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尽全力,失半命
卷七、满怀心事寻谁说钩月无言挂角楼浮生不做无根草人在天涯休诉愁
我回到榻前,又嘱咐道,“请着人速速取来炭火盆,关上房门。除了你们二人,不可再让闲杂人于疗治期间进入,须得让房间保持温暖,最紧要的,我于世子换血之时,万不可有人打扰,否则世子救不回来,黄泉路上我再去护他。”这话说了我便再不作声,也不去看萧衍,知他脸色必不好看。
完颜辉看了看此刻眼里只有我的萧衍,赶快接话道,“我去。”转身出了房门,片刻带了人取了三口火盆,指挥他们分别置于榻前左、中、右三个位置。随即众人退下,完颜辉亲自掩了房门,再去照看炭火。
其间,我取了把剪刀剪了库鲁的上衣,左手轻摇殷桃镜,借了亮光上前仔细观察,终于在他心脏右侧看到细如发丝的极小斑点,便是这里了。
我于榻上盘膝而坐,同时对库鲁施了定位咒,库鲁闭着眼睛坐了起来,盘膝与我相对。
我双手合十,闭目凝神,静坐片刻,唤醒体内全部灵力,运行周身,口中念道,“吾有正法眼藏,涅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着!”同时手上一连施出荏萝心法中的精髓拈花三式,第一式点花式,出手点击库鲁周身大穴,推动他周身气血运行,以全力灌向心脉下针位置,为逼出那枚针做准备;第二式惹花式,我一手拈花,一手使出三成掌力直击库鲁胸口膻中穴,在不伤害到他的情况下,最大程度的震颤他的心脉,恢复他心脏的动力;到了第三式,拈花式,我双手挽花一周挽到十字置于胸前,右手指尖向天,左手指尖向右,催动全部灵力聚到我拇指和中指之间,喊道“着”的时候,库鲁体内的翡翠针终于被我的强大灵力吸了出来,刚好落入我右手拈花指的指间,针上还带着库鲁的血渍,我扫了一眼,轻轻一掷落入榻前几上的盘中。
而随我的灵力自库鲁身上散去,他便又重新回到凝血状态,心脏也再次失去动力。看了他的样子,我便知我此劫难逃,必得再用禁术了。
我掷了一把玉魄针分别刺了他督脉28穴位,对完颜辉道,“一会儿督脉这28个穴位会有废血流出,汗王不必担心。督脉统领诸阳经,统摄真元之气,待得废血悉数排出,”我顿了一下,本来是要说新血涌入,看了一眼萧衍,我生生咽了回去,又续道,“督脉又被打通,真元会被重新激活,不仅可以救得库鲁,还会有助于他以后习武的资质得以提升。”
完颜辉本自始至终盯着我所有的动作,虽捏着一把冷汗,但一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了我的治疗进程,当看到那枚针终于被我逼了出来,一阵激动却继续隐忍着保持安静,直到我扔了针到盘里,他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那针,便像是要将其碎尸万段般。一听我如此说道,就知道会有我的血液输入库鲁的身体,他看着我,深吸了口气,欲言又止,咬紧了牙,沉重地点了点头。
萧衍却是另一般的心情,他眼见我顺利取了针出来,知道到这一节都是我擅长的,完全不需要担心,而接下来我要做的会做到哪种程度,对我的反噬伤害有多深,却是他未知的结果。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取了玉魄针,拿起库鲁的手,从掌心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又拿起另一只手,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我又对着自己的两只手分别也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对我将大量的失血心痛不已,便如在那次担心我会再也醒不过来一样的恐惧。
我又岂会感知不到他的心情,在我动手之前,回头对他灿然一笑,“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好好为我护法。”
不待他回答,便取了殷桃镜,放在左手边离我最近的位置,这是我为自己能活下来安排的后路。然后口中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起!”吸了库鲁的双手跟我的掌心相对,继续念道,“众生恩者,即无始来一切众生,轮转五道,经百千劫,于多生中互为父母。我血即你血,转!”
说到此处,我周身涌出一团紫色的光,随光束变强,渐渐把我和库鲁包裹在一起,我充满灵力的全阳之血从我的体内开始运转,一点一滴的涌向库鲁的体内。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看着他暗红色的废血一点点从督脉滴出流下,渐渐连成线,榻上的褥子也渐被库鲁的血晕了一大片,但是,他的脸上终于见了丝血色,终于恢复了人气。而我,汗如雨下,已经渐无气力,整个人在抖着,感觉腰都支不住了。
完颜辉在一旁轻声道,“姑娘,可以了,停下来吧,库鲁没事了。”
我一只手碰了一下殷桃镜,又赶紧和库鲁的手重新对在一起,殷桃镜顿时亮了,鬼泣出现在那一端,一看到我的模样,他吓了一跳,急道,“宫主!宫主你怎样了?”
我强自露出一丝笑容,“小孩儿,要消耗你些灵力了,找到尼窟哥哥把他带来,带我回家。”
“遵命!宫主稍待。”殷桃镜一暗,鬼泣消失在那端。
“桃夭,停下,可以了!”萧衍在拍黄龙玉佩设的结界,追问道,“你要去哪里?你停下来,我带你回皇宫,给你找来最好的御医,我放榜召集天下名医,搜尽所有珍稀药材,你不可以走,你要在我身边,我要看着你!”
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和他争辩,除了我的家人们,那些所谓的御医根本救不了我。我只是摇了摇头,看着库鲁脸上的红晕渐渐明显,我收了手,放他躺下,撑着用最后的力气以玉魄针刺了他三阴交、血海、合谷、曲池、足三里,皆是助他活血的穴位,我道,“至此,这孩子算是救活了。”说完我就歪倒向榻梁处,靠此撑着我的身体,当真是出气已比进气多。
萧衍急道,“桃夭,快打开结界!”
60、家人现,被带走
卷七、满怀心事寻谁说钩月无言挂角楼浮生不做无根草人在天涯休诉愁
此时,殷桃镜亮了,光束照在房间门口的位置,鬼泣和我那一脸愠怒的长腿哥哥一起出现在光影处,他大踏步地走上前来,就要和鬼泣进入结界。
萧衍一看急了,怕他们就这么带走我,抽了隐环在腰带的佩剑喊道“站住”,一按剑柄星芒,剑身转了硬剑,上前便刺。
完颜辉见到鬼泣、泥窟二人蓦然出现,微一愣神,这俩人一个是长得很可爱的卷发孩童,双眼黑亮有神,未到仲夏已经一身短衣打扮,完全不惧寒冷的样子;一个是身形高大,一头狂放的长发披肩,身着黑色武士服,肩负一条长一米有余的似不起眼的木棍兵刃,脸上寒气逼人,却是剑眉星目的帅哥,但知似乎是应我的召唤而来的人,此刻突然见到萧衍动手,纠结着不知是该帮还是不帮,只好喊了一声“陛下,冷静。”
我尼窟哥哥哪管什么陛下不陛下,连望也不望萧衍,一把抽了凌霄棍,随意格挡了两记,萧衍的长剑便被从身前格到了背后。萧衍心下大骇,世间竟有如此高手,虽说他情急出手,并非真心去攻,但也用了五成功力,然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击开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哪知虽说他的星芒龙阙剑也是稀世宝剑,用力屈之若钩,纵之铿然有声,星芒现,然复直,即百炼钢的材质却也能绕指柔,软硬可控,除了一等匠人的千锤百炼,又经高人开化,已是罕见的法器,曾经莽荒岛上斩杀凤头雕用的便是此剑。
但是,哥哥的凌霄棍是却是源自混天神木的一等神物,外表平凡朴拙,实则灵力高强,加上泥窟多少年来居于缥烟山,心无旁骛,就是喝酒与练功两件事,其实还有追汗颜姐姐,但姐姐常年也不搭理他,他只好保持着距离,只做另两件事,所以功力日渐深厚是自然的。我只是有气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做不得任何反应。
哥哥走到榻前低了一下头,算是见礼,二话不说便把我横抱起来,鬼泣一旁道,“见过宫主。”
我撑着说了最后几个字,“撤掉结界。”便偎在哥哥肩头,昏了过去。
鬼泣一挥手收了结界与黄龙玉佩,又收了榻上我的殷桃镜,对着哥哥点了一下头,一同走向来处的光影,瞬间我们三人消失在光影的另一端。房间又恢复如初的平静,就好似我和他们从没有出现过。
萧衍的剑无力地垂下,看着我消失的位置怔怔出神,心里空唠唠的,突然就没了方向。
完颜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道,“是姑娘的自己人,陛下不要过于担心,相信有这些人物,姑娘不会有事的。”然后一个箭步冲到库鲁身边,双手执起库鲁的手,看着他已能自由的呼吸,胸膛正常的上下起伏,脸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宛如又回到十二年前,库鲁刚出生的时候,完颜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忍不住用脸上的胡子轻轻地扎着他的手,喜悦的泪水盈眶,却忍着不落。
次日早上,昭阳殿内一屋子的阳光下,太后坐在花梨凤椅上,身上铺着一条轻薄的羊毛毯子,怀里拥着一只叫亚朵的喜马拉雅猫不停地抚摸,此猫融合了波斯猫的轻柔妩媚和反应灵敏,暹罗猫的聪明和温雅,是太后心爱之物,每日一早一晚必得此宠幸。
韩尚宫见太后心情不错,上前报道,“禀太后,昨日女真世子被害一事大理寺已经立案,任怡自承可于七日之内自证清白,作为嫌犯由任行远之女任真做保,目前还未下狱。”
“呵,年少轻狂,七日之内?且让她再蹦几日。女真那边作何反应?”太后问道。
“女真当夜兵分两路,王妃带副将先行返程,汗王带了世子返回天泽岛,说是,前往医治。”到了最后四个字声音已经很低。
“医治?世子竟然没死?”太后斜着眼睛望向韩尚宫,“红叶是怎么做事的?”
韩尚宫扑通双膝着地,快速回复,“奴婢已经强调了重要性,红叶出手非死也重伤,从没失手过,还望太后不要忧思过重。等候进一步消息。”
太后狠狠地瞪了韩尚宫一眼,闭了眼睛,继续问道,“我们的陛下呢?都做了什么?”
“是陛下召集安相、高将军、明大人一同商定立案侦查,据说还是陛下亲自将嫌犯任怡拿到,后又和明大人一起带了任怡往天泽岛去,说是要医治世子。”
“那丫头还能治得了将死之人?”太后瞥了一眼韩尚宫,拿起白玉盏,呷了一口茶。
正在这时,太后的暗卫快步进来,行至跟前单膝跪地,“禀太后,今晨抵达天泽岛的探子来报,世子面色红润,已在恢复当中,现场未见任怡。明大人与女真大将于昨夜赶赴边城四方馆开始查证此案。”
太后听到此处,重重地拍向凤椅扶手,喝道,“一群废物!”身上的亚朵见势不好,噌得窜出去,一溜烟儿跑到门外躲了起来。
“太后息怒。”韩尚宫和暗卫趴在地上齐声说道。
“还真有能耐,能从阎王手里抢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救。”太后杏目圆睁,低头沉吟了一下,复又抬头明媚地一笑道,“她要自证?那便给她造些线索,只要拖得过了七日,催刑部斩立决。”
说完又想起她的亚朵,“快,找人把亚朵给我找回来。不中用的东西,它跑什么跑?”
