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婚约 求粉红票
杨老太爷一掌拍在桌子上,厉眼看向杨名氏,“你怎么敢这样对长辈说话?”
杨名氏很是委屈的模样,“媳妇哪里对不起长辈了,媳妇也是为太公和侄儿好,您说说,茉兰那孩子一个人在常家,常家没有拿出婚约来就要娶我们家的女儿,您进门反而替常家说话,这还算为我们杨氏争脸面?好像我们要将女儿推给常家似的,您是没听外面说,说常家早就嫌弃我们茉兰,不愿意成这门亲,将来定会找了借口委屈茉兰。”
杨名氏这话让杨老太爷皱起眉头,“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杨名氏一副不害怕的样子,“老太爷,我们杨氏一族虽然不如这些京中显贵,可也不能丢了身份,若是他们敢亏待茉兰,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句句都向着杨家,杨老太爷一时说不上话来,只得忍着杨名氏撒泼够了提着出了院子。
杨蟠早就看不过去,看向杨老太爷,“祖父怎么任着她这般?”
“不着急,”杨老太爷低声道,“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们能达到目的是关键。”别的小事都可以容忍。
杨老太爷话音刚落就有丫鬟送各种果盘进来,杨蟠一下子被那些吃食吸引,不等下人走,就拿起一个大大的蟠桃咬的汁水直流。
“慢点吃,”杨老太爷训斥杨蟠,“本来就有肚子疼的毛病,却还不在意,哪一天吃出大病来可怎么得了。”
杨蟠将桃子三两口就吞进肚,伸手又去拿葡萄,这个时节竟然能吃到葡萄……
杨老太爷管不了孙子,只得去内室里歇着。
杨老太爷和杨蟠住进来之后,常家服侍周到,上上下下就想在伺候自家长辈似的。杨老太爷越来越觉得在京中住的精神焕发。
杨蟠也不想走了,大大方方地在园子里玩乐。
这样几天下来,祖孙两个坚定了一个信念,定要在京城扎根落脚。
杨茉每日过来给杨老太爷请安,坐下来之后,杨茉突然想起来,“老太爷若是过继给我一个兄弟,那……我的嫁妆要怎么办?”
终于说到钱,杨蟠眼睛雪亮。
杨老太爷道:“自然是要给你留出来,不能让你受委屈。”
“总要有个数目。”杨茉低声道,“也要立个文书说清楚。”
文书当然要写,只要杨氏不闹,杨老太爷就想找机会和常家商量具体数目。
“我有个要求,”杨茉低声道,“我想多要写嫁妆,还有,我要常家的婚约文书,正经的文书。让我将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有个依靠。”
杨老太爷一下子从椅子里直起脊背,原来杨氏怕的还是不能正经嫁进常家,杨老夫人没了之后将杨氏托付给常家,杨氏在常家长大成人。和地位低下的童养媳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娘家无依无靠,将来受了委屈也没有娘家人帮衬。
杨老太爷道:“我会出面和常老夫人商量。”
杨茉轻轻颌首。
……
杨茉才走,杨老太爷就急着叫人。“通报一声,我要去常老夫人那里。”
杨老太爷简单地将杨茉的话转述给常老夫人。
常老夫人虽然有些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茉兰和亦宁这两个孩子是她眼看着长大的。许多事她心里最清楚不过。
“自然不能光有口头应允就成亲,”常老夫人微微一笑,“我们是大族,一样礼仪也不能少。”
杨老太爷心里一阵轻松,只要杨氏先松口过继,不管她要什么都可以给她,一旦这些做成了之后,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杨氏。
常家要的不过就是脸面,就算不要这门亲事,也不能由杨氏提出来。杨老太爷深知常家的心意。
常老夫人道:“那就按照礼数来吧!”说着让陈妈妈,“去将大太太叫来商量。”
常大太太很快来到常老夫人屋里。
常老夫人笑着道:“要给亦宁和茉兰落个文书了。”
落文书,常大太太不由地惊讶。
五爷和杨大小姐的婚事要被正式提起来,消息很快就飞进了常家每个角落,常亦宁从书院回来径直去了常大太太房里。
“是茉兰自己和杨家长辈说的,要正式的婚书才行,”说着看向常亦宁,“之前茉兰还要离开我们家,到底是为什么忽然回转心意?”
常亦宁的衣摆微动,上面精美的刺绣仿佛也优雅地向上伸延,一直到他那平整的衣领,显得他的五官格外的秀丽,“父亲、母亲安排就是。”
常大太太微微一笑,“你倒是痛快,行也点头,不行也点头。”
……
常亦宁从常大太太房里出来,耳边还是常大太太说的那些话,是茉兰自己和杨家长辈说的。
或许是他的那些话让茉兰回心转意。
常亦宁想起从前在杨家见到杨茉兰的情形。
妹妹和杨茉兰一起踢毽子,那只毽子碰巧就飞到他脚下,他捡起来还给旁边的下人,杨茉兰就好奇又生怯地看着他。
那时候他不过觉得她只是个普通小姑娘。
他去拜见杨家长辈,总是看到她陪在常老夫人身边,有时候在女眷说话时发呆,长辈忽然问起她话来,她却能很快回过神,从不会被长辈发现端倪。
让他觉得好笑。
知晓杨老夫人有意将杨茉兰嫁给他,他也没有排斥。
没想到杨茉兰却说要离开常家,因此才有上次他和杨茉兰的谈话,他还以为杨茉兰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心转意,没想到她却改变了主意。
答应她可以开药铺,也许就算解开了她的心结。
常亦宁脸上不知不觉地浮起一丝笑容,他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丫鬟,“你去趟杨大小姐院子里,就说,让她安心。”
让她安心。
这几个字,算是他的承诺。
看着丫鬟走了,常亦宁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会让人传这种话,常亦宁想到这里,眼前忽然一花,一片花瓣落下来,他急忙用手去抓,花瓣正好落在他的指缝间,差一点都没能握住。
……
董夫人坐在红木嵌锣钿炕上正和府里管事说话,帘子一掀董昭走了进来。
董夫人眼看着儿子一步步走进屋,不由地面露惊讶,忙让人穿鞋下炕来,“这比前几日有好了。”
董昭在屋子里站的笔直,露出平日里的英武来。
董夫人不由地欢喜着掉了眼泪,“真的能好起来,白老先生的针法好,杨大小姐教你的法子也好。”说着上前整理董昭的衣衫。
下人轻手轻脚地退下去,屋子里只留下董夫人母子说话。
董昭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董夫人眼看着儿子的腿,虽然知晓儿子一定很吃力,可是从外表看,儿子真的和从前没有区别。
董昭道:“我听说一件事,特意来问问母亲。”
董夫人笑着坐下,“什么事?”
“杨家,”董昭的声音略微低沉,“听说杨家族里有人来了常家。”
董夫人不禁惊讶,半晌才道:“我还以为,你从来不管这些事,你的注意力就在那些打打杀杀上。”
董昭面色一僵。
董夫人不好再打趣儿子,叹了口气,“杨大小姐救了你的命,我也始终放不下她,总是听着那边的消息,不知道常家从哪里请来的杨家长辈,好像是旁支,一个老太爷还带着家中男丁过来,”说着顿了顿,“能有什么事。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那男丁大约是要给杨秉正做继子的。”
董昭端起旁边的茶盅来喝,听得这话又将茶盅一下子放在桌上,“杨秉正已经去世了,杨家又没有了长辈,谁来主持过继?一个旁支族人?”
董夫人脸色也不好看,“话是这样说,可谁又能插手,旁支的族人,说出去也算是长辈,常、杨两家的婚事只是口头约定,没有文书,也确实需要族人来安排,”也端起身边的茶喝一口,“我们也没有立场过问。”
董昭想起他睁开眼睛那瞬看到的笑容,如同绣幕上的花朵,灿烂却又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线,让人看不清楚。
这样的女孩子,要凭族里的长辈和常家任意欺凌,董昭心里忽然有一股火,一下子烧起来,皱起眉头,“杨大小姐也可以不冒着失了名声的危险插手给我治病。”
董夫人扬起眉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我眼看着不愿意帮忙?”儿子从来不会反驳她,今天却这样说起来,看来心里是真的感激杨大小姐。
“两家的婚约是早就有的,听说杨家还很乐意,常五也是京里有名的俊才,将来前程无量,杨大小姐是罪臣之女,能嫁过去已经是常家低娶,我们插手帮忙,万一小心办坏事要怎么办?”董夫人说着似是想到什么,转头看董昭,“莫不是,你还有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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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耻笑 粉红30加更章
“母亲不要总将罪臣之女这几个字挂在嘴边,”董昭忽然站起身,“杨大人的案子还没有弄清楚,罪臣两个字不过就是强加在头上罢了。”
强加?说的容易。
董夫人声音也低沉下来,“安庆府、庐州府、凤阳府谎报雨水过多,连年失收,朝廷三番两次拨去赈灾粮,可是杨秉正连同两个知府一起上奏折,仍说米粮不足,米价腾贵,请朝廷再发赈灾粮,深知还弹劾长江以南各府丰收却报灾,官府强制百姓借米粮,第二年双倍还给朝廷,朝廷这才派了钦差下去查,结果没想到真正谎报灾情的是安庆等三府,朝廷给的赈灾粮被杨秉正等人私藏起来不肯分发百姓。”
董夫人说起来,“那些米粮听说都已经发霉、糟烂了,可怜见的还有那么多受灾的百姓饿死,这些都是证据确凿的,还有什么可申辩?杨大小姐是个好孩子,可不代表她父亲就是平白受冤。”
董昭冷笑,“冯党做事越来越缜密,几乎能骗过大周朝每个人,杨秉正真的贪墨,会上奏折请朝廷来查他?杨秉正几个犯官还没有进京都全都畏罪自戕……”
真是奇怪,儿子在家这段日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董夫人道:“你不是向来不关心文官的事?说什么武将不论政。”
董昭扬起细长的眼睛,顿时多了几分威视,“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从前从戎就能报国,现在……我在前面打仗,不计较身后的事,枉死了多少兵士。”
开窍就好,董夫人心里有些高兴,不由地笑起来,“是不是那个周……我早说。你听他的总是没错……”话音一转,“杨大小姐对我们有恩,我们能回报的方法有很多种,杨家的罪名不是你能翻过来的,就算你要对付冯党,也要从长计议。”
董昭舒口气坐下来,脸色略微好看些,“母亲有空和乔家透个口风,不要再提亲事。”
乔老爷出了那种事,也难怪昭儿不愿意。可是乔小姐品行不差,很多人都知晓两家要结亲,就这样算了,不免上了乔小姐的名声。
“母亲是要我对付冯党,还是投靠冯党?”董昭的口气突然就硬气起来。
董夫人吓了一跳,“你可跟你父亲商量了?”
“不用商量,父亲会同意的。”
这可不是小事,真的提出来,日后两家结了仇……
董昭看透了母亲的心思。“政见不同,早晚要结仇。免得将来婚事成了,互相牵制。”
董夫人看到儿子坚定的神情,只得叹气。
董昭没有了别的话。站起身出了屋子。
看着儿子的身影越走越远,董夫人向身边的妈妈道:“你说世子爷是什么心思?怎么忽然这样关切杨家?”
郭妈妈伺候董夫人进内室,“也是难怪,不是杨大小姐世子爷不一定能救得回来。这段日子世子爷的身子又渐渐好转,咱们家给杨大小姐不过是区区诊金银子罢了,在世子爷心里觉得亏欠杨大小姐。”这些事夫人是当局者迷。她却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世子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切一个女子。
男人觉得亏欠女人那就是怜惜。董夫人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脑皮忽然发麻,厉眼看向郭妈妈,“你是说昭儿想要娶杨大小姐?”所以让她赶紧推了乔家的亲事,现在又那么关切常、杨两家的婚约。
这是最简单的解释。
“那怎么行,”董夫人道,“不是我不肯,董家族里不会同意的,就说闫二爷养的外室,还不是罪官家眷,从前两人还有过婚约,还落得这种下场。虽说杨大小姐没有被牵连,可是杨老爷的罪名在那里,不是我们能逾越了的。”
“昭儿要是这样想,那真是疯了,勋贵爵位摆在那里,不但是给了荣华富贵,还有诸多限制,祖宗的爵位不能丢,更不能留下把柄让御史弹劾,我宁愿他娶个小家碧玉,有个相貌平庸,老实本分的媳妇,杨大小姐的情分我们要还,却不能这样还。”
董夫人闭上眼睛,“让我好好想想。”
……
杨茉这几天就在家中养精蓄锐,一觉醒来觉得十分的舒畅。
今天是常老夫人的生辰,常家请了不少的宾客,整个府里已经张灯结彩,杨茉吩咐秋桐,“将我那件绛色银丝蝶恋花褙子拿来换上。”
秋桐一怔,小姐要穿的这样正式。
杨茉到了常老夫人屋里,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笑意融融,来请安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是喜庆的打扮,常老夫人笑不拢嘴。
说话间,常亦宁几个也过来,吉利话说完,众人纷纷落座,常亦宁目光扫过对面的女眷,杨茉兰那一身绛色的褙子尤其显眼,精心绾了坠马髻,像一个已经及笄的小姐,是已经承认了这门亲事,所以才会这样打扮起来。
这样一来显得沉静、乖巧,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养在杨家内宅的大小姐。
常亦宁忽然觉得十分安心,杨茉兰本来就该是这个模样。
常大太太笑道:“戏班子来了,是老夫人喜欢的那家清涟社。”
常老夫人连连颌首,“说到清涟社,我可等好久了,”说着兴致勃勃地要起身,“我们过去听戏。”
屋子里顿时起了笑声。
大家正笑着,屋外顿时传来一声叫喊,“杨氏在不在里面?”
气氛顿时急转直下。
杨茉看着怔愣的常家众人,常家请杨老太爷过来的时候,是怎么也没想到,杨老太爷会在这时候打扰常老夫人的兴致。
杨茉施施然地站起身。
杨老太爷已经让人扶着冲进屋子。
“杨氏,”杨老太爷哆哆嗦嗦地拿着手里的文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我立下的婚约不作数,要你父亲或正经的长辈才行。”
杨老太爷有些口不择言,吐沫横飞,常大老爷刚站起身登时就被喷了一脸。常大老爷登时觉得一阵恶心,已经顾不得有人看到,伸手抽过常大太太的帕子就来擦。
杨老太爷显然是急怒攻心,没有在意这些,拄着拐杖向前走几步,就要去捉杨茉,“我不是长辈?那谁是?”
杨茉站在常家女眷堆里,杨老太爷一步步向前,女眷们连连后退,常亦宛想跑的快些一转身却撞在了矮桌角上,顿时失声叫起来。
“立了婚约,就要按律科刑,大周朝有明文,岂能乱写。”杨茉声音清澈,抬头看着杨老太爷。
屋子里满是常家人还有暴怒的杨老太爷,春和吓得手脚冰凉,要不是听着小姐平静的声音,她早就站不住了。
杨氏分明是要他出面写婚约,今天看到了到初写的文书却忽然翻脸,说他不能左右她的婚事,那个杨名氏也讥笑、愚弄他,他实在忍无可忍,一定要找杨氏说清楚。
秋桐不停地看着屋外,终于看到了几个人影,立即伸手扯了扯杨茉的衣角。
杨茉转头看过去,已经有宾客来给常老夫人庆寿。
这就是她等待的时机。
杨茉趁着常家女眷阻挡住了杨老太爷,快步向屋外走去。
杨老太爷人老却不傻,看到杨氏出了门,哪里还能在这里闹下去,慌忙拄着拐棍追了出去。
“别想走,你给我说清楚。”杨老太爷咳嗽着叫喊。
杨茉在门口停下来,“老太爷,茉兰的婚事是要长辈应允的,老太爷这样将茉兰配给了常家,日后常家不愿意,以文书不作数反悔要如何?”
常家所有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按照大周律例,老太爷虽然是杨氏长辈,却不属于我们这支,老太爷做主没用。”
杨茉兰怎么敢这样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常家将来会悔婚。
杨茉兰说着从怀里拿出租铺子的契约,“茉兰已经决定要搬出常家,这是租药铺十年的契约书,店主正在前院等着拿十万两银子租金。”
十万两银子,用十万两银子租铺子。
十万两,杨老太爷想着这巨大的数额,竟要在他眼前被杨氏拿走。
“你休想,”杨老太爷瞪大了眼睛,“杨家的银钱岂容一个妇人支配。”
“那应该谁说了算?我父亲还没有过继儿子……”
杨老太爷打断杨茉兰的话,“在此之前,杨老夫人将财物托付给了常家,自然是要常家长辈说了算,等我们商量好了过继,就是你将来的兄长说了算。”
“老太爷千里迢迢地来京里是要跟谁商量?您来京里不是给我做主,是要限制我这个孤女,将杨家的财物从我这个孤女手中拿走是不是?”
