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破魔，各自为战
就算兰儿还可以表面保持镇定，但听到此处，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动颤了一下。
他们绝非良配？这或许不只是来自一个外人的怀疑，她自己有没有过一瞬间也对这段关系产生怀疑？
了解总需要过程。但与他相识的这段时间以来，她似乎从未走进他的心里过。他的心仿佛是一个无法修复的无底洞，任何人都无法直视那幽暗、孤僻和郁郁寡欢的空洞。更无法从他微笑平和的表象之下挖掘到他内心的秘密，只能维系在彼此友好的阶段，而无法再就此深入一步。
她感到很不甘心。感觉，也是会出错的么？为什么他们相识的那一晚，兰儿会有一种枯木逢春的欣慰感？为什么在他身边感到平静如水，身心皆犹如浸泡在柔软的温泉里？为什么当他带着坏坏的、腼腆的笑靠近她的脸时，会感到如此宽慰、期待？
这不过是一段普通的感情，你情我愿没有任何胁迫。因为渴望，就需要付出什么么？
有时候，兰儿也会怀疑，但每当想起他腼腆的笑意，还有他说话时那平白无奇、如水般恬淡的声调，心里总会不由得一阵酸楚，既愉悦，又自怜。
他们从未表露过爱意，但又无比渴望得知对方的心意。通过所有可能的方式，譬如把想要说的那种被人说过无数遍的陈词滥调再从他们口中互相说上几遍，借此打消心中那小小的怀疑。
兰儿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女孩子总是缠着情郎把心意直白重复几遍。即便如此，也仿佛虚浮在云端，永远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一日突然落空，从半空中坠落。
就算把那些耳畔蜜语在枕边厮磨之际说上几遍，就可以打消心中的空洞了么？
由此，虚假无法填补空洞，但可以没有负担，只索取自己所求的。
秋良悠然道：“你们……或许只是千千万爱情悲剧当中的一小段吧，算不上可歌可泣，也算不上惊心动魄，只是在彼此索求慰藉。于此世道之中，于此寒冷之中，在铜臭鱼腥之中，用自己换取短暂的欢愉……”
兰儿微微沉脸，抬眼冷视着侃侃而谈的秋良，毅然决然又冷冷淡淡地开口道：“可以这样……但是没必要。”
“喔？”秋良玩味地笑了。
兰儿微微歪头，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冷傲和戏谑，淡淡道：“我不排斥他人所求所想，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结果总得自己承担。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要感慨人心不古，还是本本分分按部就班，都无所谓。不过么，我比较倾向后者。因为感情这种小事，只是感情而已。是有感情的需求，而这非生命的全部构成。自我的价值，不是只有在情情爱爱之中才能体现。当一个人除了被爱，而无其他价值时，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
秋良有些讶异地思忖着，良久，悠悠笑了起来，说道：“果然……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跟我见过的其他女孩子不太相同。但是啊……”
秋良缓缓抬起手，十字星棱剑忽然飞射出一道剑光，兰儿如云般飞身落在黑剑的剑脊上，秋良随后追来，二人在石林间进攻与避闪着。一阵风动，顿时空气中飘起一阵馥郁的芳菲，清淡犹如姣姣白兰，绵长如清风柳絮，只见兰儿起脚连踏，如同舞蹈般翻身从石柱上抽出了黑剑。
秋良暂缓了攻势，落在石柱上，脑海里回味着兰儿刚才的步伐，那如随风起舞般的身姿，总有种如梦似幻的奇异魅感。其外，兰儿的速度瞬间变快了几分，他一瞬间跟丢了目标。
“怎么回事……”他怔怔道，“好像气息也变了……”
秋良嗅着空气中浅淡的兰花香，身心忽然有种沉重感，沉重到他几乎不想动弹，不想提剑。
在一旁，张祐麟依旧在节省着自身的内力，好像多余的浪费都会令他感到抓狂。他脱身落在最高的石柱上，看着自四面八方的石林，当他目睹了兰儿的身姿之后，惊疑道：“兰若生灵步？”
他端起下巴，忖度道：“在这里也有幽兰谷的弟子么？”
对于幽兰谷，张祐麟算是了解。因为在他动身之前，就跟幽兰谷的弟子打过交道。虽然她并没有恶意，但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着，总不太自在。而且，他枯燥无味的生活，也令那位负责盯梢的女弟子颇为诧异，甚至感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张祐麟瞧着兰儿那边，心想：“幽兰谷一事可以暂缓，现在得抓住毒皇窟的线索，把他们百年的面纱揭开！”
“怎么了，第一名？”秋良忽而飞身落下，好似有用不完的体力一般，欺身而至，“这可不像是武林大会第一名该有的风范和实力！”
一声轰响，秋良如同炮弹一般自半空坠落，张祐麟依旧不还手，只是飞身落在另一处石柱上。此地的地形已经被须颉陀的雷暴破坏，变成了类似海岸地貌的层层叠叠的风化石林。这样的地形可供他轻松躲避秋良的攻势，他只要不断地避退，依靠地理优势，就可以节省内力而不中招。
面对秋良的讥诮，这位节能王不为所动，他的最终目标是须颉陀，为此必须节省体力。
张祐麟了然于心，这三个秋良全非本体，而是三个法相分身。他的本体应该在须颉陀的嘴里。
“或许须颉陀发动一次，需要积蓄极大的力量，这就是他运用法相来拖延时间的缘故么？”
如此想着，张祐麟苦恼地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真是件麻烦的苦差事……下次我绝不来了……还是留在帮内处理公文舒服一些……”
令秋良感到诧异的是，张祐麟忽然不再后退，而是立定在一根石柱上，缓缓抬起双手，调理了一下内息，喃喃开口道：“算了……不浪费时间了……早点回去睡觉……”
忽然，空气突然开始剧烈躁动，一股异常庞大的气息犹如天罗地网般在夜空上铺散开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三现
那股气息犹如天罗地网般弥散开来，统领天空的黑与治理大地的广全部匍匐在其脚下。那一刻，他仿佛做到了以常人之体拨规天地定律，一切事物随之黯然失色。
这剧烈躁动的气息震颤了陷入苦战的兰儿和吴雪，他们一齐望来，只见张祐麟双手背在身后，闭着双眸，宛若神祇般伫立在高耸的石柱上，一种难以名状的辉光游走开来，看似有形，却似无形。
“怎……怎……怎么回事？”吴雪怔怔道，“他竟然有这么庞大的力量？！”
其他两个秋良的法相分身也同一时间停下进攻的步伐，一同望向那石柱上璀璨的辉光。
“……嗯？”
“气息完全变了……这就是获得武林第一头衔之人的力量么？”
兰儿微微蹙眉，她感受到了，张祐麟突然爆发的力量完全不亚于之前须颉陀的雷暴一击，充满了无法严明的压迫力和阒然威仪。
只一瞬间，战局仿佛便由此在无形之中扭转，虽还未动手，但已经慑服了人心。
秋良抽身退后，落在十丈开外的石柱上，见此撼天动地的力量也不由得沉眉冷眼，忖度道：“武林大会第一实非虚名……”
他看向其他两个法相分身，随即一掣手，双掌合十，那两个法相分身便立即从各自的战场中抽身，落在了秋良的两旁。这下，三个法相、三段分散的力量重新聚集。
“力量过于分散，恐怕不足以抵挡接下来的进攻……算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了……”
与此同时，在山体的废墟里，有人语气森森道：“抱歉……接下来的召唤工作，就先交给你了。只此便好，余下的任务交给我。”
另一人声音虽依旧沉稳，但也有着些许不堪重负的间歇，“光凭我自己的力量，恐怕不足以抵挡第一名下一次的攻击，我要将余下的内力全部用以须颉陀的‘风眼’……”
“明白了……那就大战一场，看一看当今武林后辈究竟实力如何！”
见秋良重新将法相齐聚一处，张祐麟对吴雪和兰儿喊道：“你们暂且避一避，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动荡……”
吴雪看着自他周身游走的辉光，双眸之中也犹有星辰璀璨。他被张祐麟极其强大、极具威慑力的力量而慑服，以至于四肢僵劲麻木，将周围的一切全然忘记了。
兰儿见状，飞身过来，拉着他朝后山掠去。
吴雪依旧盯着张祐麟，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又回来了，喃喃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
兰儿喟叹一声，幽幽道：“这就是被称为最鸡肋的一届武林大会的第一名的实力，就算如此，我们与之的差距也不止一星半点。再停留下去，恐怕也只会被牵连其中吧……”
吴雪苦笑着看向兰儿，他想要从她面容上发觉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她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只教人捉摸不透。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随即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已经人情了与上一届武林大会第一名实力上的差距，这绝非是靠努力和机遇可以弥补的。纵使他有这一只内力未知、拥有无限可能的手，也弥补不了他内心的惶恐与失落。
“你的力量是无穷的，但我并非是一个合适的宿主。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是因为你的同类全都离开了你么？所以你也想离开那口棺材，到大千世界里看一看，哪怕是跟着一个自怨自艾、籍籍无名的鼠辈？”
吴雪眼中的星光忽然黯淡，他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最不济的一届武林大会，都出了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人物。我还夸下海口，跟她允诺力拔前三甲。如今看来，实在可笑……”
少年人总是喜欢说大话，而忽略自身的实力和条件，最后的结果又不出所料地贻笑大方，成了一段又一段失落青春故事的源源不断的养料。
如果那时……
没有如果。
一次来过，难再重头。
妄想作罢，面对现实。
面对着冷酷无情的现实，多数结果无法凭靠一时的意气而完美，最终只能在自身难以抗力的力量面前臣服，既艳羡，又失落。
就在此时，吴雪忽然听到了三处来自不同方的声音，幽邃而绵长，宽慰而沉静。
他讶异地看向兰儿，只见她微微沉眼，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弄的笑意，对他说道：“羡慕么？”
吴雪苦笑两声，长长从肺部吐出一口气，幽幽道：“羡慕……又能如何？”
兰儿小声道：“没见过世面。”
“啊？”
“你也是经历了一系列奇奇怪怪事件的人了。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有机会与涂巫舍、赞虞珈美有过近距离的接触？此番机缘，天下少有。你为何只是见了这样的力量，就为之自惭？”
这是兰儿的声音。但令吴雪感到奇怪的是，似乎耳畔还有两道来自久远时代的古老声音。一个稍显年轻，一个稍显稚嫩。
她们来自哪？莫非是他被力量所震慑，连五感都出现了幻觉么？
“并不是。”有人突然在他耳边呢喃道。
吴雪一愣，回过脸来，却只见到一张熟悉的脸。秦如梦的脸庞，他再熟悉不过了。虽只偶尔见过几面，但没人能轻易忘记她时而狡黠、时而纯真的善变模样。
“你……你、你怎么会？！”
秦如梦巧笑嫣然，说道：“我怎么会？”
吴雪又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秦如梦轻哼一声，充满了怪罪与怨恨之意，喃喃道：“明知故问。”