“是。”韩尚宫和暗卫迅速起身,向殿门口追去。
暗卫行动快些,刚到殿门口只见一人也快步进来,差点迎面撞上,一看是小王爷萧腾,暗卫赶紧立在一侧行礼,萧腾白他一眼,“大白天赶着投胎呀?没看见本王吗?”
“王爷恕罪,是太后的亚朵跑了出去,奴才着急去追。”
“这不是吗?”萧腾从背后拎出来那只猫,得意一笑。
“是腾儿来了吗?快进来。”太后道。
61、太后训,言未进
卷七、满怀心事寻谁说钩月无言挂角楼浮生不做无根草人在天涯休诉愁
“腾儿给太后请安。”萧腾还未见着人就先招呼上了,一进来满脸的微笑。
“今日怎么这么乖,还记得来给哀家请安。”太后见了这个外甥,也是格外亲切。
“瞧您说的,腾儿在您面前什么时候不乖了?”萧腾走到太后面前,把亚朵重新放回太后身上,扯了太后的袖子蹲在太后一旁撒娇道,“明明是您有了亚朵,就忘了腾儿。”
“看这孩子,多大了还干这事儿?”太后伸指轻轻戳了一下萧腾脑门儿,又拍拍萧腾拉着她的手道,“快来坐,尝尝南国供的蜜饯。”
“好嘞,”萧腾起身坐到旁边的椅上,二郎腿一翘,看了一眼几上金丝乌木食盒里青梅、桔饼、圆肉、瓜条皱眉道,“我可吃不了这些甜食,还是吃干果吧。”说着从另一个盛有松子、腰果、花生米、开心果的食盒里,抓了把花生米,看了太后一眼,拿了其中一颗,伸手放在指尖,右手轻轻一拍,花生飞起,萧腾找着方向张嘴接住,一连如是地吞了五颗,才晃着脑袋闭着嘴巴大嚼了起来。
太后哈哈笑着,指着他跟韩尚宫道,“瞧那样儿,从小就爱耍宝。”突然又想到,“快,倒杯茶来,别把小祖宗噎着。”宫女赶紧奉了一杯茶过来。
萧腾咽下又呷了一口茶,“这么吃才香。”还做出一副无限回味的样子。
太后道,“你说你啊,再转过年都是要得封地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亲王的样子?”
“要什么封地呀,我就在兰陵守着太后,见天的能来瞧您给您请安,不就最好吗?大梁所有城池都让皇兄管着好了,我就做我的逍遥王爷,操那些心干嘛?”萧腾一脸的无所谓。
“浑话。此等大事怎可儿戏?”太后斜倪他一眼,续道,“封地的选择对朝内朝外韦氏宗族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记住,分封的时候吴越是首要目标,离兰陵不近不远,既不会让你皇兄担心,必要时又说回来便可回来。而且,江南四季宜人,男耕女织,民风淳朴,文化悠久,人才济济,商业成熟,是你未来治理的理想之地。韦氏已经聚集于兰陵周边多年,如今应该往远处多发展,遍布大梁才好。有时间少跟那些士族子弟闲混,去几趟江南,多了解一些民情,在领封之前要早做筹谋,让你皇兄能够放心交付于你。”
一通教育,萧腾低头道,“遵命,腾儿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事,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有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了,本来我也打算给你选个他国公主操办起来。正好前几日庆典之上,那个乘象国公主倒似对你有意,我见她也颇为识得大体,对你言听计从。如果能娶了她,南境也就站在我们韦氏一族这边了。”太后越说越有兴致。
“太后,您说到哪儿去了?我两位皇兄都还没娶,我急什么?”
“呵,这坚儿不娶是因为放浪,收不了心,这练儿嘛,大梁的皇帝居然选了个山野丫头。不想想这身份的差距,他当皇家的婚姻是什么呀?不是你父皇当年扁了你舅舅一家远离兰陵,发配凉州,你妹妹嘉茵郡主才是这皇后理想人选。”说罢摇了摇头,又喝了口茶。
萧腾一听山野丫头这几个字,忍不住咕哝道,“桃子有什么不好?山野之人一样有涵养才情,不是什么公主能比的。”
太后摸着亚朵的手突然僵在那里,奇道,“桃子?”
萧腾一下反应过来,道,“桃子就是任怡,在庆典上跳刀舞的姑娘,也就是,也就是我皇兄看人的人。”说到最后,有些暴躁的情绪便带了出来。
太后打量着萧腾,前后想了想,便已发现了他的心思,停顿了一会儿,道,“腾儿,你可知你皇兄这两日在做什么?”
“对啊,皇兄取消了这两日的早朝,汗王才刚走,莫非他又去民间私访了?”
“唉,你真是皇家的孩子吗?真是韦氏的骨血吗?政事半点也不操心,朝堂上有什么异动也不知道。”
“太后,您今日怎么总教训腾儿呀?我不是一向如此吗?”
“韩尚宫,说与他听。”太后有些不耐,后背倚向凤椅,闭目养神,心道,该让这孩子有点触动了。
韩尚宫上前道,“是。禀王爷,前夜汗王一行返程途中夜宿边城四方馆,至半夜,有人谋杀世子,据女真大将证实,戕害世子的凶犯乃任怡。为给女真一个交代,昨日大理寺已经立案,陛下亲自拿取嫌犯任怡,后带人犯赴天泽岛医治世子。目前世子暂时无碍,任怡失去踪迹。”
韩尚宫的几句话如同几记响雷炸在萧腾耳畔,他猛地站起身来,“不可能,桃子怎么会伤害世子?她还不顾安危救过世子。皇兄糊涂了,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桃子,他怎么能拿桃子归案?他不应该是最信任桃子的人吗?桃子不失踪才怪!疯了!真的疯了!”边说着边拔腿向门口走去,仿佛已经一刻也不能等了。
“站住!”太后喝道,“你要做什么去?”
“腾儿告退,我必须走!”回头看了一眼太后,抬脚就出了殿门。
“回来,萧腾!”太后连名带姓地又吼了一声。
没有半刻地停顿,萧腾一阵风地消失了。
太后一手扶着头,另一只手一把把亚朵从身上推了出去,“反了,这孩子居然如此无视我说的话。”
亚朵被猛一推吓了一跳,“喵”了一声钻到桌几下。
“太后息怒。小王爷一向最听太后的话,都是受那任怡挑唆。”韩尚宫似是低声安慰,实则不忘受我之辱,得空便添油加醋。
“出去!”太后有气无力地道,遣了众人出去,只剩了韩尚宫一人在跟前服侍。
韩尚宫走到太后身边,轻道,“太后,奴婢给您按按头?”
太后轻抚着胸口,点了下头,待得韩尚宫按了一会儿头部和肩颈,太后道,“我看腾儿用情未必比练儿浅,这就更不能留她了。还有,解决了她也不是办法,再有别人呢?萧氏这一辈的天子没落在我们手里,下一辈也还得是韦氏的,要想办法把嘉茵弄回来。”
“太后英明。”
62、大理寺,查现场
卷七、满怀心事寻谁说钩月无言挂角楼浮生不做无根草人在天涯休诉愁
明靖与济尔博特自天泽岛一路赶赴至边城四方馆内已是深夜,周慎一见赶紧迎上来,道“下官四方馆驿长周慎见过明大人、大将。此事发生在四方馆,下官惶恐不已,已在此恭候多时,两位一路劳顿,不知是先用点酒菜,休息一晚,明日审案,还是要连夜开审。自那日发生了凶案,当日于馆内的驿夫、厨子所有人等均已为下官控在此处,不得离开。”
明靖点点头,看了一眼济尔博特,对周慎道,“不急在此一时了,大将连日奔波,我们今夜先休息,明日再办理此案。”
周慎便命人速速上了酒菜,席间敬了二人酒后,周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下官一直担心的,不知世子现在如何了?”
济尔博特也不抬头,只管夹菜,明靖道,“我和大将离开之时,尚未开始施治,不过陛下寻得医者亲赴天泽岛安排,想来世子应是无碍的。”
周慎扯了袖子,沾沾额角的汗,“若能如大人所说,当是不幸中的万幸。天佑世子,早日康健。”
翌日清晨,济尔博特先把当日发生一切,与明靖走到各个现场,复述了一遍。
“约莫子时过半,我与一众兄弟尚在大堂喝酒,忽听得门口有人吆喝,马厮走水了。我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即发现我们带来的战马,和馆内的马匹全都中毒倒地,而喂马的人也已经身亡。我让将士们与驿夫一同去救火,此时汗王与王妃也从房间里赶到,是王妃先想到世子尚在房内,我回房一看,正看到一个黑衣女子破窗而出,与我交手的过程中她先后用了两枚针,均是上次我给大人的那种,廊上我接了其中一枚,另一枚是在房顶上我接了她的面巾,看到了任姑娘的脸,只疑惑了一下,她便用第二枚针袭向我,得以脱身。关键是在馆外她备了快马,我见没有机会追上才返回世子房间。”
了解了最初的情况,明靖与济尔博特便在库鲁当日的房间开始进一步梳理,在当日完颜辉写信笺的书案旁,明靖审案前让周慎把馆内介绍一遍。
周慎道,“禀大人,四方馆除了我之外,驿夫总共十二名,当日有九名在外送信,另有两名厨子,一名杂役,杂役负责喂马、饲养信鸽。”
“在我见他们之前,请驿长把相关人员在册簿籍呈上。本官要看一下。”明靖道。
“是,下官去去就来。”周慎片刻便取来四方馆人员簿籍,还细心地对应着当日值守的馆内人员在登记页做了特别批注,方便明靖重点查阅。
表格做的还算全面,谁,任何职,哪里人氏,直接亲戚关系,来驿馆工作的日期,主要负责的哪条线路,所领的月钱及后来的月钱变化都有登记。
明靖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放下簿籍,才道,“当日发现走水的人是谁?”
“是杨喜。”
“好,让他先来吧。”
杨喜被传,此人三十岁上下,身形瘦削,就像一阵风能吹倒的样子,眼睛也很小,从进了房间就愁眉不展,略显紧张地道,“小人杨喜,见过大人。”
“杨喜你说一下当日经过。”明靖道。
“是。当日小人本该轮休在家,后驿长大人说有重要宾客至四方馆,要休改日再休,小人便来了馆内。白天跟林进宝一起把所有房间收拾了一遍,到了晚上我们就一直于大堂帮忙。到了夜里因为军爷们格外能吃,残羹剩肴满了桌子,我收了后出去送垃圾,走到马厮附近就看到突然起了浓烟,我赶紧过去想扑灭,发现火势很快,便大喊走水了,想找人来帮忙。再往前走走,便看到马匹和阿丸都不行了。”说到此处,不禁摇头,想想又补充道,“大人,斗胆说一句,小人实在冤枉得紧,本不该涉及此案,都是,都是周大人让小人来,才赶上的。”
周慎瞥了他一眼道,“大人问什么便说什么,少说些不相干的,明大人出了名的明察秋毫,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是,还有一事,请大人开恩,小人的婆娘又快要临产了,自那日出事到现在,小人都没能回家看看。也不知道她自己带着俩孩子,这几日怎样了。既然已把当日情况说明了,不知能否批准小人回家看看。”
怪不得此人一直愁眉不展,明靖道,“此案关系重大,现在还不能单你一面之词便摆脱嫌疑,不过你家里此刻确实也是紧要关头,周驿长,就近安排个产婆这几日每日去看看,还是要大人孩子的平安才好。”
“是。”周慎应道。
“谢大人恩典!”杨喜终于展了愁眉,一脸微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你和杂役阿丸熟悉吗?说说这人的情况。”明靖道。
“阿丸是数日以前才来到馆内,比较孤僻,不爱说话,小人叫杨喜,因为打小爱笑,还有逢人也爱聊,而且一般人也跟小人能多说两句。不过,嘿嘿,这碰到了阿丸,便不好使了,套不得近乎,所以也不知他的具体情况。”
“问不出来是一方面,本官是问据你观察此人如何?”
