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再遇
车后座上也坐了人,他拿起电话没有报警而是直接联系了救护车,看自己的司机还没有回来跟自己汇报情况,担心出什么严重事故,也赶紧扔下电话下了车。
三两步走到车前,借着灯光,后座上下来的男人眯着眸眼看向地上的人。
可是这一眼,瞬间让那男人血液都凝固,惊慌害怕穿心而过,震得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悠悠”惊呼一声,瞬间冲到余卿卿面前,轻柔地一把将她抱起回到车里。
身后的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喏喏地想要问一声,结果没想到那人回身怒喝一句,“还愣着做什么,去最近的医院。”
被吼得一哆嗦的男子赶紧拎起地上的手包坐进驾驶座,听到后门一关,脚下分毫不敢怠慢地猛踩油门。车形似闪电地飙了出去。
能不飙车吗?跟随八年,那个他从未见过生气的人,现在已经发怒了!
“悠悠,你哪里受伤了?哪儿疼你喊出来,啊?”虽这么问,可他已经上上下下将余卿卿打量了一遍,见余卿卿眼神涣散仍然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让他心惊肉跳。
虽然没有在余卿卿身上看到流血,但还是害怕得声音都颤抖了。“悠悠你说话啊,到底伤到哪儿了?”
耳旁的声音嗡嗡地在回荡,脑子里一团糟。努力眨眨眼,焦距和思维慢慢回归。待看清眼前人,余卿卿又瞬间怔忪,下一秒,她惊恐地发出一声低噎,打开那人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缩到了靠近车门的角落里。
“我要下车。”声音沉得几乎难以辨识。
余卿卿如此抗拒的反应令她身边的人整个人一顿,珀色眸眼划过一闪而逝的受伤。但只是一瞬,他又小心地开口,“我们先去医院,等确认……”
“我说我要下车!!”几乎是吼出来,但因为声音太过压抑紧绷,显得并不大声。余卿卿的脸,苍白得吓人。
“悠悠,你可能受伤了,你需要去……”慌措写满了脸。
“我不需要!停车!!”明明膝盖上传来的疼痛那么明显,可余卿卿嘴唇哆嗦着,又吼了一句。
不要再靠近了,不要再过来了,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算我,求你了……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余卿卿半敛的眸中滚落,大颗大颗地砸在了她抓着上衣下摆的手背上。感受到手背的温热让余卿卿惊惶,迅速的抬手去擦,可是眼泪如开了阀的水,怎么也擦不尽。
看着面前浑身发抖,无声地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他心如刀绞。真的很想把她拥进怀里,吻去她的泪,吻去她的难过和心伤。
可是现在的他,不能。他已经失去了拥紧她的资格和权力。
“停车。”转过头,语音轻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带着哀叹和无法抑制的苦痛。
一直仔细注意着身后动静的司机,还是辨识出了那熟悉而不同以往的声音。一脚刹车不敢踩得太急,滑出去几百米才稳稳地停下。解开车门锁然后才将手包递了过去。
紧紧地拽着手里的包,男人用力得修长手指的骨节都发白了,包都严重变了形,最后像放弃了一般,松开,递到了那个肩膀抖动得厉害的女人面前。
以一种一刻都不想要再和他多待的姿态,余卿卿抓起手包,迅速地开门下车狂奔。也不管那车门关没关,也不管自己穿着高跟鞋,也不管何时变得凶猛且伴着雷鸣的雨势,也不管自己如何的狼狈……拼命地逃……
停在雨中的昂贵轿车,其款型是旗下全球限量十台的其中之一,矜贵又奢侈。独具一格的设计风格让它在来回的车前灯折射下,绚丽得犹如钻石般夺彩,耀眼至极。
与生俱来的高贵,也是与生俱来的孤独。
一如此时蜷缩在后座上的男人,被这种极致的光彩,鲜明地对比出他满心的荒凉和颓丧。
琥珀色的瞳孔看着大雨狠狠地砸在那孤零零大开的车门上,原本耳旁总是呢喃着她软语的声音,此刻只剩全世界都被雨水砸出来的声响,那么的震天动地、咄咄逼人。
第二十七章 交织的夜
雷霆万钧,大雨倾盆,带着摧毁世界般的凶狠,交织着不留余地地堕向人间。
不知道在大雨中跌了几跤,余卿卿才好不容易被一位好心的计程车司机载上车。
“姑娘,你没事吧?”操着一口湖南口音的司机回头看了眼被雨淋得直哆嗦浑身脏兮兮的余卿卿,关切地问了句。顺手开了暖气。
余卿卿僵硬地摇摇头,本来想扯个笑容出来,可实在勉强,只有非常感激却气语虚弱地说了声,“谢谢……”
“那姑娘去哪儿?”司机压下了有乘客的灯,徐徐起步。雨天路滑,又是夜间,司机开车很谨慎,却十分稳妥。
抬眸看了眼路的前方,昏暗的雨天让余卿卿视线变短。只能看到前面模模糊糊的车影。
可是去哪呢?前途如此暗淡,又是这幅落魄样子,还能去哪儿?
回家?以现在这副自己都唾弃的糟糕状态回家吗?爸爸已经为她的事情够操心的了,余卿卿真不想她这么大的人,还老让父亲为她忙前忙后的担心。但是不回家能去哪儿呢?
去同事家里?大多数同事都已婚并且有宝宝了,现在去造访一点都不方便还显得特别不合时宜。
秦觅和乔安娜虽然未婚,但乔安娜是住在强子的公寓里,她自己都是个房客,怎么好意思再搭上余卿卿?秦觅倒是住自己家,可她家里有父母和妹妹,也不好打扰。
如果去找魏陶,刚刚才分手自己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地去她家,太唐突,余卿卿怕吓着魏陶的公婆。
车室内忽然间陷入沉寂,除了室外偶尔炸响的惊雷和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车四周,就只剩下雨刮“咕咕”的响声。
余卿卿,你真可怜。到这个时候竟然无家可归。连个有念想的人都没有,真可悲。
不仅可怜可悲,你还很失败,很可笑。做人做成你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唉。
叹出一口冷冷的寒气,余卿卿突然觉得有点累。这么多年的努力,感觉都是白忙活一场。
活动了两下僵硬的手指,然后往手包里掏手机,因为动作迟缓机械,掏了好一会才拿出来。还好手包防水,手机还能用。
点开一款团购的app,余卿卿都懒得翻找,直接团购了附近一家评分还不错的星级酒店。
“师傅,去文安路北塘街88号。”说完又艰难地将手机放回包里。余卿卿裹了裹湿透了的薄外套,整个窝进了座椅里。
许是对这一带很熟,司机分明知道余卿卿报的地址是什么地方,很热心肠地多了一句嘴,“姑娘你不回家吗?”
“先去把衣服烘干再回家,免得父母担心。”余卿卿撒了谎,头枕在椅背上没有力气再抬起来。
司机也没多心,又抬头瞄了眼后视镜,“姑娘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要是我家丫头也像你就好了……”
后面司机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断断续续地飘进余卿卿耳中,却没有听进去,也没有出声回应。余卿卿闭着眼,感受电闪一下一下地晃在自己的脸上,平静得刻薄。
已经多久这么没有方向感,没有归属,没有依靠的感觉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三年前?……五年前?……啊,是从那一年开始,那一年吧……什么都觉得美好,星辰耀眼,空气微甜,见到的所有人都那么和善可爱,让她都幸福得心生恐慌。
一直这样到老,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就连做梦,就连备战四级考,看一层不变的风景,吃没有花样的食物,看乏味的纪录片……还有很多的,很多无趣的都觉得是幸福的事,一直这样重复到老,真的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和谁呢?和谁……一起重复做那些事情才不会让她觉得厌倦呢?和谁……才想那样无聊的终老呢?
“悠悠…悠悠你出来好不好?我找不到你我害怕……”
“悠悠,手给我,不要放开好吗?”
“悠悠,水果糖给你,把糖纸给我就好了。”
“吃东西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笑的样子,认真的样子…还有好多好多,只要是悠悠的,我都喜欢。”
“悠悠……你要是胆子再小点,再笨点,方向感再差点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在你害怕的时候给你怀抱,烦恼的时候给你支撑,在你迷路的时候第一个找到你。”
“你怎么就那么要强呢?不会哭只会笑。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笑起来比哭出来还让我心疼。”
“明天再见吧。所以今晚做个好梦。我的悠悠。”
……
第二十八章 酒店
“姑娘,姑娘……姑娘……姑娘。”
余卿卿猛地弹了起来,头重重地撞在了车顶上,比之之前难堪的脸色,现在整张脸更显凄凄无措。
“怎么了?”喑哑的嗓子一开口,惊魂未定的余卿卿吓了自己一跳,赶紧坐回座椅里,抬头发现车已经停了,司机正一脸不安地看着自己。
“你刚刚……那声音…哭得好凄惨……姑娘你没事吧?”司机结结巴巴地说完还咽了口唾沫。
听司机这么一说,余卿卿才后知后觉地摸向腮边,果真一片冰凉。
难怪司机神情那么不安,恐怕自己刚才已经吓着人了。唯恐一说话又是那难听的声音,赶紧清了清嗓子,扯开话题,“到了吗?”
