楼里请客人点戏,清唱求活。唉,这世道太不公了,贤相难当,奸臣擅权,戏曲不幸,铜臭充塞。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却难有我等一展抱负的余地啊。”

    贾宝玉听得他这愤世嫉俗的话,吓了一跳。

    董惜文一案可是惊天大案,各家报纸可是悉数报道他的罪行,每一条每一款,清清楚楚。抄没出来的赃款贪银可是精确到了一钱银子。贾宝玉再不理俗事,报纸上的新闻还是过目了几回,按照上面的说法,董惜文完全是十恶不赦的大贪官、大奸臣。

    贾宝玉连忙转移话题道:“琪官,我跟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组织了一个清音社,招揽汇集了京师二三十位昆曲、京腔、黄梅调等戏曲的高人名角。依你的本事,完全可以去那里谋到一席之地,你怎么没去呢?”

    蒋玉菡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他怎么可能没去呢?只是他性子倨傲乖僻,当初仗着忠顺、北靖两位的权势,趾高气昂,可没少得罪人。中间虽然沦落了一段时间,可托着董惜文的福,又复起了,更是变本加厉,搞得梨园同行结怨恨的多,留恩情的少。

    后来董惜文倒了,蒋玉菡算是彻底栽到泥潭里去了。梨园和清音社的同行们可算是逮到机会了,可着劲地报复。不仅清音社不让进,大大小小的戏班和戏园子也不准进,连进去上个茅厕都不行。

    蒋玉菡肯定不能把内情说出来,只是含糊地说道:“那里有些人忌能妒才,我跟他们有些恩怨,不去也罢。”

    贾宝玉隐隐猜出原委,但他不好说什么,满脑子都在盘算着如何给旧友琪官谋份出路。左思右想,他开口道:“敝府有个戏班子,养着十二位女伶。是此前给皇太后省亲预备着的,比较清闲。想请兄台去当个教席,领份供奉束脩,有个安稳立足之地。”

    蒋玉菡早就被世道折磨得够呛,能进贾府当然是求之不得。谁不知道贾府现在攀靠着汉王府,正是荣华富贵的时候,也是朝中仅存不多的勋爵清贵世家。但矜持的态度,还是要拿捏下。

    “宝二爷召唤,我当是义不容辞。只是贵府上还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在,不能让宝二爷你为难了。”

    “无妨,现在府上叫我管事,加个供奉教席的位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请琪官不要嫌弃敝府寒舍简陋就好。”

    “宝二爷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感激零涕。”蒋玉菡见贾宝玉说得真诚,也动了几分感情。

第四百一十六章 黄昏独愁著风雨(三)

    跟蒋玉涵告辞后,贾宝玉带着贾执事、焙茗等人匆匆去了一趟“济壶堂”,拿了帐薄就回了府,然后叫人去找传贾蔷,他正管着府上戏班和道僧供奉事宜。上回因为排戏的事情吃了一顿官司,出来后倾家荡产凑了些银子,送到王熙凤跟前,求了份情面。

    王熙凤跟贾琏一商量,这戏班和道僧供奉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以后大家也会上心,不在这事上吃跟斗。而且衙门那边也传来话,贾蔷确实是受人蒙蔽,你要是说他有心设计,也没有那个才情。虽然这厮利欲熏心,但府里族中上百口人,总得摆几个人上来用着,免得落人口实。怎么选,贾蔷都是为数不多可以用的族人。

    于是贾蔷又“官复原职”,只是他现在谨慎多了。

    “回二爷,蔷哥儿去了梨香院,说是排两出戏,在端午节要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二爷和二奶奶们看。”

    听完丫鬟的回禀,贾宝玉等不及了,急冲冲地往梨香院而去。可是到了门口却被告知,贾蔷来了这里说了几句话,又离开了,说是去锦秀班请两位班主老板过来指点下。

    贾宝玉无奈,只好作罢。但是既然来了梨香院,便信步踱了进去,听到远处有女伶咿咿呀呀练功的声音,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听说自己府上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唱得最好,曾经得过太后娘娘的赞许。不由动了心思,想听她再唱一回。

    穿过一处角门,只见熟悉的宝官玉官都在院内。她俩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地让坐。贾宝玉见到这两位妙龄女子的活泼样,心里的烦恼顿时没了,笑呵呵上前问龄官在哪里。

    众人都告诉他说:“在她自己房里呢。”

    宝玉连忙走进她的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纹丝不动。贾宝玉往日里与别的女孩子素来玩耍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直接上前近到身傍坐下,陪着笑央求她起来唱一曲《袅晴丝》。

    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

    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的那一个。

    上月某一日,正是赤日当空,树荫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贾宝玉没事在大观园里到处乱走。刚到了蔷薇花架前,只听见有人哽噎之声。贾宝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那时蔷薇正是花开叶绿之时,宝玉便悄悄地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地流泪。

    当时贾宝玉还在感叹有人东施效颦,学黛玉葬花,便想看清楚那人到底怎么模样。却不想仔细一看,发现那女子眉眼如春山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

    贾宝玉当时一时呆住了,只是痴痴地看。看到那女子只是在地上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在土上画字。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地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女孩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蔷薇花的“蔷”字。

    贾宝玉在旁边看了半个时辰,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看着见那女孩写了数千个“蔷”字,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大心事,才这么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她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正犹豫是不是上前安慰几句,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惊散了两人,想不到却是在这里相遇了。

    今日再见这情景,聪慧又打小知道女孩心思的贾宝玉如何不知,自己是遭嫌弃了。可以说,打出生,贾宝玉第一次被女孩子嫌弃,一时满腹惆怅红着脸出了屋。

    宝官等人不知为何,连忙问怎么了?

    贾宝玉讪讪地说道:“想请龄官唱一曲《袅晴丝》,可是她不肯。”

    宝官和玉官相视一笑,说道:“宝二爷只管等一等,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肯定会唱的。”

    贾宝玉听了心里更郁闷了,不由问道:“蔷哥儿哪里去了?”

    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是龄官要什么,他去想法子变弄去了。”

    贾宝玉听了,诧异地问道:“刚才不是回说去锦秀班请教去了吗?”

    宝官和玉官互相吐了吐舌头,不再开口了。

    贾宝玉少站片刻,果然看见贾蔷从外面走进来了。手里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冲冲地往里走,直奔龄官的屋里。

    猛然间见到了贾宝玉,只得站住,请了句安。

    宝玉指着鸟笼问他:“是个什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

    贾蔷笑着答道:“这是个玉顶金豆。”

    贾宝玉问道:“多少钱买的?”

    贾蔷答道:“一两八钱银子。”

    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在游廊扶栏上坐,自己继续往龄官房里来。

    贾宝玉此刻完全没有了听曲子的心思,只想着看贾蔷和龄官是怎么样。他悄悄跟在后面,躲在一面往里看着。

    只见到贾蔷进去笑道:“你起来,瞧这个顽意儿。”龄官起了身,问是什么。

    贾蔷陪着笑说道:“买了只雀儿给你玩,省得天天闷闷地不开心。我先玩一个给你看。”

    说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果然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同屋围过来的众女孩子都拍着手笑道:“有趣!”。

    唯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躺回到床上,继续睡去了。

    贾蔷还在那里陪着笑问:“好不好玩?”

    龄官恨恨地说道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进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劳什子还不算;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它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

    贾蔷听了后不由慌起来,连声发誓道:“今儿我让香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它来,只想着给你解闷,真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

    说着,贾蔷一顿动作就把那笼子拆了,将雀儿放了。

    龄官还不依不饶地说道:“那雀儿虽然不如人,可它也有个雀儿妈妈在窝里,你拿了它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心?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叫大夫来细问了。你还弄这个取笑,是笑我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偏又病的无用之人?”

    说着又哭了起来。

    贾蔷手脚无措,连忙说道:“昨儿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大夫说吃两剂药后再瞧瞧。谁知今儿又吐了。我这会子就去请他来。”

    说着,便要起身去请。龄官却把他给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去请了来,我也不瞧。”

    贾蔷听龄官如此说,只得又站住,不知该怎么办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这才领会了划“蔷”字的深意。自己站不住,便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愿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

    那贾宝玉一路上心里在想着事情,痴痴地回到中,却看到林黛玉和袭人在那里坐着说话儿,正等着他。

第四百一十七章 黄昏独愁著风雨(四)

    贾宝玉一进来就对两人道:“四郎此前写了那曲《摸鱼儿.雁丘词》,我读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感绪万千,又念及《牡丹亭》有词云,‘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复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便说这世上男女之情恐怕只有生死之间才见分明。可是今日见识了一番,才明白凡人平淡中也有痴情在,只是生死有大恐怖,能分辨谁真谁假。难怪老爷总是说我,治学问老是犯‘管窥蠡测’的错误。”

    贾宝玉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人生情缘,各有分定,我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未知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袭人一时愣住了,连忙问道:“二爷该不是又魔怔了吗?”

    林黛玉最熟悉贾宝玉不过,知道他不知在哪里又着了魔,也懒得问他,只是笑着说道:“他哪天不魔怔?”

    “二奶奶,要是惹上了祟物怎么办?”