杨喜还挺聪明,一下便开窍,“哦,阿丸人还是挺勤快的,马厮、鸽笼每日都清理打扫,草料也是码得整整齐齐。”
“草料的来源是哪里?”
“是附近无名山上的,每日卯时阿丸便去割草,辰时馆内马匹就有草吃。”
“除了你之外,馆内可还有其他人与阿丸较为亲近?”
杨喜看看周慎,又道,“这说实话,谁跟他说两回话没有反应后,还再去跟他亲近的。小人也是在外跑得时间多,难得能在馆内,所以也没有格外关注他。”
明靖点点头,“你先退下吧。”
待杨喜离开,明靖问周慎道,“刚刚看簿籍信息,阿丸除了无亲无戚,只知道是本地人氏,并无其他记录。当初馆内为何会聘用此人?”
63、轮问讯,究案情
卷七、满怀心事寻谁说钩月无言挂角楼浮生不做无根草人在天涯休诉愁
“禀大人,这前些日子,馆内马匹突然食欲不振,我们便张榜寻能治马之人,阿丸来给调理了两天,看马匹都恢复了,才留得此人。”周慎道。
明靖微一颔首,倒也是不错的理由,转而道,“当夜负责守卫的是谁?”
周慎眼神一动,道,“廖虎。”
“好,宣此人。”
廖虎一进来,人如其名,膀大腰圆,不太像驿夫,倒有点像屠夫,一进来便躬身到地,“明大人,小人有罪,请大人恕罪。”
“何罪之有,细细道来。”
“案发之夜,小人应当负责值守,也确实在门口站了一白天,一直到晚上,小人去茅厕解手碰到酒过三巡的副将温迪罕大人,他说小人一直门外把守,很是辛苦,无论如何拖小人进去喝两杯。开始我一再拒绝,说要职在身,可是禁不住他一再劝说,便跟着他一起进去喝了几杯。谁知几杯下肚,小人便忘乎所以了,再而三,三而四地喝了起来。谁成想当天夜里就出事了。如果小人早知道会有此事,便是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擅离职守。还请大人开恩,念在小人一向尽忠职守,放过小人这一回。”廖虎一口气说了下来,显是在腹中不知练过多少回了。
当他说到温迪罕的时候,明靖与济尔博特对视了一眼。济尔博特若有所思地抄了双臂,往窗口走去,望向外面。
“你的罪责自己倒也还清楚,不过,同样是擅离职守,也是分轻重的,这从轻抑或从重还要往后看,你可了解?”明靖在卷宗上记录完了,才抬头对廖虎道。
“是,小人明白,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廖虎郑重点头。
“杨喜喊走水之时,你在何处?”
“小人当时就在温迪罕大人的桌上吃酒,不瞒您说,小人从小嗜酒,这肚子就是喝酒喝出来的。”
“当日你与阿丸可有接触?是否发现什么异样?”
“小人辰时和上一班的佟祥换班站岗,辰时多点阿丸便运了一车草料回来,他平时也不理人,小人也没和他搭话。要说异样吗,这眼神似乎是有点直勾勾的。对了,平日里他都是喂完了马匹、鸽子,就做打扫,那天他回屋里呆了好半天,才出来打扫的。”廖虎回忆起了这个不同寻常的细节。
“哦?阿丸是住在馆内得吗?”明靖问向周慎。
周慎道,“回大人,阿丸说他以前的小木屋被雷劈中烧着了,无处安身,自来了馆内,一直住在柴房里,就是一张床的位置,下官就给他安排了。”
“他死之后,房间可有动过?”
“没有,大人可要前去看看?”周慎道。
明靖点点头,周慎、廖虎一路引路,下楼往柴房走去。
到了跟前一开门,房间居然没有窗户,里面一股子霉味,廖虎点了两盏烛火,进去把房间照亮,众人才走了进来,一屋子的柴火,在门后角落里是一张不足一人长的木榻,睡在上面显然连脚都伸不开。
明靖的眼睛往榻上一看,周慎便赶紧过去,廖虎道,“大人,我来。”赶在前面,把被褥一层层接起来,查验了一番,没两层便到底了,廖虎望向众人,摇摇头。
“阿丸来的时候可有行囊?”
周慎看了一眼廖虎,两人回忆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印象,均自摇头。
明靖在屋里又扫视了一遍,目光落在门后的一顶帽子上。
“对对,”廖虎道,“这顶帽子是阿丸的。”说着一伸手摘了下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递给了明靖。
明靖拿在手里看了一下,用手在帽檐边挨着捏了一圈,到了一处听了下来,翻到帽子里面,在刚才的位置上,伸指抠了两下,便掉下来一个小纸签,明靖在打开的时候,周慎便举了一盏烛火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今日子时于馆后门外备快马一匹,灭掉馆内所有马匹,丑时于无名山可得千两纹银。任怡。”
“还是冲着任姑娘来的。”明靖看了摇摇头,递给济尔博特,济尔博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大人,还要再进一步搜查吗?我找人来把屋里的东西都清出去?”周慎问道。
“不必了,即便有真实的证据,估计也被抹去了。”
明靖一行人重新回到世子的房间,此时有人来报,“大人,您让传的仵作到了。”
“好,传仵作。”明靖道。
“仵作许清见过大人。”
“阿丸是何时死亡?死因又是为何?”
“回大人,阿丸死亡时间约莫子时过半,乃毒发身亡。”
“是何类毒药?见血封喉?还是慢性中毒。”
“后者,阿丸无外伤,死前未受到攻任何击,死后面容呈青色,下官在其呕吐物里化验出有慢性毒药雷公藤的成分,此药药量小舒筋活血,量大便是毒药。判断服毒时间应在两个时辰前,毒药应是下在当日晚饭中,常理乃一天后发作,但用量较大,所以提前发作。根据阿丸的呕吐物来看,未能消化掉的晚间餐食有黑胡椒羊肉汤,雷公藤味微苦、涩,浓重的黑胡椒掩盖了雷公藤的味道,所以阿丸未能察觉。同样,下药之人也是有所准备,故意加在其中。”
明靖暗道,终于听到一个还不错的消息,要么便是栽赃陷害之人没有提前核对好细节,提前下毒便把可能性指向了第三人,“继续说,还有什么发现?”
“阿丸的脸上有处胎记样的青斑,下官擦掉颜色后,发现是剥去的一块皮肤,但并未剥净,细观之应是当年黥面(墨刑)留下的囚字,因为去除不净故而以色斑掩盖。”
此话一出,周慎扑通跪倒在地,“大人,下官确实以为阿丸脸上长有胎记,不知其是戴罪之身。只因面貌丑陋,一般人都不愿多看其几眼,都怪下官未曾发现,此后用人必用有根有底之人,绝不敢再犯。”
明靖并未搭理他,对着许清道,“仵作,对着阿丸的脸,与馆内共事之人商议着画出他生前的样子,交予边城县令查案底,同时城内张榜,追查此人。”
64、嫌疑人,现水面
卷七、满怀心事寻谁说钩月无言挂角楼浮生不做无根草人在天涯休诉愁
仵作许清道,“大人,我家县令因回延州老家探亲,此刻尚在回来的路上,衙内事务暂交主簿代管,小人这就与驿夫共同绘图,回去传令,一有消息马上来报。”说完快速下楼去了。
明靖对周慎道,“驿长先起来吧,传那日做汤肴的厨子来见。”
周慎起来道,“是。”
厨子米良跟着被带到,“小人米良见过大人。”
“米良,出事那夜的餐宴是你负责的?”明靖道。
“是小人和大厨老朱一起负责的。”
“羊肉汤肴可是你亲做?”
“是的,小人做的。”
明靖加快了问询节奏,“做完之后你又拿给了阿丸?”
米良眨了一下眼睛,道,“嗯,嗯,我给了他一碗。”
“不曾假手他人?”明靖直视米良双眼。
“不曾。”米良一看明靖的眼神,轻轻地应声道。
“大胆米良,你可知罪?”明靖大喝一声。
米良吓蒙了,登时跪倒在地,“小的,小的不知,请大人明示。”
“还不认罪?你说你亲自做了汤肴,又是亲自拿给了阿丸,仵作验尸阿丸死于中毒,你便是杀人凶手。来人,把米良拿下送交边城大牢,杀人者偿命,明日行刑!”
米良全身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小人冤枉,不是小人拿给的阿丸,小人是盛了碗汤肴,放在那里。后来不见了碗,以为是忙中他进来自取了。小人没有下毒,小人绝无加害于他。”说到后来,趴在那里,已是哭腔。
“你再仔细想想当日情景,究竟是何人取了汤肴?”明靖瞪着他问道。
“大人,当日贵宾众多,我和老朱一直在忙,无暇细看哪。还有进出堂上的几位值班驿夫,人多混乱,确实没有注意。”米良见明靖语气松动,慢慢坐起,小心解释道。
“当日菜谱可是你与老朱一起设计?”明靖换了个问题。
“是的,知道女真汗王要到四方馆,周大人嘱咐我们要准备好了餐宴,绝对不能有失。我和老朱一块设计了十菜一汤,这菜谱还让夫人审过才将所有材料购置进来。”米良说完了又看看周慎,以示自己并无撒谎。
“夫人?可是是驿长夫人廖氏?”明靖想了想问道。
“是的。”米良点头道。
“廖夫人常在驿馆出入?”明靖和气地问道,宛如打听老友一般。
米良看看周慎,周慎有些尴尬,刚要出声解释,明靖抬了一下手,示意他禁声,“本官在问米良。”
米良犹豫了一下,可是话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也不能不回话,便道,“嗯,驿长夫人帮忙给驿馆每日记记账,审审支出。”
“廖夫人贤良淑德,是驿长的好帮手啊。”这句话却是看着周慎说的,“不过为何从昨夜我到馆内,至今日尚未见到夫人,夫人是有事出去了?”
