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缝针 粉红150加更
冯御医怔愣起来,“这怎么行……大人和属下是奉旨平瘟疫,这样不经传召就回去京师,可是死罪啊。”
童院使看向那玉佩,“那你说可有第二条路?让谁去传递文书?文书一来一回不知路途上会有什么事,万一阁老问起其中仔细,谁又能回答?”
一句一句问的冯御医无话可说,“若是玉佩是假的,大人岂不是白白冒了风险?”那玉佩他毕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他拿不住这是不是皇上随身戴那块。
童院使忙走到桌边弯下腰仔细地看,他入宫待直有些时日,皇上无论是打扮成道士还是龙袍加身,必然要将这玉佩戴在身侧,现在他仔细辨认,和他印象中一模一样,童院使忽然想到一件事,转过头看冯御医,“去打盆水,拿盏灯来。”
冯御医不知其中奥妙,却不敢再耽搁忙去打水。
水打来,童院使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在水盆里,然后用两支毛笔轻轻勾着玉佩上两端,吩咐冯御医,“将屏风拿来挡住光,再将灯挪过来。”
冯御医忙照办,屋子里仍旧不够黑,又吩咐下人将帘子挡起来,这才点燃了灯,靠过来看。
“有一个传言,说宣帝时造这玉佩有所意指,这螭乃龙之子,可在水中便能幻化为龙。所以皇上将玉佩赏赐给哪位皇子,哪位皇子将来就会接任皇位。”
遇水化龙,哪有这种奇事,冯御医一怔,“恐怕多是传言。”
传言也要试试,童院使让冯御医不停变幻着位置,渐渐地在水中照出了玉璧的影子,一条五爪金龙仿佛昂着头冲他们而来。
冯御医吓得差点将手里的灯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能做出这样的玉璧,这世间谁能仿造如此。这块龙璧定然就是皇上平日佩戴的那块。
童院使几乎要哭出来,“皇上不是一直都信任冯阁老,为什么还这样不声不响的……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童院使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擦拭干净,仔仔细细地用绸缎包裹好,将自己随身带的银票从一只紫檀盒子取出来,将玉佩放进去,这块玉佩可就是他的身家性命,有一点毁损定会被诛九族。
冯御医还不知道要怎么办,童院使皱起眉头。“快去悄悄准备马匹,我们入夜就回京去。”
冯御医见识了这些,不敢再有疑虑,连忙下去安排。
童院使盼着天黑,蒋平也在不停地向天上望,快点吧,天黑下来他就能让人去将御医手中的玉佩拿回来,虽然知道两个蠢蛋不敢将玉佩污损,可他还是心里吊着桶。七上八下。见到那玉佩,两个御医定会连夜赶去冯阁老府上问情形,少爷就是要让两个人擅自回京,这样一来就算冯阁老再为他们开脱。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这个法子虽然好,却要用到少爷的玉佩,少爷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这次却这样轻易就将玉佩解下来让他去办事。光是这一点就和平日里不大一样,这是为什么呢?一时之间他也弄不清楚,若说为了除奸。倒也有几分的道理,可他还是觉得一切来得太突然。
蒋平望着天想答案,杨茉这边有了吴家人的帮忙,将道观收拾的有条理起来,症状轻的病人先挪出来,用干净的单子从中间将病人分开,避免互相传染,这些人如果恢复的好,很快就能渡过难关。
给七八个重症病人用了血清,却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过敏的症状,针扎的周围隆起发红,摸起来很硬。
杨茉摇摇头,将血清放回冰盒里,吩咐帮忙的学生,“还是接着喂药吧!”
沈微言仔细看了几次病人的手臂,“这样就不能用血清吗?”
杨茉点头,“只是一点点血清就有了不好的症状,若是将大量血清送入体内,不但不会抗痘疮,还会让病症更加严重。”
旁边的姚御医也道:“这和不同的人用的单方药物上要有加减是一样的?”
“对,是一样的,有些人身体接受不了这些药。”可是西药的问题在于,不能像中药那样灵活,不能用就是完全不能用,不能用别的来代替。
没想到抗毒血清排斥反应几率会这样大,杨茉不禁叹气,“对付痘疮,还是要种痘才行。”
姚御医眼睛一亮,杨大小姐所说他知晓,“您是说人痘?有意将痘毒传给未生过痘疮之人,若是隔几日发热后痊愈,以后便不会再生痘疮。”
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人痘。
杨茉也是从前在书上看过,古代很早就有郎中试着给健康的人种痘用来防治痘疮,只不过用的是病人身上痘疮里的胞浆,而不是现代用的牛身上痘疮的胞浆,人痘危险大,很多人因此被感染痘疮,牛痘十分安全,基本上不会有人因此患病。
杨茉看向姚御医,“姚御医可知有谁会接种人痘?”
姚御医摇头,“这种方法行不通啊,会这样法子的郎中不多,再说,很多人不能发热,又有很多人因此丧命,愿意这样尝试的很少,郎中也怕因此惹上官司。”
说到底还是种人痘的方法才刚刚被提出,没有经过完善。可是既然有牛痘这样安全的法子,她何不想方设法让大家认同,杨茉道:“如果有更安全的法子防痘,或许很多人都愿意接受。”
姚御医眼睛一亮,“杨大小姐有法子?”
新生事物没有那么容易就推广开,这一点从血清上杨茉就已经看出来,要不是人已经病入膏肓,决计不会有人让她用血清治疗,还是等这件事平稳之后,她再慢慢打算,杨茉道:“眼下还是先想方设法别让痘疮蔓延。”
是他太着急了,姚御医不禁歉然,“我去看看让人不要断了汤药。”
杨茉忙叫住姚御医,“还有件事想要御医帮忙。”
姚御医见吴家两个孩子越来越好。从心底里敬服杨茉,凡是杨茉的要求都是必然照办,“杨大小姐请说。”
杨茉低声道:“我想要些红布,要在院子中间用红布搭一个治疗所。”
要用红布搭一个治疗所?何须这样麻烦,姚御医道:“前面不远有两间屋子,我就叫人打扫出来做新的治疗所。”
姚御医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用可见光来治病患身上的痘疮,这是著名的红房子治疗法,利用的是少数的红外线,高温杀死皮肤里的天花病毒。能让患者身上的痘疮痊愈快些,也不至于留下难看的疤痕。
红外线治疮已经在现代广泛使用,既能杀菌又能消毒,现在是夏天阳光正足,她正好利用这样的自然条件。
“这是我小时候听父亲说起的偏方,用红布挡着阳光晒痘疮有些效用。”
原来是偏方,怪不得他没有听说过,现在这种情况,试试也无妨。姚御医应下来,“我就去让人找红布。”
大家互相信任,做起事来就少了阻碍。
沈微言去帮姚御医,杨茉有些体力不支。就准备换下衣服歇一会儿,刚净了手,就看到阿玖愁眉苦脸地拿着一瓶药从柳成陵屋里出来。
见到杨茉,阿玖上前行礼。“杨大小姐。”
杨茉看着药瓶,“这是谁用的?怎么了?”
“是我家少爷,”阿玖垂头丧气。“上次山洪被石块砸到的伤还没好。”
杨茉不由地惊讶,柳成陵什么时候被石块砸到了?她一点都不知晓,“伤口什么样?可重么?”
阿玖碍着礼节不敢抬起头看杨大小姐,“重,上了不少的药,我看那伤口还张着嘴,掀开布就淌血水,我瞧着不太好,少爷偏又不肯让御医来看。”
张着嘴,可能是个三角口,不缝针是绝对不会张合的。
“我家少爷小时候也没得过痘疮,”阿玖说着头又低了些,“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染病。”
没生过痘疮?柳成陵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说让生过痘疮的下属来帮忙,每次她去看痘疮病患,柳成陵也会跟在旁边,她就顺理成章地以为柳成陵也生过痘,才不怕这些,柳成陵给她的印象是精明、傲气,应该不会做半点不利于自己的事。
杨茉看向秋桐,“将济先生给我的器械拿来。”
阿玖心里一喜。
杨茉道:“你进去准备一下,只要将伤口露出来,再喊我过去。”
阿玖欢欢喜喜地应下来,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一盏茶的功夫,阿玖才来请杨茉进屋。
柳成陵坐在椅子上,手微搭着,看似很随意,坐姿却十分端正,这该是从小严教出来的规矩,时间久了习以为常。
柳成陵的脸色淡漠,杨茉早就已经习惯,也省了少说废话,上前去揭开软布直接看伤口。
果然是一个正经的三角口,这个模样还巴望能自我愈合?
“柳公子的伤,要缝针才行。”杨茉将诊断结果说给柳成陵。
“那就劳烦杨大小姐。”态度依旧冷淡,似是和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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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蒙眼 求粉红
“柳公子要不要找盘棋来下。”古代没有麻药,现代缝针,就算不打麻药也要将雾状的麻醉剂喷在伤口周围,减轻病患的疼痛。
关二爷刮骨疗毒还要喝酒下棋,柳成陵这伤明显里面已经感染,如果不将化脓的地方切下来,肯定要发炎。
“用不着那么麻烦,你动手就是。”
杨茉重新将软布合上,“我得要些东西,不然无法治疗。”所有人的生理都一样,被碰触到神经就会释放大量的化学物质,传递到人脑形成疼痛,有人不怕疼痛是有勇气和耐力罢了,电视、小说里面的男主微笑着挨刀,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柳成陵能忍,除了表面上的疼痛,还有心跳加速,血流加快,尤其是柳成陵有不能确诊的脑部疾病,她还不想杀人。
少爷脸上像蒙了层冰壳子似的,阿玖略抬眼看了杨大小姐,杨大小姐正看着少爷,他不禁佩服杨大小姐的勇气,娇滴滴的小姐也敢这样和少爷提要求,像他们平日里不敢吱声,大多时候就如同立在旁边的一块石头罢了,他有时候就担心,少爷这样会不会闷出病来。
杨大小姐脸色略微苍白,比起前几日又多了几份的纤柔,清丽的面容看起来没有什么气势,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生出的无畏,不过是小伤,回去诊治也是一样,却不由地奇怪,在这里她还能要些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杨茉收回目光,“要用川椒、半夏磨成粉、烈酒、盐、干净的冰块、煮好几块软巾,这些不能用治疗所的,要从外面拿来干净的。”
柳成陵低声道:“蒋平。”
听墙角的蒋平立即推门进屋,“我这就去准备。”
冰块、软巾好解释,盐和川椒是做什么的,阿玖正想着。杨大小姐又问他,“止血的药粉呢?拿来我让沈郎中去看看。”
阿玖看向柳成陵。
柳成陵不说话,阿玖战战兢兢地认为少爷是答应了,忙去将一盒子药递给杨茉。
药真是不少,不知道都是做什么用的。古代用的药粉她还真是束手无策。
“这里有杨家制出的止血药粉,杨大小姐就用那瓶吧!”椅子上的人淡淡地开口。
让她从这些药瓶里挑出杨家做出的止血药粉……
柳成陵垂着眼睛忽然抬起来,“用自家药粉会更顺手。”
柳成陵清亮的眼神中略带着些嘲弄,杨大小姐说起那些怪药来都是理正词直,不会只要遇到自家最熟悉的东西,反而不知晓了。杨家的单方她是散出去不少,每次诊病的时候,就不见她真正拿来做加减。
这人是早就看到了她的弱点,才这样讽刺回来,大男人宁可忍痛也不能丢脸面,她可没那么傻,死护着颜面不放,“先父在世时,有些事并没教我。这里有许多药粉,我也分辨不出。”
这张嘴巧辩,就是没理也能说出理来,人都说胆色靠的是见识。没出阁的女子能有多少见识,所以太医院才三番两次想将杨大小姐唬住。可是到他这里,她却又精明地避开,和他打着机锋。
阿玖站在一旁吓得直咽口水。不时地长长喘气,好在蒋平动作麻利,很快就将东西找来。
杨茉让沈微言找到了最适合的止血药粉。然后用蒋平新拿来的锅子煮开水,放上盐巴和川椒,浓浓的川椒水,吃在嘴里很麻,穿越过来前,有人.推荐用中药麻醉方进行浅表的手术,可惜她只记得其中很大药量是川椒。
川椒可以清热解毒加上盐也是消炎的作用。
再用磨好的川椒粉、半夏粉泡上烈酒,最后敷在软布上。
杨茉净好手,将柳成陵肩膀上的软布打开,很麻利地将沾满药粉的软布按了上去,只是伤口周围的神经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杨茉低头看仔细,柳成陵连眼睛也没眨。
柳成陵心思很深,不是浅显能看清楚,男人不轻易表露任何情绪,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持重,不会失仪,于是才能胸怀广阔,现在想一想,不论古今对男人的要求都太高了些。
可是这标准也不是没有人达到,杨茉一瞬间有些失神。
她那手指张开,全不用上才堪堪能握住他的肩膀,五指纤纤没有几分力气,却真正做了不少的大事,一开始好奇,现在让他觉得这女子很有意思,她说出来的话,总是别人不知晓的。
新奇的东西,从她身上永远都掏不尽。
捂了一会儿,杨茉才将药布拿开,用已经晾凉的川椒盐水来清洗伤口,她忽然想到用川椒可以洗痔疮这档子事来,不由地笑了一声。
清脆的笑声从背后传来,无由来的又带着怅然,仿佛不能有人得知她心绪的变化,进而与她有同样的情绪。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那么多秘密。
“笑什么?”
柳成陵平日里很少说话,今天好像很有兴致。
她是愁中作乐罢了,“只是想这种条件下,竟然用这样的东西来清洗伤口,这种法子不是没用过,不过不是这样用的。”接下来的话是不能说了,现代的笑话,说在古代,那可是罪过。
就算是问也问不到她全部真话,他心里早有准备,听到她这样大方的半遮半掩,还是难免少了些痛快,他很少会在意这些小事,今天却在这件事上纠缠起来。
杨茉将冰块撞进小口袋里,上面覆上一层软布伸出手系在柳成陵眼睛上。
没想到要蒙住眼睛,柳成陵伸出手按住眼睛上的软布,正好压住杨茉的手指,“这是做什么?”
杨茉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这是怕一会儿心跳太快,要在前额两边经外奇穴上敷冰,正好要绕过眼睛。”颅内血管大多在太阳穴位置走行,给这里降温,就是为了让血管收缩,入脑的血液不会突然增加。
柳成陵的手松开。杨茉这才紧紧地将布条绑好,又绕到前面去,将两边的冰块仔细放在蝶骨、颞骨的交汇处。
摆弄好了,她这才抬起头来,被蒙住眼睛的柳成陵少了平日里骇人的威严,笔挺的鼻子高高的隆起,薄却饱满的嘴唇,让她恍惚看到了冷漠下隐藏的淡淡温柔,格外的沉静,她一时不查有些失神。赶在没被察觉之前,伸手将冰包放在他脖颈两侧。
然后细算他颈动脉的搏动,眼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微微吞咽,她的手不由地错开了片刻才又靠了过去,脉搏搏动平缓有力,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手术前劝说病人别紧张的话,她还是留给自己吧,目测她比他心跳还要快些。
这一次她准备的足够细致,光用药水泡手。她就用了一刻钟时间,然后才拿起了手术刀,对准了感染了的皮肉,一刀下去。鲜血涌出来些,捏着手术刀的手,稍颤了两下,杨茉立即用软布压住伤口。片刻间血被止住了不少。
眼睛不能看,黑暗中对声音却格外的敏感,阿玖抽气的声音和杨大小姐平稳的呼吸。
杨茉抬起头看柳成陵。被蒙住双眼的男人,没有半点的惊慌,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疼痛,很快杨茉将已经感染的腐肉挑出来,然后用盐椒水去冲洗伤口,一瞬间脊背绷紧,转眼的功夫却随着呼吸松懈下去。
一滴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
不是不痛,是能忍罢了。
杨茉忽然十分怀念现代的麻药,如果有这东西,何必要这样熬着痛楚。
杨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快速地用软布填塞不出血了之后敷上止血药之后缝合,好在伤口不深,否则定会有全身反应。
“要每日用川椒盐水清洗,还要吃些汤药。”
将手术刀收起来,杨茉洗了手才将柳成陵覆在眼睛上的软布解开。
冰块将他的额头两侧蛰的冰凉,杨茉侧过头,“这样的小伤,这般大动干戈真不值当。”
他的眼睛就如着墨一样渐渐深沉起来,好像很不痛快。杨茉将自己的话想了一遍,真是有些不太得当,“我是说,本来不用这样受苦,可惜没有些好药来用。”
解释一遍这话就好听多了,大约是人人都爱听好话,柳成陵也觉得心中顺畅了许多。
“你想要什么药?”