她还未打消吴雪的疑惑，便转身对他冷魅而笑道：“怎么，是我给予你的力量不够么？”
吴雪脸上一热，喃喃道：“不是……”
秦如梦喟叹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凭借余下的力量，就算你打不败他们，也可以抽身事外，完全没有人能追得上你……”
吴雪讪笑道：“这样的力量……可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秦如梦双手气恨地一掐腰，随即无奈地摆了摆手，叹服道：“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该说你是有危机意识，还是说你太傻？”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病恹恹的少女
当第二道声音传来，吴雪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空灵之感，丧失了些许现实，不比兰儿近在咫尺的现实话语，仿佛隔着千层云雾、万重崇山一般，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了声音传达而来的彼岸。
他看到一团火红的彤云从虚幻的世界之中显露行迹，只一瞬间，他感觉浑身乏力、疲软难支。但随后便像是收到了某种特殊的召唤一般，那团火红的身影朝他伸出手来，一阵涤荡身心的清风拂来，拨开了重重云雾。
终于，他们又再次相见了。他们似乎很常见，但又感觉无比陌生，虽然近在咫尺，但再难靠近一步。
吴雪左右瞅瞅，焦慌道：“这里是哪儿？我要回去！”
“你急什么？”
一阵风铃般的轻笑声忽而从耳畔传来，吴雪微微一怔，肩膀随之一缩，侧首而望，只见那团彤云有了鲜明可触的形体。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像是初见一般新奇，充满了未知的神秘意味，直教吴雪感觉倍感困惑。
而这一次，秦如梦又宛若清风祥云般突然而至，没有任何征兆，不留任何痕迹。她的存在就跟她的出场方式一样神秘古怪。
这一次，吴雪决定解开这个困扰他良久的秘密，他伸出手，准备去抓住面前这个女孩子。但所谓谜团，无论是围绕着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谜团，都不会教人心安理得地得逞。
他失败了，这个女孩子像是一阵风一般，飘忽不定，无风自散，只有手中残余些许譬如玉兰的幽邃香气，还夹带有丝丝温润香软之感。
霎时间，吴雪有一种被戏耍的挫败感，恨恨道：“好了，你又想见我，又不想让我看一看你，这算什么？”
秦如梦笑道：“这算有自知之明。”
“什么？”吴雪不解道。
秦如梦的身影浮现在他身前，映像的她身着一身红衣，只此一眼，空气中便也仿佛游走着焦灼之息。她的身影轻轻落下，长发在随风舞动，随后又安妥地垂散在背后。
吴雪像个受惊的小孩子，一双凤眸充满了戒备，沉沉地回望着她，长长喟叹道：“你屡次三番来袭扰我，但又不肯透露实情，你究竟所为何事？”
秦如梦笑道：“当然是不想让你轻而易举就死了，毕竟，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吴雪抱起双臂，悻悻然道：“果然是你，我早就想到了。”
秦如梦伸出手指，在他鼻尖轻轻一点，纠正道：“不，是你早该想到了。”
“唔……”
吴雪捂着鼻子后退。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很喜欢做。但他总把这当做是一种手边的习惯动作，并不认为其有什么必然性。
但秦如梦这轻轻一指，直教他神魂颠倒，踉跄退后两步，再一见，她已经坐在了不远处的亭台内，冲他懒懒地招着手。
看到这幅春风拂面、百花齐放的繁盛之景，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如利箭般穿透他的心门，为其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古早世界。
一切都那么亲近，一切又都那么遥远。空洞之中夹杂着阳春的温暖，疲倦之中夹带着春草般的韧性。
他朝那边迈开脚步。
“你当我是什么？一个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主人么？”秦如梦眯起眼狡黠地笑着，“还是说，你已经默认这种关系了呢？”
吴雪轻哼一声，悠然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我这里恐怕没什么你想要的东西，最终也只能教你失望了……”
“哦？是嘛？”
秦如梦冷笑一声，忽然自暴自弃似的朝廊柱边一靠，犹如久居病榻的病人般恹恹地说道：“好啊……我是从你那里得不到什么。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不惜付上自己仅有一次的生命……”
吴雪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位对他没有任何防备的少女，当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游走时，忽而脸上一红，立马调转了视线。当他看向河流与芳草之时，这才觉得气息顺畅些。
她懒懒伸展着腿脚，也在懒懒向他展露着属于她的芳姿。她本该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美好少女，可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病症纠缠着她，而这种病症非但没有使其容颜消退，反而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秦如梦捂着心口，朱唇微启，银牙轻咬，蹙起柳眉，一副又嗔又怨的娇楚模样，幽幽道：“生命什么的……虽然无比宝贵，但你若认准了，为了所谓真理也好，为了心中的梦想也好，就算为此牺牲也在所不惜……对吗？”
话音未落，吴雪忽然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短暂的空洞之后，剧烈的疼痛犹如潮水一般袭遍全身。
扑通一声，吴雪忽然跪了下来，痛苦万分地捂着心口，咬牙切齿地看向同样痛苦的秦如梦，艰难地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你这小妖女……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吴雪的疼痛，秦如梦感同身受，可她却在剧烈难忍的痛苦之中露出了摄人心魄的甜蜜笑意。
“好……好……感受到了吗？”
吴雪双手死死攥着衣服，长大了嘴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吞吐无边的痛苦。
他忽而感到浑身炽热，忽而感到冰寒异常。这一次，他领悟了，秦如梦处在怎样的痛苦之中。
因为痛苦，他的眼泪夹杂着口水一起流下，跪在地上，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石板。
秦如梦一边痛苦，一边在低声地笑着，眼泪也划落了下来，流到了她光洁如白玉般的脖子上。
“为了遏制寒毒，我每天都需要耗用大量的内力，不敢有丝毫松懈。如若不然，就会像此刻一样，在苦海之中漫漫长渡，永无止境、无休无止……”
过了不久，疼痛开始减弱，吴雪疲软虚脱地瘫倒在地，他看到秦如梦起身来到了他身边，敛裙蹲下，对他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你明白了吧，我需要一个时刻可以供给内力的人来遏制我体内盘踞的寒毒，而你就是最佳的人选。因为你的内力的广博程度，远超乎你想象，而你却总是不信……”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逆火之蝶
待痛苦消减，吴雪顿时觉得身上卸去了千金沉重的枷锁，一种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惬意，犹如云烟般轻飘飘地将其托起。
原来，她每天都在与这样的苦痛做斗争，无边无际，永无止境，教身体和精神承受双重折磨。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经身体朽垮、精神崩溃，可她竟然还能露出笑容。尽管这笑容在吴雪看起来极其惊心动魄，甜蜜之中夹杂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痛苦之中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满足。
她没有因为寒毒的缘故而沉沦为一具冷冰冰的躯体，一段黯然的魂灵，反而愈发炽热，宛若烈火之中的红蝶，在一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霞光，极为璀璨夺目，又教人胆战心惊。
吴雪躺在地上，秦如梦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正笑吟吟地俯视着他，教他又羞又恼。
“让我替你分担痛苦，这就是你的目的？”吴雪冷冷道。
秦如梦笑道：“你这么说，就是对我的误解……”
她伸出手，放在吴雪的脸上，悠悠浅笑道：“你也得到了好处，不是吗？”
“好处？”吴雪失笑道，“我宁愿成为一个正常人。”
秦如梦说道：“你再正常不过，但你同样也是特殊的……”
接着，她把手轻轻放在吴雪的左手心里面，尽管只是指尖轻轻触碰着他手心的皮肉，但却仿佛有两种相逆的力量涌入其体内。一种极寒，一种炽热。
“我给你的力量你还留着，为什么不用？是不放心我，怕我使坏？”秦如梦笑道。
吴雪淡淡道：“只是还未来得及使用罢了。面对不亚于涂巫舍的魔神须颉陀，必须更加小心对待……”
秦如梦点点头，轻笑道：“你说得没错，那家伙确实比涂巫舍还要麻烦很多……”
她的头发垂散在他脸上，尾梢如毛茸茸的狗尾草般来回撩拨着，使得他倍感心痒。
“不过呢，跟涂巫舍一样，那也应该不是须颉陀的本体……”
“嗯？”吴雪一下子坐起身，无比困惑道，“并非本体？”
他喟叹一声，苦笑道：“怎么这些魔神没有一个是以本体的方式出现，还真是真神不露相……”
秦如梦坐在他身侧，浅笑：“这个可是说来话长……”
吴雪喟叹道：“你又准备搪塞过去了么？”
秦如梦伸出手指，只这一次，吴雪先避开了去，她喟叹道：“关于这些上古魔神，没人弄得清。不过，其他魔神怎样我不知道，但有传说，须颉陀本就没有实体……”
“这又是为何？”吴雪诧异道，他希望秦如梦能解答。
可她只是轻轻一笑，悠然道：“这个就不知道了，需要你自己去发掘……”
接着，她站起身，背对着他来到亭台边，望向河渠上的田田荷叶，悠悠浅吟道：“若是力量不够的话……可以随时调用我的内力，你知道该怎么做，你能感受到……我们的力量同根同源……”
一阵清风拂过，霎时间周遭草木簌簌、荷叶飒飒，虽然近在咫尺，但吴雪却感到了距离，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其轻轻推远。她的身影就在那边，就在亭台之间，一个浅淡的火红影子。眼前的世界忽然被一种莫名的黑笼罩，那一隅场景仿佛是一段残影、一篇断章、一团轮廓模糊的墨点。起雾了，晕散开，最终消失不见。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吴雪喃喃自语道。
再次醒来，眼前的世界并没变，还是那个鬼气森森的山谷，到处是七零八落的破碎石林。时间又重新回到了它既定的轨道上，一切还在运转。