周慎赶紧道,“大人,内子昨日身体不适,下官让她在家休息了。”
“哦?这么凑巧。不过既然夫人日日于馆内记账主事,簿籍上应正式登录,给发月俸才对。”明靖停了手中的笔,托着袖子,右手轻轻指了指周慎。
“大人不要取笑下官,实在是馆内杂事比较多,内子从小家境还不错,上过学堂读过几天书,为人还算机灵,所以就让内子于馆内偶尔帮帮忙。”周慎赶紧赔笑道。
“书香门第,善于理财,本官倒是对夫人有些好奇了。还有,廖姓并不常见,本官记得簿籍上夫人的名字是廖凤对吧?如果没猜错,夫人肖鸡,故名凤对吗?”明靖笑着问道。
“大人好记性,正是。这生肖也猜对了。”周慎心下一阵阵地发虚,还不得不应成。
“与廖虎是?”明靖突然又转头对着米良问道。
“兄妹!”米良见到明靖这么有兴致,还玩起了猜谜游戏,不由得瞪大眼睛快速接话道。
周慎心下微凉,自己家里就这点事,都给他嘴快瑟出来了,心里恨地痒痒,又不禁偷偷地瞄了一眼明靖。
明靖点点头,对着周慎道,“驿长还是请夫人前来馆内一见吧,今日不适,明日也可。本官下午与大将一同游览一下附近的无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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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烟山丹霞峰荏萝宫内,我闻到一阵熟悉的水蜜桃花露的甜味,这个味道让我好不惬意,是让我最舒适最自在的地方,我的寝殿,汗颜姐姐制的香绝对是独步天下的,味甘醇,神自爽。只是我眼皮还有些发沉,倦倦地,没有睁开眼睛,笑意却先绽开来。
“桃子,你醒了对不对?”姐姐在一旁急切地问道,在娘亲这帮护法里,只有姐姐从不喊我宫主,实在是关系太好了,她和我娘亲如是,和我亦如是。
我的手被人握在手里,很温暖,却不是姐姐那水嫩的肌肤,有些干还略有些粗糙,是婆婆,她老人家也在。
“宫主,你怎样了呀?快看看我们。”鬼泣沉不住气道。
“哈哈,这就没事了,放心吧。”
“讨厌,你把我头发弄乱了。”鬼泣跺着脚叫嚣。
接着是爽朗地笑声,和“砰”拔开葫芦塞子的声音,我尼窟哥哥一高兴就“咕嘟咕嘟”地灌酒下去。酒,以前他总让我喝,我从来不喝的东西,还经常嘲笑他是酒鬼,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很怀念,有种馋的感觉。
“咚咚!”拐棍敲地砖,“咳咳,”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哈,是老干部玄晶又来管人了,只听他压低了嗓子道,“都安静些,让宫主再睡会儿,我们先出去吧。”
我的手被轻轻地塞回被子里,我努力地想睁开双眼,可也真是乏,就是没睁开。只有我自己晓得,这一次比之上一次我用禁术救止战遭反噬的程度厉害了何止十倍,我还放掉自己身上七成左右的血液才救了那孩子,能醒过来必是我家人又为我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相比之下,萧衍虽爱我,但是总有着各种的身不由己,我的家人们重我护我却是永远的不遗余力。
65、全家宠,桃苏醒
卷七、满怀心事寻谁说钩月无言挂角楼浮生不做无根草人在天涯休诉愁
终于在救了库鲁后的第三日早上,也就是我自承要追查凶犯,自证清白后的第三日,在我家人的救助和照顾下,我彻底醒了过来,虽然觉得全身还是烫的。
映入眼帘的是我汗颜姐姐的一双有些凹陷的美目,神情变化极快,刚刚还是一副担忧的神色盯着我,见我看向她,立马蹙着眉斜倪着我,道,“学人家离家出走?好玩吗?”
“姐姐,你在跟我说话吗?为什么我听不到?”我故作惊讶又痛苦的样子。
“咚”额头吃了姐姐一记慢动作的暴栗,“跟我演?听不到我说话,你还看不懂我唇语了吗?”
唉,定是反噬伤了我的脑子,智力有所下降,选错了重创未愈的状况,一下就被识破。只好扮乖乖女,“姐姐,桃子在外一切都好,这次是个小意外,让你为桃子挂心了,脸色好憔悴。”我伸手去摸她的脸,被她嫌弃地拍开。
“小意外?有本事离家出走,就得让自己活得风生水起,居然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一家人为你担心不说,损道行的损道行,受伤的受伤,这些也罢了,万幸惹祸精你活过来了,如果你真得出了事,我们几个到了地下有何颜面见你娘亲?”姐姐真得生气了,记忆中她可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
可是此刻我更关心的是家人们到底如何了,我撑着身子起来,她赶紧伸了手掺我半靠在榻上,“姐姐,怎么不见他们几个?我隐约记得听到大家的声音。他们去哪了?伤的可严重?”
“见你没事让他们去休息了。从你回来那晚,大家就没停下的折腾,婆婆去给你熬药粥了。”姐姐说着起身去给我沏了杯茶,“晨间露珠泡得雪莲芯儿,我一直采了存的,就等你回来喝。”
我接了过来,看着她道,“我可没有这么容易原谅自己,快跟我说说那夜之后的情形。”
她叹口气道,“也好,让你长点记性。那夜尼窟带了你回来,老头儿发现你用了禁术,又大量失血,为了保你,功力最深厚的他老留下,不惜耗了他半甲子的道行护你真元不息,又让我们三个去寻当年你娘为了你能顺利自娩出世,所服的断崖上的火菟丝仙果。原来这火菟丝仙果乃是火兔的真身所变,这火兔比之人参的灵性更厉害去了,接近它的时候,百米之外就不能用灵力和法器,否则便被它识破隐了去了。而且总共就一公一母,你娘手段高强当年已经逮了那只公的,余下这只母的就更加敏感多疑,善于潜伏躲避,断崖的地势又特殊,陡峭险峻而密布的荆棘藤蔓似是千年邪祟,随时异动攻击我们,不过最终还是合我们三人之力用了一昼夜的时间拿住了它,而到了尼窟手里火兔就变成了火菟丝仙果。”
“除了老头儿,你们都哪里受伤了?快找他们来让我瞧瞧。”
“你一个病人瞧什么瞧,我们都是外伤不打紧,重点是仅有的一只火菟丝仙果已经也被你服用了,不要有下次了,大罗金仙来也救不了你了。”姐姐划着重点转移话题。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伤在哪?”
她快速抽手回去,起身要离开我的床榻,“先医好你自己吧。”
就在与她手心接触的那一霎那,我震惊了,这还是我姐姐的手吗?
我不由分说冲下床来,想去拦她,结果是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这次我可真不是演,幸好姐姐毫不犹豫地回身抱住我,扶着我回坐到榻上,“我都说了你还是个病人,不要乱动,那火菟丝仙果是何等神物,迅速复你精元和血脉,可你就没有觉得你浑身滚烫吗?你休息一会儿,等喝了灵芝药粥,体力缓过来,就到寒潭洞冰心泉去泡上三个时辰,去你身上的火毒。等彻底降温了,才算得恢复了。”
我晕归晕,但我的手一直牢牢攥住姐姐的手,没有松开,她只当我是不舒服,等我头晕过去了,眼前能视物了,我拿了她的手到眼前仔细端详,我姐姐弹怜幽琴的一双素手,平常百般呵护的冰肌玉骨,此刻指尖到掌心遍布血印伤痕,“为何伤得如此厉害?”
姐姐幽幽地道,“都说了那火兔狡猾了,栖身之处被邪祟荆棘藤蔓层层保护,鬼泣的腰被卷了吊起来,尼窟的背被鞭了震开几丈远,火兔移动的速度太快,我只好用手扒开它跟前的刺棘尼窟才有机会抓住它。”
“等着我姐姐,我尽快好起来,一定给你的手治回以前的样子。”我捧着她的手,笃定地对她道。
“你平平安安地便比什么都好。还有,你做梦的时候似乎喊着不是我,告诉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姐姐好敏感,可在外的孩子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呀,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姐姐,我睡了多久?”
“两天了,今天第三日。”
还好,没有太久,我还有三天的时间,必须快点好起来,萧衍估计要担心死了,我对姐姐撒娇道,“我饿,婆婆的药粥熬好了吗?”
她只当我睡得太久才饿,赶紧允了道,“我去看看,你安心呆着。”见我点头,她才起身离开。
片刻,姐姐推了门,婆婆端着托盘先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我榻前,把盘子放在几上,端了粥给我,我赶紧笑着接过来道,“婆婆,桃子出门在外,最想念的便是你熬得粥,糯糯香香的。”
她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吃粥,没有任何表示。这反倒让我不自在,我希望她便像姐姐那样凶我一顿,反正又不会掉二两肉,我皮厚不打紧,可是她偏要让我感受她无言的压力,我吃了几口便觉得难以下咽了,于是道,“婆婆,你这个样子我都吃不下了。”
她看着我,终于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想让婆婆我多活几日,你便乖乖呆在缥烟山,不要再出去了。
那怎么行?我还是大梁嫌犯呢,虽说山上有结界,他们即便通缉我也抓不到我,可是我身上怎么能有这样的污点?更何况外面还有让我牵肠挂肚的人。
66、询赝品,知匠人
卷七、满怀心事寻谁说钩月无言挂角楼浮生不做无根草人在天涯休诉愁
“婆婆,”我看着她因为这些日子的消瘦,而备显老态的容颜,知道她老一定没少担心我,于是轻轻晃着她的衣袖,柔声对她道,“桃子不想瞒你,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过我保证这次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再伤成这样。你要相信我,下山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做的都是正经事,在兰陵还开了一家桃庐医舍,帮助了很多人,还交了不少朋友,甚至,甚至大梁皇帝、公主、王爷,还有女真汗王跟我的关系都还不错,我没有吹牛哦。”我本不想说这些,但是为了让她放心,只好让她知道我背靠大树好乘凉,便是离了缥烟山,一样有人可以护我。
“那更是危险了,伴君如伴虎,这些人一旦翻脸定比翻书还快。”婆婆打着手语对我道,唉,我低估了家人的关心程度,本心如此,那是半分也由不得她。想想解释多了也无益,还是拿出我胡搅蛮缠的本事来对付她才是。
“婆婆,我命硬着呢,瞧我这次醒过来,就好比凤凰涅,浴火重生,你试试我的手心,还烫着呢。我这么厉害,谅他们谁也伤我不得,您老就不要担心了。”
听得汗颜姐姐在一旁白我,定是在想我又鬼扯忽悠老人家。
没想到这时门外传来了玄晶老头儿的声音,“这话倒是不假。”
我心里一阵开心,有救兵来挺我了,赶紧道:“老头儿,你没事了,快进来让我瞧瞧你。”
“咚”一声,老头儿的一支拐杖支在门上,把宫门顶开,正要迈腿进来,后面打着莲蓬过来的鬼泣先闪了进来,给老头儿拉着门,头却看向我,“见过宫主,宫主仍旧是闭月羞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老头正要进来,又一个人影儿先闪了进来飘到我跟前,是长腿尼窟哥哥,我不禁笑着摇头,永远不知道让让老人家。
哥哥一进来就低头看看我,“精神还不错。”接着扯了椅子,回头看看老头儿,示意他进来坐,便抱了胳膊站到姐姐一旁。
而老头儿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一点也不介意地慢慢进来,坐在了椅上,对我道,“我在你体内注入道行护你真元的同时,把火菟丝仙果的灵力导入了你的督脉,至于你的任脉待你泡冰心泉时要借助玉魄针自行修习至全然贯通。届时,普通人确然已经奈何不了宫主。”
我心下明白,老头儿虽是我父辈的人,毕竟男女有别,即便是用拐杖,也不便动我任脉,便点点头,又道,“你自己呢?功力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山中岁月容易过,老头儿修到几时便几时。宫主放心,我守的玄武岩,本来就易守难攻,还设有你娘当年布置的机括,就是再多人来犯,老头儿也能不辱使命。”
“我不在期间,你们又收拾了多少闯入者?”
