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状告常家(反扑虐坏人)
常大老爷听说来了衙差,急急忙忙地奔向前门,后院里只剩下常亦宁陪着董昭。
董昭径直望向屏风后的杨大小姐,十几岁的小姑娘气势压过屋子里所有的人,郎中都愿意佐证那份脉案,童御医仗着有官位在身,却也没能讨得半点好处。
他原本以为杨大小姐只是会些医术,现在看来还是他小看了她。杨大小姐有的不止是聪明,还有旁人难及的胆色。
董昭不知不觉眼睛中透出欣赏来。
世子爷看向杨茉兰时目光深沉,似是能遮掩去所有情绪,就是这样才让常亦宁觉得欲盖弥彰,杨茉兰也正好向门口看来,屏风半遮半掩着她的神情。
常亦宁眼梢倾斜,挑起眉毛看向杨茉兰,喜欢的人来了,她可欢喜,将欢喜透露出半分,他就能看个究竟。
她的目光里却只有淡淡的惊讶。
常亦宁不自觉地嘴角弯起露出笑容,自从董昭上门,他就像一个捉奸的丈夫,如今得到结果,就像是证明了妻子并没有移情,就算对他已经冷言冷语,毕竟还没有欢喜上旁人,到这个时候了,他心里还浮起一丝希望。
可是紧接着他就想了清楚,想好重归于好不过是他的想法罢了。
杨茉兰将衙门里的人都请来,通家之好的常、杨两家就要闹上公堂。
一点情分都不留了。断了他所有的后路,这女人如此的心狠,从始至终他却没弄清楚到底为什么。真的只是因为杨家的一笔财物?
常亦宁仔细地将最近家中的事想了一遍,视线也落在内室挡着的琉璃帘上,杨蟠的死真的有蹊跷?
……
常大老爷在院子里遇到常大太太,“怎么办?衙门的人来了。”
常大太太面上冷静,“老爷有没有问是哪位仵作?”
常大老爷道:“就是这样我才着急,昨晚我已经让人问了这个月该是金仵作当值。没想到成老仵作带着徒弟来了。”
成老仵作是京中最好的仵作,协助官府破了不少的大案,现在年老退隐,只教一个小徒弟,只有顺天府府尹去请,成老仵作才会亲自出手,现在不过出了一个小小的命案,成老仵作怎么会过来,这事里有蹊跷。
常大老爷皱起眉头,“杨氏不可能请来成老仵作。难不成是董家?”世子爷一早就登门,紧接着成老仵作又来……
常大太太也没想到文正公府会这样插手杨氏的事。好好一个勋贵家就不怕沾上杨氏这个麻烦?
常大太太道:“老爷还是去迎仵作进来,最好能打听打听,金仵作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陈妈妈带着下人赶过来。
“大老爷、大太太,”陈妈妈上前行了礼,“老夫人让我问,是不是杨家将我们告上了公堂?”
常大老爷黑了脸,没想到这个杨氏反过来咬了他们一口。竟然安排杨名氏写了状纸去喊冤。
陈妈妈见问不出什么便话锋一转,“老夫人还问,来的是不是那个嗜酒如命的成老仵作。”
陈妈妈的话像是一句点醒梦中人。
常大老爷情不自禁哆嗦一下,他怎么忘了这茬。对啊。成老仵作好几次喝酒误事还因此挨过板子,若是成老仵作喝醉了,只能由他身边的小徒弟检查尸身,年轻人就算学的再多也没有老仵作火眼晶晶。
现在他手中又正好有几瓶好酒。常大老爷招呼下人,“快端碗酒去,给老仵作漱口防秽气。”凡是仵作在验尸前都有这样的习惯。
酒到嘴里。还怕这个老酒虫不发作?
成老仵作带着徒弟进了常家,刚进了堂屋,常家下人便端着两大碗好酒进门。
成老仵作灵敏的鼻子顿时闻到了酒香,顺着酒气向前走,差点就撞在两个端盘的丫鬟身上,旁边的小徒弟不禁着急。
常大老爷刚好进了门,师徒两个上前给常大老爷行了礼,将手中的文书递上去,成老仵作望着酒碗不停地吞咽,端盘子的小丫鬟差点就忍不住笑。
“您老怎么来了。”常大老爷欲将成老仵作让到旁边坐下,成老仵作摇手,“还是先办差事,免得被责怪。”
“怎么不见金仵作。”常大老爷不死心地问。
“他啊,”成老仵作习惯地去捋胡子,却发现为了这趟差事,他刚将自己全身上下清洗的干干净净,乱糟糟的胡子也全都剃掉了,“今天一早掉进了茅坑,正在家养伤呢。”
掉进了茅坑?常大老爷有些惊讶,眼看着成老仵作师徒要进内院去验尸,常大老爷挥手让两个丫鬟将酒向前一送到了成老仵作鼻子前。
成老仵作就像被拽住了一般,整个人又退了回来,伸出手去拿酒杯,“好酒啊好酒。”
常大老爷心中不禁一喜。
成老仵作爱惜地将酒端起来,放在唇下,仰头抿了一口。
常大老爷的心脏呼哧呼哧地到了嗓子眼。
一杯酒很快就空了,常大老爷刚松开了手指,就觉得一阵酒雾扑面而来,成老仵作将酒一下子喷出来。
常大老爷顿时白了脸,拿起袖子去擦脸上的酒珠。
成老仵作搓了搓手,感谢常大老爷,“谢谢大老爷的好酒,可惜,小老儿今日不验完尸身滴酒不沾,只得将好酒喂给各路妖魔鬼怪,盼他们安守本分,不要出来捣乱。”
常大老爷闻到自己满脸的酒气,照成老仵作这样一说,他倒成了妖魔鬼怪。
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仵作,竟然也敢在他面前张狂。
等到成老仵作师徒进了内院,常大老爷豁然跳起来,吩咐下人打水净脸,常大太太进了门,听到大老爷跳着脚恶骂,“杨氏别以为找到了文正公府做靠山,就敢这样肆意妄为。现在文正公世子也赋闲在家,还不知哪日能再入仕。明日我就去冯阁老那里,找几个御史参一本文正公父子俩。打了败仗的武将,还能有什么仕途。”
常大太太忙在旁边劝说,“老爷不能争一时之气,眼前这件事,要怎么处置才好。”
“不好了,”门上的管事跑进屋来,“顺天府的衙差来了,要锁拿杨少爷一案相关人等。”
什么时候顺天府行动这样迅速。
常大老爷失手将铜盆打翻,盆里的水一下子都泼在他身上。布料贴在他腿上,说不出的滑腻难受。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就要对付杨氏一个孤女?明明在衙门里打点过,还找了童御医来坐镇,怎么会落得如今的结果。
是谁在从中作梗,到底是谁。
常大老爷几乎红了眼睛,一把抓起旁边的常大太太,“你说,杨家还认识谁?啊?是谁?”
常大老爷一脚将地上的铜盆踢飞,“是谁在害我。谁在害常家。”
……
童御医看到成老仵作带着徒弟走进院子,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怎么是这个老鬼,这老鬼明明已经鲜少出来验尸。
董昭也抬起了眼睛,成老仵作。谁也请不来的成老仵作,今日去来到了常家。他今天一早去了顺天府尹葛世通大人那里,葛大人还感叹请不动成老仵作。
官府中的人他总有些交情,嘱咐葛世通听到杨大小姐的案子。要尽量帮忙,当时他想的不过是杨大小姐被告治死了人。
谁知道眨眼的功夫,常家成了被告。
这案子让常家措手不及。童御医脸色也变得难看,董昭稳稳地端着茶杯。
成老仵作上前行礼,董昭抬眼让成老仵作起身,童御医想要说话,董昭一眼看过去,目光中是淡淡的威严。
童御医吓了一跳,片刻失神间,成老仵作和徒弟进了内室。
仵作要当场查验尸身,包括屋子里的一切和尸体有关的事物,然后告诉衙差哪些东西要带去府衙。衙差将尸身抬去衙门,仵作才会仔细查检清楚。
成老仵作简单地将杨蟠尸体检查一番,就请院子里的衙差进门,将包裹好的尸体抬出常家。
顺天府带着衙差的校尉上前道:“仵作查验结束之前,府中相关人等不得出门,静候衙门传召。”
旁边的全妈妈听得这话,腿脚一软差点就坐在地上。
侧室里的杨老太爷,经沈微言施针之后也缓缓醒了过来,听到外面衙差说话,顿时放声大哭,“我的孙儿冤啊……我的孙儿……是被常家害死的……我要上公堂,状告常家。”
杨老太爷说着扑出屋子,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大家看着这是常三小姐的玉佩,她私会我孙儿又将我孙儿推下假山,常家就是因为这个才杀人灭口,大家都看好了这玉佩,万一我这把老骨头被常家害了,或者玉佩被常家毁去,大家也算是见到了这证物。”
杨茉从屏风后看常家众人大惊失色的模样,杨老太爷将手中玉佩交给校尉,衙差又仔仔细细将杨蟠暂住的屋内搜寻了一遍才离开,从头到尾,常家就像斗败了的公鸡,只能在一旁喘气再寻机会报复,却不敢立即跳出来挑衅。
常家买通下人兴许能逃过这一劫,常亦宛的名声却就此葬送,常家叫来杨老太爷,是想要寻到她的错处将她关去家庵,现在常家要思量该进家庵的是不是常亦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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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得偿所愿
顺天府已经接了状书,校尉就要将杨少爷死时屋里伺候的下人叫去问话,却发现伺候在杨蟠身边的全妈妈不见了。
校尉皱起眉头来,吩咐属下去找,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见到衙役逃窜的人一般都是做贼心虚,正好抓回去审问。
月亮门那里正有人在蹑手蹑脚地向外走,校尉向几个衙差呶呶嘴,衙差明白过来,几步就走了过去。
全妈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去,看到面目凶狠的衙差,心中豁然慌乱起来,顾不得别的提起就向内宅里跑去,她杀杨少爷都是都为常家,若是她被衙差带走,在牢里势必会被盘问,她早就听说过那些骇人的刑具,若是对她用那些东西,她定是熬不过去。
没想到才跑了几步,腿上一痛紧接着腰上有东西砸过来,她一下子趴在地上。
“让你跑。”
听得身后传来衙差的声音,全妈妈只觉得万念俱灰,正不知如何是好,抬起头忽然看到假山石边上露出一双精致的绣鞋,她张嘴大呼起来,“救命啊,救命,为什么要抓我。”
常亦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用帕子紧紧地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那些衙差也将她抓去,可全妈妈还拼命向她看来,那双恐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她顿时毛骨悚然。
别来,别来,她想后退,背后已经是冰冷的寿山石。
任凭衙差怎么呼喝,全妈妈还拼了命般向她这边爬……
衙差似是失去了耐心,从腰间抽出带着刀鞘的宽刀,抡圆了膀子,一下子就拍在全妈妈腰上。
全妈妈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另一个衙差也将宽刀拍上去。
常亦宛惊骇地一口咬在自己手背上,她本来是欢欢喜喜来看杨茉兰的笑话,她期望着看到杨茉兰被官差惩治。却没想到站在这里看到的却是全妈妈……
全妈妈被带走了会不会招认?常亦宛心中说不出的恐惧,前一刻她的心里还是春光明媚,这一刻所有一切全都轰然塌陷,她要怎么办,万一父亲、母亲出了差错,她的名声也受损,她要去哪里。
常亦宛终于忍不住也尖声惊叫起来。
……
衙差将杨蟠身边伺候的下人带去府衙问话,童御医也坐不住,站起身跟着衙差一起出府,剩下满屋子的郎中。
杨茉谢过白老先生、济子篆和众位郎中。
“若没有大家辨证。我族兄就要死的不明不白,我也会担上治死人的罪名。”
济子篆道:“我们不过是实话实说。”
“对,实话实说而已。”
郎中们纷纷应承。
济子篆思量片刻,“倒是杨大小姐那个引坏血的方法,大家都想学一学。”
“不知道杨大小姐肯不肯教。”济子篆身边的郎中露出期盼的神情,这样的医术谁不想学。
医术能广泛用起来,会有很多病患得救,“我就将引坏血的方法拿来给大家参详,只是这种法子只能用于急症。”胸腔插管都有可能会引起病患感染细菌。古代没有抗生素,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杨大小姐肯教,我们定会谨慎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尝试。”
“是啊。除非没有旁的法子,绝不敢用。”
济子篆旁边的小郎中苦着脸,“我们也就是知晓治疗方法,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也只能请杨大小姐和济先生这样通晓外科的人过去。”
通晓外科,到了这里她可不是成了全科郎中。
众人在常家议论纷纷,常家下人却也不能强行送客。眼看着杨大小姐如同众星捧月般和郎中们笑谈。
郎中们陆续出了常府,杨茉也和白老先生、济子篆、沈微言一起出了月亮门。
正在门前等待车马,杨茉看到大步走过来的董昭。
今天的事要不是有文正公世子在场,恐怕常家不会那么容易就范,就算闹也会闹出些周折,杨茉想着上前向董昭行礼。
董昭看着眼前的女子,穿着翠竹澜边的纱裙,温顺地轻轻曲膝,和普通的内宅妇人没什么两样,若是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他还以为她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
“世子爷康健,病可好了些?”杨氏的声音清澈、柔美,大约是这样常家才以为可以任意欺凌。
“风症已经好了不少。”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两个人这样相对而立,身边人来人往,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董昭突然道:“若是有什么事无法解决,就让人带信来文正公府。”
这是当众许诺他会帮忙?杨茉抬起头来,每次见到董昭,都在抹去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没有半点的孱弱,而是英挺魁梧,现在更是端凝地站在那里,无形之中给人以震慑。
杨茉又曲膝行了礼。
杨家马车牵过来,杨茉等着董昭上马,旁边的董昭却迟迟不动,送走了白老先生和济子篆,常家门前已经没有了旁人。
杨茉刚要说话,天边一声炸雷,雨点就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下人将车厢用油布盖起来,跟车的婆子胡乱地找雨具,今日来常家有些匆忙,难免会疏漏,杨茉正想着冒雨登车,一柄青伞在她头顶撑开。
她是该将伞接过来,还是行礼谢世子爷,一时之间杨茉正觉得无法选择,跟车的婆子已经找到了伞,打开急匆匆地向这边迎过来。
杨茉快速地向董昭行了礼,提起裙摆跑去下人伞下,让下人簇拥着上了马车。
看起来温和平静,做起事来这样的利落。
董昭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中的伞,冒雨翻身上马,马匹撒开四蹄飞快地离开常家。
杨茉下了马车,陆姨娘已经拿着披风等在那里。
葱绿色蔷薇披风穿在杨茉身上,陆姨娘才急切地道:“怎么样?常家有没有为难大小姐?”
杨茉摇头拉起陆姨娘的胳膊,“姨娘不用担心。我不会吃亏的。”
陆姨娘想笑,却还是担心,“以后离他们远一些,钱财都是身外物,人平安才最重要。”
生母的意思是让她放开那些嫁妆吧!
杨茉摇头,“哪里能让他们贪的这般容易,”说着笑容展开,“没有把握,我不会操之过急,姨娘也不必过分担忧。”
女儿脸上的笑容。让陆氏万分满足,生怕得到的幸福一转眼就会不见,她才格外小心翼翼。
看到生母关切的目光,杨茉觉得异常的温暖,那种家人的关怀能熨平心中所有的褶皱,前世今生的种种感情就像潮水一样涌进她身体里,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欢乐,这样母女团聚真好。
她终于可以放下心防,轻松的享受生活。
“族婶有没有回来?”杨茉问起杨名氏。
“哪能呢!”陆姨娘叹口气。“人命官司,状告一方也要收监,等到仵作验尸结束,才会将人放回来。”
这样的天气。杨名氏在大牢里定要吃苦。
杨茉吩咐秋桐,“准备食盒和衣物给族婶送去。”她没想到衙门会将人扣下。
杨茉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杨名氏的声音,“大小姐可回来了?”