这时候，耳边传来兰儿的疑问。此前，他忽然发了呆，双眼呆怔无神，思绪仿佛已经飘走。
“你怎么了？”
吴雪长长地喘了口气，一手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心口，苦笑道：“我在思索解决他们的办法……”
他的眼神好像变了，变得阴冷而凶狠，里面透露着隐隐的火光，仿佛在酝酿着什么祸心。
兰儿轻喟一声，喃喃道：“是嘛……”
吴雪苦笑道：“不过……有他在，估计也不需要我们动手了……”
下方石林内，三个秋良的法相再次齐聚一堂，一齐向张祐麟发起了迅捷绵密的进攻。张祐麟实战经验丰富，知晓秋良此举是为佯攻，目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
“也差不多了……”
张祐麟从三个秋良之中抽身，飞身落在一根石柱上，身边游走的辉光随即戛然而止。
秋良微微沉目，忖度道：“嗯？力量怎么突然削弱了很多……”
“算了……反正目的不在他……”
秋良的气息骤然剧变，山谷内徘徊的绵密风絮戛然而止。然而此刻的平静却更加教人不安，只见他双手合十，开始凝续力量。
经过此前的交手，张祐麟大致明白了须颉陀的奥秘。它每次发动前，都需要漫长的蓄力期，而每到这之间的空洞期，秋良便会以法相与之纠缠。
“是这样嘛……”
张祐麟纵身一跃，随即伫立施术秋良身旁的两个法相分身，忽而一起迎头赶上，自两方向其攻去。三人来回一番出手，一招一式愈显扑朔迷离，直教人眼花缭乱，难辨其踪。
也不知怎的，张祐麟的身法力道似乎在一瞬间暴涨了几倍。跟那种短暂提升功力的功法、丹药不同，他的气息丝毫不虚浮空乏，内力格外充盈丰沛，宛若波涛汪洋，究其深奥之处，直令人难以揣度。
秋良喃喃道：“他一直在可以压制自己的内力么……”
他轻笑一声，淡淡道：“江湖代有才人出……不过嘛……你们的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若是过早铩羽，实在是有些可惜……”
张祐麟正奋力向这边赶来，只见他三下五除二，一脚踹飞了其中一个攻来的法相分身，一手拎着另外一个，一下子丢到了石林里，一阵巨响，登时激起了高高一层浓烟。
“来不及了，得提前施放……”
在他二人接触的一瞬间，秋良忽而森然一笑，厉声喝道：“四象魔神，风眼！！！”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救治
张祐麟周身游走的辉光在一瞬间消散于无，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那股磅礴、深沉的力量。他的气息骤然突变，沉稳又令人折服，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般布散开来。
只是当吴雪感受到这股力量时，战局便好似成败已定，故事的走向似乎会在他那里划上句点。
随着秋良两个法相分身的溃败，发动须颉陀的时间便愈发紧迫起来，而张祐麟随后而至，不由分说地便挥掌朝秋良抓去。
然而空气之中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暗自阻隔着张祐麟的掌势，致使起再难推进分毫。
“怎么回事……”张祐麟喃喃道，“是风么？”
不知何时起，秋良的最后一具法相分身的周边，忽而升起一股逆乱的空气波流，纵使他凝力狠推，也破不开那倒风的屏障。
“哼哼……”秋良沉眼冷笑一声，“你的实力确实很强，但……你要怎么打败拥有须颉陀力量的我？”
周遭忽而竖着刮起一道大风，顿时眼前一阵飞沙走石、扑朔迷离，秋良合十的双手忽而各自挥开，嘴角逐渐浮现一丝冷冽的笑意。
“四象魔神，风眼！！！”
犹如一声令下，秋良周身忽而刮起了凌冽的风漩，细密如蛛织之网，锋锐如斩金之刃。如此凌厉风势，一下子将张祐麟尽身吞噬！
“––––起！”
秋良抬起双手，厉声一喝，磅礴的力量顿时扩散开来，劲狂的大风顿时充斥着整个山谷，不时发出犹如鬼哭神嚎般的凄厉风哨。
吴雪和兰儿见状，纷纷朝后连番退去，惊惶一瞧，只见空气瞬化为无数道锋利气刃，肆虐着整座山谷，满目山石崩摧、林木尽折，狂风夹带着宛若阴间厉鬼凄嚎的风哨，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
吴雪在风中大喊道：“快退，它的范围还在扩大！”
话不待多说，他便于疾风之中拉着怔怔的兰儿，朝山谷外飞奔出去。可他刚快要逃出生天之际，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惊天的巨响，吴雪只微微朝后瞥了一眼，便见背后的山体轰然之间开始土崩瓦解。从飞升的碎石朽木之中，一道黑黢黢的巨大身影从中挣脱，迎风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大嘴，竭力嘶吼一声，顿时压盖住了风暴呼啦凌厉的声音，只把吴雪和兰儿震得心神俱荡，气息骤然凝滞难运，继而又是一阵力量的爆发，登时半座山被削去，二人随着巨力飘忽忽飞落了出去。
二人骨碌碌滚落出去数丈，其间不知撞到了哪里的石头，哪里的朽木，只把吴雪撞得头昏脑涨、气虚血盈。正当他神识游离之际，眼前模模糊糊的景象里浮现了兰儿焦急的脸，她似乎在焦躁地说些什么，但他却已经听不清了。
兰儿悲戚戚地一咬牙，转而将使吴雪勉强坐起身，翻手在他身上飞速点了几处要穴，以保他内息正常运转。
颇为惊奇的是，兰儿指诀疾疾挥动之际，指尖似有青魅的幽光浮现，在她的额间，隐隐浮现一朵青色兰花，乍一见，仿佛是姑娘家眉间的花钿。但与之不同的是，兰儿眉间的这多青兰，与其说是美好的装饰，不如说是一种力量的象征。
那力量温润清典，绵绵流长，直教枯死的草木再次逢春，直教濒死之人再次康愈。
可久而久之，吴雪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微微撑着眼皮，嘴巴无力地张着，再难发出声音。他虽仍留有一丝活气，但奈何心脉受损，只勉强留有一口气苟延残喘了。
看着躺在草地上的吴雪，兰儿忽然悲从中来，一股没来由的情绪忽然将其占据，眼睛变得酸胀，顿时两道泪帘扑簌簌滚落。她竭力克制着哭声，嘴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到了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与之密不可分。
她只希望，自己可以真正地走近他的内心，不求挖掘他痛苦的秘密，只求能有一隅安寝之地。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向往和希冀。
然而当她几近崩溃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叹，兰儿愕然望去，只见周遭的场景由混沌变得清晰。只眨眼一瞬间，他们便仿佛来到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古老国度。
一个身着轻柔白袍的妙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兰儿的背后，凝眸望着气若游丝的吴雪。
兰儿泪眼汪汪，满是惊愕地看着那女子，良久，问道：“你是……这里又是哪儿……”
那女子一手放在心口，笑道：“我就是赞虞珈美。”
兰儿一时没有领悟她话语里隐晦的深意，只呆呆怔怔地看着她，随即眼泪就又开始划落，仿佛断线的珠子，总也收拾不住。
赞虞珈美诧异道：“你哭什么？见到本尊竟然如此激动么？”
兰儿看向怀里的吴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像有一股逆乱的气息难以下咽，牢牢堵在心口，徒增伤悲。
“他不行了……”
赞虞珈美瞅向吴雪，随即笑着摆了摆手，喟叹道：“他还行……”
“可是……他还不好转……”
赞虞珈美踮起脚尖，轻轻一脚踢在了吴雪的腰间，狡猾笑道：“诶，别装模作样了，我看了生死簿，你小子命不该绝，这就早早装起死鬼了？”
闻言，吴雪一下子爬了起来，急忙问道：“你看过生死簿？那我们的情况怎么样？可否相伴到老？”
庭院里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兰儿又惊又喜，忽而娇嗔着揪起他的耳朵，直把他揪得连连求饶。
“装死！装什么不好，你非要装死么？啊，是么？！”
兰儿气呼呼地一手掐腰，脸上已经不再是惨白到毫无血色，反而一瞬间变得红扑扑的了。
赞虞珈美见了，不禁感慨万千，只觉得兰儿早早便有了一家之妇的操持模样。
吴雪笑道：“兰儿妹妹，我不是有意要吓唬你，只是刚才我确实感觉不行了。可当我下坠之际，耳边全是你的呼喊，脑子里想的都是你，于是我一下子就又活了过来！”
兰儿瞥了瞥他，鄙夷道：“哈？你莫不是又油嘴滑舌，哄我开心？”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太阳神的国度
正当秋良与张祐麟二人与鬼枭谷内决一死战之际，秋良铆足了全身内力，提前发动了须颉陀第二魔神之力，风眼。
只见群石林落、山峦崩摧之际，一道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出现在谷内，两颗喷着绿光的巨眼宛若两盏灯笼，充斥着阴森森的鬼火气息，在黯淡月光里面看去，极难描绘那是一幅怎样骇人心魄的存在。
见到须颉陀第二面绿色的眼睛，吴雪顿时仿佛被擒住了魂魄，而谷内正值秋良与张祐麟决斗之际，忽而一股更加强横无匹的力量混杂其中，将鬼枭谷搅得更加混乱。狂风肆虐、碎石飞转、群林尽朽，乍一望去，混沌山谷犹如暴虐无道的地狱。
随着须颉陀的力量展开，吴雪再也难以自持，他后背好似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重击，顿时被掀翻出谷。在生死难料之际，他以全身之力护住了兰儿，搂着她的腰肢，竭力控制着在半空中漂浮摇摆的身体，但纵然如此，也还是被飞石、横木击中，连番下来，顿时气息奄奄，扑簌簌滚落了出去。
兰儿情急之下动用了那种神秘的力量，但依旧没有救醒吴雪，无论她怎么呼唤，怎么为其输送内力，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更甚者，她打进他体内的那股绵软又极具复苏之力的内力，竟然为吴雪本体所排斥。
她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他体内另一种力量的排斥，还有，好像还有个恼恨羞愤的人从中作梗。为了护住吴雪的心脉要门，迫使她不得不将内力收回。
“这是……怎么回事？”
兰儿焦急万分，双手碰着吴雪青肿的脸，眼泪扑簌簌落下。可纵使是少女这般温软可人的泪珠，也没能教这个少年回心转意，好像他将要就此长眠，率先背弃他们的誓言。
那种力量教兰儿疑惑，就如同她体内寄宿的“小青”的一样，吴雪的拥有“小黑”的力量。这种“神秘力量”的存在形式依旧存疑，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东西会在宿主危机之时主动释放力量，从而护住他的生命。
可当下正值危机时刻，为何它不保护吴雪？吴雪体内那股奇怪的力量又是怎么回事？仿佛在无形之中操纵着吴雪的身体，迫使他拒绝兰儿的力量。
好在此紧要关头，吴雪此前朦胧听闻的三道声音的第三个声音从悠远的地方传来，随即眼前的世界便忽然如梦似幻般转变。
当她再次看清眼前的世界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构造与建筑都颇为新奇特殊的庭院内。其间阳光明媚灼辣，院内树木郁郁葱葱，多有蓬散招展的枣椰树、无花果树。最为奇特的当属此地的建筑。
此地高居赤色山崖边上，朝下望去便是如绸带般蜿蜒的河流，不远处便是有着塔门装饰的石柱建筑，列柱大厅如巨人般擎立着，在炽热的光芒里，披着一层金黄色的辉光，充满了圣洁、高妙的意味。
“那是太阳神庙，只是因为最近没有祭祀活动的缘故，所以现在还比较冷清，还算不上热闹。”