杨老太爷不说话。
其实听到这话的人都能明白,杨老太爷是常老夫人请来京里的,杨茉兰指的是常家。
杨茉微微一笑,“老太爷,我祖母将杨家的财产是留给我的,不是留给常家的,在这里能用杨家银子的,就只有我一个。再说过继,要杨氏族人说了算,您真的想要过继,那要问先父,先父说过,旁支子弟和我们这支血缘太远,若是将来我们家没有男丁,就要以我子承继杨氏,老太爷自私定了过继,我将来要怎么面对先父、先祖。我年纪小又是女子,但是我也会拼死保住家族利益,老太爷看在大家都姓杨的份上,何不放过我这个孤女。”
她连和常家的婚事都不承认,又哪里轮得到常家长辈支配杨家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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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及笄(爽章)求粉红
杨茉兰郑重其事地要婚书,同意过继,就是要两件事正式提起来,她再光明正大的反驳,这样一来不管是她的婚事,还是杨家托付的财物,都要和常家分个清清楚楚。常亦宁看着盛装打扮,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容的杨茉兰,怪不得她这样高兴,她一转眼骗了这里所有人。
在杨茉兰眼里,和他的婚事不过是离开常家的踏脚。
常亦宁云淡风轻的神色一下子深沉起来。
杨老太爷气的脸色发青,身上的老骨头勉强搭起个人行,他伸出手指着杨茉却说不出话。
杨茉看向同样脸色难看的常老夫人,“姨祖母,您本是好心让我住在常家,却没想到被这样牵连,今日我就想好了,要行及笄之礼,过后就能搬出去。”
这种话,分明是口不对心,说出来没有让面子上好看,反而让常家更加尴尬,常大老爷皱起眉头就要发泄他的雷霆之怒,常大太太忙上前扯了一把常大老爷,眼睛看向院子里的宾客。
为了老夫人的生辰,请来的都是京里的达官显贵。
“茉兰。”常老夫人喊了一声。
杨茉却转过身,几步走到院子里,鲜艳的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乌黑的长发梳成坠马髻,上面却没有戴发簪。
常亦宁看着杨茉兰,挪不开视线,她装出温和的模样,他便信了,昨日还让人传话,让她放心,原来她根本不需要他。
何时他吃过这样的?如今他却栽在了杨茉兰手里。他自认为将来要依靠他的女子,就这样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开。
这一瞬间,她的衣衫在风里轻轻舒展,前路无论在哪里,她都无所畏惧。
常亦宁忽然很想喊出口,杨茉兰你回来。他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清澈。而是变得十分复杂。
他忽然觉得无论他说什么,都阻不住杨茉兰的脚步。
她应该成为他的妇人,陪在他身边。
可是她却改了主意,仿佛他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可是就在刚刚,他还想着要挽留,只要她视线挪过来,他就会微笑着看她,不管是从容的或是温和,他想要这样改变她的决定。
她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杨茉兰。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在杨家时,向他走过来他没有在意,而今她离开,他却觉得,她那片衣袂,将眼前的一切染的那么鲜艳,可是随着她走动,那一切离他越来越远。
常亦宁忽然觉得心头如同扎了一根针,闷闷的刺痛。
他后悔在唾手可得时。没有竭尽全力去拥有。
而今已经来不及了。
她在常家人和宾客面前拒婚,不愿做他的妻子。
杨茉兰,你就这样不屑做我的妻子。
常大太太转过头,看到儿子紧紧地望着杨茉兰。脸上没有了优雅,而是无尽的深沉,带着一抹血色,看起来十分骇人。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让杨茉兰走了,说不定是个极大的错误。她的阅历在不停地提醒她,该拼死将杨茉兰留下,该将她留下。
董夫人眼看着杨大小姐走过来,纤细的手上捧着一只云纹玉笄,呈到她眼前,“夫人能不能帮我插笄。”
杨大小姐面带笑容,容仪秀丽,举手投足都如同世家大族中的女子那段端庄,却有着普通女子没有的聪敏、胆色,这样的姑娘难得遇到,更难得是还受过她恩惠。
杨大小姐会请她帮忙,是因为周围没有再熟悉的长辈,董夫人本有些迟疑,可是想到杨大小姐对董昭有救命之恩,她正想着要怎么报答。
董夫人还在迟疑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及笄之礼怎么能这样草率,只请一个正宾,连赞者都没有。”
大家正猜测文正公夫人会不会帮杨大小姐插笄,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这样顺着一个晚辈,就听到这声音,这毕竟是常家的宴席,肯定有人为常家鸣不平。
女眷们再转头一看,看到了慢慢走过来的嘉怡郡主。
常大太太一阵欢喜,没想到嘉怡郡主会这时候来,而且开口就替常家说了话,这样一来杨茉兰就不能再胡闹。
杨茉看向走来的嘉怡郡主,梳着高髻,戴着攒珠累金凤,边簪是镶着碧玺的金叶,款款而行,高贵端庄,立即让人想到金枝玉叶这几个字来。杨茉对上嘉怡郡主的眼睛,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正在仔细地打量她。
常家女眷急忙过来相迎,杨老太爷见到这样的场面已经堆在一旁不知说什么才好。
有高贵的人替常家说话,已经是常家唯一翻身的机会。
常大太太笑着走到嘉怡郡主面前,向嘉怡郡主行了礼。
嘉怡郡主没等常老夫人走过来,就又走上前几步,常老夫人正要笑着说话,嘉怡郡主却转了个身,声音极为清亮,“我做赞者如何?”
所有人都惊愣在那里,谁也不敢确认刚才听到了什么。
刚才还对杨大小姐惋惜的女眷,现在一下子瞠目结舌,嘉怡郡主要做杨大小姐的赞者。
请总是来主持及笄礼是多难的事,而且不是正宾只是赞者,这消息传出去,整个京城都要炸开锅。
常大太太的手一颤,诧异地看向常老夫人,希望从常老夫人神态中找到些解释,嘉怡郡主是常家请来的宾客,怎么会替杨茉兰说话。
嘉怡郡主笑着重复一次,“我做赞者如何?”
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嘉怡郡主是在问她,郡主背对着常家长辈,笑看着她,就像是为她而来,杨茉两手平措到胸前,屈膝,行了大礼,“杨氏求之不得。”
嘉怡郡主笑道:“那就好了,”说着看向身边的妈妈。“将我才做好的那套衣裙拿来,就做杨大小姐的元服吧!”
嘉怡郡主送的衣衫做元服,本来不像样的及笄礼,一下子变得隆重起来。
杨大小姐没有惊慌,而是用清亮的眼睛不时地打量她,嘉怡郡主微微一笑,杨大小姐不但独自出府医病救人,现在又众目睽睽之下拒了常家的婚事,这样的女子她还没见过。
嘉怡郡主的褙子拿过来,众人不禁眼前一亮。
一件金线罗纱织锦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嘉怡郡主接过褙子展开亲手披在杨茉身上,“吉月令日,始加元服。”
所有人仿佛都忘记了呼吸,眼看着杨大小姐将褙子穿上。
杨大小姐比嘉怡郡主身材纤细一些,可是这褙子穿在她身上却刚好合体,仿佛就是为她定做的一般。
嘉怡郡主转头看向董夫人,“请正宾吧!”
嘉怡郡主做了赞者,她还有什么好犹疑的,董夫人伸手将头上的金梳取下来。象征意义地在杨茉发髻上梳了两下,然后将玉笄慢慢插了进去,“礼仪既备,事亲以孝。和柔正顺,恭俭谦仪,许嫁,十五而笄。死则以成人之丧治之。”
董夫人放下手。
嘉怡郡主道:“笄礼成,向所有观礼者行揖礼。”
杨茉向周围众人行了礼,她们本是来参加常老夫人寿宴的。却都做了她及笄礼的宾客。
众人交头接耳,常家这样张灯结彩,大动干戈,仿佛像是为了杨大小姐安排似的。
最重要的是,杨大小姐不愿意嫁进常家。
众人不禁互相嬉笑,这下常家可算丢尽了脸面。
这种被女方拒婚,常家还是京里头一份,不但婚事不成,还落得要侵吞杨家财物的骂名。
常家人早就已经呆愣在那里,竟然谁也没有上前阻止。
常大老爷双眼喷出怒火,几乎能将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既然杨氏已经及笄,”说着看向常老夫人,“择日就搬出府吧,我们对杨家已经是尽心尽力。”
常大老爷妄想用狠话挽回常家的脸面。
可是话音刚落,杨老太爷就支持着走过来,“那怎么行……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过继,怎么能这样就让杨氏……”
常大太太豁然转过头去,在这种情形下,杨老太爷还能不管不顾乱说。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哪里会懂这些,杨老太爷想着昂贵的车马费,千里迢迢来京城,不是为了受气,他孙儿的前程更是系在这上面,将来全家能不能大富大贵就看这次,他怎么能让常家就这样放过杨氏。
那他不是成了笑话。
“不行,”杨老太爷嘴角溢出白沫,“我是杨家长辈,我说了算,”说着伸手拍自己的胸口,“婚书和过继文书我都写好了,要按照我说的办……”
常大老爷皱起眉头,转头快走几步到杨老太爷身边,“结亲之事就此作罢……”
常家急于脱身,却将他扔在这里,杨老太爷本就一肚子怒火,现在看到常大老爷顿时发放出来,他习惯性地抬起手中拐杖狠狠地砸向常大老爷。
常大老爷怔愣片刻,伸手将拐杖抓住,一扬手扔去一旁,没想到瘦小的杨老太爷将拐杖握的紧,登时整个人也随着拐杖被甩在地上。
“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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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胸外伤 二更求粉红
杨老太爷大吵大闹,滚在地上哆嗦成一团。
常老夫人吓了一跳,忙吩咐下人去看杨老太爷的情形,满院子宾客都看着,说出去不止会让人笑话更是丢了脸面。
杨老太爷眼见过继的事就要告吹,这次来京中他是孤注一掷,将银钱花光了回去无以为继,现在常大老爷动了手,他就是赖也要赖上常家,常家拔出一毛都够他们全家终身受用,任凭旁边的下人怎么搀扶他,他就是抱着桌子不肯撒手,桌上的茶碗也掉在地上,杨老太爷胳膊不慎压上一片瓷器,登时鲜血直流。
杨老太爷惨叫着,“杀人啦,杀人啦。”断断续续的嚎叫和身上的血迹,乍一看去让人触目惊心。
常大老爷从没见过这样的无赖,脸色登时铁青,抿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都是杨氏这个丧门星,竟然惹来这么多祸事。
屋子里正闹着,忽然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了,杨家少爷在花园出事了。”
听到这声音,杨老太爷也停了呼喊,孙儿是他的命根子,若是出了差错,他这把老骨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孙儿啊,到底怎么了?”杨老太爷吼的声音嘶哑。
宾客们看着屋子里的情况面面相觑,这几日常家的消息他们也不是没听到,杨家长辈就是常家人请来的,没想到却在常老夫人寿宴的时候,大闹起来,虽然不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看样子也是常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家想及杨家以前的风光,京中的药铺十有**是杨家开的,杨家被抄之后,这三年才改头换面,杨秉正的财产被抄。可是杨老夫人却不应该受牵连,这里面到底有多少银子,谁也不知晓。反观常家,虽然出了肃宗常皇后,却因是外戚差点灭族,之后外戚的帽子一直戴在头上,肃宗皇后殁了之后,常家更是一落千丈,后辈子孙最多做到正四品,连一个进士出身也没有。不过是凭着祖产,表面光鲜罢了。
大家正猜测着,常家那边已经问出杨家少爷的情形。
“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从假山上摔下来。众人捂嘴惊呼。
杨老太爷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翻就要昏过去。
常大太太脸色也变得难看,忙吩咐下人,“快,快去请郎中过来。”
杨茉看着常府一家人忙碌不堪,这样的污垢之家,还是早离开早轻松。
“听说是挺大的人了。怎么就摔下来”
周围议论纷纷。
杨茉想要回房换衣服,转头看到常亦宛鬼鬼祟祟地从月亮门走过来,脸色煞白,紧紧地咬着嘴唇。双手攥成拳头,仿佛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
刚才忙着行及笄礼,杨茉没发现常亦宛什么时候从这里走了出去。
常亦宛没有像平常那样四处打听消息,而是站在角落里发呆。
常大太太让人去安排。这边才想起来还有众多宾客来,忙安排大家去花厅里歇着。
杨茉回到房里穿在里面的褙子换下来,只穿了嘉怡郡主送来的元服。然后才回到花厅里,花厅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常老夫人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却笑得有些僵硬,也没有了和女眷说笑的心情。
到了戏班子唱戏的时候,常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是被唱词吸引,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一盏茶的时间,常大太太就慌忙走过来,“外面请来的郎中不会开方子,让我们另请旁人,杨老太爷听到就闹起来,说杨少爷死了,就要我们家偿命。”
常老夫人微攥的手差点就拍在矮桌上,临到最后她收回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旁边的陈妈妈听着皱起眉头,杨老太爷一家是讹上常家了。
常老夫人安静地道:“多请几个郎中来,看看能不能将京里没有当值的御医请来,要好好救治。”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熙熙攘攘的声音,脸色铁青的杨老太爷又踉踉跄跄地找到这边来。
女眷们登时将目光送台上挪到杨老太爷身上。
常家发生的事,可比台上演的好看多了。
杨老太爷哆嗦着手,“我孙儿明明没有什么大伤,你们却让郎中说没救了,是不是怕我孙儿醒过来说出是被谁推下了假山?”
常老夫人站起身,“您也别急,我正让下人去请御医来,多找几个郎中,看看要怎么治法。”
杨老太爷一脸不肯相信的表情,“你们定要糊弄我……”想到躺在床上垂死挣扎的孙儿,他忽然后悔来到京里,不但没求来富贵,孙儿还成了这个模样,尤其是常家下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顿时让他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
来到这里就要任人宰杀,常家人说没救了就是没救了。现在他看所有人都是神秘兮兮的表情,他再也不能相信谁。
杨老太爷将眼前的人一个个看过去,大多数女眷都在提着帕子捂嘴笑。
“你们都在笑什么?”杨老太爷忽然吼道,“别人家孩子要死了,你们都在看笑话,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人性。”
无故被骂的女眷皱起眉头来,来到常家做客,没想还惹了一身的晦气。
人群里有个夫人先站出来,“府里有事,我们还是先走了,不好再在这里打扰。”
旁边的女眷立即附和。
常老夫人点头看向常大太太,“先将各位夫人送出府。”
常大太太正要去安排。
杨老太爷正好看到旁边的杨茉,一下子脸色绯红提着拐杖就走过去。
旁边常家的下人就看向常大太太,杨老太爷这是要将怒火发在杨大小姐身上,这样最好,免得杨老太爷追着骂常家。
常家人没有上前阻拦,杨老太爷已经走到离杨茉一步远,杨茉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孰是孰非已经再清楚不过,杨老太爷还要和她争辩。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杨老太爷似是没有走稳一下子跪在地上,常家下人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去搀扶。
杨老太爷却没有借力起身,抬起头看向杨茉,“大小姐,我这把老骨头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儿,之前是我被利益蒙了心窍,这才来到京里,你……就原谅我这一把老骨头,我家就这一根独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啊,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能活了。”说着经一下子磕头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准备走的女眷停下脚步。
刚才还对杨大小姐喊打喊杀的杨老太爷,现在却跪在地上求起杨大小姐来。
“没听说吗?闫家二爷的杨梅疮有了起色,身上的疮疤已经去了不少。”
“乔老爷得的疟病也在好转了,昨儿我才遇到乔夫人,乔夫人说,完全退烧了。现在就是好好将养。”
“杨大小姐这样厉害,怪不得要来求。”
女眷的声音纷纷响起来。
杨老太爷听着更加急切,生怕杨茉不肯搭救,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不怪我啊,这都是常家的主意,是常老夫人写的信,我们都被常家害了。”
常大太太再也坐不住。“杨老太爷您可不能乱说,我们请杨家长辈,是为了给宁儿和茉兰成亲的。”
杨老太爷的话已经说出去。真切地落在周围女眷的耳朵里,常大太太再解释也是枉然。
杨茉微微一笑,常家人还当她是那个任意欺凌的杨茉兰。
“您快起来,”杨茉弯腰去搀扶杨老太爷,“我跟着老太爷过去看看情形,我一定会尽力诊治。”
她是一个内科医生,对外科就是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和时间不长的几个月实习。杨蟠果然是从假山石上跌下来,就应该是外科范畴,既然杨老太爷求到了她,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仔细诊断。
杨茉看向身边的管事妈妈,“妈妈去将沈微言郎中寻来。”
女眷们都只是听说杨大小姐治病的事,没想到现在有机会眼见为实,可常家分明不想这么多人留在这里,许多人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
女眷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嘉怡郡主却坐在椅子上,望着走过来的常大太太,“早就听说杨大小姐的医术,我也想去看看,不知道行不行?”