杨茉脸上不由地露出欣喜的神情。和陆氏一起去迎杨名氏。
杨名氏满脸的笑容,“真是解气,常家的恶仆被拿去审问。青天大老爷算是开了眼,要好好惩治这些人。”
三个人边说话边进屋,下人捧来茶,杨名氏一口气喝下,“听说是世子爷作保,衙差才让我回家来。”
“世子爷?”陆姨娘诧异,“是哪一个……”
“文正公世子?”杨茉低声问过去。
杨名氏忙点头,“对,就是,文正公世子。”
没想到董昭会去顺天府保下杨名氏。
陆姨娘顿时惊讶起来,“就是那个文正公董府?文正公父子为官公正,老爷在世时想要结交,文正公却说武将不问政事回绝了。”没想到现在反而帮了忙。
“那是大小姐的能耐,”杨名氏十分得意,“没有大小姐,那位世子爷早就没了,文正公府自然要感激。”
杨茉忽然想到头顶那柄青伞,杨茉正在思量,进屋禀告的下人打断了杨茉的思绪。
“一位济先生来了,想要见大小姐。”
济子篆先生?杨茉站起身来,“将济先生请进堂屋。”
济子篆满腹心事,雨水落在他脸上,他似是都毫无察觉,从常家走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想杨大小姐写的那篇脉案,条理不紊地将所有的症状记录清清楚楚,没有一定的经验,决计写不出这样毫无漏洞的脉案,于是一个沉浮在他心中的疑问,让他整个人躁乱起来,现在就想要得到答案。
杨茉将济子篆让到旁边坐下,还没有开口询问,济子篆急着道:“敢问杨大小姐,若是一个人患了头疾风涎之症,药石无效该当如何?”
头疾风涎之症。济先生没有用中风两个字,而是肯定的说风涎,涎是某种液体,头内的风涎就该是有脑出血的症状。
“病患可有类似呕吐、头晕、头痛,呼吸不稳的症状?”
济子篆睁大了眼睛,目光中透出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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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有点事,和氏璧打赏等我回去会补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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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撤诉
杨大小姐说的一点没错,到了后面就会出现这些症状。
济子篆道:“几年前患此症,头痛为甚,重的时候也有呕吐。”
杨茉道:“呕吐可是喷涌而出?”就算是呕吐也要分很多种,喷射状是颅内高压的症状,是判定颅内病变的标准。
济子篆仔细回想,忙点头,“老爷子是这种情形,临终前还有失明,失聪,不能说话。”
杨茉有些惊讶,“病人已经过世了?”济先生急匆匆地过来,没想到问起的是一个已经过世的病患。
济子篆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将话说清楚,“老爷子已经过世,现在病的是他的儿子。”
父子俩都患上同一种病,难道是遗传?脑部肿瘤很少有遗传,济子篆这样一说,她还真的辨别不清了,杨茉抬起头来看济子篆,“若是方便,先生能否让我看看病患。”
杨大小姐要看病患,这样的要求也在济子篆意料之内,“我就去安排,若是明日能行就让人来告知,只是不知晓杨大小姐那时能不能得空。”
常家的案子,要看公文才知晓什么时候升堂审理,这几日她要将药铺开起来,除了这些她还没有别的事。
杨茉道:“济先生安排就是,我定会前去。”
济子篆脸上有了笑容,送走了济先生,杨茉开始盘算租下来的药铺,要怎么铺货,陆姨娘有些不知所措,“药铺里的掌柜要怎么请来,谁来坐堂?”
“当然是白老先生,”杨茉笑着道,“白老先生已经答应先来新药铺,只是白老先生年纪大了,我想给白老先生寻一处离药铺近的院子住下。至于药铺掌柜,我准备看看我们从前用过的那些人,看看有没有可用的,再让人去请试试。”
原来大小姐都已经想好了,陆姨娘惊讶地看着杨茉,才三年时间,大小姐跟变了个人似的。
陆姨娘才想到这里,门外的下人进了屋子禀告,“闫阁老府上来人了,说是送诊金的。”
杨茉有些惊讶。她给闫二爷治病之后,闫家送了不少礼物,怎么还要再送诊金过来,“将人请进来。”
下人应了一声忙将闫家管事妈妈让进屋中。
管事妈妈上前给杨茉行了礼,“听说杨大小姐搬了出来,夫人就让我准备些礼物,算是贺大小姐乔迁之喜。”
管事妈妈说着,陆续有下人将物件摆进屋子,东西是寓意很好的玉如意和福字瓶。还有一轴略旧的横幅。
管事妈妈亲手送上了五百两银票,“夫人说,多亏杨大小姐,少爷的病才慢慢好起来了。这诊金杨大小姐一定要收下,银钱不多,是闫家的一点心意。”
五百两银子做诊金,哪里是银钱不多。简直多的闻所未闻。陆姨娘睁大了眼睛,杨家祖先的事她不是没听说过,曾祖就是救了达官显贵名扬京城。京城杨氏才就此发迹,杨家长辈常常以曾祖诊病被馈赠千金的事来教谕晚辈。
千金当时她听起来觉得匪夷所思,可如今大小姐就拿到了五百两银子。要知道诊金是医者的脸面,郎中们常聚在一起论诊金。
闫家说清楚是诊金,又是亲自馈赠上门,按照礼数杨茉就不能不收。杨茉笑着道:“辛苦妈妈送来。”
“大小姐客气了。”管事妈妈恭谨地行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回闫府复命。
秋桐几个丫头将礼物捧下去,杨茉才将横幅打开,看到第一个字,不由地惊讶,不禁加快了速度将手中横幅完全打开来。
横幅上有四个字,“德术并彰”,这是曾挂在杨家堂屋上的横幅,没想到闫阁老竟将这幅字送回到她手上。
旁边的陆姨娘半晌才回过神,眼泪“唰”地涌出来,大小姐捧着横幅的样子,仿佛让她看到了将来重新繁盛的杨家。
……
杨茉挽起陆姨娘的胳膊,母女两个看桌子上的横幅。
常家,常亦宛也紧紧地抱着常老夫人双腿,嗓子哭得沙哑,“祖母,不要将我送走,我不要离开京城,祖母……杨蟠的死和我无关,都是下人做的,查也不会查到我头上,为什么要将我送走。”
常家商量了一晚,决定暂时将常亦宛送到族里,常老夫人叹口气,“等到杨蟠的案子审完,京里对你的议论少了,我就让你母亲接你回京。”
从前她只要一哭祖母就会心软,可是今日祖母是拿定了主意,任凭她怎么哀求都没用。
“走吧,趁着案子还没审,明日就起程,别人问起来,就说你快到了成亲的年龄,要回族里学礼数。”
话说的再好听,别人也会将她和杨蟠的死连在一起。常亦宛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声,她慌乱地摇着头。
常老夫人狠下心来吩咐陈妈妈,“将三小姐扶下去歇着。”
陈妈妈好不容易将常亦宛劝了回去,片刻功夫常大太太就赶了过来。
向常老夫人行了礼,常大太太道:“娘,真的要将宛宛送去族里?”
常老夫人惊讶地看向常大太太,“你可有别的法子?如今京中议论纷纷,都说我们常家谋财害命,你再藏着三丫头,将来你儿子在京中也要寸步难行。”
“女孩子的名声可是大事。”就这样将人送出京……这不就等于承认了是亦宛的错。
常老夫人板起脸,很是失望地看向常大太太,“你就争这一朝一夕?若是这件事能有个好结果,将来只说为了护着三丫头才这样安排,三丫头人在京中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底下,再出了问题,就没有了后路可退。”
老夫人的意思,常大太太也不是不明白,可是女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就这样骨肉分离,她怎么能舍得。
“你舍不得,就将三丫头送去寺里静修。无论如何,我们常家这两日要有些举动,杨蟠的案子将审,三丫头是众矢之的,就算是受了冤枉,也要自己回族里说清楚。”
这样的情形也只能退一步,常大太太也没有了法子。
“放心吧,我会让人捎信回去,让族中长辈尽量照应三丫头,”常老夫人说着顿了顿,“最要紧的是这桩案子要怎么判,仵作那边可有消息?”
常大太太摇头,“那个成老仵作这次不知是怎么了,验尸的结果连徒弟也不给看,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童御医让人给老爷带话,也是没有办法。”
常老夫人的声音忽然冷起来,“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是谁请了成老仵作来验尸,这桩案子不可能会不声不响地解决。”
常老夫人要起身,陈妈妈忙上前搀扶。
“媳妇听老爷找来的幕僚出主意,趁着仵作还没有将验尸结果上呈,最好杨家能撤回状纸。”
撤回状纸,哪有那么容易,状纸是杨大小姐请人来写的,杨老太爷搬出常家之后,也是杨大小姐寻了住处将人安顿下来,整个案子,看似是杨老太爷在喊冤,其实真正拿主意的是杨大小姐。
常大太太上前给常老夫人穿鞋,“老爷找到了那个给杨大小姐写状纸的讼师,讼师说,杨大小姐写了两份状子。”
两份状子?常老夫人忽然抬起眼睛看着常大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常大太太神情中有几分犹豫,生怕常老夫人会生气似的,“还有一份状子没有递去官府,杨大小姐要告我们家侵吞杨家财物。”
常老夫人胸口一紧咳嗽起来,常大太太忙上前去拍抚。
连陈妈妈都觉得万分惊讶,“老夫人对杨大小姐那样好,杨大小姐怎么能这般没有良心。”
状告常家杀人,还要告常家侵吞杨家财物,这两件事看起来荒唐,可一旦杨蟠证实是被害死,后面侵吞财物的案子,也会仔细查起来,到时候常家就不是一时丢人。
“讼师说,杨蟠的案子也就罢了,已经闹上了公堂,后面的案子最好让人去说和,稳住杨大小姐。”常大太太边说边思量,所谓的稳住杨大小姐,就差明说要将杨家的财物还给杨大小姐。
杨大小姐可是留了一步好旗。
常老夫人不做声,半晌才重新靠回软榻,胸口大幅度起伏。
常大太太拘谨地站在一旁,听到大老爷这样说的时候,她就觉得很难。讼师说的简单,可是实施起来……要谁去说和?杨大小姐肯不肯听?缓兵之计,用起来也不容易。
……
杨茉早早就起了床,吃了早饭,刚捡起书来看,济子篆亲自来府中请杨茉一起去诊治。
杨茉拿好药箱上了马车,两辆马车稳稳地驰到东城的一座院子门前,等在府前的下人上前摆好踏凳将杨茉请下来。
杨茉抬起眼来看,面前这座院子看起来不小,却没有挂任何牌匾,门口立了两只石狮子,看起来不像是达官显贵府邸,可是门前恭立在那里的下人一举一动都透着规矩,至少主人家规很严。
济子篆和杨茉跟着下人进了府。
往里面走,院子里种了大片花树,树枝未经剪裁,看起来随意中带着几分的张扬,山水假石看起来随意却又精致。
走过长廊,就是主人所在的院落,济子篆和杨茉径直走进屋中。
堂屋里有一人端坐在那里,杨茉抬起头来正和那人看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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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早就起来码字,一定还债加更。
第八十二章 柳成陵的病
黝黑的面庞,浓密的胡须,一双很不相称的眼睛,杨茉不禁惊讶,这个人她不但见过,还帮过她的大忙,济子篆说的病患是柳成陵?还是另有旁人?
杨茉转过头去询问济子篆。
济子篆点了点头,“我说的病患,就是……柳少爷。”
从表面上看来,柳成陵并没有什么病症,杨茉想着迎上柳成陵的目光。
柳成陵站起身,袍袖一展施可礼数,眉宇中仍是倨傲和淡淡的冷峭,“有劳杨大小姐诊治。”
济子篆不禁有些担忧,柳成陵的性子冷淡,杨大小姐会不会因此拘束。
谁知坐在柳成陵对面的杨大小姐却神色平常,施施然地开口,“我的诊治方法虽和寻常不同,也要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柳少爷这样的装束不利于面诊。”
说好了不利于面诊,指的是柳少爷脸上的胡须和刻意的打扮?济子篆想到这个差点就笑出来。
杨大小姐还真是直言不讳,也不询问,也不怀疑,而是径直看他面上的胡须。他经常出现在她周围,却又这样遮遮掩掩早已经让她觉得疑惑,这一次才一点不肯让步。
“果然要如此才能诊断清楚?”
低而清澈的声音传来,没有刻意伪装的沙哑,果然就好听了许多,尤其是上扬的语调,格外的优美。
杨茉并不犹疑,“既然来给柳公子诊治,柳公子对病情就该毫无隐瞒。”拿掉脸上的伪装就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柳成陵冷淡的目光中似是泛起一皱波纹,站起身去了内室。
杨茉端起茶来喝,打量屋子里的摆设,对于这样的院落,不管是家具还是装饰都显得格外的简单,仿佛无论主人在不在都会方便保持原状,杨茉想着略侧脸。看向低头侍奉的下人,悄悄地在向她这边望来,看到她的目光又自然地将视线挪去一旁,然后规矩地向她行礼。
这里的人和物,看似简单却又十分不寻常。
思量间,翠竹流苏帘子被撩开,杨茉转头看去。
高大的身影停在门口,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满面胡须尚在她印象里,再见到柳成陵的真容,就觉得他的脸颊尤其是细腻。如同初春雨后的阳光,又像远空最淡的那团颜色纯粹的云朵,五官十分的分明,修长的眉毛飞扬,下面是一双透彻的眼睛,鼻梁直挺,让他看起来较寻常男子更加英武,淡色的嘴唇轻抿着,软软的月白色绸丝长袍穿在身上。领襟贴在下颌上,颇有些恃才傲物。
这样的人任谁看过一眼都会记住,那一团胡须挡住的岂是真容,更多的是身上的气质。这样特别的举止自成威势,就算他长得再细腻俊美,也让人不敢直视。
柳成陵坐下来,杨茉才开口问过去。“济先生说,公子家中长辈也患过此症?”
柳成陵道:“家父如此。”
“可还有旁人?祖父母有没有过类似症状?”
柳成陵摇头,“祖父母高龄过世。并无恶疾。”
这样算来只有父子二人患病,若是高度遗传的病症,一般都会累及几代,在看柳成陵的神态没有任何异常,若是颅内病变,至少会表现出精神、肢体上面的失常。
杨茉站起身低声吩咐旁边的下人打水净手。
洗干净手,杨茉绕去柳成陵背后。
屋子里的人目光都随着杨茉移动,只有柳成陵稳稳地坐在那里,仿佛患病的人并不是他。这样的安稳、从容,异于常人。
杨茉不禁想到在医院见过的一个病患,患脑肿瘤十余年,平日里没有其他症状,只是对身边的亲人很冷漠,这样的举动让身边的妻子忍受不了,要和他离婚,谁知离婚手续还没有办完,病人就病发住进医院,经过检查才知道脑子里长了肿瘤,他表现出来的冷漠,全是因为肿瘤的作用。
脑肿瘤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病,它可以引起一系列让人难以解释的症状。柳成陵的稳重、自持、冷漠不知算不算其中一种。
杨茉忽然发现自己这种解释,委实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杨茉又上前一步,裙上环佩的流苏被风一吹散在柳成陵的长袍上。
两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在一旁,杨大小姐柔软的腰身、浅粉色的宫裙,如同窗边细嫩的花朵,旁边的柳家下人见了,忙低下头,杨大小姐看起来娇弱,没想到人却这样胆大,敢和男人如此接近,尤其还是公子。
公子平日不让人近身伺候,却放肆杨大小姐胡来。
……
柳成陵的长发用金镶玉的小冠束着,正好露出颈项,杨茉伸出手握在柳成陵脖颈上。
屋子里不知是谁差点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才忍住。
下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连济子篆都有短暂的失神,他自认就算济家没有子嗣传宗,他也不能将满身医术传给女儿,在他心中女子再如何也不能和男人相提并论。
济子篆略微失神,忙抬起头仔细去看杨大小姐。
脑肿瘤有相应的几个压痛点,杨茉也要仔细触诊才能找到,并不能假手他人,“可有疼痛?”
“没有。”
清澈的声音传来,杨茉将手挪向柳成陵额两侧,“这里呢?”
“没有。”
杨茉将手前移到柳成陵的眉骨,“这里?”
“没有。”
都没有,几个按压点是判断颅内病变的位置,这样一来她也不好判断。
“公子之前可病发过?”