“已经到了。”司机抬起右手指向华丽的酒店门口。这时候正好有门童来拉开后车厢的门。
余卿卿手指不太利索却还是很迅速的掏钱塞给司机,说了句谢谢不用找了,匆匆下了车。
因为知道自己实在太狼狈,酒店大堂现在虽然人不多,但余卿卿还是一直没怎么抬头,办理了入住手续,又快速走进早有服务生等待着的电梯里,上了楼。
“您好,请帮我查询一下刚才那位女士入住的哪一个房间。”语速适中,轻柔中带着些沙哑的嗓音听上去没有平日里的干净从容,可还是瞬间就俘获了前台的几个客服。
“不好意思先生,客户信息不能随意透露。”前台客服小姐看着眼前这位不仅声音好听,还长得谦谦如玉俊美如斯的男人,眼犯桃花,不过还是歉意地拒绝了。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今天心情不好,我怕她出事。”有些字眼措辞得让男人心酸,但脸上依旧淡然温柔地笑着。
余卿卿的状态显而易见,眼前的男人又笑得太过温柔迷人。客服小姐有点把持不住,但不代表她就会破坏规矩。
然而,余卿卿如果真的在酒店里出事,这对于酒店来说极其影响声誉,她都不敢冒这个险。
“好的,先生。请您提供一下那位女士和您本人的身份证信息。”对于眼前温柔体贴的俊男,客服小姐的笑容别样的清甜,声音也是特别的软糯。
虽然她所在的这家酒店是星级酒店,平时入住的也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让她们咬耳朵八卦的时候也不少,甚至还有明星入住过。但若与眼前这男人相比,真是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给我办理她旁边的房间。还有。”在递出去那张黑钻石粉金卡的时候,男人停顿了一下,想了片刻才道,“明早七点之前我会联系客房服务。”
“好的,先生您稍等。”
“少爷,东西已经买回来了。”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相普通的男人,才急急忙忙从外面跑回来,淋了雨,手里的东西却十分干爽。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男人接过司机手里的几个包装精美的购物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回去。
司机点点头,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而就在此时,前台已经将入住手续办理妥当,正将证件金卡和一些票据房卡双手奉上。
男人边将证件和卡放回皮夹,边颔首以示感谢,然后转身就往电梯走去。
“看见没有,我泱泱天朝又一枚帅哥。我说你还是赶紧弃暗投明,放弃那个棒子吧。”刚刚替男人办理手续的客服a压低声音得意地说。
“哼,你再诋毁我家欧巴,信不信今晚回去不给你做宵夜啊?”客服b不服气地龇牙。
“得了,祖宗。您老人家爱谁谁行了吧。”客服a讨好地笑笑。转了话题,“那张黑钻石粉金卡你见过吗?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没见过,不过跟前几天入住的xx集团的股东手里的一张粉钻石绿金卡很像。”客服c边回忆边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据那个股东说,他那张卡是国内仅有的八张无上限无界限的金卡之一。”想想当时那老胖子一副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吹嘘那张卡时候的样子,真是鸡皮疙瘩抖一地。
“那你见过黑钻粉金卡吗?”客服b睁着大眼问。
“等等我看看……刚刚那位已经帅出国界的客人,我觉得那张脸对我来说应该是此生难忘了吧?就跟上次我们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位同一级别,虽然气场不怎么同……为什么国内这些大人物里我记不得这样一张脸呢?”说着点开客户信息栏里,客服a双手托着下巴对着男人的照片和名字死劲头脑风暴。
“说不定是华裔混血呢,你没看他瞳色跟我们天朝人还是相去甚远的。”客服c思维发散。
“虽然五官确实非常深刻好看,可不怎么像混血。ちょっと……这姓氏也不是很普遍的吧?明星里面也就那么一两个……窦…窦,窦…哇”想着想着,客服a突然灵光一闪,拍桌尖叫。
“你小声点啊,没被经理训斥够是不是?”客服b赶紧压低声音伸手从电脑间隙中努力扯客服a的衣角。
自觉失态的客服a赶紧猫下身子,捂着嘴走到同伴身边悄悄说,“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客服c也凑了过来,“谁?”
第二十九章 女王的CP
“还记得几年前突然出国,据说是为了深造重整公司内部的宏晖的太子爷吗?”压抑不住的震惊,客服a激动得满脸放光。
“不会吧……不会哦……我看看……”弓起身子伸长了脖子,客服b看向另一边的电脑屏幕。
“我去……我们不会运气那么好吧,黑钻粉金卡…宏晖太子爷哪有那么巧?”不过真等她看清楚姓名栏上的名字和地址登记栏的地址时,一个没稳住,脚下趔趄啪叽摔在桌上。
“去…赶紧去买彩票……”捂着被撞疼的脸,客服b哭笑不得。
而也就在三个姑娘沉浸在刚刚那件事带来的震撼中时,头顶突然蹦出一句对她仨来说非常恐怖的声音。“客人都来了你们还嘀嘀咕咕干什么?”
虽然那声音带着温柔和笑意,可三个熟知那温柔下的惊涛骇浪的姑娘,一听这个明显更年期反复得死去活来的声音,她们真有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怎么偏偏又被她抓包了?艾玛,这个月的奖金彻底扣没了不说,估计工资都要少一大截。
“对不起对不起,彭经理,再也没有下次了。我们一定坚守工作岗位,客户至上,宾至如归。”赶紧站起来连连哈腰道歉。
彭经理倒是没说什么,还“特别客气”地提醒了句,“好好工作。”然后才将身旁的客人让到柜台前。
“客人,非常抱歉刚才的怠慢,您是需要什么……咦……?”客服a鞠躬道完歉,赶紧调整仪态微笑抬头,可看到眼前的人,刚刚才压下的心情瞬间又暴动了。“咦”
随之发出同样惊呼的,还有看过来的客服b。“天了噜……这样都不去买彩票真心是对不起今天这运气……”
等好不容易在经理“含笑”的眼神淫威下办理好客户的入住手续,两个姑娘直觉得今天雨势太强,刻金又刻木。
这刚刚顺带一提的另一位帅得没天理的男主人翁,为毛也持着一张黑钻粉金卡出现在她们谈论完的下一个转瞬间啊?
十分钟之内来回见两个足以拯救天朝少女心的男人,她们心脏可太难承受住这样的冲击了。
“不过怎么想该觉得幸运和欢乐过头的都不该是咱们吧?这一左一右的左右护花使者,女王不要太开心啊。”瞄到经理走了,客服b冲同伴挤挤眼。
“怎么感觉跟真人秀似的?不过我可以要求换cp吗?”客服a回忆起刚才余卿卿邋里邋遢的样子,撇嘴。
难怪天朝长得好看的男人越来越少,原来都掉坑里了。艾玛,这些身份特殊的人的品味喜好还真不是一般普通人能比的。
“轮得到你挑三拣四吗?小骚蹄子,八成自己想贴上去了吧?”客服c不客气的调侃。
“哼…”是又怎么样。
“等你把你的月收入熬出六位数再说吧。”说完不再看客服a的反应,低头工作起来。
“靳博士,具体情况就是这样。您有什么解决办法吗?”边接电话边脱下西服外套,严骢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让她独处。即便是不与她交流,在同一空间里,也会增加她的安全感。”电话那头很安静,清晰传来的男性声音很低沉优雅。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博士。”扯了扯领带结,抬手揉乱了一头原本被打理得干净利落的黑发。
“光照,分贝都需要降低到睡眠状态的舒适度。特别要提醒你,对于不是非常熟悉的人,反抗和抵触会增加的可能性非常大。你最好提前做安全措施的准备。”
“好的,我明白了。您辛苦了。”挂下电话,严骢抬头看了眼防光照的窗帘。
虽然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完全遮挡了室外的光线,但那不时响起的雷声还是让严骢觉得头疼得厉害。
将电视机音量调到最大,试图掩盖过雷声,他现在不想受那声音的干扰。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顺理成章地进入隔壁房间,而且不会被房主赶出来。
第三十章 情难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余卿卿整个人瞬间脱力地跪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什么也不想回忆。
浑身湿透似乎还有水从身上的衣服里流出来,披头散发遮住了她的面容,特地化的稍浓的遮瑕妆已经氤氲开来,花了整张脸。
也不知道那样傻坐了多久,只是到开着暖气都觉得背脊发凉的时候,余卿卿脑子已经有点不清不楚了。
抬起手摸了摸不知道为什么发烫的脸颊,她突然傻乎乎的笑了一下,然后……然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为什么会哭呢?为什么会觉得那么伤心呢?