麻醉药、消炎药,她想要的太多了,可惜都不能拿到,杨茉低声道:“只是想想,或许日后有更好的治疗方法。”柳成陵那么聪明,她只要说错半个字就能被揪住不放,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杨茉收拾好器械从柳成陵屋子里退出来,正好看到等在外面的沈微言。
“怎么样了?”
杨茉摇头,“要好好养一段才能好。”
沈微言道:“那……川椒……是做什么用的?”
“川椒和半夏敷上去会麻涨,这样就能少了疼痛,只不过效果不一定很好。”
……
屋外杨大小姐和沈微言的声音传来,柳成陵站起身在屋子里走动几步,两个人说起话十分的顺畅,好似十分亲近,怪不得那些太医院的学生说沈微言会入赘杨家。
这个杨大小姐保不齐还真的想让人入赘将来为杨家留嗣,这可不就是她搬出常家的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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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心思
柳成陵正想着,外面传来沈微言敲门的声音,“东家在不在,我来诊脉。”
阿玖应了一声,沈微言就要开门进屋。
柳成陵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只是沉声道:“出去。”
阿玖眼看着柳成陵眼睛中雷声滚滚,连忙走出去将呆愣在那里的沈微言叫去一边,“开外伤的药方给下人煎出来,快去,快去。”
沈微言向屋子里看一眼,又看看不远处忙活草药的杨大小姐,东家平日里不爱说话,可是人心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跟着来平瘟,杨大小姐嘱咐下来让他换了衣服来把脉,他这才匆匆忙忙来应诊,没想到东家却是这样……他没做错什么啊。
“快去吧。”谁都怕抚了主子的逆鳞,这可非同小可,主子摆明了现在不像见这个沈微言。
看着阿玖紧张的模样,沈微言忙去抓了药又让人煎了送进来,杨茉看一眼小心翼翼的沈微言。
这是怎么了?
沈微言摇头,“东家好像脾气不大好。”
柳成陵?刚才还好好的,这人看着平日里沉稳,应该不会喜怒无常。
……
沈微言开了药方,又将熬好的药递给阿玖,阿玖恭敬地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沈微言让人煎的止血、解毒药,”说着阿玖又加了一句,“杨大小姐吩咐他写的方子。”
柳成陵看也不看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说完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这是在说他们擅自请杨大小姐来诊治的事,还是吩咐沈微言熬药……
蒋平和阿玖吓得在旁边猫腰,阿玖道:“主子爷,这都是我们不对,这药您要喝啊,切下来那么大一团血糊糊的皮肉……不吃药哪里行……可是性命攸关。”
主子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很相信杨大小姐和沈微言的医术。身上的伤让杨大小姐随意摆弄。杨大小姐的医术,他看着都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是治肩膀,却还将主子的眼睛蒙起来,主子不也都应承了,甚至还很有心情的和杨大小姐说话,怎么转眼的功夫就……阿玖不敢说话,忙求救地看向旁边的蒋平。
蒋平仔细揣摩主子的心思,这是腻烦了,主子呆在一个地方几日就要走。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身边乱哄哄的,连他们都觉得心烦,更何况素来喜欢清静的主子,蒋平上前低声道:“少爷不喜欢这里不然我们去陪都?那边凉快,对身上的伤也好些,我们院子里的郎中比这边的不差,照顾起来也方便,”说着顿了顿。生怕柳成陵担心御医的事,“京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童御医这趟定是有去无回,童御医不在就是丁御医过来。丁御医向来做事有分寸,又是非分明,肯定不会再为难这些人。”主子向来不喜欢在京中逗留时间太长,每次回来都有数不清的事围着他转。主子也是处理完一两件甩手就走,不知啥时候再进京。
“医术上咱们又帮衬不上,自然有杨大小姐和沈微言他们……”不知怎么的蒋平明显觉得屋子里的温度又低了些。他哪里说错了?
柳成陵沉着眼睛不说话,神情让人敬畏,蒋平就觉得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通常少爷不同意就会反驳,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平和阿玖两个人互相看看,一会儿工夫出去商量。
阿玖道:“没反驳就是同意了,少爷的性子如此,别猜了,快收拾好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走吧!”
杨茉刚将红布搭的治疗所做好,就看到蒋平和阿玖在一旁小声说话。
蒋平客气地走过来向杨茉行礼,“杨大小姐,我们少爷的伤若是在路上奔波几日应该无碍吧?”
“怎么?”杨茉欠头向柳成陵屋子里望去,“你们准备要走了?”在一起度过了许多困难,乍说离开,她心里微有些不是滋味,不禁怔愣片刻。
蒋平颌首,“是准备找个清静的地方休养,少爷这伤不知什么时候能养好。”
也是,柳成陵身上有伤是该离开疫区。杨茉道:“如果能精心养伤,那是最好不过的。”
杨大小姐都这样说,蒋平恭敬地向杨大小姐行礼,“您这一趟定能平安。”
听这话像是久别的意思,杨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想问问会去哪里休养,话到嘴边却又吞下去,这是古代又不是开放的现代,她一个女子哪里能打听这个,便向蒋平做个了福,转身走开。
……
蒋平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在一边,低声问柳成陵,“少爷,咱们明天就走吧!您若是不放心这边,我让陶三几个留下,杨大小姐都说,如果能精心养伤,最好不过的。”
她也这样说?柳成陵抬起眼睛,“都说了些什么?”
蒋平摇头,“没……没别的了……就这话……”
柳成陵精密了一会儿,细长的眼睛微沉,“杨大小姐倒是理事自若,郎中的好本分,”起身将书本放下,“准备几匹马,明日一早就走。”
蒋平去准备马匹,童院使那边已经披星戴月悄悄地策马入京,两个人如同火烧了屁股一门心思向前跑,只盼着早点见到冯阁老,好将心里的谜团解开。
两个人平日里很少长途跋涉,这样一通下来只觉得屁股烂了,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却也顾不得别的,一阵子急敲冯府大门。
冯家下人揉着眼睛隔着门问,“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敲。”
“快开门,”童院使道,“我有急事禀告冯阁老。”
门房问了几句,忙回去向冯阁老禀告。
冯国昌起身让小妾侍奉着穿好衣服,不动声色地走去书房,从下人手中接过紫砂壶,慢慢地喝了两口温茶,然后坐在太师椅上,等童院使、冯御医换衣服过来拜见。
童、冯两个人看到书房一抹温和的灯,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希冀,两个人冲进书房中,一起跪在冯阁老脚下。
童院使的脸贴在冯阁老鞋面上,“阁老,您可要救救我们,我们是一心一意给朝廷办事,不知到底怎么……竟然……竟然……”
竟然两句说不出话来。
冯国昌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睛,目光很是柔和,“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不好好的在通州平瘟,怎么不经传唤随便回京,这让人知晓可是死罪。”
不论发生什么事冯阁老从来不会发怒,可是从冯阁老这话中,童院使也听出整件事的严重,他不是奉召归京,冒的就是杀头之罪,可对他来说,摸不清出圣意也是死路一条。
“阁老,出大事了,皇上若不是亲临了疫区,就是另派了钦差大臣。”
冯国昌将手里的紫砂壶放在桌子上。
这样紧急的事任谁听了都会大惊失色,冯国昌脸上却没有太多神情,“皇上……不应该啊……”
最了解皇上的就是冯阁老,冯阁老这样说,童院使和冯御医互相看看,“是真的,皇上亲临的玉佩在我们这里。”
说着话,童院使将手里的宝贝盒子送在冯阁老眼下颤巍巍地打开,上面覆着一层红缎,将红缎揭开,童院使不禁瞪大了眼睛,下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童院使再也忍不住一屁股摔在地上,“东西呢……”童院使转过头看冯御医,五官如同都被撑大了般,脸上满是惊惧的神色,“东西哪里去了?”
冯御医膝行几步上前看,看到空空的盒子,冷汗一下子从他头上涌出来,他整个人顿时委顿在地。
东西丢了?东西丢了?冯御医眼睛一翻顿时晕死过去。
冯家下人忙上前将冯御医扶起来又是叫喊又是按人中,冯御医才算有了一口气,童院使也吓得说不出话。
“到底是什么玉佩?”冯国昌看向如同打了摆子的童院使。
“是……是皇上……平日戴的那块九螭玉璧。”
那是先皇留下的传位玉佩,冯国昌花白的眉毛微皱,“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我们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这样拿回来,怎么……就没有了?”
这盒子他是一直放在隐秘处,临走的时候打开看了一眼,见红缎好端端的铺着,就没有翻开看,到底是在哪里丢的玉佩,他竟然说不上来,“阁老,这两日您可见过皇上,看过那块九螭玉璧?”
冯国昌站起身慢慢在屋子里走了两步,“皇上在上清院,这些日子没有见过,但是先皇赐下来的九螭玉璧,不管皇上在哪里都是不可能离身的,更不会给旁人。”
冯阁老这样说,童院使心里越没了底,难道真的是皇上亲临疫区,眼见童院使要翻白眼,冯家下人忙上前将包了冰的绢子扔在童院使脖领里。
童院使顿时打了个激灵,“阁老,您快去打听打听吧,别是皇上另有打算,什么都瞒着您啊。”
另有打算?冯国昌老神在在地又将茶壶拿来喝,“不急,慢慢来。”这样急冲冲地让人去打听,倒会出乱子,说着吩咐下人,“你去准备我的道袍,明日我去上清院拜听黄老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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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加更啊。
第九十七章 皇帝*yanyan6613和氏璧加更
冯阁老这是变着法的要见皇上了,皇上年纪小,就算再有心眼也转不过冯阁老,只要冯阁老将皇上攥在手里,就是狭天子以令诸侯。童院使想着,鼻涕眼泪都淌下来,“下官的性命就我在阁老手里了。”
下人将童院使领下去歇着,冯阁老仔细看着那只空盒子。
“该不是童院使和冯御医看错了吧?”旁边的下人低声道。
能两个人都看错?这两个人就算再无能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冯阁老将盒子盖上,让人扶着去内室躺在摇椅上。
“退下吧!”冯阁老挥挥手,将人遣走。
摇椅缓慢地动起来,冯阁老似是要睡着了般,不声不响地躺在那里。
天才蒙蒙亮,冯阁老坐着软轿进了宫门。
冯家人正收拾院子,忽然看到冯御医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回来,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冯家管家冯成立即迎了上去。
“快……快让人去禀告阁老……童院使被巡捕营的人捉了。”童院使要出门打听消息,谁知道前脚才踏出去,立即就在街面上遇到巡捕营的人。
谁会在这时候抓走童院使,冯家下人一怔,立即将冯御医让去院子里,“表老爷,您还是去院子里避避,现在谁捉了您和童院使,那都是大功一件啊。”
皇上就算再信阁老的话,也不会允许不奉召入京这种事。
下人话音刚落,就听门房的管事来道:“不好了,巡捕营上门抓人来了。”
冯成忙让下人伺候好冯御医,自己抻抻衣服要迎去门口,“他们不敢乱来,不看看这是谁的府邸。”
门房管事脸色难看,“来的是文正公世子,这位爷可谁的面子都不看。”
文正公世子?不是养伤在家吗?没听说怎么又担上了差事。他怎么能领着巡捕营来抓人。
冯成一路小跑到了门前,看到是董昭,明显脸上多了慌张,“这是怎么说的,早知道世子爷来,小的就准备好在门前迎接了。”
董昭却威正着脸,很利落地翻身下马来,望着冯成堆满笑容的脸,“听说去平瘟的冯御医在府中。”开口就说公事,一点不留情面的样子。
冯成的笑容僵了些。这位爷是有名的鬼难缠,之前听说因伤病倒了,他可是觉得大快人心,没想到却让杨大小姐救了回来,“您说的是……”
这时候还装糊涂,董昭淡淡地看着冯成,“童院使已经招认,是与冯御医一起进京的,两个人没有在京外候召十天半个月。身上不知有没有将疫区的病气带回来,京里若是有人因此生了痘疮,算是谁的错?”
冯成正不知道怎么说。
董昭豁然问冯成,“先皇在位时。京城盛行痘疮,冯管家应该记得吧!不过就是有人从陪都回来,没有将身上穿的衣服烧掉。”
董昭这样一说,冯成真有点害怕了。虽然昨日已经将童、冯二位的衣服处理了,可谁知道还会不会被传上痘疮。
冯成是老管家,虽然心里害怕。脸上仍旧是笑容,“您看这天多热,世子爷去府里喝口茶,小的已经让人去禀告阁老。”
董昭望着冯成,他身姿挺拔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冯管家引路。”说着将手里的马鞭抛出去扔给旁边的下属,大步踏进冯府。
冯成连忙让人再去禀告冯阁老。
董昭坐在堂屋里喝茶,旁边就是冯阁老喜欢坐的铺着白虎皮的椅子,那白虎皮是御赐之物,谁进来想到冯阁老倍受恩宠,都难免心中胆寒,董昭坐在那里却好似看也不看一眼,偶尔抬起眼睛,神色也是极淡。
武将都是这样直来直去,尤其是一根筋的武将,反倒不如文臣好摆弄。
冯成在一旁陪着,脸上的笑容早就变了形。
好在没有过多久,外面一阵熙熙攘攘,冯御医被人绑着推进院子。
冯成忙迎了出去。
“阁老吩咐,如果冯御医来到我们府中,就交给文正公世子。”
冯成还没有从这句话中尝出味儿来,董昭已经站起身,从冯家下人手中提起冯御医,冯御医想要挣扎着去求董昭,却被董昭闪开,冯御医扑了个趔趄,几乎跌倒在地。
巡捕营的人立即接手将冯御医像东西一样架起来弄出冯家去。冯御医呜咽地喊了半天,没等出了冯府就哩哩啦啦地尿了一路。
等到董昭带着人走了,冯成这才急着去问来传话的下人,“阁老怎么说?为什么让人将冯御医带走?”