杨茉的手落在柳成陵脖颈上,细数着他的脉搏。
“几年前有过一次。”
手下的皮肤微微震颤,就像刚刚抚平的琴弦,一根根跳动在她手指上。
“昏死了几日,是济先生治好的。”
旁边的济子篆忙道:“是公子自己醒了过来,好几日都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恢复了半年才……才略好了些。不过嗓子仍旧沙哑……现在还没好。”
这样也算嗓子沙哑?柳成陵现在的声音已经比寻常人清澈,就是这样她才没有听出问题来。
杨茉松开手,坐回柳成陵对面,“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如从前?”
柳成陵看那双盯着他瞧的眼睛,“济先生都说了。”
谁也无法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杨茉看向济子篆,“公子在神态、情绪上是否有变化。”
这话问出来,是在打听公子的性子如何?柳家下人有些怀疑,可看到柳成陵的冷淡的目光,立即又将头垂下。
济子篆显然还没有将话说完。仔细思量了片刻又道:“公子从前脸上常见笑容,这几年就没有了。”
“济先生言过其实了。”
杨茉顺着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柳成陵微扬的唇角,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缓慢流转,如同霎时融化的冰雪,却又在恰到好处时收敛,身上的贵气霎时不住地溢出来。
杨茉看着这笑容也微别开目光。
见惯了常亦宁的微笑,她以为对男人的笑容已经有足够的免疫,刚才那瞬她竟然也会侧头。
有些疾病不到发作的时候。她也辨不出,杨茉摇头,“果然是这样的症状,很有可能是头疾风涎。”
济子篆关切地问。“还会不会发作?”
没有经过任何治疗的痊愈,应该只是暂时的,“只要是风涎就不会痊愈。”颅内病变,就连现代治愈率都不算高。何况在古代。
济子篆顿时失望起来,“大小姐有没有法子?”
开颅探查么?不要说在外科手术让她不过是个菜鸟,就算顶尖的神经外科医生在这里。也不敢再这种条件下随便开颅,没有仪器不知道肿瘤在哪里,难不成要将豆腐脑一样的大脑翻个遍?
所以,她等于是没有法子。
杨茉摇头,“还有可能不是风涎症,现下没有症状,应当以预防为主,平日里多多休息,不要有过多的情绪波动,”柳成陵生性凉薄,对他的病可是很有助益,心脑血管病最怕的就是情绪激动,这样最增加负荷,不如就这样冷淡下去,或许可能延缓病情复发,“不能饮酒,若是头疼过甚,或出现如嗓子沙哑,失聪,视行有碍,定要立即休息、就医。”
杨茉也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让柳成陵病情发作时就医,那时候就算请了郎中来,又能如何?不知怎么的,杨茉心中十分的沉闷,这是她来古代,遇到第一个让她束手无策的病例,遇到古代人谈之变色的杨梅疮,她尚能想到以毒攻毒,杨蟠那样的胸内伤急症,她还能用外科急救术,面对柳成陵这个看似没有任何症状的病患,她却一个准确的病名都说不出来。
杨茉起身告辞。
柳成陵一如既往的平静,命人送上诊金,将杨茉送到院子里。
杨茉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脑海中都是现代医科教材和柳成陵冷静的神情。
车马还没有走到杨家,只听外面有人气喘吁吁地道:“快,快禀告小姐,有……朝廷的人来家中了,说是要传什么圣旨……快……”
传圣旨?怎么会到不起眼的杨家。
杨茉看向秋桐,“让车快些,我们回去看看。”
秋桐应一声,忙敲向车厢吩咐跟车的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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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治疟有功 天使和氏璧加更
马车停在杨家,秋桐扶着杨茉下了车,梅香已经迎了出来,见到杨茉道:“小姐,圣旨来了,宫里……宫里的……人在等着小姐呢。”
梅香话音刚落,杨茉听到一阵议论声。
“我早说刚搬来这家不简单。”
“婶子就乱说吧,说不得是犯了事,衙差找上来能是什么好事。”
“我们就瞧着……”
小小的胡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都聚在杨家门前东张西望。
杨茉走进内院,一眼就看到旁边几个官员和三个内侍。
陆姨娘看到杨茉顿时松了口气,忙去拽旁边的杨名氏,杨名氏忙走到杨茉身边,“大小姐,你可回来了。”
杨名氏的声音刚落下,内侍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去了干干净净,立即笑着看向杨茉,“这位就是杨大小姐吧!”
杨茉忙上前行礼,内侍依旧笑容满面,旁边的太医却已经等得不耐烦,十分倨傲地看着杨茉,“皇上隆恩,杨氏还不跪下接旨。”
太医的眼睛里看似带着轻视,其中却又含着十分的不甘和羡慕。
圣旨的内容虽然还不知晓,杨茉已经肯定是和疟病有关的事,否则太医院的官员就不会一副便秘的表情,明明心中有怨气,却又不能吐出来。
杨茉跪下来,杨家的众人也跟着跪下后面,内侍这才拿出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罪官杨秉正之女杨氏,治疟有功,特赐还杨家保合堂。京畿疟病盛行,着杨氏旁助太医院平疟,尽心奉职,另行恩赏。”
这是要她协助太医院治疟疾。杨茉静静地听着,如今朝廷手中已有金鸡纳树和黄花蒿的药方,要平疟应该不难,按照圣旨所说,将来必定是大功一件。
怪不得童御医会帮常家害她,若是太医院给她定罪,说她治死了杨蟠,就不会有今天的圣旨,朝廷更不会赐还保合堂。
杨茉带着杨家众人谢恩,内侍将圣旨交到杨茉手上。“杨大小姐起身吧,咱家在这儿给您道喜了。”
杨茉又向内侍施礼,然后看向身边的秋桐,秋桐立即明白过来,让婆子准备喜银送上去。
没想到杨家孤女做事这般周到,内侍眉开眼笑,不管太医院会如何,他这趟差事算是办好了,转身吩咐旁边的小内侍拿了喜银带人出了杨家。
太医院的官员站在旁边议论纷纷。然后其中一个站出来咳嗽一声道:“我们后天就要动身去平疟,杨大小姐也准备一下,”说着顿了顿,“朝廷的差事非同小可。杨大小姐要仔细应对,否则出了事……只怕谁也帮不了你。”
这话是说给她听,恐怕也牵连上了闫阁老。是她求闫阁老要拿回杨家的保合堂,整件事和闫家离不开关系。
杨茉道:“平疟这样的大事。朝廷真正依仗的是各位大人,民女不敢逾越。”
无论他们说什么,杨氏总能伶牙俐齿地回过来。太医院官员冷笑,现在不是跟黄毛丫头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几个人互相看看甩了甩袖子,陆续走出杨家大门。
杨茉将手中的圣旨又打开细读了一遍,陆姨娘这时才敢走出来,“大小姐,这是真的,朝廷将保合堂赐还给杨家了。”
杨茉上前走几步伸出手来紧紧地保住陆氏。
陆氏被吓得不知所措,半晌才回过神来,也伸出手试着安慰杨茉,“大小姐别着急,疟病一定会治好的,大小姐若是害怕,就……就……多带些人过去……要不然我也跟着……”
杨茉从陆氏怀里起身,脸上都是笑容,“姨娘,晚上我们摆桌宴席庆贺可好。”
陆氏忙点头,“好,我让厨房准备饭菜。”
陆氏尽量地张罗做杨茉平日里爱吃的饭菜,有这样的喜事,大家做事都觉得轻松,很快就将桌子摆满了,杨名氏才坐下,莹姐就抓了块奶汁角,杨名氏不禁斥骂,杨茉笑道:“族婶就由着莹姐吧,这里也没有旁人。”
杨名氏这才住了嘴,埋怨地看女儿,“你瞧瞧杨大小姐,若是能学到半点,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连陆姨娘也跟着笑起来。
这样随意的说笑,没有了席间虚假的应酬,才是杨茉最向往的日子。陆姨娘平日里吃的少,如今女儿在身边,胃口也好了些,吃了几块碳烤的羊肉,就开始不停地给杨茉夹饭菜,杨茉面前的盘子很快就高耸起来。
屋子里饭香四溢,杨茉让秋桐几个丫头也坐下,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顿饭,一直闹到很晚杨茉才梳洗完和陆氏一起躺在床上说话。
屋子里只有母女两个说话的声音,陷在软软的被褥间,杨茉觉得说不出的舒服,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京中大多数人家都灭了灯,只有童御医还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等着见冯阁老一面。
“我们老爷真的已经睡了。”
冯家下人来相劝,童御医却依旧不肯起身,哭丧着脸,“那我就等到明日一早。”
下人不禁叹息,“大人这是何必呢,我们老爷受不起啊,大人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怎么好跪在我们家的院子里,这若是传出去可如何了得。”
童御医仍旧不为所动,“我不知别人,冯阁老就是我的衣食父母。”说着悲悲戚戚地哭起来。
下人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没有法子只好又去冯阁老屋里通禀。
童御医正觉得膝盖如同针扎般疼痛,腰也断了般再也挺不直,下人恰好这时候回转,“老爷请大人去书房呢。”
童御医顿时欣喜,身上的疼痛也去的无影无踪。
童御医进了书房,冯阁老正躺在贵妃榻上休息,童御医二话不说立即跪下来,“恩师您可要救学生啊。”
童御医学着文官的样子和冯阁老攀师徒的情分。
冯阁老抬起眼睛,仔细看了童御医一眼,才缓缓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保定。保定啊,你快起来,我何时成了你的恩师。”
“恩师,学生知道错了,学生该听恩师的话,不去招惹杨大小姐。”
冯阁老叹口气落下眼皮,“就算你不是寒窗苦读科举入仕,想必也一样寒窗苦读才有了今日的仕途,堂堂七尺男儿,和一个姑娘家过不去。也不怕别人看着笑话,”说着意味深长,“我早就让你们将目光放远点,不要计较一时得失,你们偏不肯听。闹出事来,又让我想办法。”
冯阁老说着挥挥手,“走吧,走吧,我年纪大了。这把老骨头快被你们折腾散了。”
童御医抬起满是冷汗的额头,眼看着冯阁老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平稳,趴伏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才好。
是该出声吵醒冯阁老。还是安静地退下。
过了一会儿,冯家管事上前给冯阁老盖上薄被,然后将童御医引了出去。
童御医不知所措,拉着冯家管事不肯松手。“阁老这是什么意思,是不肯管我了,还是……”
冯家管事这才道:“大人回去吧。我们老爷这是答应要帮忙了,您就安心去平疟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您就想着若是立下大功,将来也能功过相抵,您说是也不是。”
童御医慌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您说的对。”然后作揖行礼,提着官袍转身退出去,活像夹着尾巴的狼。
冯家管事半晌才抱起手看童御医的背影,就这个模样还能当官。
内室里传来冯阁老咳嗽声,冯家管事才进去服侍,冯阁老要去内室里歇着,就让冯家管事伺候上了床榻,“要找一个接班人喽。”
“满朝文武都在老爷心中,老爷说谁行,谁就行。”
冯阁老摇头,“都不中用。”
下人一时揣摩不透冯阁老的意思,“您是说……”
“要看这次科举……常家的后人也该入仕了。”
原来老爷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您是说常五爷。”
“他这样挺好,早早撇开身上的婚约,才更有前程,”冯阁老说着脱下长袍盖上锦被,“女人啊……何足道哉,该有的时候妻妾成群,甩也甩不掉。”
……
杨茉才让人将保合堂收拾出来,还没来得及采买药材,就到了要随太医院出京的日子。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杨蟠的案子还没有贴出审理的日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定数。
杨名氏干脆地道:“大小姐放心,这里还有我呢,你那族叔明日也要来京了,这案子我们怎么也会告到底。”
话是这样说,可是她不在京中总是放心不下,杨茉嘱咐杨名氏,“有什么事就让人捎信过去。”
杨名氏点头。
杨茉这才上了马车,秋桐、春和也跟着上车,车外有两个跟车的婆子和四个家人一起出城。
等了一会儿,沈微言才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过来,站在车前喘口气,沈微言向杨茉赔礼,“药铺有事耽搁了片刻。”
沈微言用黄花蒿治疟已经有了些经验,这次能随她一起去治疟,也让杨茉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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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满城惊艳
沈微言上了杨家家人的车马,大家都纷纷向他看过来,沈微言觉得有些拘谨,其中一个管事打扮的下人低声道:“沈先生是怎么认识我们杨大小姐的。”
被问到这个,沈微言眼角有些微红,看起来十分腼腆,表情诚恳,老实本分的男人很快被车厢里所有人喜欢。
“是在常家看诊的时候,后来又在董家、闫家遇到……”
“将来是要来我们家药铺坐诊吗?”
“不是,”老实的男人摇头,“之前和药铺的东家说好了,要在药铺里两年。”
“可惜啊,不过两年一眨眼就到了。”
沈微言觉得杨家的人很热情,就多说了几句话,“你们是才到杨家的?”
“很久喽,”其中一个家人道,“我们本来就是家仆,老太太走的时候将卖身契还给了我们,还给了份银钱让我们自立,我们也是听姨娘说杨大小姐要从常家出来,我们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一定是杨家一直待下人不错,下人才肯在这个时候回来。
大家说着话向车外看,许多人聚在街道两边议论纷纷。
“是杨大小姐。”
“一个姑娘家跟着那么多男人去平疟。”
“哎呦,可了不得的女娃娃,就是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找到婆家。”
车厢里的下人不屑地道:“这些人就会乱说,我们家大小姐怎么能和寻常女子相比,那些女子不过就是做些针线,我们家大小姐是真正的治病救人。”
沈微言觉得杨家下人说的很对,杨大小姐若不是这样行医,就不能救这么多病患,每次他站在杨大小姐身边看杨大小姐诊治病患,他就觉得那些是让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会有人明白大小姐的苦心。”
胆小的男人双手规矩地摆在膝盖上说出这样的话,让车厢里的气氛更加愉快起来。
“你瞧着吧,今天还有更解气的。”赶车的下人也回过头笑着说。
沈微言正要问是什么,马车忽然就停下来。
杨家人低声道:“大兴县衙到了。”
大兴县衙,沈微言探出头去看,杨大小姐做的两轮车架停下来,车厢门打开,青缎面的绣鞋先从里面迈出来,然后是鹅黄色的衣裙和青色素面褙子,没有大户人家小姐身上带的金银首饰。也不见什么名贵的饰物,只是简单的衣着却看起来十分的清丽、大方,长长的幂离垂在腰间,让人难见幂离后面的真容。
沈微言顿时惊在那里,杨大小姐怎么在这里下车。
众目睽睽之下,杨大小姐带着下人走到县衙前。
本来喧闹的街道和县衙前,顿时安静下来,周围人将目光纷纷看向走来的杨大小姐。
今天是县衙放告日,但凡有要告状的今日要将状纸递上去。小案当日上堂,重案等候府衙发下来开审的布告。
“大姑娘家怎么出来抛头露面。”
“你懂得什么,这是治好了疟病的杨大小姐。”
到了夏秋大家就谈疟色变,听说有了治疟的药方又听说朝廷派人去京畿平疟。大家便多了几只眼耳,打听了许多消息互相议论。
本来排了长龙的队伍,纷纷让开,排在前面的大婶主动将几个人拉开。“快,快,让杨大小姐先递告状。你那不过是三五两银子,着什么急,打赢了也富不了你。”
杨茉特意比太医院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就是要来县衙将状纸递上去,原告将状纸递上,讼师才能说话,这是规矩,再说这样牵扯到常家的案子,不知何时才能开审。
“姓谁名谁,哪里人士。”
衙差接了状纸,按部就班地询问起来。
杨茉一一作答,等到状纸呈给师爷翻看,典吏详细记录。
“哪个是祖籍燕京的杨氏?”
杨茉抬起头向前走了几步,说话的衙差看向杨茉,“杨氏进来吧!”
在现代,杨茉还没有上过法院,来了古代却走进了公堂。堂上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响,在衙差的唬威声中,杨茉走上前跪下。
“堂下所跪何人。”
杨茉听到威严的声音响起,便依照之前讼师所说仔细回答。
县丞和师爷边听边小声商量着。
堂上典吏又问,“杨大小姐按旨平疟,何故此时递上状书。”
杨茉低声道:“民女状告之事和之前族婶状告的族兄被害之案有关联,民女恐此案开审时民女不在京中,故此时将状纸呈上。”
之前的命案还没有审理,现在又有了侵吞财产状书,县丞也惊讶起来,常家到底是大族,怎么会接二连三惹上官司,县丞将长长的状书又看了一遍,杨大小姐可真会挑时候,谁敢误了朝廷平疟的差事,他一时寻不到理由将状书驳回,就只得将状书接下来。
“开审之日另行布告。”
杨茉应承了一声从衙门里出来,在众人议论中径直上了马车,杨家的马车向前走去,街边议论的声音才又大起来。
春和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这时候递交状书?”