胸口里就像有个不知道深埋多久的伤口,明明都已经被她忽略得不痛不痒了,可就是突然殷殷的渗出鲜血,从浅淡的发痒一点一点深入,直至骨髓。
就是那么痛,那么的没有章法。完全让她无能为力。
只能傻看着,哭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样子,让余卿卿觉得很窝囊,没用,废物。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过不去的……
“十五年啊……十五年…整整一个青春…置我于何地啊……呜呜……”
“是有多恨才能那样毁我……是有多狠才能一遍又一遍伤得我体无完肤……唔唔……呜呜呜……”
“我已经放下了……我已经投降了……还要怎样……还要怎样……”
“是希望我多下贱才罢休啊……呜呜呜……”
余卿卿几乎没有这样毫无尊严毫无形象的哭过,即便是一个人的时候。
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自从公司建立以来,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所有情感也寄托在了这个对她来说不会背叛她的事上,所以也没有机会伤心。
没想到,这突然而至的一击,会如此势不可挡,玉石俱焚。
尽管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极好,而且窗外还伴着雷鸣,根本不可能听见余卿卿房间的任何响动。可一墙之隔的两个男人,还是觉得像感受到了她的那份悲伤般,心惊肉跳地盯着门板一动都不敢动。
严骢浑身紧绷,艰难地转头看了眼茶几上的手机,时间显示已经是二十三点零八分,没有时间再等了。
余卿卿已经独自一个人在她的房间里待了十几分钟,再这样下去,真怕会有个万一。
边想着,长腿已经迈了出去。可搭在门把上的手才将门拉开一条缝,安静的走廊里清晰传来的声响让严骢整个人像中了定身咒似的,把手还在手中,可门又轻轻地磕上。
还是,晚了一步。
门铃响起的时候,余卿卿已经喊得嗓子都哑了,嘴里偶尝到了血腥味,人已经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她跟没听到门铃的声音似的,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哭喊,就默默地闭着嘴流着泪,目光呆滞,神似游魂。
外面的人几乎等了不到一分钟,门锁的感应器就“哔哔”的响了两下,厚重的门板就被用力地推开,可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住,没能开到底就又被弹了回来。
而仅仅是这样,也不妨碍站在门口的人一眼就望见玄关处惊悚的一幕。
早在前台的客服那里就已经听说了刚才有个浑身肮脏,蓬头垢面而且身上还在滴水的女人入住。
紧随其后两个特别出众的男人就跟着女人一左一右的住进来。没想到其中一个传说中的男人,会那么快的联系客房服务。
但没等到客服人员心情激动,满面桃花的消化完这如被爱神射中的心情,转瞬间就已经跌宕谷底。
地上的那个什么的“东西”,如果不是她还在略微起伏的胸腔,估计已经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一个人了吧。
最先入眼的是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虽然脚趾完好,但似乎已经破了皮,留着血,高跟鞋也已经变形得没有办法再穿了。
顺着脚往上,一双修长好看的小腿上全是污泥和大大小小的伤口。身上的一套休闲职业装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那头湿嗒嗒的长发,完全盖住了主人的脸,张牙舞爪的散了一地。
明晃晃的灯,面目全非的人,形成了极致而强烈的对比。整个房间里一片死寂,那个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啊……”手里还拿着房卡的客房服务人员看见玄关处的景象,不由得惊呼出声。
玄关里的状态,让站在门口的男人瞬间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整颗悬着的心,彻底被击穿。
哪里还顾忌得到客服人员的失态,一把扫开她,极其没有风度地头也不回蹦出一个字,“走!”
然后只剩门被反弹杆重重地关了回去。
第三十一章 崩溃
门关上,房间里很安静,所有的灯都开着,明亮得刺眼,可是唯独地上的女人,沉在黑色里,不能自拔。
看着这样的余卿卿,男人的呼吸瞬间变得格外的谨慎小心,似乎深怕自己正常的呼吸,都会将地上的女人吹散。
就这样静待了片刻,才沉下心神。伸过去想要触碰余卿卿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抖得特别厉害。那总是有力稳妥的十指像是已经失去了着重力,轻飘飘地在风中直直地往下坠去。
“悠悠……”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在他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地上的女人浑身抽搐了一下,然后再次陷入死寂。
下坠的手指一顿,没有继续去触碰她的勇气。无力的收入掌中,变成握不紧的拳头。
不敢碰触的苦涩,化成一声不可察觉的轻叹消散在空气里。好似那些他们曾经的过往种种,都已随那无数次的叹息,流逝。
起身将暖气的温度调到最高,然后又半跪到余卿卿身旁,声音沙哑低柔,“悠悠,我们起来好不好?地上很凉,你淋了雨又受了伤,会生病的。”
男人的声音真的非常好听,响在深夜的空气里,就像在听fm广播一样,让人觉得特别暖特别舒服。
可是空旷的房间里,在那好听的声音消失后,仍旧是死寂。
时间一秒一分过去,地上的女人还是动也没动,就像根本没有了生命迹象般。
她现在逃也不逃了,话也不说了。她是觉得自己在消亡,还是在她心中,他早已死去?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觉得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好痛。痛得他的每一条神经都痉挛。最后只能完全跪下去,才能支撑着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不倒下。
可是那是一种多么卑微,多么忏悔的姿势啊,跪倒在了余卿卿身旁。
“悠悠,我知道现在说再多抱歉的话都已无济于事。可是你要怎样才会好过?”几乎是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而他的眼角,早已湿润。
其实很多年前,他们不是这样的。
多年前,女孩总是喜欢跟随在男孩身旁,从他的五岁,到二十岁的年纪。他生命中的每一天里,都有一个她。
那是一段亘长而无法磨灭的青春诗篇,而它的内容,即便是用这世间最美好的言语都形容不来那美丽。
“你放过我吧…算我………求你……”响起的女人的声音,像是被粗糙的沙粒磨碾过一样,研磨着男人的鼓膜,他的心。
这么多年以来,这算是余卿卿唯一一次最正面地与他对话了,可是一开口,却是那么伤痛,伤透人心。
两行泪终于从润湿的睫羽中滚落,无声地砸在了地面上,砸在了错失的时间洪流里,砸在了两人之间那条无法逾越的深谷中。
明明如此靠近,近到他都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是一伸手就能触碰的距离,也是一转身,就各安天涯的疏离。
“对不起……”
这句迟来的道歉,整整晚了十年。十年啊,有几个人能等得起那一段岁月啊?这么苍白的字眼,也不就是不堪一击那么回事。说出来,倒更像是宽慰自己的借口。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还是不自量力的来了……”他的声音轻得有些哽咽,“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别再那么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房间里安静地透着暖气孔吹出热风的轻音,窗外的雷声像是怕扰了屋里这气氛,终于变小了。
“扶我……”余卿卿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冷的没有情感。
听到余卿卿的话,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怔忪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但是行动比思想还快地手已经攀上余卿卿的肩膀,温柔地将她扶了起来。
“啪”
心里因为余卿卿的话还没有反映出是庆幸还是难以置信的瞬间,男人的左脸像是轻飘飘的刮过一阵风,没有任何证明的就那么归于平静。
可是那阵风,却像是飓风风暴一样,在他的心里狠狠的肆虐,没有停歇。
“窦先生该还的你已经还了,你我过往所有再也互不相欠。今后…还妄你高抬贵手,与我视如陌路……再不交际。”
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挥下那一掌,而她打得也确实很轻。可是余卿卿还是觉得手痛得发抖,痛得发麻。
第三十二章 不说再见
天崩地裂是什么感觉?万念俱灰又是什么感觉?
被刮歪的脸还歪在一旁,可他整个人瞬间像是消融在了空气里。什么都感受不到,也听不到。唯有余卿卿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一遍遍的在耳旁回荡,击得他千疮百孔。
世界好像静止了一样,他整个人如裹在真空里,麻木得毫无知觉,就连何时已崩溃的泪,都已不受控制地滑落。
是啊……本该是这样的啊……
从十年前的那时候开始,往后的每一天他都在预想今天的到来。
无数种可能性的结果,甚至比这更坏的都有。每想出一种可能会发生的结尾,就相当于凌迟他一次。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每天都在这种煎熬中度过。好不容易挨到想要通过她亲手来画上这个结局时才知道,那些自己臆断出来的残酷,是多么的片面无力。
与余卿卿短短的两句话相比,带给他的毁灭性冲击,及不了它的万分之一。
窦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隔壁房间,只是当他迷迷怔怔地看到沙发上为她准备的东西时,喉头突然涌起一股腥甜,紧接着,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人就失去了意识。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他宁愿背井离乡,老死在他地。至少那样,他还能异想天开的幻想,或许有一种别的可能。有一种好的可能。
余卿卿倚着墙又靠了许久,最后还是勉强地爬了起来,边脱衣服,边进浴室放热水。
一丝不挂的站在硕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这短短的一天多的时间里,就有些佝偻憔悴得不成形的姿态,再也感觉不到心伤。
因为,已经彻底没有心的人,何来的心伤一说。
你好,亲爱的窦先生。
第一次见你是在那个明媚的四月天里,阳光很美,而阳光下的你,站在所有粉雕玉琢的童稚里的你,是那么的耀眼。
温暖的眼角,可爱的笑脸,让我一瞬间觉得,爸爸讲的童话书里的王子跑出来啦!