    “怕什么?真遇到了去汉王府把殿下的宝刀请过来就好,什么鬼祟都能化了。”

    “那就好。”袭人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看着贾宝玉虽然痴痴呆呆,但自己坐下,又端起茶杯来喝,并无太多异常,一时也放下心里。

    “二爷,昨儿我跟大奶奶去老太太那里细细禀告过一回了。听说老太太把老爷和太太叫了过去,商议过后今早把我和大奶奶还有袭人都叫了过去。吩咐道,说现在府上这个光景,确实不能再奢靡。他们合计了一番,叫把家里供奉的各处僧道合为两处,一是清虚观,二是铁槛寺,其余的都裁除了。再是遣散了府里的戏班,那些女伶们就由我和袭人处置,或叫家人领回去,或分在各房做丫鬟。”

    “什么?”贾宝玉猛地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问道。

    “汉王府上,钱财多过我们数十倍,也没见养戏班子女伶,要看唱戏也是去外面请戏班子进去。老爷说了,有了汉王这个典范,各处官宦世家,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发。我们贾府总不好开这个先例吧,趁着这个机会一并裁免了。”

    林黛玉继续开口说道:“所以我跟袭人商议后,回禀说,梨香院那些女孩原是买的,如今虽不再学唱,尽可留在各房里使唤,让那些教习们自去也罢了。太太当时就答话了,‘这学戏的倒比不得使唤的。她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无能卖了做这事。妆丑弄鬼的几年,如今有这机会,不如给她们几两银子盘缠,各自去罢。当日祖宗手里都是有这例的。咱们如今损阴坏德,而且还小器。如今虽有几个老的还在,那是她们各有原故,不肯回去的,所以才留下使唤,大了配了咱们家的小厮们了’。”

    林黛玉喝了一口热茶,又说道:“当时我回太太说,我们也去问问梨香院十二个女孩。有愿意回去的,就带了信儿,叫上她们的父母来,亲自领了回去,再给她们几两银子盘费就妥当了。倘若不叫上她们父母亲人来,只怕有混帐人顶名冒领出去,又转卖了,岂不辜负了这恩典。若有不愿意回去的,就留下。当时老太太和太太都赞许这话妥当,吩咐就按这例子办。”

    袭人在一旁接着说道:“待会我去梨香院,问过她们十二个,看谁愿意出府,谁愿意留下。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分在各房里。”

    “这个如何是好?”贾宝玉喃喃地说道,“我可是答应过人家了。”

    “什么事?”林黛玉连忙问道。

    贾宝玉看到林黛玉和袭人,突然想起上次因为蒋玉菡自己被老爷用了家法,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这两位在自己床前还哭过几回,所以蒋玉菡跟自己的关系她俩也是知道的。林黛玉可能不会说,袭人却是保不住会向太太禀告,到时只怕又少不了一顿家法。

    想到这里,贾宝玉连忙闭住了嘴,“我想起今儿去查账的事,真的做不来这个。”

    林黛玉叹了口气道:“老太太早就料到你会这般,昨个已经派人请来了薛太太,跟她商议好了,请虬哥儿出面帮我们理一理事情。可是不管如何,我们这边总要派个人出面去掌纛。虬哥儿会先把帐薄收了去,摸清楚底细,再见机行事。届时老太太和老爷要你跟着虬哥儿一块办事。”

    “到时候我去就是了。只是赖大、林之孝、周瑞、吴登新这几个,万一查到他们身上,老太太、太太那边都落得下面子吗?”贾宝玉问道。

    “都要被下人们把家底淘弄空了,还有什么舍不舍得?”袭人在一旁忿忿地说道。

    老太太、太太、李纨、林黛玉、袭人这五位核心人物开了一场“闭门会”,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些个外管事和下人实在是太可恶,见过恃宠而骄的,但真没见过这般有恃无恐的。借着贾琏举家南迁,新的主事人一时半会没跟上,就上下其手,内外勾结,居然把大半的盈利中饱私囊,然后还把锅甩到贾琏头上。

    面对这样的下人家仆,就不能讲情面了,老太太也是被惹怒了真火。她念旧情不假,一向厚待赖大母亲这样的老人。但是都要把贾府的树根刨断了,对于老太太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赖嬷嬷的情面也不够看,照样惩办。

    “那就好,需要拿了确凿的证据才好,免得外人说我们府上刻薄寡情。”贾宝玉说了一句,突然意识到某个问题,“刚才你们说合并家里供奉的僧道,那栊翠庵和妙玉师傅怎么办?”

    “老太太原本的意思是,我们府上不好供奉了,倒是可以请到汉王府去。那里宽敞着,有的是地方。派人去跟王妃娘子说了,王妃娘子又禀了汉王,却被殿下一口回绝了。王妃娘子昨个遣了鸳鸯回来报信,说是抱歉得很。王爷读佛经,也跟僧侣往来辨义,但不喜僧道在府里住着。”

    “鸳鸯私下告诉我们,说汉王殿下听说过妙玉师傅,觉得那一位过于矫情,非常不喜欢,所以不允了。”

    “那可怎么办?妙玉可是岳父大人介绍过来的,巴巴地从金陵请了过来,难不成又要赶了人家回去?”贾宝玉急赤白脸地说道。

    “王妃娘子最后帮着出了个主意,说薛太太在府里甚是寂寞,又一心向佛,不如请妙玉师傅到薛府供奉着,只是不知道妙玉师傅愿不愿意。”

    贾宝玉听到妙玉有了着落,还能留在京师里,便放了心,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迟疑地问道:“届时人都放了出去,栊翠庵和梨香院都空了,就这么闲置着?也不是个事啊。”

    林黛玉看着一脸认真的贾宝玉,心里暗暗叹息着。要是你争点气,不求跟刘四郎那样点石成金,只要能像琏二哥一般把上下事务处置好,何至于要到处裁减?想必老太太盘算过贾宝玉的脾性,想必是指望不上,这才同意这次节流举动。

    但这话林黛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只能看着贾宝玉,黯然无语。

第四百一十八章 熟听阳关不惨颜(一)

    柳湘莲走在愚园外院子里,只见园林织锦,堤草铺茵,莺啼燕语,蝶乱蜂忙,景色十分艳丽。须臾,转到一处叫桃蹊的地方,只见那里花浑如万片丹霞,千重红锦,好不烂熳!有诗为证:桃花开遍上林春,耀服繁华色艳浓。含笑动人心意切,几多消息五更风。

    走了几处角门,来到一处临湖的亭阁里,只见里面坐着两人。左边坐的那位柳湘莲认识,正是他曾经救过一命的薛虬。右边坐的那位,头戴一顶前一片后一片的竹简中儿,旁缝一对左一块右一块的蜜蜡金儿,身上穿一件细领大袖青绒道袍儿,脚下着一双低跟浅面灰布道鞋儿。虽有三分儒雅,却是藏不住那七分英雄气概。若非汉祖斩蛇时,定是光武驭龙来。

    “草民见过汉王殿下。”柳湘莲上前唱诺作揖道。

    “起来吧。”刘玄挥挥手道,“先到一边坐着歇息会,我还有事跟虬哥儿说。”

    “遵钧令。”柳湘莲老老实实地应道。

    “贾府那边的事情查得如何?”刘玄转向薛虬问道。

    “回殿下,新成立不久的京师警政署财税侦缉支队接办了这件案子,有了利丰社京师分号的帐薄,案件很容易就找到了突破口。涉案的掌柜、二掌柜、账房、库房二十三人,悉数被缉拿归案,然后封存了贾府在京师商铺所有的帐薄。从十年前到现在,采用亏空假账等各种手段,总计贪墨了一百六十七万两银子,占贾府商铺收益的近四成。主犯是赖大,其余周瑞、吴登新等七位贾府外管事皆牵涉其中。”

    听到薛虬的话,柳湘莲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只是汉王殿下跟前,他不敢失态,只能强忍着心中的诧异,保持着平静。

    刘玄看了他一眼,继续对薛虬说道:”果真是勋爵世家第一府,养出的家仆下人都这般不同凡响。案犯自有有司处置,贾府那边怎么个态度?”

    “回殿下,贾府还能什么态度?听到涉案金额和人员后,是惊得目瞪口呆,老太太、政老爷和宝二爷都有些惊慌失措了。以为只是个不大不小的窟窿而已,却不想居然是个无底洞。财税侦缉支队查封赖大家产,居然有十几亩的园子,养了近百位家仆下人,比州县一般的高门世家还要阔绰奢靡。”

    “他们以为只是甄家治家不慎,御下不严,才闹出下人贪墨、恶仆凌主的事情来,我早就提醒过他们,可是这些人安逸日子过惯了,只要还能对付得过去,却是不愿意去挤脓包,除寄虫。却不知道痈疽寄虫一日不除,一日就在吞食着本体血肉,祸害无穷,直到本体灯枯油尽。”

    说到这里,刘玄挥挥手,不客气道:“后续的事自有他们自己去头痛,关键是我们从贾府这起案件能总结些东西出来。京师和地方的高门世家,能像薛府出你这样能人的府邸不多。想必大多数是像贾府那般的,不会亲自去打理生意,总是委托下人和家生子去打理产业。”

    “殿下英明,京师和地方的情况莫不如此,主人家或忙着读书做官,或只顾享乐,家里的田地、山林和商铺,都是交由下人处置,多半是族人和家生子,觉得信得过。像赖大这等无法无天的有,但是恪守职责,谨守本分的也比比皆是。”

    “我会叫《商报》、《吴华字报》等报纸把这事好好报一报,引起大家注意。这不是小事。不仅事关高门世家的田地产业,海船商队也息息相关。虬哥儿,你说海船装上满满一船的货品,远渡万里海路,或是商队数十上百匹驮马,沙漠草原数千里,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安危盈亏悉数操于领队掌柜的手里。”

    “以前靠道德操守,这样不行。既不能让恪守职责的吃了亏,也不能让失职贪墨的逃脱了。我琢磨了一下,是不是该定个《信托准则法》。”

    “殿下,请问信托是个什么意思?”