“因为我要借着朝廷平疟的声势,这样才能让更多人知晓我告常家侵吞我的嫁妆。”她一个孤女必定势单力薄,最重要的是,“好让更多人注意杨蟠的案子,免得常家塞出一个下人就不了了之。”
不管怎么说,常家在财物和名声上都要付出代价,常家人一定盼着她不能顺利回到京中,她就是要常家知道,就算她不在京中,常家这个官司也是吃定了。
……
很快常家下人将消息传给常大太太。
“杨大小姐将状纸送上县衙了,”管事的道,“街面上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多数人都是因平疟的事认识杨大小姐,又顺藤摸瓜打听到杨大小姐要状告常家。
常大太太皱起眉头,刚要问清楚,只听院子里传来哎呦一声惨叫,一个小丫头被常大老爷一脚踹倒在地上,“瞎了你的眼睛。竟敢撞在我身上。”
小丫鬟捂着下身脸色青白,疼的说不出话来。
常大太太忙迎出来,常大老爷一脸的怒气,冲着大太太喝叫,“这个家你是怎么管的?下人愈发没有规矩了。”
常大太太看向身边的余妈妈,余妈妈忙吩咐下人将那小丫鬟抬了下去。
常大老爷冷哼一声从常大太太身边走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可知外面的人都在说什么?同僚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都是因为那个贱人,我早就跟你说。既然她病成那个模样,就不要按时请郎中来看,随她自生自灭,你偏不肯听,说什么好歹是一条人命,若不是你的妇人之仁,哪里会引来今日的祸事。”
常大太太听着眼睛就红了,“老爷怎么能怨在妾身身上,从前茉兰也不是这样的性情。订婚约的是两位长辈和老爷。”
“内宅是你管的,闹出丑事来,你还要怨谁?”常大老爷说着一拳打在矮桌上,花瓶摇摇晃晃掉落在地。屋子里顿时传来碎裂的声音。
屋外的小丫鬟吓得浑身颤抖,生怕老爷的怒火会烧到她们头上。
常大太太脸色难看,也不敢再出声,听着常大老爷喘气的声音渐渐轻下来。才问,“老爷到底怎么了?”
提起这个,常大老爷的怒火一下子又烧起来。“今年的拔擢名单上没有我。”
常大太太听得这话眼皮顿时一跳,“怎么会这样,要不然去乔家问问,请乔老爷帮忙……”
“找过了,”常大老爷满眼怒火,却也遮掩不住落寞,“吏部议奏官员升迁,也没有乔文景,乔文景考满只得了中上。”
常大太太惊讶,竟然乔老爷也没能升迁。
“那些老不死的御史,竟然上了一份奏折,参我指使家人杀人。”自从冯党执政,已经很少见御史上奏折,这次连公堂还没上,家里的事就闹得朝野人尽皆知,常大老爷攥起拳头,“我本要回来拿银子准备去冯阁老家中,看看还有没有门路,谁知道看到那贱人去县衙递了状书……我们常家真要毁在那贱人手里不成?”
原来是这样,老爷是亲眼看到杨大小姐去了县衙,怪不得会这样生气。
“不要脸的贱货,让满街的人瞧着她走进县衙,生怕别人不知晓她要告谁,你说她恭谨温顺,我看她比谁都有心机,竟然赶在这个时候……”
常大老爷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常老夫人的声音,“着什么急,今年没有拔上,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只要脸面保住将来就有机会,趁着茉兰去京畿,你该想的是怎么将这两个案子平息下来,你儿子就要科举了,我们常家还不容易出来这样一个后辈,你误了他的前程,我便与你没完。”
常大老爷起身去扶常老夫人,“母亲,您说怎么办才好?”
常老夫人慢慢地走进屋子坐下来,喝了口茶才抬眼看向急切的常大老爷,“杨蟠的事牵连了太医院,童御医从冯府出来之后都稳住了心神,你怕什么?等着吧,等着看看茉兰什么时候从京畿回来,是不是能立下功劳。”
常大老爷揣摩不透母亲的意思,“母亲难不成还盼着杨氏立功。”
“是啊,”常老夫人落下眼皮,声音极其温和,“我是盼着她能回来,毕竟是我妹妹的血脉。”
常大太太听得心中一动,这样的好事落在杨大小姐身上,人人看着眼红,可是杨大小姐真的能平安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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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求医 求小粉红
马车出了城门,杨茉端坐在车里,周围不再有嘈杂的议论声,她的心也更加安静下来,杨茉将马车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朝廷的兵马威武地跟在外面,她的车马在整个队伍的中间,不管太医院有什么打算,至少表面文章上做的很好。
能来治疗疟疾,将黄花蒿和防疟病的方法推广开,就算有些阻力也值得一试,现在就是要仔细想想该怎么及时控制疟病。
车队在中途休息了片刻,大家用了些茶点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通州的一个小村子。
朝廷已经收拾出几座院子让大家住下。
丫鬟将东西收拾进屋,不一会儿功夫沈微言看过周围的情形赶过来,“和朝廷之前说的不一样,并不是只有伤兵住下的村落染上了疟症,旁边几个村子都已经有不少人染病。”
朝廷向来是粉饰太平,否则前世疟病也不会向周围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入冬才平息。
“有没有驱蚊?”杨茉在村口看到有堆起的驱蚊草药。
“有,”沈微言点头,“听说昨日开始烧的草药,特别是我们这边都已经点了香炉。”
最害怕染病的还是太医院的大人们。
“接下来怎么办?”沈微言看向杨茉。
平平安安到了这里,太医院的人却没有来向她说明,接下来要她怎么帮衬治疟,杨茉道:“治疟的方子太医院早就知晓,让我过来也是迫于朝廷旨意,不见得会让我们做什么,不过是做个陪衬。”
难不成就这样干看着?沈微言想着一路上杨大小姐被孤立的模样,也许这就是太医院的安排。
杨茉摇头,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童御医一路上过于安静。像他这样阴险的小人,一定会寻机会报复,争回丢了的颜面。
杨茉道:“不着急,先打听打听周围的情况,问问朝廷带了多少草药,黄花蒿一定要是新鲜的才能有用,朝廷能将疟病平息,用不着我们自然是最好,万一要用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沈微言听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太医院的御医顶多来问问杨茉金鸡纳树粉的用量,沈微言去帮忙选出优质的黄花蒿,指点高热的病患如何退烧。
杨茉就像换了个地方住,出门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去看病患,太医院总是以她女子的身份百般阻拦。
只要她不插手,平疟的功劳就都是太医院的。
杨茉正在屋子里看书,秋桐进屋道:“沈郎中来了,有事要和小姐说。”
杨茉起身带上幂离出去见沈微言。
沈微言比寻常时候看起来焦急很多。“我听御医在议论说是其中一个村子疟病越来越重……”
沈微言话音刚落。
外面就传来哭闹声,“神医在哪里?快救救我孙儿、孙女吧,他们走了,就剩下我一个。可怎么好啊。”
“婆母、婆母……”
“神医不肯救……我就撞死在这里。”
杨茉看向院子里的婆子,婆子忙打开院门向外看,只见一个老妇被年轻的妇人搀扶着,哭成一团。
那老妇穿着深色的衣裙。头上戴着碧玉簪看起来有些体面,旁边的妇人虽然只是随便挽了个纂却穿着件半旧的湖色锦缎暗花褙子,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可打扮又不见富贵。
老妇身边的御医正束手无策,看到杨家有人迎出来,立即道:“这就是杨大小姐的住处,治疟的方子都是出自杨家,老太太要问就去问问杨大小姐。”
老太太听得这话精神一震,抬头看向门口的婆子,急走几步到婆子面前,“杨大小姐可在?”
婆子刚点头,老太太推开身边的媳妇,立即进了院子。
杨茉听到声音撩开帘子正好迎上老太太的目光。
戴着幂离定是怕被旁人看到面容,加上穿着打扮也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定然就是杨大小姐,老太太片刻思量,便哆嗦着手走上前去,腿一软跪下来,“杨大小姐求您,救救我家两个孩子,大恩大德我们吴家没齿难忘。”
杨茉忙上前将吴老太太扶起来,“老太太快请起来。”
吴老太太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如何肯松手,“大小姐不答应,我这把老骨头就死在这里。”
吴大太太看到婆母跪下,忙走到院子里也要跟着下跪,旁边的婆子忙伸手拦住。
杨茉又去扶吴老太太,“老太太放心,我本就是行医之人,见到病患自然尽力诊断。”
吴老太太这才踉跄地起身,脸上满是泪水。
杨茉将吴老太太婆媳请进屋子坐下,“家中少爷、小姐的病可让御医看过了?”
吴老太太用帕子擦干脸上的眼泪,“早就看过了,说是疟病,朝廷来人将孩子带走,说是要一起诊治,我那孙儿、孙女还年幼,我求太医院将他们留在家中,那些大人们不肯,非说这样有利于病症,我那儿子前年战死了,家中就只有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妇人,只能任凭官府安排,可怜我这媳妇,一直托人打听两个孩子的病情,听说很多病人吃过药就见好转,我家那两个孩子好似一日不如一日,”老太太说着眼泪又掉下来,“我只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了……”
说到这里,旁边的吴大太太就攥紧了手,夫君早亡,留下两个孩子她若是也守不住,将来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只要是疟病,就算用金鸡纳树粉无用,用黄花蒿也会好转,怎么可能一日不如一日。杨茉抬起头看向旁边的沈微言。
沈微言脸上没有惊讶,反而若有所思,杨茉想起沈微言刚刚进屋说的话,有些村子的病患不见好转,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
杨茉看着吴老太太,“您孙儿、孙女是什么症状?”
吴老太太还没说话,旁边的吴大太太就道:“忽然就热起来,吃什么药都没用。和村里那些得疟病的人一样,我们这才害怕请了官府来看。”
只是发热,并不能将其他症状说清楚,杨茉微微思量,“两个孩子在哪里?我问问太医院能不能让我们过去看看。”
吴老太太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杨大小姐这样的答应了,她和媳妇还将家中的银钱都拿出来,准备用银钱来打通关节。
沈微言站起身,“我先出去打听看看。”
杨茉点点头吩咐秋桐,“见药箱准备好。”两个孩子已经病了这么久。随时都会有危险,既然她答应了吴老太太就要尽快赶过去看看。
屋子里没有了外人,杨茉将幂离拿下来。
吴老太太怔怔地望着杨茉,没想到杨大小姐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般年纪的孩子真的能比太医院的御医医术高明?可是现下她们婆媳已经没有别的法子。
……
“杨大小姐要去邻村看看。”
听到属下禀告,童御医眼睛中露出欣喜,“那就让她去,本来圣旨上也写的清楚,让杨氏来帮衬太医院。如今杨家的秘方没有起效用,她不去?本官还要请她过去。”童御医说到最后难掩激动,还是冯阁老高明,随便动动手指。那丫头就自动走进圈套中去。
这叫什么?自寻死路。
太医院答应让杨茉去邻村,杨茉很快收拾好东西上了马车,沈微言在车外将村子里的情形说了,“本来是比别的村子病患少些。可这几日患病的人却突然多起来,用了小柴胡汤、黄花蒿、金鸡纳粉,只有少数病患病情好转。”
有人好转就是药有效。
越往邻村走路两旁越冷清。远远的只能看到官府的士兵用白布蒙着鼻口把守,路中间有一大堆燃烧的草药,再往里面走却连太医院的学生也不见一人。
真奇怪,明明是疫情重的地方,怎么反倒御医倒少了。
马车停下来,杨茉和秋桐几个下车,等了半天才有御医来领杨茉几个去村口的道观,官府在里面搭了治疗所,将病人都聚集在那里。
杨茉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道观里呻吟的声音,沈微言上前开门,杨茉转头吩咐秋桐几个下人也蒙上口鼻,这才走了进去。
就算是杨茉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进去之后还是吓了一跳,地上铺了破旧的席子,地上满是病患。
引路的御医不禁冷笑起来,杨大小姐这样娇滴滴的女眷,看到这样的情形定已经吓得三魂无主,怎么还能治病。
杨茉请捂住鼻子低头查看病患,这是她在发热门诊工作的习惯,遮掩鼻口是怕医、患之间互相传染。
看着杨大小姐如同妇人绣花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低头,那御医就要笑出声,童院使也太高看杨大小姐了,这样的妇人,哪用得着大动干戈的对付。御医才想到这里,果然看到杨大小姐直起腰身,用手拽过身边的丫鬟,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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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无药可治 粉红90加更~~
杨大小姐惊慌的模样,让随行的人都吓了一跳。
沈微言也跟着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杨大小姐正拉着两个丫鬟说话,隔着幂离他看不清杨大小姐的神情,只是她的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些。
“你们两个还记不记得我得痘疮时用的药方?我是怎么好起来的?家里可用了特别的药?”
痘疮?春和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秋桐先回过神来,急忙摇头,“是白老先生开的单方,我们……也不知……听说是寻常用的,也许好也许不好,老太太日夜在痘神娘娘面前参拜,大小姐……才……才……”
杨茉顿时泄气,也就是杨家没有治疗痘疮的秘方。
旁边的沈微言听了明白,看向病患聚集的道观内,“杨大小姐说,这不是疟症?是痘疮?”
是痘疮,也就是天花,在现代已经被消灭的天花,古代却在大爆发,感染的人群四个人中至少会有一人死亡。
怪不得童御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原来早就挖下陷阱等着她跳进去。
就算将这里的蚊子都消灭,也挡不住天花传播,就算将大周朝的黄花蒿都挖出来用,也救不了得了天花的病患,太医院不会承认这个村子里的人患的是天花,回到京中只会说她医术不精耽搁了治疗,她相信太医院会有一大堆理由等着压她。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孤女,没想到要让京城的达官显贵煞费苦心来对付。
杨茉看向旁边的御医,那御医一脸戒备站在门口,仿佛生怕她夺门而出,别说她已经得过天花,不会再次感染,就算她没有得过天花,她也不能放着满院子病患不管不问。任凭太医院的人不顾这些人生死,只给他们喝黄花蒿水。她想要做的是医生,而不是要用现代的知识来博前程。
杨茉看向御医,“这里病患多人手少,大人至少要调些人手过来帮忙。”
那御医一时没有明白杨大小姐的意思。
杨茉道:“让人来蒸煮布巾,以备我们进屋查看病患,还有多加两口煮药的大锅,再收拾一间屋子,将各种草药备齐。请大人向童院使禀告,这里的病患并不全是得了疟症。请童院使一起辨症。”
那御医现在才明白过来,“杨大小姐是要留下治疗病患?”
杨茉在御医注视下点头,否则她又为什么来。
御医吸了一口冷气,脸上也露出羞愧的神色,杨大小姐已经看出是天花却还要留下,想起远远看上一眼就逃遁的同僚,御医不由地低下头,之前对杨大小姐的成见也小了不少,杨大小姐不是借着杨家秘方追名逐利。
“我就让人去安排。”御医没有了方才的轻慢。
杨茉从药箱里拿出软巾覆上口鼻。就将头顶的幂离摘下,免得眼前多一层轻纱阻碍她的视线。
沈微言也将软巾遮上颜面,显然是要跟着杨茉进屋。
杨茉看向沈微言,“沈郎中留下来。让人将旁边的屋子清理出来,我进去辨认是否有疟症的病患,要将病患分开治疗,”说着吩咐秋桐、春和。“你们也留在外面帮忙。”
大小姐这是要自己进屋,秋桐摇头,“让奴婢跟小姐进去吧。”
屋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得了天花的病患。寻常人就这样进去很容易就被传染,杨茉皱起眉头看两个丫头,“你们和沈郎中去抓药,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不但不能帮忙,还要添乱。”
大小姐这样板着脸说话还是第一次,两个丫头不敢再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茉走进内室去看病患。
秋桐跺了跺脚,“就算大小姐要撵我走,我也不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瞧着。”
沈微言将肩上的药箱放下来,“我……我……进去,我进去能帮上忙,你们一会儿还要伺候大小姐。”
沈微言说着就向前走去。
……
杨茉仔细地看地上的病患,额部有明显的红色斑疹,高热面容,杨茉一个个地看过去,仔细地数着,忽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襟,一双布满血丝混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那妇人用手去拉开衣襟,杨茉才看到一个月余的婴孩,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杨茉心里一沉,上前去抱孩子。
“娃儿不哭啊,不哭啊。”妇人喃喃地说着,怀中的孩子并没有哭,而是蜷着身体,微张着小小的手。
孩子紧紧闭着眼睛,已经没有了气息,杨茉心中不由地一酸,这么大的孩子,根本受不了天花病毒的侵袭。
“他吃饱了睡着了,”妇人说着伸出手要去拍小孩子,杨茉自然而然地躲闪,站起身来,“你好好养病,我将孩子送去给你外面的家人可好?”