啊,王子,真好啊。他陪伴了我整整一个青春呢。
从稚嫩的欢喜,到脸红心跳的闪躲,直至真正的能站在你身旁对你说一声,我爱你。
曾经以为最好的人,陪伴了我一场最绚烂的爱情。我都理所当然的觉得,我会披着白纱迎向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果然呐,人不能太过自以为是,因为报复来的时候,就是毁天灭地。
再见,我亲爱的窦先生。
我终于可以不再爱你了,也终于决定放过自己了。回忆里的那些皱褶,终究会被时间抹平。
纵然那些曾经好似梦境,半梦半醒着,哭过笑过也快活过就够了。
虽然我贪恋梦里那总是以喜剧收场的结局。但如今还是放开那些执念,全当不曾遇见罢。
亲爱的窦先生,我和你。不说再见,已做永别。
**************精分现场分割线**************
杂乱无章的化妆间。某报社记者小z冲进一线,鸡飞狗跳的现场报道。
正在卸妆的某卿。
小z:余卿卿女士,听说你这次全x出境,此时有何感想?
某卿(假装害羞状):透心凉,心飞扬~o(* ̄ ̄*)o
小z:那对于某无良作者之前私底下透露,还没有决定和你对手戏的男猪脚,作为这部剧的女猪你有何感想?
某卿(华妃娘娘式白眼):让她做好被板砖、烂菜叶和臭鸡蛋伺候的心里准备。
某个犄角嘎达里正在释放低气压的某骢。
小z:据前一集中透露,这一集应该是严骢先生的戏,为何只有一个镜头?观众(作者某友)的反应也特别的大,对此你本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某骢(死死盯着春风得意的某楠):……跟作者说,我要罢演……(ノ益)ノ彡┻━┻
特别不怕事儿的小z:ΣΣΣΣΣΣΣΣΣ某骢要罢演了嘿,某骢要杀青了嘿!
某骢(ノ`Д)ノ:谁要杀青了?!你给我回来!
正在和探班亲友玩自拍的几集没出现的某然。
小z:你觉得这部戏的男猪脚是谁?
某然骚包脸转过来抛媚眼:这还用说~
特别来事儿的小z:ΣΣΣΣΣΣΣΣΣ某某爱情剧组,男演员潜规则作者上位了嘿!
某报社记者小z某某爱情剧组现场报道。
第三十三章 担忧彷徨
雷霆携着击碎万顷长空之势,压在城市上空,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胆战心惊。
魏陶哄着因为雷声哭闹不停的儿子,被酒精熏得迷糊的脑袋,在阵阵滚雷下也清醒不少。
“老喻,你说卿卿到家了吗?”窝在丈夫怀里,魏陶轻拍着儿子,回头一脸担忧地问。
“你的信息她没回?”喻德宽的手环过妻子的手臂,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安抚。
“就因为没回。”魏陶忧心忡忡,“我这眼皮一直跳,心慌得很。”
“别瞎想。余总兴许有事耽搁来不及回。”喻德宽拍拍妻子的头,宽慰她。
“可这雷太吓人了,像劈在房顶,你瞧把漫漫吓的。雨又这么大,感觉房子都快压塌了。她又是一个人……”
不等魏陶滔滔不绝说完,喻德宽低头一本正经道“你这是嫌弃我家是老房子?没事,房子塌了我给你和漫漫顶着,我个高。”
“噗呲。”满脸愁容的魏陶因为丈夫的话破忧为笑。
喻德宽是那种很实诚木讷的性格,还有点直男。突然讲出这样一句话,让魏陶意外,也让她甜蜜。
这呆子,开窍了!
魏陶被自己丈夫这么一闹,心里的愁闷消去不少,但仍不免担忧。
“行了,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余总是个有福气的人,吉人自有天相。”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嗯…认识你之后。”
“嗯?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佛光普照的属性?”
“认识你以后,我每天都在祈祷你能嫁给我,然后你就真的嫁给我了。结婚之后我又每天祈祷你能给我生个儿子。这不?”
“神棍。”
***
门关上的那一刻,严骢已经顾不得隔壁房间的情形了。尽管他所剩不多的意识里,真的很想拉开门,冲过去,把那个男人驱逐出余卿卿及至范围。
然后…没有然后……
他怎么能,怎么敢?
那个男人,是她所爱啊!
他算什么?有什么资格替她不平,替她心痛。
她甚至抛弃他们之间的回忆,不愿想起他这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不要他,所以他算什么?
可是没有关系呀,真的。他们可以重来的,他不怕,他可以努力。他可以排除万难,让她重新认识自己。
他以为,他本以为。
一切都会如他所想,这次回来,到她身边,没有那个男人,他是有机会的。
他或许,有机会跟她重新制造那般美妙的回忆。
带着自私阴暗的小偷想法,偷走她生命里没有那个男人,独属于他和她的时光。
想不起来他是谁,没有关系。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有关系。
他们能从头来过,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他疯狂的期盼着,小心的试探着,谨慎的维持着。他与她,她会给他留有一席之地,对吗?
可是现实告诉他,想要偷走别人的东西,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所以那个男人回来了,在他来不及与她有过多交集,制造更多美好时,回来了。
所有的心酸委屈,艰难苦痛,在那个男人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这多可笑啊。
那个男人回来了,他是谁,于她而言,有什么关系?
一个偷偷摸摸的追随者?一个被划分在她世界之外的旁观者?一个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loser?
是啊,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余卿卿,我真的……很难过呢。
严骢的脸色有些苍白,在所有灯都开到最亮的房间里,映照出近乎惨烈的白。
尽管门窗紧闭,房间外的雷势,却像砸在严骢的脑子里,炸出让人绝望的痛感。
他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捂住胸口的位置,跌跌撞撞逃进了浴室,狼狈之态一如从前。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阻隔了他想窥探隔壁房间的冲动,也阻隔了雷声的打扰。隔绝出一块自我救援的净土。
被随意丢在茶几上的新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里没有名字没有数字,只有接通的滑动键。
电视播放着音乐频道,刚好此时画面中,是歌后王菲,唱了一首《我愿意》。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喔/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告诉你/喔喔/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歌后特别的嗓音从立体音响里播放出来,伤感在房间里愈演愈烈,掩藏去那几不可闻的手机铃声。却掩藏不住,压在人心底的雷声。
淋浴喷头不知何时被男人打开了,面前就是落地镜,潮湿的热气附着了薄薄的一层在镜面上,模糊了镜子里反射出来的,男人的模样。
男人呆呆的蜷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姿势。
他身上的马甲和衬衣已经湿透了,头发凌乱,有细小的水珠滴落在湿了大半的西服裤上,样子看上去特别难堪。
一惯冰冷不近人情的五官全然透着麻木。以往微沉如墨的眸眼似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已没有了人性的光亮,仿佛失去了灵魂。
此刻他脸上的神情,若被他的职员们看到,定然不会相信。运筹独断,冷漠苛刻的寰宇执行总经理,会出现这样脆弱的一面。
即使雷声和歌声互不相让地钻进这个狭小空间里,也没能让他的神情变迁半分。
“…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歌曲结束后的半分钟,雷神鸣金收兵,结束了这场声势浩荡的对垒。
手机铃声不知道第几遍响起时,终于被一只还滴着水珠的手拿了起来。
“讲。”
听筒的那头,拨电话的男人一惊,一股入髓之寒顷刻间已由听筒里袭向他的全身,让他心有惴惴。
“人找到了,发给你了。”迫不及待将要传达的信息说完,毫不犹豫挂下电话。
妈的!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惹了那个男人,他为什么要受这迁怒之罪。
他们是不知道惹恼那个男人的后果吗?不知道生不如死怎么写?
干!布莱迪那个混蛋,明显就是公报私仇。
他宁愿去中东解决那批造反的杂碎,也他妈不愿意做个通讯兵好吗?