    “很简单,比如说,我把指定的财产委托给你,悉数交给你经营,然后所得盈利可按指定方式收回,或者转付给指定的某一位。同时,你也能够分享一定比例的盈利。这一系列的行为,是以诚信为基础,所以叫信托。我设想的信托行为分三方,财产委托人,被委托人以及受益人。”

    薛虬琢磨了一下,问道:“殿下的意思属下大致明白了,《信托准则法》就是约束和规范信托行为三方的权利和义务,以及责任和收益的律法。”

    “没错,信托行为有多种。信托时约定还要收回财产的,那如果委托人破产了,信托出去的财产要不要受牵连;约定不能再收回财产的,能不能不受牵连。还有信托的财货也有很多种,有田地,有工厂股份,有的干脆就是银子铜钱,那这些不同财产的信托又有什么规矩,如何分配收益等等。都需要考虑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想让你召集一群帮着各高门世家打点生意的掌柜们,合计下,把这些事情都理顺了。再找几个精通律法的,拟定一份草案出来,递交给中书省的李相他们去审核。”

    “殿下,这万万使不得。律法乃国器邦典,属下一介草民,怎么能够轻易涉及其中。”

    “专业人的做专业的事。这《信托准则法》就属负责经营的掌柜们最熟,不以你们的意见为主,难道叫李老大人带着一帮翰林在中书省里拍着脑袋乱想。当然了,肯定还要保证委托人的权益,所以需要李相召集代表委托人的世家官勋们,讨论掌柜们提出的草案。”

    薛虬不做声了,他知道阁老李秀其正奉刘玄之命,带着一帮精通律法的官员在编撰和草拟《国家制度和职责法》、《诉讼、起诉和审判程序和制度法》、《民法通典》和《刑法通典》,为下一步的资政院做准备。

    而刘玄的做法也正符合他所说的,“专业人做专业的事”,农林耕种相关的律法,征集农牧有关的官员意见之外,还随机召集各地的老农牧民,询问他们的意见;营造水利方面的律法,则征集擅长营造水利方面的官员和工匠等意见;还比如新草拟的《专利保障和授权法》则大部分是在征求工匠和商人们的意见,官员们的意见是其次,因为明白专利保障和授权的官员真没几个。

    《信托准则法》叫熟悉这块的掌柜们来草拟,那就不叫事了。

    “属下谨遵殿下钧令。”薛虬决定接下这件事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熟听阳关不惨颜(二)

    又说了两刻钟,刘玄终于转向柳湘莲道:“柳义士,听说你曾对虬哥儿有恩?”

    “回殿下,”当了半个时辰木头人的柳湘莲连忙答话,“两年草民在岭东游历,一日路过密州莒县一处山林野外,看到数十个山贼正在围攻薛二爷的队伍。路见不平,便冲了上去,帮着打破了山贼。其实薛二爷带着十几位好手,自保绰绰有余,小的只是搭了把手,不敢说有恩与薛二爷。”

    薛虬在一旁说道:“有恩就是有恩。殿下有所不知,当时情况紧急,我那些护卫中了山贼的计,被引开了,身边只有三四个人。要不是柳兄弟及时赶到,帮我挡住了山贼的围杀,我肯定是活不到护卫们回援。”

    “那柳义士确实是虬哥儿的恩人,也是薛府的恩人。你这次来找虬哥儿,可是有要事?我听下人回禀,说你去薛府找了,听说虬哥儿在我府上,又急冲冲地找了过来。”

    “回王爷的话,草民找薛二爷,确实有人命关天的事情。薛府没有遇得二爷,听闻来了王府,所以草民就斗胆请门子进来禀告了一声,惊扰了王爷,罪过罪过。”

    “无妨,你但说无妨。”

    听了刘玄的话,柳湘莲稍微一迟疑,马上就开口了。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了。

    “回殿下的话,草民此次来劳烦薛二爷,为的是保一位朋友,蒋玉菡一命。”

    “蒋玉菡?是哪一位?”薛虬问道。

    柳湘莲便细说起来。

    原来贾府解散戏班子,旧有的教习都遣散了,自然不可能再请蒋玉菡进府来做教席。这事是老太太、老爷和太太合计定下来的,贾宝玉知道是没法扭转了。再说了,要是被老爷知道自己又为了一个戏子伶人作妖,非得又是一顿家法不可。

    于是贾宝玉彷徨了好几天,终究无计,也无脸去见蒋玉菡,于是躲在府里不敢出去。

    可怜蒋玉菡正等着美事,以为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可等了好几天都没个消息,又听到贾府跟京里的世家官宦一样,遣散了府上的戏班和伶人。这对于蒋玉菡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他此前几乎把京师里的同行都得罪完了,这些名角不仅在京里梨园有势力,更是各地戏曲开宗立派的大腕。得罪了他们,蒋玉菡不仅在京师里没得戏唱,去地方上也没得戏唱。没有戏唱就没得饭吃,蒋玉菡只能想着能进贾府当教席,不仅可以扬眉吐气,更能衣食无忧。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就这么寸,偏偏遇到贾府跟官宦人家一起罢黜戏班。

    绝望的蒋玉菡在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借着酒劲一通乱骂。先骂了该死的同行,各个都是忌能妒才的货;又骂死鬼忠顺和北靖,好好的王爷不做,非得去行谋逆之事,他们家败人亡不说,害得他蒋爷没得好日子过。又骂贾府和京里的官宦世家们,只知道迎逢上头,不顾伶人们死活,好好的遣散什么戏班。

    骂同行和两位死鬼王爷都没什么,酒楼的酒客们也就听个乐。可蒋玉菡骂到后来,连贾府、南安郡王府在内指名道姓地骂了二十几家官宦人家,大家就支起耳朵了,有心的连忙悄悄叫小厮出去,有的奔宛平县,有的奔五城御史衙门。

    到后来,蒋玉菡居然破口大骂汉王刘玄,说他明明是文曲星下凡,当世状元公,文采举世无双,却偏偏贪财好色,爱做焚琴煮鹤这等暴殄天物之事。

    这些话才骂出口,刚刚还在听热闹的酒客们顿时跑得一干净,也正好让赶来的宛平县警政分署的人和几个五城御史听了个正着,当即被擒获到大狱里。问了个亏礼废节,大不敬的罪名,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当然了,柳湘莲此时肯定不敢说蒋玉菡当众辱骂刘玄的罪过,只是说蒋玉菡酒醉糊涂,辱骂了贾府和几位官宦府上。

    “柳兄跟这蒋玉菡是生死之交?”薛虬问道。

    “回薛二爷的话,非也,草民只是跟琪官儿照过两次面,合唱过一回戏。”

    “那你为何这般奔走营救?”

    “琪官儿难容于同行,又得罪了官宦人家。落井下石的人多,愿意雪中送炭的人寥寥无几。草民虽然与琪官儿只是萍水相逢过两次,但也意气相投,能叫得上一句朋友。现在他落魄陷入绝境,我不出来帮他,就没人帮他了。”

    薛虬大为感叹,“柳兄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既然你托到我这里,我自当帮你周旋一二,成与不成且不敢说,只是尽力而为。”

    “草民谢过薛二爷。”柳湘莲连忙作揖相谢,眼神却悄悄往刘玄这边瞟了瞟。

    刘玄淡淡地说道:“柳湘莲,又被称为冷面二郎,原系世家子弟。只是你父母早丧,于是读书不成。素闻你性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亲朋好友都说你胆子大的很,原来你胆子果真很大啊。”

    听到这话,柳湘莲还不明就里,只是以为自己的名声通过薛虬传到了刘玄的耳里,心里一阵暗喜。薛虬却熟悉刘玄的脾性,听到他这意味深长的话,顿时察觉到有玄机。

    刚才薛虬被柳湘莲一席话所打动,答应帮他去为蒋玉菡奔走。其实只要讨得刘玄一句话,蒋玉菡就能被轻轻揭过。但总不好在柳湘莲面前讨这份保,薛虬还想着等柳湘莲走后再向刘玄求个情,现在听这话,却知道有些问题。

    不过薛虬不动声色,接着刘玄的话头说道:“殿下说得没错,柳兄也是名动京师的一位,结识他的人,没有不夸赞的。”

    然后又开口道:“柳兄,实在对不住,我这边还有些事要跟王爷禀告,你先回去等信,有好消息了马上告知你。”

    “谢过王爷,谢过薛二爷。”柳湘莲恭敬地告辞后,走出汉王府角门,脸上却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王爷,这柳湘莲有不尽实的话?”等到柳湘莲离去,薛虬忍不住开口问道。

    刘玄把蒋玉菡案发的真实情况说了一遍,薛虬听了脸色一冷,默然了一会才说道:“殿下说得没错,这厮胆子却是有些大。”

    “素性爽侠,不拘细事。他确实对朋友忠信不二。可是他的脑子里只有义侠,怕是没得王法了。”

    听了刘玄的话,薛虬叹了一口气道:“侠以武犯禁,殿下所虑得极是。不过蒋玉菡那案子?”