耳畔传来悠扬懒散的女声，沉稳之中有一种高尚、光明的威仪，兰儿应声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定了一位身着绸缎白袍的妙龄女子，正笑吟吟地笑着她。
那一袭白袍恰到好处地勾勒了她曼妙的身姿，那麦色的皮肤在艳阳之下更显璀璨。双眸不言，却充满了异域不可思议的奇妙隐喻，宛若两颗闪着光芒的黑曜石。
兰儿看着这样一位女子，不由得有些失神，喃喃道：“你……姐姐是谁？”
那女子咯咯娇笑道：“你叫我……姐姐？我很开心，但若要按辈分来说，雪儿得叫我一声太太太……太奶奶，你也得这么叫喽……”
她捏了捏的兰儿呆怔可爱的脸，娇声笑道：“小家伙，我就是你们所说的赞虞珈美。欢迎来到太阳的国度。”
兰儿双眸放光，失神道：“姐姐就是太阳神么？”
闻言，赞虞珈美咯咯笑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她伸手指了指那边高崖之上的宏伟神庙，笑道：“那座太阳神庙嘛……就是用来祭拜我的。但好笑的是，他们不知道太阳神就在他们身边！”
赞虞珈美有一种娇俏可人的顽皮魅惑劲儿，这魅力直教兰儿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兰儿晃了晃脑袋，讶异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被须颉陀杀死了么？！”
“须颉陀？”赞虞珈美思索片刻，随即轻哼一声，悠然道：“原来是他。”
兰儿疑惑地歪着脑袋，问道：“姐姐认识他？”
赞虞珈美摆摆手，恹恹道：“我当然认识了，他原来只是我们五神座下的一个小跟班而已。他分别从我们这里得到了一些力量，便在一方作威作福，做起了成神成仙、受人供奉的美梦……”
闻言，兰儿惊愕地发现，须颉陀之所以可以同时拥有好几种不同神力的属性，原来是这层关系的缘故！
“竟然是这么回事！”
赞虞珈美瞥了一眼吴雪。只见他依旧将头枕在兰儿的大腿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撇撇嘴，悠然一笑，淡淡道：“那小子……躺着怪没意思的……不如站起来说话吧，挺尸都学不像。”
接下来，能令所有名医都大跌眼镜的奇观出现了，一个内脏受损、经脉断裂的重症伤患，竟然犹如这个国度最具神秘色彩的木乃伊一样，忽而活蹦乱跳地立了起来。
兰儿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瞧着忽然活过来的吴雪，只见他正冲着自己坏笑。到这时，兰儿豁然开朗，这家伙真的是在装死。
赞虞珈美笑道：“呦，小东西，你活过来了？”
兰儿见状，羞恼地一跺脚，随即一巴掌朝吴雪脸上打去。吴雪浑然色变就欲避闪，却不料她的手掌到了他脸上竟然如此温情款款。
看着兰儿眼眶残余的泪痕，吴雪心中一阵酸楚，柔声道：“兰儿妹妹……是我不好……”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赞虞珈美的解答
见吴雪忽然醒来，兰儿又气又喜，心中憋着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失而复得的感觉最令人动容。她捂着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他们之间的情愫究竟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见状，吴雪自知自己玩大了，便立马哀声求饶。
“好妹妹，是我的不是，我把眼泪擦一擦……”
吴雪伸出手，却被兰儿气恼万分地打开，只听她哭腔道：“好呀，你怎么捉弄我不好，非要装死么？”
吴雪一愕，心的羞愧之中，忽而又泛起一丝甜蜜的涟漪，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将其揽在怀里，无论她怎么骂，无论她怎么撕咬，都要顺从她。
赞虞珈美轻咳一声，打断道：“你感觉如何？”
吴雪讪笑道：“好了，多谢赞虞珈美姐姐神力相助！”
赞虞珈美喟叹道：“是了，兰儿体内寄宿的力量，已经将你所受的大部分伤势都复原，当该感谢她才是。”
兰儿破涕为笑，说道：“神仙姐姐什么都知道。”
赞虞珈美溺爱地揉了揉兰儿娇俏可人的脸庞，柔声道：“我只是比你们活得时间长一些，所以看到了很多，知道了很多而已……”
吴雪苦笑道：“……长一点？”
赞虞珈美忖度道：“嗯……差不多长五千年吧……不对，六千年。”
兰儿和吴雪一同苦笑，看着面前这个活灵活现的老妖怪，他们都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才能恰当地面对。
赞虞珈美摆摆手，笑道：“时间太久了，记不太清了。原谅一个活了快六千年的老姑娘吧……”
闲话之余，她踱步至石廊下，吴雪和兰儿紧紧跟在起身后。这里摆放着上好的葡萄酒，还有些甜美的瓜果。
“请喝些吧。”
赞虞珈美为其倒上两杯酒，吴雪与兰儿纷纷道谢，只觉得承蒙魔神亲自倒酒的厚爱，总得畅饮一杯。而且，这里气候干燥炽热，让人口干舌燥。
吴雪一饮而尽，顿时口舌鼻腔之内充斥着甜美醇厚的气息。兰儿从不爱喝酒，奈何盛情难却，小小啜饮一口，也不禁为之赞叹。
“好呀！”
吴雪问道：“不过，我还是有一些疑惑……”
赞虞珈美支颐而笑，悠然道：“一些……疑惑？”
吴雪讪笑，如实道：“很多疑惑。”
赞虞珈美笑道：“问吧，本姑娘现在有时间。”
吴雪和兰儿对视一眼，便颇为困惑地问道：“我们究竟是怎么来的？之前明明是在鬼枭谷，怎么能在转眼之间来到这里？”
赞虞珈美笑道：“很好，问题直指紧要处。”
她看向外面的壮阔景色，眉眼弯弯地轻笑道：“我用了一些伎俩，将你们的本体藏匿与‘神之领域’里。也就是说啊，你们现在依旧在夏国。”
兰儿茫然地望向四周，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充满了神秘的意味，愈发觉得扑朔迷离，问道：“若是这样，我们为何能感知到这里的一切事物？”
赞虞珈美笑道：“那是因为我还施加了另一种感知类的咒术，名字嘛，好像叫做‘化象神之术’。”
吴雪喃喃几声，接着道：“这术具体是怎样施展的？”
赞虞珈美轻笑一声，悠然道：“怎么，你想学么？”
吴雪笑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这种术，好像有些熟悉……”
赞虞珈美媚眼迷离，懒懒望向河对面高阔的天空，悠悠道：“你觉得熟悉也是自然。当初我在创造此术时，曾把它授予夏国皇祖。这两千多年来开枝散叶，也该有其他人修得此术吧……”
她思忖片刻，感慨道：“我还创造了很多好玩的术法，只不过太多了，我自己都记不得了。啊……年轻真好……”
吴雪犹豫片刻，还是止不住问了自己最好为困惑的问题：“那个……姐姐有没有创过一种术法，可以使两人血脉相连、心神相通、躯体相融？”
赞虞珈美狡黠一笑，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吴雪的心口，随即了然一笑，说道：“好像是的……”
“真有？！”吴雪喜出望外。
“嗯。”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笑道：“那姐姐可否将此术解开？”
赞虞珈美摇摇头，笑道：“不能。”
吴雪诧异道：“为什么？”
赞虞珈美娇笑道：“当初我应夏国一个虔诚的信徒所求，为其创造‘血喻明神咒’之时，就没有想过解术之法……”
“怎么会？”吴雪喟叹道。
对此，兰儿咬了咬嘴唇，想来是明白了什么。她或许想明白了，为何吴雪会时不时地发呆，更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就好像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一样。
赞虞珈美悠然道：“当初那位信徒在求我赐福之时，就没有想过要与牵连者分开。她想要获得洞悉人心、血脉相连的力量，我满足了她。这既是来自神的恩惠，也是一种诅咒。”
她看到吴雪失魂落魄的脸色，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你别这么灰心丧气，说不定，我他日就能想到此术的解法呢？”
吴雪陷入了沉思，他试图跨时空跟秦如梦交流，但这次她却装聋作哑，没有给予任何回应。无果，他暗暗叹了口气。
赞虞珈美狡黠地瞅着他，随即淡淡道：“还有疑问么？没有的话，我之前留给你的神的赐福，就要浪费喽……”
兰儿问道：“姐姐……关于寄宿在我们体内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赞虞珈美打了个响指，笑道：“真是个好问题。嗯，这个问题还真是有些难度，在一些方面，甚至超出了我的认知。”
时间之广博，宇宙之浩渺，向来非一朝一夕可解。纵然是来自远古的神明们，也有不明所以的困惑。
赞虞珈美思忖片刻，说道：“那五个小东西，是一些具有宇宙最原始力量的特殊生命体。它们从何而来，又是什么时候诞生的，我也不知道。早在我们跟古神交战之前，它们就存在了。非常可惜的是，古神那老东西为了大地上繁衍生息的子民，为了避免过强的力量流到自然界，而独断地封印了它们。从此再也没有人得到过它们的力量。或许就是他当时的选择，才使人类的文明这得以绵延至今……”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深空与星海之主
吴雪脑筋飞转，可从赞虞珈美口中说出的故事，却依旧教他难以想象。打破他十几年来的认知常理，确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好在，他求知欲旺盛，而且对困扰自身、困扰世界的永恒命题深感兴趣。
由此话题，引发了吴雪一肚子的疑问，他稍加思索，便急切地问道：“如果上古五大魔神是真实存在却不为常人所认知的，那古神也是如此了？他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赞虞珈美笑吟吟纠正道：“你的话有些毛病。古神确实存在，且不是存在过，而是从未消失。”
吴雪苦笑两声，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从未消失？存在？”
赞虞珈美轻喟一声，无奈道：“在那老东西面前，我们五位魔神都只算是小辈。早在我们出世之前，古神便已经存在。没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也没人他真实的身份。更甚者，他到底是男是女也未可知。”
说到这儿，她俏皮地笑了起来，娇声对吴雪和兰儿说道：“诶，你们知不知道，那只毛猴子在我们五神还年少的时候，经常在背后偷偷叫古神为‘阴阳不显帝君’，或者干脆叫他‘阴阳人’。可说到底，古神究竟是男是女，我们也从未真正见识过。”
听赞虞珈美笑着倾述起家常，吴雪和兰儿不禁莞尔，但超出常理认知的问题教他们心中的困惑和好奇愈发强烈。
他们为之惊叹，为之自愧，也同样为之振奋。在这些魔神面前，他们好像是一无所知的蚁蛭蚍蜉。他们作为普通的人类生活在浮尘闲世之中，为各自的命运而奔波不息。然而在人们为自己定下规矩的世界中，还有一种他们难以理解的存在。或许不止五大魔神，还有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生命体，只是他们从来都未曾知晓，自他们身边走过的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过客，也许就是人们翘首以盼、焚香上供的“神仙”。