而且还是在那个男人随时处在失控的状态下。
第三十四章 车祸
大暴雨之后,连绵的雨丝终于断了线。绵绵密密的小雨,让整个城市如罩雾中,夜视范围极其有限。
雨中深夜出行的车辆极少,道路湿滑,可严骢的车速依然攀到了一百四。风驰电掣,一路赶往距离城市最近的一个乡镇。
穿过外环高速的最后一个隧道时,已临近凌晨一点。
严骢的动作很干脆,尽管轮胎有些打滑,他依旧控制得很好。昏暗的车内,在城市道路两旁的路灯一晃而过中,影影绰绰忽明忽暗,将严骢的轮廓刻得格外冷酷。
身上的西装套已经换成了休闲装。深色短t加黑色休闲裤,少了一丝职场中的严谨,多了一些随性的慵懒。但在他脸色的反衬下,那份随性淡了不少。
雨刮的声音时不时“咕咕”两声,引擎转动和轮胎摩擦声此起彼伏,除此之外,车内再听不到别的声响。
严骢盯着前面的道路,脑子里出现的全是余卿卿房间里,那个男人和她在一起的画面。
他知道他不该去揣测,他也知道,那些,于他这个局外人而言,是多么无关。
可他忍不住。
余卿卿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呢?余卿卿和他牵手了吗?余卿卿和他拥抱了吗?她原谅他了吗?他们和好了吗?又在一起了吗?他们做了什么呢……
越是深想,越是难以控制自己。
那些自己臆想出来的情景,如近在眼前,每一帧都让他头痛欲裂,心痛如绞。
他牙关紧咬,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调转方向,冲回去,打碎那些让他痛恨的场景。
快变道的时候,严骢的车速仍在提升。注意力不集中的视线里,并没有发现柏油路和乡镇公路衔接处有一个凸起的包块。
右前胎擦着凸起的瞬间,车身不受控制的侧飘出去,快速蹿向了防护栏。
严骢不及多想,松开油门下意识猛打方向盘,以试图避开车头撞向护栏。可车速实在太快了,全力扭转依然不及阻止惯性的作用。
车头狠狠撞到了防护栏上,刹车才踩稳,惯性的反弹又让车回弹了几十公分。
幸好此时没有车辆经过,不然一定会殃及其他车辆。
在剧烈撞击的颠簸中,安全气囊瞬间弹出,严骢被挤在了座椅间,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劫后余生转而庆幸的难看,而是带着一股盛怒未消的难看。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在稍微一个刺激下,就异常狂躁愤怒。
黑眸黑沉不见底,薄唇僵直地抿成一线。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近者死的气息。
如果他那些个损友看到他此时的模样,一定逃得远远的。因为他们知道,肯定有人要遭殃了。
狠狠一拳砸向车窗,在车里静坐了许久,严骢才终于平息了过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摸出手机,拨了电话。
“凯文,来接我。”严骢的声音很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让人完全听不出,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不小的车祸。
听筒那头的人,听见严骢的声音瞬间从迷蒙中清醒,手机撤离耳边看了看时间,快速问道:“哪里?”
“定位发给你。”
凯文的车和4s店的拖车几乎是同时到的。
路灯下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辆小半车头严重变形的路虎几十米的位置,静静地吸着烟。
清冷得没有任何车辆来往的郊区柏油路,在绵密的细雨中油光发亮,他没有撑伞,发丝湿润凌乱,一袭背影,满是孤独。
凯文驱车缓慢靠近,就看到严骢脚边一地烟头,周身绕满了孤寂,看得让人有些不忍。
“你这样子,有多少年没有过了?”车窗降下,凯文圆滑的美腔英文带着调侃意味,有意想要驱散那些恶意包裹严骢的孤独。
严骢低着头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踩灭,没有回答凯文的话,一言不发上了车。
“需要送你去医院吗?”凯文转了方向,对于严骢的不理睬倒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应该说习惯了。
相处这么多年,无论面临什么,这个男人,一惯态度漠然惜字如金。
“去这里。”
将手机里的定位发送给凯文,严骢扣上安全带,抽出湿纸巾擦去手上的烟味。
既然严骢这么说,凯文也没有坚持。和身中十来枪逃亡的时候相比,他现在看上去好的不能再好。
也不知道那种越野型的车是怎么撞成那副惨状的。整个车头毁了一小半,引擎盖变形翻起,股股浓烟冒出,一侧车灯全碎,保险杠都脱落了半截,
不过凯文是不会主动开口问严骢,为什么会雨天大半夜跑到这种城乡结合部来。更不会问,为什么他会发生车祸。
将定位连到车载,凯文开了音乐。
八十年代的欧美金曲一直都是凯文的最爱,音乐流淌在狭小的空间里,打破了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不说话的怪异感。
凯文一向不喜欢刨根问底,更不会像布莱迪那样自说自话,没话找话。他知道此时的严骢不想开口,他也不勉强。
在乡镇公路上行驶了几分钟,凯文的车拐进了一条漆黑的乡村小路。
还没来得及改建的小路,地面凹凸不平,刚下过雨,坑里全是水流汇成的泥洼,车胎一经过,溅起大片泥浆。
大灯照着车前的路,车速不快,虽然凯文的车底盘很高,几乎不可能出现陷进泥里起不来的状况,但他依然开得很小心。
颠簸了十几分钟,车终于停了,此时腕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两点。
车停稳,严骢没有立即下车,而是从凯文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雪茄,静静地吸了起来。
烟雾一飘出,整个车内更显昏暗迷离。那四散的薄烟好似要掩藏去人心底里的一切,叫人好自欺欺人。
第三十五章 细微的温暖
车里没有开内灯,唯一还在燃烧的烟,给此时的男人平添了一些烟火气。不然,他与他周身弥漫开的气息都会被冷漠地融进黑暗里。
停在四周一片昏暗的小村落,此时车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除了那快速明灭的烟头,反应出了吸烟者的迫切,其他的一如平常。
凯文撇头看了严骢一眼,淡金色的瞳孔在暗沉的空间里,如窥伺猎物的狼眼,透出一丝诡秘妖异。好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猎物,在想什么,下一步动作会如何。
他突然笑了起来,跟着也抽出一根雪茄,点燃。“你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吸烟了。”
凯文的话让严骢吸烟的动作一顿,面色无波,只是眼睑轻垂,掩藏去眼眸里流转的幽光。这个细微的表情,显示他明白了凯文话里的意有所指。
伸手打开车窗,让夜风冲淡车里的烟味。严骢将烟按进了车内烟灰缸里,抽出湿纸巾擦手。
“哼。”轻微的鼻音透着淡淡的笑意,凯文吸着烟,仍然看着严骢。
光线不佳,他只能看清严骢的轮廓,在那涂满白色涂料的外墙反衬下,格外坚毅冷漠。
严骢下车,凯文也掐灭烟头跟下车。两个人都没有打伞,径直向白色围墙的大铁门而去。
铁门的门口开着两盏夜灯,昏黄的暖光,给这凉凉的雨夜增添了一丝温度。
门是老式的铁皮封闭门,看不到门里的模样。围墙三面长着茂盛的圆柏树,遮挡了外人窥探围墙里的视线。
一个很典型的新农改村舍。
款式老旧的电铃响起,很快惊动了里面的人。
大铁门下的小门被打开,里面露出来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中等身材六十多岁的老头。
严骢看见他,礼貌的冲他点点头,“杨大爷。”
一旁默不作声的凯文隐约感觉到,严骢很细微的神情变化,以及稍微有了些温度的嗓音。
“阿懿来了。”杨大爷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人,立马精神抖擞有些激动,似乎很高兴。
那张布满皱纹却满面红光的脸,加深了褶皱,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嗯。您最近还好吗?”严骢轻声问候,脸部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看上去竟柔和了几分。
凯文侧头瞥着严骢,一时觉得惊奇。明明态度没有多大变化,可他就是感觉到严骢神情间带了一抹尊敬。
认识这些年,一直睥睨顶端不曾低头的男人,几时对人有过这样的姿态?
