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探敌
“怎……怎么会……？！”
吴雪惊愕不已地瞧着眼前这副震撼人心的场景，站在高楼上向下看去，城中心已经被夷为平地，只能依稀辨别出房舍的地基，在密集的房屋群之中留下了一个圆形的轮廓，这片区域似乎已经从世间抹去。
起初，没有人注意到那火球何时燃起，所有人都在针锋相对，但那声惊天的巨响响彻天穹，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起，魂魄都在随着天地震颤。
就在众人去留不定之际，时穗城的外城周边忽然飞升起几道烟火，拖着长长的尾翼升到天空，绽放出了几朵绿色的烟花。
“……是撤退信号！”
“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大家，按照计划退去！”
鬼枭门之众一阵哄闹着，纷纷丢盔卸甲，仓皇朝城外逃窜，见此，时穗城百姓一阵欢呼雀跃，嘴巴里喊出胜利的喜悦，吴雪的名号在人群之中散开，人们无不称颂“雪公子”之功德，拥有毁天灭地、撼动人心的力量。
可这时候吴雪正在爆炸外围的楼头之上，瞧着下方那触目惊心的灰迹，久久无法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而在另一边，兰儿和翎歌她们也被风暴波及，她们原本是在另一处城门组织民众撤离，但没想到天空突然降下一颗火球，以神之姿态摧毁了鬼枭门之众所有的抵抗之心。
看着他们在烟火升起之后仓皇失措地逃出城去，百姓们纷纷欢呼，互相拥抱着，宣示着这场动乱的平息。
但兰儿却微微蹙眉，翎歌见了，不禁喃喃道：“那边……”
三花姑娘抢先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好歹是将大伙从鬼枭门的毒手之中解救了下来……”
兰儿喃喃道：“……真的如此么？”
翎歌侧目道：“我们要去看看么？”
兰儿摇摇头，说道：“我有另一个打算……”
三花姑娘疑道：“什么打算？”
兰儿望着空中消散的烟火，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喃喃道：“我要追寻着鬼枭门人的踪迹，先去探查一下他们的老巢……”
三花姑娘惊异道：“欸？！这样太危险了！我之前被抓住一次，这次可不想再被抓住了！”
兰儿喟叹道：“之前你被抓的地点是在城内，但现在看来，鬼枭门的老巢始终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某处……”
翎歌思忖片刻，问道：“你真的要去么？”
兰儿坚定道：“我要去。”
翎歌说道：“你……不担心他？或者被他担心？”
兰儿随之露出了笑意，她想起了此前吴雪带领时穗府众人冲锋陷阵的骁勇姿态，那斗志昂扬的模样已经深深烙印在她心里，他的能力已经超出了兰儿的预期，此刻她已经不会再不知所谓地过多担忧吴雪。
兰儿笑道：“这样吧，翎歌姐姐和三花妹妹留下来，待我告知雪儿哥哥一声，我独自一人前去打探一下……”
见她们如此担忧，兰儿笑道：“放心吧，我也不是什么弱女子，会很小心的，待查到了他们的老巢位置，我便立马赶回来跟你们汇合……”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翎歌也就不再劝阻，而是定定说道：“我跟你去，三花妹妹留下吧。”
三花姑娘惊诧道：“诶诶诶？！你们怎么都这样？还是小心为上，切不可莽撞！”
兰儿苦笑道：“放心吧……我自己可以的……”
她和翎歌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各自瞥开眼去，翎歌红着脸说道：“还是我跟兰儿妹妹去吧……”
见气氛如此诡异，三花姑娘便也不再强留，望着她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禁暗暗喟叹道：“雪容啊……你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是怎么给女孩子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的？”
与此同时，吴雪正胆战心惊地俯视着焦灼的大地，其间还在不断散发着炽热的烟尘热浪，他四下里看了看，却发现在风暴的最中心，有个略显孤独的身影伫立在那。
当吴雪看到了他的装扮时，不由得心中一阵惊疑，疑惑道：“是他……”
他想起了那时在临江城时，面具人月下矫健的身姿，还有他那无坚不摧的意真波。说来挺有趣，吴雪就是见到了面具人当时使用的意真波，这才偷着将其领略一二，掌握了意真波的基础，在这次的动乱之中，也是发挥了无可替代作用。
而此刻，那个他偷学来意真波的老师，就在下方的灰烬中央，脚下是一片烧焦的灰烬，天空着升腾的烟尘，而他在这样一片灰烬之中，宛若神祇一般徜徉着，悠闲自在。
面具人在灰烬之中漫步着，大氅的双袖已经被烈火焚烧，露出了两条极具轮廓感的手臂，上面有着些许烧伤的痕迹。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原本在掌心的青紫色毒斑已经消散，不禁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淡淡道：“这一招威力虽大，但看来还是不要多用为好……”
面具人走到一处废墟前面，微微抬起手，豁然发出一道气浪，瞬间将堆叠的碎石断木掀开，只见杨恢颓软地躺在废墟里面，浑身冒着热烟。
只见杨恢赤裸着上半身，在心口的位置上，一个诡异的图案赫然在目，教人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什么。
面具人定睛细瞧，忽而冷冷笑了一声，喃喃道：“嘛……原来如此……怪不得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药人，可以如此灵活自如地活动。”
这时候，废墟里的杨恢忽然睁开了眼睛，激射出一道寒芒，双手从废墟里挣脱出，对着面具人横推过去。
面具人站立不动，却忽而自周身激荡出一阵风浪，迫使杨恢无法再将双手推进分毫，接着，那气浪轰然散开，杨恢随之被吹翻出来。
面具人盯着杨恢的双臂，只见他一手呈现出铁青色，一手却是鲜亮刺目的猩红色。
他不禁喟叹道：“果然……只有你才有这样的恶趣味……”
这时候，“杨恢”突然咯咯怪笑了起来，缓缓从地上爬起身，灰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冷冷道：“身为一个外人，也只有你才会少林的意真波……”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面具
面具人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所面对的人，但杨恢已经很难算是一个人了，他虽然还保留着一部分活人才有的生理机能，但他的身躯显然已经被改造过。上半身呈现出鲸鱼皮般的灰蓝色，一手淬了铁青色的毒；而另一只手，则是极为刺目的猩红色，乍一见宛若是一尊恶魔雕像活了过来，或者他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个恶魔。
面具人侧目瞧着杨恢心口的奇异符号，冷冷笑了一声，说道：“一个正常人受我一击，差不多已经死了，可你竟然还能使其站起来……”
“杨恢”嘎嘎怪笑道：“他的灵魂已经被魔鬼拖入地狱，而这具身体，留在世上多做我的使徒，可是得好好淬炼一番才是……”
面具人喟叹道：“原本我以为此事与你无关，但没想到，真正控制杨恢的是你惠因，不是毒皇窟……”
“杨恢”笑道：“你的眼光依旧是那么犀利，你的判断力依旧还很敏锐，怪不得你可以偷学去连我都学不会的少林意真波……”
面具人不像与之闲扯，便简明扼要地说道：“毒皇窟，在哪？”
“毒皇窟？”杨恢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是来找这具身体的主人？”
面具人淡淡道：“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而你们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我也不感兴趣。”
杨恢嘎嘎一笑，说道：“看着曾经很欣赏的故人成了这副鬼样子，你想必也很痛心……”
面具人只冷冷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本体究竟躲在什么地方，但不要以为我真的找不到你……”
杨恢哈哈大笑道：“当然当然，没有人会怀疑你，若是这江湖上有你做不到的事，只怕别人也做不到。”
接着，他话锋一转，沉吟道：“只是我并不能告诉你毒皇窟的位置，因为我也不知道……”
面具人冷笑道：“不知道？”
杨恢说道：“没有人知道。”
面具人冷笑道：“那你是怎么跟他们搭上边的？”
杨恢喟叹一声，幽幽道：“其实我也是受制于人……现在真正能联系到毒皇窟的，恐怕就只有那位王爷了……他的那两个手下，你也见到了，想必他们会知道得更多一些，但你尽然手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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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人有些苦恼地拍了拍面具，沉声道：“果然……果然……只留他们一人一条手臂太仁慈了……”
杨恢冷笑道：“你功力虽然超出常人，但我劝你一句，既然事不关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天底下还有很多未出世的高手，你锋芒毕露，迟早是会被他们盯上的……”
面具人沉默地听他说完，接着便冷哼哼笑了起来，淡淡道：“若是他们真的肯从他们的狗窝里出来，那我是生是死也由他们了……”
他沉吟片刻，说道：“只不过……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在那之前，我想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
杨恢苦笑两声，喟然道：“身为你的老朋友，我也应该了解你的，这世上没人能使你动摇，因为你的心毫无疑问是铁做的。正如一些绝不外传的武林绝技，你仅仅只是跟对手交战一下，便可以完美复刻，甚至，比原先的使用者还要高超。这些都是因为你这个可以不为凡尘俗世的情感所困扰的人的心里没有常人应该有的情感。”
面具人默然不语，也不想就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发表什么感言。看法，尤其是他人对一个人的看法，多半是浅显刻薄的。无论一个人表现如何，你始终不能发觉他的心，所以往往他会被人认为是无情。
无情也好，有情也罢，这些都无法阻拦面具人的道路，但却成了困扰他内心的荆棘。纵使伤痕累累，也义无反顾地前进。
他沉默片刻，内心里却全都是大小姐的语笑嫣然，但这些都只是记忆附加给他的美好罢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要数大小姐认真严肃时的神情––––就仿佛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那眉梢的纯真和善良被冷肃取代，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但面具人尤其慕恋她冷若冰霜的容颜，那种从自我美好的世界走出，以一个成熟稳重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每每想起都令面具人动容，也成了他始终在学习的一点。
情感有多重？面具人不在乎，但他知道自己曾经的誓言，一个男人的怎样也不该违背他定下的誓言，哪怕它已经成为了他灵魂上的枷锁，也未曾有过改变。