    “柳湘莲还想着在我跟前卖个机灵。以为蒋玉菡只是小案子,层层官场,到不了我跟前。却不知京师警政署新立,传嗣和重明都盯着他们,又是牵涉到辱骂我的案子,早就夹在报告里递了上来。”

    “虬哥儿不用着急,我跟传嗣和重明说了,神武帝当年接见军属烈属,却被一妇人当面啐了一脸口水。那妇人的三个儿子都跟着神武帝上战场,都不幸殉国了。虽然都是她三个儿子自愿报的名参的军,但妇人还是把帐记在了神武帝头上,不仅啐了他一脸,还骂他怎么不去死,诅咒他出门坠马死,被雷劈死。”

    “我的气量怎么能输了神武帝。再说了,蒋玉菡没骂错啊,我是贪财好色,名下这么多商社银行,日进斗金,后院里养了这么娘子,证据确凿啊。”说到这里,刘玄忍不住都笑了,“虬哥儿放心,只要不是恶意污蔑诽谤,蓄意造谣生事,不能以言获罪。警政署那边早就给蒋玉菡定了案,公共场合行为不检,酗酒闹事,处强制劳动改造三个月的治安处罚,都不用去裁判所见推官。这会应该在卢沟河工地上干活吧。”

    薛虬躬身作揖道:“王爷大度,气量堪比神武帝。”

    “你也不用拍我马屁了。对了,冯紫英进京来报功了,他跟蟠哥儿铁瓷,届时会宴请的,应该会请你去作陪的。这样的人当立为典范,引领下世家高门子弟们的风气。这样的人,你可以多结识下。”

    薛虬铭记在心。他知道刘玄是在在栽培自己。除了妹子宝琴的缘故,更是跟薛太太和王妃娘子商议过,确定薛家的产业完全由自己来打理。薛蟠做个供台上的神龛就好了。

第四百二十章 寻仙问丹白云间

    延青阁是赵怜卿赵娘子住的地方。鸳鸯刚进得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吸了两口,便觉眼饧骨软,心里连说“好香”。

    入房里举目一望,向壁上看时,有前周名家周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是前周学士覃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

    鸳鸯暗暗咋舌,心里连叹,大家都说赵娘子在王爷心里最是得宠,王妃娘子也敬重她,从这屋里的摆设看,绝对错不了,三姑娘、史姑娘才怀了身子,四姑娘还没上身子,她已经跟王妃娘子一样,怀了第二个,就更能说明问了。

    “我这里可好?”赵氏笑着问道。

    “我的娘子,我可没有见过更好的地方了,这屋子,大约连神仙也可以住得了。”

    说着,鸳鸯上前去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貂蝉抱过的鸳枕,让赵怜卿靠着坐。

    “探春和湘云身子越发地重,金钏玉钏就过去了那边。我不曾想这么快又上了身子,王妃却是把你派了过来。”

    “娘子不必担心,王妃那边有香菱和麝月照应着。”

    “王爷身边的四个丫鬟,麝月最能管事,也最体贴人。金钏玉钏虽然差些,但也历练出来了。就是晴雯不知为何魔怔了,跟着湘云在那里折腾,真把自己当成了中书舍人。”

    鸳鸯知道,这一位最低调不过,连一般的诗会都不会出头,但实际上却颇有文采,王爷许多书信文字都出自她之手。王爷曾经戏称她为红袖舍人青娥录事。

    “那是王爷体恤我们下人,宠着惯着我们。”

    “鸳鸯,你不必这般谨慎。府里有大规距,却没有多规矩。王爷的意思你也明白,没有必要这般谨小慎微,放宽心就好。府上或许没有其它地方奢华,但有一样却是其它府里没有的,或许暗地里有勾心斗角,但没有刀光剑影。”

    鸳鸯默然一会,沉声道:“娘子所言,奴婢知道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赵怜卿眼见着神情疲惫,昏昏欲睡。鸳鸯连忙扶她躺下,盖好被褥,又交待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万不可惊扰了赵娘子。

    那赵怜卿刚惚惚的睡去,觉得自己整个身子悠悠荡荡飘了起来,不知多久,来到一处所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赵怜卿在梦中纳闷,想道:“这个去处怎么有几分眼熟,似乎曾经来过。”正

    胡思之间,忽听山后有人作歌曰:“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赵怜卿听了更是不解,此歌飞扬入耳,似乎也听过。唱歌的是女子的声音,歌音未息,早见那边走出一个人来,蹁跹袅娜,端的与人不同。

    只见她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

    赵怜卿见是一个仙姑,便放了心思,上前来作揖道:“请问神仙姐姐,敢问这里是哪里?还望乞携带点拨。”

    那仙姑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这里是我的道场,太虚幻境。你乃我故人,何必心慌?”

    “故人?我只是见姐姐脸善,不知与我有何缘故?”

    仙姑不语,拉着赵怜卿来到一水池边。水静如镜面,映得两人毫发毕现。赵怜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与这仙姑有七八分相似,年纪又相仿,说是亲姐妹也是有人相信的。

    赵怜卿更是诧异,惊问道:“这是何意?”

    仙姑道:“汝乃吾妹,乳名兼美,字可卿。”

    赵怜卿冷笑道:“我早已改姓赵怜卿,可卿此人,早死矣。”

    “痴儿痴儿,还在这里执迷不悟。”仙姑感叹一句,然后拿出一柄宝镜,说道:“这是风月宝鉴,乃我所制,可照前世溯源,可照后世轮回。”

    说罢,仙姑伸手一拂,宝镜闪过一道红光,然后浮现出一圆景象。原来是贾宝玉到自己屋里歇息小睡,睡梦中也被引到这太虚幻境里。先是被引到“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各处游玩,然后又在“薄命司”看了什么金陵十二钗正副又册,里面有神神叨叨的画和诗。赵怜卿极其聪慧,隐约猜出是贾府相关正副又三册三十六位美人的命运结局。

    然后又对贾宝玉说了什么“好色即淫,知情更淫。”等乱七八糟的话语,到后来居然要自己委身宝玉,秘授什么**之事。

    赵怜卿气得浑身颤抖,秀眉横立,伸手要去抢夺那镜子,好将它摔得粉碎。仙姑轻轻一转,却是避开了。

    “你这痴儿,为何还执迷不悟?你且看你应当的结局。”接着宝镜一闪,又现出不同的景象。原是那死鬼贾珍未死,可卿屈服了,两人私通,淫秽天香楼,然后被丫鬟撞破奸情。可卿忧虑愁郁,最后病死。然后贾府兴荣衰败,最后茫茫白雪,大地一片好干净。

    赵怜卿越看越恼,恨恨地说道:“这就是你给我注定的命运?”

    “世间贵族之女俱属从情天孽海而来。大凡古今女子,那淫字固不可犯,只这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你下凡此去一番机遇,原本就是警示世人。却不想有人扰乱天机,坏我布局。今我使得天地造化**,请妹妹过来,就是要让你迷途识返,回到正途上来。”

    “你这天机布局,拿我做**娼妓一般。你身为仙姑,为何不亲身下凡,以身作则去警示世人?却偏偏跟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一般,只是叫别人去送死去做腌臜事,自己却高高在上,还一脸的悲天悯人。”

    说罢,赵怜卿抢过宝镜,往地上恨恨一摔。那仙姑也是气恼,将赵怜卿猛地一推,推到荆榛遍地,狼虎同群所在。赵怜卿一惊,到处寻路,却不想掉进深有万丈,遥亘千里的深渊里,里面有无数的夜叉海鬼,伸出双手来死命拉住赵怜卿,把她往无底深渊中拖去。

    赵怜卿吓得浑身是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鸳鸯最先奔了过来,看到赵怜卿一身粉色的亵衣都湿了,丝滑单薄的织物紧紧地贴在身上,更显妙曼,雪白的肌肤映着淡粉,在灯光下闪烁着魅惑的光彩。

    鸳鸯一时都看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道:“娘子,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娘子,你衣物全湿透了,还是先换一件吧。”

    赵娘子做了噩梦的消息传遍了园子里,王妃娘子几位都派人来问候,刘玄正好在依琴拜石之斋读书,听到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见到了刘玄,赵怜卿顿时有了主心骨,整个身子都化到了刘玄的怀里。

    安抚了一会,听赵怜卿讲述了噩梦里的情景,刘玄脸色一冷,问道:“今儿赵娘子这里可有外人进来?”

    “回王爷的话,万福观的胡道婆来过。”

    “她来做甚?”刘玄问道。

    “万福观供奉的是碧霞元君仙姑,能保佑生子延嗣。”赵怜卿低声答道,“她是来送送子符的。”

    “你啊。”刘玄怜惜地在赵怜卿脸上轻抚了一把,“把胡道婆的符袋找出来给我。”

    过了一会,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来禀告:“回王爷,不见了,那符袋找不见了。”

    刘玄的目光在几个站立着的丫鬟脸上扫过一圈,心里略有所思,却不再言语了。

    “不用怕,我今晚在这里陪你,鸳鸯,你去清远堂,把我那把‘井中月’取来,挂在这里。”

    待到众人都离去了,赵怜卿轻声问道:“四郎,你可是察觉到什么?”

    “这些妖道邪人,还不死心,居然趁着新旧朝替换,气运中继之际兴风作浪,都什么时代了,还执迷这些气运邪端之术。真当我吃斋念佛了?”刘玄目光凌然道。

第四百二十一章 曲肱饮水亦欣然(一)

    宝玉带着焙茗,进了薛府。薛府的园子比不得汉王府,但也占地极广。听说以前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宅子,后来又落到前宰辅韩东国手上。

    只是正统帝在贾家堡身陨,身为首辅的他被监国宝庆公主给罢了相,撵到皇陵去给孝庙皇帝看陵去了。大家知道应该是宝庆公主恼他身为首辅,却不知道辅佐匡政,害得君父阵亡。有心人便趁机上书弹劾他,以邀功固宠。雪花般的奏章终于淹没了这位前首辅,没多久都察院查出他的不法之事,三司会审之下被定罪,处抄没家产,流配黑水之畔。

    这处宅子被官没后,最后被薛家买下了。

    转了几处角门,最后看到一间花厅门口站着人,见到贾宝玉来了,连忙拱手作揖,然后一溜烟地进去了。

    等到贾宝玉走到门口,薛蟠走了出来,说话声跟打雷一般,“你可算来了,最后一个,可要罚酒三钟。”

    “三盏还行,三钟就免了,喝了后直接把我抬回府里去算了。”贾宝玉笑着答道。

    薛蟠哈哈大笑,拉着贾宝玉进了花厅里。

    “今儿我给老冯接风洗尘,就是图个热闹,除了虬哥儿,我还把钟哥儿也请了来。大家好好热闹一番。”

    “你可在嫂嫂面前讨了免死令牌?”