嘉怡郡主这样问,常大太太不好一口回绝,只得为难地道:“还不知是什么情形,杨老太爷一家是从乡下来的,刚才还……万一伤到郡主那可怎么是好。”
“没关系,”嘉怡郡主兴致勃勃,“我仔细着点也就是了。”
常大太太不明白,为何嘉怡郡主对杨茉兰这样关切。
嘉怡郡主站起身要随着常大太太去看杨蟠,杨茉这边已经到了杨蟠暂住的院子,进到内室里看到在垂死挣扎的杨蟠。
杨蟠肥胖的胸口不停地上下浮动,正常人呼吸是十六到二十次,只要超过二十四次就是呼吸频率加快,杨蟠明显的已经超过这个范畴,杨茉在去检查杨蟠的外伤,就像杨老太爷说的,杨蟠最多只是擦破了皮肉。
“有没有觉得哪里疼?”杨茉问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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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开口
到底是哪里疼,杨蟠也分辨不出,他只觉得全身各处都疼的药名,喘气越来越困难。
最终,杨蟠指了指肚子和胸口。
肚子和胸口都疼。
只要涉及到人体器官,疼痛就不会那么具体。
“是摔到哪里了?”杨老太爷已经着急问起来。
杨茉摇头,现在还是情况不明,她实在太怀念超声波和放射诊断仪器了,不过没有的情况下,就要徒手检查。
杨茉伸出手去拍杨蟠的胸前。
杨老太爷看着惊讶,这是什么诊治方法,杨大小姐从过来到现在连蟠儿的脉也没看过,就算是乡下的郎中也是会先诊脉的。
“不要诊脉吗?你这是做什么?”杨老太爷喋喋不休。
杨茉停下来看向杨老太爷,“要望闻问切才能断定是哪里损伤,老太爷在这里我不能安心诊治,老太爷还是去侧室里等吧!”
杨老太爷见杨茉直起身子一副要等的模样,只好让丫环搀扶着出了屋子。
杨茉低下头来重新叩诊,现在这是鉴别胸腹器官病患最好的方法。
嘉怡郡主悄悄地在门口看了一眼,杨大小姐好像束手无策的模样,只是看着杨少爷,偶尔碰触一下,连诊脉都没有。
杨大小姐就是这样给人治病的?嘉怡郡主觉得好奇又有些失望,转身走开几步,嘉怡郡主身边的妈妈低声道:“郡主已经帮了杨大小姐,也该回去了,一会儿郎中都来了,少不了要乱起来。”
嘉怡郡主似笑非笑,“要不是那位祖宗发话,我说什么也不肯来,既然来了就看清楚,杨大小姐到底有什么特别。”虽然杨大小姐刚才在众人面前拒婚、离开常家的举动让她十分惊讶。可是年纪轻轻真的医术了得?
嘉怡郡主说完话刚要拿起茶来喝,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另一个黝黑的脸上满是胡须,乍一看去让人觉得有些骇人。
可是看到那个脸孔,嘉怡郡主忽然笑了,真是乱来,竟然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眼看着常家下人将两人进了内室,嘉怡郡主笑道:“好了,回去吧!这里用不着我们了。”
……
沈微言走进屋看到杨大小姐在按压病患的肚子。手指一寸寸地挪动着,沈微言连声音也不敢发出来,走过去仔细地看。
每一次见到杨大小姐,都会看到她不同的辨诊方法。
“勒死我了。”床上的杨蟠忽然大喊,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捧住腹部,张嘴呕吐起来。
多亏旁边伺候的丫鬟反应快,连忙拿起了痰盂,才没有让呕吐物喷的到处都是。
这样呕吐首先怀疑是腹部脏器的问题。可是杨蟠却又喘息急促,胸口憋闷。
杨蟠哀嚎声刺耳,每呕一口,都仿佛被刀扎了般。终于将胃里的食物吐尽才重新躺下,这时却比刚才症状更重。
沈微言上前诊脉,杨茉去看痰盂里的呕吐物,大多都是肉块。
杨茉看向春和。“去问问杨老太爷,杨少爷平时有没有什么病症?”
春和应了一声忙出去,片刻功夫去而复返。“杨老太爷说,杨少爷若是吃多了东西会肚子疼。”
服用大量食物后腹痛,杨茉伸手去按杨蟠的胃部,杨蟠没有特别的反应。杨茉将手向上移再按下去,杨蟠叫起来。
这就是触痛点。
杨茉松开手,杨蟠又是一声惨叫。
杨茉将暴饮暴食之后发作,伴随着呕吐和胰腺区疼痛,疼痛部位明显的发硬,首先要考虑急性胰腺炎。
杨蟠吃了大量的食物,刺激胃酸、胰液分泌过多,诱发急性胰腺炎。
这种情况要减少胰腺分泌,最好的方法就是做胃肠减压,将胃里多于的食物残渣和气体吸出,免得胰腺分泌旺盛病情严重会自身消化。
沈微言连开方子都忘记了,而是抬起头看杨茉,“脉象是洪脉。”
这些日子杨茉一直在研习中医,洪脉主热症,杨蟠虽然没有体温升高,却是面色潮红,表情痛苦,杨茉也过去试着诊脉,脉速很快,洪脉不只是诊断热症,还有一种情形,是邪盛正衰之危象。
例如……失血症状。
不是常家请来的郎中不肯开方子,杨蟠确实病的很重。
如果是胰腺出血会引起腹膜炎,腹部肌肉紧张,摸起来会更硬,可是杨蟠显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的情况,杨茉闭上眼睛慢慢稳住心神,一定还是有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沈微言从来没见过杨大小姐这样紧张,面对杨梅疮和疟症,都是十分自信,这一次的病例难不成比那些病还要厉害?
杨茉伸出手来重新检查杨蟠。
外面已经议论纷纷,常家请来的郎中都在外面等着进屋来给杨蟠诊治。
过了一会儿,众人看到杨大小姐从内室里出来,径直走向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哆嗦着手,眼巴巴地看着杨茉,“能不能治好?”
杨茉抿起嘴唇摇摇头,“不能肯定。”
杨老太爷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周围说话的声音也忽然大起来,郎中们边说边摇头。
“就算是有名的郎中也有善治的病症。”
“这次看来是不行了。”
杨老太爷顿时哭起来,“我孙儿在家中尚没有什么病,怎么……怎么……”
杨茉冷静地对上杨老太爷的眼睛,“杨蟠没有外伤,但是有内出血,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治好,如果老太爷肯让我治,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内出血。杨老太爷睁大了眼睛。
这是杨茉又仔细诊断的结果,急性胰腺炎虽然严重,却还不至于立即就要了杨蟠的命,现在要紧的是杨蟠肋骨骨折,刺伤了肺脏,引起内出血。
杨老太爷拼命地摇头,仿佛不肯相信的模样,半晌才抬起头看杨茉。“那要怎么治?”
杨茉表情十分的坚定,“要在身上开一个口子,将血放出来,否则杨少爷会溺死。”肺脏出血太多,会将整个胸腔灌满,会让肺萎缩呼吸窘迫,和溺水是一个道理。
杨老太爷听到杨茉的话瞪大了眼睛,从来没听说过,治伤要在身上开个口子,难道这是京城郎中用的新法子。杨老太爷想着看去向旁边的郎中,那些郎中脸上也满是诧异的表情。
“杨大小姐要给开个口子?”
“这是什么治法?”
“有伤治还治不过来,竟然还要开个口子。”
听到这些话,杨老太爷摇头,“你这是要救人还是害人?你……医术不精……我……不用你。”说着撇开杨茉,看向屋子里其他郎中,“请各位郎中去给我孙儿诊治。”
郎中们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大小姐,然后陆续进去内室。
沈微言想要劝说杨老太爷,侧头看向杨大小姐。杨大小姐安静地站在一旁,阳光落在她脸上仿佛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沈郎中。”
清澈的声音让沈微言顿时回过神来,忙从杨大小姐身上别开眼睛,半晌才发觉。叫他的正是杨大小姐。
“准备一断手指粗的竹竿,和柔软的布巾一起放进穿心莲水中煮好。”
布巾和竹竿,沈微言记好忙出屋去安排。
杨茉看向窗外,一旦发生血胸。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胸腔开口和外界相连,排出多于的血液。
这是现代医疗基本的知识。可是用在古代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她将治疗方法说给杨老太爷时,就知道杨老太爷不会同意。
杨蟠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排血是必死无疑,可就算排血,她也不会外科缝合,要怎么将血止住?她并没有把握,这不像是面对疟疾和杨梅疮能给她思量的时间,内出血是急症,情况瞬息万变。
可是就因为这样,她就要袖手旁观?
常大太太将杨蟠的情形说给常老夫人,“茉兰看了之后,说要在杨少爷身上开个口子。”
常老夫人面露惊讶,“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杨茉兰自从开始医病,做了多少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这次更加荒唐起来。
常老夫人想了想刚要接着说话,门外就传来一阵哭泣的声音。
常大太太打开隔扇出去查看,常亦宛站在外面拿帕子擦眼泪。
“这是怎么了?”常大太太皱起眉头问过去。
常亦宛满脸泪痕,在母亲面前摇头不肯说。
常大太太只得将常亦宛带去内室里。
屋子里没有了别人,常亦宛才断断续续地道:“我……丢了玉佩……那是从小就戴着的,谁都识得。”
常大太太了解女儿,光是丢了玉佩,不可能这样惊慌,好像天塌下来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要跟我说实话。”常大太太压低了声音。
常亦宛被戳中了痛处,哭得更加厉害,“是我……是那杨蟠……她欺负我……我才推了他一把,我的玉佩说不定是被他拿去了……可怎么办啊?他出去乱说,我的名声就要毁了啊。”
常大太太不禁怔住,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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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外科引流 预更粉红60~求粉红票
常亦宛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
常大太太想了想看向常亦宛,“别哭了。”
常亦宛哭的反而更大声。
常大太太皱起眉头来,声音忽然变冷起来,“你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是不是?”
常亦宛这才抬起头,对上母亲严厉的目光,吓得张大了嘴,只剩下无声的抽泣。
“你有没有和杨少爷说话?”常大太太声音冷静。
有没有说话。常亦宛仔细思量,点头豁然又摇头,“没……有……我只是说让他去看看杨茉兰,杨老太爷和杨茉兰闹开了。”
原来是这样去找了杨蟠,常大太太看着常亦宛不由地心凉,年纪不小了却行事鲁莽,再想想杨茉兰在常家众人和宾客面前那般的冷静,委实是天上地下之分,“那么多人在场都没用,杨少爷去了又能怎么样?你就这样拿着名声去冒险?你知道家里为了给你张扬名声,让你将来能嫁的好些,花了多少心思。”
母亲从来没有用这样严厉的口气和她说话,常亦宛害怕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如果出了问题,你就只能嫁给杨蟠了。”
常亦宛听得这话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她……她要嫁给杨蟠,缓过神来她拼命地摇头,“母亲,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他,母亲……你还不如让女儿死了算了。”
“死,”常大太太冷笑,想到今天常家受的屈辱,“若是真的让族里蒙羞,恐怕是想死也死不成。”
常亦宛被吓得面色煞白,一下子跪在常大太太面前,伸出手去抱常大太太的腿,“母亲。您救救女儿吧,以后女儿都听母亲的,不敢再乱来了。”
趁着这个机会她要好好告诫亦宛,免得将来她再惹出祸事。
“你屋子里的丫头手脚不干净,我让管事妈妈将她关起来,别人问起来你就说玉佩丢了。”
常亦宛仰起头来,“这……这样就行了么?”
哪有这么简单,如果杨蟠死了还好,他不死胡乱说起来,亦宛的名声怎么也会受损。何况亦宛还和杨蟠说了话。
“看天意吧!”常大太太看向余妈妈,“我们家常请的御医不是去宗室营了吗?就让人不要去找了。”
如果能用两条人命平息这件事,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常大太太想了想,“让人去假山石那边找找,看看有没有小姐的玉佩,再去盯着杨少爷那边,看到小姐的玉佩不管怎么样都要拿回来。”
余妈妈应了一声。
常大太太拉起地上的常亦宛,“现在就要看你自己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露出马脚。”
说着看向身边的大丫鬟。“给小姐敷敷眼睛,补补粉,再送小姐出去。”
常亦宛一步三回头地去净脸,常大太太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总不能让一个孤女就这样随意地害她一双儿女。
……
杨茉看着沈微言拿来的竹竿,竹竿不会拐弯,就算扎进胸腔里血液不一定能顺畅流出来,再说她还需要刀子、镊子等许多医疗器械。根本不像用黄花蒿这种现成的中草药这么简单。
杨茉想着,豁然想到,“你知不知道京城有名的外科郎中?”
古代早就有中医外科著作。也有了不少从事中医外科的郎中,虽然他们只是治疗痈、疖、癌、瘭、痼、疽,肯定会有各种工具。
沈微言怔愣片刻,角落里传来微有些低沉声音道:“你说的是济家,济家有一套外科治疗刀法,是哪个郎中也及不上的,如果需要,我就让人去找。”
声音沉闷却让人觉得很动听,这种特别的语调杨茉十分熟悉。
杨茉转过头去看到了柳成陵,她的注意力只放在病人身上,竟然没发现跟在沈微言身边的是柳成陵。
柳成陵仿佛也不在意,只是靠在一边静静地听他们说话,眼睛如同墨玉一般,仔细看过去却又觉得十分鲜亮,就算不说话也显得居高临下。
那种清冽的眼神,连他身边的小厮都小心翼翼地应付。
济家,不是那么容易请的,沈微言有些担忧,不过掌柜的这样说,肯定是有把握的,“掌柜的请,一定能请来。”
柳成陵吩咐身边的阿玖,阿玖一溜烟出了门。
杨茉打量着柳成陵,柳成陵抬起眼睛不躲不闪地与她对视。
她那双眼睛里含着淡淡的悠然,似是平和却在不经意中透露着迫人的神采,穿着这件金线罗纱织锦褙子,恍如一道光顺着衣裙迤逦而下。
柳成陵目光专注,薄薄的嘴唇抿起来,有几分的摄人,让人望而生畏,她将要挪开眼睛,他也转过头,拿起矮桌上的茶来喝,不过是随意的动作,看起来却十分的优雅。
这个柳成陵一点不像做生意的人,一个生意人不会那样大方地站在闫阁老身边。
杨茉思量间,阿玖已经一路跑去了济家药铺,将常家的情形说了。
来请他的是留东堂的东家,那家药铺昨天才刚刚挂上的牌匾,济子篆并不熟悉,“有没有请过别的郎中?”
阿玖颌首将常家请的郎中说了一遍,“还有杨大小姐。”
济子篆眼睛一抬忙问,“是治了疟病和杨梅疮的杨大小姐?从前保合堂的东家?”
阿玖点头。
济子篆面目复杂起来,旁边药铺的人听到了些许风声都凑过来说话。
“我说子篆兄,你就别去了,你不知道现在丁老郎中都寝食难安,今天又去了闫阁老府上去看闫二爷的杨梅疮,若是那些疮口都能愈合,丁老大夫就要去给杨大小姐叩头呢,要我说啊,杨家后人不能小觎。”
济子篆冷笑一声,“我济家的刀法是谁也及不上的,杨家……杨家还曾向我求艺,我不肯教就挖走了我那不争气的徒儿。就算杨家懂得外科,也是偷艺,怎么能及得上正宗的外科世家。”
“济子篆不怕,你又枉做小人。”大家嬉笑着刚才站出来说话的郎中。
那郎中伸手作揖,“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济子篆生气也是难免,济家潜心杨梅疮也有些时日,好不容易小有建树,没想出来一个杨大小姐……”
济子篆抬眼看那人。“一个小小的杨家,何足挂齿,我济家之法焉只杨梅疮,”说着转头去看阿玖,“常家人生了什么病症?身上有痈疖?”杨大小姐这些日子治的都是疹症,很可能有人得了痈疖也找上门去。
“不是,”阿玖摇头,“杨大小姐说是内出血。”
内出血,济子篆冷笑。内出血该服用的是止血药,找他来做什么?