那妇人听说要将孩子送走,奋力挣扎起来,站起身就要去抢杨茉手里的孩子,她身边的病患却伸出颤抖的手将他拉住,“让她抱走吧,你要让孩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等死不成?”
那妇人身体才委顿下来,盯着看杨茉,半晌狠狠地点头,“要让他爹讲他养大,无论如何将他养大,我男人是村东的丁平四。”
旁边的病人叹气,“放心吧,你年纪小,肯定能挺过来,过几日就能一家团聚。”
杨茉听着身后传来劝慰的声音,眼泪忍不住流淌掉在那孩子的脸上。
再这样下去,病死的人会越来越多,她却想不到好的治疗法子,杨茉还没有走出屋子,已经有人撩开帘子迎面走进来,杨茉低头擦眼泪,看到一双男子的快靴。
是沈微言进来帮忙了。
她就知道劝不住,伸手将怀中的孩子送过去,压低声音,“去和村东的丁家说一声,孩子已经……”
面前的人没有伸出手来,杨茉这才抬起头,没想到却对上一双清澈却冷淡的眼睛,脸庞的胡须已经重新粘好,变回了平庸的长相。
是柳成陵。
柳成陵怎么会在这里。
柳成陵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男人立即要将杨茉手里的孩子接过去,杨茉反而没有松手,在她心中十分信任沈微言,所以才会将孩子送过去让沈微言看一眼,而不能随意就给别人。
杨茉出了门将孩子交给沈微言,沈微言仔细看了看孩子向杨茉摇头。
孩子放在篮子里送出去,杨茉才转头看柳成陵,他目光清澈,颇有些倨傲的气势,神采似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随时都能倾压下来,“柳公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运药材,”柳成陵淡淡地开口,“新鲜的黄花蒿和各种草药。”
原来是经商。
“听太医院说,只有这个村子疫情最重,太医院缺人手,让我们留下帮忙,我的随从中,正好有患过天花的,不怕染病,杨大小姐有事可吩咐他们。”
柳成陵知道那些病患得了天花。
杨茉抬起头望过去,一片云朵飘过来,遮盖住了阳光,他眼睛里的神采仿佛也像沉寂的夜色,“医术我也略通一二,方才那御医要的草药,是治天花常见的单方。”
这柳成陵能看透她的想法,这人本就让人揣摩不透,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说他是商人,却又留下来帮忙,他明明和闫阁老相识,却也能在冯党堆里来去自如,商人做到这样面面俱到,也并非不可能,只是他身上偏没有商人的铜臭味。
杨茉思量片刻,听到屋子里病人的呻吟声立即回过神来,有人来帮忙也算多几双手脚,否则只她一人不怕天花,不知何时能将屋子里的病患分开。
杨茉向柳成陵微微欠身,“那就请柳公子帮忙。”
说话间几个人重新进到屋子中,杨茉挨个诊治病患,柳成陵让随从将患了疟病的人挪出屋子。
很快就将病患从头到尾清理个遍,杨茉也找到角落里吴家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拉着手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烫的似烧红的火炭。
“冰水,看看还有没有冰水。”
杨茉话音刚落,柳成陵喊了一声,“蒋平去村里大户看看有没有储冰。”
旁边的随从应了一声几步跨出了屋。
“这俩娃娃烧了两日,救不活了,”旁边的病患纷纷看向吴家两个孩子,“昨日还吵着要娘亲,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个孩子不过才三四岁,竟然就被太医院的人带来这里自生自灭。
杨茉顿时觉得一股愤怒从心而生,上前将小一些的女孩抱起来,从柳成陵随从手中接过药碗,一勺勺喂向小女孩。
小女孩却已经唇舌紧闭,药汁从嘴角淌出来。
周围是一阵叹息声,还有人害怕地哽咽,仿佛知晓将来自己也会是这样的结果。
要怎么办?杨茉不停地想着,现代也不能治好的天花,在这里她还有什么办法?她甚至不如沈微言,沈微言尚能开出单方来一试。
安全的使用疫苗已经让天花绝迹,所以也没有人再去研制特效药物,可是她不能将自己局限在已知的范围内,只会用已经研制出来的药物,她要用好自己的知识……
柳成陵低下头,面前的杨大小姐清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晦暗,不见了在闫家时闪烁的神采,当他认为那光亮即将趁机时,却像风吹过星火,一下子窜出一簇火苗,慢慢地燃烧起来,仿佛永远也不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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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抽风了,一直.更新不上。
第八十七章 山洪(有救美情节)
“这些病人我都给吃过类似的药了。”一直留在这里照顾病患的姚御医擦着汗赶过来,童御医对这些病患不闻不问,他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也让人偷偷煮了药,可是痘疮这种病本来就是让人束手无策,没有谁能开出真正能治此病的药方,无论谁来看,不过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他不会攀附上峰才会落得来此,杨大小姐只要坐等着就能分得一些功劳,何必也巴巴地跑过来。
“大小姐还是回去吧!”姚御医好心劝说,童御医让他将杨大小姐留在这里就算立了大功,他本是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也算为自己争个前程,看到杨大小姐这般,他又下不去狠心,于是开口提醒。
“童御医本就没想让我回去,我也不想走。”杨茉看向姚御医淡淡地道。
原来杨大小姐都知晓。姚御医只好叹气,“大小姐要冰块,这附近哪有这种东西,这里不比京城,谁家冬日还储冰,就算有,也早就抬去官营,给老爷们消暑去了。”
杨茉去摸小女孩的手,身上滚热,手脚却冰凉,“那就让人用大盆装些干净的温水。”
高热,手脚凉的孩子,要洗温浴。
外面的沈微言听了,立即和秋桐几个将水准备好又让柳成陵的随从搬进来。
两个孩子放在温水中,手脚渐渐暖和了,只是身上的烧仍旧不退,昏昏沉沉地胡乱喊叫着,“母亲……母亲……”
趁着孩子张开了嘴,杨茉忙将草药喂下去。
“救命的女菩萨,快来看看我儿吧,我儿也不行了。”
“还有我的妻、儿……”
“爹、娘啊,你们醒一醒。”
屋子里顿时嘈杂起来,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
草药不停地送进来。杨茉几个让所有病患都服了药,童御医才遣了两个御医来辨诊,两个人几乎捂着口鼻,只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冲出屋外看向杨茉,“杨大小姐,这是痘疮啊。”
这些人早知道是痘疮,是想等她来了之后才假惺惺地演戏,吴家人能找到她也是太医院暗中安排,否则吴老太太怎么能知晓她的住处。
“痘疮非同小可。要将周围的人畜搬出二十里外才行。”御医们议论纷纷。
“还是回去先禀告院使大人。”
两个御医商量好,小心翼翼地换下身上的衣服,然后慌乱逃窜。
旁边的姚御医见了冷哼一声,“贪生怕死的鼠辈,太医院落到姓童的手里,就一日不如一日。”
太医院要将病患隔开,她们几个定然也在其中,这就是童御医的手段,要将她们扔在这里和病患在一起自生自灭。
这边的病患还没安顿好。就又有乡亲来请御医去看病患。
姚御医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肠的人,让学生背了药箱随着乡亲出了门,不一会儿功夫就又有病患跟着姚御医回来。
姚御医道:“村子住的密,前些日子朝廷征兵去贵州。几个村子在一起祭祖求福,回去之后就病倒了不少人,现在看来……大拨的还在后面。”
怪不得在杨茉兰印象里,这一年瘟疫死了许多人。原来是因为疟病和天花一起大范围的传染。
说到这里,姚御医抬起头看了一眼杨大小姐,“大小姐小时候得了痘疮。杨家没有特别的秘方?”
杨茉摇头。
姚御医迟疑着,“说不定真的有秘方,”说到这里生怕杨大小姐误解,“我是说,民间有秘方治痘疮,刚才听村子里的人说,旁边的台湖村有个神医能治痘疮,虽然治愈的人不多,我也想过去看看,若是果有秘方,说什么也要请来帮忙,这里就请杨大小姐代为照应。”
姚御医要去台湖村,杨茉虽然觉得若是有秘方,不至于痘疮蔓延至此也不见几个病人去台湖村求医,但是现在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也只好另辟蹊径。
姚御医带着学生走了,出去辨诊的事就落在了杨茉和沈微言身上,杨茉正让秋桐收拾东西准备去看诊,天花在高热时不会有出疹,容易和其他病混淆,若是早点发现,就少了传染给旁人的机会。
杨茉正准备药箱,柳成陵的随从找到了些冰块回来,还有个弓腰低头的人跟在随从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到柳成陵跟前。
蒋平抿着嘴看眼前这位大人,将裤腿挽起来,穿着一双草鞋,穿着似是像寻常百姓,可是常年捂在官靴里的脚丫子在阳光下格外的白,虽然用布巾将脸捂住,眼睛却躲躲闪闪,任谁看到了都会觉得奇怪,难为一个户部尚书,怎么就沦落到这样的打扮。
蒋平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
张尔正上前低声道:“……少爷……您怎么能在这里,快……回去吧!您要听什么消息,我来打听……”
柳成陵显然不愿意开口,细长的眼睛抬起来看了一眼张尔正,张尔正只觉得旁边盆里的冰块一下子都灌进了他的脖子,冻得他禁不住打哆嗦,他直了直脊背不敢再说什么。
阿玖忙走过去使眼色,张尔正向周围看看,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位爷为啥要留在这里。
阿玖小心戳了张尔正两下,“张大人快走吧!”
张尔正摇头,看向柳成陵,这不还没叫走呢。
阿玖不禁叹气,眼看着帘子撩开,杨大小姐从里面走出来。
杨茉不经意地扫向院子,一眼看到了张尔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陌生人,难免多看了一眼,可是看过去就觉得这人不对,文质彬彬的模样分明是养尊处优的人却做这样的打扮。
张尔正只觉得一双晶亮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扫了扫,目光中就透出蹊跷的意味来。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乔装一路都没人看他,到这里来,他就才说了一句话,就进了次冰窟,又掉下油锅,再站一会儿真要被人看出破绽,想到这里,他只好转身走了出去。
柳成陵这个人本就让人摸不透,身边的人也让人觉得不寻常,杨茉没有多想,吩咐秋桐带着几个婆子留下照应,就带着几个家人、春和去看诊,柳成陵也让人带上杨茉要的草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村子。
附近的村子只要有人生病都会送过来,只有稍远点的地方,一个开始遮遮掩掩,藏不住了才让人来叫御医,疫病可怕,更可怕的是骨肉分离。
马车停到农户门前,立即有人迎出来,看到杨茉的样子,来人不禁惊讶,“怎么……不是御医……”没听说郎中也能是女娃娃。
杨茉进屋看病人,一个妇人躺在床上说着胡话,疟病主要判断是肝、脾的肿大,杨茉上前仔细触诊,不禁松口气,“是疟病。”
疟病总好过天花。
“那要怎么办?要……要将人带走吗?”老实巴交的汉子吓得瑟瑟发抖。
现在道观里的病人太多,将人带过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感染上天花,再说人手稀缺,病患不一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我留下草药,你们要照我说的喂病人吃药,这样我就可以不将她带走。”
那汉子惊讶地张大了嘴,紧接着从床底爬出两个孩子,走到床前紧紧地拉住妇人的手,“阿娘,阿娘不用走,阿娘不用走。”
杨茉等着那汉子回答。
那汉子嘴笨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还是外屋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进来,一下子拜倒在杨茉跟前,“不用带走翠儿她娘,我们全家给您立长生牌位,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人病了不去找官府来看,怕无药可治,找来官府就怕将人不明不白地拉走再也不回来。
老太太说着,那汉子将两个孩子也拉过来,全家跪在杨茉跟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杨茉上前搀扶老太太。
老太太却不肯,直等到那汉子来搀,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疟病年年都要流行,总不能每次都要等到朝廷来平疟,大家才能拿到草药得救,杨茉早就想将防治疟病的方法教给大家,黄花蒿哪里都有,防蚊虫也不是难事,只要做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生病。
听说朝廷不将病患带走,村子里来请杨茉诊治的人就多了起来,车上的黄花蒿本来带了不少,没想到却不够用,眼见天色暗下来,杨茉只好先回去道观中。
马车才出了村子,黄豆粒大的雨点顿时落下来,马夫催着马儿快些走,“山路崎岖,万一上面下雨会有山洪,小姐坐稳些。”
杨茉拉住车厢里的扶手,马儿刚撒开四蹄车厢忽然剧烈震颤,杨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腕一紧被人从车厢里拽出来,然后她整个人就撞进了个宽阔的怀抱。
耳边传来马匹嘶叫的声音,她整个人似是也在下滑,还好抱着她的人稳住了脚步,她脚下才又有了立足之地。
杨茉抬起头来只看到大水卷着泥沙、石块直泻而下,马车不知被冲去了哪里,对面传来春和叫嚷的声音,“小姐、小姐……”
“春和……”她不太高的音调被水流声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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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紧张(对手戏)
大雨不停地落下来,很快衣服湿湿地黏在身上,浑身上下都被浇透了,杨茉听到车夫、春和的声音她心里略安,怎么偏在这时候遇到山洪,哪怕早走一步都能顺利过去了,杨茉想要开嗓子再喊过去,想一想自己的音调,还是别白费力气,抬起头看向柳成陵。
男女身体条件不同,男人的声音厚重但传的远,“劳烦柳公子和对面说一声,我们安好。”她已经听到春和的声音带了哭腔。
只试了一次就放弃,杨大小姐的脾性算是很清醒。
遇到病案却能百折不饶,平日里遇事却又很冷静,照她这样谨慎,看到吴家人找上门就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管不顾地跟过来。这次平瘟疫最难的地方就在这个村子,一个女子不嫌自己人微力轻,倒是哪里都敢闯,等到疫病控制不住,朝廷封了村子,她就知道朝廷为了制止疫病,什么事都做得出。
无论怎么看,这女子都胆大的出格。
柳成陵眼睛微抬,“蒋平。”
山洪对面顿时传来应喝声,“少爷……您别动,我想法子绕过去。”
“等山洪过去,”说着看向怀中的女子,“杨大小姐也在这边。”
春和听到杨茉的消息不再嘶哑着声音喊,杨茉也放下心来向周围看过去,她和柳成陵站的地方是两条山洪的中间,似是一个小山坳,也难得会有这样的落脚点,不知道上游雨水再大,山洪会不会吞过来。
大雨淅沥沥地落下,就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身上被淋的久了,让人觉得浑身冰冷,看到柳成陵安静的模样。她也想静立在那里,身体究竟熬不过天气,杨茉忍不住小心地跺着脚,山风趁着这时候吹来,仿佛要让她身上的雨水结成冰。
正在瑟瑟发抖,头顶的雨水忽然就没了,杨茉抬起头看到柳成陵的长袍,如同撑开的伞结结实实地挡在她头顶,杨茉不禁脸红,被人这样照顾。她总觉得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像是欠了人情,何况是柳成陵这种她不甚了解的人。
她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将衣服推了过去,“谢谢柳公子,我没觉得冷……”
目光荡漾,是怕欠他人情,表面上看着恭谨、柔顺,骨子里却半点没有这样的性子。杨秉正他不是没见过,直心眼儿的人,没想到能养就这样的女儿,柳成陵走过去。伸出手臂用外袍挡住两个人,“别再往旁边躲,说不定山洪一会儿压过来,我要再拉你一次。”
这人面目冷峭。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比落下的雨水还凉,薄薄的嘴唇紧抿着,隽朗的下颌扬起。十分的孤傲、疏离。杨茉将伸出去的脚缩回来,以现代女子的观念,面对这样的情况想方设法保命要紧。
杨茉不躲了,缩回那一隅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时候雨会停,滚滚的泥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稍稍停滞,这还只是个开始,这样的条件,又有这样的瘟疫,想着想着就又绕到了那些天花病人身上,就算有现代的医药,恐怕也要束手无策。
刚才还在原地挣扎的人,一转眼就走神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柳成陵将目光从杨茉身上挪开。
溅出的雨点落在她脖子里,她不禁一缩,偏头看柳成陵,大雨落下来,天空反而变白了,能将周围看得清清楚楚,他身上就只有一件白绸亵服,如今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领口微敞,还有雨水顺着脖颈蜿蜒而下,冰凉的雨水遇到温热的皮肤好像蒸蒸起着热气……
杨茉连忙收回视线,不想太尴尬,向旁边跨了一步,却被衣服上落下的一串雨水打了回来。
杨氏的模样不禁让他觉得好笑,女子天生柔弱,所以才规矩地留在家中,少有人会野心勃勃地抛头露面,这是家中没有长辈,身边只有一个姨娘说话不作数,否则,哪里能任她这样乱来,柳成陵淡淡地开口,“这种山洪,一会儿就过去。”
杨茉长长吁了口气,又向柳成陵福了个身,算是礼数。
果然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山洪明显小了,对面的人已经等不及,冒着危险跃过来。
“少爷……您怎么样。”蒋平看到柳成陵穿着小衣,脸色顿时变了,忙伸手解自己的扣子。
“不用。”柳成陵挥挥手将衣服重新穿在身上,就算他将衣服给杨大小姐,杨大小姐也不会穿,倒不如双方省下推脱的力气,想着转过头拉起杨茉。
杨茉只觉得被一股力气牵引着,自己就像失重的风筝,待到脚重新落在地上时,已经看到春和焦急的脸。
“小姐,”春和扑过来,一把拉去杨茉,“可吓死奴婢了,以后小姐还是不要出诊了,这若是出了事,要如何是好。”
“我没事。”
柳成陵转过头,看到小声安慰自己丫鬟的杨大小姐,脸上已经没有刚才怅然无措的神情,在自己人面前撑体面,是家主该做的事,她一个小姐,没有必要非得这样。
春和将蟹青色的斗篷给杨茉穿好,杨家的马车已经掉了下去,杨茉谢了柳成陵,上了柳家的车。
蒋平忙要伺候柳成陵上车,却发现自家少爷只坐在了车厢外面,是怕孤男寡女同架被人闲话吧,少爷是规矩很严,行事很有准的人,就算在外面也知道要避嫌,之前他还以为少爷对杨大小姐有些意思,否则怎么会赶来这里,现在看来少爷真的是好奇杨大小姐的医术。这杨大小姐除了医术也没有什么长处,虽然是难得一见,但是细想起来哪里及得上闺阁中的小姐。
蒋平觉得自己想的太多,生怕少爷看出他揣摩主子的意思,忙打住思绪递了斗笠过去。
马车不敢走的太快,柳家赶车的车夫很快就将车赶出了山口,这下子大家都舒口气,接下来的路好走,平平稳稳就到了道观。
“杨大小姐的车呢?”