而且看两人如此熟稔,老头儿还知道严骢的名,一定关系匪浅。
呵,还不赖嘛。放弃睡梦的时间跑出来一趟,收获不小。
“好好,我很好。哎哟你瞧我…快,快请进。后面那位是阿懿的朋友吧?你也快请进…”杨大爷乐呵呵的答着话,一拍脑门想起来客人还站在大门口,赶紧将两人往里让。
发现严骢身后那位是“歪果仁”朋友,杨大爷更显得热情,甚至怕凯文听不懂中文,还夹杂了几个含糊的英文单词。“you 请进…康姆康姆……”
凯文一听,当即乐了,对这个热情好客的可爱老头也有了几分兴趣。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中国老人都这样,但这个让严骢都心存敬意的老头,挺有意思。
“您好,大爷。我叫凯文,很高兴见到您。”文森的中文虽然谈不上谈吐自如,但比一般的老外要好上许多。
至少在杨大爷耳中,凯文的中文算是他接触的歪果仁里,比较嗔头的了。
“高兴,高兴…我也高兴认识你。小伙子中国话说得不错啊,来中国几年了?和阿懿认识多久了?”反手关上门,杨大爷转身走在了两人前面,替他们领路。一边还不忘跟那位歪果仁朋友聊天,套近乎。
“以前有很短暂的逗留在中国几次,今年才在中国暂居。我和懿认识十年了。”凯文有问必答,走在最后,边走边转头观察四周的环境。
本来想如平时那样,称呼严骢的英文名,但想了想还是顺着老头的称呼,免得解释。
这是一个不大的农家小院,一侧种了些蔬菜,一侧有两间瓦顶平房,平房门口停了辆吉普车。直通主楼的鹅卵石小径旁几盏不算明亮的路灯,将那栋三层中式风格小别墅,照得很是好看。
“哦,好…好啊,阿懿有个这么多年的老朋友真好。诶…你们小心路滑,看着点脚下啊……”杨大爷前面走着,还不时回头看看身后两个年轻人的脚下,轻声提醒。
落在后面的两个男人连连应声,并表示感谢提醒。
行走在雨夜细碎鹅卵石铺设的小道上,也一如走红毯的当红影星般神俊挺拔的两个男人,听惯了各种场所的花言巧语,对这种真情实感的单纯热情不免动容。
生在华盛顿的凯文自不必说,几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关怀。在名利场倒是遇到过无数,只是那种市侩的问候实在让人反感,多数人为了巴结而作作得过分,怎么让人感动得起来?
而严骢,话少冷峻得让人生畏,没有人会主动靠近他给与温暖。即便如凯文布莱迪,大老爷们可作不来那些矫情事。他们所带来的冲击,就是实打实的兄弟间的守护。
可人生无常,总有例外。一如眼前这个可爱热情的老头。也一如,那个小巷子口,落满夕阳的焦急面庞。
第三十六章 拼命三娘
秦觅回头望着余卿卿的背影,有些说不出的心疼。
这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从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生病,一直拖着病体扛到现在。
明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余卿卿精神状态有多糟糕,但她却偏偏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忙前忙后,做什么都要冲在前头亲力亲为。
就像刚刚。才开完一个高层的讨论会,分配完各自的工作,余卿卿就第一个冲进了储物室去搬大道具的装箱。
她那么积极,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好不容易趁这个机会,故意给她安排的最轻松的工作岂不是白瞎了吗。
“觅觅,你有没有觉得头儿很不对劲?”连一向迟钝得没边没谱的乔安娜都看出了端倪。“都那德行了,该待家里休息就休息啊。这些事我们视频连线不也能交代清楚吗?干嘛搞得跟拼命三娘似的。一点都不像头儿。”
“谁说不是呢!我看着都心惊胆战的,深怕她把自己给糟践垮了。她以为她的身体就她自己的吗?哪能那样瞎胡闹啊。她倒了,咱们可怎么办?我觉得她这次真有点儿过头了。”皱紧眉头,秦觅既无奈又心疼。
“是啊是啊,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都被她以‘最近要跟青葱谈合作,在那之前一定要做一个漂亮的成绩出来,让投资商觉得钱投得不冤枉,这次的工作格外重要,巨细靡遗精确无误’这样的理由给搪塞过去了。”另一个听到秦觅乔安娜对话的女同事也凑了过来。
末了还很小声地咕哝了一句,“有什么要紧的。我看青葱就是冲着咱老大来的,只要老大点头,还用费这些事吗?”
虽然那句话说得非常小声,但就站在跟前的秦觅和乔安娜却听得一清二楚。
秦觅转头来看了眼那个女同事,策划部新来的大学生,待了没有两个月。
虽然聚蓉里的气氛和谐,没有什么太大的禁忌,八卦谁都没什么问题。但秦觅觉得,这个新人的三观真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投机取巧占来的便宜,给你你还真有脸敢要?你敢要也得接得住不是?
在余卿卿的字典里就没有不劳而获这四个字,更别说那种独家冠名的投资。不拿出点实力靠刷脸来的机会,也肖想糊弄人家上市公司总裁?那不是自己上赶着凑上去打脸?
现在的年轻人想法怎么那么奇葩?
乔安娜明显感受到了秦觅的愤怒,同样也有些恼。斜睨了一眼那个自己部门的女同事,恁是崩出了点策划部部长的架势出来,“刚刚分配的工作都做好了吗?还杵着干什么?”
乔安娜一直都是那种粗线条逗逼的女神经,基本没有端着架势唬人的时候,这么突然的摆出架子来,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至少一直觉得乔安娜这个部长好相处的女同事,被乔安娜一顿历斥,一愣一愣地赶紧道歉跑去工作了。
回过头来,乔安娜又恢复了一脸的担忧,“觅觅,要不你再去劝劝头儿吧,让她回家休息。咱这儿也不缺人干那些事。”
“我要是劝得了她还能在这儿吗?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她都快把劝余卿卿好好休息的话当成每日例行公事了。秦觅揉揉额头,真愁人。
“我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可她跟打了鸡血似的,鸟都不鸟我。跟青葱合作再重要,她这个主角要是出问题,咱可没办法交代啊。”摆摆头,作为一个整天出策划创意靠脑子糊口的乔安娜,竟然拿余卿卿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好我周末的时候押着她去挂了水,不然现在指不定怎么严重呢。”秦觅撇撇嘴,想起前几天让余卿卿去医院时候的场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
一路从余卿卿家里把余卿卿拽出来,还好余爸爸说了两句,余卿卿才妥协。不然秦觅都只能叫私家医生去余卿卿家了。
“行了吧,咱俩也别在这儿瞎苦恼了,人家根本就不领情。我觉得还是去看着点的好,万一有个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应对。”乔安娜摇摇手,说完就转身去了储物室。秦觅也没啥办法了,只能认同的跟在乔安娜身后。
储物室里,余卿卿依然是那个最卖力的人。不管是什么脏的累的东西,通通亲自上手。虽然余卿卿干这些活也不知多少回了,可秦觅和乔安娜看了,就是觉得余卿卿这次格外的拼。
好在整理道具的人员都是老职员,都护着余卿卿,没让她真使什么力。
把需要的道具转移到临时储备间里挑选的时候,大家也都很有默契地自动把余卿卿挤到一旁,不让她插手。
无所事事的余卿卿就只能站在一旁指挥指挥。
第三十七章 护犊
光看着怎么能让余卿卿舒坦呢?正琢磨着怎么见缝插针的别进人堆里时,就听见秦觅的手机响了,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部,每个房间都配备的座机式行动电话。
“您好,聚蓉……”终于觉得有事可干的余卿卿马不停蹄地接起电话,公式化的开场白还没讲完,对方已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了解。这就是您的附加要求吧?”在听完对方气势汹汹地把所有要表达的内容讲完,余卿卿扯了扯口罩才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完全可以。不过,如果这次任务失败所造成的对我公司的声誉影响,我公司可向您追加百分之三十的名誉赔偿。”
“如果您考虑清楚,我们可以再约时间让律师重新拟定一份协议。”讲完这句话,余卿卿礼貌地等待对方答复,但等了许久对方仍没有回声。
在余卿卿确认对方不可能回答后便套上几句客套的结束语,挂上电话。
“头儿,怎么回事?”由于余卿卿接公司的电话从不会避开公司里的同事,所以在乔安娜听见“名誉”、“赔偿”之类敏感的词汇之后,待余卿卿挂下电话迫不及待问。
“投诉电话怎么打到这儿了?”没有直接回答乔安娜的问题,余卿卿晃了晃手中的行动电话,问乔安娜以及其他几名同事。
几个同事看了看余卿卿手中的电话,又互望了一眼,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余卿卿眯了眯眼,一句话还在肚子里,电话又响了。
“是…头…头儿…?”听出是余卿卿的声音,对方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一听到这声音,余卿卿就明白了。
电话客服的小姑娘,也是和那个策划部同事同期的应届大学毕业生,对于这个社会来说还是个懵懵懂懂的愣头青。
“那个…那个刚刚……”
余卿卿假装听不明白,“刚刚怎么了?”
“嗯?没……没怎么……”似乎没有听出余卿卿话里的异样,小姑娘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恭维上司的体己话,赶紧挂下电话。
刚挂下电话,余卿卿眉眼一挑,“谁让你们这么惯着她的?”
与之刚才的不卑不亢游刃应对相比,余卿卿忽然间转变的气场,让整个房间瞬间鸦雀无声,几个同事包括乔安娜都只敢低着头偷瞥余卿卿。
余卿卿少有动怒的时候,这样罕见的拔高了声音跟他们发问还是头一遭。虽然带着病体的余卿卿鼻音浓重,说话的声音反倒像跟老朋友撒娇,但同事之间还是不知怎么应对此时的余卿卿。
倒是不明原因的秦觅接完电话走进来,尽管嗅出此刻气氛的不同,但还是打破僵局。“都干嘛呢?”