面具人冷冷看着杨恢，隔着这已经没有灵魂的躯体，仿佛又看见了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总是爱说大话，脑子也很不灵光，但他向来是说到做到，不惜粉身碎骨。
他想起了杨恢创立鬼枭门时跟一众门人定下的誓约，那些坚定无比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他带着人们从未想过的理想将众人汇聚一堂，成为了这个腐朽阴暗的世界从未有过的光芒。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尽管年轻人都很爱说大话，但杨恢已经做到了他想做的一切。
可是他已经死了。或许他的身体还没死，但他的灵魂已经死了。
“不……”面具人自我否定道，“他的灵魂依旧活着……这样的人也不该这么早就死……”
突然间，他恍若隔世，一下子明白了大小姐当年对着他们一行年轻人所说的话。那时候他们是下人，是鹰犬，他们单膝跪在大小姐的脚下，毕恭毕敬地听她发言。她已经将面具人未来所做的工作的纲领记在了心里，可以一本正经地对他们娓娓道来。
所有人都默然低下了头，只有那时候的面具人抬着头，呆呆怔怔地看着上首的大小姐，他们的第一个首领，心里什么都没有，但那种钦慕的滋味着实烙印在了他心里。
在后来，大小姐亲自为他们这一行人发官服、佩刀与面具，待她来到面具人的身边时，微微俯下身，对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使他终生难忘。
她为站在最后的他戴上了面具，从此，他们将在这可怖的面具背后过活。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为了还未磨灭的灵魂
当大小姐在他耳边说完，面具人霍然抬起脸，却只看见大小姐面对所有人时冷若冰霜的神情。从此，他们都是戴着面具过活的幽灵。
怎样在经年累月的伪装下，让面具下的心保持通透？怎样在一贯的伪装下保持自我的灵魂？
面具人忽然自言自语道：“躲在伪装后面，就会看不清自我……”
杨恢微微一楞，只是那具没有灵魂的躯体，神情依旧是阴冷刻板的，原本属于他的灵魂，或许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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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就是你戴这么多年面具戴出来的感慨么？”杨恢沉声道，语气跟他神情一样冰冷。
面具人看着自己烧伤的手臂，但他的眼睛却无比森冷阴沉，就仿佛他感受不到躯体的痛苦一样，幽幽道：“不……这是每个人都该牢记的……”
杨恢冷笑一声，说道：“在这样的世界上活着，怎样都好。”
面具人抬起头，望着沉闷幽冷的夜空。虽然无星，但他的心里却已经升起了一片璀璨的星海。在那星海里，有大小姐俯身在他耳边的轻声期许，也有杨恢目光灼灼的握拳起誓，还有另外很多很多人，令人痛恨厌弃的人，令人爱戴敬畏的人，但无论怎么样，死去的人未必真的死去。他们还在天上，宛若无边星尘的幽灵默默地俯瞰着大地，依旧明媚闪耀，或许他们早已经消亡。
面具人又陷入了沉思，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没有人敢打断。操控着杨恢躯体的惠因很明白，就连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吴雪也很明白。
吴雪默默伫立楼头，屏息凝神地看着下方的二人，内心无比紧张。
“那个人……是谁？”吴雪心想，将目光投向杨恢，却见他神貌怪异，两条胳膊一红一绿，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倒像是一个恶鬼。
吴雪静静等待着，虽然他们并没有动手，但他有种感觉，来自神秘的面具人那里有种怪异的气息，让他的左手隐隐骚动着。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略带自嘲意味般地喃喃道：“今天还真的不虚此行……”
下方，杨恢沉着眼瞧着面具人。他明白，他此刻虽然未出手，但这个神经刀的怪人，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良久，面具人才幽幽开口道：“并非如此……并非如此……”
也不知他有了什么新的打算，转向杨恢，冷冷道：“我要带走他。”
杨恢微微一愣，阴恻恻笑道：“这点，我可能无法满足你……”
面具人说道：“为何？”
杨恢喟叹道：“这具身体，我还比较满意。而且，这身体是毒皇窟的人制作的，你不会是想……”
面具人冷冷笑道：“毒皇窟……毒皇窟……让他们来找我吧……”
杨恢诧异道：“你真的……不怕？”接着，他就苦笑起来，喟叹道：“……这也难怪，你若是会怕，或许就不会戴上面具了……”
面具人悠然道：“杨恢我要带走，这对我解开毒皇窟的谜团有用……”
杨恢喟叹一声，悠然道：“我不能给你……”
面具人淡淡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杨恢我自然要带走。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一个向他们请罪的理由吧……”
楼头上，紧张等待的吴雪突然低声急呼道：“––––来了！”
话音未落，面具人忽然身形如星辰般闪动，只一眨眼，便到了药人杨恢的面前，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伸手直取他的心脏！
可惠因一直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对此早有预防，早在面具人动手之际，便抬脚开始后退，可不曾想还是稍慢了一步，一下子被面具人的阴影所笼罩。
杨恢双臂格挡，可面具人在接触到他肢体接触的一瞬间，一道意真波已经打出，气浪使二人分开一段距离，面具人又转而抬起手指，接连发出数道穿刺型意真波。
杨恢怒吼道：“你虽然很强，但也别把人看扁了！！！”
只见他飞身避闪着，身形游走在道道气箭之间，做着最危险的动作，双掌凝聚着内力，打散难以躲避的气箭。可就在他回手之际，面具人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他背后，一脚将其踢至半空，对着杨恢的后心，冷冷伸出了手指……
“再见了……”
“杨恢兄……”
此刻，杨恢失去了身体的掌控，自半空坠落，宛若失去了翅膀的鸟雀……
“面具兄，心灵就是一个人无所不能及的翅膀，我始终这么坚信。”
十年前的杨恢这么对面具人说，眼睛里闪着光芒，里面不光只有明媚如春的山河，还有蓬勃的希望。
“是嘛……”面具人淡淡道。
杨恢喟叹道：“你就是太过不近人情了，你救了我，我会始终记着你，哪怕是死了……”
面具人苦笑两声，说道：“这么说有点可怕……”
杨恢诧异道：“奇怪，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怕死灵魂的人，你在那群魔山洞都波澜不惊，我见到那些鬼怪雕像，可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面具人幽幽道：“总有一天，你会看破一切的……”
杨恢笑道：“但我可不想出家，我也不想逃避任何问题，既然我说过要给这个世界带来希望，那我就必然说到做到，因为遵守约定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面具人扶着面具，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周围的游人都在朝他们这边怪异地看着，喃喃道：“果然脑子不太灵光，起初我还有些怀疑……”
面具人有些担忧，这样性格直率又没有心机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一般都很短命。
可杨恢不为所动，只是笑道：“你太沉闷了……”
面具人冷冷道：“你太多话了……”
杨恢背靠着栏杆，后面就是万丈深渊，温暖的风从峡谷外吹来，扬起了他的头发，他眯着眼，喃喃道：“我始终坚信着……”
“坚信？什么……？”
杨恢说道：“我始终相信，就算这个世界再怎么不堪，也会迸发出新的生机，而我就为此而不断坚持着，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面具兄啊，内心若是毫无坚持，没有丝毫信念，只会让人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碎心
杨恢自空中极速下落，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宛若一只失去了翅膀的飞鸟，任凭命运的潮起潮落。就在这极其促狭的时间内，面具人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但千言万语汇成一点––––他内心的希望再次升起，而眼睛里的火焰正在汹涌翻腾。
“再见了……杨恢兄……”
“你依旧还是个不太灵光的人……”
自面具人的手指尖霍然激射出一道气箭，从后洞穿了杨恢的心脏，溅落一汪鲜血。面具人身形一动，一把抱住了杨恢，只见他的面容没有丝毫痛苦，嘴巴微微翕动着，汩汩发紫的血从他口鼻之中溢出，散发着浓厚刺鼻的药草味。
在杨恢中招的一瞬间，这具身体已经被彻底宣判死亡，惠因的意识也从他身上脱离，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操控。
此刻，他的眼神才像是属于他自己的眼神，哪怕极其短暂，只有灵光乍现的瞬间，也教面具人感觉得到，杨恢的灵魂回来了。
面具人蹲伏在地，双眼冷鸷地看着杨恢，而他也在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自嘲和揶揄。
“不用怀疑，是我……”面具人喃喃自语道，“你该走了。”
杨恢自始至终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他的手轻轻抓住了面具人的胳膊。面具人感受着来自他气若游丝的触感，似乎无声之间传递了无限的希望和力量。
他死了，彻底死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脸上似乎浮现出了笑容。那是什么意味的笑容？对过去爱说大话的自己的自嘲？对理想未竟，但性命先陨的遗憾？或许不是对自己，临死之前的人们都不太会把时间留给自己，死后无尽的黑暗才是回味一生的时候，关于生命的一切都将沉睡在其中，和无限的时间一同长眠。他把信心和希望留给了还留存在世上的人，一个始终戴着恶鬼面具的人。
若是有希望在，生命不会终结。
这时候，面具人说道：“请小友下来一叙……”
身后一阵风动，吴雪朝这边缓缓走来，蹙眉看了看杨恢，喃喃道：“他……就是鬼枭门的首领？”
面具人阖上杨恢的双眼，将他的手轻轻放落，看着地上的人，声音有些沉闷，但无比痛惜地说道：“是……他叫杨恢，沧澜派的叛逃弟子，鬼枭门最初的首领……”
吴雪看着杨恢破碎的心脏，内心充满了狐疑，沉声道：“他……生前似乎被人控制了……是天工阁作祟么？”
面具人说道：“天工阁虽然喜欢摆弄傀儡机关，但还做不到控制活人思想的地步……”
吴雪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浓厚刺鼻的药草气味，惊疑道：“药人？！”
面具人轻笑道：“不假，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毒皇窟的药人，之前还只是在传闻之中听过一二……”
“毒皇窟？”吴雪微微一愣，“天底下竟真有这邪门的地方？”
毒皇窟这个名号，吴雪曾经也略闻一二。那时候他依稀从父亲与别人的谈话之中听到关于毒皇窟的消息，但当自己查阅资料之时，却未发现这个毒皇窟曾在记载之中留有分毫信息。毒皇窟自始至终对吴雪都是一个未解之谜。