“玄武岩灭魔族虬三人。”老头儿报。
“青龙瀑灭魔族翼域五人。”哥哥报。
“白虎林灭玄门修道二人,遵宫主法旨,都查了前身,二人均是欺师灭祖背叛同门之流,才动手灭掉的。”鬼泣道,我点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终于受教化了。
“朱雀谷灭魔族一鬼狐。”姐姐道。
“你们不辱使命我是不担心的,就担心误伤,不过现在来看好很多了。”我再次旧事重提,虽然以前我问的时候,总是没有答案,“究竟为什么擅入者死?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一阵沉默。
我看向姐姐,姐姐道,“按照你娘的嘱托,仍没到时候。”
又来这套,不是不说,时机未到。我娘就不知道好奇也会死人的吗。
我只好转了话题,问老头儿道,“刚刚说到玉魄针,我记得你可是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化而成的。而我在外面却见到了一模一样的仿品,除了没有你老做的桃子标记,材质上是冰种翡翠,不似千年白玉可硬可软。关键是我用的时间才没几日,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做出来?你可知道谁有这样的本事?”
“赝品就是赝品,若非是千年白玉,我一时半刻地也能做出来。不过能像你说的,仿我的玉魄针做到这样相似地步的,”老头儿沉吟了一下,“曾经有这么一号人,青铜界的,人称兵器老祖,原昆,得王重用。不过很多年前接私活儿被发现,叛出了,后来江湖上便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所以你梦里说不是你,是因为有人用了你同样的针做了坏事还诬陷了你是吗?”姐姐快速反应道。
“谁?”哥哥冷言问道。
“我在查。”总算是有了点眉目,知道什么人做的,便能找到是谁委托的,我得顺着这条线往下找。
“谁敢诬陷宫主?我们大卸他八块。”鬼泣怒道。
“我说了我在查。你们呢,安心呆在缥烟山,按照我娘说的,好好守护这里。有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们。尤其是你,”我对鬼泣道,“上次你用殷桃镜带哥哥和我往返穿梭,也是耗了不少灵力,加上这次去取仙果又受了外伤,要尽快修复灵力,我才放心。”
不能给他们时间再多想来反驳我,我直接道,“我身子滚烫,不舒服,要去泡寒潭洞冰心泉了,你们先退下吧。姐姐留步,我还有话问。”
“是。”“遵命。”虽然我平日许他们亲近,而每当我正色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唯命是从的。
“怎么?”待他们出了宫门,姐姐问我。
“记得我小的时候问起我爹,姐姐跟我说是他负了我娘亲,我娘亲一怒之下才自绝于世的。”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姐姐没有答话。
我又道,“可我到了兰陵之后听说的却有悖于我以往所有认知,应是我爹先有了妻室女儿,我娘亲是之后才识得的,所以不存在我爹对不起我娘亲,相反是我娘亲影响了原本幸福的一家对吗?这些姐姐都是知道的吧?”
67、从前事,是谁痴
卷八、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姐姐迎视着我的目光,半晌才坦然道,“不是姐姐想瞒你,是你娘担心你下山去找你爹,希望你对他不抱希望,便永远不离开缥烟山,能在我们的庇护下舒心安然的长大,所以你名怡,也才让我如是对你说。”
“可我终还是姓任,任怡,而不是跟着她罗华盖叫罗怡,焉知矛盾的娘亲不是心存希望,盼我有天能见到爹,毕竟娘亲走后,我在世的血亲只有他了。再者,我早该想到,如果真是我爹负了娘亲,你们几人又怎能容他活到现在。”一腔愁绪涌上心头,我竟不知该说什么。
“便是如此,你娘也有她的苦衷。她只给我讲过他们的相遇,而后男女之事她不便于我说得太多,但我知当初她是为了救你爹,才委身于他,有了你更是意料之外,可她说她从不曾后悔。”姐姐一翻手,怜幽琴便已出现在她手里,“一曲断肠,思念成殇,我听你娘弹过一次,便知她与你爹之间的感情有多深。”
姐姐一个转身已落坐桌几前面,怜幽琴的蛟筋弦与她的白皙纤长的手指浑然一体,虽心疼她伤未愈的指尖,但眼见她拨弄着弦起起落落,行云流水般的变幻,琴音卷着各种交织的情绪而来,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打断,一段尘封的往事随着琴声娓娓道来
十八年前的科考前夕,秦淮河畔江南贡院不远处的绛云楼上,观得月映波底,灯照堤岸,点点画舫烟中浅,声声相思诉漫漫,如花美眷倚栏杆,眉语眼波微醺然。
三年一次的科考,为了筹备人选、试题而忙碌了一阵的吏部尚书许嗣宗,得先皇萧雄于绛云楼摆宴抚慰,由户部尚书任行远作陪。通常到科考的最高一段殿试的时候皇帝才亲自出马,但由于本朝对人才的重视,萧雄提前到了金陵。推杯换盏三巡之后,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许大人慨叹生为女人容易得多,着霓裳,巧梳妆,萦香踏歌楼,曲池兰馨媚,遇得意中人,许一生一世,不得,便当此生醉一回。
隔壁桌的白皙书生本一直在赏景,心情不错地自斟自酌,听到此处不禁微微蹙眉。
任大人却持了不同意见,他言道,是世道没有给女人机会,古往今来女人并未能做自己的主,如能成长为参天之木,任谁又愿意做那丝萝,随意攀附。
萧雄本听着许嗣宗的感叹一笑而过,这时听了任行远的想法却点了点头,似乎认为此言有理。
而旁边书生听了这话亦是微微一笑,举杯又饮了下去。
许大人一见任大人在陛下面前驳了他的言论,较了真地搬出圣贤之道中的三从四德,内外有别,自周公制礼之时,权位、分配、继承便以确定男子本位,排除了女子在政治和军事活动的参与,强调这是祖制。
萧雄听着许嗣宗的辩解依旧不置可否,静待着看任行远的反应。
那边书生听了这段言论,却筷子往桌上一放,直接没了食欲。
任大人笑笑又道,祖制既是人建立的,当然也可以由人打破。就如科举制改善了之前的用人制度,彻底打破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的垄断;“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部分社会中下层有能力的读书人进入社会上层,获得施展才智的机会。同样,只要是建立女子可以参与科考的制度,便会有更多的人才能够为朝廷效力。
这几句话让任行远不仅得到了萧雄的赞许,也深深吸引了书生的目光,正视这位任大人,也是如琢如磨,德爰理智的谦谦君子,不由得好感更增。
许大人却在一旁道,女子?生子煮饭女红也就罢了,台面之上怎能与男子相比。
萧雄与任行远相视而笑,不再与他争辩,跟他举杯再饮过。
书生却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不用说,书生正是我女扮男装的娘亲大人。本来她到金陵是来游玩的,此刻却改了想法。
当晚她便用银子打发了一个准备参加科举的人,第二天用了他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进了贡院。
吏部尚书许嗣宗主考,户部尚书任行远监考,就在那百余名应试者中,一连三试,包括首场生僻的诗赋,第二场的贴经,以及三场皇帝萧雄亲自命题的殿试,我娘亲罗华盖场场拿下,连中三元,一举得了当年的头名状元。她的惊世才华,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金榜题名后,恩荣宴上,我娘亲在皇帝面前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了前日在绛云楼巧遇后的真实感受,那便是古有花木兰,今有罗华盖,作为一名女子,一样可以有志向,有抱负,有才识,有胆略,她参加科考,为的不是朝堂上的名位,而是为了女子在社会上能得到认可,为了给以后有想法参与政治军事的女子一个立身的机会。
萧雄也是个开明的皇帝,并没有勉强我娘亲为朝堂效力,更没有治罪于她,反倒是赐了她大梁女子第一人的牌子,准她以后有求时请奏。
恩荣宴后,任行远与我娘亲于花园不期而遇,因为才情观念出奇的一致,相互的欣赏倾慕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而发乎情,止乎礼,当我娘亲知道任行远已有妻室,当下毅然离开了。
回来后作了这曲离殇
桃红冰心,花与谁?逐梦篱梳,情太痴。对影窗台,一阕兰词,吟语谁?风穿临颍,深林海。蹙暮天涯,两厢望。谁将红豆,抛情撒?对望无影,空尘砌。一地落花,花瓣成雨。碎红思雨,撕裂肺,一片冰心化作云,断红寸肠,欲断魂,擎天一梦,多少愁,雪寒临池,梦几何?
按照姐姐所说,以我娘亲的性情,如若至此不再相见,便绝对不会有后来的发生,我娘亲宁愿一曲断肠,思念成殇也不会主动去找任行远,但恰似是天意弄人,偏偏他们又再遇见,并且是我爹遇难,具体如何姐姐也不得而知了。
68、任督通,天眼通
我娘亲华盖是什么样的人,投胎顺利,于玄门中也算家世显赫,更天赋聪明,自出生十八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在遇到任行远的那一年,佛说的人生三大苦,她竟然一下尝尽了其二:求不得与爱别离。难说我爹不是她的劫。
我此刻已做不得多想,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往寒潭洞而去。
寒潭洞是整个缥烟山最冷的所在,玄武岩的地界,常年不见光的北面洼地洞穴,积雪四季不化,山风阴冷地就像小刀子,只要身上有缝儿,它就往里钻。
小时候修习功法最不爱来的就是这里,老头儿要求我每旬便来呆上一天一夜,总被我用各种借口推脱,一个月也呆不了一回。虽说我自己懂医理,来前都服了各种聚热抗寒的药草,但是无奈天生怕冷,以往路上我一向都是把自己包到只剩眼睛露在外,这还每每冻得我的缩头缩脑。
而今天,我只穿了平日的衣裳,一身浅桃色罗裙,因为火菟丝仙果在我的督脉里来回激荡,冲得我无比燥热,撑着听完姐姐关于我爹娘相遇的讲述,便迫不及待地往寒潭洞而来了,因为感到那灼热感已经渐渐侵入了脑中,总觉得再晚个一时半刻,就要将我吞噬。
终于到了洞内的冰心泉,据说此泉当年是被天然寒冰整体覆盖,我娘亲用罗盘发现了寒冰下的水脉以及水下有灵性的千年白玉,于是带着四大护法一起,合力硬生生地碎了几米厚的寒冰,玄晶老头儿又用他的内力及神技望穿夜,炼化了泉水边缘的碎冰,便如工匠修葺出来的一样完美,千年白玉都能炼成针,这寒冰对他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奇特的是环着这眼冰泉的形状是天然的心形,所以我娘亲命名为冰心泉。泉眼周围熠熠生辉的便是那千年白玉,水和冰都能折射光,所以洞内不需要借力外光,也能视物。
到了洞内,我回身把洞口设了结界,避免误入,又一把把我的法宝荷包拽了下来放在泉边冰岩上,法宝散落下来也不顾得,除下了衣裙扔到旁边的架子上,取了琼华羊脂膏快速涂便全身,主要是为了保护我的肌肤避免过大的冷热交替刺激而炸出我一身的毛细血花,然后就往冰心泉里的冰梯迈了下去。裸着脚踏上去已经丝毫不觉得刺骨冰冷,反倒是打心里一阵舒爽。
我把自己全身浸到冰心泉里,燥热片刻就消除了部分,要彻底消解,还得靠任脉贯通。
于是我整个人平飘在水上,取了旁边的玉魄针自承江、廉泉穴开始一路往下,至中极、曲骨穴结束,足足下了23枚。然后气运丹田,使灵力逐渐一路向上而行。
而我督脉的火热冲击仍在干扰着我,我脑袋里不断出现着娘亲、任行远,一会儿又变成了我和萧衍,一会儿又出现了和我一样的一个女子,在我眼前害了库鲁,还对我这邪魅地笑,我气愤地攻向她,却扑了空……我脑袋里各种片段不断交替,没有头绪,混乱不堪。任脉和督脉的两股灵力在我体内此起彼伏,转瞬又冲撞在一起,我想要控制它们,但偏偏又做不到,只让自己疲惫不已。
整整2个时辰,虽泡在这千年冰泉里,我却像是洗了热水澡一样,脸上大汗淋漓,在我感到自己要崩溃的一刹那,福至心灵,突然我想到了黄龙玉佩,我一伸手,玉佩便飞入我手中,我引了它的灵力将我团团裹住,那黄色祥和的光芒便如同阿练温暖安全的拥抱,我意识里那些纷乱的碎片场景一下子被整理掉了。猛然间,身上的两股灵力合二为一,自百会穴涌至我的全身穴道,成了!