“你们认为那是在帮她吗?能一辈子都这样惯着她吗?那是她的工作她的本职,该她面对。谁允许你们帮她转接的?既然有你们,我还要她来做什么?”余卿卿并不盛气凌人,声音只比平时高了一个调,音量也并不大。
可她话一出,同事们连同刚进来的秦觅都不敢随便出声了。
僵持了许久,乔安娜实在有点绷不住了,才弱弱地开口。“其实也不是她拜托我们的,只是有几次同事们都看见她躲在厕所里偷偷抹眼泪,问她她也不肯开口。是那次聚餐喝糊了才吐出来的呢……”
“……”
对于这群人,她的伙伴,余卿卿并没有想要端着领导的架势去说教。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甚至还有好几位都比她余卿卿要年长。他们都有自己的判断力。且在工作上都是非常有能力有见识的人。在做某件事之前,能很好择利躯弊。
但是,余卿卿不认为这件事在他们的判断范围之内。
人都是护短的生物,羽翼丰满之时都会本能护佑幼雏。而就这件事而言,余卿卿不认为那是团结互助值得表扬的表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都有必须且不能避退的坎坷需要经历,没有旁人能施以援助。如果一味依赖于旁人,躲在他人的身后,那就永远无法前进,无法变得勇敢有担当。
沉默良久,余卿卿放下行动电话,回头已弯起了眼角,“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偶尔也想要让你们有紧张感,不然做事总懒懒散散惯了。”
一语闭。整个空间在怔愣一秒后瞬间炸开锅。而打头的,当然还是秦觅和乔安娜。
第三十八章 我才不是为了烤肉
“老大你太过分了,我的小心脏刚刚都快停止跳动了呢。”乔安娜跳到余卿卿面前,又是撒娇又是抱怨。一张漂亮的脸,被扭得乱七八糟。
老大最近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拼命工作,明明搞得他们也紧张得要死,半点都不敢怠慢,哪里懒散了?!
“虽然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刚刚真是吓了一跳。”秦觅一脸有惊无险的表情。
等同事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发表完刚刚虚惊一场的感想后,余卿卿又正了正声音,道:“但是。”
稍一停顿,热闹的气氛又瞬间回流,只听得见空调呼啦啦的冷气声。
“每个人都要有站在自己岗位上去担当那份职责的觉悟,责无旁贷。所以下不为例。而且…要让我不追究也可以,但今晚大家得请我吃烤肉来贿赂我。”
这样先抑后扬的陈述方式,听得在场的各位神经跌宕起伏地乱跳。
“你想吃烤肉的借口找得真是相当有水准。”秦觅扯扯嘴角,对于余氏幽默已经无力吐槽。
“过奖过奖。”腆着脸余卿卿刀枪不入。
待又一轮的唇枪舌战轰炸向余卿卿之前,乐乐呵呵地承了同事们给她安排的工作的情,遁进自己的办公室。
少了余卿卿的储备间却忽然又叽叽喳喳地唱起来。因为余卿卿让人哭笑不得的举动,让他们又有了悉数调侃余卿卿各种八卦的理由。
每人直话直说,绝无避讳,这是属于他们的福利。
嘻嘻哈哈地工作轻松又无拘,时间飞逝便也无知觉。十一点四十五分时准点大钟愉悦地唱报起来,一如同事之间的心情。
“又到午休了,时间过得好快。”乔安娜嘟嘟唇,却对手里的工作意犹未尽。
同事们纷纷点头附和,称老大不应该把时间提前而该延后,根本不愿下班。
公司里多数房间都挂着整点报时的挂钟,只为提醒同事们注意把握时间,特别是午休的时间和下班的时间。
而这都缘于公司里气氛太诙谐轻松,工作起来不压抑,乐在其中就把工作完成了却往往忘记吃饭下班。为了同事们的身体健康和福利,余卿卿才挂上了挂钟。
七嘴八舌的肆无忌惮聊着,每一个人心里却极为感怀。能进入这样的公司,能跟着这样的老板,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仔细看委托的任务书和关于女主角的详细资料的余卿卿此时却感受不到同事们的心情。
看着手中的资料她眉头紧扭,看完之后直觉得如果按照委托书的要求来操办这次的项目,那就是助纣为虐。
“觅觅,你和安娜还有阿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余卿卿挂下电话,在空白的a4纸上重新写上“策划案”三个字。
下午在余卿卿办公室里,上演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辩题是客户的要求,当立不当立。
余卿卿提出自己的观点。如果根据客户要求来执行此次case,实在是有失聚蓉的水准和格调。而且还感觉他们就是帮凶,助纣为虐。
一个房间四个人,却分成了两派。一派属余卿卿和秦觅,讲究道德伦常,而另一方是乔安娜和执行部长阿维,讲求客户是上帝,完成客户诉求达到利益最大化无可厚非。
虽然乔安娜和阿维都很认同余卿卿的观点,也理解余卿卿站在客户第三方的立场考虑,可是公司要运作,如何将每一项任务做到最好,满足直接客户要求,打响公司的名声,这是聚蓉一贯以来执行的理念。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虽然次数极少,但余卿卿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竟然会不以大局考虑,那么坚持她个人的观点。
“头儿,这不像你。”秦觅打了转向灯,停在路口等信号灯的时候回头望了眼余卿卿。对余卿卿的一反常态,即使站在余卿卿这一方还是让她觉得……很……不能接受。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大多秦觅都是独树一帜,败在少数服从多数上。但余卿卿唯一一次支持了她,怎么会让秦觅觉得那么膈应。难道自己是抖m?被虐习惯了?
“这就是我。”边低头在电脑上敲字,边闷闷地开口。“青葱要的不是利润。现在打亲情牌只是为了提高战略营销,能更好地主动把控市场。不要小看青葱的boss,他能给咱们公司投资,说明他已经考虑了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进去。你以为他钱多没地儿花,撒钱玩啊?”
第三十九章 他回来了
果然还是老大想得周到。不过秦觅又回头偷瞟了一眼余卿卿,怎么都觉得她这个看似很符合逻辑和现在情况的想法,咋那么像在为这件事开脱的理由?
算了,看在她是病号的份上,不跟她计较。“药吃完了吗?要不我再送你去诊所挂瓶水?”
信号灯绿色亮起,秦觅拉了手刹加油门。
虽然余卿卿感冒比前两天好了很多,但毕竟还没好利落。如果不是最近特别忙,需要余卿卿来主持大局,秦觅都觉得余卿卿不见得会去诊所挂水。
上次也是好说歹说了很久,连余爸爸都亲自出马了余卿卿也只同意了去诊所,不上医院。说她从小到大没生过大病,不爱闻医院里面那股味儿。
“不去。”斩钉截铁的俩字,没得商量。
“……”秦觅无语。你就嘴硬吧你,看一会你是去还是不去。
车开到余卿卿楼下的地下停车库,余卿卿摆摆手让秦觅回去。哪晓得秦觅这次倒难得厚脸皮,“不行不行,我要把头儿安全送到家,全公司的同事委以的重任,我一定要办好。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交代啊?”眨眨眼,一脸无辜。
余卿卿被秦觅做作的表情弄得一阵鸡皮疙瘩,赶紧将手中的电脑包和手包塞进她怀里,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秦觅屁颠屁颠锁了车跟上,还特周到地替余卿卿开门,按电梯。
到了家,余国然开门看见自家宝贝和同事一起回来了,非常热情地招呼秦觅进屋坐,忙前忙后的泡茶切水果。
照以前秦觅肯定是要推脱的,基本上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进屋。
一是怕打扰余卿卿的私生活,二是……余爸爸实在是太不像余卿卿的爸爸了。每次一见到他脑子里都会脑补出各种十八禁画面,让秦觅觉得尴尬不已。
可今天她特别不客气,说进就进,当自家似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跟在余国然后边忙去了。
余卿卿看得一愣一愣的,翻翻白眼,扯下了脸上的口罩,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可刚锁上门准备换家居服的时候,房门被爸爸敲响了。
“悠悠,去诊所挂水吧,这样好得快。你最近不是忙吗?别因为生病耽搁工作。”打开房门,余国然递给余卿卿一杯刚泡好的花茶,笑得一脸温柔。
接过水杯,余卿卿瞥到了余爸爸身后不远处冲她挑眉的秦觅,那小人得志的眼神,分明在说:爸爸出马保管药到病除,还制不了你小样!