下人道:“世子爷接了平瘟的差事,不将人交过去万一京中出事,那不是要烧到老爷身上,现在京里已经闹起来,人人都怕痘疮,先帝那时候,哪个达官显贵家中没死过人,痘疮余威仍在……这两位也太乱来了,这样就闯进京……”
这是弃车保帅,将冯御医送进去,将来再想办法免了他的死罪,冯成叹口气,“这位表少爷还想着捞个院使做做,没想到,这就完了,这官场上真是一步都错不得。”
……
冯阁老听着道士讲黄老之术,年轻的皇帝披散着头发听得津津有味,清爽的一身道袍,腰间没有多余的挂件,只有一块九螭玉璧。
冯阁老仔细看清楚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盘腿打坐。
要么是这世上有两块九螭玉璧,要么是皇帝故意在他面前装作不理朝政的样子心中另有打算。
自从皇帝登基开始,他就跟在皇帝左右,对皇帝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就算半年见不到皇帝,他也依旧能猜出皇帝的想法,与其说他是皇帝肚子里的虫,不如他握着连在皇帝身上的线,这些线早就和他十指相连,他轻轻一动,皇帝就会做他想要的反应。
毕竟是年轻的帝王,不懂得万里江山的好处。只是迷恋不存在的虚幻,他已经垂垂老矣,却并不羡慕羽化登仙,反而沉迷于如今迷迷糊糊地做人,冯阁老闭上眼睛仿佛已经进入半睡半醒。
内侍悄悄地走进来,在皇帝耳边说了两句话,皇帝立即起身,很是害怕的模样,“将这两个东西杀了……居然没等朕下诏就进京。”
冯阁老似是被惊醒了,茫然地看着皇帝。垂垂老矣地哆嗦着手,“皇上息怒,别伤了龙体。”说着跪撅在地上。
皇帝清秀的眉眼舒展,伸出手指指点点,“没有规矩……我看他们是不将朕放在眼里,那朕就让他们人头落地,看看皇权是不是还在朕手上。”
就算再离谱的皇帝,也懂得要不时地维护自己的权利。
冯阁老颤声道:“今天是皇上修道之日,不可见血啊。不要让两个东西坏了皇上的修行。”
皇帝一听也有几分道理,立即看向内侍,“去太医院听差处,让那个原判丁……丁……”
旁边的内侍忙提醒皇帝。“丁科。”
“对,就是他,”皇帝收回宽大的袍袖,“让他去平瘟。”然后看向内侍,“文正公世子不是上奏折自请了平瘟的差事,让他也火速动身。”
说完话。似是了了大心事,又很规矩地参拜道家各位天师去了。
冯阁老这才老迈地站起身,随意地挥挥袖子,旁边的内侍立即一溜烟地去传皇命。这一次他是不声不响地吃了闷亏,这里面到底是谁在使劲,他竟然半点不清楚,这件事安排好了不难,就算吃点亏也没什么,关键是要查出背后的这个人,这个和他作对的人到底在哪里。
……
京城的上空乌云蔽日,杨茉的治疗所里抬起头却能看到繁星点点,好不容易将吴老太太熬了几日身体不支,吴大太太过去伺候婆婆,吴家两个孩子就由杨茉来看护,半夜里睡不着,杨茉干脆起身去检查吴家两个孩子的情形。
烧退的差不多了,就是还没有醒转,天花病毒已经将两个孩子折磨的皮包骨,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杨茉伸出手来握住小女孩的手,不知是不是哪里又下了雨,晚上有些冷,杨茉将薄被盖在两个孩子身上,也许明天就会好了,杨茉期盼地想着,听秋桐说杨茉兰得痘疮时也是这样昏迷了好几日,晚上的治疗所比白天静谧了不少,让杨茉有一种很心安的感觉,本来很有精神,却一下子就困顿起来。
柳成陵走到院子里,转头就看到治疗所里杨茉守在床边,不时地点着头,人都乏成这样还来看病患,白天还没有忙够,晚上还这样溜出来,他从前就没见过这样给病患诊治的郎中,柳成陵忍不住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披在杨大小姐肩膀上。
蒋平抱着大大的包袱眼巴巴地看着少爷,少爷这样子……还准不准备走……少爷做事从来都很利落,也不知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身体忽然变得很暖和,昏睡感就更加强烈,杨茉感觉到整个人都向前倾去,多亏在最后一瞬间她醒过来立即坐直了身子,似是感觉到有人扶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道谢,就看到柳成陵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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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吃味 求粉红加更
“谢谢。”杨茉下意识地道,没有将身上的斗篷拿下来,这一刻让她觉得很温暖。柳成陵平日里看起来心思很重,可是现在这一刻借着月光,却觉得他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爹爹……”模糊的声音传来,杨茉连忙低下头去,床上的小女孩醒过来,茫然地看着柳成陵,稚嫩的手一下子张开就像小乳燕一样向柳成陵抓过来。
小孩子病的稀里糊涂,将柳成陵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柳成陵的手被迫握着小女孩,小女孩呜呜咽咽地哭着,“爹爹回来了,囡囡想爹爹。”
突然被一个孩子握住手,柳成陵的样子有些僵硬,似是不知如何是好,杨茉站起身,让柳成陵离床边近一些。
小女孩的父亲已经阵亡了,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还不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或许父亲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形象罢了,人在害怕的时候都会找心目中最大的依靠,所以才会将柳成陵当成了记忆中的父亲。
谁能拒绝一个生病的小孩子。
柳成陵很体面地坐在椅子上,任一个小孩子拉着袖子,小女孩哭喊了几声蜷起身子又睡了过去。
“明日说不定就能醒过来。”杨茉低声道。
眼看着柳成陵将袖子从小女孩手中一点点地抽出,杨茉抬起头望过去,“柳公子就拉着她的手,让她睡个安稳觉,这样对她的病是极有好处的。”
这是什么怪说法,柳成陵皱起眉头看杨茉,“这跟她的病有什么关系?”
杨茉笑着和柳成陵对视,虽然柳成陵还是乔装打扮,她好像已经适应了他的假胡子,一眼就能看到他的真容,男人还是像平日里那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族般的威势,可是僵硬的神情却能看出他的不自在。面对这种无辜的小孩子,他倒束手无策了。
“当然有关系,心情好自然病会好的快些。”不管是亲情疗法还是触摸疗法,在现代国内外都在进行相关的治疗试验,反正总是会有些用处。
光是听她轻松的语气,就知道不过是随便一说,虽然这样想,柳成陵想拽回袖子的手却渐渐松开了。
蒋平抱着包袱伸着头向治疗所里张望,少爷说过的话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执行,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明明定好了要走,却从早晨拖到了晚上,现在又坐下来,仿佛没有要走的迹象。
“你去问问?”蒋平戳向旁边的阿玖,却发现阿玖站在那里已经昏昏欲睡。
“问什么,快将东西放下,肯定是不走了。”阿玖打着哈欠,眼睛一撇却看到抱着药筐走过来的沈微言,立即机灵地笑迎上去。“沈郎中,怎么还没歇下?”
沈微言伸出手背来蹭脸上的软布,布巾已经被汗湿了,“刚和姚御医一起分好了药。”说着向治疗所看去,“是谁在那边照应?”
阿玖笑道:“太医院的学生,沈郎中去歇着吧,明日里还有更多事要做。累垮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阿玖很是和气,沈微言倒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将草药放好就去净手。
蒋平不明白,一把将阿玖揪了过去,“你撒谎做什么?明明杨大小姐在那边,万一误了事你负责?”
杨大小姐和沈郎中经常一起论病案,阿玖指指天,“大半夜的哪来的误事,不让沈郎中过去,对我们谁都有好处,免得主子一会儿见了要发脾气,你我都要遭殃。”
蒋平更是一头雾水,主子发脾气和沈郎中有什么关系。
阿玖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平日里看你也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倒糊涂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日后对杨大小姐再恭敬些,别每次见到随随便便行个礼了事,说不得哪日主子将你扔去西北灌风去,但是也不要太过亲近,小心……”阿玖面目表情突然凶狠,将手做刀般比划着剁下来。
蒋平顿时觉得脖颈一阵凉风,可是立即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是说……”
阿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这怎么可能,杨大小姐……只是会些医术,少爷也没有表现出很欢喜的模样。
“你想想,那日少爷为什么对沈郎中生气。”
阿玖的意思是……那日少爷会气沈郎中,是因为沈郎中和杨大小姐走得太近……少爷这是吃味了。蒋平转头看治疗所里的两个人,希望从中看到些许玄机。
……
杨茉本想着困了就去歇着,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天就要亮起来,转头就看到天边缤纷的朝霞,身边都是啁啾的鸟鸣声,晨风徐徐吹过,似是卸掉了黑夜的沉重,让人无比的轻松。
“春、夏观日出是最好的时候。”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闲情,许多女子看到的就是内宅上那一块四方的天空,“太阳升起,每日还不是都一样。”
“不一样,阳光被挡住,就没那么美了。更没有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柳成陵的声音传来,杨茉才觉得自己失言,也许是眼见着打了抗毒血清的病人渐渐好转,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都是诗钞上看的。”内宅小姐兴看这种诗钞,想必柳成陵不会与她仔细计较。
杨茉将脸上的布巾整理好,刚准备低下头看吴家的小女孩,就看到小女孩睁开了眼睛。
这次比之前多了几分光亮,小女孩将眼睛向周围看了看才模模糊糊地道:“祖母……母亲……爹爹……”
这是真醒过来了,杨茉脸上露出笑容,忙吩咐赶过来的秋桐,“快去寻吴太太,就说孩子醒过来了。”
秋桐、春和两个见内室里没人还吓了一跳,好在追出来就见到了大小姐,大小姐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却精神奕奕,旁边还有那个柳公子……
秋桐先去寻吴大太太,春和倒了水过去,杨茉亲手喂了小女孩喝了些水。
“囡囡。”吴大太太蒙好口鼻,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将床上的小女孩抱起来。
小女孩伏在母亲的肩膀上,小小的手来轻轻拍着母亲的肩膀,似是在安慰母亲,又像是在向母亲撒娇。
孩子这样的举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看来已经是慢慢地痊愈了。
可是一起打血清的小男孩还不见醒过来。
小女孩和母亲说了几句话就转头去找哥哥,小男孩的样子睡的很沉,吴大太太紧张地看向杨茉。
吴老太太让人扶着赶过来,叹气,“能好一个算一个,这样凶险的病,别说小孩子,就是大人得了又能挺过来几个。”
吴大太太这才将嘴边的话吞下去。
杨茉知晓吴家人的心思,想要两个孩子平安不算是奢求,任何一个母亲都会这样想,杨茉刚想要劝吴大太太,床上的小男孩忽然睁开眼睛。
吴大太太还没来得及露出喜悦的神情,小男孩忽然整个身体绷直一下子张嘴吐出秽物,杨茉忙起身将吴大太太和小女孩护着除了治疗所。
太医院的学生见状忙上前去查看小男孩。
吴大太太惊恐地看着杨茉,手臂不停地颤抖,小女孩搂着母亲的手臂更加紧了。
“大太太,朝廷已经将道观旁边的屋子也收拾出来,我让人用红布遮挡好,您将孩子送去那边养病,一定不能和孩子太亲近,免得染上痘疮,一定要照我的话做,否则不但不能照顾孩子,还要互相传染让病情加重,公子这边,太医院和我都会尽量救治……凡是女公子用过的物件都要经过蒸煮,衣物也是如此,您戴着的软布不可揭下来,太医院的学生会每日过去换。”
吴大太太慌忙点头,孩子失而复得,她怎么还敢让她有半点闪失。
杨茉交代完,沈微言将吴大太太和小女孩领去旁边的院子住下,那边都是痘疮症状很轻的病患。
杨茉交代完这才去看吴家的男孩子。
天花会引起许多并发症,如果孩子出现了呕吐、惊厥、皮肤水肿等病症,就应该考虑是否是病毒引起的脑炎。
脑炎的西医治疗是要大量的抗生素,除了这个她不懂得用别的药,杨茉安下神来将孩子手腕露出,开始用中医的方法诊脉。
光知道病症却不懂得配合用中药,这是她最大的问题,一旦没有了西药她就等于束手无策,脉象沉数,身热,手足蠕动,按照中医来说该是温病,应该用清窍解毒滋养的汤剂,再往深她就想不出来,而且并不会药方的加减。
杨茉正辩症,转头看到姚御医忙起身将杌子让给姚御医,“请您辩症。”
姚御医慌忙摇手,“我哪里及得上杨大小姐。”
“我不行,在辨脉上,我还不如沈郎中。”这是她的实话,中医上她要学的东西还太多。
杨大小姐神情十分认真,不像是在谦虚之言,姚御医不禁惊讶,能拿出新药来治痘疮的杨大小姐,怎么不会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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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信任 骆驼寻归来和氏璧加更
姚御医捋了捋胡子,“杨大小姐在家时有没有学着辨方?”
杨茉摇头,“只是背医书古籍。”
姚御医诧异地看向杨大小姐,真是难得,治好了这么多病症,却还这样直言不讳地说着自己的短处,现在许多郎中只要见长一种病症,就故作高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过想想,这样才是正常的,以杨大小姐这样的年纪,就算是杏林世家,也不过才能给长辈抄方而已。姚御医还是想听听杨大小姐的见解,“杨大小姐已经诊过脉,觉得该是什么病症?”
吴家小男孩的拇指、口角抽动是典型的脑病造成动作失调的临床症状,所以不用太困难她就能诊断出脑膜炎,杨茉道:“病患发热嗜睡,呕吐,肢体不由自主抽动,脉象沉数,是痘疮引起的温症,又因发于头,应是头瘟。”
姚御医点头,“杨大小姐所说不错。”
诊断她还会,但是用方子就要听姚御医的。
“温病的治疗要点是什么?”
杨茉心中不禁一阵紧张,如同是被教授考了功课,“不该用发汗的药物解热,体虚再发汗会损伤表阳,病症就会更重,得不偿失。”病患不能再丧**体里的水分,西医的治疗方法除了大量抗生素,还需要摄入大量的液体这一点就和中医不谋而合。
姚御医沉吟片刻,心中不禁感慨,如果他有这样的学生该多好,这样想着,姚御医仔细诊脉,半晌才道:“解热固然重要,但还应断出此邪热客于心肺,该当泄心肺之火。”
中医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能诊断出还没有发生实质性病变的症状,如今吴家孩子只有脑膜炎症状。姚御医却断定会有肺症,所以解热也是解心肺之热。小孩子的上呼吸道短小,很容易会发生支气管肺炎。姚御医将心肺一起治,定然会有效用。
杨茉请姚御医开方子,等到学生们去熬药,杨茉将姚御医写好的每一味药仔细问了一遍,什么药作用于什么经,用量又为何是这些,学的十分认真。
“归于心肺经的药和归于肝经的药,药性看似相同。却要分辨清楚,各自对症使用。”姚御医也耐心的讲解,仿佛要将自己所学全都传授给杨茉。
柳成陵看着忙碌的杨茉,这个女子只要接触到了病患就仿佛什么也顾不得,杨大小姐能心无旁骛地学习脉案,不但仔细还有耐心,怪不得已经在医药上小有所成,之前他以为杨大小姐离开常家是因看出常家人心术不正,现在看来她不过是利用常家短处。飞出那座宅门罢了。
是不是这也代表杨大小姐日后不愿意被关进宅门中?她有她的志向,那么将来她又想得到些什么?一辈子行医治病?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柳成陵忽然发现他想的有些多。
柳成陵回到房中看书,蒋平将一摞信送上来,放在平日里柳成陵早已经一封封开启。慢慢地看过去,今天他却不想碰触这些。
蒋平道:“不如我先拿下去,少爷这几日太累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户部来的信函,无非是为了税银发愁。”
柳成陵没有说话,蒋平将信函整理好放进一只檀木盒子里。“放下吧!”他并不在乎处理这些东西,面对这些事他早已经习惯了,长年累月就过着这样的日子,虽然信件不断,却少了人打扰,让他觉得十分清静。
……
杨茉好不容易才将病患劝去红房子治疗,红外线温度高,红房子就比道观里炎热了许多,大多数病患都不愿意进去让红光照射几个时辰。
幸好姚御医和沈微言不停地游说,她的红房子才得以利用。
眼见就到了中午,杨茉想起要给柳成陵换药,特意换了衣服净了手去看柳成陵。
见到杨茉,屋外的蒋平笑着迎上来,很规矩地给杨茉行礼。
眼前这个魁梧的大个子,平日里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今天突然热络起来,将杨茉吓了一跳。
杨茉轻轻蹲身要还礼,蒋平却似忙闪身避开了去,堆了满脸的笑容,“杨大小姐,您是来给少爷换药的吧?少爷在屋子里等着呢,您快进去吧!”