可是看到所有郎中都在看他,这时候不去好似他怕被杨大小姐压一头,吩咐弟子。“拿上药箱和物什我们去常家看看。”
……
常家,杨老太爷急得团团转,眼看着孙儿的病越来越重,将吃进去的止血药又吐了出来。
郎中们纷纷诊为出血症。
“既然是出血症。为何还不停地呕吐。”杨老太爷打起精神去问郎中。
其中一个道:“腹胀胸满,心尤痛甚,是胃心痛。不如取穴大都、太白来试试。”
大家都表示赞同。
几针下去,杨蟠仍止不住呕吐,胖重的身子却再也坐不起来而是偏着脸吐了一床。
止血的药吃不下去,可怎么办才好。杨老太爷欲哭无泪。
郎中们纷纷摇头,药石送不下去,用了针法,针法不管用,还能有什么法子?
又一阵呕吐之后,杨蟠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躺在那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半点喘不过气。
杨老太爷哆哆嗦嗦地扑过去,“蟠儿啊,你可不能吓我。”
郎中禀告,“老人家,您要有些准备,少爷恐是……不行了。”
杨老太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忽然想起杨大小姐的话,摸索着拿起拐杖踉踉跄跄地走到外面想要求杨大小姐。
可是看到杨大小姐拿了铜荷嘱咐旁边的郎中,“就用这段铜管,用烈酒仔细洗刷一遍,再放进穿心莲中煮沸,说不得一会儿能用得上。”
杨老太爷听得眼前金光闪动,几欲又晕倒过去,杨大小姐的做法为何这样怪异。
“大小姐想要用柔软一些的管状物什?”柳成陵忽然开口,长长的尾音如同翠玉相击般,“我正好用银子做了一件东西,”说着伸手打开眼前的药箱,将里面从层层软布裹着的东西拿出来,踱步到杨茉跟前,亲手递给杨茉。
修长的手指轻握着那布包递给她,杨茉不禁好奇,这布包里究竟是什么。
柳成陵眼睛微深,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低头瞧着她,仿佛知晓她一定会去拿。
只要对治疗有益,看看又何妨。
杨茉接过来,轻轻地将布包打开,最后一层露出里面的东西,银子做的管子,正好是无名指大小。
柳成陵道:“上次看大小姐让人寻竹竿,我就让人做了这件东西。”
杨茉不禁要称赞柳成陵,真是聪明。
她在乔府治疗用的是竹竿,给董世子用的是羊肠,羊肠那般柔软的管子不能用银管替代,可是银管却能做引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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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活了
看到杨大小姐透着欢喜的眼睛,柳成陵单凤眼轻眯,脸上露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
这几日,杨大小姐的作为已经颇让人惊讶、意外。
“按你说的经过烈酒浸泡,用穿心莲水煮过,外面包的那几层软布也是干净的。”
杨茉还不太了解柳成陵的秉性,不过像柳成陵这种人,会帮她做这些,无非是想看她到底还能做什么,幸好她是杨家人,用的医术也不算太过惊世骇俗,还能让人接受。
“杨大小姐,”杨老太爷已经被杨蟠的病吓得面无血色,声音也十分嘶哑,“快去看看吧……蟠儿……要不行了。”
杨茉看向沈微言,沈微言急忙背了药箱跟着一起进了内室。
内室里杨蟠侧卧着喘气,手指张开着去抠胸口,仿佛要撕开皮肉似的,喘息又快又急,面目有些发青,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呼吸仿佛也停止了,佝偻的身子仿佛缩成一团,悲戚地向着旁边的郎中喊,“快救救我孙儿……”
郎中刚施过针,又忙上去用了救命的药丸放进杨蟠嘴里,杨蟠的病情也半点没有缓和,杨老太爷扑向杨茉,“杨大小姐,快救救我孙儿吧,你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答应,我都答应……”
沈微言仔细地看着杨少爷,以杨少爷现在的情形,谁还能有法子,他转头去看杨大小姐,杨大小姐已经上前几步去床边查看。
沈微言不禁汗颜,他只知道和旁边那些郎中一样束手无策地等在那里,他行医多年,却还远远比不上杨大小姐,
杨茉转头看向沈微言,“去看看外科的郎中有没有到。若是没有,就将我刚才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
布包的银管和削尖了头的竹竿,将竹竿放进银管中,就像自制的套管,尖尖的竹竿能却开皮肤,银管才能留在病人的胸腔里。
沈微言将杨茉要的东西准备好,常家下人就将济子篆引进屋子。
看到床上病人的情形,济子篆皱起眉头,去问旁边的常家人,“可有外伤?”
常家下人道:“没有。郎中诊断是内出血。”
“吃没吃止血药?”
“吃了,可是全都呕了出来。”
杨茉忙着看杨蟠的情形,现在她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医学书从头到尾看一遍,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杨蟠在床上翻滚,身体侧到一旁就不动了。
济子篆道:“这是肺疾?”病人用力呼吸,张着大大的嘴巴,明显是喘不过气来。
“是肺内出血。”
床边传来女子的声音,那女子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病人身上,没有因为什么动静就回过头来。
为医首先要冷静、稳健。不愧是杨家出来的人。济家能将医术一直传下去,也是常常这样教谕子孙。
“济先生,”杨茉回过头来,“能否请您帮忙一起将病人胸中的恶血引出来。”她一直在思量怎么和古代外科郎中说法。她要救人不能一意孤行,要有足够的理由让大家一起帮忙。
将胸中恶血引出?这种方法他从来没听说过。济子篆皱起眉头。
“杨大小姐还是要在病人身上动刀。”
“扎破身体竟然能治病?”
“怎么不能,”杨茉低声道,“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即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或在肠胃,则断截湔洗,除去疾秽,既而缝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创愈,一月之间皆平复。这是史书记载的,现在不过是将恶血引出来。”
这些东西大家都听过,虽然平日里以此来鞭策自己,说不得将来能做成那样的神医,可是谁都怀疑,那些不过是前人夸大其词,否则具体如何实施怎么没有记载。
“那是书上写的,现在是人命关天,岂能这样轻易妄为。”
杨茉转头看向那说话的郎中,“先生说,现在可有别的法子。”
杨蟠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不治就是死。
济子篆静静地听着,忽然抬起头,“杨大小姐说要怎么排恶血?”
杨茉的眼睛落在杨蟠身上,杨蟠挣扎渐微弱,“先生可有外科用的器具?”
济子篆思量片刻,看向徒弟,“将器具拿出来。”
方正的木盒打开,杨茉低头看过去,大大小小的刀子好几种,还有竹板、钩子、镊子看起来和现代用的不同,但是做的十分精巧,尤其是其中一把刀子,看起来和现代的手术刀有异曲同工之妙,没想到古代竟有这样好的器具。
“杨少爷不喘气了。”大家将目光放在济子篆这边,还是伺候的下人提醒众人。
“可都是煮沸过的?”杨茉忙问济子篆。
“那是自然。”
听得这话,杨茉抬起头看向济子篆,“不能再耽搁,请济先生帮忙。”
将其他郎中请出门,杨茉吩咐沈微言,“将杨少爷身上穿的袍子脱下来。”为了不让大家觉得她惊世骇俗,杨茉指着杨蟠左肋的位置,“用穿心莲水擦干净这里,将刚才煮好的软布铺在这里,露出一个拳头大的位置,再喊我过来,要快些。”
沈微言应一声,杨茉走到屏风后等着。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杨茉闭上眼睛将学过的东西重新温习了一遍,等到沈微言来喊,杨茉重新走到床边,拿起了济子篆带来的刀子。
济子篆的徒弟不禁着急,“你要小心,那是我师父的宝贝。”师父从来不肯让他碰这些东西,现在怎么由着一个女子乱来。
“沿着两肋间,切一个半寸多的口子,”刀落下来很容易就将皮肤切开了,没想到济子篆的刀这样锋利,“再用镊子将切口撑开,用钩子将套管放进去。”
杨茉一点点地向内送着套管。
济子篆睁大了眼睛,眼看着杨大小姐将银制的管子送进患者的上胸。
银管遇到了阻力不能再向内插入。杨茉这才开始送里面的竹竿,感觉到了穿透的力量,银管顺势再跟进去。
成了,应该是完成了,现在就看会不会有血从管子里排出。
旁边的杨老太爷挣扎地起身,上前去看,刚走两步忽然看到银管里涌出的鲜血,顿时热血重头歪歪斜斜地又倒在地上。
这么多血,蟠儿不是必死无疑了,杨老太爷想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晓了。
“快……看看……老太爷这是怎么了?”常家下人惊呼起来。
杨老太爷倒在地上抽搐着,嘴边吐出不少的白沫。
是癫痫病发作了。
沈微言见状忙从药箱里拿过一截薄薄的软木,塞进杨老太爷嘴中,“将老太爷抬去侧室里。”
常家下人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将杨老太爷抬起来。
杨老太爷从内室里出来,外面的人都看过去。
陈妈妈忙拉住下人急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好多血,一下子就涌出来,”小丫鬟吓得脸色苍白。听陈妈妈这样一问,眼睛也湿了,“大小姐不知道怎么弄出那么多血,老太爷见到就吓昏了过去。”
陈妈妈怔愣在那里。“这可怎么好,别杨少爷没有救成,杨老太爷也出了差错……”
刚想到这里,屋子里又传来一个丫鬟惊叫的声音。
陈妈妈顾不得别的撩开帘子进了内室。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抽了一口冷气,简直是太吓人了。
杨少爷身上,床上到处都是血。
杨大小姐手握一根银管。鲜血顺着管口淌了出来,已经将她的衣裙染红了,可她并不在意,继续摆弄着手上的东西。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胆子怎么这样大。
陈妈妈正在惊讶,床上本来已经喘不过气的杨蟠,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
陈妈妈惊地几乎心脏都要被扯出来。
屋子里的人除了杨茉都面露惊讶,竟然这么快就见效了。
杨茉望着床上的杨蟠,心中顿时一阵轻松。
她之所以学医,就是因为喜欢医学的神奇,经过了前人几百年的研究,留下的是莫大的财富,医生终于懂得在什么时候能尽快地挽救一个人的性命。
济子篆饶是沉着也无法掩饰脸上的诧异,只要有内出血的症状,郎中都会想着去止血,谁会想到要将坏血引出来。
“杨大小姐说为什么要引出坏血?”济子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因为出血过多,会压迫肺,进而让人喘不过气来。”
济子篆不由地默记一遍,血过多竟然会让人无法呼吸。
杨茉将桌子上的瓷罐拿来,抽出竹签,想将银管扭弯,却用了几次力气银管只有些变形,银管里的血就又溅在她身上。
杨茉正觉得气馁,柳成陵修长的手伸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两根手指一压银管就自然而然地弯好,然后从容不迫地放进瓷罐里。
“管子两边要缝合。”杨茉看向济子篆,济子篆让徒弟将药箱里的黑漆木盒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长针。
杨茉挑出一根,要纫上线,生疏地打了个外科结,第一个三叠结打好,后面的就容易许多,认认真真地封合银管两边,最后将线剪断抬起头,对上的是济子篆惊讶的目光,“杨大小姐单手就能打结?”
转念想想,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女子总是摆弄针线,自然手更加灵活。
济子篆看着瓷罐里的鲜血,“这样将血引出来接下来怎么做?”
杨茉道:“要看血流的多不多,伤口能止住血,就可以将管子拔出来。”
沈微言道:“只是杨大少爷吃不进去止血药。”
吃不进去止血药,是因为胃里有大量的胃酸和气体,要经过胃肠减压术,缓解胰腺炎的症状,才能将药送下去。
“要先将胃中坏食引出,才能送药。”
什么?济子篆怔愣在那里,刚才是引出肺中的坏血,现在又要将胃中坏食引出,济子篆道:“难道还要在肚子上开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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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常家阴谋
外科郎中和外科医生一样遇到病患,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动刀。
“不用,只要用羊肠做的管子经鼻、咽就可以到胃里,”说着不好意思地看向济子篆,“我看您那里有小竹管,我想仿着做一个稍大一些的,一会儿要将胃里的东西抽出来。”
济子篆道:“这小竹管也是我仿照古书上做出来,准备给杨梅疮病人向毒疮里灌药用的,既然杨大小姐找到更好的法子治杨梅疮,这小竹管也就没有了什么用途,杨大小姐拿去就是了。”
小竹管就似注射器样的东西,里有记载,只不过需要改良才能用着趁手,现在小竹管上少了一个活塞。
济子篆听着杨大小姐吩咐丫鬟去准备的东西,越来越惊讶,什么时候杨家的医术已经发展到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秋桐带着小丫鬟急忙去准备。
正好常家今日做宴席,早就拉来了一头大肥羊,秋桐带着人冲进厨房就要东西,粗使的婆子仿佛没有听明白姑娘们的意思。
“您说要什么?”
“羊肠?”
陈妈妈气喘吁吁地一路走进常大太太的屋子。
常亦宛刚收拾好妆容,正陪着常大太太说话。
“太太,”陈妈妈低声道,“杨少爷活了。”
常亦宛瞪大了眼睛,一下子额头上冒出汗来,焦急地看向大太太,慌乱地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出声,“母亲,快想想……法子,千万……千万不能让他活过来……我的事……我的事要怎么办?”
常大太太稳住心神,仔细地问陈妈妈。“郎中不是说已经没救了?怎么会忽然醒过来?”
“杨大小姐给杨少爷放了血,也是奇怪,杨少爷立即就醒过来,”陈妈妈跟在常大太太身边久了,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那一幕却着实吓了她一跳。
“茉兰现在在做什么?”常大太太道。
“说是要给肚子里排气,让人准备羊肠,”陈妈妈说着想起董家的事来,“听说董世子也是这样治好的,下人已经熬了止血的药。只要杨少爷不再吐了,药就能送下去,这样血就能止住。”
常大太太抓住陈妈妈这话的重点,是要吃了止血的药才能好。
常亦宛坐立难安,大大的眼睛红丝满布,“母亲去看看吧,要想个法子……说不得这一会儿,我那玉佩也被杨茉兰拿起来了。”
常大太太转头看向常亦宛,“你要让我当众杀了他不成?”
常亦宛顿时安静下来。
杨蟠屋子里现在那么多人。总不能这时候过去就下杀手,常亦宛求助地去看陈妈妈,心里忽然异常的委屈,“这可是在我们家里。在我们家里做事还要看别人脸色?杨茉兰才是依附我们的啊。”
常亦宛越说越生气,眼泪哗哗掉下来,“杨茉兰先是闹着不肯和哥哥成亲,又说我们家贪图她的嫁妆。现在更治好了杨蟠,她这是要做什么?是不是不害死我不罢休,她真是毒蝎的心肠。我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她这是要毁了我啊。”
“依我看,”陈妈妈低声道:“杨大小姐日后也别想嫁到好人家,这样在男人面前抛头露面,又碰触男人的身体……与她相比,大小姐不过是丢了玉佩而已。”
事到如今,常大太太仔细思量,就要想别的对策,再说现在,“不是还没完全救活吗?”说着看向陈妈妈,“杨大小姐要的东西奇怪,我们家也有拿不出来的时候,那些止血的药材也不一定顶用,尤其是杨大小姐的法子,那是谁也没见过的,到底能不能将人救活谁也不知晓。”
大太太的意思陈妈妈听了明白,止血药可以用不好的药材,那羊肠管也可以做不好,只要一个地方出了错,人命还不是转瞬即逝,而且现在是陈大小姐在治陈少爷,只要出事,这样的怪异的治病法子,在官府那里也没法交代。
陈妈妈低声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
杨茉正盯着瓷罐里的血看,杨蟠虽然看起来好些了,可照这样下去,还会因失血而死,以杨蟠的体重,血液丢失一千毫升就必定要输血,可是在古代,哪里有条件输血,那就是必死无疑。
秋桐几个却迟迟也没有将羊肠拿来,就算现在拿来恐怕也来不及,她不能等了,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前功尽弃,要尽快想出个可行的治疗方法才行。
“要不然我再用针试试。”
沈微言见杨茉表情郑重,想要说出“你别着急”的话,可是想一想自己也没有任何方法能改变杨少爷的病情,他擅长的无非也是止血药和针法。
杨茉转头看过去,沈微言嘴唇轻抿着,双手安静地摆在身侧,表情十分焦急,眼睛里却透着关切的温暖,连沈微言都看出她的紧张。
杨茉仔细想了想,伸出手在杨蟠身上比对,“我还有一个法子,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试一试。”
济子篆忍不住开口问,“现在这种危重情形,还有别的方法?”