我陡地睁开眼睛,在水中立起,旋转着拔身而起,而整池的泉水随着我的冲力亦形成三股水流随着我,裹着我一起向高处冲起。盘膝于水柱上,荏萝心法的拈花三式信手就来,点花式随我指处,冰岩纷纷见洞;惹花式,我掌力拍出,冰块即碎裂;拈花式,冰块随我掌力瞬间移动。全套动作一气呵成,而威力让我很是满意。
而突然间,冰岩上的殷桃镜亮了,响起的居然是萧衍的声音,“桃夭,是你吗?”
我神功初成,本正欣喜着看着洞内我的战果,无意之间听到了他的声音,意识到我人虽然在翻滚的水柱之内,却没有穿衣,吓得我功力一收,跟着下落的水柱一起没入水中。我扑腾了两下,重新游了上来,只露了脑袋在水面上,喷了一口水,使劲甩了甩头发,然后游向殷桃镜那侧的岩壁,趴在泉边,此刻我体内灵力充沛,体温已平衡,竟已丝毫不觉得冷。
“桃夭,你能看到我吗?”萧衍再次问道。
我火大,凶巴巴地问道,“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桃夭,真的是你,你没事了?我一直担心你,幸好你没事。”他欣喜若狂。
“回答我,你刚刚看到什么啦?”
“你那边光线不是很好,我刚看到很大一股水柱,好像是你在水柱中,不过只看到肩膀以上的你。”他知我在想什么,赶紧认真解释道。
“吆,长本事了,居然能联通我,从哪找来的法器?”听到他什么都没看到,我悬着的心才落回肚里,接着就好奇他怎么看到我的了。
“上次莽荒岛狩猎无涯跟他师叔借来的天眼镜,巨大的一面,是本用来看你们狩猎全部过程的法器。幸亏无涯回来天泽岛,见我一直挂心你跟丢了魂似的,这才飞鸽传书他师叔,截了一小块给我,并教了我如何使用,没想到还真的能联通到你。”他兴奋不已。
“库鲁怎样了?好了吗?”我想起那可怜无辜的孩子。
“好了,今天用了午膳后已经下地走动了。”
真是个好消息,“那你拿天眼镜过去,让我看看他呀。”
“不行,这会儿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打扰。你什么时候复原的?怎么不赶紧回来?我差点就去缥烟山了,但我的黄龙玉佩给了你,知道我去了也过不了结界见不到你。”他一口气不停说下来。
关心则乱吗?淡定的萧衍变了话痨,我极度不适应,笑到不行。
69、随飞鸽,找隐情
卷八、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桃夭,”萧衍无力,又唤我,“这么好笑吗?你可知这几天在我的脑海中你经历着九死一生的各种可能,我已经茶饭不思了,做梦也会惊醒,那天你离开时候的样子着实让我觉得害怕。这还不算,阿腾那傻小子听说了立案查你的事情,直接追到天泽岛来,不问来由先骂了我糊涂,质问是不是我气跑了你,又不听解释就跟我动了手,这是他还不知你搭上半条命救库鲁的事呢,如若知道,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九死一生嘛,如若不是有家人们的全力救助,不中亦不远矣。不过又怎么能对他说,细看之下,虽才两日多不见,堂堂大梁国君的脸已经瘦尖了,让他知道岂不是平添他的忧心,于是我道,“原来我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你俩若动手小王爷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不会跟他来真的,最后呢?战况如何?”
“没心没肺的丫头,你当看戏吗?”萧衍故作恼我。
“快说嘛,结果怎样?小王爷又去了哪里?”
“那还容得他当真对我动手,止战早把他拿下了,现在给软禁在屋里,免得他又胡闹。不过只要是知道你没事了,他自然就没事了。”
“没劲。”我扁扁嘴巴。
萧衍道,“你可是完全恢复了?这里看起来很冷,不要冻坏了你,赶紧穿了衣服起来。”
“这里是我缥烟山疗伤圣地,我好得很,不必担心。对了,你刚说无涯回来了?”我突然想到了正事。
“是,他目前人正在天泽岛。为何有此一问?”
“我可能找到线索了,江湖上多年前有一号人物,人称兵器老祖,名叫原昆,能仿我的玉魄针到如此接近地步的估计便是此人。最好跟无涯打听一下,看看怎么能找到他?如果真的是他,我们便可查得是谁在背后操纵。”
“好,我这就让无涯着手去查。这几日边城那边明靖也有了些眉目,就等你回来一起去印证。”
“哦,我这就准备动身返回。还有,从今日起,即便有天眼镜,你也不可主动联系我,迫不得已的联系的时候,也不可睁眼,须得先请示过我。”今日之事万不能再如此发生。
这次轮到他笑得很开心,手撑着脸琢磨着对我道,“那换你联系我,我不怕看,或者我们每日固定时间见面说说话。”
“切,当法器是什么呢,我要更衣了。”说罢,一挥手灭了殷桃镜,塞回绣包内。又穿回了我的衣衫,收拾了其它法器离了寒潭洞。想着这次不能再不告而别了,还是要安抚一下婆婆再走,往荏萝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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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四方馆,午饭后明靖便约了济尔博特准备一起去看阿丸常去的放马割草的无名山。
走到马厮跟前,看到新的驿马已经重新到位,部分已经出去执行任务了。明靖走过去了抚了抚为首一匹。
自阿丸出事,驿夫已是排班在照顾马匹,看到明靖过来,杨喜道:“大人要出去?咱们用于传递文书的驿马也都是精选的上等马匹,大人需要可调了去用。”
明靖回头对济尔博特道,“大将,无名山距此三里多,不如我们骑马过去。”
济尔博特点头道,“好。”
路过鸽笼的时候,一片鸽子咕咕叫个不停,明靖似又想到了什么,问了句,“这也是阿丸一起养的?”
“大人,正是。”杨喜道。
明靖开了笼子,放了四只出去,又取了两只对杨喜道,“给我备个小鸽笼。”
杨喜赶忙找来,给那两只鸽子装了进去,交到明靖手里。
明靖和济尔博特一路沿大街往东行去,两旁都是民房,往来者甚多,不过所走的大路很是平坦,三里路虽然不是很近,但是阿丸每日马车运输却是不很费力。渐行渐远,民房稀少的地方已见得无名山,山势不算太高,不过草木繁盛,确实是粮草的好来源。
两人胯下一收,加快了速度向山边驰去,到了山下便见了一条蜿蜒的河道,河水澄澈,应是自山上的泉水流下汇集而成。
这时,明靖喊了济尔博特停下稍待,然后打开了鸽笼,里面的两只鸽子扑朔着飞了出来,向山上高处飞去,明靖道,“大将,我们跟上。”言罢催动驿马,快速往鸽子的方向而去。
片刻两人便跟着鸽子来到了山顶一处泉边,济尔博特一看,不止是刚刚明靖放出的鸽子,连带在驿馆内放出四只鸽子竟已都在此处,心里明白了明靖的用意,这里便是阿丸来无名山最常呆的地方。当时馆内派出执行任务的驿马与新上的驿马混在一起,已经不能识别出哪些马能识途,但是鸽子却还是阿丸养地那些鸽子。先后放出的两批鸽子飞到无名山的同一个地方,想来是在这里不会有错了。察觉明靖如此细心,不禁得生出敬佩之意。
明靖下了马来,站在鸽子栖身的泉边,对着四方馆的方向看去,三层小楼清晰可见。再往另一侧看去,是边城高大雄壮的城楼,城楼之上,大梁的旌旗迎风飘扬,再看去便是城外通往女真方向的大道,也都清洗可见。济尔博特跟着也走了过来,顺着明靖的目光一圈扫视下来,看到家的方向,心里竟是一阵澎湃。
却听旁边明靖问道,“若割草山下的草料便已不错,没有必要舍近求远,增加自己的劳力,那每日阿丸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这里的水质好?抑或是多行路,帮助马匹改善消化?没记错驿长周慎说过阿丸因为会医马才被留下录用,不过阿丸会敬业到此程度吗?”济尔博特做了几个假设,但是又自己把自己给否了,“大人,济尔博特是粗人,审案这一节……”说着自己都笑了。
明靖微笑道,“大将不必自谦,术业有专攻,再者明靖便也是这么一次次假设验证试了过来的。”言罢,又回身观察起眼前近处的情况。
70、鸟巢覆,有原因
卷八、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山泉旁边是一株多年老槐,值夏初,枝叶郁郁葱葱,白色的槐花一串串垂在枝头,蜜蜂忙不迭地飞来飞去。阳光透过枝丫洒落下来,变得更加柔和,放马时在此歇息打个盹儿倒是惬意。
明靖信步走了过去,走到树下,在一片绿意中,深吸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而不经意间,由高处“啪”地掉落了一个东西在他头上,竟是枚鸟卵!碎了后从头顶一直流到他额前,又流到眼上,他很是气闷,伸手抹了一把,黄黄的一片。
看看济尔博特虽装作是在观景,没看到一样,但明明却在忍笑,明靖也只好无奈地拿出帕子擦净。擦完之后,他向树顶看去,只见一个鸟巢扣在槐树主干的分叉处,不由得摇摇头感叹,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而随即他反应到了什么,鸟巢好端端地,为什么就覆了呢?这个季节没有狂风骤雨,成鸟筑巢必然也会考虑到幼鸟的安全,按理说是结实稳固的筑在树上才对。
于是明靖一个飞身跃到粗壮的树叉上,观察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握着覆了的鸟巢翻了过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两张信笺,而纸张却有着明显的区别。明靖持了纵身跃了下来,冲着济尔博特点点头,济尔博特也凑了上来。
明靖拿起其中一张信笺,这张纸较大梁用纸要厚实的多,但更为毛糙,上面的内容却在不久前见过类似的,正是阿丸住的柴房内被发现署名任怡的那纸留言,前面部分都一样,那纸写的是:
“今日子时于馆后门外备快马一匹,灭掉馆内所有马匹,丑时于无名山可得千两纹银。任怡”
而这张写的是:“今日子时于馆后门外备快马一匹,灭掉馆内所有马匹,丑时于无名山可得新身份的通关文牒。影都”
看到最后这两个字的时候,明靖倒吸了口凉气,心道,幸得当时滚落一旁的这枚鸟卵此刻才刚刚落下,否则要找这线索也得费把力气了。
济尔博特问道,“影都是个化名吧?像是什么组织。”
明靖点头道,“江湖上头号影子组织,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他们想做到的事便没有做不到,而要被他们的人盯上,便是天涯海角,此生此世都逃脱不掉。”
“这么大的组织,既承诺于人,用完阿丸却痛下杀手,手段卑劣,背信弃义,一看领头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济尔博特不屑道。
明靖又打开了另一张大梁普通的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贵极禄位,权倾国都,达人视此,蚁聚何殊。索
“大人,这几句话的意思是?”济尔博特有些难以理解,尤其最后一句。
明靖道,“做官做到高职位,权势压倒京城,通达的人看这些,就只是蚂蚁窠里梦一场!而最后一句,正是出自大槐树下的南柯一梦,故事是广陵人淳于棼在梦中被大槐国国王招为驸马,当了南柯郡太守,历尽人生穷通荣辱。醒来发现躺在大槐树下,而一切的梦境均发生于树旁之蚁穴。署名索,阿丸该只是的谐音。这人看来是有些来头的。”
不过索,为何对此人毫无印象,明靖脑中思索了片刻,却没有什么结果,只想到怪不得驿馆之内都说阿丸孤僻,这样的人与一众驿夫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无意间听到旁边济尔博特自语了一句,“我们王妃也姓索。”
明靖听得心中一动,看看女真的方向,再看看手中影都承诺的通关文牒和新身份,阿丸难道真的和王妃有什么关系?他每日来此,站在此处,望着边城与女真方向的一切,心中必有所希翼。
想着却不便直言,故作随口道,“说到王妃,我们大梁同僚在天泽岛见到王妃的风采,果然与汗王神仙眷侣,不过大家也都好奇汗王与王妃是如何相遇的呢?王妃看来不是咱们女真女子。”
“嗯,王妃是敦煌人,不过与汗王相遇之时,我并不在场。八年前汗王率众往敦煌的路上途经大漠,那日天气不好,行至一半突然风沙四起,汗王带了大伙儿借骆驼围圈躲避,过了半晌风沙散去,重见天日,大伙儿收拾了行囊重新上路,没过多久便见到晕倒在路旁的一女子,汗王好心施救,这才有了后来的曼纱王妃。”济尔博特笑着补充道,“弟兄们都说汗王的艳福绝对是修来的。”
明靖跟着赞道,“姻缘天定,看来是跟汗王有缘。不过王妃既是敦煌本地人,又怎会晕倒在大漠中无人问津?她的家人呢?”