杨茉看看身边的秋桐,秋桐上前推开门,将杨茉请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柳成陵刚用过了墨,空气里留下淡淡的墨香,桌上的纸上还有书写留下的痕迹,柳成陵坐在椅子上,眉宇中多了些许端凝,头上束起来上面结了暖玉小冠,地上的影子都显得比平日里巍峨,穿着宝蓝色的袍子,提笔的时候脸微侧,眉眼中的神态总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秋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柳公子,好像不是往日里见的那一位,反正就是不一样了,就像读书人乔装成了下人,让他拿着扁担看着还似那么一回儿事,可是拿起笔身上就会有那种气势……无论怎么样也是遮掩不住的。
柳公子就是这样,现在横看竖看都不是个商人。
杨茉走过去,柳成陵衣服还穿的好好的,这是让她怎么下手?这样也好,免得又要有违礼教。
柳成陵感觉到背后的人松了口气,他的伤算起来是为了救她才有的,当日就是碍着这个面子才会亲手来诊治吧。如今见他没有脱衣服,她正好借口不方便看诊,就能顺理成章地叫来沈微言。
一个姑娘家面对这个难免心里不舒服,虽然他早就想好主动为她安排个退路,如今见她这样欣喜,难免心中微有些异样,说不清道不明为何会这样。
“我和姚御医一起商量了个方子,能化瘀止血,先用它洗三日,待伤口长好差不多七日可以拆线。”杨茉说着将手里的方子递给蒋平。
看杨茉眼睛不抬,没有了刚才面对别的病患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心里仿佛又微微起着波澜,柳成陵道:“眼见这痘疮不是一两日就能止住,我让蒋平去买些东西,你有什么想要带些的,让婆子跟着一起去采买。”
蒋平微抬眼皮,少爷哪里有什么东西要买,分明是看到杨大小姐带来的东西不够用了,才会这样说。
“我去和婆子说,就辛苦蒋平跑这一趟。”杨茉想蒋平轻轻行了礼。
蒋平眼见着前面坐在椅子上不动的少爷,他哪里敢受杨大小姐这一拜,忙上前折腰。
柳成陵看着杨茉带人出去,肯用他的人去买东西,这算是心中肯信任他?
……
董昭在府中接了“即刻出京赴通州”的圣旨,董夫人还有些忧心忡忡,“刚回去衙门,怎么就求这样的差事,杨大小姐是有了治疟病的药,可是那边还有痘疮啊……你从小身子好,就没生过这些病症,若是染上了可如何是好?”
董昭稳稳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母亲没听说杨大小姐能治痘疮?”
董夫人板起脸,“这你也信,杨大小姐神了不成?什么病她都能治得好,谁不知道痘疮要看命数,有命自然不怕,没命吃什么都好不了。”
董昭抬起眼睛来,“既然看命数,母亲有什么担心,命里没事我就算去了疫区也不会得上,命中有事躲在府里又有什么用?”
“你,”董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青白,“你倒是会堵我的嘴,童院使、冯御医你都敢抓,我就知道那痘疮也吓不倒你,你可要想仔细……我就你这一个祸根,若是你不好好回来,我也不用活着了。”
董昭皱起眉头来,“好端端的日子,母亲说这个做什么?如今京城中人人胆寒,就算是冯阁老也盼着瘟疫快除,”说着站起身冷笑,“谁再在背后阻拦谁来接这差事,料他们没有一个敢和我去通州,这事我再做不好,日后干脆就别生入仕的念头。”说着眼睛一扬,眉宇中多了凛然的气势。
董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打趣儿子,“谁说你不会谋略,我看日后连我都要防着,莫要被你抓住话柄。”
董昭这才又坐下来,“母亲在京中听消息就是,不必过分担忧。”
话说的轻松,做儿女的哪里知晓父母的心思,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不是她能说动的了,董夫人叹口气,“去吧,去吧,圣旨都下了,我哪里还能拦着。”儿大不由娘,这话说的真是没错。
她这个做母亲的话他不爱听,也该给他找个枕边人,两口子也好心贴心的过日子。
……
董昭和丁科两匹快马跑在最前面,走了一个时辰,丁科先支持不住,气喘吁吁地叫喊董昭,“世子爷……我说世子爷……您的病才好,可不能这样折腾,这差事不是一日两日能办好的,早到一个时辰又能如何,就算您能撑下来,我这把老骨头只怕没到通州就要散架啊。”
董昭拽过马头,海棠色的官服在阳光下晃人眼睛,正襟跨坐在白马上,气魄雄伟,“大人慢慢走,我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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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心动 求粉红票
丁御医眼看着董世子骑着马绝尘而去,心里却也放不下差事,只好咬牙驱马向前追赶。
治疗所的御医们找不到童院使和冯御医,正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突然听说朝廷有旨意下来,忙出来接旨。
见到董昭和丁科,众人忙上前行礼,“世子爷,丁院判。”说完互相看看,大家都是一头雾水,怎么文正公世子爷和丁院判会不声不响地来到疫区。
董昭和丁科站在治疗所等了半晌才接到姗姗来迟的内侍,内侍上前宣读圣旨,众人忙跪下来行礼。
“童院使非召入京,革其太医院院使官职论罪。著令院判丁科主持平瘟,文正公世子董昭监临,钦此。”
内侍读完圣旨董昭上前恭敬地接下。
内侍捂住鼻子,从小内侍手中接过浮沉,用公鸭嗓子道:“各位大人,这大事就交到你们手中了,快些办好差事,莫要再惹来雷霆之怒。”
众人忙呼不敢,董昭将内侍送出去,各位御医也要前行,内侍忙挥挥袖子,“众位留步吧!”说完让小内侍们扶着上了马,一行人不想多留片刻,一转眼的功夫就跑离了众人视线。
御医里登时议论纷纷,童院使怎么会突然非召进京,那可是死罪,童院使这些年在太医院作威作福,都是仗着冯阁老给他撑腰,这一次……忽然栽了,任谁都会觉得惊诧,京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治疗所的病档在谁手上?”丁科坐下来喝了杯茶,伸出手来径直要病档。
众位御医不敢怠慢,忙将厚厚的文书抱来向丁科禀告。
“臣等来之前,得疟病者已上千人,如今用了黄花蒿病情已见起色,防蚊虫的法子也让疫病没有蔓延。”
御医们得意洋洋,年年治疟。从来没有这般顺利过,从前一个人能传十数人,现在灭蚊虫的草药一烧,疟病也被烧尽了似的。御医们说到功劳,有许多话在胸中不吐不快。
“痘疮呢?谁在治痘疮?”
丁科的声音让屋子里瞬间静寂,大家互相看看都不敢说话,还是其中一个御医上前道:“童院使吩咐说痘疮这种毒症,要层层防护,治疗的草药要按时送进去,若是还止不住蔓延就要请奏朝廷。用惯例手段,先皇时已经有据可查……我们……我们就……”
所谓的惯例手段,是先皇时痘疮猖獗无法压制,朝廷下密令将得了痘疮的病患处死。这件事别说太医院不敢明着启齿,大周朝也为这件事蒙羞,现在痘疮还没蔓延到京中,童院使竟然就要用这种法子。
“现在那边有谁在值?”
“是姚御医……还……还有杨大小姐和沈微言。”
“你们这些人真是不知廉耻两字怎么写,”丁科一掌拍在矮桌上,“让杨大小姐去治痘疮。你们这边得意洋洋地用杨家的方子治疟病,”说着缓缓将所有御医看了一遍,“各位大人还准备等我上奏朝廷,为各位升官加职不成?”
御医们听到这话全都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向丁科弯腰,“属下等有罪。”
丁科没想到疫区是这样的情形,当下也不休息,用轻蔑的声音道:“各位大人。谁敢跟我去看痘疮病患啊?你们可以毛遂自荐。”
后面的话带着讽刺,让很多人都垂下了头。
丁科在前面走,后面的御医不敢再有二话。连忙都跟了过去。
董昭策马走在最前面。
后面的御医见势议论纷纷,“去查看疫情,文正公世子爷也跟着……莫不是整件事已经在朝中传开了。”
“这也不能怪我们,我们也是听院使大人的安排。”
“是啊,谁敢说个不字。”
“大人,大人,您可要和院判说说情,我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治痘疮的药我们是照常分的,我们也聚在一起论方,只不过不比杨家的秘方……”
“杨家是有治痘疮的秘方。”
“对……对……对……我们插不上手啊。”
丁科听了不禁觉得可笑,从前太医院是从民间选拔良才做学生,然后再经过小考、大考进太医院正式做御医,可自从冯党一手遮天,只要依附冯党的人全都被提拔起来,御医能出入宫廷,能不留痕迹地传递各种消息,冯党就是利用这一点将宫中情形摸的清清楚楚。
这样一来,如今这些人心思都不在研究医术、药理上,而是怎么向冯党谄媚。光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就这般乌烟瘴气,可想而知朝廷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丁科将旁边的御医叫来问,“现在那边用什么方子你可知晓?”
“御医结结巴巴,人血,杨大小姐用人血。”
丁科惊讶地张大了嘴,想要细问旁边的御医,抬起眼睛就看到有几个人用一块木板抬着人,匆匆忙忙地向前赶去。
大约是又有了病患,丁科吩咐车夫,“快,快些走,过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几个痘疮治疗所像是被朝廷遗忘了,丁科大约能猜到里面的情形会如何,痘疮这种烈性病传染很厉害,朝廷倾力治疗也难以控制病症的传播,更别提已经被圈起来不管的疫区。
马车到了道观门口,丁科忙下车,跟在董昭身后进了治疗所大门。
耳边立即传来焦急的声音,“杨大小姐救救他吧,没了他我们这一家可要如何过。”
杨茉低头看木板上的病患,整个身体绷直,眼睛外翻,发着高烧,没有意识地呢喃,和吴家的小男孩相似的症状,甚至更重些,杨茉仔细诊脉,然后吩咐身边的学生,“快将治头瘟的草药拿来。”
光是吃草药不一定就能将脑膜炎治好,杨茉伸出手来仔细触摸,病人乳突处已经肿胀,用手活动能感觉到里面的积液,要进行乳突穿刺,将里面的积液放出来,这样才能避免积液里面的病毒继续感染病患。
“将我的外科用工具拿来。”杨茉吩咐秋桐,秋桐应了一声忙去屋子里拿东西。
所有御医怔愣着看眼前的一切。
尤其是丁科,将治疗所环顾一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大周朝?为什么眼前的东西让他觉得那么的陌生。院子正中是用红布搭起的棚子,院子里架起好几口大锅,杆子上亮着大大小小的软布。
一个郎中提着盒子,将盒盖打开,便有白气冒出来。
他耳边顿时听到,“这是逆痘,要打血清才行。”
什么是血清?丁科终于在人群中看到有穿官袍的人急急忙忙过来,他便一步跨上前去将那人拉住,“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
听到声音,杨茉回过头去,顿时看到门口的御医,有个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海棠色的官服让他是十分的英武,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脸上是超越寻常人沉稳的神情。
杨茉乍看过去不禁一怔,半晌才看出是董昭。
没想到董昭会到这里来。
董昭也将目光落在杨茉身上,杨大小姐比在京中时瘦了不少,更加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面对这个场面随便一个人都要皱眉,杨大小姐脸上却没有害怕的神情。
杨茉曲膝给董昭和各位御医行了礼。
董昭凝望着杨茉穿的淡蓝色竹梅绣鞋,鞋面已经脏了,就连月白色百褶宫裙上都已经沾了灰尘,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柔软的地方像是被刺了一下,忽然之间生出股异样的感觉。
杨大小姐眼睛清亮,姿态恭谨、柔和,十分冷静,没有半点的慌乱,他脑海里之前勾勒出来杨大小姐应有的恐惧、无助的神态一下子碎裂了。
按说一切不是他想象的模样,他应该会失望,可是惊讶过后他心底却欢喜起来,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如此。
“丁大人,”姚御医很是欣喜,院判丁科平日里做事十分公正,这次来平瘟他就盼着丁院判能过来,“我们是在治疗痘疮病患。”
治疗所里太医院的学生并不多,在旁边帮忙的大多数都是村民,不过却没有丁科预想的那么混乱,大家都在很有条理的做事。
“这是做什么用的?”丁科指着红布棚子皱着眉头问。
“治病患身上的痘疮,是杨大小姐想到的法子,将阳光变成红色的就能帮助痘疮愈合,您去瞧瞧进去治疗的病患都在好转了。”
“那里是隔离治疗房,里面都是危重的病患,沈郎中在用抗痘疮血清治病患。”
“什么抗痘疮血清?”丁科看向姚御医。
“是杨大小姐做出来的新药,因它能治痘疮又是用血清做的,就叫了抗痘疮血清。”姚御医说起血清十分的兴奋。
“血清又是什么?”
“就是血里那些如同清水一般的东西。”
丁科盯着姚御医,若是平时他一定认为姚御医疯癫了,才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郎中用外科郎中的小竹管在向病人身体里打着什么。
秋桐将杨茉的外科工具拿来。
杨茉打开盒子挑选里面的小刀。
“这病人得的是头瘟。”丁科走过去仔细诊脉。
杨茉颌首,“是头瘟。”
丁科皱起眉头,“既然是头瘟,当用清火散肿消毒的方子,你将外科郎中的东西拿出来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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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成全好事
丁科在京中没少听说杨大小姐的事,他觉得外面的传言多有不实,将杨大小姐的事说得过于让人惊骇,古往今来的神医出现不少,那都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得到世人认可,疟病的方子出自杨家祖上,不能代表杨大小姐医术了得。
童院使将病患性命当做儿戏,对痘疮治疗所不闻不问,一味想陷害杨大小姐,这样的无耻行径让他气愤不平,来到疫区他首先就要重新布置人手,用朝廷的治疗所为百姓减少病痛,制止痘疮继续蔓延。
他可怜杨大小姐的遭遇,却不能将治疗所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杨大小姐不能担起这样的重任。
丁科早就拿定了注意,按照从前朝廷平瘟的惯例,将眼前的治疗所整理出模样,眼前这个病人却暂时吸引住了他,他也想借此探探杨大小姐到底有多大本事。
杨茉将病人耳后乳突露出来给丁御医看,“您瞧,这里已经肿胀,说明聚毒于此,邪毒在里宜下之,切开让邪毒流出,以便于更好的治疗。”
杨大小姐这是用了疮疡科的法子治大头瘟。丁科将目光落在杨大小姐身边的小盒子上,这盒子里的工具他见过,大周朝中能将工具做的这样精细的只有济家。济家的工具平日里都难得一见,现在竟然给了杨大小姐。
丁科思量间,杨茉已经利落地在病人耳后切口,将准备好的小竹竿插进去,很快就有浑浊的液体流出来,周围的御医不禁凑过来仔细张望。
“真的有脓水。”
“从来没有人将病患耳后切开过。”
“这里向内和耳朵相连,若是严重会成脓耳进而累及头脑,”杨茉接着道,“要将流出的液体收集起来,撒石灰然后掩埋。”
周围的御医眼看着议论。将身边的人推出来,“你是疮疡科的,你来说说可用过这种法子?
那御医仔细地看杨大小姐的动作,他并不是没用过这样割开拔毒的方法,只是这并不是肿疡,就算他看了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丁科将杨大小姐怪异的治疗归结为外科郎中的方法,虽然闻所未闻,杨大小姐却手法娴熟,不像是胡乱作为。
“要用什么药剂?”丁科仔细看着问过去。
“主药用连翘、僵蚕、升麻、当归、大黄、马勃,待面目肿稍消再减大黄。”杨茉将大头瘟的药方说出来。
杨大小姐说的药剂没错。丁科听着心中不禁有些动摇,也许杨大小姐用血治痘疮也有她的道理。
丁科刚要问“痘疮血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却突然发现病患在流涕。
奇怪无论是痘疮或是大头瘟都没有流血涕的情形。
丁科不禁将病患的手拉起来细诊,杨茉也觉得奇怪,难道是他们都诊错了?杨茉忙看向旁边的妇人,“除了发热、头痛、呕吐之外,可有别的症状?”