“有,”杨茉长喘口气,“现在再服用止血药只怕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将止血的药物,直接用在创口上。”
止血的药物用在创口上,这是常用的治疗方法,济子篆并不觉得奇怪,可是仔细一想,震惊地抬起头,“杨大小姐是说,要将药送进……送进……”他指了指杨蟠的胸口,惊骇地一时说不出来。
“是,”杨茉低声道,“我是这样想。”
这也太荒唐了,怎么才能将药送进去而且怎么知晓伤口在哪里。济子篆完全不能相信,杨大小姐也只是有这样的想法罢了。
“并不是不能知晓伤在哪里,杨少爷的肋骨断裂才会伤及肺,只要沿着断裂的肋骨向内寻找,就应该能找到。”
这能不能行?济子篆不肯相信,转头看屋子里的两个人,沈郎中只是有些惊讶,却没有任何怀疑的神情,旁边的……郎中,一脸的胡须,只是那双眼睛让他觉得熟悉……是谁……是谁……在问了自己两次之后,济子篆豁然想起来,是……是……想要张嘴说话。
那人却对上他的目光,漆黑的眼睛十分的平静。
济子篆紧紧闭上了嘴,转身亲自将药箱打开,让杨大小姐从中挑选药粉,“都是我济家祖传的止血粉。”
药找到了,关键是怎么才能找到伤口。
杨茉拿起济家的手术刀,将杨蟠的皮肤消毒好,利落地一刀割下去,床上的杨蟠略有些清醒,立即喊叫了一声,好在肋骨断裂的疼痛已经让杨蟠有些麻木,再往后杨蟠只是闷哼和轻微的挣扎。
创口切好,杨茉试着将净好的手伸进去寻找,将手伸进温热的身体,她这还是第一次,随着杨茉的动作,银管中似是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脉象有些变了,”沈微言提醒杨茉,“不是洪脉是细脉。”
细脉,是身体虚损才会有的。
“要含一颗护心丹,”沈微言说着转头吩咐常家下人,“府中有没有蟾酥护心丹?”
常家人忙道:“奴婢这就下去问。”
似常家这种高门大户,都会准备些秘药以备不时之需,护心丹就是其中一种。
片刻间,常家管事妈妈就来道:“现在没有,正让人到处去找呢。”
常家这是故意不肯给药,杨茉心底不由地失望,听到沈微言说护心丹,她想着若是能拖延片刻也好……
柳成陵的声音响起,“阿玖去药铺里将护心丹拿来。”
简单的吩咐,外面屋檐下立即传来一阵脚步声。
屋子里十分安静,杨茉似是能听到有人撩开帘子向内室里查看。
“真是荒唐,杨大小姐这是……”
将手伸进病人身体里,这种事他是第一次见,济子篆能听到仔细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是什么感觉,从阎王爷手中将人命夺回来。
杨茉屏气凝神仔细地找,指尖感觉到一股热流,找到了,就是这里……可是她的手指并不能将伤口按住,杨蟠的太过肥胖,她的手指根本不能完全将伤口压住。
杨茉转过头来看屋子里的几个人。
济先生直接很长,不愧是外科郎中,只是济先生常接触那些痈、疖难免手上会有洗不掉的细菌,沈微言手指不够修长,杨茉一眼看到旁边的柳成陵,他的手指光洁修长,一如他的人。
“柳先生,能不能请你来帮忙。”
济子篆的眼睛兀然一抬,顺着杨大小姐的目光看过去,这是……是……,杨大小姐怎么会请他来帮忙。
这屋子里明明还有他和沈微言两个郎中。
柳成陵抬起眉眼,目光似是漫不经心却又十分明亮,没有济子篆的惊讶,没有沈微言的紧张,静静地不动声色,“杨大小姐请说。”
杨茉道:“请柳先生和我刚才一样净手,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要用烈酒浸泡,再用穿心莲水仔细清洗大约一刻钟。
杨茉不知道杨蟠还能不能支持住,瓷罐里已经满是鲜血,杨蟠的脸越来越苍白,在她及笄之日,老天偏给她这样的考验,若是失败……不,她不认同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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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止血 求粉红
杨大小姐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沈微言已经准备好了去帮忙。在董家他只是帮忙辨方,可是在闫家,他已经习惯地听杨大小姐吩咐。
杨大小姐的目光却在他手上停留片刻就落在他身后的东家身上,然后杨大小姐喊了东家的名字。
沈微言心里忽然一酸,眼睛有些暗淡,就如同被乌云遮住了般。在这个屋里,济先生是难求的名医,就算是不懂诊脉的东家,也可以和他辩尽古今医书典籍,他是这里最不起眼的人,不能妄想着永远跟上杨大小姐的脚步,沈微言的袖子落下来盖住他的手,只留下了僵硬的指尖在外面。
柳成陵走过来,杨茉才让开了些,“要照我的样子,将手指伸进去找流血的伤口。”
柳成陵没有迟疑,将手指顺着切口伸进去。
“往下一点,在右上方……不对……位置不对。”将刚才的位置,叙述出来是那么的困难,眼看着银管里的血继续流淌,杨茉伸手握住柳成陵留在外面的手背。
她能感觉到柳成陵的手指顺着她的力道向下挪去。
“好了。”柳成陵的手不再挪动半分。
杨茉立即去看银管,血依旧流出来,可是滴出来的血已经变得很小。
杨茉这才发觉,自己依旧拉着柳成陵的手,杨茉忙将他温热的手松开,急着转头差点就径直撞在他衣襟上,他的神情近看过去,没有之前那么平和而是带着遮掩不住的锋芒,却又有洞悉生死的安定。
杨茉很快回过神来,缓慢地将银管抽出来,用镊子将沾满药粉的软布小心翼翼地送进去,转头看向柳成陵,“告诉我伤口在哪里。”
刚才是她引导柳成陵。现在换做是他来指引她。
幸好她已经知晓大约的位置,很快软布就压在伤口上,压迫止血的时间不会很长,以杨蟠肺出血的速度应该没有伤及大血管,否则早已经失血过多,这样小剂量的出血,没有血凝素的帮助,就只能创面敷止血药,止血药能迅速增加血小板,增强血管对伤口的抵抗力。
杨茉不敢有一分的放松。现代可以开胸,填塞压迫止血,现在就还能手动。
济子篆仔细地看着杨大小姐的动作,从开始的麻利到后面的颤抖,一个女子能这样用尽全力的治疗病患,就是这个举动已经让他钦佩。
眼见沙漏里的沙子流走了大半,杨茉又坚持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软布拿出来。
“继续用银管,看看一个时辰之内还会流出多少鲜血。”新开的创口用消毒好的布巾掩住。若是血流果然止住了,就可以缝合。
杨茉手微微攥住,控制不住的抖动,纹丝不动地压住伤口一个时辰。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床上的杨蟠呼吸均匀,昏昏沉沉地睡着。
从银管中流出的血已经不多,杨茉起身。“可以将刚才用来止血的切口缝合,”她转身去捏针,手指却不听话地颤抖。
济子篆道:“我来吧。”他来常家就是要帮忙。已经眼睁睁地看着杨大小姐做了这么多,他怎么有脸面还站在一边旁观,“我治痈、疖时也多需要缝合。”
刚用这些工具的济子篆,自然比她更加熟练,杨茉点头,选择在一旁看着济子篆缝合,济子篆的徒弟站在杨茉身边清了清嗓子。
济家的针法是不传人的,尤其是师父直接用钩、镊行针的法子,他还没有学到。
济子篆转头狠狠地盯了一眼徒弟,“你这般驰心旁骛怎能学好?”
小徒弟立即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许多杏林世家的医术都不外传,没想到济先生会允许让她在一旁看,没想到现在的中医外科郎中已经知道伤口要一层层地缝起来,在打外科结前还要撒上止血的药粉。这些过程和现代外科医生用来的大同小异,只不过现代技术更为完善,用到的药物和工具更精致。
没想到她可以亲眼见证外科技术的发展。
济子篆缝合了一个切口。杨茉将小竹筒拿来,对着银管向外抽气。
“这是要做什么?”济子篆没有见过这样的方法,“也是要抽坏血?”
杨茉摇头,“我们开切口止血,难免将气带入其中,现在经银管抽出来,也好撤掉银管之后缝合。”如果不抽气就缝合,会形成闭合性气胸。
济子篆惊讶道:“现在就要撤掉管子?万一再有血怎么办?”
在临床上,现在是不能撤管,可是古代没有很好的医疗条件,让胸腔过多时间与外界相通,可能会造成严重的细菌感染,不太多的出血量人体可以自行吸收,不能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济子篆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柳成陵,杨家的外科医术分明已经运用自如,治疗前的准备,治疗后的处理,从头到尾都是再清楚不过。
杨蟠胸腔的切口完全缝合好,秋桐也气喘吁吁地将羊肠拿了进来。
杨茉看向托盘里的羊肠,常家还真是会赶时间。
……
杨大小姐从内室里出来,等在外面的郎中一股脑地涌进去看病患。
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不再挣扎着喊叫,郎中们看到旁边的济子篆,立即七嘴八舌,“济先生医术高超啊。”
“不是我,”济子篆收拾好外科工具,“是杨大小姐治好了病患。”
是杨大小姐。
屋子里顿时议论纷纷,“杨大小姐真的在病患身上开了口子?这样伤人的治法……”
济子篆抬起头来迎上说话的郎中,“吴三,我问你,杨大小姐治之前,杨少爷是否已经喘不过气?”
吴三只得点头。
“你们这些人不能乱说,”说着看向杨少爷,“如今病患呼吸平稳,也能服药。接下来就要靠各位先生诊脉开方。”
屋子里说着话,杨老太爷那边也吃了药病情平稳下来,杨老太爷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杨名氏的笑脸。
“老太爷您可算是醒过来了,”杨名氏伸手将杨老太爷扶起来,“杨大小姐已经将我那侄儿救活了,您老就安心养病。”
杨老太爷听得这话,顿时老泪纵横,“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孙儿……真的活了?”
杨名氏耐着性子,“是真的。”
杨老太爷哇哇乱叫,又是感谢列祖列宗又是谢神灵保佑。“我还以为……我们祖孙俩……要在阴间会面了。”
“不是媳妇说您,”杨名氏端水伺候杨老太爷喝下,“您啊何必跑这一趟,差点搭上了孙子的性命,现在杨大小姐虽然将人救回来,可是往后……”说着谨慎地看看周围,“这可是在常家,您啊,都要听常家人安排。万一再有灾祸,可怎么得了。”
“他们不敢。”
“不敢?”杨名氏提起帕子,“老太爷可是小看了京中的大户人家。”
杨名氏这张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杨老太爷支持着去内室里看孙儿。
通窍的药下肚。杨蟠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满脸慈爱的祖父。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声,“侄儿,你是怎么从假山石上跌下来的?”
杨蟠张开嘴。用微弱的声音,“是常家小姐……是常家小姐……”
杨老太爷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可是这玉佩的主人?”
杨蟠急切地颌首,“是……是……就是她害我……是她……”神志清醒杨蟠立即觉得胸前疼痛难忍,“疼死我了……祖父……疼死我了。”
看着杨蟠五官皱在一起哀叫连连的模样,杨名氏只得叹息,她也不是没劝过这个族侄儿,不要太贪吃,小心吃进去的东西太多身体不能受用。
这祖孙两个想要贪图杨家的财物,才会落得这个下场,也该受受教训。
……
杨茉从杨蟠院子里出来,陈妈妈就迎上来,“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跟您商量杨老夫人托付的杨家财物。”
这时候让她去常老夫人屋里,迎接她的是常家大大小小吧!她只有一张嘴,必定要吃亏,“妈妈,”杨茉低声道,“那药铺的租金可付了?”
没想到杨大小姐会问这个。
陈妈妈摇头,耐着性子,“大小姐,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好人家小姐的陪嫁不过也只是一万两银子。”
杨茉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妈妈是说我嫁妆没有一万两?”
陈妈妈忙摆手,“奴婢嘴拙,奴婢没有这样说。”
“连妈妈都这样说,让我怎么去见姨祖母,去说您挤兑我一个孤女?这就是我留在常家的下场,连下人也敢说我嫁妆少、身份低微,既然如此,劳烦妈妈禀告姨祖母,将祖母托给杨家的财物单子还给我,上面的财物一件不能少,我在常家三年的吃穿用度,也会还给常家,我杨家人还有的是骨气。”
陈妈妈听得脸色煞白。
杨茉转身前行,头也不回,“陈妈妈记得要一字不漏地说给姨祖母听,您可是正经的管事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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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搬出常家 二更求粉红啊
杨茉回到房里,梅香几个已经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
春和低声道:“常家只交了药铺一年的租金。”
一年的租金,暂时将药铺老板打发走,常家这是要先将外面人稳住,反过来再对付她。
秋桐怔愣片刻,“这可怎么办?”
说着话杨名氏进了门,“常家真是不要脸,现在这样的情形还不肯将我们大小姐的财物吐出来。”
越是这样越是不肯吐,常老夫人将杨家财物攥了三年,早就动了手脚,不是她一次大闹就能要回来的。
杨名氏倒没有了注意,“现在怎么办?”
杨茉“噗嗤”笑起来,“自然是照原来想的搬走了。”难道她大闹一场就为了不了了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家的财物固然重要,能获得自由却是当务之急。
杨茉看着屋子里的林林总总,“婶子不是已经帮忙买好了院子,我们先将东西搬过去,日后再作打算。”
杨名氏怔愣在那里,“没有店铺和药材,日后大小姐准备怎么办?”说是行医治病,可是京中有那么多郎中,谁会请一个女子上门。
想到这里,杨名氏又“啐”了一口,“怎么也比在这里强。”
就算留下来,杨家的财物又岂会进她的手中,杨茉兰的记忆里,一直到死,常老夫人都管着杨家的财产,“我们慢慢来,大不了从小做起。”该有的都会有,常家迟早要将吞进去的钱财吐出来。
杨名氏道:“这辈子打个底,下辈子至少能开个药铺,不用当坐堂郎中。”
原来杨名氏觉得她这辈子不可能开成药铺。
杨茉笑笑,这个时代虽然女人很难立足,但是事在人为,剩下的事下一步再做打算。
梅香是常家买来的丫头。秋桐亲自去挑的,见到这种情形一下子跪在杨茉面前,“大小姐,也将我带走吧,大小姐和秋桐、春和两个姐姐都待我好,我想跟着大小姐。”
杨茉伸手将梅香扶起来,“你想好了,跟着我将来不一定会如何,外面不比常家,常家按时发月例。对下人也不算严苛。”
“大小姐,”梅香道:“我不是家生的奴婢,常家买了我三年,契约今儿才到,可我没有老子、娘,出去又能做什么,大小姐就收下我吧,将来是好是坏我都不会怨旁人。”
秋桐看着不忍也向杨茉求情,“大小姐。梅香孤苦无依,您就收下她吧,总好过让她回去兄嫂家。”
秋桐对哥哥、嫂嫂所作所为,现在想起来还遍体生寒。
杨茉又仔细看了看梅香。微微点头,“你愿意,就跟着我出府吧!”