面具人说道：“你想必是从你父亲那里听说的，这也难怪，当时调查毒皇窟的不止北安王一人，朝廷也在暗中秘密派人调查，估计……”
吴雪诧异地苦笑道：“你是说我父亲，他……曾经为朝廷办过事？”
面具人站起身，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盯着吴雪，但吴雪竟然没感到一丝一毫的畏惧。要知道，有很多人，根本不敢直视这样一双看过无数人在死亡之前痛苦挣扎过的眼睛。可吴雪看着他的阴沉沉的眼睛，却发现了其中深藏的无限的哀痛、无边的悲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的世界想必充满了哀痛和悲凉，早已经荒芜一片。
面具人说道：“关于你父亲，还有很多谜团，这些连我也不知道。但他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个满身酒气的无能中年大叔。”
吴雪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心间充满了悲凉，幽幽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面具人说道：“既然不知道，那就让自己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有趣的谜团，还需要等待有人来解开。毒皇窟也好，关乎你的身世也好，这些都需要你自己一点一点去挖掘。当然，若是你有兴趣的话……”
说着，面具人便脱下大氅，将杨恢包裹其中，扛在了肩上，转身对吴雪说道：“对了，之后你和若生兰或许还会遇到比较棘手的对手……”
吴雪问道：“对手？是剩下的鬼枭门骨干么？”
面具人说道：“仁宽仁厚兄弟已经分别被我卸去了一条胳膊，现在逃回北安王封地了。关于他们，我也不知道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顿了顿，接着道：“至于其他人嘛……他们虽然危险，但还算不上值得小心的对手。但你们要注意一下操控杨恢身体的人……”
吴雪都有些糊涂了，苦笑道：“操控他身体的人？他不是被毒皇窟制成了药人么？”
面具人说道：“你也看到了，在杨恢的心口有一圈奇怪的符号……”
吴雪点点头。
“那些符号象征什么，这个还有待考察，但你要注意，那个控制杨恢的人是少林派曾经的高僧。”
吴雪诧异道：“少林派的高僧？怎么会……？”
面具人说道：“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你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小心点为好，不然你也会被他控制……”
说着，他便动身欲行，吴雪心里还有很多困惑，但面具人似乎并不想要在此地帮他解惑，淡淡道：“我听说……你要参加下一年的秋季的武林大会？”
吴雪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面具人冷笑一声，淡淡道：“武林大会啊……今年或许会是最有意思的一届了……”
“你会去么？”吴雪对着面具人的背影问道。
面具人说道：“若是有空的话，或许我回去凑个热闹……”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月照西城
待面具人离去后，吴雪还是久久未能回过神来。他站定在这城中心的废墟之中，清风拂面，夹杂着硝烟的气味，传递来远方的声音。
还未等他回过神，便听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声声欢呼和呐喊，吴雪疑惑地朝他们望去，只见时穗城的百姓踏过废墟，竞相朝他这边涌来。
雪公子的名号在时穗府百姓之间传开，甚至会传到更远的地方，但那些都是后话。
吴雪人生之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人们最恳切的热情，他被时穗城的百姓簇拥着，人们拍着他的肩膀，笑声和道谢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在热闹的人群中间，感受着他们的真情实感，吴雪不由得有的恍惚。在他的指挥下，原本一盘散沙的百姓拧成了一股绳，对鬼枭门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很快便将其从时穗城赶了出去。在帮助了他人，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之后，吴雪忽然感受到了生命的价值。
它绝不冰冷，也不无情。人们活在世上，就是在与冰冷和无情作艰苦斗争的过程。就算光明曾经被倾轧，但终究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吴雪心里这般热忱地想着。
今夜，人们欢呼着雪公子，欢呼他以无比强大的神力挽救了濒临溃败的人民群众，欢呼他重新将人们离散的心连接起来，发挥出了巨大的力量，足以撼动天地。
“––––雪公子！”
“––––雪公子！”
在人们潮水般的呼喊声中，吴雪有些恍惚，他只知道自己在笑，在应和着人们的呐喊，在一瞬间，他似乎成了这座城池的首领。但他明白，这只是自己的一个途中小驿，茫茫前途，还有待他进发。
有人说：“雪公子，和你一起帮我们的那几位女侠哪去了？”
吴雪回过神来，心想：“她们想必就是兰儿了……”忙问道：“诸位，有没有人见到她们往哪儿去了？”
众人一番议论，皆没个所以然，正在此时，只听一声清脆嘹亮的声音喊着吴雪。众人看去，只见三花姑娘正伫立在不远处残破的楼上朝他挥手。
人们看去，登时有人认出了三花姑娘，欢呼道：“是她，她就是帮助我们的女侠之一！”
“女侠叫什么名字？”有人问道。
吴雪回道：“三花。”
“三花？好接地气的名字。”
见三花姑娘有事招他，吴雪便向众人辞别，那么一抱拳，便直身离地，如腾云驾雾般落在三花姑娘身边，二人说了什么，便折身离去，离开了很远，也还是能听见人们的欢送之音。
别了热情洋溢的百姓，吴雪和三花姑娘奔走在城中的房舍之上，此刻云翳顿开，皎洁的月光照射大地，时穗城一片祥和。
吴雪问道：“三花，她们呢？”
三花姑娘笑道：“我看你是被人们的热情给冲昏了头脑了吧？”
吴雪赧然一笑，说道：“没昏，这也不只是我一人的功劳。”
接着，他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三花姑娘望着前方，定定道：“城外，鬼枭门的秘密基地。”
他们二人步履不歇，两旁的景色飞速划过，很快离开了城内，来到了外面通向远处群山的道路上。
“她们是往这边走了么？”吴雪狐疑地问道。
三花姑娘看向地面，说道：“这里有人群经过的痕迹，就是这里。”
吴雪望着黑黢黢的山峰，宛若黑夜里的钢铁巨人，喃喃道：“少林派高僧么……”
三花姑娘已经在招呼他了，吴雪赶忙跟了上去。二人又是一阵奔波，循着痕迹，一直来到山麓。这里正是两山之间的高地，还未靠近，便可以见到驻扎在此地的鬼枭门之众。
借着远处营地的灯火，吴雪向那边望去，沉声道：“那边有个山洞……”
三花姑娘轻笑道：“那里就该是他们的老巢了，我们潜进去……”
二人蹑手蹑脚地从灌木丛后面闪身而出，躲到了营帐后面，小心翼翼藏在黑暗之中，蹑手蹑脚地朝山洞那边潜伏过去。
“嘘……停下！”三花姑娘蹲下身，朝背后的吴雪一招手。
只见几个懒懒散散的鬼枭门守卫唉声叹气地逡巡此地，他们头上的红巾歪歪斜斜的，衣服软趴趴的，腰间的刀随着他们的步伐一扬一跌，跟它们的主人一样无精打采。
其中一人说道：“真是倒霉，我本只想混个饭碗子，谁能想到刚加入鬼枭门没多久就遇到这样的事……”
另一人哀叹道：“只怕这次是凶多吉少了，七爷失联，二爷、五爷、六爷也不知去哪了，只留下我们这些大头兵守在这里，若是强人来了，我们只怕都不够看的……”
“别说这些破嘴话，老子可没想死在这里！”
“可……上面迟早会察觉到这里的变故……”
“哼哼哼，古人有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烦心事，就让他们骨干们操心去吧，我们哪管这么多？大不了跑路！”
待他们走远了，吴雪和三花姑娘这才从角落里钻出，到了山洞外，两旁放着火盆，几个恹恹欲睡的守卫正围靠在一起，凑着火盆取暖，借此抵御秋季山间的风寒。
他们盯着火焰，良久不言。过了很久，突然有人冷不丁道：“唉……狗三爷失了一臂，此刻已然垂危。我看这个门会差不多要倒了……”
“倒就倒了吧……我们也只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
“我想回家了……”
“我也想啊……可惜……我家乡的境况还比如这里，回去也是吃灰……”
“当时说了，死也死在外面，却不曾想，此次真就再难荣回故里，昨日的豪言壮语，也就只是个屁……”
众人一阵唏嘘，就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默，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这时候，一个稍微年幼一些的守卫，忽然泣不成声，喊道：“全完了！鬼枭门要完了！整个夏国也完了！”
然后他掩着面跑了出去。另外几个稍年长些，都对他极好，像是自己的弟弟一般，见他如此悲恸，便都追过去安慰他，生怕他一时想不开。
吴雪和三花姑娘对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鬼哭神嚎
那小护卫说着，愈发悲恸，到了难以遏制的地步，泣不成声地掩着面，一下子跑了出去。其他几位年长的守卫平日里待他如亲弟弟一般，自然不放心他在这个紧要关头乱跑，怕他误事冲撞了某些大人物，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几人便也顾不得可有可无的守卫工作，紧跟着追了上去。
山洞的入口就这么空着了，可吴雪和三花姑娘却笑不出来，那深深的逼仄的阴冷感已经侵入心脾，还未走入黑黢黢的山洞，便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森冷寒意。
二人对视一眼，吴雪便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走吧……”
既入山洞，一股浓厚的油漆味掺杂着药味扑鼻而来，再往里行去十步，外面的火光已经黯淡了，也就是这时，三花姑娘忽然低呼了一声，吴雪停下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三花姑娘说道：“山壁上疙疙瘩瘩的，还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啊……是油漆……”
吴雪说道：“前面有火光，我们先到那里去……”
二人复行其中，临近火盆处，依稀看见这处山洞内有个石室，墙面上满是精妙的浮雕，鬼森森的影子在火光里闪耀，直教人内心惶惶。
到了石室内，入眼便是满壁的厉鬼浮雕，一同怒眉厉眼地瞪着来者，张牙舞爪，各有凶恶之相。没有人被这些厉鬼盯着会觉得身心自在，在这里感觉舒服的恐怕也不是人。这是个魔窟，众鬼林立，满目森然惊怖，鲜亮的色彩冲击着人的视觉神经，吴雪只感觉到了这里以后眼睛酸胀，呼吸困难。
三花姑娘手指朝一个新漆的厉鬼浮雕上抹了抹，放在鼻尖一嗅，阴恻恻地看向吴雪，幽幽道：“红的是血……”
吴雪只感觉这里的刺鼻气味灼烧着他的呼吸道，以袖掩面，说道：“我们再往里走……”
再深入一些，便愈发灯火通透，火盆里的火苗随着二人急促的脚步微微跳动着，不多时，便走到了尽头。
只见这里山壁开阔，洞顶离地约莫三四丈，长宽各有五丈许，这偌大的空间内却无一人，唯有洞壁上浮突的鬼怪雕像龇牙咧嘴、伸舌瞪眼，满目悚然惊怖之色。
三花姑娘怔怔道：“怪了……兰儿姐姐她们不在这里，又会去哪儿呢？”
吴雪步入其中，四下里张望着，却没有什么新的发现，除却那些形容可怖的厉鬼雕像，这里空荡荡一片，显得极其凄惶。