那妇人哭道:“我男人知晓得了痘疮便将自己锁在山上的窝棚里,不让我们靠近,生怕传上病症……”在山上的窝棚中养病。也是怕官府的人查到将人带走,他们早就听说生了痘疮的人会被不声不响地处死,也是想要拼出一条生路才这样做,“昨晚他的烧退了。身上的麻子也少了许多,这才要归家,谁知道从山上下来就摔在了地上。”
“我们在家养了一晚,用了官府发下来的草药。我男人的病却一直不见好,听说治疗所有神医……我们这才……这才……求求您……救救我男人吧。”
这样的话将御医们听的面红耳赤,这农妇不求御医而是求杨大小姐这样的小姑娘。
淡淡的血不停地从病患鼻子中流出来。杨茉拿起旁边的瓷片接了一些放在一边。不像是鼻涕,鼻涕不会是这样不停地淌,也不像是鼻血,鼻血没有这样淡。
杨茉看向沈微言,“拿些冰块来。”
将冰块敷在病患头上,若是鼻子里面有血很快就应该会止住。
御医将病患围住,丁科皱起眉头,“这么多病患要照看,你们一个个都围着做什么?”
御医们这才散去了一些,各自去忙碌,却还不断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大小姐您给开些药吧!”旁边的农妇还在不停地求着。
并不是她不给开药,而是现在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治头瘟的药已经吃了下去,杨茉看向丁科,“丁御医,您看看是不是要用针。”
吴家的小男孩就是用了草药和针灸的法子已经见好转。
丁御医点头,“如今已经服药一刻钟,正好施针。”
还是旁边的吴大太太来安慰地上跪着不肯起来的妇人,“你放心,杨大小姐和御医定会尽力救治。”说完她感激地看向杨大小姐,如果没有杨大小姐她的两个孩子说不定已经没了,她也一定会跟着一起去,可怜婆母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生活。
杨茉低头看向瓷片上病患淌下的类似鼻涕的东西,轻轻晃一晃液体没有结痂。
丁御医已经吩咐旁边的御医给病患施针,几个太医院的学生上前搬动病患的头部,要亮出针灸的穴位,病患鼻子里的水流的更加多起来。
杨茉像翻书一样想将脑子里所学的东西掏出来温习一遍,到底哪种病才和眼前的症状相吻合。
“等一等。”杨茉开口阻止太医院的学生。
董昭站在旁边仔细看着,正要再走几步上前,看看杨大小姐发现了什么,不经意地抬头却看到了柳成陵。
董昭脸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
阿玖和蒋平先走上前给董昭行礼,董昭皱起眉头,询问蒋平,“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蒋平愁眉苦脸,“就从朝廷来平瘟……一直到现在。”
这是疫区怎么说来就来。董昭目光深沉,蒋平也明白里面的意思,只是少爷的决定谁又能改变。
“世子爷,您也劝劝吧!”蒋平低声道,少爷和董世子交情一直很好,在少爷面前能说上话,也就是董世子了。
柳成陵向董昭微微颌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个人不好说话,董昭眼看着柳成陵从他身边走过去,径直走向杨大小姐。
董昭眉宇间不禁一皱,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
蒋平趁着旁边没有人注意,将董昭引到一旁说话,“世子爷,您可要帮帮忙,点拨点拨少爷,让少爷别这样糊涂着了,我们在旁边也好伺候不是。”
这话是从何说起,董昭道:“公子的事,还用得着我来说?”
“这次不一样,”蒋平低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别瞧我们少爷聪明,可遇到这些事也是转不过劲来,您就说杨大小姐,自从遇到了杨大小姐,少爷就一直跟着,这……连疫区都来了,仔细想想还不就是上了心,您帮着说透了,我们也好解脱,免得云里雾里猜来猜去。”少爷性子冷,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董世子和少爷就如同亲兄弟自家人,这种情形下肯定会帮忙。
蒋平眼见着董昭抿起了嘴,“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诶,蒋平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董世子会拒绝,“您可不能眼看着……我们少爷身边一直也没有人,杨大小姐人好,心肠也软,我们瞧着也是一等一的合适,您说要是成了,那得是多大的喜事,您成就了好事,将来我们少爷也会记着您的好,您说是不是。”
若是成了,那可真是他的好事。董昭一言不发,脸色生硬。
董世子是武将,在战场出生入死是没话说,遇到儿女情长也难免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做三姑六婆的事,也是委屈了世子爷。
蒋平苦着脸,“我也是没法子,少爷可信的人不多,能说上话的也就是您了,”说着顿了顿,“碰巧您也来了这里,这可不是上天要成全好事么,您就顺水推舟用把力气。”董世子向来宽宏大量,这些小节不与人计较,所以蒋平才敢敞开了说。
董昭眼睛一扬,自从知晓太医院和杨大小姐来平瘟,他就上奏折自请这份监察的差事,好不容易等到朝廷批了奏折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原来是上天安排好了,让他来做这个大媒。
看到董昭不怒自威的模样,蒋平顿时语塞,这是怎么了,这几天的事他怎么办都觉得不顺。
董昭沉声道:“公子没有出过痘疮吧?”
没想到董世子会提起这件事,蒋平摇头。
“那你该想法子将公子劝走,不该操心这些事。”
蒋平道:“您没看到,公子的心都在那位身上,那位不走,公子怎么能动弹,所以才请您帮忙。”
董昭眼睛一扬神情有些不耐烦,明显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蒋平正要再说话,那边就传来丁御医的惊呼声。
“你说什么?是脑从鼻子中流出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髓海流出人岂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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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腰椎穿刺
董昭听了声音要过去看那边的情形,蒋平并不知道世子爷的心思,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董昭皱起眉头,寒光从眼睛中一闪而过,蒋平这才吓了一跳忙躲开了身,望着董昭的背影,这两位爷虽然都不是好相处的,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怎么了?
这边杨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脊液鼻漏的问题,这是算是中医和西医完全不搭界的地方,没法用中医来过渡,“是存在于人头中的液体,并不是脑。”脑脊液并不是脑。
“人头中的东西不是脑是什么东西?脑乃元神之府,如果照杨大小姐所说,脑已经从鼻子里流出来,那么元神已经不在,人救回来也会痴傻。”丁科旁边的御医不禁出声反驳。
这两句话将所有离开的御医都吸引过来,刚才好不容易被吴大太太劝住的妇人也怔愣片刻大哭起来,“杨大小姐是说,我男人已经没救了?”
照这样解释,杨茉都快要将自己绑在柱子上烧死了,竟然会被理解成这样,元神、魂魄从鼻子里流出来……按照古代的理论,人可不是就和死了无异。
这是现代人的常识,在古代解释起来却那么的难。
“里说脑为髓之海,所谓髓之海,又该怎么解释?脑是能流动的汁液还是固物?”
杨茉话音一落,所有人都议论起来。
杨茉深吸一口气,她也想知道古往今来的记录中怎么说人的大脑,在杨茉兰读的并不太多的古籍里,她能找到关于大脑的说法并不多。
“髓海自然是汁液。”其中有人道。
杨茉道:“那就请摇摇头,如果是汁液,那么不是应该一切都混沌了。”
“应该和那些牲畜差不多……是固物。”终于有人大胆地说出自己的见解
杨茉接着反驳,“如果是固物,每当你摇头。那脑岂不是会撞在头上,难免要损伤?所以肯定是固物外有一层汁液包裹保护脑,我说的就是那层汁液。既然说到牲畜,牲畜脑里应该也有那些汁液。”
立即就有几个年轻的御医点头。
“这是强辩。”大多数人不屑地道。
“说的头头是道,还不是清谈。”
杨茉不可能将几千年的文化用几句话就反驳掉,抬起头看丁御医,“那您说这是何物?若是血为何不结痂?”
到底是何物,很多事并不是能用言语来解释的,丁御医忽然想到一件不能向外人提起的事,他和恩师曾一起将人切开过查看。虽然当时他们生怕人发现有些慌乱,但是很多事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人的脑……好像就是杨大小姐所说那般,难不成是杨家私底下也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后人才会知晓这么多。
正在思量,眼皮底下的病人忽然抽搐起来。
病患突然睁开眼睛,大喊大叫,“疼……疼死我了。”伸出手来去捂头,眼睛周围青筋暴起。看起来格外的骇人。
眼见那人就要从地上跃起,差点就撞在杨茉身上。多亏杨茉身边的人伸出两只手将那病患按了下去。
杨茉抬起头来,看到绷着脸的董昭。
董昭道:“丁御医可有治疗的法子?”
丁科将伸手向旁边的学生要来针,刺在病患的穴位上。病患似是稍稍安静下来,却仍旧瞪圆了眼睛,大声嘶吼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杨茉知道这是病患大脑受损才有的症状。
现在除了针刺,没有更好的办法。丁科见过类似的病患,最终都没有一个好的治疗方法。
众目睽睽之下丁科摇头。
“杨大小姐呢?”
董昭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看向杨茉。
这一次杨茉也垂下眼睛。安静地想起来,现代出现这种急性颅内压增高症状,会用降颅内压的药,却也不一定能及时纠正现在的情形,病患是病毒性脑炎,又有颅底骨折脑脊液鼻漏,“我还有个法子,但就是做了也不一定能治好病患。”
就算是做了也不一定能治好病患。董昭转过头看杨大小姐平静的模样,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任人评判,也是一种勇气。
果然周围传来各种议论的声音。
“说了那么多,原来也是治不好。”
“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这又不是争辩,是真正要救人。”
丁科想了想才道:“现在这种情形试试也无妨,”说着吩咐身边的学生,“准备纸笔,让杨大小姐开方子。”
杨茉摇摇头,“我不是要用草药,我是要用针……”
杨茉只说到用针,身边说话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将她的话完完全全遮掩住。
“丁院判已经施针了,难不成杨大小姐信不过,还要自己动手?丁院判的针法就算是白老先生也及不过啊。”
旁边的沈微言嘴唇开合几下,终于忍不住走到杨茉身边低声道:“丁院判是有名的国手,专精针法,刚才用针换做旁人一定不能有这样的效用。”
杨茉的针法还是和沈微言学来的,沈微言最清楚她学到什么地步。
杨茉摇头,还没说话,丁科已经道:“杨大小姐若是有针灸的方子,我也可以帮忙。”他下手更稳准,知晓进针的方向和深度,能达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丁科不顾自己的身份这样开口帮忙,杨茉感激地看向丁科,“多谢丁御医,我是真的要请您帮忙才能完成。”
原来真的是要动针,丁科从学生手中将针盒拿来,“杨大小姐但说无妨。”
如果真是用针灸,她就不必大费唇舌,迟迟不敢动手。
董昭看向脸色有些沉重的杨大小姐,有些明白杨大小姐的意思。
“我是说要用我的针。”
丁科这下也皱起眉头来,杨大小姐莫不是嫌他的针不够精巧。
杨茉看着木板上痛苦的病患,还有旁边瘫在地上哭的妇人,其实她用西医的方法治疗一直冒着危险,万一哪天不能用古代的语言解释清楚。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尤其是这次,她在脑脊液上已经说不明白,哪里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治疗。
可是行医这么多年,她又硬不下心,眼睁睁地看着病患死,什么努力也不去做。
杨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到董昭略带凝重,却无比镇定的目光。
或许是那样镇定的气魄,也让她有了勇气。“我要用我的空心针和小竹管,将病患脑里的液体放出来些,脑子里的液体太多,加上头部的外伤,才让液体从鼻子从流出来。”脑脊髓液里有血,证明有脑内少量出血,不放出些血液会让颅内压进一步增高。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连旁边哀哭的妇人也被忽然的寂静吓得噤声,她的目光落在板子上的男人身上。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扑过去。
杨茉只觉得袖子一紧立即被人拉住,妇人哭起来,“救救我男人吧,救救他吧。求求您了,求求各位官老爷。”
杨茉看向那妇人,“我有方法,但是不能保证能救活人……可如果不去做……最多也挺不过这个晚上。”
妇人整个身体一下子垮下来。
“可是照杨大小姐说的那样。有可能现在就会将人治死吧?”太医院御医有人开口道。
放出脑脊髓液不但能排除一部分病毒和细菌还能降低颅内压力,但是也有因此造成病患脑疝,在临床已经用其他方法代替。可是现在没有降低颅内压的药物和其他治疗工具,只能用这种方法,趁着病患的颅内压没有增高到不能动手的情况,她尚能放手一搏。
“再这样下去我就没法子了,”杨茉看着那妇人,“您答应我就动手,您不答应就用草药和针灸治疗。”
妇人只顾得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丁科低头看着病患,用杨大小姐的方法可能会治死人,不用这个方法病患也是一死,这个病患的病情已经到了让大家束手无策的地步。
“杨大小姐说怎么做?”丁科忽然问出口。
杨茉没想到先答应的是丁御医,之前童院使都是想尽方法阻止她。
旁边有人帮忙,让她多了几分的把握,虽然腰椎穿刺是临床操作考试的科目,她曾经为此在教具上练习了不下几百次,面对真人她仍旧怕进针失准,好在丁御医在针灸上颇有建树,一定能帮上她的忙。
杨茉道:“先将人抬进道观外干净的屋子中,屋子里不能多于五人在场,凡是进屋的人都要按照我的要求穿戴好,我还要烧酒、川椒、半夏、煮过的盐水,”说着看向沈微言,“还有干净的软布、布巾。”
沈微言知晓这些东西忙去准备。
丁科也吩咐太医院的学生去帮忙,不一会儿功夫屋子就收拾出来,大家重新穿戴好,进了屋子。
杨茉踏进屋子,看向丁御医,“要找人将病患完全按住,不能动分毫,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丁御医点头,吩咐旁边的学生几句,片刻功夫董昭进屋子里来。
床上的病患神志不清,想要按住他却也不是简单的事,尤其是不能挪动半分,好在屋子里的人很多,很快就照杨茉说的,将病患侧过来露出脊背,又将身体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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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喜欢 粉红180加更
杨茉上前找好了进针点,看向旁边的丁御医,“要向病患肚脐方向进针,不能碰到两旁的骨头,针刺位置准确,会有一种突破的感觉。”
对于中风的病人,他也用过深针治疗,知晓杨大小姐所说的感觉。
川椒和半夏做成的麻药杨茉已经试过了,敷在表皮一刻钟就会有麻木的感觉,这样行腰椎穿刺应该不会很痛。
丁御医看向董昭,董昭微微颌首,丁御医将长针顺着杨茉说好的地方扎了进去。
“感觉到突破感,将针向后退一点。”
杨茉边说边仔细地看着病患的情形。
丁科的汗已经湿润了头上的软巾,听起来很简单的事,不过是将针刺入病患身体,没想到做起来却那么难,在骨缝间插针不能有半点偏差。
颅内压下降是瞬间的事,不能过快否则就会出现脑疝。
杨茉从丁科手中接过小竹筒,试探着慢慢抽动后面的活塞,明显感觉到有东西被抽进来,只可惜小竹筒不是透明的,看不到里面的脑脊髓液到底是什么形态。
所有人都在看着杨大小姐的动作,将针扎在病人的脊背,那是谁也没有做过的,谁都知晓脊背是人薄弱的地方,很多罪犯受杖因脊骨断裂而死。
杨大小姐怎么敢在这地方下针。
丁科正看着发愣,杨茉已经将枕头拔了出来,用软巾压迫着针眼。
杨大小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先不说到底能不能将人救活,单说就这个法子,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
所有人都盯着那小竹筒,里面真的能有东西?