梅香欢喜起来,眼角不禁湿润。
杨名氏早就找好了马车。只是苦了秋桐几个丫头要逐个将箱子搬出去,杨茉也想帮着拿些琐碎的东西,秋桐见了又是哭又是跪。“您这个主子,要羞煞我们这些奴婢不成?”硬生生地将杨茉手里的东西拿走了。
杨茉没有办法只好和杨名氏说话,“婶子可劝了杨老太爷?”她让杨名氏劝说杨老太爷早些离开常家。
“我嘴皮子磨破了,没有用,杨老太爷定要得些好处才能走,”杨名氏说着低声道,“原来是常家小姐将杨少爷推下了假山,如今杨老太爷手握证据,要和常家辩个分明。”
杨茉不觉得意外,常亦宛那天举动异样,她已经发现了,只是要挟常家?那不是与虎谋皮。
“人各有志,说不得就让他争来了,”杨名氏说着顿了顿,“你急着要走,还有人急着要留咧。”
……
杨茉将东西都搬出常家上了马车,这样的消息传到常老夫人屋里,常家众人都看向常老夫人。
常亦宁刚要起身。
常大老爷怒吼一声,“给我坐下,还嫌不够丢人不成?她愿意走就走,我们常家不留这种妇人。”
常大太太劝说常大老爷,“茉兰年纪小不懂事,老爷怎么也动气肝火了……”
常大老爷冷笑一声,“我看不是她不懂事,她是高攀上了宗室贵族,才急忙要出府,否则嘉怡郡主怎么都主动做了赞者。”
嘉怡郡主是常大太太请来给常老夫人贺寿的,常大老爷这样一说,常大太太立即脸色难看。
常大老爷挥挥衣袖,“我看她是打错了算盘,宗室也是她能高攀的?好好的主子不做,偏要出去做下等人。多亏亦宁没有娶她,否则我们常家早晚要颜面扫地。”
常老夫人叹口气,“都怪我,订这门亲事的是我,”说着咳嗽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些,“我将茉兰从小看到大,这孩子温婉贤淑,是个好女儿家,怎么就……这样傻……可是被人教唆?”
“人心隔肚皮,”常大老爷道,“母亲这次是看错了人。”
想起今天的种种,众人都觉得如在梦中,一场好端端的寿宴就这样被搅合了,不但得罪了宾客,还差点闹出人命。
“我老了,”常老夫人颓然躺在罗汉床上,“恐也没有几日好活,将来这个家就靠你们了。”
常大老爷吓了一跳,忙起身道:“母亲身子康健,必定长命百岁,这个家哪里离得开母亲。”
常老夫人摆手,仿佛十分伤心,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常亦宁想问杨家财物的事,看到这种情形也不好再开口。
一家子只好从老夫人房里退出来。
常大太太擦擦眼角,“本来是大喜的日子,这样一闹……你祖母免不了要生一场病,”说着看向常亦宁,“恐怕这两日京城也要人尽皆知,你的名声也完了,你可要争气……考出个功名来,别让人看了笑话,”说着也伤心,“我之前还一心一意地要给你办喜事。”
常大老爷竖起眉毛,“我常家好歹是外戚,竟然被人奚落成这个模样,那个贱妇不要撞进我手里,否则……我定要她好看。”说完拂拂袖子先一步走开。
常大太太叹气。
常亦宁抿着嘴唇,眼前似还是杨茉兰决绝的身影,杨茉兰在他心中不是这样的人,她温和委婉,至少不会有意去害别人,更不用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祖母气得喘不过气来,祖母是最疼她的人。
到底是为什么?他一心要博个前程,从不见妇人之事放在心上,而今杨茉兰一走,他却又怎么也放不下。
杨茉兰真的走了,她真的走了。
……
杨茉上了马车,大约走了大半个京城,才到了一处三进院子。杨茉让秋桐扶着下车,一眼就看到等在家门前的陆姨娘。
“姨娘。”杨茉轻声唤生母,难得现在母女团聚,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生母在称呼上争执。
陆姨娘颌首,止不住眼泪直流,上前就拉住杨茉的手,“大小姐瘦了许多,一定是这段日子太辛苦。”
在母亲眼里,儿女出去总是要吃亏。
杨名氏心中被触动,也拉着莹姐的小手,“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快进屋再说。”
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下人收拾的十分干净,花园里种着各式花草,让杨茉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端详才想起来,这里像她在杨家的闺房。
陆姨娘生怕她受委屈似的,哪里都安排的精致。
“大小姐觉得房里缺什么就让人去买,我一时只能想到这么多。”能亲手布置大小姐的闺房,已经是她的福气,陆姨娘想着就又满眼泪光。
“姨娘在哪里住?”陆姨娘将第二进院子给了她,难不成是第三进的小院子?
“我……”陆姨娘忙道,“我就住在旁边不远的一处院子,我是觉得近一些也好照应大小姐。”
也就是说不与她住在一起?
“姨娘是要让我独住?”
陆姨娘嘴唇开开合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头又垂下去一些。
“你这个糊涂人,”杨名氏一把拉住陆氏,“你女儿回到你身边,你还要往外推不成?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傻的人。”边说边将陆氏叫去一趟,推心置腹地说起来,“日后就是你们母女相依为命,你当还是从前的杨家?要不然大小姐也不会从常家出来。”
杨茉转头看桌子上的沙漏,时辰不早了,低头吩咐秋桐,“让门上的婆子去沈郎中家里送个信,就说我明日去给沈小姐治病。”她早就答应了沈微言的事,现在恢复了自由,自然要立即兑现。
陆姨娘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大家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杨茉让几个丫头一起入席,饭桌上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饭菜,一时之间勾起杨茉兰儿时的记忆。
吃完了饭,杨名氏拉着陆姨娘话家常,杨茉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听。
陆姨娘不时地看着女儿发呆,想着她现在拥有的一切,下辈子就算让她做牛做马她都愿意。
搬出常家这晚,杨茉本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闭上眼睛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晨她睁开眼睛,听着窗外啁啾的鸟鸣声。
这就是她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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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未过门的媳妇?
杨茉起床梳洗穿戴整齐去给陆姨娘请安,陆姨娘吓得直摆手,杨茉好不容易才劝得陆姨娘安静下来,等到下人摆好了饭菜,母女两个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了个早饭。
时辰差不多了,杨茉就吩咐秋桐将药箱准备好。
陆姨娘让人去拴好车,叮嘱下人,“一定要照顾好大小姐。”
“放心吧,”杨茉拉起陆姨娘的手,“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大白天的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陆姨娘神情一紧,“怎么没有,上次小姐的马车出了事……”
那是常家安排的,现在她已经出了常家大门,也将常家的种种在人前说了清楚,常家再害她就要寻更妥当、牢靠的法子。
杨茉上了车,杨家马车缓缓驰出胡同。
陆姨娘在门口张望,“这么早就去出诊,”说着眼睛一红,“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杨名氏笑道:“杨家祖上本就是行医起家,杨大小姐这是承继祖业。”
杨茉的马车还没有到沈微言家,济子篆已经问完了诊,将药方开好,“这是我配的新药,只要用火烤化贴在前额两侧,就能缓解少爷的头痛。”
柳成陵清亮的眼睛看着济子篆,“先生说,我还有多少时日?”
济子篆听得手一抖,肩膀也垮下来,却一口咬定,“您先别这样想,并不一定将来就没有法子,您看这一次杨少爷的病,还不是经杨大小姐的手起死回生。”
柳成陵薄薄的嘴唇微抿,眼前浮现起杨大小姐的神情来,衣裙上被溅上了深深浅浅的血迹,却还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为了救人那般痛快地拉住他的手,松开时却又十分惊慌。
“要不然我去问问杨大小姐?”
柳成陵漆黑的眉宇微扬。伸手拿起一杯茶,嘴唇轻含茶碗上的釉里红,缓缓饮下,“杨家不擅外科,杨少爷那日若非事急从权,杨大小姐也不会那般作为。”
一个通晓外科的郎中,手里岂会没有那些外科工具。济子篆皱起眉头思量,“说不得杨大小姐是学医奇才,或许她能想出治病的法子。”
“那就日后再说吧,”柳成陵说着顿了顿。“先父头疾发作到过世是六年时间,我自头痛已有四年了吧?”
柳成陵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窗前,“先生是不愿意告诉我,我的病离发作也不远了。”
济子篆一时之间面如死灰,他翻遍古籍,却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难道这就真是不治之症?
……
杨茉戴上幂离下了马车,耳边立即听到有人议论。
“这该不是沈郎中未过门的媳妇吧?”
旁边人家的妇人听到马车声响都打开门来探头看热闹。
“看那样子。比狄嫂家的燕儿真是不差,怪不得沈郎中连狄家这门亲事都拒了。”
一会儿工夫沈家门前就围了不少人。
狄家的燕儿生得十分漂亮,提亲的将狄家门槛也踏破了,狄家长辈却看上了穷酸郎中沈微言。狄家主动使人来说和,大家以为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沈微言却婉拒了。这几日大家就纷纷猜测,沈微言恐怕是看上了更好的亲事。谁不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今天一辆马车停在沈家。大家才纷纷出来看,果然下车的是一位小姐。
跟车的婆子皱起眉头,呼喝那些长嘴妇人,“胡说什么,我家小姐是来给沈小姐治病的。”
沈微言那个病罐子妹妹的病还能治?
妇人们又被这句话吸引,很快转移了话题,跟车的婆子脸色也微微有些缓和,但是立即地就被看热闹的妇人团团围住,“你们小姐是哪个啊?女子也能行医?”
“沈氏的病真的还能治?啧,花容月貌的小姐,可别因此被染上病。”
跟车的婆子脸色沉下来,却又对周围的人无可奈何。
“您们没看到沈氏的病又多吓人,我冷不丁看到一次,差点就吓得七窍升天。”沈家邻居大呼小叫,将所有人都吸引过去。
沈微言走出门来迎杨茉,听到这些话当下面红耳赤起来,紧紧握着手里镇纸,低着头仿佛要将那些话摒除在耳后。
“你妹妹怎么样了?这段时日病情有没有严重?”
杨大小姐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沈微言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上次见了光,脸上的斑更重了,敷药也没多少效用。”
杨茉听着沈微言说话,踏进沈梦芸的房间。
屋子里传来一股新鲜的花香,抬眼望去虽然显得有些寒酸,屋子里却收拾的干干净净,所有东西都整齐地摆放在那里,桌子上放着青花花瓶,瓶子里是刚剪下来的牡丹花,窗口有一小樽香炉,袅袅青烟不停地向外飘散着。
一个磨损的画案摆在那里,上面铺好了宣纸,只压了一半的镇纸,风从窗子吹进来,纸的另一边就豁然飞起,如同展翅飞翔的蝴蝶,沈微言见状忙上前将手中的另一半镇纸放上去。
沈微言好像很在意这些细节,生怕哪点做的不好,连镇纸都方的端端正正。
一间小小的屋子,却经过精心的布置,连地面都刷的光亮,沈梦芸端着笸箩从后面迎出来,头上戴着漂亮的红绳,也有些拘谨的扯着衣角,埋怨地看着沈微言。
“哥,你怎么不请杨大小姐坐下。”说着将笸箩里新做的垫子放在锦杌上。
沈家的大门开着,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向内张望,几乎就要挤进沈家院子里。
沈微言更加的拘谨,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不急,”杨茉笑着道,“让我先看看你的病。”
杨茉拿下头上的幂离,走上前仔细去看沈梦芸脸上的红斑。
杨大小姐穿着柳青色花枝纹褙子,梳着单螺髻,头上只戴了支梅花簪,另一边是蜜蜡的头花,打扮的并不华丽,却依旧掩不住身上清雅、端庄的气质,再看看自己和哥哥,沈梦芸抿起了嘴唇。
杨茉伸出手去碰触沈梦芸脸上的红斑,沈梦芸似是吓了一跳,忙偏头躲闪,“别……别传给小姐。”
沈微言也伸出手欲言又止。
杨茉道:“这个病不会传染的,里说,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绵纹是红蝴蝶疮。”
沈微言不由地点头,“这些年也是按照蝴蝶疮来诊治,可是效用并不好,梦云又有些虚劳之症,病情总是反反复复。”
“上次给闫二爷治病的药还剩下了些。”杨茉说着看向秋桐,秋桐将药包取出来递给沈微言。
“是金鸡纳树粉。”
沈微言正要辨认,杨茉已经道,“你手上有没有涂抹红疮的膏方?”
“有,有,有,”沈微言连忙道,“这些日子我才买了些,只用了一两次。”说着去内室里拿药罐。
药罐打开,杨茉闻过去,浓浓的中药味里有些腥臭。
沈微言忙道:“是……清热凉血的方子。”
现代有奎宁软膏,涂抹在红疮上效果很好,不知道和清热凉血膏放在一起会怎么样,“先用我拿来的药,”杨茉说着看向沈微言,“家中有没有酒盅和没用过的毛笔?我教你使用的法子。”
沈微言忙去拿东西,沈梦芸不放心哥哥想要跟着去,却看杨大小姐去要去拿桌上的花瓶,登时跳起来抢着去抱花瓶。
这样慌手慌脚地一动,那花瓶支持不住倒下来。
沈梦芸的脸登时红了。
花瓶是破损的,靠墙的那边有一个大大的豁口,沈梦芸这样的慌张,是怕杨茉发现端倪。
看到沈家兄妹的模样,杨茉有些好笑,这兄妹俩是怕她嫌弃沈家贫寒,不肯帮忙治病?不然为何有这样的反应。
这样想一想觉得僵立在那里的沈家兄妹很是亲切,尤其是沈梦芸十分让人喜欢。杨茉忍不住笑,看向沈梦芸,“你的病不要接触花草,更不要点香,免得会像见了阳光一样病情严重。”
沈微言红着脸将酒盅拿来,杨茉亲自演示如何将药化开涂在沈梦芸的红疮上。
“这样就行了?”沈微言低声问道。
当然不行,“想要控制病情,还要用一种药,断肠草。”
断肠草是毒药。
沈微言睁大了眼睛,上写的清清楚楚,入人畜腹内,即沾肠上,半日则黑烂。
不知什么时候燕儿的母亲狄氏偷偷溜进院子偷听墙角,杨茉话音刚落,她就大声吵嚷起来,“哎呀,这大小姐是要杀人啊,我家的两匹马就是吃了断肠草才死的,那些马肉都没有人敢吃呢,大小姐竟然要沈氏吃断肠草,这是未过门之前就要杀了碍事的小姑子?”
狄氏声音高昂,这样一喊让墙里墙外的人都听了清楚。
断肠草,大多数人都知晓是什么。
狄氏道:“呦,快开药方吧,没有了这样的小姑子,将来你们的日子可要越过越红火咧,我那燕儿啊,脾气太软弱,真是比不上这位小姐,我们自认倒霉。”
沈微言就是软弱的性子,听得这话也挺直脊背,怒喝狄氏,“婶子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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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治死 二更求粉红
狄氏立即笑道:“哎呀,还没过门呢,就这样偏着,”说着看沈梦芸,“我说沈大姑娘,吃点毒药死了也好,免得将来在家中受折磨。”
沈梦芸也急起来,瞪圆了眼睛,“狄大娘别婚事不成就恼羞成怒,你要是敢再胡乱说,我难听的话在后面呢。”
狄氏仔细想想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柄在沈家,便轻笑一声,“一个大姑娘只身来到男人家为的是什么?若不是要以身相许,就不怕坏了名节?”
沈微言慌忙看向杨大小姐,杨大小姐脸色深沉,静静地听着,他心中就火烧火燎地急起来,抬起头,“狄大娘,您不要三天两头叫我过去看诊,您家女儿根本没有病。”
院子里外顿时传来哄笑声。
沈梦芸惊讶地看向哥哥,哥哥这个老实人终于会反驳了,谁都知道狄大娘的女儿三天两头“病”了,让哥哥过去问诊,想到这里沈梦芸忍不住笑起来。
狄大娘哼了一声,甩甩袖子向院外走去,走到门口还不忘了张扬,“大家可要看着,若是沈大姑娘死了,就是这一对男女合谋的。”
狄大娘走了,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沈微言小心翼翼地去看杨大小姐,“大小姐,你不要生气,日后我会去解释。”
“什么?”杨茉回过神来看向沈微言,似是没有听清沈微言的话,半晌道:“在用断肠草之前,应该用补血益气的方子,断肠草的量也要逐步增加,”说着看向沈梦芸,“我说的药也不能完全将你的病治好,只是帮你减轻现在的病症,到时候你愿意试就让人去杨家说一声。”
杨茉想了想接着道:“最好少出去,平日不要劳累,适当做些运动,你哥哥出诊回来。让他先洗手换了衣服。再去和他说话,免得他将病人的病气过给你。”
沈梦芸的病频繁发作和生活条件差,沈微言常常将病菌传给妹妹有关。
杨茉嘱咐沈微言,“金鸡纳树粉要适量,不能操之过急。”
说完杨茉站起身,都交代好了,她也该走了。这段日子她还要思量药铺的事,将药买齐还要找坐堂郎中。
沈梦芸起身将杨茉送到门口,沈微言又跟着眼见杨茉上了马车,兄妹俩这才一起坐在屋中说话。
“哥,我想试试杨大小姐的方子。”就算能让她病的轻些也好,至少她不用太拖累哥哥。沈梦芸说着脸上浮现羡慕的神情,她真羡慕杨大小姐,无论那些人说什么都不为所动,看起来娇弱却那样坚持。
沈梦芸忽然道:“哥哥,你不能喜欢杨大小姐。”
凳子上翻书的男人手一抖,掩饰着他的尴尬。这些年带着妹妹讨生活,多少次被人拒在门外,靠的就是脸面和不服输的骨气。
他总觉得坚持下去。将来就会有好日子。妹妹陪着他吃苦,从来都说鼓励他的话。从来没有这样直截了当的劝他。
“你说什么呢。”沈微言鬼鬼祟祟掩饰着慌乱的心跳,“说这些话,也太多余了,我只是因为想要和杨大小姐学医术,才跟着她。”想想他破落的家,他哪有这种打算。
他不会连这个也弄不清楚。
沈微言端起茶来喝,忽然觉得茶水很酸,想要买好一些的好喝,却又舍不得。他只要摇头笑笑,自己最多就是这种情形罢了。
“那燕儿,之前哥哥不是说她还算好么?”