“据说王妃随父母走亲戚,一家人被强人所掳,风沙过后只侥幸剩了她独自活下来,其余人都失踪了。汗王后来还专门派人搜寻,也没有结果,觉得王妃命苦就收留了她。”
“哦?汗王也不仅仅是怜惜佳人吧?”明靖笑着打趣道,心里却道,和索一样,都是无亲无戚,来历不明。
“哈哈哈。”济尔博特手指点了点明靖,和明靖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明靖收好了作为证据的信笺,与济尔博特一路往四方馆回去,心道,无论如何,至此至少任怡的罪责是已看到撇清的方向了,至于影都如何进一步查得仍是棘手,这些人才是不好对付。
回到四方馆却见周慎带着一个妇人,已立在门口等候了,想来这便是廖氏了。
果然,周慎迎上前道,“大人,下官携内子在此恭候。”
“民妇廖氏见过大人。”
这廖氏三十几岁,比周慎年轻得多,不似兄长廖虎的魁梧,廖凤人很瘦弱,此刻虽低眉顺眼,脸型却刚毅,一看便是在家里做主的。
明靖点头道,“一起上来吧。”
进了屋内,明靖又道,“夫人身体可好些了?坐吧。”
“谢大人,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听说大人要见民妇,民妇就过来了。”边说着,边坐到周慎拖来的椅子上,抬头直视明靖,已是不卑不亢的表情。
71、妇人心,果是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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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本官也就开门见山了。”说着,执了跟前长把紫砂壶为济尔博特、周慎、及廖氏分别斟了一杯茶,并示意周慎端给坐在右手下侧的廖氏。
廖氏略微欠了欠身,接了过来,饮了一口。
明靖下午出去走了一圈,此刻也觉得口渴,边喝着茶边打量着廖氏,从小受过教育的女子体态还是优雅的,虽姿色平平,且略上了年纪,但由于保养得好,肤色很是白皙,尤其是端茶饮下的时候,袖子滑落了半截下去,莲藕似的小臂上一颗朱砂痣还显得有几分风情。
饮罢,明靖才张口道,“本官听闻周夫人一直相助于周驿长料理馆内事务,井井有条,才能亦为众人所称颂。”
“大人过奖了。我家大人年长于民妇十岁有余,平日他为馆里大小事务操心操力,民妇只是尽自己能力为他分担一二,以回报他对民妇这些年来的厚爱。”廖氏应着,中间还不忘看看周慎,夫妇情意甚笃的模样。
“周驿长好福气。在世子案当天于驿馆内夫人都做了哪些事?”明靖说着翻开了卷宗,准备随时记录。
廖氏道,“根据提前收到的名册,那天女真汗王带着随从总共来了三十二人,汗王、王妃、世子与大将与我家大人一桌,剩下开了三桌。我让厨房按照来人备了餐食,菜谱我审过才让他们前往置办的。小桌单开,配最高规格,大桌三桌配中等规格,各九菜一汤一主食,馆内有存酒,不限量供应。配菜清单以及采购费用均在此,请大人过目。”说着取出当日清单递给周慎,周慎打开呈到明靖跟前。
明靖扫了一眼,道,“夫人心细如发,名目清晰。在厨房备菜以及宴请之时,夫人人在哪里?”
“我一直在账房。”
“那夫人晚膳是如何用得?在哪里?又是用得什么?”明靖突然问了个题外话。
廖氏低头挽了一下头发,又道,“是廖虎还是杨喜给我端来的,我一下记不起来了。”
“端来的是什么?夫人可还记得吧。”显然这个问题不在廖氏准备的范围内,让她一下不知如何应对,因为没有办法提前和他人对好答案,说错了就是漏洞。
周慎见此情形,突然觉得一阵恐慌,连忙道,“夫人,你好好想想啊。”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吃饭这种小事谁还记在心上,”廖氏的眼睛来回扫视着眼前,似乎是在回忆,忽然又道,“民妇那天其实曾见到一黑衣女子,与阿丸交谈了许久。”
明靖暗道:这廖氏善于转移注意力,懂得抛出更重要的问题来吸引眼球。又继续问道,“那当日为什么不曾汇报于驿长?”
“民妇以为是阿丸的姘头,所以不曾跟我家大人说。”
“夫人是说一个打杂的、面貌丑陋、性格孤僻的人的姘头?”还当真是能编。
“这个吗,情人眼里出西施,各花入各眼。”廖氏又恢复了刚才的自信。
周慎在一旁附和道,“对,对。”
明靖目光如炬,看向他时,周慎赶紧低下头去,禁了声。
“那是大概几时?夫人可看清了女子的相貌?多大年纪?如果再见面,是否能认出?”
“大概戌时,或者更早,那女子容颜秀丽,碧玉年华的样子,民妇印象深刻,如果再见,定能认出。”
“天色尚未晚,这女子就着了一身黑衣,是怕别人发现不了她吗?或者说馆内就没有其他人发现?”
“那民妇就不知了,他们当时身处马厮拐角处,我也是碰巧路过看到而已。”
明靖和济尔博特对视了一眼,心道,廖氏应该是提前见过了任怡的肖像,本就是凶犯的内线,操纵着馆内的一切,而提前了解陷害对象也是功课之一。刚才她明明已处于劣势,但须臾之间就想到了对策,选择了主动咬人,片刻就反转了形势,而且还打算通过指认直接就坐实任怡的凶犯身份。而此时仅靠推测,无凭无据,一时还真不好拿她怎样。
这时忽见杨喜敲了门进来道,“大人,仵作去了又回来,还带了个牢头儿,说有重要的事情上奏。”
明靖道,“快传。”完了,看了一眼廖氏,正要让她退下,却见她眼神一闪,旋即平静。
仵作许清人已经进来了,旁边多了个牢头,耸着肩低着头。
许清一拱手道,“大人,曹牢头有重要事情单独上奏。”
明靖看了一眼周慎,周慎赶紧对着廖氏低低地挥了挥袖子,廖氏起来欠了欠身,快步走了出去,周慎跟着也出了门去。
明靖对着济尔博特只说了两个字,“大将。”往门口廖氏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济尔博特便会意跟了出去。
门外周慎刚说了句,“夫人。”
廖氏回头看了一眼跟出来的济尔博特,又看了一眼周慎,扭头继续往下走去。
周慎也把要问的话咽回肚里,跟着下楼了。
而门内。
许清上前一步道,“大人,今日我做好了两张画像回到衙内,一张找人去城门附近张贴,一张用在衙内打探,主簿提醒我到牢里也问问,没想到一到了牢内,拿给曹牢头一看,便查到了此人。此案关系重大,许清不敢耽误,这才带曹牢头迅速返回。”
“做得好,曹牢头抬起头来,但说无妨。”明靖道。
曹牢头哆哆嗦嗦地说,“大人,下官照实说的话,怕县令回来怪罪。”
“曹牢头,在你眼中只有县令,只怕县令吗?你可知知情不报是什么罪?”明靖厉声道。
曹牢头扑通一声跪下,“大人,下官明白,下官照实说,榜文里面提到的赏金不知道会不会,会不会……”
明靖眉头一皱,正要发火,曹牢头又赶紧补充道,“大人见谅,实在是下官怕从此没了饭碗,下官还要养家糊口。”
“你只管说,本官一向奖罚分明,你也不必担心县令,县令若犯罪,与庶民同罪。”
72、据细节,找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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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明靖的许诺,曹牢头觉得有了希望,果断道,“是,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大概三周以前一天深夜,县令陈大人突然到牢里来,指名让小人把这索提来。索在边城大牢是十多年的人犯了,当年犯案本该秋后问斩,谁知他命好,遇到本朝立太子大赦天下,所以一直在牢里呆到现在。结果没想到出了牢房反而丢了性命,看来都是命哪。”曹牢头感叹道。
“索当年所犯何罪?按照他年纪推算,十多年前什么岁数?”明靖执笔问道。
“所犯何罪?小人来了不到十年,具体也不知呀。”曹牢头说完看看许清。
许清道,“大人,今日特意查过,主簿发现载有索案牍的卷宗,那一页已被撕掉了。年纪吗,索约莫近四十岁。”
明靖思忖了一下,按照索信笺里提到的那几句,十余年前他也就是二十多岁,这个年纪若要贵极禄位,权倾国都有难度,应该是跟着上一代享受的尊位或者受的封赏才对。
索,明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人,难道是他的家人,当朝大案之一,索元礼酷吏案。遂在卷宗上记录道,索亲属关系需要进一步核实。
再问曹牢头道,“陈县令可是当夜带走的索?”