病患被平放在床上,竟然呼吸还算平稳,没有死。
杨茉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高枕放在病患脑后。“这样是要防止脑里的液体继续从鼻子流出。”
外伤性的脑脊髓液外漏病患都能通过颅内骨板自我修复愈合。
现在就看病患的颅内压是不是还会增高。
“这样算治疗起到效用了吗?”丁科问过去。
杨茉用灯去照病患的两只眼睛,没有出现瞳孔不对称或者散大的情况,至少说明刚才抽出脑脊液没有引起病患脑疝。
杨茉道:“是好现象,还要看今晚能不能挺过去。”
安顿好了病患,杨茉将小竹管内的脑脊液推压出来。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看瓷碟上的东西。
“真的有汁液。”
“这就是脑里的液体?不是从脑里拿出来的怎么能算脑里的东西。”
人的大脑和脊柱通过枕骨大孔相通,如果不上解剖课是很难说清楚的。
“为何看起来浑浊?”旁边的御医先问。
“因为病患得了头瘟,所以才会浑浊。”
杨大小姐言之凿凿,丁科心中更加肯定,杨家为了医术定是仔细研究过人体,就算没有也是用牲体推算出的结果。丁科忽然之间十分兴奋。他曾想过的事,真的有人去实现,至少杨家如此,从前对杨家不屑一顾,现在他心底不禁有了些敬佩,这才是真正的杏林世家。
杨家的理论将来说不定能自成一派。
丁科这样想着眼睛都比平日里明亮许多。
从病患房中出来,丁科看向杨茉,“杨大小姐用的新药方果然能治好痘疮?”
杨茉摇头,“用的时间短。还没有治愈病例,却有不少因此缓解的病患,我都记录清楚。”
丁御医从姚御医手中拿过病患脉案来看,治疗痘疮也不是这一次了。相比较而言杨大小姐这次的确减少了不治的病患。
“如果继续用这样的法子治疗,都需要些什么?”
听到丁科的话,杨茉欣喜地抬起头,没想到丁御医会认同她的方法。
“要很多我刚才拿的那种小竹管。还要找更多曾得过痘疮已经痊愈的人。”
丁科听了点头。
“再就是治痘疮的中草药,还有我们用的软布布巾,”杨茉说着看向周围。“做好等再建几个治疗所,将病患分开来。”
丁科道:“我让人将旁边的村落收拾出来,用来做治疗所,杨大小姐要的东西我都会让人尽快去准备。”
杨茉点头。
童院使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他将防护措施做的天衣无缝,将痘疮疫区层层隔离起来,外面的村庄就没有人患上痘疮,否则哪里去找那么多抗痘疮血清来。
眼看着御医和太医院的学生忙碌,杨茉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就像个重重的包袱有人帮忙一起扛起来。
丁御医选出御医和太医院的学生向杨茉学习如何取血清,如何打入病人身体,杨茉仔细地讲着,丁御医在一旁不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时候杨家的医术到了这个程度,很多东西连他都想不明白。
杨茉将所有的御医和学生都教会了,这才走出屋子去和秋桐几个分药。
秋桐、春和也一下子轻松起来。
秋桐笑着道:“还真不习惯,之前要煮那么多布巾,现在都被太医院的学生拿去了。”
“那个丁御医真是厉害,还有世子爷……在那里一站,所有人都去做事了。”
可不是,杨茉看着自己脏了的裙摆不由自主地笑了,没想到情形一下子会有这样的变化。丁御医和董世子这样帮忙,她唯有将脑子里所有的知识都掏出来,尽全力的治痘疮,才算是不亏负他们。
杨茉看向秋桐,“准备笔墨,我要将刚才那个病患的脉案再写清楚些。”
远远听到杨大小姐的笑声,董昭心里略安,绷紧的脸也略松开些,带着人去查看周围村落的情形。
阿玖听说杨大小姐将一个头瘟又重摔过的病患救活了,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忙去找蒋平,“万一咱们少爷的旧疾发了,是不是杨大小姐也能治好?”在他看来还不都是一样的病症,少爷那时候也是昏过去好几日。
阿玖说的兴致勃勃,抬起头看向蒋平,蒋平却是一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被惩罚了的模样,阿玖不禁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被少爷骂了?”
蒋平摇头,半晌才吞了口吐沫,“董世子……我可能……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说……董世子是记仇的人吗?”
阿玖不禁怔愣,他还从来没见过董世子发脾气,顶多就是不太和蔼罢了,少爷是人冷淡不爱说话,董世子是有武将的威风,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到底怎么了?”
蒋平就哭丧着脸,反正也是说,不如去少爷面前说,也好让少爷替他拿拿主意。这样想着蒋平直接进了柳成陵屋里。
太医院来了不少的御医,柳成陵倒不好露面,眼看着杨茉救治了病患,就回到屋子里看书,给户部写了封信函。
蒋平进屋,柳成陵将放信函的盒子递过去,“让人送进京给张尔正。”
蒋平将盒子接了却还没有走。
柳成陵抬起眼睛,蒋平这才委屈地将董昭的事说了,这蒋平好歹也是个贴身护卫,家传几代的好血统,就连张尔正都要敬着,现在却像一只能被人轻易捏死的虫子,完全没有了气势。
柳成陵淡淡地问,“你托董昭做什么?”
蒋平一时哑然,他要怎么说?管主子的事?那他是活到头了,“我是想着,少爷和董世子能说上话,让董世子……您和杨大小姐……杨大小姐多难得……”说到这里,点拨两个字就说不出口。
可是话说的这样露骨,谁还能听不明白。
蒋平等着少爷大发雷霆,半晌没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匆匆瞥了一眼,少爷的脸色如常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柳成陵才道:“董昭怎么说?”
少爷若是大发雷霆他顶多吃一顿板子,现在这样不声不响,倒让蒋平觉得大难临头,整个人拔凉拔凉的,“董世子似是就生气了,还让我别管少爷的事,有功夫劝劝少爷早些离开这里。”
董昭“平乱将军”的名声不是白来的,若不是有这样的名声震着,那些蛮夷不知要如何猖狂,现在这个“平乱将军”转眼就出现在疫区……柳成陵了解董昭的性子,能让董昭这样全力以赴,定然是大事,董昭沉稳,并不会乱来,认定的事不多,可一旦下了决心就如何也不会放弃。
柳成陵静静地站着,阳光落在他肩头,将他月白的长袍镀了层金黄,一双黑玉般深沉的眼睛让人看不透其中的神情,整个人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蒋平还没摸准少爷的心思,旁边的阿玖道:“少爷的伤还没好呢,一会儿再请杨大小姐来看看吧!”
蒋平看了阿玖一眼,他这边还没有个结果,阿玖竟然敢再提杨大小姐。
柳成陵没说话,阿玖松口气,这算是默许了,忙向旁边的蒋平递眼色,蒋平这才行了礼和阿玖一起退出去。
“榆木脑袋,”两个人走出屋子,到了僻静的地方,阿玖忍不住说蒋平,本来先看出火候的是蒋平,今天却让他白白捞了这个功劳,“你也没白受了董世子的白眼,没有董世子推一把,少爷说不得还蒙在鼓里,这下总算是云开见月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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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挑明
杨茉将写好的脉案交给丁御医,丁御医看着床上越来越安稳的病患,“听姚御医说,杨大小姐有更好的预防痘疮的法子?”
杨茉没想到丁御医会问这个,“除了人会生痘疮,牲畜也会,牛感染了痘疮也会生痘,这种痘疮也会传给人,凡是得了牛痘的人,都不会再被传上人痘。”
丁御医半晌才弄明白杨茉的意思,“杨大小姐是说,要让人得上牛生的痘疮?”
杨茉点头,“人感染上牛痘之后,不会反应的像生了痘疮一样,高热不退进而又性命之忧。”
丁御医不能理解,杨大小姐说的都是些什么法子。
杨茉心里也知晓,想要让人接受牛痘是很难的,牛痘的发展史上就清清楚楚记录着如何被人排斥,所有人都怕接种了牛痘会长出牛角来。
丁御医摇头,“牲畜的病,如何能用在人身上,我的恩师曾用痘疮病患的衣衫给没有生过痘疮的人来穿,虽然很有效用,但是……会有人因此致死。”
丁御医说的人痘法,那是用真正的天花病毒,人接触天花病毒被传染上的几率很大,当然会很危险。
丁御医思量了片刻低声问道:“杨大小姐是从何知晓牛生痘疮的事?”
杨茉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只是我生痘疮时,听家中长辈说过这样的话,若是能将防痘疮做好,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患病,”杨茉说着顿了顿,“这几日我去村中看诊,也确然问到类似的情形,这两人都没有被传上痘疮,太医院的学生众多,都有过在民间问诊的经历,若是能找个机会问问。说不得有人也见过这样的病患。”
杨茉不能将牛痘种植的事强加给丁御医,但是可以循序渐进让人接受用牛痘免疫。
丁御医乍听过去十分不能理解,暂时将预防痘疮的事放在一边,杨大小姐说的话不可能每次都有道理。
杨茉和丁御医说完话刚回到屋子里,阿玖就来请,“大小姐您去看看少爷吧,少爷有些不自在。”他说的也没错,不管少爷是因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自在。
“是因为肩膀上的伤?”杨茉低声问阿玖。
阿玖摇头,“伤已经让沈郎中看了。”
那就是旧疾了。杨茉点头,“等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阿玖欢快地应了。
杨茉走到屏风后,秋桐立即将婆子出去买的新衣裙服侍杨茉换上,柳青色暗花窄袖褙子,下面是风和日暖樱草色百褶裙,一双草绿色梅花绣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清丽,软软的新衣裙穿在身上,好像连疲惫都带走了些。杨茉不禁从心底感谢柳成陵让人带着婆子去买东西。
春和拿上药箱,主仆三个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董昭正好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杨大小姐带着人向前走去,董昭身边的小厮阿松手中握着用软布包好的布包。里面是世子爷买来的绣鞋和衣裙料,世子爷是煞费苦心,生怕送做好的衣裙和绣鞋礼数不合,杨大小姐不会收下。特意挑选了料子,这样杨大小姐就可以吩咐婆子来做。
到时世子爷也可说是朝廷买治疗用的物件,顺带买了些给治疗所的女眷。以朝廷的名义,就少了些私相授受之嫌,杨大小姐也能顺理成章地收下。
阿松这样想着,有意看了一眼杨大小姐身上衣裙,已经不是之前穿的那件,而是换上了崭新的褙子。
董昭停下脚步,眼看着杨茉进了东院,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敲门。
董昭知晓那是柳成陵的住处,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惯,听说柳成陵在这里,一定早就过去说话,这次听到蒋平说那些话却有意地避开了。
柳成陵的门开了,杨茉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董昭没有做声,眼睛不禁一暗。
阿松知晓世子爷的心思,忙将手里的布包藏了起来。杨大小姐眼见是和柳公子走的亲近,柳公子和世子爷的交情匪浅,不但常常在一起说话,世子爷对柳公子还多了几分的恭敬,面对这样的情形,谁都能猜到世子爷定会退一步。
董昭转过头看向阿松,阿松将手背在身后,仿佛生怕他看到那些东西,“藏起来做什么?”
阿松不禁暗自思量,不藏起来,难道还要送去,若是杨大小姐不肯收,岂不是丢了脸面,再说柳公子这一关……将来相处该多尴尬。
董昭伸出手来,阿松忙将东西递了过去,董昭拿起东西转身走向杨大小姐的住处,找到在一旁做活的婆子,将东西递过去,“朝廷置办物件,你且收着,杨大小姐万事有不便之处,都可来找我。”
董世子这话像是在打官腔却有含着深意,那婆子不敢多想,忙恭谨地应喝着,听到脚步声才小心翼翼地抬头。
董世子身姿挺拔,大步走出院子。
……
柳成陵站在门口将杨茉让进屋。
杨茉立即上前道:“公子觉得哪里不舒服?”
柳成陵看向阿玖,阿玖忙低下头,是他小题大做故意表现的紧张,这样杨大小姐才会二话不说赶过来。
“那伤了头的病患可好些了?”柳成陵抬起头询问。
杨茉点头,“看样子好多了。”柳成陵问这个是想到旧疾吧!怪不得急着将她叫来。
眼看着杨大小姐没有平日里有精神,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柳成陵想让杨大小姐回去休息,却忍不住将话题继续说下去,“将来我的旧疾发了,能否这样医治?”
果然是问到这个,只要说起病例,杨茉自动就将自己放在医者的位置上,之前的紧张地无影无踪,“不好说,”那病患是摔伤了颅骨,柳成陵到底是什么病她还不知晓,“说不定公子的旧疾十几二十年也不会再发。”
这样的例子她不是没见过,柳成陵做事很利落。但是待人冷淡,对自己的病说不定也并不太在意,这样下去维持些日子也是有可能的,最重要的是对颅内病变她接触的太少,说不上来会如何。
提起诊病她就神采奕奕,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高于她对医药的兴致,“头疼是不是发旧疾的症状?”
颅内病变首先提示就是头疼,当然算了,杨茉忙上前去检查,将上次按的地方通通又诊了一遍。之前柳成陵是哪里也不疼,可是这次按到了额头两侧,明显地看到柳成陵皱起眉头来。
杨茉话还没问出口。
柳成陵道:“董世子的病已经好了?”
怎么又将话转到了董昭身上,杨茉道:“看样子世子爷是好了,这次见到还没来得及问。”
这话仿佛让柳成陵很满意,眉毛也舒展开。
柳成陵道:“要不是你,董世子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杨茉将手挪到柳成陵耳后,“只是恰好赶上了,文正公夫人也肯信我。我才帮上忙。”
杨大小姐的声音很寻常,没有半点的波动。
问完这些话,柳成陵忽然安静下来,杨茉将手放在柳成陵脖颈上感觉着动脉的搏动。“公子若是不舒服,还是离开这里去休养。”
她的声音很寻常,可是现在听起来却十分的温软。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柳成陵的声音比往常听起来要清澈、悦耳,杨茉不禁一怔。半晌才听到里面的含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心里不禁突突跳了两下。再看向柳成陵笔挺的身姿。她这慌乱真是没来由的,柳成陵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听朝廷怎么安排。”
“朝廷人手齐全了,不一定会一直让你在这里,你也让下人做个准备,到时有了消息我们一起回去。”这话好似比平日里温和了很多。
杨茉觉得指尖热起来,仿佛能感觉到柳成陵身上的温度。
柳成陵的话没有询问的意思,而是很自然地说着结论,仿佛她一定会答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要么是他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要么他心中笃定她的想法……
连秋桐都觉出了异样与春和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杨茉竟然觉得柳成陵的脉搏跳的快了些。
“是否和平日里不同?”
清澈的声音又问过来。
杨茉只觉得脸颊发烫,收回手来,将垫着的软布放回药箱里,低声道:“我没诊出来,要不然公子请太医院的御医来看看。”
阿玖本来暗自窃喜,却看到杨大小姐一副不愿意再多留的模样,不禁也慌了神,不知道怎么才好。少爷平日里话很少的人,这次都已经说的那么清楚,杨大小姐该不是一点不给留脸面,男人哪里能受女人的气,特别是少爷这样的……天底下一等一的人,不说从前,就说这几年,谁也不敢逆了他的意思。
阿玖想向前说几句好话,杨大小姐却没有片刻停留,连个礼数也没有转身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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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心慌
杨茉回到房中,坐在杌子上半天才缓过神来。
柳成陵,平日里不爱说话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来,尤其是那句话说出口,她感觉到他快速跳动的脉搏。
柳成陵是不是那个意思?杨茉开始希望是她理会错了,如果柳成陵就是那个意思,她该怎么办?她完全不了解这个人,在现代时,好友们在一起常常笑谈,想要深入了解一个男人,就跟他谈政治,这样能引出他对社会的看法,对家庭对工作对未来的规划,他不浮躁、稳重、家庭观念强、懂得自制就是能依靠的好男人。
柳成陵从京城到疫区,看似不好亲近,却一直给了她不少的帮助,细想起来符合以上所有的优点,可是除了这些,她再一无所知。想到这里杨茉心中更加忐忑起来,刚离开常家她还没做好准备考虑这方面的事,即便是想过,也是将来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想高起高落,不管是她在现代的那段婚姻,还是杨茉兰对常亦宁的痴迷,都让她对感情有些望而怯步,更何况柳成陵并没有清清楚楚地说明白,她若是借着诊治的机会故意和他亲近,她成什么人了?