杨茉听到沈微言的声音,撩开帘子探出头去。
大雨落下来沈微言就开始坐立难安,身边的人一直在说山洪,听到人说:“这么大的雨肯定会发山洪,不过早就在山中开了水道不会冲进村子。”
他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一直站在道观前等着杨大小姐的马车回来。好不容易看到了两匹马跑过来,他忙上前来问。
杨茉下了车,沈微言反而垂下头,很不好意思,“怎么就一辆车。”
“遇到了山洪,”跟车的婆子低声道,“还好有柳公子的车跟着。”
沈微言惊讶地张开嘴,“真的……遇到山洪了……”
杨茉微微颌首。
秋桐打着伞来伺候,“小姐下次可别将我留下,你们再不回来,我这心都快熬死了。”
这个丫头从来没有出过门,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说着话就红了眼睛。
“没事,”杨茉低声道,“只是虚惊一场。”
走进收拾好的道观里,杨茉就觉得安静了许多,风雨都被挡在那扇旧门后,秋桐几个将小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能有这样干净的床榻安顿已经很不容易。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小姐就留在道观里,外面的事就让沈郎中他们去跑。”
杨茉点头,至少现在答应好让秋桐几个安心,外面也传来婆子的声音,“小姐啊,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要不然我们回去如何交代。”
秋桐将箱笼打开,服侍杨茉换好了衣服,杨茉戴上幂离准备去问沈微言病患的情形,秋桐不肯依,“您就歇下吧,晚上有沈郎中就够了。”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沈微言的声音,“让杨大小姐安心,那边有姚御医和我照应。”
杨茉这才将幂离摘下来。
秋桐蹲下神伺候杨茉脱鞋,“小姐这身子哪里能这样折腾,吃些饭早点歇着身子才能好,这淋了雨是要生病的啊。”
这样的辛苦,可不是么,好久没有了。以前在医院里倒是经常值夜班,一忙就是一整晚,急诊的病人从来就没有间断过,有时候还要内外科会诊,顶多趁着没人悄悄打个盹。
屋子里点了两盏灯,秋桐、春和在旁边值夜,杨茉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忽然想到柳成陵救她那一瞬,多亏是在古代,现代男人哪里有这样的身手,可是在现代又不会有这种事,杨茉微微一笑,安然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竟然梦到医院体检,她早早就去排队抽血,她和护士笑着打招呼,低头看自己的血,抽了一管又一管,她忍不住问,“怎么这次抽这么多?”
“检查多了几项,”护士笑着道,“要查天花抗体。”
天花抗体?梦到这里才知道是梦,在现代谁会查天花抗体,杨茉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
她怎么忘记这个了,她得过天花,血液里肯定有抗体,如果用抗天花血清来治天花病人,一定会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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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遍,最后一遍啦,晚上9点yy采访,没事的同学溜达过去看吧!
第八十九章 抗天花血清
“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动静?”童御医安稳地坐在官帽椅上,昨日下了一场雨,可是凉快不过一晚,今天天气又火热起来,他的官服上都湿了汗,“快……加冰,加冰来……”童御医边摆手边叫嚷。
“没冰了,”旁边的御医小心翼翼地深怕惹怒上司,低声道,“这附近的冰都被杨大小姐要走了。”
又是杨氏,童御医一下子将手里的扇子合拢,用扇尖不停地点着,“你说我们千里迢迢来办差事容易吗?还要带一个碍手碍脚的妇人……一个妇人懂得什么?闫阁老一句话就将人塞过来,不是我说的,不是给我们添堵吗?怎么就抓住我是冯阁老举荐的不肯放手,要这样说,现在大多数官员都被冯阁老举荐过,那都是冯党?”
旁边的御医忙倒茶捧过去给童御医,“您说的是。”
童御医发泄完了低声道:“杨氏要冰做什么?这么多老爷还没舒坦,她倒想着作威作福,闺房中的小姐,受不了这个罪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旁边的御医脸色变化,“是……听说是有了治天花的法子,要用冰镇着血。”
什么?童御医皱起眉头看去,“你再说一遍,杨氏要做什么?”
“要用冰镇着血,用血来治天花。”
童御医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身,仔细想着身边御医的话,“这妇人简直是疯了,用血治天花?”说着盯着看属下,“你听说过没有?”
御医摇头,“没有……如果血能治天花……那……那……简直就是奇闻。”
奇闻,换做平日他一定嗤之以鼻,杨氏算什么东西,仗着有点医术能比过太医院,可是杨氏真的治好了疟病。
运气好而已。杨家有秘方也不能让她一辈子就用下去。
“不可能。”童御医挥挥扇子,“上次好歹还用了草药,这次要用血。”
童御医的屁股刚沾上椅子。
“万一真让杨大小姐治好了呢?”
童御医如同被火烧了般一下子站起来,“你觉得能治好?”
下属被问的怔愣在那里,谁说得准,杨大小姐用杨家的方子救活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不让人惊讶,万一……万一就又成了该怎么办?
童御医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还没见过谁用血治病,除非是那些巫医。难道是杨大小姐走投无路要用巫医的方法?童御医想过去一看究竟,以他这个身份去问杨大小姐?
童御医想着看向下属,“你……去看看……杨大小姐在怎么做。”
万一杨氏真的又治好了天花,那他做这些安排,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您放心,”下属毕恭毕敬地道,“杨氏她就有那点能耐罢了,她又不是神仙下凡,什么病都能治。”
……
杨茉低头正看着济子篆那些东西。沈微言屏住呼吸生怕一点点声音打断了杨大小姐的思路,旁边的姚御医睁大了眼睛看杨大小姐。
昨日他去邻村扑了个空,那个什么治痘疮的神医是假的,不过就是抹鸡血。拜鬼神,真真正正的巫医,没想到回来之后杨大小姐却说可能有了治痘疮的法子。
这么年轻的小姐,说是能治痘疮。太夸口了吧,古今的医书早就被人翻尽了,那种单方大家没用过。哪个也不见有奇效,太医院这样的地方有一大笔银钱用来研制新方,得一个稍好的方子花费几千两白银是常有的事,所以民间的药方才及不上太医院的秘方。
姚御医想着不禁质疑,“这是杨家传下来的秘方?”
杨茉摇头,“不是。”这种法子现在根本没用过,那是因为有安全的种痘方法,已经没有人得天花。
姚御医更加失望,“那么是杨大小姐这几日想出来的?”
姚御医声音里明显带了质疑,柳成陵看过去,杨大小姐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好像真的胸有成竹。
“是,”杨茉道,“从前有人用这个法子治过别的病。”在现代抗病的血清已经流传很广了,就算是**型肺炎,也能用康复患者的血做成治病的血清。
这样想下来,如果现代天花盛行,一定也能用这样的法子治疗,不过理论上的事,没有经过实践不知道效用到底好不好。
杨茉想着将上了空心针的小竹筒拿起来,“抽血容易,可现在是抽她自己的血,一定要有人帮忙才行。”
杨茉看向秋桐,秋桐素来胆子大,“我教你,你来帮忙取血。”
取血?秋桐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慌忙摇手,“小姐,我可不敢。”她平日里见到血就脚底发麻,别说拿那么长的针往身上扎了。
柳成陵淡淡地看过去,杨大小姐还真以为这世上所有女子都像她一样胆大。
杨茉看向沈微言,沈微言会采血,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有礼教在那里,最基本的她还是要遵守,否则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就会将她绑走。
眼看杨大小姐皱起眉头,沈微言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指都有些颤抖,杨大小姐教过他采血,他也想抬起眼睛很肯定、郑重地对视过去,大胆些走出这一步,可是看着自己的靴尖,他就是觉得鼻子上如同坠了石块,他明白杨大小姐的心境,杨大小姐现在就想要一个能帮她的人。
沈微言攥紧了手,还没有抬起头来听到身边一个平淡的声音,“我知道村里有行过医的婆子,何不请来一个帮忙。”
沈微言忽然觉得十分羞愧,他握紧了身上的下裳,这样的法子合乎礼数,不会被人议论。
杨茉点头,柳成陵吩咐蒋平,“去找来一个。”
蒋平一路出了道观,姚御医道:“可还需要别的准备,我们来帮忙。”
她这个法子不知道有没有效,就应该从危重病人下手,若是有效用就可以尽快地救病患,“要找两个痘疮危重的病患来。”
竟然找危重的病患,危重的病患不治也是死路一条,万一用新方子没有起效用,那不是平白担了过失。
杨茉不敢拿没有用过的药随便用在病患身上,一切都应该以病患安危为重,所以她只能选危重的病人来试药。
不管杨大小姐的法子有没有用,姚御医忽然心生敬服,医者自该如此。
很快一个婆子被找了过来。
杨茉将婆子领去屋中,秋桐找个一个破旧的架子挂上衣服做遮掩。
杨茉这才看向沈微言,“将冰块准备出来,血抽出来就要立即放在冰块上。”
沈微言应了一声去帮忙,姚御医和柳成陵等在屋门口,柳成陵站起身走过去,脚步声十分清晰,听在姚御医耳朵里,如同是寒冰落地的声响,他不由地感觉到冷意,“姚御医不去帮忙?”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淡淡地问出,姚御医下意识地低下头来,不知怎么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挣扎就顺从了柳成陵,转身走了开去。
柳成陵看向蒋平,蒋平忙带人站在门口,他则慢慢踏了进去。
医婆虽然用土法子给病患放过血,可以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若是没做好,岂不是掉头的死罪,想到这里婆子哆嗦着手跪下来,“小姐,您绕了我吧,我家中还有两个小儿,我死了谁来养活他们,您就放我一条生路。”
杨茉正要安慰哆嗦成一团的医婆,抬眼就看到深蓝团花直缀。
“从这里出去不要乱说自然相安无事,借用你放血用的刀子,你在架子后面等,若是出去嘴不严,难免累及家小。”
那医婆早就吓得没了三魂七魄,让人领到遮挡的架子外不敢再出声。
柳成陵撩开袍子坐下来,身上的气色自成威势,伸出手去拿小竹筒,他手上的指甲的颜色不鲜亮而是极为淡,修长的手指十分干净一看就知道平日里养尊处优,一双眼睛如同清澈的白水,里面什么情绪也不曾有,这样不关切的漠然,倒让杨茉没有了后顾之忧,不会害怕这件事后被礼教束缚。
“我自己来扎,你只要抽血就可以。”杨茉说着吩咐身边的丫鬟将手臂用软布挡住,只留出采血的部位,拿过小竹筒自己扎进去。
柳成陵接手过去,冰冷的指尖划过杨茉的胳膊,将竹塞拔出,鲜血从竹筒里冒出来,流进用穿心莲煮过的瓷瓶里,旁边的秋桐不禁捂住了眼睛,杨茉眼看着瓷瓶装满三分之二,向柳成陵点了点头,竹筒拔出,柳成陵站起身走了出去。
秋桐将煮好的软布盖在瓷瓶上,立即拿出去放在冰上。
片刻功夫,杨茉也整理好衣衫走出来。
众人的目光都在小小的瓷瓶上,姚御医最为着急,“接下来怎么做?”
“等着血凝固,就会有一层清水样的东西浸出来,将这些东西用竹管打入病患身体就成了。”
姚御医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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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震惊
一九零一年德国人贝林发明了血清治疗的方法得了诺贝尔奖,从那以后很多病症都用血清来治疗,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常温下让血液凝固,血清会自动分离出来,不像得到血浆和红细胞那样需要经过离心机,而且使用血清不需要血液配型,在现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她想不出比抗天花血清更好的法子,现在为止各种血清都被安全的应用。
杨茉尽量仔细地说清楚,“得过痘疮的人就不会再得痘疮,我们可以认为那是因为曾患过痘疮的人身体里有了对抗痘疮的东西,如果将这样的东西放进正生病的病患身体,就应该能起到治疗痘疮的作用。”
姚御医睁大了眼睛,杨大小姐哪里来的这样说法,虽然仔细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杨大小姐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在血里,又怎么将它拿出来。”
她不可能每次都用杨家秘方来做借口,来到古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可以试着结合中医的方法来解释,“痘疮是外感行邪毒,毒热炽盛,内犯气营,营血受累。痘疮痊愈后,身体各处已无症状,如果尚有余留定在血中,病患没有失血不需要血,所以要等到血凝固后用那些剩余的液体。”
每个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在血清中,每个人以内性别和年龄、体质血清中含有的化学物质不同,是现代认为十分宝贵的生物药品,她希望在古代能将血清这种生物制药发扬光大。
怎么就能认定凝固后留下的东西是那些能抗痘疮的东西?姚御医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放在太医院来说,那是巫医的东西。
巫医善用血,这是大家都知晓的。
姚御医试探着问杨茉,“杨大小姐,是不是认识巫医?”