美眸狠狠地瞪过去一眼,抬起脸,余卿卿冲爸爸温顺的点点头。“吃过晚饭就去。”
拍了拍余卿卿的脑袋,余国然满足地点点头做饭去了。而秦觅像是怕余卿卿找自己麻烦似的,也紧随其后跟进了厨房。
剥着蒜的时候,秦觅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这几天余卿卿在公司的状况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他们实在是拿老大没辙了,只能另辟蹊径,希望从余爸爸那里找到突破口。
余国然也不是瞎子,自家闺女什么样子他没见过?余卿卿是他手把手带大的,自己的女儿他会不了解吗?
从那晚明明说公司同事庆生要晚归,却突然什么都没带的独自回来,一直到现在余国然都明显地感觉到,余卿卿的状态很不正常。
虽然她总是用乖巧温顺掩盖过去,可余国然敢肯定,余卿卿一定有什么心事。
听完秦觅描述了那晚同事生日。在酒店撞见余卿卿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余国然心头狠狠地一跳,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待秦觅形容完那个男人的长相气度,余国然手里的菜刀“啪”地砸到了菜板上,左手中指瞬间就冒出了鲜血。
秦觅吓了一跳,看见余爸爸受伤,惊呼一声,赶紧去找药箱来给余爸爸止血包扎。
“伯父您没事儿吧?怎么突然就受伤了。”看着弄了半天都止不住血的手指,秦觅手抖得厉害,小脸煞白,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
“他回来了……”对手上的伤毫无知觉地余国然喃喃道,脸色比秦觅的还难看。
“谁回来了?”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刚要开始包扎,秦觅耳朵里就钻进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低语。
抬起头,秦觅一眼就撞见了余国然脸上破碎的表情。那个总是笑容儒雅亲和,斯文好看的余爸爸,脸上写满了惊恐。
秦觅手足无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张了几次嘴想说点什么,抬了几次手想拍拍余爸爸的肩,可就是嘴笨又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眼神乱飘的时候看见了药箱,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个要紧的事没有完成。干脆闭了嘴继续包扎。
“小秦,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叹了口气,余国然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神情憔悴,甚是疲惫。
秦觅点点头嗯了一声,加快手上的速度包扎好,连招呼都没跟余卿卿打,就随余爸爸下了楼。
本来以为余国然要跟自己说些什么的秦觅,默默跟在余国然身后三步的距离,等着被随时传唤。
可当他们走到路灯都亮起,余爸爸还是一句话没说。只是随着小区里的人行道慢慢走着。
待秦觅又热又累的都有点走不动了,差不多放弃余爸爸会开口这个念头的时候,余国然终于开了口。
“窦楠。悠悠的青梅竹马,回来了。”暮色潇潇,挺拔的身姿站在临湖的桥边,背影显得有一丝凄凉。而那原本好听沉稳的男中音,也染上了暮色的灰暗,变得有些缥缈迷离。
窦楠?
秦觅脑子里快速地搜寻着这个怎么听怎么耳熟的名字,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有对上号的人。而就在秦觅还在努力回忆的时候,余国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原本悠悠是没有乳名的,这个名字,是窦楠起的。是她非常珍视的宝贝,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叫。”渐起的微风打碎了平静的湖面,也打开了余国然尘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
第四十章 回忆
余卿卿打出生开始,就是一头没有超过耳根的短发。
平时说话也是大大咧咧很男孩子气,半点没有姑娘样子。但余卿卿的父母,却一点也没有阻止女儿这种自由生长的天性。
可具体余卿卿是什么时候有了女孩儿样子,余国然也记不太清了。
反正当他觉得自家闺女好像长大了那时起,他的女儿俨然已是长发披肩,眉目温婉,含笑靥靥的美人了。
但其实,那些原因,不用问也知道。
因为从很早开始。她身后,总是跟着一个眉眼疏朗,温柔细腻的漂亮孩子,如珍似宝地宠她护她恋她。
“我曾不止一次后悔那时对悠悠的溺爱。因为从未阻止过她做任何事,到后来才会留给她那样的伤害。”所有的惭愧和内疚伴随着一句长叹散进风里,有股说不出的怅然。
看着这样的余爸爸,秦觅反复地攥着手指,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此时此刻向来引以为傲的察言观色那一套,却半点都使不出来。可笑地觉得自己的情商真是低得可怜。
跟余卿卿认识也差不多**年了吧,一起共事,应酬,玩乐。除了觉得余卿卿是个职场当中很难得的好领导和业务水平很厉害,也很有用人唯贤的本事外。真的,对余卿卿其他事一点都不了解。
想一想她们好歹也算得上朋友,可她这个朋友当得确实挺不靠谱的。
默默地陪着余爸爸在湖边站了许久,直到天色已经黑尽,秦觅才看到余爸爸动了一下。待他转过身来,在昏黄的路灯下,秦觅一眼就看见了余爸爸满脸的水光。
身形霎时一顿,秦觅振动得无法动弹,心里突然难受得要死。
到底是怎样的伤痛,让余爸爸会说出那番话,并陷入回忆里不能自拔地悲恫如此?
在她的印象里,余国然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他那张和余卿卿相似了七分的面庞,总是扬着温和浅淡的笑容,一点岁月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她从未在那张脸上发现过忧愁,更遑论悲伤了。
可就是这么个以为永远都会心灵轻盈,洒脱无烦忧的余卿卿的支柱,却流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泪流满面。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呢?会让这样一个男人在外人面前哭得不能自己?
而最关键的是,她们那个无论何时都让她觉得骨髓里刻着坚强的老大。那个会脱线,会犯二,会讲冷笑话,严肃起来让人喘不过气,工作时像战斗机,平易近人时就是你身边老友的那个老大啊……她到底……经历了怎样一段,不为人知却让她痛不欲生的过往呢?
光是这样想想,秦觅都已经浑身颤抖难受得脱力。但余爸爸都这样了,如果她再满脸伤痛岂不是更让这样的气氛加剧,更让余爸爸难过么?
可是好难啊。
脑子里一刻都停不下来脑补出的那些让余卿卿痛苦的画面,让秦觅觉得,要使搀扶余爸爸往回走的手变得有力量,好难啊。
让她假装感受不到余爸爸的悲伤,好难啊。让她忽略余卿卿曾经有可能受过致命的伤害,好难啊。让她忍住别哭出来…………好难啊……
远远的目送那两个搀扶着的背影走到路的尽头,走到消失不见,严骢也没有从树阴里走出来。
就像他同样也走不出,曾经他经历过那段哪怕是几个一闪念的画面,都会让他窒息的回忆。
捂着胸口,严骢僵硬地蹲下身,有些难以喘息。
不远处的金毛犬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般,缓慢地跑过来,用湿乎乎的鼻子蹭了蹭主人的脸,“呜呜”地像是哭噎的叫了两声。
似乎看自己的方法没有让主人得到缓解,焦虑地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又去蹭他。
这样反复着,不知道多少次。但它就是那么执着地重复着,重复着……就像以往很多个如这样的时刻,它都只能用这么笨拙的方法表达自己的关心。
隔了好一会,严骢才长出一口气,无力地抬起戴着真丝手套的手摸了摸金毛犬的脑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才缓慢地站了起来,在它无言的陪伴下,默默地往回走。
也就像以前的,很以前的,更以前的,每个这样的时刻……
可是余卿卿,我不愿。
想念你的宇宙汪,也不愿。
但是……为什么连唯一共同拥有的那段往昔,你都要抹去?
那段无论何时缅怀都让我庆幸温暖的回忆,那段让我九死一生的回忆,那段让你我终成陌路的回忆。
怎么办?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在我身体里的每个角落里,深种。
美丽,至极。残酷,至极。
一路整理情绪到家门口,秦觅随余国然一起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到余国然拿钥匙开门。
门打开,一片漆黑,家里很安静,透着一股温馨祥和。
秦觅探着脑袋脱鞋,比余爸爸还要迫切地,鞋都没穿就往余卿卿的房间跑。
小心翼翼打开门,房间里透出的光亮很微弱。当门被半推开的时候,秦觅才看到,房间里只开着一盏睡眠灯,而余卿卿也许是因为生病虚弱容易疲乏的缘故,已经睡熟。
难怪自己和余爸爸这么晚没回家余卿卿都没来个电话。
唉……
轻叹一声,像是松了口气的感觉。秦觅蹑手蹑脚走进房间里,替余卿卿拉了拉没有盖好的夏凉被,又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平静柔顺的睡颜片刻,才回身辞别了站在余卿卿房门口的余爸爸。
秦觅不知道如何安慰余爸爸,换好鞋,拽紧车钥匙,站在门外踟蹰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憔悴的余国然。
“伯父,我们会照顾好老大的,请您放心。”说完也不敢看余国然的神情,转身就往电梯方向跑。
当听到关门声,秦觅才终于敢喘一口气。贴着墙的身体缓缓滑到地上,身心都有种不可抗的疲累。
她现在,也解不了当事人的苦难,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确保余卿卿往后会好好的。
她也,只能做到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