这些仙人，就是来自何方？寿命有没有终结之时？他们那媲美自然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这些，吴雪和兰儿都深深为之痴迷和困惑。但好在神明并非像人们一开始所想的那样与常人格格不入，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也有着独特的癖好。正如赞虞珈美，吴雪和兰儿在她面前，未曾感受到些许不快和压抑，相反，若是教他们闭上眼睛，或许会感受到一股来自宇宙身处最神秘、最自然的清风。但他们在此种轻松快意之中，也含带着足够的尊崇。
他们仿佛是人们切身体会、赖以生存的自然，但正如难以预料的灾祸、时年一样，自然的力量向来不可小觑。他供养、哺育人类，也在反向侵吞人类。
在宇宙冥冥的定律之中，毁灭和希望并存，生机和死亡齐行，人类要做的不是拯救这个宇宙，而是拯救自己。
说到这里，兰儿斟酌道：“若是跟姐姐一样存在的魔神是真实的存在，而且现在这世上，那么，古神想必也在这红尘俗世之中？”
赞虞珈美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好久之前那场创世大战的结果，但正如我所说的，所谓神明，只不过是比一般人活得久一些的人罢了。但古神那老东西跟我们不一样。他掌握这个世界一切的秘密，也拥有跟宇宙匹敌的力量。在当时的大战中幸存的魔神，有揣测古神即为创世神，而他本身，就代表这个漫无边际的宇宙。”
吴雪喟叹道：“真是难解……”
赞虞珈美懒懒摊开手，笑道：“确实难解，正如总想要挑战权威的年轻人一样，当时我们五神一起向代表着一切的起始的古神发起了挑战。但结果可想而知……”
吴雪讪笑道：“那……最终是哪一方获胜了？”
赞虞珈美瞧向广阔的天地，微眯的眼眸中夹带着充满了回忆的浅笑，宛若星辰般璀璨夺目。
“这个嘛……嗯……我们差一点就可以打败他了……”
兰儿抿唇浅笑道：“真是可惜……”
赞虞珈美苦恼地用指背敲了敲光洁的脑门，嗟叹唏嘘道：“若是再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把那老东西打趴下，谁让他当时说我是……”
吴雪伸着脖子，好奇地笑道：“他老人家说了什么？”
赞虞珈美轻咳一声，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红晕，打岔道：“那个……他夸我长得好看……”
兰儿噗呲一笑，说道：“姐姐确实天生丽质。”
赞虞珈美红着脸，捧起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咳，接着道：“其实那场大战的起因并非是因为古神，而是地界诸多魔神产生了分歧，进而分为诸派。而为什么今天为什么仅有少数魔神存在，正是因为那场大战死得太多的缘故。”
说到这儿，赞虞珈美双目不由得放空了，神识仿佛飘到了久远的上古，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代，回到了那场人类难以想象的大战之中。
良久，她轻轻一叹，告诫道：“不是所有魔神都对人类和善，其中有诸多魔神主张消灭人类这一新兴生命体，而重新让这个世界回到诸神的时代。其中最有名的一位，便是‘黄衣之主’。”
兰儿诧异道：“黄衣之主？”
赞虞珈美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噙着手指，沉声道：“深空与星海之主，力量无可估量。在当时的大战之中，黄衣之主以一己之力剿灭了西方世界诸多魔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吴雪和兰儿闻之不由得默默吞了口唾沫。
接着，她转而笑道：“别紧张，那家伙早已经消失了。在当年，代表东方世界的我们五个魔神，联手将黄衣之主打败了，后来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到这儿，他们俩又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让这样的邪恶的大魔头留存于世，只怕会是人类之祸……”吴雪喟叹道。
赞虞珈美忽然狡黠一笑，以无比神秘的语气幽幽道：“谁知道呢，我久居在这个古老的国度太久了，好久没有去往外面的世界了。但近来听闻归来的商贾们说，在西海的溟西国内部发生了动荡。有传言说教廷已经被‘’黄衣之主的仆从’篡夺，为了唤醒旧日的主宰做着斗争和努力……”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令人头疼的小家伙
赞虞珈美说道：“砂暝国与溟西国一南一北，仅一洋之隔，所以受对方的影响较深。但近来我听闻从溟西国偷偷潜行回来的商贾传说，溟西国内部发生了不小的动荡。有传闻说是旧日的主宰将要苏醒，而他的仆从已经篡夺了教廷的权利，以残忍独断地手腕掌控了这个国度……”
闻言，兰儿错愕道：“他……他将要苏醒了？！”
吴雪的脸色忽然变了，仿佛见到了猛虎一般，喃喃道：“若是他因此苏醒了，还有谁能打败他？”
赞虞珈美悠然一笑，拍了拍吴雪的肩膀，悠然道：“这个重担就交给你们人类了……”
吴雪苦笑两声，无奈道：“只是打一个须颉陀的分身，我们便使尽了浑身解数。在他面前，我根本没有可以还手的力量。若是面对黄衣之主……只怕……”
赞虞珈美娇笑道：“这也是有原因的。之前你们问过我关于寄存在你们体内的力量。在当时，这五种力量便是由古神封印，锁在了棺材里。由此，你们人类之所以无法突破自身的囹圄，完全是因为古神那老东西把原属于自然界的力量给抽取了。当然，他这么做，最初也是为了人类有一个更加平和安详的生存环境。那些力量对人类这一脆弱的生命来说，还是太过狂暴了些……”
吴雪苦笑两声，仿佛颂祷般凄惶歌道：“秩序与礼法之神啊，愿你永世庇护人间，抵御奸邪之主，安抚众界之安序。请您尽显神威，吾辈愿为奉上……奉上……”
兰儿捂嘴偷笑，吴雪颂祷时的姿态过于滑稽，像是一个不太合格的戏剧演员。恐怕神仙还未显灵，倒能先教台下的观众先笑场了，哪有祭祀典仪祈神求悼时那般的庄重肃穆？
作为秩序与礼法之神，赞虞珈美也不禁莞尔，摇头哀叹世人之不敬、礼帱之散溃，再难重现古之荣光。
“奉上什么？”她狡黠道，“是奉上你的青春，还是生命？”
吴雪讪笑两声，以几乎不可捕捉的语音呢喃道：“奉上……奉上供香瓜果……”
此言一出，赞虞珈美和兰儿不禁同时发笑，兰儿嗔笑道：“祈求神谕，竟只须这点牺牲？”
吴雪端起下巴，忖度道：“嗯……也对啊……古之祭祀，有的用童男女，有的用活猪羊，但总是是免不了要牺牲一些性命的……”
赞虞珈美抗议道：“喂喂喂！别把我们都想成那样！实际上，你们根本不需要什么祭祀和牺牲。对付邪恶魔神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可别以为我们真的是为四兆之民生着想。刚才说过，魔神之间多有观念相违之处，自然免不了争斗杀伐。那黄衣之主乃是万神之敌，就连跟我们想法不同的魔神，也对其之行事颇有微词，反对者更是数不胜数。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会率先将其击败。”
说到这儿，赞虞珈美笑眯眯地打量着吴雪和兰儿，悠然道：“若是你们能作为人类与我们站在一起，或许能从神明这里得到一些好处哦。当然，前提是你们能在自保的情况下，有实力能与我们站在一起。”
吴雪唏嘘感慨道：“任重道远啊……”
赞虞珈美清了清嗓，郑重道：“以太之继任者、命理之继任者啊，你们二位作为被选中之人，当从神明之志，攘天下之乱。固天地之恒久，持万物之律理。当为万民之先，敢与邪魔抗礼。知道么？”
吴雪和兰儿对视一眼，虽心里依旧揣着怀疑，但当他们收到了来自秩序与礼法之神的召唤，不禁心生敬畏，一齐应答道：“谨遵神之教诲。”
赞虞珈美肯许地点点头，随即冲他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分别拍了拍吴雪和兰儿的肩膀，说道：“作为你们第一个见到实体的主神，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其他问题，待你们自己去寻求答案。至于其他魔神，近来都有些躁动不安，许是感受到了溟西国教廷动荡的缘故。那只大毛猴子现在应该就在夏国境内，那只大鲸鱼在东海之渊，而那条毒蛇依附了少林。至于最后那一位代表和平与美好的神，呃……”
吴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若是他和秦如梦一道拜访过净城琉璃，也必定会觉得头疼。
“和平与美好之神，其名唤‘净城琉璃’，主掌‘木’、‘花’、‘毒’三性。”吴雪依照曾经在书中看到的如实说道。
赞虞珈美扶额苦笑两声，有些苦恼和无奈地说道：“是啊……她可是个着实的磨人精。在五神之中，要数她最为年幼，没有固定常驻地，经常在其他四神那里白吃白住……”
说到这儿，她开始扣起了手指，算一算净城琉璃该到哪家混吃混喝了，嘴上还喃喃絮语道：“三百……五百……刚刚好五百年了！”
兰儿眨眨眼，不解道：“五百年，怎么了么？”
赞虞珈美娇笑道：“太好了，还没轮到我！倒霉的是那只大鲸鱼！”
原来，这位和平与美好之神净城琉璃每五百年便换一家借宿，之前她在烛狱那里，灵体曾被秦如梦所见，下一个倒霉鬼便是身处东海的渊咒。
听了原委，就连吴雪也不禁为之苦笑，喟叹道：“这位神明……似乎不像姐姐这样靠谱啊……”
赞虞珈美头疼道：“是了，小磨人精一个，谁碰到谁倒霉，试了都说非常好。”
接着，她对吴雪和兰儿道：“你们此行或许会遇到她，她也应该到那条大鲸鱼那里混吃混喝了。切记切记，不要对她太好，不要给她买糖葫芦，不要因为她可爱就捏她的脸。否则，你们会被一个永远都吃不饱的无底洞给活生生吃穷的！！！”
“哈……”
吴雪不知道该笑不笑，但他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或许被人们记住的方式不是因为凶威之名的神明，恐怕就只有净城琉璃这独一家了。
赞虞珈美又忽然忧虑起来，惶惶絮语道：“遭了……遭了……再过五百年，她就要到我这里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一说到净城琉璃，同样身为五神之一的赞虞珈美便不由得头疼。这位代表着和平和美好的神明，竟然已经窘迫到靠其他几位神明的救济而过活，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是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
但或许不会。做为夏国神话传统的五神之一的和平与美好之神，净城琉璃相较于其他四位主神几乎没有在人世间留下什么传说，由此没有什么信徒，以至于少有供奉。纵是在那唯一一本记载了魔神事迹的《七阙捕影记》之中，提起她的也只有寥寥数笔。而关乎净城琉璃的笔锋，也颇为疏离凶险，几乎没有积极正派的一面。
她身为和平与美好之神，却不被任何人所敬仰，也不使人虔诚信服。她几近被世人所遗忘。似乎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她的心智依旧没有成熟，且又无什么可以在人类秩序维系下的环境里谋生的手段，归结两点下来，似乎这位生活过于孤苦伶仃的神明只能依靠其他几位神明大人的救济过活了。
亦或者，正是因为她代表着人类一直在追寻，却又永不可得的“和平”与“美好”，才致使她终于没落吧。
她所代表的，不似其他四位主神或亲近、或教规、或惊醒、或最贴近人们最渴望的诉求，又加之这位神明本身性格的缘故，终于被人们所遗忘。
想到这儿，吴雪不禁感慨，对兰儿说道：“啊……兰儿妹妹……若是能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和平与美好之神，我一定会详细记录下她的故事，好教世人有可供参照的读本，而不只是源于那本古籍对她的刻板印象……”
赞虞珈美娇笑道：“如此甚好……记得要给我美言几句，或许，我会赐福给你呢？”