杨茉知晓姚御医的意思。巫医行事就颇为异常,经常会用到羊血、鸡血来治病。
杨茉道,“不是只有巫医才会用血,我们不是也经常放血治疗病症。”
时间差不多了,杨茉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拿去屋中,进屋的人全都用软布将头发面部蒙起。
杨茉嘱咐大家,“不要张嘴说话。”一切准备好,才缓缓地揭开蒙在瓷瓶上面消过毒的软布,姚御医和沈微言向瓷瓶里看过去。
谁也没听说过血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杨大小姐不过是胡乱想罢了。
杨茉小心翼翼地接过秋桐手里煮过的新瓷瓶。缓缓地将盛血的瓷瓶缓缓向下倾倒。
姚御医和沈微言不禁睁大了眼睛。
真的有看似透明的液体被倒出来,杨大小姐随便一说,整件事就成真的了。
姚御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惊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茉,为什么从前就没有人发现这些,也没有人说过这类的话,这些东西打进病患的身体真的有用?
若是有了效用该怎么办?
他多年的寒窗苦读就像一个笑话,三十多年的修习,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若说治疟病杨大小姐靠的是杨家先人。那么想出今天这样的办法,她依靠的是自己。
钦佩、羞愧种种情绪一下子从他心底里冒出来,庸庸碌碌一辈子,他也想要真正有所作为。
没等沈微言来问。姚御医道:“接下来要怎么样?”
满屋子人都看着杨茉,在这件事上谁也插不上手,只能听杨茉的吩咐。
“接下来我要用小竹筒将这些液体打一些在病人的手腕上,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异常。”杨茉说着将装着血清的瓷瓶和装着干净小竹筒的木盒拿来。要到病人身边才能开始做这些,免得中途针头被污染。
这个他知道,姚御医道:“我在试新药的时候也会将药捣烂敷在身上试试有没有毒性。然后再尝药。”
杨茉钦佩地看了姚御医一眼,现代做实验都是拿小白鼠,古代神农尝百草,很多郎中都是以身作则,这样的德行让人望尘莫及。
这一眼倒是将姚御医看得脸红,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声,忙跟着杨大小姐去看病患。
柳成陵吩咐两个随从将病患抬了过来。
最重的病人是吴家的两个孩子。
姚御医叹口气,“这两个孩子生的是逆痘,这些日子病的愈来愈重,这样下去恐是熬不过去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在贵州阵亡,吴家能不能传下去就看这俩孩子。”
没想到从来没用过的药,要在两个孩子身上试,杨茉不禁有些犹豫,孩子小小的胳膊无力地放在那里,让人心生酸楚。
就这样将不定性的药给孩子试。
看出杨茉的犹疑,姚御医道:“要不然去找一个愿意试新药的大人来。”
蒋平询问地去看少爷,若是少爷点头,他立即就去找一个人,杨大小姐做出新药来治天花,这种药竟然是出自她自己的血,谁都想知道这药到底有没有用。
柳成陵的神情干净利落,不需要换人,以杨大小姐的性子只要遇到医案都会很坚定,之前安排好的都会按部就班。
这就是和她温雅的长相最不相配的地方,也是让他禁不住好奇,想要琢磨明白,她那些奇思妙想到底来源于哪里,这世上根本没有解不开的迷,就像杨家虽是杏林世家,这些年除了经营药铺,承继先祖医术的后辈已经凋零,如何就忽然出来一个超越先人的杨大小姐。
杨茉用手去拿密封的瓷瓶,缓缓将上面的软布拿开,然后用竹筒进去吸了很少的血清来。
“烈酒和穿心莲水。”杨茉看向沈微言,沈微言忙将准备好的两个罐子拿上来。
镊子夹好软布,轮流将烈酒和穿心莲水在孩子胳膊上消毒,然后用针头挑开前臂的皮肤,将血清注射进皮间。
“要等一会儿,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异常。”杨茉说完将用完的器械交给沈微言去消毒。
一刻钟对于杨茉来说十分漫长,她不时去看小女孩的皮肤,生怕上面会出现过敏的反应,如果不能用血清,她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还好,血清慢慢地被皮肤吸收,只留下了一个稍红的针孔。
没事,血清可以试着用。
杨茉舒了口气,这才给旁边的男孩也同样做了皮试。
如果不是发生在眼前,杨大小姐有解释了一遍为何这样做,姚御医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趁着沈微言去煮器械,姚御医也跟了过去,一把拉住沈微言,用不可置信的声音,“杨大小姐一直这样给病人看诊?上次治疟也是这般奇思妙想?”
虽然用黄花蒿没有用血治疗让人惊诧,可是,用的药物也同样是别人想不到的,沈微言点了点头,只觉得姚御医拉住他的手哆嗦起来。
“你跟着杨大小姐看诊多久了?都学到了多少?”
沈微言将器械放进翻腾的热水中,盖好盖子,“杨大小姐教了我怎么更好的辨认各种疹症,还教了我治疟病和杨梅疮的方法,杨大小姐还用药物熏蒸的法子治病患,还有……用外科的方法将坏血引出……”
姚御医觉得心脏被攥住喘不过气来,睁大了眼睛让人恐惧,沈微言正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姚御医一只手拉住了他,另一只手不停地拍自己的胸口,“你……你……也教教我……将你说的那些……也教教我……”说着到处去找自己的药箱,“我将姚家祖传的秘方给你……不……也给杨大小姐……你们教教我。”
沈微言急忙摆手,“杨大小姐将那些方法教了不少人,并没有收谁的东西,您若是想学,只要去问杨大小姐,就能仔细地学到。”
不收任何东西就将治疗的方子交给别人?这怎么可能,任何一个郎中只要有一科甚至一症之长就能安享一生。竟然随随便便就教给了旁人。
姚御医正想着,沈微言道:“我们过去吧,杨大小姐快要用药了。”
姚御医这才恍然清醒。
……
杨茉小心翼翼地将血清打入小女孩的前臂静脉血管中,血清是要分三四次通过静脉输给病患,这里没有输液器,只得用简陋的小竹管一次一次地向内注射。
杨茉给两个孩子注射了一次,血清就已经几乎用没了,还要继续抽血才行。
一个人最大的献血量不能超过六百cc,她顶多再采一次血,还要找更多得过天花的人来才行。
杨茉看向柳成陵,柳成陵说两个下属都得过天花,杨茉也在那两个人脸上见到了因天花留下的麻子,先看看情况再说,杨茉想着将剩余的血清交给沈微言,“要将血清用冰镇好。”暴露在常温下很快就会失效。
杨茉安顿好两个小孩子,和姚御医一起进屋子里去看其他病患,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治疗,就算血清有用,她又去那里找这么多血清来,所以对付天花,最好的方法还是种痘啊。
杨茉从屋子里出来,将头上、脸上的软布拿下来,清洗了手脚这才去找柳成陵,柳成陵这次帮了不小的忙,现在他身边的侍从都在搬动病患,她再提出要用血的事,不但要柳成陵同意,还要那两个人也都愿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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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啊,加更。
第九十一章 尴尬
杨茉想着轻轻敲了敲门,屋子里没有人答应,树下的蝉叫声嗡嗡不停,好半天里面还传出清亮的声音,“进来。”
杨茉推开门,抬起头登时看到一个男人**的上身,眼前的一切不禁让毫无准备的杨茉有些发懵。
柳成陵穿着深蓝绸裤,腰上束着浅黄色裤带,软布搭在肩膀上,可能刚擦完身,水珠顺着宽阔的脊背淌下来,听到声音转过脸,细长的眼睛眯起,很是意外。
她是忙的晕头转向,才径直过来敲了门,既然来求人自然不能让丫环来请人过去说话,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幅模样还能让人进来。
这样想着,杨茉忙转身从屋子里出去,顺道关上了门,刚走出一步,杨茉就看到柳成陵的随从捧了衣物过来,看到杨茉还欠首行礼。
怪不得柳成陵会让她进屋,他大约是以为随从来了。
杨茉皱起眉头,这下是两厢误会了,怎么那么巧,好不好竟赶在这时候。
看到杨大小姐的背影,蒋平心里一紧,完了,他这是流年不利啊,谁知道取衣服的功夫,杨大小姐会过来。
“爷……”蒋平打开门试探着喊一声,早就已经哭丧着脸,“我让阿玖去拿药了,没想就……”
柳成陵不说话,蒋平忙上前将衣服递过去,等到柳成陵穿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想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站住。”
蒋平顿时哆嗦着收回脚。
冷淡的声音响起来,柳成陵眼睛也没抬,“去周围将生过痘疮已经痊愈的人找过来,人越多越好。”
蒋平一怔,随从有几个已经去帮忙抬病人了,他再走了,那不是没有人在身边,阿玖哪里能照应的来。蒋平觉得自己平日里挺能忍的,这次就有点忍不住,他怕少爷有点闪失,不等几位大人来杀他,他就自己当羊肉一样片了,“爷这肩上还有昨日石块砸的伤呢,听说这样格外容易染痘,要不然去旁边的村落找个干净住处养伤。”
柳成陵踅过身来,“怎么?差事不能做?”
这样的问话将蒋平吓了一跳,立即瘪了嘴。不敢再说别的,“爷放心,我这就去办。”抬脚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
杨茉一路回到房里喝了好几杯水,水能稀释血液,方便一会儿再采血,很快肚子就满满的了,杨茉这才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还好没有旁人看到,否则就不会尴尬这样简单。怪不得这里的女子都不能随便出门,还好在现代露肉的男人多的是,她又是一个医生,只要想想谁也不比谁多几两香肉。就没啥好害臊的,关键是不要有人声张,在古代生活,她还想保点名声。免得被人唾骂,为世道所不容。
这样想一想,杨茉就觉得轻松了许多。站起身出去看吴家两个孩子,沈微言正盯着两个孩子看,时不时地去把脉。
血清也不是灵丹妙药,用上就能马上好转,“起码要等到明日才能看出有没有效用,”可惜到晚上血清就没了,“一会儿还要从我这里采点血。”
沈微言惊讶地睁大眼睛,血不能放多,这是谁都知道的,“这……不行吧……”
“再取那么一瓷瓶不算多。”
柳成陵走过来,听到杨大小姐的话,这人果然还要自己取自己的血来用,那么小的个子,身体里有多少血。
听到脚步声,杨茉抬起头来,看到了柳成陵,和平常一样冷淡,眼睛也不多抬一下,她忽然觉得孤高的人也有好处,比如柳成陵的病就需要清静寡欲,这样有效的降低脑内压忽然增高的情形,比如现在她就能装作若无其事,不用那么难堪。
一般女子应该害臊,或是哭个胡天忽地将自己关在房门里不肯出来,接下来就是长辈出面,来向他要个方法全了两家的颜面,杨大小姐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特别的反应,就顺藤摸瓜,装作若无其事。
好像他的态度,让她很轻松就闯过这关,转眼间她就将整件事完全忘了。
“柳公子,不知道能不能问问您身边的侍从,肯不肯让我采些血来,他们都是生过痘疮的。”
看柳成陵的模样挺不愉快,说不定不会帮忙,借人家劳力,现在又要借血,她确实也过分了点,不过就算有一丁点机会,她也要想办法问问。
“听说杨家的保合堂药铺收回来了,”柳成陵忽然答非所问。
杨茉有些惊讶,“才给的旨意,应该要等到这次回京……”
“我的药铺在保合堂旁边,药铺里只有沈微言一人坐诊,现在沈微言出来,铺子里就没有了别的郎中。”
沈微言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不用别的,日后保合堂请来坐堂的郎中,每月初一、十五来我药铺坐诊两日如何?”柳成陵说着抬起眼睛,“白老先生之外的坐堂郎中。”
这也合理,按说沈微言是柳成陵药铺的郎中,她没有权利让沈微言过来帮忙,这段时日她也劳累了柳成陵不少,不过是每个月两日的坐堂,杨茉点头,“我答应。”
柳成陵这才抬起眼睛看向杨茉,视线格外的清凉,“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杨大小姐什么时候用采来就是。”
眼见着柳成陵施施然地离开,杨茉忽然觉得刚才的许诺有些不对,坐堂医,只要在药铺里行医的都算,那么将来她会不会在保合堂坐诊?肯定会,那么初一、十五,她不是要去柳成陵的药铺?
要说慌张,她刚刚不可能半点没有,尤其是看到柳成陵不乐意的模样,这才没有多想别的,商人觉得哪里吃了亏,就要从银钱上找补回来,让她药铺的郎中去坐堂就是为了弥补损失,这样想着她就答应了,哪里知道将自己绕了进去。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又不能现在去反驳,柳成陵说的坐堂郎中,她总算是个东家,到时候她就装作这话没说清楚,让别的郎中去也就是了。
沈微言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问杨茉,“这样一来杨大小姐就不用再采血了。”
杨茉摇头,“同一个人的血清用起来更安全些,我再采一次正好够两个孩子今日用的,能不能好转,明天就能见分晓。”
杨茉起身走回屋中做准备,旁边的秋桐十分担心,“这对身体果然无害吗?人都说精气才能化成血,小姐这样劳累,又将血都给了别人,自己身体哪有不亏空的,可在这个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想补又补不起来。”
秋桐话音刚落,春和急匆匆地端药进门,“沈郎中让我给小姐端碗补气血的药来。”
她都没想到用中药补血,这可是吃多少西药,都比不上的。
杨茉让春和将药先放在一边,抬起头看两个丫头,“这下谁能帮我接血?用不用我去求柳公子来帮忙。”
秋桐强作镇定,握紧手帕,“小姐再教教我。”
亲眼看过一次,就知道没那么可怕,秋桐这丫头将来会是个好帮手。
取完血又将血清给两个孩子用上,杨茉才回到屋子里歇着,躺下来还真的有点天旋地转,足以说明杨茉兰这个身体的确单薄,她在现代也献过这么多血,当日是为了救一个病患,那天她还忙碌了一晚,回到家中睡了一觉第二日就又上班了。
那时陈东还是个体贴的丈夫,让她别那么拼命,免得老了没有人陪他夕阳红,哪知人生是这样的不靠谱。
沈微言的药真是很好用,杨茉第二天醒来就觉得神清气爽,梳洗完,春和又捧来药碗,这次杨茉更痛快地将一碗药喝见了底。
这下她知道为什么那些天花病人能熬这么多日子,全要归功于那些中药方和精细挑选的药材,古代用的中药都十分干净,不像现代用的中药,仔细抖抖上面还有残渣,开始用黄花蒿时,她都没想过要仔细挑选,倒是沈微言不耐其烦地去挑去尝。
杨茉吃了些饭,刚要出屋,秋桐匆忙进屋禀告,“那两个孩子的烧退些了。”
哪怕有一点的改变,都是血清有了效用。
杨茉心中的大石一下子挪开了,她没有用错药,这时候用血清治疗是对的。
……
两个孩子躺在床上仍旧紧闭着眼睛,杨茉试探着用手去摸两个孩子的额头,烧已经退下来了,下一步就看孩子会不会醒过来。
这就代表还要接着用血清,只可惜血清不能批量生产,用起来就格外的珍贵。杨茉正想着,床上的小女孩忽然睁开幼嫩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几个陌生的面孔,怔愣了片刻,立即哭起来,“母亲……我要母亲……母亲……”
这是好事,能哭能闹证明病毒没有伤害到脑子,对杨茉来说,这哭声真正让她高兴。
姚御医如同钉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吴家的小女孩长大了嘴啼哭。杨大小姐的药起了效用。
他亲眼看着那些药做出来,又看着杨大小姐将药打入两个孩子的身体,就这样他眼睁睁地看着杨大小姐治好了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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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困,睡觉去了。
第九十二章 惊喜 求粉红票
冯御医吃了一顿饱饭,让车夫慢慢驾车,靠在车厢里睡了一觉才到了满是痘疮病患的道观,在他看来杨大小姐不过有些小本事罢了,童院使是经了几件事被吓破了胆才会这样小心,随便一说就能治好痘疮?她见过几个痘疮病患?看过几本医书?哪个先生好好传授过她医术、药理,他像她这般年纪,还跟着先生屁股后端茶送水,时不时地被打的掌心,哪里敢说“诊脉”两个字,更别提自己写治病的新方。
冯御医想着就不屑地冷哼。
马车停下来,冯御医整理好官服施施然地撩开车帘,却没想到眼前出现一个白花花的影子,他不由地吓了一跳,差点就将抬出去的头缩回车厢里。
姚御医听了消息,没拿掉头上、脸上的软布就冲了出来,想要将这里的情形向上司禀告。
“弄成这样,成何体统?哪有半点为官的模样?就不怕被人笑话,”冯御医差点拂袖在姚御医脸上,“快拿下来,人不人鬼不鬼,大白天要吓唬谁。”
姚御医这才将软布摘下来,露出本来的面目,冯御医仍旧板着脸,“如今院使大人亲自督促,疟病疫情已经大有起色,京里几次让人送公文催促我们平疫病,你这里可有进展?”