    “钟兄弟说的什么话?我只要不出去喝花酒,在府里喝喝酒,兄弟伙耍一耍,夫人绝不会做声的。”薛蟠甚是豪迈地说道。

    大家哄笑了几声,对坐了下来。酒菜流水介地上来,六个热菜,四个冷菜,再加两个汤,然后又摆了几壶酒。

    “今儿老冯可是出彩了,礼部把他主持编译的书六十一卷呈递上去,内阁论了个上优,交部议处。想必一个七品官阶是少不了。”薛蟠话刚落音,贾宝玉、秦钟、薛虬连声向冯紫英祝贺。

    客气了几句,薛蟠忍不住问道:“上回你来信,不是说准备秋天回京吗?怎么提前了?”

    “不提前不行啊。”冯紫英叹息道。

    “出了什么事?”

    “大家伙还记得汉王殿下公示过,说愿意以一船货物换泰西希腊先贤的孤本珍书?”

    “当然记得,这告示还是从我手里散出去的。”薛虬答道。

    “这消息传出,那些个葡萄牙、西班牙等泰西国商人都疯掉了,纷纷回去找。大食商人却是抢先下手。据说大食人跟希腊人自古多往来,后来又抢了不少回来。听到的汉王的告示,这些家伙把能收集到的孤本古书,不管是希腊真本还是大食译本,统统都装了来,看能换多少货物。”

    “现在那些书已经到了泉州,我要是再晚点,这些醒目又手快的家伙,就能抢到这头啖汤。老子辛辛苦苦这么久,可不能给他们做了嫁衣。”

    众人不由大笑,“老冯还是这般精明。”

    又说了几句,冯紫英对薛虬说道:“虬哥儿快要成亲了吧,我这回带来了几件天竺和波斯的珍品,送给你做贺礼。”

    “谢过冯兄了。”

    “钟哥儿也要成亲了,他的贺礼你可不能少了。”薛蟠在一旁说道。

    秦钟终究还是没能考中进士,但是在这次恩科里被录取了,成了京华大学韩非子法学院第一批学生。大家都知道,这一位可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只要学成出来,绝对的前途远大。

    “哦,钟哥儿婚配得哪家府上的千金?”

    “婚配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李老大人的侄女,也是我大嫂的堂妹。”贾宝玉在一旁帮着答道。

    “是老大人亲自找人跟家父保得媒,我向恩师禀告过后,便定下来了。”秦钟说道。

    “那可真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一对。”冯紫英连连赞叹道,“稍后我叫人把贺礼送过去。”

    “冯兄太客气了。”秦钟拱手谢道。

    “宝兄弟,李家二姑娘那边可是安抚好了吗?”秦钟突然低声对贾宝玉问道。

    “算是安抚好了。都怪我,不敢把这祸端引进去。”贾宝玉懊悔地说道。

    “怎么了?”冯紫英不明就里,低声地薛家兄弟。

    “唉,真是冤孽啊。”薛虬出声答道,然后缓缓说出了原委。

    原来柳湘莲为蒋玉菡出头奔走,倒是博得京师一片叫好声,尤其是贾宝玉,原本对蒋玉菡就怀有愧疚之心,听说还有这般重情重义之人,恨不得立即跳到跟前,然后一起拜了把子。

    请人介绍引荐了,贾宝玉见到了柳湘莲真人,顿时为之倾倒,结为至交。回到府里,更是把柳湘莲夸上了天,说他是天下仅有的几位君子。

    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李纹耳朵里。

    她和妹妹李绮跟着寡母来京里投奔李纨父亲李守中。只是她们寡母孤女的,在李府住着也不方便,便托了李纨的门路,求到老太太跟前,希望能够跟李纨住在一起。一来可解李纨寂寞之苦,二来也好避嫌。

    贾母见了李纹、李绮两姐妹一面,一眼就喜欢上这两位嫩葱一般的姐儿,满口就应了下来。于是两姐妹便在李纨的稻香村里住下,跟林黛玉、袭人、邢岫烟几位相处得极好,甚至还跟着参加了两回史湘云或探春举办的诗会。

    李纹从小就想着要嫁给一位顶天立地的君子大英雄。可巧了,柳湘莲立志要娶一位貌如天仙的女子为妻。

    两人原本并无交集的,偏偏有一回李纹跟妹妹去李府给伯父请安,回贾府的时候要给母亲买件东西,结果稀里糊涂地走错了路,跟家人丫鬟走散了,然后又遇到了地痞泼皮。好巧不巧地柳湘莲路过那里,他武艺高强,三下五除二就把地痞打跑了。

    于是一个是救美的英雄,一个是爱慕的佳人,两位就这么对上眼了。等到丫鬟仆人赶到,两位估计已经在对视的眼神中把要生几个儿女都给安排好了。

    可问题是李纹已经许配给人家了,夫家是其亡父的生前好友,这会正在云岭省楚雄州做官,正等着回京述职时再成亲。现在李纹心有所属,满脑子都是柳湘莲英姿飒爽的身影。而柳湘莲也是非李纹莫娶了,他托到贾宝玉跟前,想请他来保媒,差点没把宝二爷给生生呛死。

    贾宝玉委婉地转述了李纹已经许配他人,柳湘莲始终念念不忘,可惜却无回响。李纹挣扎仿徨了好些日子,最后托贾宝玉给柳湘莲稍去一首诗,“白梅懒赋赋红梅,逞艳先迎醉眼开。冻脸有痕皆是血,酸心无恨亦成灰。”算是要了却这段孽缘。

    柳湘莲也只好惆怅地离开京师这个让他心伤情殇的地方。

第四百二十二章 曲肱饮水亦欣然(二)

    听贾宝玉讲完这段故事,冯紫英和薛蟠都是唏嘘不已,说了句“造化弄人。”秦钟却是暗中舒了口气。他很中意李绮,虽然大了两三岁,却正是他最满意的地方。要是李纹闹出私奔之类的丑闻,李绮也不要想着嫁过来了。秦家不要脸,刘玄这个老师还要脸呢。

    “宝兄弟,说到柳义士、蒋玉菡,你们家的戏班子遣散完了吗?都知道你们家那几个官儿唱戏实在不赖,兴春班的班主还请托我打听,想把你府上那个什么龄官请过去。”薛蟠说道,“我府上的太太特别喜欢看兴春班的戏,隔三差五地点几本到府里来唱。那班主在太太跟前有些情面,我可不好推辞了去,只好找你问问。”

    “龄官?”贾宝玉脸上露出笑容来,“这回我可算是做了件扬眉吐气的事。”

    “怎么回事?”

    贾宝玉把府上贾蔷跟龄官儿的事略说了一遍,然后说道:“遣散的时候,龄官儿是为数不多要求出府自谋生路的伶人。我求了林妹妹,先压了压,再找了蔷哥儿,问他什么章程。要是想娶了龄官儿,我自当去帮他奔走安排。要是不想,那就算了。”

    “蔷哥儿想龄官儿都想到骨子里去了,可是两人身份太悬殊了。一个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一个只是唱戏的女伶,如何般配?我跟林妹妹商议了半夜,终于想出个法子。先是请暂掌宁国府事的尤夫人发了话,让蔷哥儿自立门户有了根基。没人管着,有了根脚的蔷哥儿自然能娶谁就娶谁了。”

    “办妥这些,林妹妹和袭人那边开始遣散戏班伶人,蔷哥儿便悄悄来接走了龄官儿,两人拜了天地,去宛平县民政所领了婚纸,正式成了夫妻。”

    贾宝玉得意洋洋地说完,众人一片赞誉,说他确实是积了一份阴德,以后必定子孙公侯。

    大家兴致来了,冯紫英便提议道:“宝兄弟来发一新令,有不遵者,连罚十大海,逐出席外,与人斟酒,如此可好?”

    冯紫英秦钟等都道:“有理有理。”

    贾宝玉拿起海来,一气饮尽,说道:“那我不才,却之不恭了。大家要说悲、愁、喜、乐四字,都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的原故。说完了,饮门杯。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

    薛蟠未等说完,先站起来拦道:“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捉弄我呢。”说四个字也罢,还要唱曲,生风对成语,我是万万不行了。

    秦钟站起来,推他坐下,笑道:“薛大爷怕什么!这还亏你天天吃酒呢,说不过他,你喝酒喝服他!”

    众人都拍手大笑起来。薛蟠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这就叫硬实力,说文对字干不过你,我喝酒喝死你们。

    见众人无异议,宝玉便开口说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贾宝玉润了润嗓子,清唱道:“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唱完,大家齐声喝彩,薛蟠说无板。宝玉饮了一杯,便拈起一片梨来,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算是完了令。

    下面轮到冯紫英,他略一思量说道: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

    说毕,端起酒来唱道:“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唱完,饮了一杯酒,说道:“鸡声茅店月。”

    薛虬也说完唱毕,饮了杯酒,说道:“桃之夭夭。”

    轮到了薛蟠了,他憋着气想了一会说道:“我可要说了:女儿悲...”说了半日,却不见往下说。

    冯紫英笑道:“悲什么?快说来。”

    薛蟠登时急的眼睛铃铛一般,瞪了半日,才说道:“女儿悲...”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薛蟠道:“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汉子,要当忘八,怎么不伤心呢!”

    众人笑的弯腰,说道:“你说的对,快说下面的。”

    薛蟠又瞪了瞪眼,又说道:“女儿愁...”说了这句,又不言语了。

    众人笑问道:“怎么愁?”

    薛蟠道:“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

    众人呵呵笑道:“该罚该罚。前面的还行,这句就不通了。”说着,便要筛酒。

    贾宝玉笑道:“押韵就好。”

    薛蟠瞪着冯紫英三人道:“令官都准了,你们闹什么!”