“这里是祭拜之地吗……”吴雪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那个少林派的高僧，会在这里么？”
然而就在此时，山壁忽然剧烈颤动起来，一声巨响，登时一股尘烟飞散开来。二人警觉退去，待到尘埃落定，只见来路已被一扇石门封死。
吴雪和三花姑娘无不愀然，惊惶奔至门边，无论怎么推拉，却丝毫无法撼动着千斤石门。
三花姑娘脸色发白，喃喃道：“完了完了，这可要怎么出去？”
吴雪心想：“我们这是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仔细回想一下，他却发觉没有触发任何机关，其间也无任何异动，这门仿佛是突然被人为降下的。
“难道……是外面的人将石门关闭了么？我们被发现了？”
吴雪这么思忖着，又听所有石雕发出了一阵阵咯咯的声响，在这封闭的山洞内回荡，犹如穿脑魔音，只教人心神俱乱，神魂颠倒。
二人颤巍巍朝厉鬼浮雕望去，只见这些阴森森的雕像或张嘴鬼笑，或胸脯大开，亦或手脑脱落，骨碌碌地滚到了二人的脚边。
三花姑娘骇得一声惊呼，情不自禁地想要把那鬼面踢开，正当吴雪想要阻拦之际，只听那忽然鬼面森森怪笑了起来。三花姑娘定在那里，直愣愣地瞪着双眼，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见那鬼面忽而张开大嘴，接着一声机括声响。
吴雪心道：“不好！”立马飞扑了过去，拉着三花姑娘连连退却，就在他们脱身的一瞬间，从鬼面的嘴里忽而喷射出一道黑潮，良久方歇。
三花姑娘惊魂未定地瞧去，只见从那鬼面里喷射出的，却是一堆赤黑色的毒砂，此番虎口脱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些雕像，莫非都有机关？！”三花姑娘愕然道，“出路已经被封死，这么多雕像，那我们岂不是……？！”
吴雪也知道他们目前的险境，暗自沉默着，但心里却在盘算：“梦姑娘给了我两只幻海花蝶，之前已经用掉了其中一只的力量，难道……”
那只幻海花蝶的力量，他是准备留着对付那个未曾露面的少林高僧，但此般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于是便暗自凝力。
与此同时，山洞内又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响动，机关已经发动了，面对如此多的厉鬼机关，吴雪和三花姑娘宛若渺小的蚂蚁，一瞬间就被各类邪门暗器所吞噬……
山洞内的异动，也惊动了外面的鬼枭门守卫，经历了今夜的动乱，众人本就内心惶惶，又遇此般晃动，顿时阵脚大乱，慌不择路地逃窜出去。
“怎……怎么了？！”
“地震吗？！”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奶奶的腿，老子不干了！”
在慌乱的人群之中，有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正盯着洞口看，只是他眉宇间阴气太沉，浸染了他的眼睛，以至于教他的眼睛也变得阴沉沉起来。于是，他莫名其妙的笑贴在这样的脸上，别提多阴鸷诡异了。
有慌乱逃跑的鬼枭门守卫突然撞到了他，那人刚想发作，见此人面目，顿时骇然失色，颤巍巍道：“秋……秋二爷你……你……”
这个年轻男子正是秋良，鬼枭门的二把手。他没有理会那人，只是依旧瞪着黑黢黢的洞口，那人见状，立马想要抽身逃走，却不曾想还未走出几步，忽被一把形貌怪异的利剑穿心而过，惊恐万状地瞪着眼睛倒下了。
一个人从那人身上拔出剑，秋良微微侧目，冷冷道：“何必杀掉他？”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杀意
秋良微微侧目，喟叹一声，说道：“何必痛下杀手？”
那人披着黑色斗篷，身形躲在宽大的阴影里，嗄声道：“你为何不救他？”
秋良冷冷一笑，淡淡道：“你若是想杀人，我岂能拦得住？”
那阴沉的声音又怪笑起来，那人望向山洞，说道：“是你启动了机关？”
秋良喟叹道：“能拖延一些时间也好……”
那人冷笑道：“无论是谁闯入我的机关，绝无生还可能……”
秋良却笑着摇摇头，说道：“他们没死，还活的好好的……”
“……怎么可能？”那人说道，阴恻恻的眼睛看向秋良，“你武功不行，感知力也不行了？”
秋良喟叹道：“虽然我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但他们却没死。”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那应该就是死了……”他顿了顿，接着道：“闯入这里的人不止一个，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停留的价值了，你还是尽早回那里报告为好。不然，打斗起来，可是难免会有死伤的……”
秋良说道：“你不走？”
那人阴恻恻地笑了一阵，从斗篷下伸出了一只手，冷冷道：“江河帮的人就是为了追查你才远道而来。你身上带着中原武林的情报，不能死在这里。正好，我也想陪上一届的中原武林大会的第一名玩一玩，你就先走好了……”
秋良点点头，眼睛瞥想那人的胳膊，不禁微微蹙眉，问道：“江河帮近来如何了？”
那人说道：“自那次突然的接触之后，便没有更多信息。我们的人也曾经前去打探，但被严密的守卫发现……”
秋良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既然这里如此危险，你为何不走？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人淡淡道：“我最近搞了一些新的有趣的玩意儿，这次正好拿这些贸然闯入这里的猎物们开开刀……”
秋良看着那人的胳膊，不禁眉头紧蹙，喃喃道：“你的身体……”
那人阴恻恻一笑，说道：“我的身体怎么样都无所谓……”
如此一来，秋良也不在争执，将神识缓缓收回，说道：“他没死，还有另外两批人……”
“放心……他们人多，我的人更多……”
秋良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一步。”
说着，他的身形如影子般轻轻一晃动，便消散不见了。远处的山上，一个盘膝而坐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放下了双手，此人正是秋良，解开咒术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随意动用法相为好……”
从他背后走来一人，只见那人个头不高，身形佝偻，头发花白。以上描述可能都只是老年人里寻常的相貌，但她注定会令见者难忘。那一张蜡黄的老脸如老癞皮狗的脸一般耷拉着，嘴巴只是一个小三角缝，露出焦黄的牙齿，她的一双眼睛好像看惯了险恶祸心，也变得极其阴沉、狡诈、残忍起来。
让人记得的方式有很多种，被人爱和被人恨都只是小打小闹，看到赵嬷嬷的容颜还能睡得好觉的，那恐怕各路神佛都是做不到的。当真是：人见魂飞魄散，鬼见自愧不如。
秋良微微侧目，淡淡道：“只是提醒一下他……”
赵嬷嬷露出了笑容，那扭曲变异的笑容简直难以形容，跟她比起来，天底下最美的姑娘都要跳楼。作者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她的笑，但我感觉描写天下第一美人算是最简单的，但赵嬷嬷的功力过于浑厚，以至于一张脸也变得一团糟，无法用低俗的美丑来形容，所以不免觉得沮丧失落。
于是我想到一个词：抽象。她的确很抽象，不笑时抽象难懂，笑起来更加抽象晦涩，跟想要理解她比起来，去理解一个女孩子的心思算是最直白简单的小事。
她从阴影里走出，宛若从抽象画卷里走出一样，带有支离破碎的意味，充满了难以描摹的复杂情绪。但若是抽象派画家若是见了她，只怕要把自己之前的作品付之一炬，因为没人能将她的抽象通过抽象化的方式表达出来。
秋良依旧坐在那里，神情却逐渐变得冰冷。赵嬷嬷双手背后，面目可憎地踱步过来，“给给给”地毒笑道：“这里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完了，是时候回去了……”
这时候，秋良冷幽幽道：“我想还没有。”
“哦？”赵嬷嬷一愣，阴笑道：“老婆子出手向来干脆利落，没有人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秋良冷冷道：“还缺一个人。”
“谁？”
“你。”
说着，秋良忽而翻身而起，一掌朝赵嬷嬷的头顶按去。
赵嬷嬷伸出了枯瘦如柴的手，指甲又黄又长，宛若老妖怪的手，一把抓住了秋良的手腕，狞笑道：“老婆子可还没老到被你小子偷袭的地步……”
说着，赵嬷嬷手一用力，秋良的胳膊顿时磕磕巴巴地响起来，令人胆战心惊。但秋良依旧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瞧着她，说道：“你杀了不该杀的人，所以这次我只能一个人回去。”
赵嬷嬷笑道：“杀了谁？哦！原来是她！”接着，她面容一沉，“那小狐狸精竟敢探听我们的情报，我只能先把她杀了！你别用你这双狗眼看我，你自求多福吧，胆敢向一个骚狐狸泄露我们的情报，上面一定会教你生不如死，也用不着老婆子动手！”
秋良依旧面容冰冷，双瞳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洞，冷冷道：“你必须死在这里……”
赵嬷嬷顿时暴跳如雷，那令人见了作呕的怪模样突然扭曲，呜呀呀怪叫了一声，竟然硬生生将秋良的左手给拉扯了下来！
赵嬷嬷阴恻恻狂笑着，骂道：“你个小比养的东西，胆敢跟我这样说话，这就是下场！”
“下场？”
秋良捂着断臂，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脸上冷笑中埋藏的杀意已经涌现出来，如巨浪滔天！
这时候，赵嬷嬷忽然一怔，因为她耳边忽然有人冷冰冰地说道：“这就是你的下场……”
话音未落，一把利剑自她的后心刺了出来，登时腥臭的鲜血喷溅开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决死意
“这……你？！”
赵嬷嬷抽象的脸上露出了极其抽象的表情，她五官模糊成一团，就像是画家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的颜料混杂在一块，既扭曲又狰狞，充满了不言而喻的高级艺术感。
再看向眼前的秋良，却见他的脸上满是阴毒讥嘲的笑，身形逐渐模糊，轮廓逐渐扭曲，最后软趴趴地剥落，看见那一层蜜蜡般的外壳里面，竟然包裹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亡的人。
“原来如此……”赵嬷嬷厉色道，“原来你早已经准备好了替身……！”
秋良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充满了痛恨和难以压制的杀意，冷冷道：“我避开了你的要害，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害一个无辜的外人？！若是你告诉我，我可以让你痛快死去……否则……”
这么说着，秋良将剑一拧，赵嬷嬷的贯穿伤愈发严重，噗嗤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口老血，身体也在剧烈颤动着。
“哼哼哼……真是想不到……窟内响当当的头号杀手，竟然动了情，还是对一个风尘女子！”赵嬷嬷冷笑道。
秋良微微蹙眉，冷冷道：“不要说不想干的话，上面派你下来，不光是监视我这么简单吧？”
赵嬷嬷冷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有些秘密，到死也不会透露出去……”
秋良轻喟一声，悠然道：“那样只会延长你的痛苦。”
说着，他的剑往前一推，赵嬷嬷沉闷地呻吟一声，急促吸溜着冷气，却依旧不置一词。
秋良淡淡道：“既然如此……只能我自己去查清楚了……”
赵嬷嬷讥诮道：“你杀了我，只会把麻烦招惹上身，迟早会死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之中，永无宁日！”