“太柔弱了,我们养不起她。就算娶回来,早晚也是麻烦。”
沈梦芸看着哥哥笑起来,“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给哥哥。”
可不是,沈微言落下眼睛,可不是么。
……
闫阁老从衙门里出来刚要上轿子,却被太医院院使童御医喊住,“阁老,”童御医很恭谨地上前行礼,然后忧心忡忡地又开口,“您说这次治疟要怎么做才好,皇上要让杨大小姐插手,这……太医院又要怎么办?”难不成要太医都听杨大小姐吩咐。
闫阁老嘴边浮起一丝笑容,眼睛里却全然没有半点笑意,“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将疟症治好,百姓免于病痛,瘟疫也不至于流传开来。”
到了这时候太医院还一心想着功劳,怪不得这些年毫无建树,如今连民间的郎中也不如,不说杨大小姐就是那个沈郎中都比这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御医强。
闫阁老不再说话弯腰进了轿子。
童御医眼看着闫阁老的轿子越行越远不屑地冷哼一声甩甩袖子,慌忙不迭地去拜见冯阁老,童御医在冯府外等了一个时辰,冯家家人才将童御医请了进去。
冯阁老刚午睡醒来,正迷迷糊糊地哼戏文,见了童御医眼睛也不抬,半晌才道:“皇上让你去治瘟,你如何还不去安排?”
童御医这才跪下来,“阁老救我,阁老救我,这次若是真让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抢了功劳,下官这太医院院使哪有脸面做下去。”
冯阁老似是没听到,躺在摇椅里,慢慢地晃动,“那是闫阁老举荐,又果然治好了疟症,就算得些功劳也是顺理成章,你又害怕什么?”
话虽这样说,可又不是这个道理,童御医心里不舒服,“阁老,阁老,您也知道闫阁老素来不喜下官,这分明是要让下官丢尽颜面,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童御医说着趴伏在地上。
“起来,成什么样子。”冯阁老咳嗽两声训斥童御医,童御医却怎么也不肯起身。
冯阁老叹口气,“去乔家看看,乔文景怎么样了,”说着顿了顿,“少了一只手,我做起事来也不方便,平疟的事,你就放手去做,只要能将疟症治好,皇上那里我自然替你美言,你一个朝廷命官还怕一个小丫头不成?”
“去吧,别越活越回去了。”
童御医只好起身告退。
冯阁老的意思就这样算了,既然朝廷这样安排,他就恭敬地请杨大小姐平疟,可是他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童御医想着一路去了乔家。
乔文景趴在床上不便起身,乔家下人将童御医让进屋内。
童御医便将治疟的事说了一遍,“万一真让杨家恢复元气,从前的事……那不是要要……”
乔文景皱起眉头看童御医,童御医自知失言忙不再说话。
“杨大小姐确实治好了疟症,冯阁老说的也没错,你何必和一个女子计较,女子做的再好又不能加官进爵。”
童御医道:“杨大小姐毕竟是闫阁老举荐的。”
乔文景想要翻过身来,屁股一动就觉得针扎般疼痛,他的疟病是好了不少,可是这谷道里却如同被戳烂了般,每天只要去更衣就会忍不住喊出声来,当真是折磨死人。
“你且回去,让我想一想。”乔文景忍不住要送客。
童御医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送走了客人,乔夫人携了乔月婵的手进了屋,让丫环将刚放了插了新枝的花瓶摆上,一时之间屋子里也多了些生气。
乔文景看着似是也觉得赏心悦目些。
乔夫人笑道:“还是月婵想到的主意。”有个聪慧的女儿在身边,让她轻松了不少。
“父亲今日可觉得好些了?”乔月婵行了礼才坐下来。
乔文景微微点头,“比起前几日已经大好。”至于隐疾就不便在妻女面前提起。
乔夫人目光闪烁,“童御医说的可是真的?朝廷让杨大小姐帮忙平疟?老爷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那些番僧的神药倒让闫阁老邀功……”
乔文景沉声道:“冯阁老能保住我已是不易,想要翻身只得日后再从长计议。”
乔月婵思量片刻,这时候插嘴,“听说是杨大小姐说出的神药,否则闫阁老也不会顺着番僧查下去,才祸及父亲。”说到最后关切地看着乔老爷。
闫阁老不过是借着妇人的话大动干戈罢了,杨大小姐总归是救了他的性命,就似冯阁老说的,何必和一个妇人为难。
“父亲,您不知道,杨大小姐好生胆大,竟然将一个病人的胸口切开了,”乔月婵说着提起帕子压在嘴边,“父亲能痊愈都是因素来体健,否则照杨大小姐那样的治法……谁又能受得住。”
乔文景听得这话觉得诧异,忘乎所以中动了动腰腿,下身顿时又是一阵疼痛,“将胸口切开?还有这种事?”
乔月婵颌首,“那病人已经不行了,常家不识得童御医,这才求到我们家,想请童御医过去帮忙诊治。”
乔文景将女儿的话想了一遍,豁然眼前一亮,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童御医何必再苦恼,闫阁老举荐的人若是出了事,闫阁老也颜面无光,平疟的好处就要完完全全落在太医院。
“快,”乔文景伸手,“让人去将童御医追回来,和他说明原委,让他去趟常家。”那病人果然死了,朝廷哪里还能用杨大小姐去平疟,杨大小姐也要先说清楚,为何要用此方治病。
乔夫人吩咐下去,下人飞似地去追童御医的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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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困了,去睡觉了。
第七十六章 陷阱
童御医风风火火地来到常家,常大老爷在门口相迎,两个人连客套话都没说,直奔内院里。
杨老太爷被人架着站在屋外,喋喋不休地要去看孙儿,常家人却劝说着,“您就是进去也没有法子,还是让郎中安静诊脉吧!”
杨老太爷想推开身边的人,却用了几次力气那些人的手都纹丝不动。
杨老太爷悲戚的喊,“请杨大小姐来啊,有没有请杨大小姐来啊。”
常亦宛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一定会请杨茉兰那个恶妇过来的,不过不会是现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杨茉兰想不来都不行。
杨茉兰不是喜欢抛头露面,弄得声名远播吗?这次就让她“风光”个够。常亦宛得意洋洋地仰着头。
“小姐,”翠竹劝说常亦宛,“咱们还是去屋子里听消息吧!”
“不去。”常亦宛眼睛发亮,“我要看看那女人大惊失色的模样,最好被衙差带走,或是当众被打板子,”说着嘻嘻笑起来,“我还没见过女人被打板子呢,”说着觉得自己有些粗俗,“若不是杨氏,我们家里好好的,哪里会被人看笑话,说不得现在我已经跟母亲去勋贵府上赴宴了,哪里用得着好几日担惊受怕。”
童御医进屋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陈妈妈匆匆忙忙地喊杨老太爷过去,“老太爷,少爷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杨老太爷想要立即走到孙儿面前,可是却觉得脚下越来越沉重,他身边的两个人不像是在搀扶他,而是用力拖着他,让他耗尽所有的力气,杨老太爷抬起头看着陈妈妈悲恸的神情,他想坚持着走到内室里,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直到一眨眼漆黑一片,整个人倾斜下来。再也没有了知觉。
常亦宛用帕子捂住了眼睛。
……
常家的下人这时也将消息带去了杨家。
“怎么说?”杨名氏不由地惊讶。
陆姨娘不能以长辈身份出面说话。杨茉兰不在家,杨名氏就暂时做了杨家“主事人”。
常家下人行礼道:“昨儿晚吃了药似是好转了些,谁知道早晨一起来就又重了,我们大太太请了不少郎中,还将太医院的院使请去了,谁知道就是没救回来。”
这话暗示着整件事常家安排的周到,杨少爷的事怪不到常家身上。要么是茉兰没有诊好症,要么是杨少爷命该如此。常家早早将责任丢来,现在就等着看热闹。
茉兰才从常家搬出来,常家就这样找上门来,不过才隔了一晚。
杨名氏听了就诧异地道:“既然是这样,来找我们大小姐做什么?”
常家人一怔。“那……那是……杨大小姐给杨少爷诊治的,自然是要来请杨大小姐过去看看……”
狐狸尾巴一下子就露了出来,杨名氏不以为然,“昨日在场的郎中可都喊去了?”
和杨名氏说话,就像一团棉花遇到了针,不论怎么绵软都要被扎透。
杨名氏道:“我们家小姐一早就出去看药铺了,现下也不在家中,”说着带了哭腔。“我那侄儿这般命苦。好端端的在家中偏被人请来了京城,没想到又送了命。哎呦……这可如何是好……”
杨名氏哭起来,常家下人面面相觑只好告辞退出杨家。
杨名氏用帕子擦擦眼泪,吩咐下人,“快去常家打听打听消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弄个清楚回来也好告诉大小姐。
杨名氏回到房里刚坐下,陆姨娘慌忙问,“都说小姐将杨少爷胸口切开了,是不是真的?杨少爷现在没了,会不会和大小姐……”说到后面陆姨娘脸色煞白。
杨名氏也说不准,杨大小姐用的那些医术都是她没见过的,不过她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早说杨老太爷祖孙两个留在常家是自寻死路,他们偏不肯听我的,现在好了,不但搭上一条性命,还连累了大小姐。”
杨茉走进院子,看到下人都是一脸的紧张,杨名氏和陆姨娘在说话,陆姨娘紧紧地拧着手里的帕子。
“怎么了?”秋桐上前大帘,杨茉走进屋问道。
陆姨娘先站起身,“是杨少爷……杨少爷没了。”
杨茉心中不由地吃惊,“是常家人来送的信?”
陆姨娘点头,“常家人刚来说的。”
杨茉仔细地又回想了昨天给杨蟠做的急救术,这虽然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急救,每一个步骤都是按照教授讲解和外科急救室医生们演示的来操作,还有济子篆这样的中医外科郎中在旁边帮忙,既没有给杨蟠造成更多的创伤,也没有让伤情恶化,急救应该算是成功了,就算在过程中不能保证完全无菌,病患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就死了。
她不能这样糊里糊涂地想下去,她要去亲眼看看杨蟠。
杨茉看向陆姨娘,“我去常家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
陆姨娘吓得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不管不顾上前拉住杨茉,“大小姐不能去,常家定会将整件事怪在大小姐身上。”
事情还没有一定这样岂不是送上门。
杨茉声音平静,“我不去,他们更是要乱说,”如果真是她没能将杨蟠救过来,她也必须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姨娘放心,我没有害人,什么也不怕。”
杨茉吩咐下人去准备车马和药箱,杨名氏不放心定要跟着,“到时候有长辈在场好说话,她们若是敢乱来,我也不是好惹的。”
杨家的马车驰向常家,此时文正公夫人正在等御医来给儿子看脉。
董昭坐在椅子上喝茶,半晌放下茶杯,这几日皱起的眉宇也松开些。
董夫人这几日对杨大小姐及笄的事左思右想,“杨大小姐真的搬出常家了。”
“那不是很好,”董昭平日里皱起的眉头都松开了些,“常家那般作为,杨大小姐留在那里又能如何?”
儿子这情形是越来越不对了,董夫人刚要说话,管事妈妈匆匆进门道:“夫人,来的是丁御医。”
奇怪怎么不是常请来的成御医或是童御医。
丁御医进门来向董夫人和董昭行礼。规规矩矩地道:“院使大人和成御医都去了常家。除了宫中当值的就只有下官。”
董昭挑了挑眉,“去常家?可有什么要紧事?”
丁御医不敢怠慢,“听说是住在常家的一个客人病重了。”
一个客人病重用得着太医院院使去看诊?董昭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丁御医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听说过文正公世子的病症,就算救过来,日后恐怕也会有所缺损。可是现在看来却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是杨大小姐昨日才诊治的那人?”
听到世子爷问起来,丁御医忙道:“正是。”
董夫人看向儿子,咳嗽一声,“太医先诊脉吧,”说着吩咐身后的妈妈,“将世子爷之前用的单方都拿出来。让太医斟酌。”
丁御医忙上前仔细诊症,又下去开了方子,这才慢慢告退下去。
董昭舒展筋骨,不等董夫人说话,已经道:“明日我就可以上折子,奏请上衙。”
这么快,前前后后不过月余。
董夫人听了脸上露出笑容来。
董昭见母亲眉开眼笑,顿了顿道:“母亲让人安排车吧。我要去常家看看。”
去常家?董夫人听着一怔。“胡闹,你和常家哪里来的交情。去常家做什么?”
董昭解开膝上的护腿,开始在屋子里走动,似是想要尽快适应不加任何辅护的行走,“平日里儿子也是经常出去,母亲从来都不问起。”
那是因为公事,她怎么好过问,现在明白着为了杨家小姐。
董夫人脸上闪过不安,“我给杨大小姐戴笄已经让人议论,你现在再过去帮忙,就不怕董家长辈上门问你?”
董昭停下脚步,似笑非笑,“族中的人来,还不就是为了爵位,母亲还怕和他们闹翻?当日我若是就死了,现在族中只怕为了嗣子之位已经争破了头,他们来府中,我还要问他们逼迫母亲的事,母亲以为儿子会怕他们?”
董夫人一时无话可说,却生气地沉下眼睛,“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贸然找上门,算什么?”
“我不说话,只是去喝茶。”董昭声音十分轻松,重新撩开袍子坐在椅子上。
去喝茶?好端端的去喝什么茶?
董夫人睁大了眼睛,冷声道:“你过去坐着,说不说话又有什么区别?常家人也不是傻子。”
又是为了杨大小姐,之前就替杨大小姐说话,现在还要亲自去常家。董夫人忽然觉得心头被压了块大石透不过气来。
董昭听了目光深沉,“那便是他们的事,和儿子无关。”
董夫人看着倔强的儿子大步从屋里走出去,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你说这可怎么办?”
旁边的郭妈妈道:“还是顺着世子爷的意思,您越逆着来,世子爷反而越上心,这些年还不就是这样,您安排的通房丫鬟,世子爷碰也不碰一下,您说的亲事,世子爷也拒了,别看世子爷出征打仗是家常便饭,可是某些地方还……还太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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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登门(有对手戏哦)求粉红
董夫人听得出神,她从来没想过儿子哪日也会变成个愣头青。
郭妈妈低声道:“您之前不是还害怕,说年轻人都是馋嘴猫儿一样,可是世子爷却没那个念头似的。”
哪知会到如今的境地。董夫人皱起眉头,“没成亲,长辈也没点头,哪来的许多念头,将来定要出事。”
郭妈妈道:“不如就等等再说,夫人着急也是没用。”
董夫人在屋子里长吁短叹间,董昭已经翻身上马去了常家。
杨茉兰这时也下了车,踏进常家大门。
常家和平常有些不同,下人们都聚去了杨蟠院子里,后院就显得比平日里清净,常家下人在前面引路,在前面寿山石一拐却就不见了,秋桐正觉得奇怪四处找人,杨茉手腕一紧顿时被人拽去了旁边。
杨茉抬起头来,对上常亦宁微深的眼睛。
“你先别过去,我去和家中长辈说说,尽快给杨蟠发丧。”
常亦宁拉着她的手,就似之前纳她为妾时一样,看似轻轻地勾着几根手指却又十分的紧,仿佛在宣示着他的所有。
杨茉要将手扯回来,常亦宁却攥着不放,“你怎么这样倔,就算心中有什么事,为何不跟我说,要闹到这个地步。你从前性子软弱,我是想过只是照顾你,可如今你变了,要出府自立,却也不能就这样甩开我。”
常亦宁目光中带着几分阴冷,“杨茉兰,我们从前算什么?”