三人谈说一阵，赞虞珈美便抚衣起身，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阵慵懒随性的嘤咛，对吴雪和兰儿说道：“好了……你们也该回去，好好把那个小跟班教训一下了。你们的躯体和意识无法在我的领域之内分离太长时间，现在，是时候回去了。至于其他问题，这世界上诸多困扰你们的问题，无论是因为个人、家人、爱人、敌人、群体、社会，还是不同的国度，都有待你们自己先行探索和体悟。而现在呢，就不要太纠结于这个宇宙的秘密了。或许有一日，等到我们再会的时候，我会明确地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但绝不是现在。”
当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吴雪和兰儿的脸上时，一切事物又蒙上了一层迷离凄幻之色。在光线偏转之际，他们俩既是信徒，也是承载着先辈之志的后代。
他看到了太阳神庙里姿态绵柔又不乏力量的高耸雕像，看到了古老钥匙为古代陵寝封上的锁，也看到了后世留存石板上的古老刻纹。他知道，每当亲眼目睹到这些古迹和古物之时，就是一场跟先人跨时代的交流。而每当与这些充满了历史和诗意的物什交流时，总会冥冥之中给他一种充沛丰盈的力量。
现在，他们来到过去和未来之间的交界口，不必再为前路而忧愁，因为透过云翳的阳光已经悄然落下，热烈而明媚，让他们沉醉其中。
在明媚的阳光中，赞虞珈美好意提醒道：“对了……还有一点……须颉陀虽然已经掌握了五神的力量，但终究过于追求广博而不甚精到，所以杀伤力极其有限，招式运作的时间也很长。”
最后，她闭上一只眼睛，一只手握在胸前，充满了阳光般的活力，为他们鼓舞打气道：“现在，打起精神！我的后辈，还有他的两个小媳妇们，你们完全有能力治服那个妄自尊大的小子！”
随着光线的增强，吴雪和兰儿眼前的古朴雅致的庭院逐渐模糊，而当赞虞珈美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兰儿忽然起了疑心，正想要质问吴雪，意识忽然如坠空般一沉。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夜幕下阴气森森的底鬼枭谷里。
兰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眉头一皱，立马凑近了吴雪。虽然她颇有气势和怨气，但奈何那嗔怨的神色在她脸上看起来总显得有些像是撒娇。
吴雪微微后缩，讪笑道：“你……你怎么……”
兰儿冷笑一声，悠悠道：“我没听错吧？”
吴雪喟叹道：“应该是没有。”
“嗬，”兰儿步步紧逼，眼睛里闪着火焰，“看来你没有打算隐瞒啊？”
作为创术者，赞虞珈美早已察觉到吴雪体内的异样，也发觉到秦如梦在背后偷偷窥视着这里的一切。而他们之前的对话，全部被她尽收耳底。
而她在一处僻静的山洞内缓缓睁开眼时，随即噗呲一笑，心里既开心又有些失落。开心的是，作为一个依托着吴雪，以他的视野和心理窥视这个世界的幕后之人，她了解很多她不知道的有意义的信息。但她恼恨兰儿总是陪伴在他的身边，总是被人认作是他此生的最佳伴侣。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秦如梦暗暗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凝聚起她惯有的思索神态，沉吟道：“黄衣之主？诸神之间的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会不会由此影响到未来局势的走向呢？”
喃喃自语一会儿，秦如梦又神神叨叨地站起身，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愤恨地跺脚。
“大笨蛋！大傻瓜！大坏蛋！大……大……”
她一时想不到新的词语来形容她对吴雪的深沉的怨念，索性无力地轻轻一踢脚边的石子，幽幽道：“大狗熊……大乌龟……大老虎……大狮子……反正就是很大……”
她走出山洞，抬头向西边的夜幕望去，不知何时，那边厚重深沉的夜幕染上了暗红的血色，一种神秘的光源侵吞了夜晚的宁静。一切事物都陷入了无法安歇的喧嚣之中。待到她低头思索，一声轻叹便在风中轻轻飘起。
“不知道她们两个去哪了……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到联络点？”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紧跟时尚潮流
然而秦如梦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这一次的行动的失败致使她们姐妹三人分散开来，才有了后来她们俩人各自的归宿和一系列故事，这也与后来幽兰谷的崩溃埋下了伏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最为冲突最前线的主角，自打从赞虞珈美那里回来之后，兰儿便开始和吴雪闹情绪，并对赞虞珈美所说的“两位小媳妇”这一露骨的措辞耿耿于怀。
身为恋人，总是习惯彼此给予困囿于恋人这一身份的职责理所应当的温柔和爱意，可恋人总会有时候怀疑自己身边的爱人是不是真的像行为表现的那样爱自己。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之所以表现热切，把作为恋人该做的一系列可以增进感情的事全部做一遍，并不是非他不可的缘故，而是源于恋人这一身份赋予他们的使命和枷锁。这样的感情一旦在新鲜感和热情冷却之后，厌恶感就会由此诞生，然后，一种似乎怎么都看不顺眼、怎么都是缺点的感受愈发凸显，成了情感破裂的原因之一。
而造成这种问题最大的原因多半是人这一生命体最根本的需求无法彻底的摆脱并且忽视导致的肉体与灵魂始终难以相合。
兰儿正是为此而担忧。要怎么样才能算是真正的恋人？先把一轮圈刺激的江湖套路体验一遍，还是先试着通过交流来增进感情？还是说，感情当中那万变不离其宗的暧昧之法？毕竟，那种拎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与拉扯，会让准备踏入感情世界的恋人们得到一种被重视的满足，哪怕他（她）只是钓着一个人不放，仅仅只是喜欢这种紧张刺激的距离感，也会让其有种被怜爱并且随时随地可以恋爱的错觉。
难忘终究是（真正的）初恋。而初恋又多半是朦胧且暧昧的，在那种在无可替代的年纪，也会认为心上人同样是无可替代的。这种感情小心而美好，随便一想就似乎是地久天长。
身处在这个阶段的吴雪和兰儿，也因为这样还带着一丝纯真和青涩，从而有种难以取代的精神上的满足。
这种精神先于肉体的满足，对于很多人来说一生只有一次。其他时间多半是两者持平或者后者甚于前者。所以说啊，对于恋情来说，有的人总是期待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可总有事与愿违之时。所谓初恋，多半也是要以失败而告终的，随着悸动的心跳逐渐平息，再见就是殊途。
兰儿心思复杂。她总是满怀忧虑地想到久远的将来，为他们的未来，为这个世界的未来，为了他们可能的家，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
所以她选择拿捏试探，而不是直接与之发火。
“开心吗？”兰儿冷笑道。
吴雪无奈苦笑，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打败须颉陀，而不是这些……”
“琐碎？”她轻笑一声，“须颉陀算什么玩意儿？！嗯？这是要紧事么？！”
一个受了感情伤害的人，不光会很脆弱，也会很愤怒。现在，吴雪感觉兰儿有一种可以把须颉陀掐死的力量。当然，也可以捏碎他的头盖骨。
吴雪很喜欢看人脸色，这是他幼时便养成的习惯。他看人脸色并不是因为身处在需要看人脸色过活的环境，而完全是出于对他人之心的深刻好奇。他喜欢观察人之神情细微的变化，从而及时捕捉到对方的心理动态。琢磨人心，是他无聊童年培养的乐趣。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种不和谐的神情出现在兰儿脸上。
“呃……不是这样……”
兰儿笑了，笑得很诡异，“听到有人说你有两位小媳妇，是不是开心地快要爆炸了？就像那些无良算命先生对他们可悲的求签者说的一样，哎呀，哎呀呀，什么你将来必将高中！你将来必会迎娶美娇妻！你将来必会双喜临门！对不对？”
吴雪讪笑道：“其实……现在算命先生的骗术，更加高明了。他们不会说得这么肉麻，而是喜上带忧，忧中带着些许可能。这样，才会让那些急于知道自己命运的倒霉蛋为之心甘情愿的……”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兰儿的眼色绝对要比算命先生骗人的眼神还要可怕。
兰儿笑吟吟道：“雪儿哥哥……”
这种情况下，她因为生气而大发雷霆倒还好。可若是突然露出了这样灿烂温柔的笑意，那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怎……怎么……”
兰儿柔声道：“男人是不是总想着三妻四妾的美梦啊？”
“没有。”吴雪断然道。
兰儿沉下脸，说道：“说谎。”
吴雪转而一笑，说道：“女人是不是总想着养一个面首团呢？”
兰儿抱着双臂，觑眼悠然道：“这可说不准。人总是贪婪、好色、永不满足的。”
吴雪笑着点点头，喟然道：“人性这东西总是难以考量，但我依旧还是保留那个观点。”
兰儿笑问道：“什么观点？可曾跟我说起过？”
吴雪喟叹道：“基本上，我每面对总想要教我与之同流合污之辈，都要不断地重复一遍。”
“呦呵，你很高洁，灵魂之上雪公子。”兰儿戏谑笑道。
吴雪苦笑着摇摇头，“这并不是什么虚情假意的自我标榜，而是一个人认定的行为准则。”
兰儿浅笑道：“那么……就再对我说一遍吧……”
吴雪悠然道：“我始终觉得，不止一次觉得，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觉得，无论这个世界怎么改变，心里也总该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这并非是什么固执己见，也不是什么不知变通。这世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假的谎言和真实的善意有时候难以分辨，但若是就此随波逐流、游戏人生，还不如早点教我归西为好。这就是我一直所追寻的，并且时时刻刻告诫自己的。哪怕最后黯然收场，也在所不惜。”
说罢，吴雪赧然一笑，手指摸着鼻子，喃喃道：“啊……你或许会认为我蠢了吧……”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变与不变
你要学会顺应这个世界，而不是教这个世界顺应你。诸如此类的话，诸君或许都已经听腻味了吧？是的，只不过我的症状比较剧烈一些。我听得不光上面想吐，下面也想。
但是有一定的道理吧。一个人的力量过于渺小，很难按照自己的理想去改变世界。但怎么说呢，且不论做不做得到，一个人若是连想要改变世界的想法也没了，那差不多也该是被彻底驯服的时候了。
于是，嘲笑吧。吴雪心想。他已经准备好了被兰儿嘲笑的可能，因为他认为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要更早变得成熟一些。自己这番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慷慨陈词，多半是会被扣上带有玩笑意味的形容词的帽子，当个屁放的。
哪怕再怎么疲累，哪怕处于逆境之中难以周转，哪怕迷失，哪怕会被认为是幼稚，也无所畏惧。那就是好了。他心中那个永远的少年，始终不曾被他所抛弃。到了今天，他还记得，还记着他鲜活的模样。
于是他带着视死如归的慷慨，说出了心里话，等待兰儿这位正义审判官的激烈批判。
可她并不是审判官，也不喜欢去批判别人的灵魂。她只是习惯性地保持着浅淡的笑意，微微沉着脸，双眸里有些难以分解的多重意味。