    众人听说,这才罢了。

    秦钟笑着道:“薛大爷,下两句越发难说了,我替你说罢。”

    薛蟠道:“胡说,当真我肚子没货?听我往下说。”

    “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

    众人听了,满脸的不敢相信,“啊呀,这一句何其押韵。”

    薛蟠又道:“女儿乐,一根几把往里戳。”

    众人目目相视,最后爆出大笑道:“要死了要死了,薛大爷这是要爆啊。快唱了罢。”

    薛蟠便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

    众人都摇头道:“我的薛大爷,你这唱得什么?”

    薛蟠道:“爱听不听!这是新鲜曲儿,叫做哼哼韵。你们要懒得听,连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

    众人都笑道:“免了罢,免了罢,再唱下去,我这脑子全是嗡嗡了。可别耽误了别人家。”

    于是秦钟说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

    说毕又唱道:“可喜你天生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饮了一杯酒说道:“鹊声穿树喜新晴。”

    “好!好!”贾宝玉大声叫好道,几个人对唱下来,他还是觉得秦钟最对味口了。

    四人又喝了几钟,薛蟠突然酒意直逼下腹,尿意澎湃而来,钢铁意志也难挡了,便告了声罪,起身去方便。

    只是他今天喝酒喝得有些急了,头重脚轻,晕晕乎乎,连自己家的茅厕都找不到方向了。乱走了一回,实在憋不住了,找了个僻静地方,掏出家伙来了个“人生长恨水长东。”方便完后,薛蟠抖了抖手,开始往回走。

第四百二十三章 飘零已是无颜色

    薛蟠稍微清醒了,能辩识出喝酒的花厅位置,薛蟠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走到一处游廊,借着路灯看到一个妙曼身影。自从娶了亲,被宋细娘收拾得服服帖帖后,薛蟠已经戒掉了调戏女孩这个不良嗜好。但是开开玩笑还是会的。

    他以为是自己府上的丫鬟,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过去,走到后面,猛地跳了出来,果真把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薛蟠也看清楚那女子模样,头带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袖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麈尾念珠。犹如嫦娥下凡,西子夜游。

    “你是谁?”薛蟠先问了一句,随即想起,“莫不是从贾府搬过来的那个姑子?”

    妙玉也看清楚来人,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她被从贾府移到薛府,心情很不好。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有贾府、薛府这样的高门世家供养着,她这样的人立马得饿死。就算她身边带着几口箱子的珍宝奇器也不行,因为她连典当铺都找不到。

    幸好薛太太非常厚待她,这让她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下。今儿听到贾宝玉来府上做客,妙玉心情激荡。总算能遇到故人,她想着能不能跟宝玉说上几句。薛府里人口不多,也就薛太太能跟她说说佛经佛义,其余几位都是各自有事,能说得上的邢岫烟还没嫁过来。

    孤单寂寞冷的妙玉在薛府里过得很艰难,突然听到有故人的消息,肯定欣喜,只想能说说话。

    薛府大小虽然比不上汉王府,但是也能把妙玉搞得晕头转向。等她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来到花厅,却是正好听到薛蟠在说他的行令。

    粗鄙不堪,难入耳目,想不到江南名门、清贵世家的薛府,主事的大爷居然是这等货色。有洁癖的妙玉听完薛蟠的行令后,觉得浑身被钢针刷子刷过一遍,鸡皮疙瘩抖落了一地。又像是被人一脚踢到粪坑里,胃口在一阵阵的抽搐,恨不得连苦胆水都想吐出来。

    妙玉强忍着恶心感觉,跌跌撞撞地离开去。可是转了几圈,又迷了路,转来转去,好容易找到回去的路,却不想在游廊上被薛蟠吓了一跳。

    妙玉爆发了,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她指着薛蟠大骂道:“你这腌臜货,休得玷污我的清白。听到你刚才满口喷粪,我就恶心,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想到我居然挂单在这样的人家,我还不如死了。我宁可现在就死了,也不在这恶心的屎堆里过活。”

    妙玉一边骂着,一边流着眼泪,仿佛遭受了世上最大的委屈。薛蟠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也恼火了。

    我他酿的连手指头都没碰到你,你就在这里大呼小叫,好像我强暴了你一样。你丫的,你这身子板,比老妈子的洗衣板还要平展,我要多瞎了眼才对你动粗?开口就骂老子是粪堆,狗屎,你大爷的,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薛蟠开口怒骂道:“我是粪堆狗屎?你是个什么玩意?你就是粪堆狗屎里的蛆虫,正是靠着我们这些屎堆的供养,你这蛆虫才长得这么又白又胖。”

    妙玉听到这恶毒的对骂话语,气得浑身发抖,最后一声惨叫,除冠去帽,披头散发地离去,像个疯子一般跑回了自己的东禅堂。整整一夜,妙玉就在那里以泪洗面,嚷嚷着要以死明志。

    薛太太和宋细娘听完这事的前后原委,知道这事怨不得薛蟠。他行令虽然粗鄙,可几个好友兄弟一起喝酒行令,粗鄙又如何?谁叫你没事来听呢?

    两个人都胡乱走,碰巧撞到了,薛蟠只是想着去吓吓人开个玩笑,又不是去当扒衣老爷,何至于用如此恶毒的话语去辱骂,是人都会发火回骂。薛蟠这两三年都是在军中历练,你指望他能学得多斯文?

    不过薛太太还是有些担心。妙玉毕竟是个姑娘家家的,一人在外面飘零,孤苦无助,也怪可怜。又是贾府介绍过来,过来就是客人,总不能被人家说薛府傲慢待客。

    “少奶奶,要不派人去看看?都闹了一夜半天了,一直嚷嚷着要上吊寻死,可不要出了什么事。”

    “太太放心好了,出不了什么事。这姑子真要有心寻死,昨晚就悄无声息地一根绳子自缢死了。一直闹腾到现在,那就是没有寻死的心思了。越是嘴里喊着以死明志的人,越是不想死。”宋细娘了劝慰道。

    “唉,这叫什么事?也不知道怎么去跟贾府老太太说。人在我们府上住着,不管怎么样,我们做主人家的总会缺三分礼。”

    “太太,不用管她好了。媳妇是最看不起这种人,依附为食客还这般执傲。真有骨气就自食其力,不食嗟来之食。在她眼里,粗鄙的人是不是都得去死?要是她这性子,嫁到军中去,不用半天就要被自家郎君一顿爆捶!原本以为宝二奶奶是个娇惯的人,可见了才知道,人家那才是有真智慧的人,也有自傲的本钱。像妙玉这样姑子,屁本钱没有,还爱门缝里看人。依媳妇来看,那就是铁匠铺的铁砧子,天生欠打的货。”

    薛太太听到宋细娘气愤的话,也不好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媳妇是站在儿子立场说这话,能这般义愤填膺,说明细娘在心里把自己那傻儿子看得很重,薛太太能说什么?

    想来想去,薛太太心里天平慢慢偏了。一边是自己的亲儿子和儿媳,一边是什么都不挨着,还要靠自己府上吃饭的外人,孰重孰轻,薛太太很快就掂量出来了。

    “那就不管她了,叫两个丫鬟看着,不叫出事就行。细娘,我们继续商议,给邢家的聘礼。我和尤夫人商量的意思是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首饰十六件,银裸子六百两。可是递到邢家那边去了,听意思是嫌少了。要不再添些,家里也不缺这点银子。”

    “太太,我觉得这样不妥。邢家嫌少,那有没有说个数?没有说,那到底添多少是个顶?媳妇去打听过了,这聘礼在京师算是中等了。正如太太说的,府里不缺这几个银子,可凡事都有个限度。”

    “邢家不是什么阁老尚书人家,给得太重了,受不受得住?人家会不会说他们家卖女儿?他们邢家可以无所谓,可岫烟姐儿要是背着被家人卖嫁过来的名声,她以后怎么在薛府立足,以后怎么在亲朋好友面前抬头?媳妇一直觉得,这礼不在轻也不在重,而在于适不适当。”

    薛太太拉着宋细娘的手,感叹地说道:“我的亲儿啊,蟠哥儿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福,才娶得你这么有见地的好女子为妻。我这就把这话递过去,我们不怕花钱,也不怕背骂名,就怕岫烟姐儿为难。”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只当远引过平生

    刘玄拿着文卷在那里仔细看着,杨金水、韩振、林受用坐在下首,神情有些紧张。

    “人拿住了吗?”

    “回殿下的话,拿住了,为首的是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瘸腿道士。还有几个小喽啰,其中有两个人有些瓜葛。一个是原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嫡子,甄宝玉。另一个是苏州阊门外十里街仁清巷甄府老爷甄士隐,像是府里香菱姑娘的生父。”杨金水恭敬地答道。

    “那就没错了。那和尚和道士招了没有?”

    “回殿下的话,才一天便都招了,说是一个叫警幻仙子的指使的,他们都隶属太虚门。”

    “那这个太虚门的来历摸清楚了吗?”

    “回殿下的话,那和尚和道士是太虚门的执旗使,属于核心要害人物,知道内幕。据他们说,前周文宗年间,他有位公主叫云莲公主,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份神武帝的手抄遗笔,好像是一本章回话本,叫什么《石头记》。”

    “那话本是听说是神武帝闲来无聊时信手写的,专说什么情呀爱的,云莲公主却是看痴迷了,入了魔怔,然后成立了什么太虚门,立誓要把《石头记》在人间演化出来。这个太虚门传了几百年,越来越神秘,到后来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了,那本《石头记》也成了太虚门最神秘的宝册。那和尚和道士只知道门主是世代一脉相传的警幻仙子,门内颇有些手段。”

    “据那和尚和道士说,这朝太祖皇帝初立时,准备大封勋爵,好像是当时的警幻仙子施展手段,最后封了四王八公十二侯,就连四王和八公的名字都是按照那本《石头记》来的。然后到了隆庆初年,和尚和道士奉命下山,说是太虚门数百年的夙愿就要成真。可未曾想王爷插了手,直接扰乱了天机,使得他们的布局悉数作废。那警幻仙子几乎要气疯了,算来算去,就趁着新旧朝交替之际,气运尚续之时,最后一搏。”

    前辈,你好好地点科技树就好了,没事写什么《石头记》?文科生穿越的吧?