秋良面无表情，一双淡漠的眸子似乎再也发散不出萌动的光彩，在这一瞬间，他不是黑被柔情蜜意缠身难行的情郎，而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只听他阴恻恻道：“哼哼……这么让你死了，简直太便宜你。像你这样不知情为何物的老癞皮狗，就该遭人踩踏而死！”
这么一说，秋良立时在赵嬷嬷身上点了几处要穴，暂且封闭她经脉，随之将剑猛然抽出，刺啦一声带出一溜猩红的血色。
赵嬷嬷颓软倒地，突然放声阴毒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咒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招呼上了。但此刻这些辱骂的话语对秋良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拎着她的衣领，纵身朝山下掠去。
“狗鸟贼！老婆子定要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你和你的小情妇一样，一样痛苦地惨死！！！”
可秋良对此充耳不闻，身形掠动之间，便来到了两山之间的山麓夹口，微微动用内力，激发着将神识在这片空间内展开，喃喃道：“他们快来了……”
“谁？！谁快来了？！”赵嬷嬷在他手里像是一只待宰的小鸡，滑稽又可笑地挣扎着，可她越是挣扎，就越是会感到痛苦，血零零散散地滴落，濡染了泥土地，一片暗红。
“江河帮的人，还有其他一些对你会很感兴趣的人……”秋良冷冷道。
“你––––？！”赵嬷嬷愕然道，“你这狗小子，你敢……？！”
秋良嘴角缓缓浮现一丝冷冽讥诮的笑意，阴恻恻道：“他们一定会从你嘴里得到些有趣的信息，到时候，整个毒皇窟都会知道是你泄露的内部消息，而我……还是不动如山！”
赵嬷嬷此刻才发觉出来秋良恶毒的计策，先是畅快淋漓地叫骂了一阵，后又接着哀哀告饶。
“你杀了我吧！我若是到了江河帮的人手里，就算是变成了鬼，老娘也要咬断你的喉管！！！”
秋良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笑，脚步轻快了不少，看起来眉宇间病态的愁思也减轻了稍许。此刻人间再恶毒的话在他听起来也如仙乐般悦耳，他只想要给她报仇。折磨仇人虽然病态，但感觉上无比畅快。因为此刻被他拎在手里的老婆子，是个无比阴毒凶残的败类，她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人被抛弃，被折磨，被痛苦缠绕，那是她的快乐源泉。杀人越货、杀鸡取卵的勾当，这赵嬷嬷可是干得跟欢。
秋良拎着她，慢慢走着，犹如走在一条回忆的道路上，春日的温和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他前二十年从未体会过的温柔与暖意，然而这温暖没持续多久便被摧残。走遭满是闹糟糟的杂音，鬼枭门已经彻底溃败，人们哄抢着仅存的财物，山内的地库和金库大开，搜刮着仅剩的钱财物品，甚至为此大打出手。
他就走在这样的溃乱之中，从温暖的回忆里抽身。看吧，这个世界依旧被痛苦和仇恨萦绕，冷冽阴暗的风絮从山谷内吹来，带来了悲痛的哀歌和咸腥的气息。
人生这一条路要走很久，但生死不过一瞬间。来路遥远到可以让人看不清楚，回忆更是如风絮般无处寻觅，秋良放慢了脚步。他已经到了一处地库前。
地库的铜门开着，这是鬼枭门五座地库中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紧要的一个。此刻溃乱的人群还没有染指这座地库，越是深入其中，就越是安静，到了铜门的门口，从门缝里便可以嗅到刺鼻怪异的药草味。
赵嬷嬷失血过多，此刻已经没几分力气了，只是幽幽问道：“你……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秋良冷冷道：“一个可以让你焕然一新的地方……”
接着，他在门旁的两处恶魔石像上发动了机关，铜门便轰然打开了。他缓步走入，只见里面是一座巨大的山中腹洞，跟之前吴雪步入的山洞不同，这里面有密密麻麻的浮雕，但边上却摆着一圈过着白布的人形物体。除此之外，还有一尊两人高的石像，它有四面，神态各不相同，一个伸舌，一个瞪眼，一个鬼笑，一个悲戚；抬着双臂，在那石像的手心里坐着一个人，旁边还有一具尸体……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落幕时分
坐在神像手心里的人，就是之前跟秋良打过照面的人，他披着黑色斗篷，看不见神貌，只是像老妪般弓着腰，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听到铜门大开，那人直起身，只是问道：“你又回来了？”
秋良淡淡道：“带了个比较有趣的人来。”
“哦？”
那人微微回过脸，只见他阴恻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冷笑道：“是这个老婆子……你带她来干什么？”
秋良将她丢到地上，说道：“交给即将到来的江河帮的人……”
“哦？为何？你直接找个地方把这半死不活的老婆子丢了不就行了，为何要让她污染我的圣堂？”
秋良笑道：“让一个人死是最仁慈的惩罚，江河帮最近对毒皇窟的追查加了紧，不然也不会派人追到这里。”
“你是说……”那人思忖道，“让她在江河帮的酷刑下生不如死？”
秋良冷冷笑道：“正是如此，还能做个顺水人情，一举两得。”
“不错，够狠！”那人笑道，“这样须颉陀大人也能满意……”
秋良看着他，微微蹙眉道：“还没准备好么？”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斗篷低下的身体竟然夸张地扭曲起来，过了片刻，就又回复了平静，缓缓站起身，左右歪了外脖子，发出磕巴磕巴的悚人声响，喃喃道：“准备好了……只要他们一来，仪式就可以开始了……”
他从须颉陀的手心里跳下，来到秋良跟前，说道：“你如何？”
秋良喟叹道：“你一个人“”对付六个人的胜算，有多少？”
那人沉吟片刻，回道：“五成。”
秋良笑道：“变数在哪？”
那人沉吟道：“江河帮的首徒，未来的接班人……”
秋良蹙眉道：“……张祐麟？”
“不错，正是他。虽然都说上一届中原武林大会是最鸡肋的一届，但力夺头筹的人，还是值得注意的……”
秋良笑道：“我倒不这么认为。”
“哦？”那人疑道，“你说说，这六个人里面，还有谁是那个‘变数’？”
秋良正色道：“吴雪。”
“吴雪？是他……？”
“不错，他就是那个变数……”
那人冷笑一阵，喟叹道：“我打探过他的虚实，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骨气的小辈而已……”
“不。”秋良斟酌道，“他绝对会是除那个面具人以外，最强劲的对手……”
那人笑了一阵，说道：“看来，你很看重他，是从他身上发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那样优柔寡断的少年人，是大多数人刻板的青春……令人生厌……”
秋良坐在了石头上，笑道：“虽然优柔寡断到令人讨厌，但却是几大多数人真实的青春面貌……”
那人笑道：“这倒不假。只有经历了痛苦才能成长，只有劳累才能锻炼他的意志……”
他也在秋良身旁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阴沉沉的眼睛盯着铜门外黑黢黢的影子，说道：“你不走了？”
“之前为了对付这个老太婆，耗费了我将尽一半的内力，走不远了。”秋良淡淡道。
那人冷笑道：“哦？你可知道，那个变数代表什么？”
秋良笑道：“无非是死。”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闪着火光，说道：“就算死又如何？这里比较安静，鬼枭门灭亡后，一百年也不会有人来叨扰，最适合逝者安息了……”
二人沉默片刻，斗篷人这才冷哼哼地笑了起来，秋良也笑了，回眼望向背后的巨大石像，问道：“它的力量，可以发挥到几层？”
那人说道：“这个须颉陀还只不过是空壳而已，但就算如此，也足以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了……”
秋良淡淡一笑，喟叹道：“这样便好……就算是落幕，也不该太过寂寥，对吧……”
话音未落，秋良敛息说道：“他们来了。”
那人冷笑道：“这具新的身体究竟能发挥多大的功力，大概此刻便可以见分晓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四个人缓缓从洞外的阴影里走出，望去，分别是江河帮的张祐麟、老陈二人，另外还有前来此处探查的兰儿和翎歌。
在此前，兰儿和翎歌前往城外追查鬼枭门总部的时候，正巧碰见了江河帮的二人，他们此前打过照面，又有同样的目的，便一同前来。
他们在山谷外看着里面的混乱的景象，无不是感慨万千，所谓“树倒猢狲散”，也不过如此。于是，罪恶的终结成了瓜分战利品的契机，一众人在溃败之前哄抢着金银财宝，分赃不均便抽刀相对。不出多时，这里已经成了一团团的浆糊，死伤相藉，惨状难睹。
翎歌蹙眉道：“这里乱成这样，该怎么找到他们藏身之处？”
张祐麟眼睛扫着下方的山谷，分析了片刻，便说道：“这山谷里共有五座地库，其他四座都在争抢财宝，而只有第五座一片安静……”
老陈愁眉苦脸道：“这代表什么？”
兰儿沉吟道：“代表他们知道第五座地库里面没有财宝。”
张祐麟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翎歌喃喃道：“那我们就去那第五座地库看看好了……”
张祐麟点点头，便对兰儿和翎歌说道：“二位姑娘……此事……是我江河帮下派的任务，你们可不必涉险其中。接下来定会凶险异常，鬼枭门虽然濒临崩溃边缘，但犹有反扑之力……”
兰儿笑道：“这倒也不只是你们江河帮的事，身在江湖，心为江湖，我们也早已经被牵扯其中了，不能脱身事外了……”
张祐麟苦笑两声，喟然道：“既然这样，二位还轻小心为上……走吧……”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太过激烈的抵抗，鬼枭门之众只顾着争抢最后的财物，没有功夫顾及外人，就算是有几个上了头的，也很快被张祐麟打倒。他们长驱直入，深入到第五座地库的青铜大门口，却见门扉大开，里面闪动着明亮的灯火，走近一看，只见两个人端端坐在那里，四眼冷冷盯着他们，像是恭候多时了般。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地库
“你看……他们来了……”
“啊……只有四个……也好，先看看他们四个水平如何……”
远远望去，只见地库的两扇青铜门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见状，四人无不是提了提精神，走到近处一看，里面端端坐着两人，四面冷对间，仿佛是在此地久等了一般。
其中一人兰儿是熟悉的，之前在客船上她曾经见过这个鬼枭门的二当家秋良，只是此刻他面容冷肃，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眉宇间的阴翳似乎又更沉重了一些。
他率先开口道：“呦，真的没有想到，江河帮的人能咬的这么紧……”
老陈握拳厉声道：“你们毒皇窟的人在我中原四处潜伏渗透，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秋良依旧端坐着，笑道：“或许只是贪恋中原风色，并无他心……”
在众人对峙之间，兰儿悄声问身旁的张祐麟道：“欸，毒皇窟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鬼枭门的二当家么？”
张祐麟苦笑道：“只是一个小小鬼枭门，可谓是鱼龙混杂，各方人马心怀鬼胎地齐聚一堂，实际上他们的动机并不单纯。”
翎歌挑眉道：“哦？还有此事？那他们究竟有何目的，不惜多此一举？”
张祐麟喟叹道：“这些……我们江河帮的人也在查……但当下唯一可以证明的是……毒皇窟的人并不甘心安然事外，而是在背后积极地渗透到中原武林……”
