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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吉时医到txt下载     吉时医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九章 疯子~

    刘家三老太太在刘砚田府门前破口大骂,虽然没有明着骂刘砚田夫妻两个,却也将刘夫人臊的抬不起头来。

    这些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整件事和常家有关,常大太太听了之后却觉得心里很痛快,老爷已经死了,现在连亦宁也是生死不明,她一个妇道人家怕什么,如果刘砚田站在她跟前,她就拼死了一头撞过去,她不怕,什么都没有的人哪里顾得上要脸面。

    常大太太正想着,就有人来道:“大太太,刘家一位太太来了,说是要问您几句话。”

    刘家人?

    听到这几个字常大太太就气得发抖,“就说我不能去,我要照应亦宁,”说到这里常大太太脸红起来,“这是在杨家,他们要做什么?赶尽杀绝也不能到杨家来闹,堂堂一个阁老,要对付我一个寡妇不成?”

    “我们常家已经闹的家破人亡,他们怎么还不放过?就算是被换了孩子,我们老爷也是委屈着,”常大太太惊恐地看着周围,“还要怎么样?他们还要怎么样?”

    刘三太太站在屋外,听得常大太太如同发疯般的声音不由地有几分尴尬,杨家院子里有不少的人,这些人听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刘家。

    刘三太太是三老夫人的媳妇,三老夫人让她去常家打听情形,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出面,可是事到临头她也是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来杨家。

    整件事牵扯了三家,常家、刘家和杨家,正好常大太太在杨家,这样也算是一举两得,没想到常大太太还没见到,脸上就好似被掴了一巴掌。

    刘三太太就看向旁边的杨名氏,“能不能见见家里的姨娘?”

    没办法。康王妃在休息,她也见不到,只能见陆姨娘。

    这件事躲也躲不掉,杨名氏朝着刘三太太点头,“三太太随我来吧!”

    刘三太太进了陆姨娘的院子,陆姨娘换了衣服正准备去前面看杨秉正父女,见到刘三太太很是诧异。

    几个人进了门,刘三太太就开口,“我也不瞒姨娘,有些事还要问姨娘。杨老爷……”

    提到杨秉正陆姨娘顿时哭起来。

    刘三太太问不出什么,只好将看到的禀告给三老太太。

    “看来是真的了,若是别人闲言碎语,决计不会编的这样严丝合缝,常大太太也不知我在门外,只听说是刘家人就喊起来……杨家的姨娘哭的不成样子,”刘三太太看向三老太太,“娘,我看没什么好问的了。”

    三老太太整张脸都沉下来。“那就让族里来处置,我们刘家的名声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这消息是常家散出来的,就像老太爷说的那样将常老夫人请过来说清楚。”

    这是要将事闹大了?三太太有些惊讶。

    三老太太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的妈妈进来道:“老太太,宫里的内侍来问话了,奴婢在外听着大约是问易子的事。”

    皇上不可能会在意这样的传言,而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杨秉正被囚禁的案子。三老太太顿时觉得一阵寒意,“这件事不能遮掩了,要弄个清楚。若是谣言也就罢了,不是谣言……我们家就要和刘砚田分别开来,免得让刘砚田牵连了整个刘氏一族。”

    因为杨秉正的案子和冯皇后连在一起啊。

    冯皇后果然在宫中藏了男人也就罢了,若是被陷害,就等于是欺君之罪。

    刘砚田富贵的时候没想着刘氏族里,现在出了事刘氏也不想要跟着陪葬,冯党倒时的惨状还在眼前,冯氏一族被杀的干干净净,不管是什么人一眨眼都会变成孤魂野鬼。

    三太太听得发抖,“那要怎么办?”

    三老太太道:“我有个法子,就让老太爷用家法,逼出实话来,日后怎么决断就看皇上的意思。”

    三太太不明白,“皇上要怎么知道?”

    三老太太看了看左右,“让老太爷千万要将内侍留在府中,我在内室里设下屏风……”

    最好的办法,就要让内侍自己来听。

    ……

    刘三老太太先让人去请常老夫人,“常老夫人推辞,你就说有些事说清楚最好,否则恐怕传言压不下去对阁老不利。”

    刘三太太有些踌躇,“这能行吗?”

    这件事**成是真的,常老夫人将阁老当做亲生儿子必然会前来。

    听到常老夫人过来的消息,刘三老太太顿时松了口气,这步棋他们是下对了。

    ……

    刘砚田走进屋子就看到对面遮挡下来的屏风,他不由地皱起眉头。

    周成陵在朝廷内外搅合,让他已经难以应付,没想到刘家长辈也按捺不住,非要他现在来说个清楚。

    刘砚田上前给刘三老太爷请安。

    三老太爷皱起眉头,“论理说这些话不该我来问,毕竟我不是你的长辈,又不是族长……不过族中有信送来,定要让我先问,我也只好将你叫来。”

    牵扯到族里,如何都要应付,刘砚田躬身道:“砚田在京时老太爷多有照应,在砚田心里就是嫡亲的长辈。”

    三老太爷点点头,“那我就问你,你和常老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砚田脸色难看,整张脸都紧紧地绷着,“老太爷,您不会相信外面那些传言吧?”