曹牢头道,“这个倒不是大人本人带走的,我提了索出来,不久便有一蒙面女子到了牢里,她在大人面前出示了一块令牌,我看我家大人很是怕她,还交给她一封书信,然后那女子便带走了索。”
“蒙面女子?书信?”明靖沉吟道,书信中应该就是索的那页案牍,蒙面女子却如何去寻?想了想又问道,“虽看不到脸面,这女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曹牢头挠了挠头,眨眨眼睛,仔细想了想道,“对了,这女子皮肤甚是白皙,亮出令牌的时候,右臂上有一朱砂痣,很是显眼。”
明靖双目圆睁,豁地拉开自己袖子,指了一下,“可是在手臂的这个位置?”
曹牢头看了一眼,点头应道,“正是!”
明靖扔下笔,起身冲到窗边,推开窗子看了一眼,那廖氏正要往大门走去,断然喝道,“廖氏哪里走?大将速将她拿下!”
济尔博特本和她只保持了几步的距离,听到明靖暴喝,加速向前手臂一伸待擒住廖氏,中间人影一闪,廖虎冲上来紧紧拦腰抱住济尔博特,高喊,“阿凤快走。”
周慎一见,赶紧跑前两步,苦着脸张着双手,对着楼上的明靖喊道,“大人,可是有什么误会呀?”
济尔博特腕上一用力,抓起廖虎摔翻在地,跟着空中一个纵身过去,人已落在廖氏前面,挡住了大门的去处。廖氏也不上前拼命,手背在身后,“嘭”一声,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射向空中。明靖心道,这是对影都同门发出的信号。
廖氏突然回转身来,微微一笑,“和这里任何人无关,你们什么也查不到。”右手抬起,把下楼时就已经撕地粉碎的纸屑塞入口中。
济尔博特上前一把捏住她的颈子,另一只手欲捏住她的两腮,抠出来,廖氏疯了一样地来回扭着头狂嚼两下,将嘴里纸屑生生吞下,然后看着济尔博特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嘴角流下一丝鲜血,就在济尔博特的手中身子软了下去,当下闭了双眼,气绝身亡。
一切来得太快,济尔博特只得叹口气,慢慢将廖凤身子放平在地上。
明靖看了一眼许清,许清快速下楼前去查验。
周慎捶着胸哭着跪倒在地,“夫人,你到底是为何?”
廖虎则冲上前抱着廖凤的尸身放声大哭,许清到了跟前,廖虎根本不让许清再碰到廖凤。杨喜赶忙过来一边安慰着,一边用力掰开廖虎抓着妹妹的双手,难为瘦弱的杨喜用尽全力将魁梧的廖虎拖开到一边。
明靖也到了跟前,许清试了下廖凤脉搏,又看了下瞳孔,随后扒开廖凤的嘴,嘴里虽满是血污,牙齿处却已经发黑,起身向明靖道,“大人,毒药做成药丸,原就藏于牙齿中。”
明靖回身对周慎道,“廖氏是伤害世子凶犯的驿馆内线,先安排了死囚阿丸留马放走凶犯,又命他毒灭馆内马匹致女真不得追踪,最后更毒杀阿丸以灭口。廖氏明知此举会破坏大梁女真邦交仍蓄意为之,手段残忍,情节恶劣,本是一级重犯,现既已畏罪自杀,念在你二人夫妻一场,为廖氏收尸吧。”
又对在场所有人朗声道,“但周慎作为驿长监控不力,给罪妻机会,于驿馆行凶,即日起罢免职务,于廖氏收尸后收监,择日宣判。廖虎案发当日擅自离岗缺位,致凶犯随意出入,造成重大事故,与周慎一同收监,择日宣判。”
言罢,看看许清道,“至于你家县令,省亲之日可是在世子案发次日?”
许清道,“正是。就在驿馆前往报案之后,我负责阿丸验尸,之后便听说大人外出了。”
明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旁边花圃石柱上重重一拍,怒道,“他是知道了阿丸出事,更与世子受害相关,关系重大,必是陛下、大理寺都会介入的大案,且不日便会追查到他,所以哪里是省亲,明明是举家逃离了。即日举国张榜,通缉陈齐。”
“是。”
晚上,回到世子房间,明靖仍是眉头紧锁,沉思不语,济尔博特过来道,“大人明察秋毫,办案神速,此刻为什么发愁?”
明靖只好道,“廖氏刚被发现就自尽了,凶犯又断了线索。所剩时间不多,还得尽快还任怡姑娘以清白。”心里却道,“此案远不像表面如此简单,有更多疑点需要挖潜。为什么是死囚索,而不是其他人?索的身份为什么不能被知道?”
济尔博特却很有信心地道,“大人见微知著,再给你一点时间,一定没有问题。”
明靖一脸苦笑,“大将过奖。”
73、以彩茧,做商机
卷八、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天泽岛,萧衍将我提到的原昆的情况写了条子,交给了止战,郑重嘱他道,“桃夭没事了,已经准备往岛上回来了。这是她找到的线索,交给无涯,最短的时间找到此人。”
止战笑着接了过来,道,“就说她一定没事,穷操心。”
“等你遇到那个你可以把自己性命都交给她的人的时候,便懂得了。这种牵挂是自己做不得主的。”萧衍倒是毫不掩饰。
止战听得起了一身小米,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摸摸胳膊,又往地上抖抖。
萧衍笑着团了个纸球往他头上扔去,“还不快滚!”
止战大笑着躲了,转眼人影已在数米之外。
崇明阁,天泽岛最高处最东侧的独栋小楼,远离其他所有宅子,每天早上全岛见得第一丝曙光的地方。本来无涯选了这里,背后有千年古树可依,面前是姹紫嫣红鲜花遍地,为族长和伊果设计的宅子,但是她母女为感激无涯为族人所做的贡献,把这栋楼阁留给了无涯。所以止战还要专门一路上来给他送信。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崇明阁,远远地止战便看到席地而坐地无涯一手举着一封信,看得眉眼间尽是笑意,一手端了茶还不忘呷上一口,仍是那一袭白衣,与世无争的模样,一个男子竟充满了纤尘不染的气息,这世间便只有他文无涯了。
止战到了跟前,一把把信夺了过去,看着无涯道,“看什么看得这么开心?”再拿到近前扫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涯哥哥亲启,署名伊果,连忙双手一扣扔回桌上,“你早说是情信,我便不抢了。”
“不是。”无涯不恼,也不多解释,只是拿起跟前桌几上的长把壶为止战斟了一杯茶。
“还说不是,一个人时独自地笑,才是发自肺腑的开心。”止战仰坐着,双手向后撑在地板上,这动作甚是不羁,与平常人前的大将军止战截然不同,但在无涯跟前,他便是如此放松。他边说边斜眼探究地看着无涯,“还有这岛上最顶级的楼阁,族长都不住,让给你住,俨然已是入幕之宾了。”说着靠近无涯,让他无处躲藏以回应。
“不信你自己看。”无涯把信又推回到止战跟前。
“你让我看,我还不想看了。省的看到那些你侬我侬的,影响我消化。”说着揉揉肚子。
无涯摇摇头无奈道,“是伊果在说她身体恢复的近况,因为有进展了,所以我才替她开心。”
“哦,说到这,你是怎么做到的?如何改变她族内多年的短命体质?”
“在《山海经》中有个不死国,在不死国内有不死树,吃了它的果实便可长生不死,还有那赤泉水,喝了也能够长生不死。”无涯解释道。
止战一把抓住无涯的胳膊,激动地道,“你竟找到了不死国?”
无涯把止战推到一尺之外,耐心道,“将军容禀,不死国难找,但不死族的一个族人到庄思师叔的凌夷山交流玄学道法,我把伊果的情况说了,人家舍了一小盅不死之血,给伊果饮下,此血有续命之效。但前期并未与伊果血脉融合,她没有体会到身体变化。庄思师叔让我把她留下,教她易经洗髓的功法,这几日渐渐有了反应,原先她族人手足心都是无纹络的,现下已开始有起色,慢慢形成。还有让我欣慰的是她小小年纪,还想到了要依法炮制,打算功成之后回到天泽岛,用她的血和功法挽救族人。”
“这小姑娘倒是有情有义,不过僧多粥少,全族人都喝她的血,还不把她吸成干尸嘛。”止战抱了胳膊,摸了摸下巴。
“所以此法本意不错,但不可取。一旦被知道她的血可以续命,难保不会有人为续命而夺她性命。还是按照最初的规划,往岛上引进外来人口,通过异族通婚改变体质,以策后代延长寿命即可。”
“天泽岛虽山明水秀,毕竟地处偏远,有谁会愿意背井离乡跑到这里来?而且不是要来一个两个,需要来一群人。”止战看看无涯,觉得断无此可能。
无涯从袍袖里掏出了两个小东西,放到了桌几上,“你看。”
止战靠上前去仔细一看,竟是没见过的,一枚淡淡的红色,一枚偏青色,像是蚕茧的东西,惊异道,“这是两枚彩茧。”
无涯点点头,“这是天泽岛独特的物产资源,你随我来。”
“等下,先把阿练交代的事办了。说是桃子找到的线索,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此人。”
无涯打开看了一下,对着内室喊道,“文易。”
文易停下手中打扫的事务,出来应道,“先生,有何吩咐?”
“通知文诗查找藏书阁暗室里青铜界案牍此人相关信息,让惊云十二骑跟进搜索,有消息来报。要快!”无涯把字条交给文易,语气仍是平和,眼神却已经强调了重要性。
言罢,起身带止战一起向外走去,片刻两人行至山腰的一片林子,止战确实有种被震撼的感觉,以往桑叶都是碧油油的,这里的桑叶却是不同的,左边的林子是赤红色的叶子,右边的便是青色的叶子,再往里走还有玄色、紫色。
止战一路上随手拽了几片下来,看着这不同的颜色觉得也是有趣,“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第一次上岛带着伊果在荡秋千的时候看到的,后来采了几片叶子喂给蚕吃了,还真的吐了不一样颜色的蚕茧。”无涯看着桑叶道。
“还荡秋千。”止战小声咕哝了一句,转而道,“然后呢?这会吸引岛外的人?”
无涯微微一笑忽略了止战的重复,答道,“两个字,商机。”看着止战疑惑地样子,解释道,“普通蚕茧为黄色或白色,制为丝织成丝绸的时候,需要先行着色,再裁剪缝制成衣。天然彩茧的固色程度比之着色的绸缎更加优良,少了染色,对布商来说减少了加工工序,降低了制造成本,还缩短了供货时间。”
“正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任家大小姐任真一身农妇打扮,从旁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