冯御医好意思这样说,疟病的药方还是杨大小姐拿出来的,有了治疗的方子还有番僧的药在手,那不是事半功倍,竟然来端着官架质问他,姚御医伺候上司的热情一下子去了大半,不过想到痘疮的进展,眼睛顿时一亮,“杨大小姐能治好痘疮。”
“什么?”懒洋洋的冯御医没有听清楚,睁大眼睛看向姚御医。
姚御医道:“杨大小姐用新药方定能治好痘疮。吴家的两个孩子,大人可还记得,大人说两个孩子生的是逆痘,八成是救不活了,杨大小姐来了,就想出了新药,用了药之后,两个孩子烧都退了些,只不过被我们耽搁时间太长,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冯御医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扑腾出来。尤其是听到姚御医最后一句话,他就想抡圆了膀子大耳廓子扇过去,好叫这吃里扒外的货清醒清醒,“什么叫我们耽搁的时间太长?如果药有效人岂会不醒?”
说着去看他马车后的一辆车。
车上正是吴家的老太太和太太。
杨大小姐竟然用两个孩子的性命做儿戏,现在孩子没能治好,看她怎么向吴家人交代,冯御医无法描绘现在的喜悦之情。
“我说的是真的,”姚御医如今也不怕上司不高兴,“只要进了太医院莫不研究痘疮。杨大小姐却因一句痘疮是外感行邪毒,毒热炽盛,内犯气营,营血受累。就断定要以血治痘疮,这是何等神人啊。”
“可治好了一个痘疮病人?”冯御医反问过去,“这是巫医的做法,你也跟着胡来。我看你的官帽是不想要了。”
姚御医想要接着辩解。
“痘疮本来就十有六七都会痊愈,那些蕃国使者经过商船来我大周朝买治痘疮良方,靠的就是太医院。你如今放着好好的太医不做,却弄这些巫术,我看你的前程没有指望了。”
被上司说前程没有指望,任谁都要害怕,姚御医见识了杨大小姐这两日的作为,心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那是因为先人从不固步自封才有如今的结果,只要药方能治病,大人何必是出自太医院还是民间郎中。”
冯御医面露凶光,平日里老实本分的姚御医怎么变成这个摸样。
杨大小姐这个妖女竟有多厉害,能这么容易收买了御医。
冯御医想到这里推开姚御医向道观走去。
杨茉才取了血清正要给病人打进去,不经意间看到一个没有经过防护就大咧咧走进来的人影,等他靠近说不得会污染血清,便不再耽搁将小竹筒里的血清直接针扎打进病人体内。
杨大小姐将一个带针的竹筒扎进病人手上,然后推动竹筒后的细柱样的东西,就是这样治痘疮?冯御医想走近看得更清楚。
杨茉已经将小竹筒拔下,似是才发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手里的小竹筒正好对着冯御医。
“大人,”杨茉显得有些惊讶,“您可要小心,这里面可都痘毒。”
听到痘毒两个字,冯御医立即后退一步用官袍捂住了嘴。
这就对了,免得污染她的血清。
趁着这个机会,杨茉将剩余的血清递给旁边的秋桐妥善放进放满碎冰的小木盒里。
“你这是做什么?”冯御医指指点点。
这位冯御医来者不善,她一个小女子为了自保,自然也要学学阳奉阴违这一套。杨茉向冯御医行礼,“大人,这是治痘疮的药。”
冯御医不想和杨大小姐说太多废话,好些事就要速战速决,“你将这种药给吴家的两个孩子用了?”
冯御医知道的真清楚。
杨茉平静地道:“用了。”
冯御医冷笑,“如今两个孩子可好了?那可是大周朝阵亡将士的遗孤,你哪里来的胆子敢给这两个孩子用新药。”
随着冯御医说话的声音,又有不少的太医院学生赶来。
吵嚷之声一时响彻整个道观。
“真是不像话,这时候不照朝廷的规矩办事,出了问题如何是好?”
“朝廷追究下来,自然不能拿她一个子女,我们却要跟着受累。”
“这算什么,做了新药连太医院也不说一声就用上了。”
秋桐不禁气急,小姐不是没和御医说,从头到尾都有姚御医跟着,太医院就是看不起女子,小姐背后没有靠山,现在才来说这种话。
太医院真有能耐,小姐用的黄花蒿他们别用啊。
“女子,头发长见识短。”
开始有人将目光不加遮掩地落在杨茉身上,杨家的家人忙挡了过去。
“吴家带着不少人来了。”冯御医身边的学生低声禀告。
冯御医眼睛里有多了得意的神色,再三回头去找吴家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躺在床铺上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这次看杨大小姐怎么为自己开脱。
沈微言不禁有些焦急,握紧手驳斥那些学生,“杨大小姐来之前就已经和太医院说明,怎么算是没有禀告?”
太医院的学生看向沈微言。
“呦,这不是沈微言。”
“考了几次太医院都没能考上的沈微言,现在终于找到了去处,天天跟着杨大小姐……将来保不齐是要做杨家上门女婿吧!”
沈微言被奚落的脸色难看。
人声鼎沸时,门口又传来脚步声,顿时有人道:“吴家闯进来了。”
道观是朝廷单设的治疗所,是不能让外面人进来的,太医院有意让吴家来闹事,特意没有多加阻拦,就让吴家一群人直接进到道观里。
杨茉皱起眉头,看向冯御医,“这里是治疗所,这样让人进来,若是将痘毒带出去可怎么办?”
冯御医这时候哪里顾得这样多,眼见平疟之功已经到手,更不能放松。
片刻功夫,杨茉已经见到吴家人。
吴老太太让大太太搀扶着走在最前面,见到杨茉径直走过来。
冯御医脸上浮起笑容,就要吩咐人将吴家的子女情形说给吴老太太听,旁边的太医院学生清了清嗓子,话还没说出口,吴老太太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沈微言站在远处淡淡地看着,一群人围着杨大小姐,她脸上却没有半点怯意,仿佛早就经过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情形会将很多内宅妇人吓破胆,连这几日在道观里帮忙的学生都不忍看。
蒋平偷看了一眼少爷,眉宇间气势很盛,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时时做些力所能及的大事,这全要看主子会不会吩咐下来。
“杨大小姐。”吴老太太走上前。
冯御医板着脸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冯御医正得意地瞧着,却没想到,吴老太太突然跪下来,“杨大小姐,谢谢你救治我家两个孩子,若不是为了我们,您也不至于差点被山洪卷走。”
这是怎么回事。
冯御医一时反应不过来,周围也是霎时静谧。
吴老太太说着看向目瞪口呆的冯御医,“冯御医,杨大小姐用药之前让人知会过老身,是老身答应给两个孩子用,生死与人无怨。”
冯御医说不出话来,吴家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否则他也不会让吴家人过来。
“老身知晓官府有规矩,我们来了就不准备走,今日带了家人,就是来帮衬杨大小姐。”
杨茉上前将吴老太太扶起来,吴大太太流着眼泪看杨大小姐,“大小姐谢谢您能救两个孩子。”
“母……亲”
小小的声音传来,嘈杂声顿时没了干干净净。
吴大太太睁大了眼睛,惊诧、慌乱地向四周望着,眼睛里是酸涩、期盼的神情,孩子,她的孩子,她真的听到了孩子的叫声。
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母亲……”
模糊的声音让吴大太太从推开人群,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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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龙璧~
简陋的床上,小小的孩子闭着眼睛伸出手来乱挥舞,仿佛是睡梦中被魇到了,吴大太太再也顾不得别的上前抱起女儿,轻声安慰。
小女孩似是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停止了嘟囔又入梦去了。吴大太太看着那小小的眼角掀开一线又落下去,心中的酸楚一下子涌出来,呜呜哭个不停。孩子病了,不是她安慰几句就能有个香甜的梦,第二天可以欢笑着围着她跑来跑去。
“大太太别急,”杨茉走上前将小女孩抱起来重新放在床上,“痘疮病烈,要慢慢才能好起来,刚才我们喂药的时候,已经能张开嘴喝了。”
吴大太太眼睛中重新露出惊喜,忙起身去看旁边的儿子。
冯御医咳嗽一声,“除了吴家孩子,你还给哪个病患用了新药?”
杨茉看向旁边的婆子,婆子将记好的本送给冯御医看。
杨茉道:“这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我都寻了病患家人或病患同意才用的药,很多人不识字就按了手印。”
冯御医皱起眉头刚要说话。
杨茉接着道:“都是按照太医院和朝廷的法例来做的。”
杨大小姐一句一句顶得冯御医无话可说。
“杨大小姐又有病人晕厥了,您过去看看。”杨茉听到声音颌首,转头看冯御医,“大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这种情况下,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付杨大小姐,必然会有损他的名声,冯御医咳嗽一声,“治痘疮的草药都是朝廷发放下来的,药方也是经过太医院才能用,所有人都要按照朝廷既定的规程行事,无论谁行为有失都要上奏朝廷定夺。本官也是奉命办事,我们皇命在身岂可儿戏。”
杨茉看向冯御医头上的官帽,太医院惯会用官威,民间的郎中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不能入眼的旁门,何况她这个女子。
杨茉盈盈下拜,“大人说的是,若是民女用的新药果然有效,可否请太医院帮衬寻来更多从前染病现已痊愈的痘疮病患。”
冯御医提起病患,她也顺着话说出来。她是一个女子,若是在没有用药之前只会太医院。太医院岂会答应,倒不如先斩后奏,等到太医院找上门来。
童院使不是要寻她的错处,她还找不到这个机会,血清用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推行。
杨大小姐一双眼睛如同星辰般闪烁,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的犹疑,自信的模样不禁让旁人心生犹疑,难道这样真的能将痘疮治好。
冯御医道:“只要能治好痘疮,无论谁都是大功一件。杨大小姐的药果然有效,院使大人会亲自为杨大小姐请功……”十几岁的女孩子就想要越过这么多御医立下大功,别忘了功劳的那一边就是罪过。
杨茉又向冯御医行了礼,转身进去屋子里看病患。
冯御医冷哼一声也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姚御医将冯御医送走。不禁皱眉,“怎么能这样,谁也没有把握能完全治愈痘疮,分明就是要为难杨大小姐。”
吴老太太在院子里坐下叹口气。“这样的事,老身见的多了,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早知道如此,老身和媳妇就不该去找杨大小姐。”好好的一个小姐,被她们连累至此,她心里不得安宁。
姚御医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一个官,不禁脸上一红。
吴老太太低声道:“像大人这样的好官不多见了,”说着看向带来的家人,“老身听说这边人手不够,杨大小姐和御医尽管差使他们。”但愿能帮杨大小姐渡过难关。
杨茉看完病患,才和姚御医到一旁说话,“我想写一份防痘疮的文书,能不能请御医代笔,将这份文书呈给这次跟来平瘟疫的大人。”这次来平瘟疫,除了太医院还有户部巡官,她虽然有现代对付传染病的法子,但是童院使不可能会信她的话。
“所有的痘疮病人不能都在一起,还需要许多的治疗所在将他们分散治疗,否则疮毒也会在他们之间互相传染,今日昏死的病患,前日明明已经好转了,若是能及时将病患按照轻重分开,痘疮能好的更快些。”杨茉将这几日见到的仔细说来。
姚御医觉得很有道理,“我就替杨大小姐执笔,将这里的情形向朝廷禀告。”
面对内眷和病症,她还算有一通道理,可是只要涉及朝廷,她就只有放手一搏的份,杨茉兰就算出身官宦之家,毕竟是女子不懂朝政,她在现代也只是个追逐医术的医生罢了。
无权无势,光靠一张嘴,能说服的不过是有良心的人,童御医这种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黑心官员,除非和他同流合污,为他谋求利益,否则别想讲出那点道理。
……
冯御医才上了马车,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车行了两步就停下来,冯御医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正好看到十几个人向道观走去。
“什么人?”冯御医声音高昂。
蒋平停下脚步,转身向冯御医行了礼,“大人,我们是来送药的。”
商人?冯御医上上下下将蒋平打量个遍,“药材呢?怎么只见药材不见人?”
“大人。”蒋平笑容满面,仿佛十分的愉快,好像一下子做了件高兴的事。
眼看着下人赔笑的模样,冯御医觉得有找回了平日里的威风,刚才在杨大小姐那里受的气终于散去了些,于是免不了发威,“问你话呢。”
蒋平笑着道:“这是换过痘疮的人,去治疗所里是帮忙的。”
帮忙?是杨大小姐要用他们的血做药吧!冯御医冷笑一声,“放着该做的不做,朝廷怪罪下来,先拿你们这些人开刀。”
“您可别吓我,”蒋平脸上仿佛有怯意,但是眼睛里却仍旧满是笑容,“瘟疫时试新药,那不是太医院的惯例么。”
冯御医兀然一怔。一个药铺的下人好像对太医院的作为十分清楚,“太医院也是你们能妄论的?”
“不敢,不敢。”蒋平立即弯腰赔礼。
冯御医冷哼一声松开帘子,车马又慢慢向前走去。
冯御医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将杨氏作为上告朝廷,目光所及处兀然怔愣住,车厢角落的矮几上摆着一块玉佩。
明黄色如意绺子上面是五彩丝绳穿着玉串挂,还没细看冯御医就觉得头皮发麻,满身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
冯御医想要过去看清楚,却腿脚一软跪在车厢里,手脚并用才爬到矮几边上。看到那块玉佩,冯御医眼前忽然一花,三魂七魄早已经悠悠荡荡飞升了,只剩下皮囊在那里空撑着,这是九螭盘龙璧,他在宫中请脉,跪在地上谢恩时小心翼翼地看过一眼,出宫之后还和内人炫耀,只是可惜没有看的更清楚。
现在这块龙璧就摆在他眼前。仿佛已经立住根基不准备走了。
冯御医仿佛闻到一股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他拼命地向后缩去,一直靠在车厢上,马车忽然一晃。他就像一个球仰面顺着门滚了下去。
“大人……大人……”周围顿时传来一阵急呼声。
……
童院使刚写好了平疟的奏折,自从太医院来平疟,患疟病的人明显减少,他能肯定这封奏折上去。朝廷会相应给些封赏。
至于痘疮,来势凶猛,若是难以遏制。难免要用些极致手段,要将病患和所有接触病患的人都圈禁起来。杨大小姐私下造新药,那该是太医院切造改办的差事,他只要略加润墨就能给这妇人压下一个罪名。
童院使正想着,冯御医连滚带爬地进了屋。
童院使皱起眉头刚要训斥,冯御医就哆哆嗦嗦地开口,“院使大人不好了。”冯御医说着抬起头来,五官仿佛都扭曲了位置。
这副恐惧的面容,让童院使也觉得脊背发凉,“到底有什么事?”
冯御医将袖子里的布包拿出来,摆在桌面上,不敢打开,只看着童院使发愣。
童院使惊奇之中自己动手将布包打开,揭开最后一层软布,如同绷紧的琴弦一下子断裂,童院使眼珠震颤,耳边轰隆隆地响个不停,眼看着冯御医的嘴一张一合。
尖锐的声音,让童院使忍不住要伸出手来捂住耳朵,“这是哪里来的?皇上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
冯御医鼻涕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是马车里,下官……马车……里……放着的。”
“院使大人,这里流传瘟疫,皇上是万不会过来的啊……这玉佩……这玉佩……到底是为什么啊……”
童院使瘫坐在椅子上,这几日公文正常往来,“阁老有没有私信给你?啊,有没有?”冯御医是冯阁老远房的侄儿,出了事就算冯阁老不和他通消息也会让人告诉冯御医。
冯御医拼命摇头。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童院使仔细将玉佩包好,看向冯御医,“我们连夜回京去阁老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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