良久，她噗呲一笑，随即捧腹开心地笑了起来。
吴雪轻喟一声，幽幽道：“果然你也觉得幼稚吧？多大人了，脑子里还想着少年的热血与朝气。不如顺应时代潮流，该妥协妥协，该干嘛干嘛，说不定会获得更舒服一些。不是有人喜欢这么说嘛，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做自己爱做的事，不要憋屈自己。当然，人活着的态度从不类似。他人有他人的认知和活法，我有我的想法和命运，我愿意为之牺牲而不后悔。”
兰儿瞧着他，轻笑道：“干嘛，别人还没否定你，你就先一步否定你自己了么？”
吴雪喟叹道：“习惯了。‘非我即罪恶’的歪门邪说，见怪不怪。”
接着，他苦笑道：“你说，这个世界究竟是进步，还是在退步？如果它是在进步，为何人们变得容忍度极低，难以接受他人不同的思想呢？如果它真的是在退步，可它又为什么保持着百年的繁茂呢？”
兰儿笑道：“百家争鸣的时代，或许很难再见到了。”
吴雪说道：“你看啊，前朝还在奉行的三妻四妾，到了今朝便已经被法理上废除了，但仍旧不曾除根。处于当今这个世道的人，可以只娶一个，也可以暗娶很多个，也可以不娶不嫁。但对于抗逆此条律法的前朝行为，律法里并没有明确禁止，也没有定罪量刑，始终保持着暧昧态度。按道理来说，这个世界是进步的，可为什么还有人甘愿成为那个附庸呢？有钱有势之家，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好几个妻妾，并同时与很多人保持暧昧关系。而有些人，已经被现实生活所阉割了，成了还有生理机能的活太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呢？顺应潮流么？”
兰儿浅笑道：“顺应潮流，前朝可以娶上三妻四妾，今朝皇帝提倡一夫一妻并且以身作则。雪儿哥哥，你仅仅只是顺应潮流，才只坚持娶一个的么？”
吴雪淡淡一笑，说道：“我始终明白什么对我更重要。我曾经活得极其混蛋，一直浑浑噩噩的。虽然读了不少的书，但总是神神鬼鬼、天地玄黄、神秘诡谲的书籍，从不喜好知识类书籍。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高中。若是当时好好读书，按照家里的安排，或许会在一个小地方当个富不了也饿不死，但可以贪一些金锞银锭的狗官吧？但在其他某些方面，是的，我毫无疑问是个既新潮又保守的人。”
说到这儿，他泄气地摆摆手，“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烦躁，现在行事的道理是要么不做，做就做绝。做人也是，要么就是个被人消费的烂好人，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货。奇怪，人们总是无缘无故暴走，因为一些可笑缘故。兰儿妹妹，你不觉得人生在世，受挫折、受伤害、受委屈是人之常情么？为什么人要沉湎其中呢？”
兰儿只解答此刻的吴雪有一种市井流氓的无赖气息，无论是他的举止还是神态，都充满了让人无处下口的奸滑和无耻的感觉。
可是她噗呲一笑，说道：“你好像在说你自己。”
吴雪毫无掩饰，干脆道：“我就是在说我自己。一开始，我喜欢盯着别人的脸色看，以为那样就可以察觉到人心所想。但完全没必要，在人们以旁观者高傲自大的态度来揣度他人内心，不光厚颜无耻，还很卑鄙下作。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与其冒着会被别人认作是流氓的风险盯着别人看，不如沉下心来正视自己。越是挖掘自己，就越会发现人心的丑恶。人心一绪，怎样丑恶卑劣的事不曾想过？只有沉下心，才能发现自己的卑劣之处，有必要总是趾高气昂地揣度别人么？当然，我也要以此说一句无比狂妄的话。真正能认识自己内心缺陷的，有多少？这个世界究竟是以人为本，还是以外物为本？外物给人的反馈，还只是单纯的快乐和需求么？”
吴雪又开始了。他不止一次这样陷入自言自语的癫狂之中。他无比狂躁地恶狠狠地盯着后面的山谷，里面须颉陀的咆哮声如雷贯耳，震得大地惊颤。
他握起拳头，咬牙沉声道：“真是吵闹！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
兰儿点点头，蹙眉道：“确实是有够吵闹的。”
她也心生愠怒，此刻，她只想跟吴雪说话，其他什么都不想管。可是须颉陀黑黢黢的邪恶身影在边上张狂，考量着他们的耐心。
兰儿握着黑剑，目光闪烁着凌厉的寒芒，说道：“先把他砍了吧……”
吴雪现在根本不在怕。因为当他沉入到自己的世界中，思考他困惑的问题之时，外面的世界便安静了。他的心也沉静下来。
他暗暗蓄力，终于决定不再以左手的力量来防御和闪躲。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决死之志
这是一幅挺有趣的画面。山谷内须颉陀正在肆意横行，四手一扫，便是一片狂风大作，大嘴一张，便是一阵霹雳雷霆。而在山谷外面，吴雪和兰儿却视若无睹，各自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最终，他们没有达成共识，他们只觉得那东西太吵，吵得人几乎无法静心思考。不管怎么样，吴雪终于是觉得要亲自尝试一下很久之前便开始揣摩但还处在理论阶段的招式了。
吴雪站起身，左手微抬于身侧，双目远眺着谷内张牙舞爪的身影，对兰儿说道：“以我们的力量，或许从正面打败须颉陀不太可能……”
兰儿忖度道：“就跟那时在临江城的涂巫舍一样，没有人的力量驱动，那么分身的力量便会减弱很多。”
吴雪冷笑一声，淡淡道：“这与其说是分身，不如说是人心考察器皿。唯有人负面情绪带来的加持，才能使其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兰儿看着场中作为掩护的秋良的两个分身，还有张牙舞爪的须颉陀，思忖道：“他们的本体……会在哪儿呢……只要找到他们的本体并将其击溃，须颉陀就只是一具空壳了吧……”
吴雪仔细观察着，好在他在危情之下的洞察力始终很不错，所以他发觉到须颉陀每次发动攻击，唯有其中三张面孔有所发力，分别代表着一种进攻的属性“雷”、“风”、“水”，唯独最后一张面孔始终不曾有所动作，一张嘴巴紧紧地闭合着。
“在那里么……”吴雪喃喃道，“就在脑后的那一张脸的嘴里……”
兰儿笑道：“这要感谢江河帮的那位第一名了，幸亏他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
吴雪喟叹道：“能以个人的力量很须颉陀正面相抗这么久而不落下风，他确实是江湖第一人……”
正面战场上，张祐麟没有再有所保留，他的内力犹如汪洋一般倾泻着。令人惊叹的是，以个人的力量，竟然有着不亚于须颉陀的气息。
“四象魔神，水蓬散！”
与此同时，两个法相秋良立马起脚将张祐麟踹飞，正当他漂浮在半空中之时，须颉陀脖子一扭，随即那张似笑非笑的一面忽然张开了嘴，接连吐出一道道水箭。
眨眼间，细密雨丝如满天寒星般溅射开来，霎时间犹如天罗地网将张祐麟笼罩其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忽而睁开眼睛，凌空直视着铺天盖地飞射而来的水箭，那一刻，他虽然失去了陆地作为依靠，却犹如一只肆意遨游的鹏鸟。
只见他竖起两根手指，沉眼于空中低吟了一句……
刹那间，整个山谷里一阵如电流般的细密声响，水箭以洞穿一切的力量和速度大范围地溅射开来，空中有如罗织了一张网，轰然倾泻在山谷内。一阵剧烈的颤动之后，只见重达千斤的巨石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孔，直教人触目惊心。
待雨箭落尽之后，山谷内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丝生息，阒静得好像一切生灵都已经被杀灭。
“结束了嘛……哼……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展开第三魔神之面，这才将他打败么？不愧是武林大会的第一名，他的死绝对会重创江河帮……”在须颉陀的嘴巴里，斗篷人缓缓放下凝聚力量的手，冷笑一声。
在他背后，秋良盘腿坐着，正在以神识洞察着周遭的环境，不久，他淡淡地开口道：“还没有……”
“嗯？”
随即，秋良冷冷一笑，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另外，还有两股令人担忧的力量正在靠近……是他们俩么……”
斗篷人默然片刻，随即哼哼怪笑了起来，以一种宿命般的语气道：“残缺的力量，果然还是不行嘛……”
秋良说道：“毕竟只是分身，若是须颉陀的本体，只怕连我们也早已经被吞噬了……”
斗篷人长长叹了口气，须颉陀口腔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重新开口道：“你的力量……”
秋良说道：“维系最后两个分身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继续战斗下去，只怕我们就要葬身此处了……”
斗篷人冷笑两声，喟然道：“若是能将江河帮的高徒在此消灭，也算是为毒皇窟做了最大的一件事，我们重新回到中原，也不再是梦想……”
秋良淡淡道：“距离夏国建立已经两百多年了，再谈复辟已无意义。”
斗篷人苦笑道：“一直到夏国走上下坡路，我们都没能再重建前朝的繁荣么……”
秋良轻喟道：“一个朝代的覆灭始终源自内部的衰朽和外部的袭扰，故国不例外，夏国也不例外。”
斗篷人喃喃道：“这或许就是难以逃脱的宿命，你我皆无可更改，也无力更改……”
秋良笑道：“也别这么丧气，至少能见到夏国衰败的过程，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这时，斗篷人突然说道：“你有可以继承理想的人么？”
秋良苦笑道：“我从来都没想到能活这么久，所以每一天都是依照最后一天来过活。不光没有家人，就连朋友也很少。要谈可以理想的传承，恐怕也是后继无人了……”
斗篷人笑道：“真可悲。”
“是啊……”
他们俩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感压在了他们的肩头和心里。
半晌，斗篷人开口说道：“我要发到第四面。”
秋良微微一愕，蹙眉道：“若是这样，我们将无险可守。以我们现在的状况，若是暴露在他们面前，定会被近身战牵扯住，迟早会落败……”
斗篷人哈哈一笑，说道：“总是要试一试的，再说了，这具新身体的力量我还没有尝试过。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喧嚣……”
秋良没有再争执，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样……那我就把分身调回来吧……”
谷外，吴雪和兰儿亲眼目睹了须颉陀第三魔神面的威力，就在他们以为张祐麟百死无生之时，忽而见到一道流星般的身影落在须颉陀的头顶上，一掌盖在了它的头顶……
第一千二百章 吴雪的尝试
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动荡，顿时一股冲击波自须颉陀为中线扩散开来，本就一片狼藉的鬼枭谷便愈发不堪，飞沙走石满目迷障，金芒乍现似神天降。
吴雪和兰儿接连躲避着如流星般飞溅而来的碎石、断木，良久，劲悍的风暴这才缓缓歇止。
目光顺着迭起狼藉望去，随着那道金光落下，只见须颉陀的庞大身影忽而四下摇晃了起来，不久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沉重，身子前倾，轰然倒下。
若不是亲眼目睹，恐怕不会有江湖人能想到，这样一尊魔神，竟然在一招半式之下乖顺如小绵羊。可纵然是一只温驯的小绵羊，也会有焦躁之时。须颉陀极为狂躁不安地肆意吼叫着，声音尖锐刺耳，响彻山谷。只是听着须颉陀凄厉的嗥叫，恐惧、困惑、痛苦的情感便油然生在吴雪和兰儿的心头，直震颤得人心神恍惚。