这时候，那个一直躲在斗篷下的人忽然开口道：“喂，小子，你就是上一届武林大会的第一名？”
闻言，张祐麟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人身上，只是除了他的声音以外，再也看不到他的真实面貌，他斗篷里面仿佛是光线也穿不透的黑暗，只有黑麻麻的混沌。
“是。”
那人冷笑一声，随即将脚边昏死过去的赵嬷嬷一脚踢给了他，那赵嬷嬷一阵骨碌，滚到张祐麟脚边，他蹙眉定睛一看，疑道：“这是……”
秋良淡淡道：“你不是对毒皇窟的秘密感兴趣么？她就是上面派来监视我的棋子，现在我就当做是见面礼交给你们好了。或许，她那里有比较有趣的机密，就看你们能不能问出来了……”
翎歌不禁嘀咕一句：“看来这什么毒皇窟内部也不甚太平……”
张祐麟微微蹙眉，看着地上那半死不活的老妈子，喃喃道：“为何……？”
那斗篷人冷冷道：“前提是你们能活着走出我的圣堂。若是你们死在了这里，这里就只会成为你们的墓地……”
话音未落，一旁的老陈早已经按捺不住性子，撸起袖子就直溜溜地朝着那斗篷人的脑袋上砸去。
“废话连篇！老子先把你的脑袋砸开看看！！！”
张祐麟忙道：“别冲动！”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是轰隆一声巨响，他们座下的石块登时四分五裂，激起一蓬尘埃，自那尘埃里面，飞射出两道身影，分别落在地库的两边。
只在他们还未落脚的片刻，二人分别朝烟尘里甩出数枚暗器，见状，众人心中不免一凉，只当老陈怕是会因为莽撞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张祐麟却显得不慌不忙，翎歌不禁好奇道：“自己人被夹击，你就这么看着么，第一名？”
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张祐麟不免苦笑两声，喟然道：“哈……陈骅还没弱到连这种小伎俩也躲不过的地步，可实际上，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在有些方面连我也自愧不如……”
翎歌揶揄道：“在莽撞方面么？”
张祐麟唯有苦笑，他一翻双手，登时衣袖间劲风呼啦作响，接着便是那么一推，那股烟尘登时被吹散。只见陈骅安然无恙地站着，手里面拿着刚才他们射出的暗器。
烟幕吹开，只听陈骅抱怨道：“你动作太慢了，你知道我擅长近战，还站在那里傻看……”
张祐麟挠头苦笑道：“抱歉抱歉……真是非常抱歉，我可没想到你就这么冲过去了……”
秋良警觉地看了其他人一眼，接着便瞥向斗篷人，心想：“看来发动须颉陀还需要一点时间，那现在就先跟他们以近身手段玩一玩吧……”
秋良刚好和斗篷人想到了一处，就在他发动攻击的一刻，斗篷人也随之扑向陈骅。张祐麟也不得不出手，起脚到落地不过须臾，电光火石之间，他已与斗篷人交互数招，只见他攻击时依旧是只出一掌，另一掌缩在背后，待时机一到，力量积蓄完毕，便突然从背后轰然打出，斗篷人推掌相抗，却被其强悍无匹的掌力击飞出去。
目睹这一幕，秋良便诱导着陈骅远离了张祐麟，也不急着争强斗狠，只是身法灵动地与之纠缠拉扯，惹得陈骅是哇哇大叫，气急败坏之际，便也顾不得许多，双手紧握，便追着他朝其头顶砸去。只不曾想，秋良步伐灵动，竟以四两拨千斤之术将如流星一般砸下来的陈骅推开。一招得***处落败，陈骅被秋良一番巧妙的连击压得抬不起头，唯有四处躲闪。可奈何他身法不济，很快便被秋良追上，又是一阵酣斗，陈骅暴叫一声：“像苍蝇一样乱转！”
只见他竟悍不畏死地去贴近秋良身侧，却也不知怎的，秋良的身法竟然慢了一拍，只这一瞬间，便被陈骅抓住了机会，一把将其揪住，一拳便从其左边抡了过来，秋良吃了一击，直被打飞了出去。
他身体如暮秋之落叶，随风雨而飘摇，生命便也承载在这片落叶之上，永无安宁之日。
秋良稳住身形，缓缓落地，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眼睛无怨无很，宛若一个无底的空洞。
看见这一幕，斗篷人也不禁暗自思忖起来：“这么一击竟然没躲开，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吗……”
就在这时候，斗篷之下的身躯忽然急促地膨胀和收缩，不断呈现出怪异的姿态，张祐麟见状，不禁心中一惊，忙对兰儿和翎歌说道：“快走，你们完全没必要在这里跟他们拼命……”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封洞
“想走？”斗篷低下发出森冷声音，“既然来了，就一个也别想走！”
话音未落，斗篷人飞身跳到上首的石像的脑袋上，呼喝着朝石像的脑袋上一拍，一阵剧烈的颤动，他们背后的青铜门霍然关闭。
斗篷人对秋良喊道：“往后退！”
秋良微微蹙眉，说道：“你要提前动用须颉陀？”
斗篷人冷冷道：“对付他们，只需动用七层力就足够！”
秋良暗暗叹了口气，便朝着须颉陀的石像退去，对斗篷人说道：“在招式发动前，我会先替你挡一下……”
斗篷人冷笑道：“好！那边小玩意儿还多着呢，虽然都是些残次品，但勉强可以拖延一下时间……”
震颤依旧在持续，只听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凄厉的哀嚎，那些被白布包裹的死尸，竟然全部活动了起来，纷纷挣脱束缚。与此同时，秋良手指结诀，随即盘腿坐了下来，阖起了双眼。
兰儿等人随即被眼前的一幕所深深震撼，只见不下五十具尸体纷纷撕开了白布，森然站立，而在他们每个人的胸口上，都有类似杨恢心口的神秘符号。
斗篷人笑了一声，喃喃道：“要同时操控这么多药人，恐怕只有精神力超出常人的你才能做到。看来，我这边也得加点紧了……”
“这……这么多……？！”翎歌有些惊愕地瞧着那些药人，眼睛里皆是说不清楚的震撼。
兰儿看向那上首的恶魔石像，忖度道：“那才是主要的目的么……”
看见秋良和斗篷人突然转换了应对策略，兰儿突然明白，这么做无疑是在拖延时间，而斗篷人忽然撤退蓄力，也正证实了这一点。
陈骅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神情可怖的药人，心里渴切的战意再难自持，摩拳擦掌道：“来的好！无论来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会把你砸得稀巴烂！”
可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张祐麟一把拎着脸退了回来，回到了青铜门边。
陈骅接连抱怨道：“你……你这小子干什么？！”
张祐麟喟叹道：“敌众我寡，还是不要太过分散战力为好……”
陈骅诧异道：“你看不出来么？他们在准备着什么，那怪异的石像绝对有古怪！”
兰儿说道：“刚才的震动，也与那石像有关，他怎么称呼？……须颉陀？”
在场的人谁也没听过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号，但没有人会怀疑，那石像里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斗篷人此刻就在其上首积蓄力量，时间已经刻不容缓。
众人一阵默然，无声的压力却扑面而来，整个地库内散发着刺鼻的草药气味，夹杂着腐败的味道，直令人想要作呕。上首的魔鬼石像此刻显得愈发可怖了起来，它瞪着双眼，伸着长舌头，神貌狰狞地坐在那里，身上那股邪恶阴暗的气息无声四散，教整个地库显得更加沉闷压抑。
翎歌看着那石像，说道：“虽然不清楚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看来得先让他与石像分开……”
兰儿说道：“可……想要到石像那边就得先突破这些药人……”
这时候，斗篷人在石像头上冷冷斥道：“在那嘀嘀咕咕什么？能见到这样常人难以见到的一幕，实在是你们三生有幸！”
说着，他便对秋良道：“我还差一点便好，你的身体……”
下方盘腿闭目坐在石台上的秋良说道：“还行，足够拖到那时候了……”
“……好！”斗篷人看向兰儿四人，冷冷道：“那就……让它们发挥应有的作用吧……”
正在兰儿他们这么盘算着，只听张祐麟沉声道：“小心！他们来了！”
只见那群药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秋良精神力的驱策下，朝着他们四人攻了过来。被这么多药人一致围攻，他们便也顾不得斗篷人，只得先应付眼前的危机。
药人们一窝蜂地涌过来，一下子就将四人的身形淹没，他们四人被人群分割开来，只能各自为战，腹背受敌。
秋良喃喃道：“看你们该如何……”
可此刻秋良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个人，一个他曾经见过一面，但却印象深刻的人。那少年身体里似乎藏着惊人的力量，无论是他的思想还是认知，都教人捉摸不透，就是这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少年人，却似乎有着无限可能，让秋良大为期待他的到来。
而在另一边，山谷里的骚动随着又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颤动而歇止，鬼枭门之众纷纷停下脚步，被那撼天动地的力量所威慑，皆是呆若木鸡。
“怎……又怎么了？”
有比较了解鬼枭门内部之事的门徒惊愕道：“不好，门主发动了须颉陀！”
众人不解，觉得此番地动山摇，必将有大事发生，此刻不抢，更待何时？
于是山谷内就有慌乱起来，众人在鬼枭门深陷泥潭之时，纷纷下场争抢昔日收刮来的金银财宝，抢得头破血流。
“什么是须颉陀？”这时候有人轻声问道。
在人群之外，有两道较为平静的身影，正是吴雪和三花姑娘。直到现在为止，三花姑娘依旧没从刚才那阵目眩神迷之中完全回过神来，他们原本被困在没有出路的山洞内，眼看着满墙的鬼怪一同发射暗器要将他们吞噬之际，她忽然被吴雪拉住，接着眼前的光线骤然变暗，一阵迷茫与混沌之后，再一睁开眼便来到了山洞外面，不可谓不惊奇。
三花姑娘像是看着怪物一般看着吴雪，但他此刻却无比虚弱，本就白皙的脸显得愈发苍白，他急促地喘着气，几乎难以挪动脚步。
“你……你还好吗？”
吴雪摇摇头，暂且靠在石头上，喘了几口气，幽幽道：“今天内力的损耗有些过度……又是吃了内力不足的亏……”
秦如梦给他的第二只蝴蝶，在那生死一瞬间动用了，他来不及多想，也不顾身体的耐受力，唯有全力一搏。
正当他二人休息间，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走过他们身边的鬼枭门人有人说道：“是须颉陀！它发动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借力
“须……须……什么？”三花姑娘听得从身旁跑过的鬼枭门之众厉色说到，不由得轻笑一声，发觉他们都在望着同一个方向。“那边，有什么？”
吴雪的内心忽而袭来一股寒意，仿佛一个来自远古洪荒的恶灵，面目狰狞地朝他伸出了双爪。那威压阴邪的力量霍然将其笼罩，那庄重肃穆的气韵仿佛出自某处圣堂，他置身阴暗逼仄的殿堂之中，但并不是虔诚的信徒，而是一个即将被恶灵审判的脆弱灵魂。
“你……”
三花姑娘迟疑地打量着身旁颤巍巍的吴雪，他脸色苍白得有些下人，神情惊怖，满是厉色，神貌和那宣判堂上判处死罪的刑犯一样，连灵魂都被彻底的权威所压垮。
“––––诶诶诶？！”
吴雪一手捂着脑袋，身子忽而朝边上歪斜了过去，几近摇摇欲坠。三花姑娘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却也突然发现手中的触感如覆冰霜，尽管隔着秋季的外衣，但也阻隔不了那从他身上发散开来的阵阵阴寒之意。
“你、你怎么了？”三花姑娘颇为焦急地询问道，心里想着或许是刚才那奇妙的脱身术导致的，“要不……我们就别去了……你的身体……”
只这时候，吴雪轻着摇摇头，坚持着站起身，望向最深处的方位，眉头拧成一团，嗄声道：“不……如果……如果她们的敌人真是须颉陀的话，绝对是没有半分胜算的……”