真要被人看不起,仿佛她是凭借医术为自己谋划亲事,这样一来失去了她一心行医救人的本意,再说柳成陵的身份……让她始终怀疑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
杨茉不由自主地想到柳成陵将她从马车里救出来那一瞬间,她仰起头正好看到他清亮的眼睛,虽然看起来如同佛郎嵌的手炉一样,看起来冰冷,可是捂在手里又是热的。如果他真的就是个草药商人那该多好,想到这里,杨茉不禁一怔,原来她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期盼。
现实毕竟不能和期盼的混为一谈。
杨茉想要将刚才一幕摒除在脑海之外。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杨茉转过头看到秋桐,眼睛里带了些许歉意,刚才她就直接将两个丫头扔在身后。杨茉收起情绪,尽量表现的和平日里一样,也好让秋桐、春和少了担忧。
秋桐上前几步道:“小姐,沈郎中来了,说姚御医那边出了事,要小姐过去看看。”
姚御医出了事?心里的那些杂念顿时去的干干净净,杨茉站起身来,稍稍整理衣裙走出门去。一眼就看到沈微言略带焦急的神情,“姚御医大约是染上了痘疮。”
痘疮通过呼吸飞沫传染,是烈性传染病,即便他们这样防护还是有可能会染病。
可她没想到传染来的这样快,而且是姚御医。
杨茉边走边问,“现在是什么症状?可有发热?”如果是现在发病,应该是才来治疗所的时候就感染上了。
沈微言道:“只是头疼,我瞧着不对就硬拉着他诊了脉。”
杨茉仔细想着,“有没有开方子?治痘疮的药要早些吃上。”早些着手治疗。是能否治愈的关键。
说着话已经到了姚御医住处,打开门便看到穿着宽大官服的姚御医正吩咐学生做事。
治疗所医生不够,许多重担就落在姚御医身上,姚御医每天要忙到半夜。天不亮就起来督促学生煎药,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只要想想这个,姚御医染上痘疮也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杨茉看向沈微言。沈微言忙从下人手中接过药碗送上前给姚御医。
姚御医捂住鼻口咳嗽了一声,“这是治痘疮的药?”
沈微言道:“就是这几日我们用的方子。”
杨茉仔细看姚御医,除了因发热眼睛有些发红。并看不出来有痘疮的症状,痘疹要在发热几天之后才会相继出现,可等到那时再用药难免会耽搁病情,“看症状像是痘疮,现在吃治痘疮的草药总是有益无害。”在这种高传染的地方又抵抗力下降,病情会发展的很快。
姚御医摇手,“若是痘疮,我更不能服药。”
这是为什么?杨茉不明白姚御医的用意。
姚御医看向旁边装抗痘疮血清的盒子,“现在大家都争论杨大小姐用的血清并没有效用,病患还是吃了草药才痊愈,我们不敢不给病患用草药光用血清,是怕害了病患的性命,若是我得了痘疮,我愿意不服药只用血清,来试血清的药性,若是能说服大家,将来痘疮就能有更好的药来治。”
杨茉惊讶地看向姚御医,姚御医这是要拿自己来试药。
姚御医道:“我已让人向丁院判禀告,除了杨大小姐的血清,什么药我都不会服用。”
姚御医脸上是坚定的神情,仿佛已经拿准了主意说什么也不会改变。
沈微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习惯地看向旁边的杨大小姐。
“血清不能清热,两种药合用才会有更好的疗效。”杨茉试着说服姚御医。
“混用其他药方,总会留给旁人把柄,”姚御医切盼地看向杨茉,“杨大小姐可知一张新的单方,要如何才能让人信服以供使用?大周朝年年都有痘疮,我那两子就是死于痘疮,听说这里痘疮流行,我便自动请命留下,就是为了能救染病的病患,只要能治好痘疮,哪怕就是死我也心甘情愿。”说着将怀中两封信放在矮桌上,“昨晚我已经身痛发热,这是我写下的两封家信,无论试药是否功成,都与人无尤。”
姚御医紧紧地攥着放血清的盒子,身如磐石般坐在那里,只等着丁院判带御医们过来。
杨茉忽然发现在姚御医面前,有些词穷,不知道怎么劝说姚御医回心转意。
……
阿玖从柳成陵屋里出来,小心翼翼地来打探情形,然后回去禀告,“杨大小姐和沈郎中一起去治疗所了。”
柳成陵抬起眼睛,上一刻还从他这里夺门而出,现在又去忙着诊治病患,再一次让他觉得她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她有她的想法不会轻易被谁左右。也许无拘无束地做一个郎中,将来才会有更大的建树,这样她才会觉得更快乐,柳成陵伸手摩挲着腰间佩戴的羊脂玉。
阿玖低声道:“杨大小姐大约是没想到少爷那样说,难免的……会有些慌张,要不然……”
话说到这里,看到少爷清冷的目光,顿时住了嘴。
柳成陵拿起桌上的书看,阿玖恭敬地退了下去。柳成陵将手里的书翻了两页,就起身推开门出了屋子。治疗所的御医边说边向姚御医住处走去。
“姚御医是不是疯了,得了痘疮竟然连药也不吃。”
“唉,你是不知道,他向来是倔,别说丁院判,就算是圣旨来了,他也不一定……”
“呸……呸……这种话你也敢说。”
“杨大小姐那药真的行吗?别因此丢了性命……太不值得。”
丁院判吩咐下去用杨大小姐的新药,下面人各怀心思,多数还是不肯相信血真的能拿来治病。柳成陵走向治疗所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
丁科正好这时也赶过来,眼见就要进姚御医的住所,丁科不经意地侧头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张让他觉得熟悉的面孔,他想要仔细去看。那人却一转眼就又不见了,他不由地怔愣了片刻。
“丁院判您快劝劝姚御医吧!”
身边的声音让丁科回过神,径直走进屋子。
姚御医坐在床边和学生说话,看起来精神有些疲惫。
“将药吃了。”丁科皱着眉头看向桌上的药,“身为朝廷命官岂能肆意妄为?有什么事等到平了瘟疫再说。”
姚御医不禁苦笑着看丁科,站起身上前行礼。“若是没有染病,定然不敢这般,如今上天有此安排。朝闻道,夕死可矣,请院判大人全了我的心思。”
杨茉远远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丁科威吓、劝说,恩威并施,姚御医却依旧没有半点动摇。
丁科皱起眉头,看向身边的太医院学生,“来,给我将药灌下去。”
姚御医一下子跪在地上,“院判大人,您要属下死也不能体面些么?”
丁科望着地上的姚御医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才看向身边人,“去将杨大小姐请来说话。”
屋中人让出一条路,杨茉带着秋桐走进去。
丁科转头看过去,杨大小姐穿着简单的衣裙,头上只戴着玉簪,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安静、秀丽。
丁科自先帝时就任太医院院判,在太医院中数十载,眼见着姚御医等人从学生考进御医,姚御医和童院使等人不同,是太医院中少数能专心医术的御医,而今姚御医这般信杨大小姐,甚至用性命来试药,这样的举动让丁科不禁有几分敬重。再看眼前这个小姑娘,能让姚御医如此,岂非更加不能轻视。
“杨大小姐,姚御医这病什么时候能用血清?”
姚御医痘疹未出,她不能断定就是痘疮,“要等到出了痘疹再用才更妥当。”
丁科点了点头。
屋子里说着话。
董昭从外面走进穿堂,正好看到前面的柳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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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见面 粉红210的加更
董昭走上前去,眼看着周围没人,躬身行礼。
柳成陵和董昭相识时间不短,正式行礼却很少,柳成陵要遮掩身份,两个人见面都很随意,遵守礼数容易,能所恃知己,肝胆相照的人却不好寻,眼见着董昭这一礼要拜下去,柳成陵不动声色地伸手拉住董昭的手腕,“差事可还顺利?”似是并没有将董昭的改变放在心上。
董昭颌首,两个人走出院子来到柳成陵的住处,蒋平等人忙出去守着。
董昭和柳成陵两个年纪相当,不管两个人身份如何,私底下就如同亲兄弟一般,董昭尽力办着差事,遇到难事柳成陵也会从旁点拨,董昭出征之前就知必败,冯党旨在排除异己,消弱不能为之所用武将的兵权,要不是柳成陵让人调动了粮草,董昭那一战不但不能保住几万人的性命,说不定自己也要死在战场上。
反过来说,如果董昭不去打仗,那几万兵马也会命丧关防。
董昭和柳成陵一起坐下来,董昭想到丁御医,“丁御医在宫中侍值多年,说不定能认出你。”
柳成陵并不在意,“丁科做事小心,就算发觉了没有弄清楚之前也不会出去乱说。”
所以他敢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每年都有瘟疫,大多时候比今年重些,柳成陵虽然从中安排,却从来没有出现在疫区,再想及蒋平的那些话,柳成陵真的是为了杨大小姐才会一直在这里停留。
董昭抬起头仔细地看柳成陵,却不自主想起杨茉兰那清丽的面孔,每次看到她都让他觉得愉悦,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是那么的从容、镇定,她能做到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哪日从常家出来。他在她身边撑起伞,他希望她知道,他愿意永远站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董昭想到这里,沉稳地开口,“我母亲推掉了乔家的亲事,这次我想自己求门亲。”
董昭说的是杨茉兰,现在故意提起来是在向他说明白。
董昭有心于杨茉兰。
董昭踏踏实实追加了一句话,“我说的是杨大小姐。”
蒋平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两位爷平日里都和和气气的。不会为了杨大小姐就闹起来吧!他想插嘴打断里面的谈话,可手边上又没有可禀告的事,亏他之前将少爷的心思和透露给了董世子,董世子还要装作一无所知,说出这样的话来,蒋平急了低头找石子,找到一个踢一脚不怕弄不出声音来,却发现连一个也找不见,抬眼看到阿玖兜着长袍四处流窜。长袍里都是在周围捡来的石头。
阿玖看到蒋平,立即捂着袍子边上去了,还伸手做噤声的动作,生怕蒋平坏事。
蒋平只能干着急。少爷说清楚吧算是坏了两个人的兄弟情分,不说吧,岂不是受了委屈。他现在就盼着两位爷,谁能松开手让一步。也就算是海阔天空了。
“你是这个心思,还要看杨大小姐愿不愿意,”柳成陵淡淡地道。“既然不是要长辈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不就要两厢情愿。”
听到柳成陵的话,董昭觉得算是在意料之中,柳成陵不会顾左右言他,也不会随便说说什么敷衍。
最重要的是杨茉兰自己的想法,或许她会选他们其中之一,或许她谁都不选。
……
杨茉和沈微言一起照顾姚御医,沈微言从脉象上笃定姚御医得了痘疮,杨茉又再三检查,排除了其他容易混淆的病症,才将给姚御医用了血清。
这样折腾下来,天已经黑了。
沈微言和太医院的学生留下来值夜,杨茉就带着秋桐回去住处,刚出了姚御医的院子,就有婆子提着灯笼迎上来。
突然出现陌生的脸孔,杨茉看向秋桐。
秋桐点头看向几个婆子,“从哪儿来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旁边的婆子满脸笑容,“我们都是县丞家里的,今儿钦差大人调用才来伺候小姐。”
婆子说的钦差,是不是董昭?杨茉边想着边向院子里走去,几个婆子不敢怠慢在一旁小心伺候着,杨茉进了屋子,婆子才向秋桐道:“奴婢们就在旁边院子里住下,姑娘有吩咐让人来唤就是。”
婆子恭谨地行礼,一看就是很懂规矩。
秋桐进了屋,不禁惊讶,放眼过去整个住处已经焕然一新,旧的幔帐已经换下,旁边甚至立了一个小巧的屏风。
杨茉将屋里的婆子叫来询问,“是谁让人收拾的屋子?”
婆子笑道:“是官老爷交代的,说是不能委屈了小姐,小姐这些日子委实受了不少苦,”本来就巴掌大的脸,现在又瘦了一圈,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就熬坏了身子,“官老爷还买了不少东西给治疗所,不是咱们这独一份,我看着不过就是换床被褥,也算不上太过华贵,就仗着胆子让那些婆子收拾了,”说着顿了顿,“只是有一样,”婆子将身后的包裹拿出来,“两身的衣裙料和鞋料,不知道该不该拿,还是小姐定夺吧!”
按理说这样的东西不能收,可又是朝廷送来的,她退回去好像也不合礼数。
杨茉正想着,外面传来婆子的声音,“厨娘送了汤水过来,说是小姐睡前喝一些补养身子。”
杨茉看向秋桐。
秋桐忙出门去问,不一会儿功夫领进一个圆脸的厨娘。
“不光是您独一份,但凡晚上值夜的御医和太医院的学生都有呢,是朝廷体恤,出了姚御医的事,都要仔细身子。”
杨茉打开汤盅盖子里面是滋阴补气的三元汤,其实她最不爱喝这些,尤其是放了大枣,可是厨房好不容易熬的,她也不能不喝,就拿起勺子喝了两口,放在一边。
那厨娘立即笑道,“这哪里行啊,本来就不多,才喝两口不顶用。”
杨茉只好将剩下的都喝了,厨娘这才端着盘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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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了一下,所以写不完那一千字了5555555。
第一百零七章 送画
自从童院使被撤换,来了丁院判和董昭,不光是治疗所,她整个人也都轻松了许多,她也再不用一边照顾病患一边和沈微言分药,现在除了几个重症病患需要她之外,日常的小事丁院判已经分摊下去,用不着她来插手。
杨茉梳洗好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刚昏昏欲睡,却想到柳成陵说的话,不禁清醒了些,她有个毛病,就是忙到越晚反而越睡不着。
杨茉想着站起身来,要去外面透透风,却怕惊动了值夜的秋桐,只好起身披上衣衫,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外面就传来秋桐敲门的声音。
“小姐还没睡下?”
听到杨茉“嗯”了一声,秋桐拿着灯走进来。
“我给小姐泡杯花茶吧!”秋桐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忙去拿桌上的小茶吊。
不一会儿功夫,带着淡淡香气的茶就摆在了杨茉眼前。
杨茉看着秋桐略带憔悴的模样,“我这边没事,你出去睡吧!”
秋桐摇摇头,“我也睡不着。”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杨茉一样,仿佛有些心事。
“怎么了?”杨茉低声问过去,秋桐这丫头向来说话都很爽快。
秋桐低下头,“奴婢可能做错事了。”说着脸上出现慌张的神情。
秋桐做事一直都很仔细,杨茉拉住秋桐的手,“到底怎么了?”
秋桐这才道:“今天晚些时候,柳公子那边让人送来一样东西,说是若小姐晚上睡不着就拿来给小姐看,若是没有明日就还回去。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奴婢还没回过味来,送东西的婆子就走了,奴婢原想着明日里让人送回去……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要和小姐说一声。”她做错了事,连累的是小姐的名声。
这若是在京里。定是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的。
杨茉道:“什么东西?”