吼叫之余，须颉陀张开大嘴便欲还击，可只是刚一开始吼叫半声，声音便戛然而止，一道金光如同重锤般砸在它的头上，它顿时闭了嘴，被强劲的力量沉沉砸向了地面。
看着那道周身泛着金光的身影，吴雪不由得感叹：“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么？连魔神庞大的气场在他面前都稍显逊色！就算是当时的面具人，也没能顺利地镇压涂巫舍，他竟然可以将须颉陀拿捏于股掌之中！”
兰儿轻笑道：“这么比较，或许面具人会抗议。我们目前还无法估量涂巫舍与须颉陀的实力高低，所以就无法比较面具人与张祐麟的差距。”
吴雪苦笑道：“这倒也是。这样看来，他一个人就能把须颉陀解决，这倒省了不少事……”
正当吴雪喟然叹服之际，兰儿忽然说道：“或许……还没有结束……”
“嗯？”
吴雪疑惑地望去，惊愕地发现秋良余下的两个法相分身飞身扑出，分别向张祐麟的两侧攻去。
“又是缓兵之计么？”
张祐麟微微蹙眉，在两个法相分身的步步紧逼之下，他被迫离从须颉陀的近身离开。纵使他力量在一瞬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奈何没有有效的中远程进攻手段，而这两个分身一瞬间转换了策略，变得灵巧无比，犹如附骨之疽般紧紧纠缠，并以骚扰和点打为主，总教张祐麟左右南顾，唯有靠游走反击。
“我的优势不在于长线作战，而这两个法相分身也变得极为灵巧，该怎么靠近须颉陀，将本体逼出来？”
正当张祐麟边对抗边思索之际，余光之处忽然蓝光一闪，山谷霎时间被魅蓝色的幽光照亮，接着便是一声剧烈的爆响。他愕然望去，只见在须颉陀的脸前，忽然绽放了一朵幽蓝色的花朵，接着一股劲浪席卷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那多爆燃开的蓝色花朵，犹如烟花般绚烂，清幽的光芒通彻四壁，接着缓缓落幕，山谷又恢复了黯然。
在山谷外，兰儿笑道：“原来你也藏着秘术。”
吴雪的左手正散发着幽蓝色的耀眼光芒，他苦笑两声，喟然道：“这一招只是在理论阶段，直到刚才终于算是化为实践了……”
在之前，秋良的两个法相分身将张祐麟从须颉陀身边逼退之际，其最后一张脸，微微张开了嘴，里面的人正在朝外面窥视着。吴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将自己的力量融贯到秦如梦赋予他的幻海花蝶之中，接着甩手挥舞，那只幽蓝色的蝴蝶便带着梦幻般的光弧飞射出去，仿佛划破了死寂不变的空间，扑簌簌飞到了须颉陀的嘴里。
兰儿拍掌笑道：“好呀，你只这一招就把他们俩全解决了，这下这大怪物该无法动弹了吧？”
吴雪摇摇头，凝眸看着嘴巴里吐着烟雾的须颉陀，沉声道：“或许还没有结束……”
须颉陀的嘴巴一阵抽动，接着下巴便脱臼般掉下，忽而从浓烟之中窜出一道人影。接着，秋良便走了出来，侧目瞧向吴雪所在的方向，嘴角带着古怪的笑意。
“果然……还没有结束……”吴雪长长叹了口气。
兰儿说道：“起码把他们从须颉陀的嘴巴里逼了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没有须颉陀干扰的情况下跟他们正面交锋了……”
“我说了吧……他们没这么简单的。”
秋良脸上带着笑意，无奈喟叹了一声，怅然道：“真是厉害，没想到在这样一个百业萧条、世情颓废之际，一下子见到两位江湖的未来……”
“你这混蛋……现在不是赞扬你的对手的时候吧？！”斗篷人嗄声抱怨道。
“抱歉抱歉，有些忘我。”
此刻再看斗篷人，只见他笼罩着全身的斗篷被炸的支离破碎，犹如一绺一绺破布条般挂在身上。然而，当所有人见到斗篷下的真身时，皆是不由得为之一颤。
“这些混蛋……本想以更加坦然的方式登场的，结果又是这般狼狈……”
斗篷人嗄嗄冷笑一声，随即反手扯下身上的破斗篷。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见到他斗篷之下的真身时，还是不由得深深为之震撼。
兰儿顿时犹如遭了晴天霹雳，愕然道：“这……这样的……还算是人么？！”
吴雪惊得合不拢嘴巴。良久，这才挤出一丝苦笑，面容蒙上了一层惊怖的阴影，颤声道：“这简直……就是一个迷你版的须颉陀……”
众人一齐望去，终于见到了斗篷下的真容。那或许已经说不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了，仿佛是一只面目全非的大蜘蛛般，四条胳膊迎风张开，狰狞的面目上没有半点人样，头顶和后脑勺宛若一块巨大的肉疙瘩，反而显得面前那张悚人的脸有些多余了。
总之，这具身体，充满了魔幻和抽象的意味，怎么看都不和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
秋良微微苦笑，扶额道：“你还真是有着独特的恶趣味……”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恶魔之躯
就算是秋良，见了那具斗篷下的恶魔般的躯体，也不禁微微蹙眉。他苦笑着扶额，喟叹道：“果然……你还真是保持着一贯的恶趣味……惠因。”
被叫做“惠因”的“人”发出了一阵磨铁般的尖笑，“你这混蛋，若不是这副恶魔般的躯体，只怕你已经被那小子给炸死了……”
秋良无奈摇了摇头，笑道：“这倒也是。不过，想不到那小子竟然有这种远距离的杀伤手段，差一点就要被一锅端了……”
惠因冷冷一笑，嗄声道：“这也怪不得你。你的内力差不多也要到了极限了，想要探查到外面的信息，只有靠自己的眼睛了。”
秋良松了松筋骨，随之发出一阵极令人舒坦的脆响声，“嗬……长时间用分身和神识来作战，对身体的负荷果然还是太大了些。接下来，差不多是要亲自跟他们交流一下实战经验了……”
惠因的一双灰溜溜的眼睛斜睨着秋良，冷笑道：“以你的身体状况，若是再过度动用内力，只怕……”
秋良微微一叹，说道：“你说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这么一问，惠因沉默了。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吴雪他们的实力和诡谲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接下来还未可知的战斗，他们未必就真的可以占据上风。
沉默片刻，惠因忽而放声大笑了起来，狂傲不羁，充满了江湖豪侠追忆往昔的豪情壮志，久久在山谷内回荡。
“唔。”他应了一声，“但在那样的结局到来之前，还是要打闹一场，这样才够尽兴！”
秋良也笑了，他颔首浅笑，久之长长吐出一口气，双眸之中闪过一丝钢铁般的坚毅，沉声道：“啊……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起码我们的价值也由此得以体现了……”
惠因说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秋良看向张祐麟，又侧目瞧向谷外蹲守的吴雪和兰儿，忖度道：“三人对两人，于我们不利。接下来，我要将余下的一半力量分到法相里，用来对付江河帮的小子……”
惠因嗓眼里发出一阵斟酌般的怪异强调，随即说道：“那么……我就来对付那个偷袭我们的小混蛋好了……你的力量太过分散，就对付那个小丫头吧……”
秋良笑道：“不，那小子由我来对付，那个小丫头，就交给你了。”
“什么？！”惠因勃然大怒，“你让我这具全新的身体，用来对付一个半大不大的小丫头？”
秋良苦笑道：“我探查到了，那个小丫头的力量绝对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他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你这身体，看起来不擅长对付擅长长距离进攻的敌人……”
“嗯？”惠因质疑道，“你莫不是在质疑我？”
秋良摇摇头，喟然道：“早在用分身跟她交手的时候，我就隐隐察觉到了她隐藏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刻意隐瞒，但绝对不可轻敌……”
惠因不再辩驳，轻叹道：“我知道了……你洞察力比我强，就由你所说的来行动吧……”
秋良心满意足地微笑道：“如此甚好……”
另一边，张祐麟心想：“已经下定决心了么……”他看向吴雪，“那一招的威力虽然很足，但似乎无法连发……”
兰儿凝眸警惕地盯防着下方的秋良和惠因，疑惑道：“怎么了……”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已经无法再发动须颉陀了。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因为须颉陀的这具分身已经无法再继续战斗了。它接连受到来自张祐麟和吴雪的近、远距离攻击，已经到了一具空壳能做到的极限。
秋良抚摸着须颉陀，神情充满了如同和煦春光般的浅笑，喃喃道：“虽然是一具分身，但也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可以不用再战斗了……”
没有其他人发觉，在秋良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须颉陀微眯的眼睛冷冷地转向了他，露出了一丝嘲弄般的笑意，随即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声，接着便就此石化，成为了一尊巨大的雕像。
惠因喟叹道：“这的情况，须颉陀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冷冷笑了两声，“很快，夏国便再难安宁，好好享受这最后片刻的欢愉吧……”
秋良神情变了，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般，面目上覆盖了一层冰霜，精芒在他眼睛里回转，他瞥向吴雪，随即沉声道：“走了！”
“啊啊啊，快走吧，有你这样的人在我身旁，我就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惠因活动了一下肩膀，四条胳膊随即一起张开，露出了宛若厉鬼般的悚然狞笑，“开始吧！”
“他来了！”
吴雪低呼一声，随即便见秋良的身影自岩壁后高高跃起，不由分说便翻身朝吴雪的脑袋上竖劈下去！
他的动作实在迅捷，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唯有立马抽身后退避开。秋良一脚落空，登时砸起了一股浓烟，然而只一瞬间，便又从后面飞扑出来，手掌朝吴雪的面门盖去。
“哪里逃？”
吴雪咬了咬牙，立马推手一贯，周遭的空气立马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他低喝一声，随即一股气浪如同洪水般奔涌不归。
“意真波！”
“哼，虽然不知你是从哪里偷学来的少林神功，但就这点力量么？！”
秋良狞笑着，没有避开，竟然正面拍在了那团震荡的空气上，犹如来回推球一般推搡着。而吴雪忽然感觉自己的内力被牢牢牵制住了，他一咬牙，正准备反击之际，一道剑光忽然划破了厚重的浓烟。
秋良动作极其灵巧，但并不是为了躲避，而是在半空中一翻身，随即朝烟雾里飞起一脚。只听一声娇哼，兰儿竟被他一脚踹飞了出去。好在她及时横剑格挡，这才未受到重创。然而她身体径直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惠因犹如恶魔般的身体随即跟上！
“嘿嘿嘿，苦命鸳鸯！”
“兰儿！”
吴雪惊呼一声，神情骤然大变，沉着眉，厉色尽布双眸，他弯着手指，便立马朝秋良攻了过去。
“怨恨的气息……”秋良怪笑一声，悠然道：“靠怨恨，可改变不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