听着吴雪这没来由的话，直教三花姑娘摸不着头脑，心想着也许是他因为损耗内力过度，以至于出现了幻觉，转而一叹，神情颇为耐人寻味，只是轻声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可吴雪并没有准备停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那边挪去，但没走出几步，便踉跄着要跌倒，三花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清淡淡地喟叹道：“罢了，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带你去好了……”
话虽如此，但不免言不由衷，她微微侧目，神情稍显游移，“就算你有那奇妙的招数，但依你现在的情况，也未必能再施展一次……”
只听身旁的吴雪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狡狯、有些自嘲，“放心……某个人绝对不想看到我死的……她利用了我这么多次，往后可能还会继续利用我……我利用她一次，有何不可？”
三花姑娘微微一歪脑袋，“某人？”
“某人”现在可是气得要死，原本还在打坐的她忽而站起，在幽暗的山洞内来回跺脚，火堆里跳跃着暖光，落在她恼恨恚怨的脸上。
秦如梦将衣服披上，又悻悻然将其丢在一边，凤目含嗔，银牙轻咬，又气又恨道：“你可真是容不得别人从你那落得半分好，就要取回来！”
于是乎，她一下子想起了往日里心眼又坏又黑又厚的吴雪，只记不得他的好了，可忽然，她容颜上又添了几许落寞。
“……某人？”她惆怅轻叹，“就是这个某人，却最最不能忘记你的好，到了你这里，却最无足轻重么……”
秦如梦气也气了，骂也骂了，但心里总有一丝不舍，像是枯木逢春，总还留有一丝希望和盼念似的，气呼呼的委屈样儿尽显娇楚。
“罢了罢了，力量就借你了，你死了我也落不了好……”
但秦如梦一时兴起，准备稍稍使个坏。只见她指尖轻弹，便有三只蝴蝶萦绕指尖，判若幻梦幽蓝，翩翩起舞清影弄，但她坏坏一笑，便将一股内力汇入第三只蝴蝶，却见那只蝴蝶的颜色从幽蓝变成了火红，在夜晚的山洞内显得格外突兀，又极其耀眼夺目。
“你记不得我的好，那我就只能对你使坏喽……嘿嘿……”
与此同时，吴雪周遭的空气忽而轻微躁动起来，三花姑娘微微缩身，警惕地问道：“你又要……那样了？”
还没待吴雪开口，便见三只蝴蝶从背后飞来，于面前扑飞漫舞，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这什么？好香的蝴蝶！”三花姑娘见了这么三只美艳的蝴蝶，不由得眼睛放光，“真是奇怪，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蝴蝶？”
吴雪悠然一笑，说道：“我的力量来了。果然，这个时候她也还是在窥探着我的内心……”
“你的力量？窥探内心？”三花姑娘困惑着眨眨眼。
吴雪笑着摇摇头，便伸出了那只暗紫色的左手。那三只蝴蝶仿佛收到了感召一般，轻轻落入他手心，转而消散不见了。于是，他的左手背上又浮现出了一个蝴蝶图案，红蓝交叠，好不耀眼动人。
三花姑娘见了，目瞪口呆道：“你这只手，可真是够万能的……”
收了秦如梦寄来的蝴蝶，吴雪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那隐藏在容颜间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身上那凝滞的寒意也逐渐收敛，通经活血，登时全身舒畅无比，仿佛获得了新生。
吴雪活动活动筋骨，笑道：“这下好了，我们去看看那个‘须颉陀’！”
一道剑光激现，登时掠起一道凛厉的气刃，如凤飞龙舞般冲入药人间，顿时爆开一圈绚丽多彩的剑气，只不过顷刻之间，便毙倒了数个来不及躲闪的药人。
一旁，陈骅将一个药人丢开，无比惊叹地回过头看向兰儿，“小丫头，你剑术可以呀！”
张祐麟呼道：“小心，有敌！”
可还未等那突袭的药人落下他手中的刀，身子便忽而一瘫软，再也站不起来了。陈骅一看，只见那突袭的药人全身的经脉在一瞬间全部断裂，他看了看翎歌，不由得又是一阵瞠目结舌，惊叹道：“乖乖……嗨嗨，开眼界了，这个小丫头也是厉害得紧！”
翎歌撇开眼，只淡淡道：“注意自己吧，大叔……”
“大……大叔？！”陈骅一楞，不由得喟然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岁月催人老啊……”
另一边，斗篷人见了这一幕，又看了看秋良，只见他额间满是汗珠，心里想道：“若不是疾病困扰，这些药人不会这么迟钝吧……”
“毕竟，你的巅峰时期可是能同时操控两百个精炼药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须颉陀降临！
斗篷人地下脑袋，双眼却在斗篷下阴暗之中泛着寒光，“正如你所说……就算是闹，也要极尽热闹……”
说着，他将手从须颉陀石像的脑袋上收回，对秋良道：“完成了……”
秋良盘腿坐在石台上，凝重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笑意，说道：“看来耗了你不少内力……”
“怎么？”斗篷人冷笑道，“对须颉陀大人没有信心么？就算是一具空壳，也足以在这里击败他们了……”
“这样啊……那就开始吧，控制药人极其消耗内力……”
“知道了，知道了，现在就把这些跳蚤给碾碎！”
只见斗篷人双手紧握，随即高喝了一声，斗篷下的身体竟然也夸张地扭曲起来。
“四面邪神，雷动！！！”
只这时，地库的地面突然隐隐颤动起来，虽然不比前几次声势浩大，但却暗力内藏，震得人站不住脚，就连身体也随之巍巍颤动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不详的气息，直教人喘不过来气。兰儿四人见状，惊呼道：“石像发动了！”
张祐麟稳定着心神，瞥向身旁一块上下跳动的小石子，在不安的空气里挣扎着，几乎要被碾成粉末。
“这一招范围极广，小心别被波及到！”
斗篷人对秋良喊了一声，秋良随即收回心神，纵身一跃，落在了须颉陀石像的头上，蹙眉道：“光凭你一个人发动，还是有些困难……”
“管不了这么多了。请神容易送神难，魔神还没有尽兴，怎可教它败兴而归？就让魔神肆意怒吼！”
斗篷人痛苦万状地扬起身，嘴巴里发出一声惊天叫喊––––
“开！！！”
接着，一切的震动全部停止了，大地不再颤抖，空气不再震动，整个地库里陷入了令人发指的死寂。
兰儿四人惊魂未定，见状，陈骅不由得疑惑道：“怎么回事……哑火了？”
张祐麟蹙眉看着须颉陀的石像，突然惊呼一声：“快寻地方躲开！！！”
与此同时，须颉陀正面的那一张伸舌头的脸，忽然厉目圆睁，竭力长大了嘴巴，像是呕吐一般，嘴里忽然浮现蓝紫色的电光，那股力量不断凝聚，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不祥气息。
地库大门封闭，周遭又全无可躲避之处，他们完全暴露在了须颉陀的视野里面，还未待他们喘口气，忽而一阵雷暴炸响，自须颉陀石像口内奔涌出万道雷光，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电网，带着声声炸响四面激荡开来！
顿时山壁地面被雷光劈裂，带着璀璨夺目的电弧朝众人扬来，四面一片崩溃，整个山洞被如游蛇般的电弧搅得一片狼藉，浓烟滚滚卷来。
“哈哈哈哈……！！！”斗篷人放声大喊道：“烂了，已经烂了，他们全被须颉陀大人的神力搅得稀巴烂了！！！”
一旁的秋良见这个地库就快要坍塌了，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提着几近癫狂的面具人躲到了须颉陀石像的一张嘴巴里。
随着山体一阵剧烈的晃动，地库顿时四面塌方，巨大的岩石纷纷坠落，将整个地库紧紧埋住了。
外面的人也被之前那隐隐的颤动所震撼，那足以搅动大地与山峦的庞大力量，令天地失色，明月黯然。天空中忽然飘起暗红色的云霞，忽然一道刺眼的光柱冲上云霄，破开了云层，搅动着夜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接着，随着一阵惊天的炸响，从地库的通道内奔涌出了数道雷光，宛若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吞噬了还未来得及躲闪的鬼枭门之众。
不过须臾，顿时山崩地裂，整个山谷内凄厉的哀嚎震天响，待这一切平息下来，却见山体塌了半边，滚落的碎石死死将地库的入口填满，谷内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冲天浓烟之中流窜着残存的电光，极为悚人。
而在另一边的山上，吴雪轻轻将浑身瘫软的三花姑娘放下。极目远眺，只见这山谷顷刻之间沦为了人间地狱，在雷暴过后，谷内已经狼藉不堪。吴雪凝望着那道冲天光柱，瞠目结舌道：“这就是须颉陀的力量么？！”
他想起了在临江城遇到的魔神涂巫舍，虽然那只是一个法相分身，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但它的力量已经不容小觑。面具人尽管神力通天，也耗尽了心血才将其击溃。此刻，在场可有人能勇武到比肩面具人？这须颉陀的力量比之涂巫舍的分身还要强上许多，又有何人能将其击败？
这般想着，吴雪不由得一颤，暮秋的凉意透彻心扉，他这么站着，但已经变得无比渺小。在自然的神力面前，人总是这么无能为力。
三花姑娘受了不小的惊吓，过了好久才幽幽回过神，只是她眸子里还是没有焦点，浑浑噩噩六神无主。她伸手四处乱摸一阵，吴雪抓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没事了……”
三花姑娘摇摇头，幽幽道：“我们还活着？”
吴雪心中一颤，“还活着……”
三花姑娘突然哭了起来，她从未像这般不顾仪态的哭过，只是她忽然感觉自己渺小如沙粒，脆弱如枯叶，生命在庞大的力量面前，竟然可以如此脆弱。
见她此般放声大哭，吴雪不禁暗暗叹了口气，看向下方的山谷，眸子里闪动着炽热的光芒。他想到了兰儿，如果之前正是她在和须颉陀对战，此刻会不会也被此般神力波及？
他心中一阵抽痛，不敢多想。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落在他们身旁，吴雪朝那边一看，惊愕道：“小公子？”
小公子刚一落脚，看了看花容失色的三花姑娘，蹙眉道：“怎么……？”
吴雪喟叹道：“你怎么来了？”
小公子眨眨眼，笑道：“那么大的动静，当别人是木头感知不出来？”
“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小公子笑道：“越是危险，我越是欣喜若狂。”
吴雪无奈喟叹，幽幽道：“她受了些惊吓，你在这里看着她，就在这里不要随便下去……”
“你呢？”小公子蹙眉看着他。
吴雪眼里闪动着光芒，凝重地望着下方的山谷，喃喃道：“我去找她……”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石缝
吴雪的语气冷冽，态度坚决，俨然已经做好了应对所有可能的危险的心理准备。但他心里丝毫没底，就算是有秦如梦给予的幻海花蝶的力量加持，但那也只是逃生的手段，至少到目前为止，吴雪想不到能以此做出何种攻击手段。如果只是借此逃避闪躲，是完全没有办法能打败神力通天的须颉陀的。
所以，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便是搜寻兰儿她们的踪迹。他迫切地想要得知她的境况，哪怕是面对魔神，也必须要闯一闯。
他想到了面具人最后临别时对他所说的话，像是一种希冀，又像是随口一谈。
“或许……来日你会颇有建树，或者不会……谁知道呢……还有，用意真波的时候，重在‘意先’，而非‘身动’，不然只会白白消耗体力，攻击力也会下降一大截……”
吴雪握紧拳头，对小公子道：“待会儿这里或许也不太平，你先带着她去往安全处暂避……”
小公子迟疑道：“……你真要去？”
吴雪点点头，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看……”