    听着杨金水的话,刘玄眉头紧皱,低着头想了一会,又问道:“赵娘子噩梦之事,查出眉目了吗?”

    “回殿下,查出蛛丝马迹来了。赵娘子睡前爱看书,有人在最上面放了一本书,跟赵娘子做梦的情景颇像。在赵娘子的屋里,找到了仙幻迷香的残留香气。小的顺藤摸瓜,抓到了一个娘子身边的丫鬟,一个外屋管事婆子。书是她们放的,香是她们点的。在娘子昏睡时,还按照剧本引着娘子说话。”林受用恭敬地答道。

    “原来是这套把戏,心理暗示再加些迷幻香药。看来这帮神棍痴货还有些门道。”

    “殿下,小的也帮着查了那些贼人的底,发现确实有诡异神叨之处,该不会真的跟什么神仙有关吧?”韩振小心地问道。

    “神仙?他们有仙术,老子有科学。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们邪术厉害,还是老子的火枪大炮厉害。太虚门的山门摸清楚了吗?”

    “回殿下的话,摸清楚了,就在真定州以西,与河东交界的黑山上,有一座太虚观,就是她们的总坛。”

    “调一团火枪兵上去,给我用枪炮轰平了。要是她们能挡住火器的威力,我立即拜她们做国师。”刘玄毫不迟疑地说道。

    “府上的那些内应,全部处理了,悄无声息的。这种事,上理法院和裁判所就是个笑话。”刘玄转头对林受用和韩振说道。

    “小的明白了。”两人连忙应道。

    “再把府里来回地筛两遍,我以为我府上比贾府要密实多了,想不到还是有人钻了进来。庆幸啊,幸好只是这神神叨叨的太虚门遣来的探子。如果是其他人埋下的细作,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属下失职。”三人冷汗都冒出来,连忙站起身来请罪。

    “也怪不得你们,你们都只顾盯着大象老虎、狼和狐狸,却不像被一只老鼠给钻了进来。此事要引以为鉴,不管如何,只要出现纰漏就是大事。”

    “属下记住了。”

    “嗯,还有这太虚门,只要有牵涉的,都处理掉,记住了,还是那个调子,悄无声息。”

    “遵令。”

    “好了,你们下去吧。”

    刘玄处理要事,从签押房里出来,到清远堂换了身衣服,在宝钗和赵怜卿那里坐了一会,然后来到了栖云阁。

    史湘云正在抄录整理文书,看到刘玄走了进来,便放下笔,引他坐下,还叫人端来了热奶。

    一边看着刘玄细口地喝着热奶,史湘云一边说着发生在薛府里,关于妙玉的事。

    真的很奇怪,宋细娘跟史湘云最是投缘,两人无话不说,感情比薛宝钗、薛宝琴还要亲密几分。妙玉的事应该是宋细娘给史湘云说的。

    “细娘这事做的有些偏激了。的确,辅臣很早就出去投军去了,家里只剩细娘和太太,屋里屋外,完全靠细娘一人撑了起来,所以生性独立好强的细娘确实最看不起依附过活的妙玉,在她眼里,妙玉就跟以吸人血食为生的寄生虫一般。”

    刘玄放下杯盏,摇着头笑道:“只是各有各人的过法。宋细娘一根齐眉棍,十几个泼皮都近不得身,当然有能力去独立。妙玉出身官宦人家,从小娇养,出家只是保命无奈之举。后来家道中落,她手无缚鸡之力,只得攀附在权贵世家府上。而且我耳闻过她的言行所为,也不大喜欢她的做作,好像全世间就她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但这是她的生活之道,你不能站在你的立场上去指责她。”

    “从另外一方面,细娘如果换个身份,如此偏激倒也无可厚非,但她是薛府大少奶奶,将来会是薛府的主母。所以她不能太偏激,在能干、持家有方之外,包容更重要。”

    “就像王妃娘子那般?”史湘云眨着眼睛问道。

    刘玄笑了笑,没有正面答话,而是继续说道:“伟大的君王和伟大的国家也一样,能包容,包容不同的意见和思想,不同的文化和价值。但有一点,包容是海纳百川一般的浑然一体,绝不是泾渭分明地凑合在一起,要是那样还不如各自分开。”

    史湘云撑着下巴静静地听着,“四郎就是有这个念头,才要把泰西希腊、大食天方的书籍都收集编译过来,以为借鉴是吗?”

    “真是。冯紫英翻译的那些书,抄本你也拿了一份,看过了吗?”

    “看过了,眼目一新,确实有可取之处。不过我也看到一些东西,比如那些泰西人,动不动就说别人不同意见是异端邪说,恨不得将其连**带灵魂一同消灭,比我朝最顽固的老学究还要恐怖。”

    “哦,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们景教前些年还在疯狂地烧人,绿教也动不动拿石头砸人,都是难容于不同教义之人。不像我们天朝,一家子有的信道,有的信佛,甚至道佛都信,都相安无事。娘子可看出他们这么爱走极端的原委了吗?”

    “妾身看了那些书,仔细琢磨了下,又对比我朝情况,觉得可能是泰西人信的教都只有一个神吧。景教,绿教都是如此,除了拜各自的一神,其余的都是邪端。反观我朝,道佛两教不仅神仙众多,更是互相窜来窜去的,人间相安无事,天界也相安无事。信仰包容了,为人处事也就包容了。”

    “娘子此言极有见地!”刘玄击节叫好道,“确实有一定道理。泰西人自己景教内部都分好几派,互相之间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更不用说跟信其他教的人相处了。好像不跟他们同一个信仰、同一个思维就都是魔鬼。太过专横和自傲了。”

    “幸好我就是专治各种不服的,未来几十年,除了开疆拓土,给我朝百姓开启民智,指引方向外,我倒是会好好打打他们的气焰,让他们认清现实,不要再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了。”

    刘玄笑呵呵地说道。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太平气象君知否(一)

    这一日四更天,朝阳门大街上人头涌动,数万军民在这里翘首企盼着。各府各家按照品阶高低,按先后顺序在街边设祭台。众人男女皆穿皂鞋白衣,神色肃穆,站在那里默然等待。

    过了一会,京营指挥使宁世衡带着上百骑兵,持肃静回避的牌子最先赶至,为大队人马打前站。

    五更天差两刻钟,军民依次看到有高旗大扇、画戟长矛、黑色甲胄接踵而至。坐在马上的骑士都是京营、侍卫司精选出来的,或戴着黑漆圆顶幞头,或戴着皮铁兜鍪者,或戴着漆皮如戽斗的笼巾者。穿得衣服纯青纯皂,鞋袴皆青黑者。

    再后面是数十人持着各色大旗而来,跟在后面的军士或执大斧、或挎刀执锐牌、或持枪棒、或持着顶上悬豹尾的长杆、或持其矛戟皆缀白色结带的铜铎短杵。紧跟他们的是上百面旗扇,皆画以龙或虎或云彩或山河。最中间那旗高五丈,谓之“接引黄龙”。

    高旗后面是一辆玉辂驾乘马车,车顶皆镂金大莲叶攒簇,四边栏槛镂玉盘花龙凤,以四匹白马驾御拉动。上面有两人,稍前一人穿昼间星官之服,外罩络袍,头戴通天冠,上以北珠装结。正是监国宝庆公主,手持元圭端坐在那里。

    稍后一人,穿全甲傍立.谓之“执绥”,以备顾问护卫,正是汉王刘玄。护辂卫士,皆裹黑漆团顶无脚幞头,外着鹅黄窄褂衫,内穿青宽衬衫和青袴。众人拱卫着马车最里面一块朱漆金字牌,上书“恭纯宪仁懿孝贞皇帝位”。

    原来是恭庙先皇斩衰期满,宝庆公主、刘玄带着文武百官先去谒陵,然后迎回恭庙先皇的皇帝神主位,送至太庙,二十七月皇室守制算是结束。

    等到神主进城,街边的文武百官家眷诰命,一一祭拜相迎。在一片肃穆中,大家心里明白,这意味着大秦朝即将结束,新朝即将鼎立。

    过了半月,正是黄道吉日,周天霞、丘继良奉刘玄生辰八字,及族谱和祖、父、本人三代官职履历,呈送入宫。皇太后阅后传刘玄至东华门,赐玉制的腰带、靴子、尘笏、马鞍,还有红罗一百匹、银器一百对、衣料一百身、银子一万两。刘玄谢恩回府。

    第二日,刘府进聘礼一百三十六箱,皇太后代表皇室收纳,回礼一百二十六箱。

    第三日,周天霞、丘继良带着刘玄和宝庆公主生辰八字到太庙,祭拜神武帝及仁庙先皇,告知婚事,再由钦天监占卜,得大吉之卦象,群臣进贺。

    到了四月二十六日,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一大早,收编合并了五城兵马司等衙门的京师警政署派出数千警力,会同侍卫司沿街关防。数十内官各执扫具和镀金银水桶,在前导洒水清路,名曰“净街”。又有二十位皆珍珠钗插、坠吊玉玲珑、簇罗头面,穿着红罗绡金袍帔,都乘马双控双搭青盖的宫娥,在前引导。

    公主乘坐的花轿,前后用红罗绡金掌扇遮簇,顶乘金铜裙檐子,覆以剪椶,朱红梁脊上列渗金银铸云凤花朵檐子,四边垂绣额珠帘,白藤间花。框箱之外,两壁的栏槛皆缕金花,装有雕木人物神仙。整座轿高六尺许,深八尺,阔四尺许,可容六人,宝庆公主盛装端坐里面,并有左右侍女两人。