太晚了,为何这些话不在她前世说出来,她已经要远远地离开他,再说从前又有什么用 “五爷果然还记得从前?”
常亦宁温柔地看着杨茉,现在对她的意思,他猜不透半分,“从来也不曾忘。”
“众目睽睽之下,五爷也敢这样去握别家小姐的手叙两家交情?”杨茉的声音平淡。
果然又被她绕了进去。
“茉兰。我不曾想过要和一个女子分尝此生。这两日我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我想要娶你为妻,与你同甘共苦,相敬如宾,我必然会博来功名,给你安稳、富足的一生。”
若是不经一番风雨,大约她就会被这番话感动。就此回心转意,就此听了常亦宁的安排。
“不能再折腾了,否则就一发不可收拾。”常亦宁见杨茉肯和他说话,这才松开手。
原来是怕她再和常家长辈冲突。
“五爷,您可知晓我祖母托付给常家多少银钱?真的只有区区一万两?五爷真的顾念旧情,就想想我祖母和父亲如何待五爷。我祖母托孤给常家,是满心信任,我既已离开常家,常家足该让我拿回属于杨家的东西。”
常亦宁忽然一笑,他何时向一个人说过这样情真意切的话,换来的不过是她口中的银钱,“茉兰,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杨茉想到上辈子的惨死。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许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是她肚子里的小生命。那个每日里都会拳打脚踢的小人儿,她可以有别的选择,孩子也可以不必再以那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常家上下,她宁愿为敌,也不再有任何的让步。
杨茉走开两步带着秋桐、春和径直向前走去,风豁然吹在常亦宁脸上,仿佛要给他留下耻辱的痕迹。
“世子爷,大老爷让您去前院,文正公世子爷来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样急着挣脱常家,文正公夫人给杨茉兰及笄,现在知晓杨茉兰出事,文正公世子爷亲自来到常家。
常亦宁冷笑一声,本来如同墨玉般的眼睛更加黑暗几分,一下子抹去了平日的从容,忽然变得阴鸷起来。
“就去看看,听他怎么说。”
……
常大老爷将董昭迎进堂屋。
董昭坐下来拿起茶来喝,常大老爷紧紧地看着董昭,静等着董昭说话。文正公世子爷从来没有来过常家,这次突然来访,让常大老爷有些惴惴不安。
董昭却没有说话的意思,板着脸摆出一副要久坐的架势来。
常大老爷更加揣摩不透。
“世子爷过来是……”
董昭放下手里的茶杯,“听说大老爷在家中,便进来说说话。”
常大老爷睁大了眼睛,世子爷嘴上说要说话,可是却又一言不发,他不由地想到杨蟠的死,不是因为这个这个时辰,他也不会这时候在家,世子爷分明是话里有话。常大老爷想到这个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世子爷,”常亦宁的声音响起来,“您怎么有空来府中,”说着看向董昭的腿,“世子爷的病可好了?”
常亦宁脸上挂着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容,秀长的丹凤眼紧紧地盯着他,眼梢微翘,温和中透着阴凉。
董昭抬起头望过去,常少府他不是没见过,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现在神情中带了许凌厉,董昭并不在意,目光一贯的深沉,纵横沙场早就练就的威严淡淡地流露着,一举一动都稳如磐石。
“我陪世子爷下盘棋。”常亦宁笑着提议。
“免了吧,”董昭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说不得一会儿还有事。”
屋子里重新静下来,常大老爷摸不透这世子爷的心性,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在儿子身上,儿子却忽然也不说话了,只是坐在世子爷身边,也端起茶来。
不过才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常大老爷就满色苍白地逃出来。
常大太太正等在月亮门,看到大老爷脸色难看,低声问,“世子爷为的什么事?”
常大老爷摇头,“没说,只是坐着喝茶。”
什么也不说,却等在那里,分明是要看杨蟠的事如何了结。
“亦宁呢?亦宁可去了?”
常大老爷颌首,“亦宁也说不上话,”屋子里的气氛很奇怪,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常大老爷想到杨茉,“杨氏和御医怎么说?”
常大太太提起帕子掩住鼻子。“杨氏在查看杨蟠的尸体。”
常大老爷眼睛瞪的如同铜铃。“那个女人疯了不成?这时候敢自己送上门,又去查看尸体……”哪个十几岁的女眷有这样的胆子。
“会不会看出什么?”常大老爷皱起眉头。
“您放心,”常大太太轻声,“有童御医在呢,童御医眼‘看着’杨少爷咽气。”
常大老爷笑起来,“童御医答应要这样说?”请御医来之前杨蟠分明已经断气,可如果太医院院使这样说。谁又会怀疑。
常大太太点头,“妾身没有安排,都是童御医自己要这样说的。”
没想到会这样顺利,都是乔家从中帮忙,常大老爷得意起来,“我早就说要靠上乔家这棵大树。现在你可看到了好处?”
常大太太不可置否,“老爷在这里盯着,我还要回去后院安排。”
夫妻两个说完话各自分开。
……
常家的后院里,童御医目瞪口呆地看着杨大小姐检查杨少爷的尸身。想着妙龄少女在翻看杨少爷的眼睑,他就一阵的恶心。
身娇体贵的大小姐做什么不好,非要做一个臭郎中,他的女儿都宁愿嫁给家事不如童家的穷举人,妻以夫为贵。能嫁给常五爷就该感谢祖宗八代积德。杨大小姐却搬出了常家,真是病的不轻。
童御医从心底默默地骂了一句。
杨茉却毫不知情地仍旧仔细检查着杨蟠。
“妈妈说杨少爷昨晚开始病的急了?那时候请的是哪位郎中来看脉?”
全妈妈目光一动。“昨晚杨少爷只是喊着疼,家中常来的郎中来看了看,仍嘱咐按方服药,是今儿一早才更重起来。”
“可有发热?”
全妈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侧头去看童御医。
童御医摇头,全妈妈立即道:“没,没有。”
杨茉直起腰,转头看向全妈妈,“你说病的急了,是从何看出?”
全妈妈眼珠翻向左边,似是在思考,“少爷觉得喘不过气来,脸色……”说着又去看了杨蟠一眼,“就像现在这样,我这才去禀告大太太。”
全妈妈是将昨日杨蟠发病时的症状说出来,旨在将杨蟠的死怪在她头上,杨茉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杨蟠不是因病死的,恐怕是被常家害死。
如果是手术导致感染,杨蟠会先发烧,如果是肺上伤口血流不止,杨蟠应该咳血、呕血,床单不会这样干净,如果是胰腺炎致死,胰腺自体消化是十分痛苦的过程,杨蟠应该面目狰狞,可杨蟠嘴唇青紫,嘴角有泡沫状分泌物,眼结膜出血,脸上呈现的是窒息死亡的面容。
杨茉厉眼看向全妈妈,全妈妈有些心虚,不由地垂下眼睛,“童御医来的时候也瞧见了,我们……都不知晓怎么才好。”
怪不得达官显贵杀人,不过赔几个钱了事,她忘了还有童御医给常家撑腰。
“童大人来的时候,杨少爷果然还没有死?”
听到质疑的声音,童御医胸口忽然燃起一把火,从前让着杨大小姐是看在常家的面子上,现在……杨氏不过一个民女,岂能和他这样说话,童御医板起脸来,“杨氏,本官正要问你,昨日给杨少爷治病,用的是什么方子?可有依据?若是没有,将病患致死,你可是触犯了大周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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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私情 二更求粉红
常家内院因杨茉和童御医的话一下子热闹起来。
外院董昭静静地坐着,没有看到多大的波动,听说他来常家母亲是那样一副脸孔,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到常家陪着他坐着的是常亦宁,常大老爷出去之后连面也不敢露。
常家这样的本事,才阖家欺负一个小姑娘。
就算是报杨大小姐的救命之恩,这一趟他也不会不来,董昭缓缓地转动着茶杯。
常家管事来回话,手里拿着白布,董昭似是不经意看到了,转头问常亦宁,“家中有丧事?”
“在家中借住的客人没了。”
常亦宁故意说半句话,以为他还会遮遮掩掩地问下去,“听说昨日杨大小姐救了一个病人,可是同一个?”说完“咣”地一声将茶杯放在矮桌上。
文正公世子武将出身,脾气冷硬他早有耳闻,现在语气中透着不耐烦,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仿佛不想再和他兜圈子。
这模样分明是对常家后院的事上了心。
世子爷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杨茉兰?杨茉兰去董家给董昭治病?只那一次?他认识杨茉兰多少年并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
“人是怎么死的?”董昭脸上有着浩然之气,说起话来也铿锵有力。
这样一问,将门口的常大老爷憋不住了,走进屋来,“还说不好,等着太医院御医来辨验呢。”
董昭站起身,“郎中辨验可是要请衙门的人来?那我们也去看看。”
常大老爷皱起眉头。
常亦宁轻笑,想起杨氏对他的疏离,不知道见到文正公世子爷又是什么模样,脸上是否会出现从前见他时的羞涩。
常亦宁起身,“我带世子爷过去。”
……
“昨日诊治杨少爷时不少郎中都在,要辨验,大人不能只问民女。要将昨日所有的郎中都请来,否则民女一个人说法不能作数。”
杨大小姐自以为医术好就能辩过所有的人,殊不知衙门顶上是青天白日,人人都要掂量自己的身份,一个闫阁老举荐的孤女,身上背着罪官家眷的名声,谁会站在她这边。再说,杨大小姐擅用奇怪的医术,这种医术大周朝没有几个郎中能认同。
童御医端坐在椅子上,吩咐身边人。“将昨天诊治的郎中都请来。”
常家去请郎中。
济子篆的药铺里早就聚满了人。
昨日杨大小姐用银管救活人的事在药铺一条街上传开了。
杨大小姐将杨家的秘方散了出来,又将治疟的方法传授给大家,这几日郎中们按照方子治好了许多病患,现在人人都想知道那银管救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济子篆讲了一番,众人也觉得杨大小姐的法子十分有道理。
没想到不过隔了一晚,杨大小姐救治的病人就死了,那些想要尝试这样救治病人的郎中顿时也急起来。
“济先生,太医院真的要治杨大小姐的罪?”
济子篆点头。“杨家已经让人送消息,让我们有所准备,当然是真的了。”
众人一阵哄闹声。
济子篆将药箱准备好,“我看一会儿常家的人就要来叫我们过去。”
有人庆幸。“幸好我没和众位一起去常家,从前生活不易,现在更是难上加难,这太医院管的也太宽了。难不成以后有病人病死,我们这些人就都要被拉去衙门。”
周围顿时传来嗤笑声,“这次你逃出去。下次说不得就轮到你头上,你不是正在想方设法治伤寒。”
都用古方来治病,那么从前治不好的以后也治不好了。
“济先生,您说这事怎么办?”一个昨日去过常家看诊的郎中向济子篆讨主意。
“我们就照实说,谁也不要说谎,到底看看是谁的错。”济子篆低声道,“不知各位如何,老夫是要这般做法。”
济子篆说着话,又有人道:“既然是辨验,老夫也去凑个热闹。”
众人听到声音让出路,沈微言扶着白老先生下了车走过来。
大方脉有白老先生,伤折科、疮肿科有济先生,这件事还不能说出个道理。
济子篆将白老先生让到旁边坐下,趁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济子篆进了内室,柳成陵将脸边的假须拿了下去,露出如同光滑如天鹅般高傲、光滑的下颌,狭长的眼角轻眯着,听到脚步声,随意地抬起头来。
济子篆上前几步,“都安排好了,去了常家,定然不会让太医院胡来,”说到这里济子篆微微一顿,“我不明白,少爷想帮杨大小姐,大可让人去衙门和太医院说一声,这些事就迎刃而解。”
柳成陵眼睛清澈,里面仿佛有清泉在流动,却因为至清显得十分冷淡,“动用人情关系,是袒护杨大小姐。杨大小姐本就无错,何须我这样插手。”
“我就怕杨大小姐太稚嫩,今天一早就独自去了常家……并不懂得这里的道理,就算我们过去,杨大小姐也是要吃亏。”
她么?柳成陵站起身,目光高峻,如同直耸入云的山峰,“济先生和太医院的人一样,太小看她了。济先生此去,定会有惊喜。”
……
童御医喝了两杯茶,正算计着闫阁老知晓这件事,脸上是什么神情。朝廷的旨意还能不能顺利发下来。
冯阁老虽然不屑于为难一个妇人,却应该也乐见到闫阁老因此受挫,此事一成他是大功一件。
“来了,”常家下人进门禀告,“在辨验的郎中来了。”
童御医清了清嗓子,吩咐下人,“请进来吧!”
“来的是白老先生。”
童御医皱起眉头,白老先生和杨家素有渊源,他怎么将这老东西忘记了。
“还有济子篆,昨日杨大小姐还将济子篆请了过来。”
听得这话,童御医坐正了身子,这两个民间郎中能过来。恐怕这件事要仔细应对,想了想他又轻松起来,他有周律依仗,谁来都是一样。
杨大小姐势必要栽在这个治病新方上。
常家下人将郎中引进内院,童御医不由地惊讶,今日竟来了这么多人。人多又如何,顶多是辨不出个结果,停了杨大小姐治疗的法子,对他并没有任何损失。
“辨验吧!”童御医让人在旁写下郎中们的验案。
童御医边整理身上的官袍边问过去,“各位昨日辨诊是什么结果?”
济子篆先道:“内出血。”
几个郎中也都异口同声。
“用的什么单方?”
“止血方。”众人将备方送上去。
童御医扬声道:“那为何要切开胸口?”
杨茉坐在屏风后。清晰地回答:“为了引出坏血,将病患创口止血。”
关键的地方来了,童御医眼睛一亮,“从前可用过此术?何人用过?在哪里有记载?将前人的原方呈出来。”
太医院要的是原方,哪里有原方。杨茉早就想明白,太医院气势汹汹来问罪,必然是要从这里下手,就算她拿出类似引血的记载,也并没有完全贴合杨蟠的症状。太医院一样可以治她曲解、妄为之罪。
“没有原方,就如同我用黄花蒿治疟病,用疟病治杨梅疮一样,都不曾有原方。都是民女根据杨家长辈经验。创见而来,当日杨少爷病入膏肓,药剂难以下咽,眼见气绝。别无他法,民女为了救人只得放手一搏。”
杨茉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澈。
“杨蟠的脉案上记的清清楚楚,何时邪盛正衰。何时出现急危重症,都写的格外清楚,也请昨日在场的各位郎中来看,我是否记清楚。”
童御医惊讶地看着杨家下人将脉案拿了出来,杨大小姐竟然记了这些东西。
“连什么时辰四诊结果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用过的各种单方……还有病患何时变了脉象、病症变化,都在上面。”看到脉案的郎中,都不禁心中发颤。
这样好的方法,他们之前就从来没用过。
仔仔细细地记好,哪里还会官司缠身。
“真是好法子啊。”
童御医也不禁伸头看过去,看那纸张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病患杨蟠因假山石上跌下发病,病患诉胸腹疼痛难忍、面色紫绀、呼吸困难、于巳时三刻呕吐不止,见洪脉浮大中空如葱管,诊为内出血,用止血药方病患呕吐不进,胸腹疼痛复加,巳时五刻,病患喘息加速,嘴唇青紫,眼睛充血,口吐血沫,脉微欲绝,取穴用针病状未缓解,乃是断以不治之症,用引血法……
这是杨茉根据现代抢救记录来做的脉案,防的就是常家,也是为了她事后仔细查看,免得有错漏。
她用了“断以不治之症”几个字,这是大周律法规定,如果其他郎中都没有了法子诊治,就算用新方来治疗,也不算医者有误。
童御医冷笑一声,“你私记的脉案也能当真?”
济子篆看向童御医,“老夫愿意签字佐证。”
“在下也愿意。”
“在下愿意。”
白老先生咳嗽两声,缓缓道:“老夫愿意证此脉象与杨少爷病状相符。”
屋子里的声音还没止住,常家下人又来道:“朝廷派仵作来了。”
仵作?童御医不禁惊讶,他没有让人请仵作,仵作这时候来做什么?
杨茉站起身,“童大人,民女也觉得族兄死状有疑,特意让族婶写了状纸鸣冤。大约是衙差来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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