小公子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便也不再与之争执，轻轻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奇异的玉牌，递给了吴雪。
吴雪接了过来看了看，只见那玉牌翠绿通透，上面镌刻着一些形貌怪异的符号，看起来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工艺品。
吴雪不解，茫然道：“这是……”
小公子喟叹道：“这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没有机会用。你拿着吧，或许会在紧要关头保你一命……”
吴雪将信将疑地收下了，朝小公子一抱拳，笑道：“多谢……”
小公子望着吴雪纵身下山的寥落背影，不禁哀婉一叹，幽幽道：“除此之外，也似乎没什么能帮到你了……”
虽然她有时候极其蛮横，甚至到了不讲道理的地步，但她目睹了这山谷内的惨状，也自知无法帮到吴雪，只能做到不添乱。
这么想着，小公子无奈地撇了撇嘴巴，转头看向三花姑娘。此刻她再也不是那个与己争锋斗气的姐姐，而是一个吓破胆的少女。只见她呆呆坐在一颗大树边，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嘴巴里絮语着什么。她头发散乱，发梢咬进了嘴巴里也不自知，此般朱颜惨淡，哪还有以往跟她争强置喙时的威仪与气魄？
小公子目光闪动，略微有些恻隐之心，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之前看到了什么？”
三花姑娘茫然看向她，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喃喃道：“这就是魔神须颉陀的力量……我还以为……我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须颉陀？上古五魔神里面，似乎没有这么个家伙……”
走在烟雾缭绕的山谷内，压抑恐怖的气息压得吴雪喘不过气来。这里再也不复之前模样，已经被刚才的雷暴搅得一片狼藉。山石崩塌，树木焦枯，不断的有烧焦的味道涌入鼻腔，吴雪加快了脚步，可愈走愈心凉，愈看愈心惊。只一瞬间，这山谷内似再无活口，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只听得见他急促的脚步声。
吴雪觉得鼻子酸酸的，心中似乎压着一块巨石，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有时候，前进的道路上总是要踏着希望和绝望，会突然光芒万丈，又会突然深陷谷底。踩踏石砾的咯咯声音常常令吴雪胆战心惊，这样踏足废墟的惊怖之感，无论再经历多少次，都会教他的心沉入漆黑大海。悲惨的哀嚎似乎在每个石头缝隙里，交织成网，将步入其中的人牢牢擒住，越是挣扎，就纠缠得越深。
他放平呼吸，可惜天地失色，万籁俱寂，整个山谷内没有丝毫的风，周遭发散着灼热的气浪，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
就这么走着，吴雪的左手忽然像是受到了刺激似的微微一抽，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弥漫心头，像是某种神秘又古老的召唤，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的脚步，来到了一处坍塌的石头堆边。
就在此时，面前的大石头忽然咯咯浮现出了细密的裂痕，吴雪稍稍退开一步，只听一声巨响，打开了空隙。石头底下是一个狭小但稳定的角落。待烟尘散去，吴雪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一看，顿时大喜过望，只见兰儿他们正是在这里面躲着。
张祐麟见了吴雪，苦笑道：“快来把他们接出去，我支持不了多久……”
吴雪将已经昏厥的翎歌从石隙里拖了出去，接着是陈骅，只是他的身上被鲜血濡染，看样子是被锐利的碎石所划破了皮肉。
之后，张祐麟说道：“你先把伤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我要破开岩石……”
不多久，吴雪将翎歌和陈骅带到了小公子那里，托小公子暂且照顾。
“其他人呢……”小公子问道。
吴雪一抹额头的细汗，说道：“他们没事……要小心魔神……或许这只是刚开始……”
一声巨响，压在张祐麟和兰儿头上的巨石顿时四分五裂，吴雪看着完好无缺的兰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
张祐麟四面看了看，喟叹道：“真是不得了，须颉陀只此一招，便将整个山谷破坏成这样……”
吴雪问道：“它如何？”
兰儿说道：“还在里面，应该是不会因为这点小波动被击败的吧……”
张祐麟蹙眉道：“眼下，魔神的力量远超出了预期。依我看，还是暂且从这里撤退，待安妥伤员，再做打算……”
“真是抱歉，你们的计划可能要落空了，没人能离开这个山谷……”
这突如其来的冷冰冰的声音，直教三人浑身一颤，循声望去，只见上首碎石堆叠成的山坡上，一道冷幽幽的身影忽然袭来。
经历了这样的动荡之后，谁也没有想到还有个人幸存，只眨眼间，那人便冲到了众人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吴雪看到了那人的脸，不由得为之一怔。
与此同时，那人手中模样怪异的剑便朝他们横挥过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法相或真身
就当那凌厉的剑光横扫过来，众人立马四散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飒飒耀眼的余晖，顿时碎石横卷成浪，剑气激荡着席卷而来。
吴雪三人各处奇招，或抵挡，或躲避，一阵剑光激荡之后，待剑气光辉逐渐消弭，众人这才缓过神。只见从长剑余晖之中，缓缓走来一个瘦长的身影。
他拄剑垂臂，一手背在身后，步履轻健有力地踏在碎石上，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烟尘背后浮现了他的脸，脸上带着自信且清淡的笑意，这笑容是在当下的秋良脸上所难以为现的，毫无倦怠和病症的笑意。若不是因为他手里拿着剑，之前对他们发动了凌厉的攻势，只怕没有人会认为这样一个微笑着的人会对人发狠。
眼前的秋良，跟吴雪他们一开始见到的秋良简直判若两人，此前所有人见到他恐怕都会认为他已经病入膏肓，怕是活不长了。可眼下的秋凉，脊梁却格外挺拔，神采奕奕双眸闪光，就连那比较玄乎的所谓气质也换了一番。于是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曾经有一面之缘的人。
张祐麟蹙眉看着他，狐疑道：“他们已经挣脱出来么？可在山洞坍塌的时候，他们在最深处，若是从废墟之中挣脱出来，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但见此刻的秋良与之先前似乎已经不同了，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力量，仿佛已经从纠缠他的病症之中脱身。
“……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想明白，秋良为何会突然之间容光焕发，又是如何突然从废墟的伸出脱身的。
吴雪怔怔看着秋良，喃喃道：“你们之前就是再与他交手么……”
兰儿轻喟道：“不要轻敌，现在他不是朋友，鬼枭门的人自始至终也不会是我们的朋友。”
秋良面带笑容，淡淡道：“我们确实不是朋友。”
吴雪动容道：“但也不是敌人，不是吗？”
秋良摇摇头，无奈喟叹道：“雪公子啊雪公子，你过于优柔寡断，对于旧情念念不忘，哪怕是须臾一面，都会让你铭记良久。这样的男人，或许会很细腻很温柔，但绝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可……可是……”吴雪神情恍惚地捂着额头，“你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跟一群穷凶极恶、烧杀掳掠的匪徒，跟一群拐卖妇女儿童的恶徒在一块，是吧？”秋良冷冷一笑，喟叹道：“当初跟你交谈，以为你是一个早已经认清现实的人，但没想到你只是活在自己虚构的幻想里。这个世界并非如你所见到的那样单纯，这个世界无论何时都不会变得单纯，就连美好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所谓美好，只不过是人们在这个低劣至极的世界上给自己营造的假象罢了，转瞬就会破灭……”
看着目瞪口呆的吴雪，秋良稍稍停顿，又接着道：“就像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一样，到现在你还怀疑，我是一个好人，或者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不算光明磊落，也不会光明磊落，所以只能跟一群恶徒蝇营狗苟，于世苟活。”
吴雪胸口堵着一股气，“你是这样的人么？！别再说谎了！”
身旁的兰儿有些愕然地看着颔首低眉的吴雪，仿佛从他身上发散出了难以遏制的力量。
秋良淡淡道：“你感到愤懑，是因为你的希望落空了。你觉得我曾经心平气和地跟你交谈过，便以为这是朋友间推心置腹的切谈。实际上并不是，就像你也曾经怀疑过我一样，你虽然很想相信我，但你依旧怀疑，心存侥幸地不希望把他人看得太坏。或许是因为你运气不好，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除了辜负别人便不会再给人任何惊喜，你所见到的都是谎言。”
说着，他双眼微眯，带着猜忌和技巧地看着吴雪身旁的兰儿，忽而冷笑了一声，悠然道：“雪公子，你真的分辨得清么？谁是在虚情假意地利用你，又有谁真的对你一个丧家败犬好？真的有人会在没有任何回报的情况下，无条件对一个人好么？”
秋良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吴雪的心窝里，直把他捶得头晕脑胀浑浑噩噩。于是他敏感脆弱的心又濒临破碎。或许他的心始终徘徊在悬崖峭壁上，没有一刻得到过安宁。而秋良恶意满满的话语在吴雪身上轻轻一推，便足以教久经风霜的心灵堕入地狱，再无一个人可以相信。这一刻，吴雪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不那么可信。或许，这也是为未来某日的众叛亲离埋下了伏笔。
“喂––––”张祐麟唤了一声，“你不要被他的胡言乱语带偏了，现在不是自我怀疑，或是怀疑任何人的时候。”
张祐麟将吴雪从泥潭之中唤醒，遏制他进一步深陷。吴雪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对秋良说道：“或许……你说得是真的。但……正是因为心有信念，有可以相信的人，我才可以坚持走到今天。或许你会认为这是心存侥幸，但因为害怕受到挫折而缩成一团，虽然永远都会是自己世界里的王，但还是一个失败者。”
秋良冷哼哼笑了两声，“看来已经准备好了。来，打败我，当然，你们并不会很轻松……”
话音未落，又见到两道黑影从烟尘之中窜出，落在了秋良的身旁。众人一见，顿时目瞪口呆，只见秋良身旁的两个人，依旧还是秋良，他们与他的面容一模一样。
“决战嘛……就是要势均力敌才好看嘛……哼哼……”
兰儿错愕道：“怎么会有三个一模一样的他？”
张祐麟忖度道：“这些应该都不是真身。”
吴雪讶异道：“不是真身？可他们就在眼前……”
这时候，他想起了秋良此前对他所说的话。眼睛见到的，不一定是真实可信的。人们总是自负地以为凭借自己的眼光可以看清一个人，可以看清一件事物的原委。而这就是错误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