    轿子由三十六位紫衫卷脚幞头内官,以两杠加绣花缕金错银布条抬着,外吊三十条金鱼袋。

    皇家嫁女与民间嫁女不同,不需要夫家迎娶,公主直接从宫里仪仗整齐去了驸马家,这就叫下嫁。

    公主仪仗到了刘府街口,李公亮、李桂芳、徐天德、宋辅臣四位作为驸马府宾相,前来相迎。接至府前,仪门大开,刘玄盛装在门口相迎,扶轿入正门,直至二门照壁。在礼官唱礼下,刘玄作揖请亲。

    一身凤冠霞帔,盖着红头巾的公主被两位侍女扶出花轿,步步生莲,送到正堂。然后按照一般婚礼流程行礼。

    第三日,汉王以驸马身份带着公主去太庙祭拜,第四日,两人回门,拜见皇太后,赐宴会款待,整个大婚结束。

    大婚结束后第三日,内阁奏请,说资政院和通议院已准备停当,请诏开院。继而下诏,册封卢文韬、魏良弼、姜本庆等一百六十位荣休的阁院枢相、各部尚书为资政大夫,核准了南安郡王狄桂、贾政、周淮安、贾琏等有爵位者三百二十五位同为资政大夫,充任资政院。也批复核准了各省推选上来的四百二十位为通议大夫,充任通议院。

    早就跃跃欲试的资政、通议两大夫们马上开院,第一份共议就是进位,请刘玄进天子位。当然了,刘玄按照惯例推辞了一次,两次,三次,有的需要改制,有的需要尊重传统。

    第四次终于松了口,刘玄跟宝庆公主亲自莅临资政院和通议院,与两班议大夫合计,改国号汉,改元洪武,进摄政汉王位,加海陆大元帅衔,授五军大都督领枢密院使。进宝庆公主为咸阳宫王后,进汉王妃薛氏为长春宫王后。

    汉王在大明宫即摄政汉王位,行皇帝权。

    第一道诏书尊三清为玉清原始天宝天尊、太清道德道祖天尊、上清灵宝玉宸天尊,合为真实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

    第二道诏书进太清化身老子为道祖,玄门共祖,进玉清上清的化身-黄帝炎帝并为始祖皇帝,进秦始皇为烈祖皇帝,汉高宗为高祖皇帝,汉光武帝为世祖皇帝,周神武帝为圣祖皇帝。再尊汉高祖为东极青华天尊帝君,尊秦烈祖为太极勾陈天皇帝君,尊汉世祖为南极长生元圣帝君,尊神武帝为中天紫薇太皇帝君。

    第三道诏书大赦天下,分封群臣,封刘仁为蔡国公,原南安郡王为越国公,周天霞为安陆县公,丘继良为广陵县公,刘震为寿春县公,刘乾为曲阳县公;杜云霖为淅川侯,胡伯恩为利监侯,吕知淳为孝感侯,齐昂为保林侯,贾政为延昌伯,薛蟠为淳化伯等等不一。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太平气象君知否(二)

    第四道诏书就是改中枢政制,改授李秀其为资政光禄大夫,领资政院;授丘继良、李辅臣为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领都察院;授周天霞为尚书仆射,总理内阁政事;授杜云霖为户部尚书,吴三源为吏部尚书,吕知淳为礼部尚书,谢志清为工部尚书,胡伯恩为刑部尚书,齐昂为兵部尚书,七人共同组阁,分领度支、税务、国库、民政、吏政、督政、学政、外务、劝农、工业、商务、警政、法务、铁道、邮传、兵备十六司。授刘仁大将军,进同知枢密院事领中军都督;李纯臣授上将军,同签枢密院事领左军都督;何芝贵为上将军,同签枢密院事领右军都督;许东纯为上将军,同签枢密院事领前军都督;王子腾为上将军,同签枢密院事领后军都督。

    同时,自领中书令,授李秀其、丘继良、周天霞、刘仁为中书侍郎,同知中书省事,授杜云霖、吴三源、吕知淳、谢志清、胡伯恩、李纯臣、何芝贵为散骑常侍,同签中书省事,下设中书舍人、宣赞舍人、通事舍人等行走官职。

    在诏书里说得很明白,现在中书省变成了直属于汉王殿下的机构,类似御前议事会议的最高决策机构,中书侍郎、散骑常侍更多相当于一种尊衔荣职。中书舍人、宣赞舍人、通事舍人负责宣旨、传诏、呈报等传递内外和记录决策会议等文字的职责。

    第五道诏书则是改地方政制。全国分三十九省,以承宣布政司总领该省政务,布政使为正官,布政佥事为佐官副职。废按察司,设理法院,以判官按律受理该省司法审理;兵马司不变。改州为郡,以观察使领郡事,观察副使为佐官。设典法院,以推官按律受理该郡司法审理。县依然以知县事署理县政,设裁判所,以司直按律受理该县司法审理。

    第六道诏书则是颂布一系列法令,确定所有律法需得资政院组织编写,合议投票通过,再由汉王签署颂布。通议院有财税监督和审计权,所有税赋的税种税率确定、以及中枢地方的财政预算和度支,通议院都可审核。此外还有一定权限可以对资政院通过的律法进行否决权。

    两天内一口气颂布了十二道诏书,每道诏书都重新确定了新朝的规矩,中枢地方的政体官制、财税度支、司法审理,还有军制军衔等等都做了重新划分和规定。这些诏书除了颂发天下各地,还都公布在各报纸之上,确保所有人都能知道。

    乐亭的杨慎一也看到了这些东西。

    “三郎,那些报纸你都看完了吗?”

    “回父亲,都看完了。”

    “有何感想?”

    “感想最深就是分权制衡。”

    “哦,你说一说。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俩,无可顾忌,畅所欲言。”

    “父亲,以县官为例。以前说是父母官,掌一县百姓之生死,确实没错。民生民政,教化财赋,理法断案,除了兵事,其余都管。儿子也在州县走动过,知道百姓之间,多鸡毛蒜皮的事,说不尽的繁。千头万绪,难以下手,不要说平庸点的人,就是才高智多之人也能被搞得晕头转向。”

    “还有个问题,县令多是进士或举人出身,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可能都不在话下。却要他们去断案,就太勉为其难了。世上也只有这么一个刘青天,神目御史。更让人生畏的是那浩繁的律法,引用哪一条,如何把握度量,都是大问题。你叫一个县令在管理民政之外还要去处理司法审判,问题就大了。所以师爷差役勾连,包揽诉讼,徇私枉法,比比皆是。”

    “现在把大理寺独立出来,各省判官、推官、司直专理司法审案,权责独立,要求精通律法,以专精而行专职。都察院不再纠葛与弹劾大权,专职律法监督之权。中枢以监察厅监督军政机构,地方以检察厅监督律法执行。除了分权制衡外,应该可以确保司法公正,办案有效了。”

    听完杨翯的话,杨慎一点点头道:“三郎这一点看得很透。司法独立出去,再把执法权柄赋予刑部下属的警政署,监督权赋予都察院,编修律法大权尽收于资政院,确实有各司其职、相互制衡的意思。这也符合刘四郎往日的想法和思路。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杨翯想了想又说道:“地方改制,州改郡,倒是无关紧要。中枢改制,以尚书仆射领六部尚书组阁,分领十六司侍郎,算是一招妙棋。从此后,中枢各自分权制衡,内阁掌行政之权,枢密院掌兵马之权,资政院和通议院掌立法和财赋之权,大理寺掌司法之权,都察院掌监察之权,正如父亲所言,各司其职,除了制衡外就是四郎常说的提高效率,专业化。”

    “没错,三郎你算是摸到门径了。各司其职,嗯,四郎所说的专业化,这一点可以说是君王制衡之术,做臣子的谁也不能在这点上有异议。”

    杨翯点点头。是啊,君王行制衡之术就是防止臣下擅权专横,你却有意见?什么个意思?想当梁冀曹操吗?

    “可是你可知这里面埋的伏笔?”

    “还请父亲解惑?”

    “专业化,顾名思义就是起用精通各权职的人才了。精通律法、精通度支、精通经济、精通矿业、精通制造、精通营造等等不一。你在看看京华大学、燕山大学、辽阳理工大学、金陵大学设置的各学科专业。还有在滦州的矿工学堂,临榆的船舶学堂,辽阳的铁道学堂。你细细品一品。”

    杨翯低头想了一会,猛然间抬头道:“父亲,这,这,这都能一一对得上。”

    “都是早有预谋的啊。当初办这些大学,听到有官做,那些应试得中的举人们还兴高采烈的。只是在分学科专业时,都是懵圈的,除了少部分按照爱好自愿之外,大部任由上面调配。很多人是非常不满的。”

    “分到经济律法的勉强还能想得通,有分到制造、营造的都在嚎啕大哭,只恨没有用武之地。现在你看,中枢有工业司,地方有工业厅局,还有各大官营厂矿,都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只要做得好就是政绩,就有升官的机会。那些士子们定会趋之若鹜。”

    “父亲所言极是。大部分士子都是学而优则仕。以前科试只集中在四书五经,所以大家都去读四书五经,其余的一概不管。现在四郎把做官分得很细,按科分录。那些士子就会自觉去选律法还是经济,工矿还是营造。这些人为的就是当官,却不去管考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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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物入侵,人心惶惶。阴影之下,绝望滋生。身为穿越者的王瀚,不仅长有一张主角脸。更是身怀近乎BUG一般的能力,被命名为‘存档’。改变,从这一刻展开!本书又名《我好像有两个存档》、《我有两条时间线》、《我真的有两条命啊》。同时拥有两条时间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同时拥有两条时间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同时拥有两条时间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