秋桐站起身去了外间手里拿了一轴画卷,“奴婢也糊涂着呢,送什么不好,怎么是画。奴婢没敢打开看……”
这是在京外,出了宅门,许多规矩都没有在家中那么严,否则东西哪里能递到秋桐手里。
秋桐拉了拉身上蓝色比甲,眼睛里满是不安。
东西送都送来了,看不看都是一样,倒不如看看柳成陵到底是什么意思。杨茉慢慢地将手里的画卷展开。
一股老墨的清香扑面而来,画上是两个团脸娃娃趴在桌上,一个在打瞌睡,一个已经睡着了,尤其是哪个睡着的娃娃,安静地闭着眼睛,红红的嘴唇微微翘起像是在笑着,很是自在、安然,身上青色的纱衫。似是有种清凉的味道,窗外天清云静,真是适合睡眠的好日子。
从来听说有人睡不着要安眠曲的,没听说挂着一幅童子睡眠图会有什么用。杨茉倒是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画卷的落款还写了三个“眠”字,三个摞起来的眠堆积成山,如同一个人懒散地躺在榻上,看久了还真的让人想睡。
柳成陵好像认定她晚上一定会睡不着。杨茉将画卷起来递给秋桐,“明日里让婆子送回去,什么也不用说。”
这不明不白的礼物。她也不能收。
秋桐应了一声将画卷拿出去,杨茉吹了灯,重新躺在床上,许是外面下起了小雨,有清凉的风从窗子吹进来,杨茉翻了个身很快就眼皮发沉,柳成陵这个人虽说是让人捉摸不透,他送来的东西却真的有用。
白天里一直弄不明白柳成陵的话,好像这时候好像有了解释。那种淡淡的关切也许就是他的表达方式。
……
柳成陵屋里还亮着灯,阿玖侍奉在外间,“少爷该歇下了。”晚上看了那么多公文早该累了。
柳成陵应了一声,阿玖立即去打水。
梳洗好了,柳成陵坐在床边,蒋平正好办完差事回来复命,“杨大小姐屋子里的灯熄了。”
柳成陵看看桌上的公文,“送还给户部,我不是户部尚书,税银该怎么征上来,让他自己去想办法,朝廷欠商人的银子何时偿还?这都该他自己向朝廷禀告。”
蒋平不明白少爷这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要一字不漏地说给户部尚书听。
张尔正守在路边等消息,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立即提着灯来看,正好看到了蒋平。
蒋平将手里的公文递过去仔细地将柳成陵的话说了一遍。
张尔正的手不禁一抖,“少爷就说了这些?”
蒋平点头,借着灯光看到张尔正脸上有一种欲哭无泪的神情。
“到时候了,我终于等到这时候了,”张尔正向蒋平行了大礼,“一定要照应好主子,我回京就上奏折,弹劾冯党。”
蒋平上前还礼,眼看着张尔正翻身上马消失在夜幕之中。
……
一连几日,丁科亲眼看着杨大小姐治病救人,杨大小姐不管是断症还是用药都十分的娴熟,并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能做到的事,要知道行医大多数靠的是经验,就算再聪明的人也要有五年旁听抄方的经验才能真正的行医,沈微言出身杏林之家,已经算是聪慧又有前程的后辈,可是和杨大小姐一比却是天壤之别。
“醒了,醒了。”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那个脑液外漏的病患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妇人哭着扑上去喊叫,夫妻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让开,让我看看。”治疗所里面挤满了人,大家都来看被抽了脑子却还能活着的人。
“我还以为就没救了呢!”
“呸……那是你医术不高。”
议论的声音传来,眼看着太医院的学生们挤来挤去只为了好好看这病患一眼。
杨茉向旁边让开了些,立即就有人试探着上前诊脉。
旁边的妇人已经不知要如何感谢杨茉,“杨大小姐,我们回去一定会给大小姐立长生牌位。”
杨茉摇头,“你男人能醒过来,还是用了太医院的单方。”她在现代所学的不过是紧急时刻降低颅内压,真正治好病患的病。还是中草药方剂,病患能清醒,也得益于有太医院的御医在场。
妇人忙要谢丁科,“官老爷,民妇给您叩头了。”
秋桐、春和忙将妇人扶起来。
丁科脸有些微红,若不是杨大小姐的法子,恐怕药还没起效,人就先不行了,“快起来,万不能如此。”说着仔细嘱咐妇人,“现在只是醒过来,下面要好好静养,才能慢慢痊愈。”妇人慌忙不迭地点头。
杨大小姐真的将人救活了,本来一定会死的人,却活过来了。到底是什么医术竟然这样神奇。
杨茉转过头,感觉到数不清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激动、惊讶、不敢置信混杂在一起。
“杨大小姐,去看看姚御医吧!”
杨茉被御医们簇拥着向姚御医住处走去。
……
一辆马车天才亮就晃晃悠悠走进京城内。停在常家门口。
门上的婆子忙上前撩开车厢帘子,将车厢里的常亦宛搀扶下来。
常亦宛不时地提起帕子咳嗽,本来大大的眼睛如今却深陷进去,白莹莹的脸颊也变得暗黄。如同上了年纪的妇人,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藕色褙子,脚上是一双青色的绣鞋,看起来像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
常亦宛走进垂花门。常大太太迎面走过来。
看到母亲,常亦宛再也忍不住啼哭出声,“母亲。我……再……也不要去族中了,不要……再将我送回去……”话说到这里忍不住转头去咳嗽。
常大太太忙伸出手来拍抚常亦宛的后背,“这是怎么了?才几日就弄成这样。”说着吩咐身边的余妈妈,“快去请郎中来。”
常亦宛拉住常大太太的手,“母亲,有没有杨茉兰的消息?她还能不能回到京里来?回来的路上我听说瘟疫死了很多人,是不是?”
望着女儿期盼的目光,常大太太叹口气摇头,“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楚,还是先去给你祖母请个安,也好回去歇着。”
常亦宛乖顺地点头跟着常大太太向前走,她还以为她就要死在族里,族里姐妹明里暗里讥讽她,说她与男人私通,才落得这个下场。
她心中攒足了恨,都是杨茉兰,她才会沦落至此。如今她是有家不能回,大好的前程眼见就要付诸东流,只有杨茉兰死了,她能解她心头之恨。
进了常老夫人屋子,常亦宛松开常大太太一下子扑了过去,跪倒在常老夫人脚踏上,“祖母,孙女以为……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常亦宛正哭得悲戚,陈妈妈从外面进来禀告。
常老夫人安抚着孙女,听陈妈妈说话。
“听说杨大小姐要回来了。”
朝廷平瘟疫少说也要三五个月,怎么这就回来了,再说凡是去过疫区的人都要在京外住上半个月才准入京。
陈妈妈看一眼常亦宛,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吧!”常老夫人并不在意。
陈妈妈这才道:“老爷说,太医院的院判上了奏折,杨大小姐做出的新药能治好痘疮,现在外面都……惊讶着呢……”
常亦宛听到陈妈妈说,能治好痘疮几个字,耳朵里嗡的一声,后面的话再也听不到,只能看见陈妈妈的嘴唇一开一合。
一开一合……
常亦宛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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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行大礼
常家下人忙将常亦宛抬去侧室里,常亦宛一口气没有上来整张脸憋的铁青,旁边的妈妈道:“这是痰迷了心窍,快……快掐人中。”
陈妈妈伸手按了下去,常亦宛却仍旧睁着大眼睛没有半点喘气的意思,陈妈妈心中着急忙看向常大太太,“太太这可怎么是好?”
常大太太也乱了方寸,咬紧牙关一发狠,扬起手来掴向常亦宛的脸颊。
一掌过去,常亦宛脸偏向旁边,也张开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旁边的常大太太惊恐地拉住女儿的手,“宛宛你可别吓娘。”
杨茉兰治好了疟疾又治好了痘疮?常亦宛哆嗦着牙床,说不出一个囫囵字来,不可能,不可能世上哪有这种事,那个只会被她任意欺负的杨茉兰,忽然之间竟有了这样的本事,“母亲……”常亦宛半晌才发出声音,“母亲……为什么会这样……”
常老夫人坐在外面听到常亦宛的哭声,“消息可作准了?”
陈妈妈忙道:“老爷说的,朝堂里都传开了。”
常老夫人不动声色,看向陈妈妈,“等老爷回来,让他来我屋里说话。”
到了下衙的时辰常大老爷才匆忙回到家中,换了件长袍就去常老夫人房里说话。
常老夫人低声道:“到底是怎么说的?”
常大老爷才将衙门里听到的消息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先是御史上了封奏疏,说朝廷欠商贾银钱上百万两,这次朝廷平瘟又向商贾借药材几万两,朝廷已让户部拨了平瘟的银子,却怎么连药材银子也结不清,分明是太医院暗通监察御史、通州县衙将银子贪墨了,如今童院使因非召入京下狱。到底会招认出什么谁也不知晓。”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你说朝廷欠了商贾的药材银子?”
常大老爷颌首。
“哪个商贾?可有凭证?”
常大老爷低声道:“那人在京中开了一家药铺,听说是姓柳。”
姓柳的药材商贾?常老夫人仔细想,杨家在京城一直开药材铺子,来往的生意她也知晓一些,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姓柳的商贾,按理说既然给朝廷办事,就该是靠得住的商人……
“母亲可知晓曾来我们家中诊治的沈微言?”
沈微言这个名字开始她并不知晓,可是经过了乔老爷那件事,她多少有了耳闻。“就是那个茉兰经常请来帮忙的郎中?”
“就是他,”常大老爷道,“那姓柳的商贾正是沈微言的东家,之前还跟着沈微言一起来过我们家。”
旁边的陈妈妈似是想到了什么,“老爷这样一说,奴婢倒想起一件事。”
“就是那个和杨大小姐一起给杨少爷治病的大胡子。”
常老夫人听陈妈妈这样一说,仔细地回想,可竟然对那个人没有半点的印象。
常大老爷有些心慌,“说到朝廷欠商贾的药材。我怕牵扯到杨家的案子,谁知晓是不是那个贱人要借着这个机会……”
常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常大老爷一眼,常大老爷这才自觉失言,杨家的事不能随随便便提起来。隔墙有耳,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这件事永远烂在心里。
常老夫人叹口气,“现在也不关我们家的事,御史弹劾那是每日都有的。不一定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朝廷自然有法子平息。”
陈妈妈将下人遣下去,又关好隔扇门。
常大老爷这才敢明着说。“那是很大一笔钱……皇上扩建上清院要一百万两那些御史都炸开锅,冯阁老这些年从商贾身上抽走几百万两,这件事真就捅出来,御史言官定然会大做文章。”
“要是搁从前也就罢了,这次瘟疫短短一个月就止住了,各项花销就算重复算几次也填不上这个窟窿,何况杨氏治好了痘疮的消息传的整个大周朝都沸沸扬扬,想要这样将事按住谈何容易。”
“乔文景刚才还透儿子口风,是不是那商贾早就知晓杨氏能治好瘟疫,这才故意下了套圈,就是为了让朝廷知道欠款之事,让儿子回来仔细再看杨家留下的那些文书,里面是否有提到什么抗痘疮血清……”
常老夫人眼睛微睁紧紧地看着常大老爷。
常大老爷道:“儿子知道乔文景是来套我的话,忙说,杨家没有什么文书留下来,无非是那些单方,乔夫人也是看过的,杨老夫人托给我们的文书,我们全都交给我乔家,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我们也不知晓。”
常老夫人松口气,脸色也柔和了一些,“你也算没白在官场上走一遭,还知晓什么事不能说,”说着思忖片刻,又道:“瘟疫的事牵扯了这么多人,岂是你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能操心的。”
话是如此,整件事本来和常家没有关系,偏偏夹着和杨家的官司。
“儿子是想,若是能牵连到杨氏,我们和杨家官司也就迎刃而解。索性那姓柳的商贾也没有什么来头,倒不如说杨氏故意藏匿治病的秘方,就是要等到瘟疫闹出来,才从中得利。那姓柳的商贾也是一早就和杨氏串通好的,”常大老爷说着顿了顿,“儿子就这样提醒了乔文景一句,往后的事就看冯阁老怎么安排。”
既然有这件事可利用,为何不从中获利。常大老爷说完就将目光落在常老夫人身上。
常老夫人半晌没有说话。
常大老爷生怕母亲动气,接着道:“乔文景还向儿子问起亦宁来,夸亦宁将来定会前程无量。”
从外屋端水过来的常大太太不禁看向大老爷。
这样问起一个晚辈,应当是话里有话。
常老夫人喝了口茶,“你怎么说?”
常大老爷满面笑容,“儿子当然说,可惜亦宁没有定下一门好亲事。”话说到这里,常大老爷挺直了腰杆,终于和乔家提到了这一步,要不是杨氏闹出那一出让他不耐心烦,现在他不知有多高兴。
常大太太在旁边低声道:“老爷的意思,这门亲事就定下了?”男人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尤其是婚事,女方家不好挑明,乔老爷这样暗示就是属意亦宁。
都说高嫁低娶,亦宁若是娶了乔家小姐,那他们就是高攀。乔家本来是要和文正公府结亲,要不是董世子出了事,这门亲事也轮不到他们。
“这几日你便寻一个保山上门,乔家定然会答应,”说到这里,常大老爷笑一声,“有个梧桐树不愁金凤凰,杨氏那贱人是不知好歹。”
常大太太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忙看向旁边的常老夫人。
常老夫人长眉微扬,“乔小姐也是贤名在外,是个懂礼数知进退的大家闺秀。”
听到母亲也赞赏乔氏,常大老爷愈发得意,“杨氏还以为平了瘟疫就能立下大功,这次定然会被姓柳的商贾牵连,”常大老爷说着冷哼,“离开常家,她还不如她那个做妾室的生母,真的出了事,不死也要被流放,到了流放地给驻兵亵玩做娼妓,她不是会治杨梅疮,就让她给自己治一治。”
……
杨茉仔细地给姚御医诊脉,之前是脉象玄数,现在脉象从容和缓,且姚御医口中和,唇色红润,这是痘疮大吉之象。
姚御医神清气爽,眼看着杨大小姐诊完才道:“现在可还要用药?”
杨茉摇头,“不用了,只要好好休养。”
姚御医满脸喜色看向旁边的丁科,“院判大人,这药是否果然有效?”
那还用说,周围的御医议论纷纷,他们是眼见着那个抗痘疮血清用了之后,姚御医的痘疮日益好转。
一般的痘疮要一个月才能完全脱痂,姚御医的疮疹少而且愈合很快,没有破溃的情形。
有御医询问,“出疮疹之后要进红房子治疗。”
杨茉点头,“还要每日清理鼻、眼,避免被疮毒累及。”生了痘疮的病人经常会失聪、失明,都是因为疮毒感染了眼睛和耳朵。
太医院的御医仔细将脉案写好然后交给丁科来看,丁科接过去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虽然这几日他是亲眼看着姚御医好起来,可看到这些东西还是免不了心中颤抖,让人闻之色变的痘疮也有药来治了,要知道前朝两位皇帝死于痘疮,本朝的皇子也有三四位没能幸免,宫中每年都要供奉痘神娘娘,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都要年年跪拜求平安。
丁科想到这里,郑重地将官帽摘下。
周围顿时一阵静寂,难不成治痘新药出自杨大小姐之手,丁院判自觉受挫,不想再任御医了?
所有人眼看着丁院判一举一动。
杨茉不禁也有些怔愣,不知晓丁院判要做什么。
丁科站起身来,走向杨茉面前,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两臂自额头下移至胸,行了揖手礼。
屋子里顿时一阵哗然。
揖首礼都是行给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丁院判是朝廷命官,她不过是民女,哪里能当得起这样大的礼。
杨茉忙让开还礼,却看到屋子里的御医纷纷都摘下头顶的官帽如同丁院判般,上前来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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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回京了哈,晚上和氏璧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