    “传言?”三老太爷声音一下子高起来,“常五爷被伤,常大太太在杨家说的那些话也是传言?那是你三弟妹亲耳听到的。”

    刘砚田满脸气愤,“常家的事与我有何干?即便是常五爷真的被常老夫人所伤也是常家自己的事,常家人疯癫了也要怪在我头上不成?”

    刘砚田的声音格外的高昂,仿佛将整个屋子震的嗡嗡直响。

    屏风后的常老夫人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却忍不住一阵心寒,她来到刘家也是为了澄清那些传言是假的,只要能保住砚田的名声,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要应付常氏族人还要费尽心力向刘家解释,却得来刘砚田这样的话。

    她疯癫了。

    这几个字就像刀子一样戳进她的心。

    刘砚田接着道:“我生母的名讳早就写在族谱中,长辈若是怀疑我不是刘家子孙,也要拿出证据来,常家张口胡说,我就放在心上,街上任何一个老妇来认我是生子,我便都要承认了?说什么易子,纯粹胡言乱语,我母亲身边的妈妈将当时的情形说的清清楚楚,要说杀孙也是常家人自己的事,何来牵扯到刘家,三老太爷也别放在心上,常大老爷出事的时候,常家人来求我,我没有应承,想来是因此对我怀恨在心,常家人向来爱故弄玄虚,我从来都是不多理睬,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认了常老夫人为母亲。”

    “真是天大的笑话。”

    刘三老太太听得这话看向常老夫人,常老夫人脸色难看,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聪明人不会听刘砚田说什么,只会看常老夫人的表现。

    刘砚田口不择言着急要澄清,常老夫人脸上是惊骇和伤悲,不管是谁听得这些话都会站起身来质问刘砚田,常老夫人只是这样坐着没有半点要反驳的意思。

    这样看来已经再清楚不过。

    刘三老太太站起身故意开口,“这是什么话,让人听了成什么样子,堂堂阁老怎么能说这种话。”

    三老太太看向旁边的下人,下人立即将屏风挪开。

    常老夫人望着那两扇屏风,就仿佛是一块遮羞布慢慢地从她脸上挪开,这样所有人都会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常来夫人想要紧紧地攥住屏风,她紧紧地握着手,几乎将手指握碎。

    刘三老太爷和刘砚田的目光还是落在她脸上。

    她心里早已经将刘砚田当做亲生儿子,哪有儿子这样辱骂生母的,不止是她心痛,刘砚田也会觉得羞愧。

    刘砚田的羞愧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不过是面对面的距离,母子却不能相认,自从伤了亦宁,常老夫人翻来覆去地想着和刘砚田见面时的情形。

    到底是母子两个相拥痛哭还是见面手足无措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她没想到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常老夫人转念间思绪万千,她目光复杂地和刘砚田对视,可是一瞬间她却怔愣住了,仿佛有一桶冰水从她头顶最热的地方浇下来,将她整个身体都冻住。

    刘砚田的神情很是单纯,只是惊骇并没有半点的悔意,紧接着那双眼睛就透出精明的目光,躲开她径直看向刘三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常老夫人觉得哪里错了,她所有的想象一下子化为灰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刘砚田没有半点言不由衷的模样,好像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他的本意。

    好像她就是刘砚田口中那个疯了的常家人。

    她就是个疯子,一个随便认别人孩子的疯子,一个伤了自己亲生孙儿的疯子。

    常老夫人不想开口,可是她忍不住张开嘴,“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常家故意陷害你?常家为何要陷害你?我什么时候求过你救常大老爷?你以为我真的是个疯子?”你以为我真是个疯子?难道从头到尾你都认为我是个疯子?这是她最想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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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易子

    常老夫人眼睛里仿佛能冒出血来。

    刘砚田甩甩袖子,“你是受人指使还是另有隐情我们并不知晓,总之整件事与我们刘家无关,”说着刘砚田深深地看向常老夫人,“老夫人该向别人说清楚,这样一来我也免得受长辈盘问。”

    刘砚田没有半点的悔意,面不改色地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不知怎么的常老夫人就想起跪在地上磕头的常亦宁。

    两个人那么的不同,一个态度冰冷,一个虔诚,常亦宁端着那碗杏仁羹时脸上是那种无奈又心酸的神情,目光里满是渴望,渴望她能开口制止,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因为她的眼前是一副她和亲生儿子在一起母慈子孝的情景。

    常老夫人仔细地看着刘砚田,刘砚田的脸上只有陌生和冷漠。

    她心里仿佛有一根弦被她按下去又狠狠地撞回来,深深地陷入她的胸口,让她血肉横飞。

    常老夫人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涌出来。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刘夫人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刘砚田已经认了她这个生母,多少次她辗转难眠,想到亲生儿子是阁老,位极人臣她都会笑醒。

    现在她却发现这个人离她那么远,站在她根本就够不到的地方,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母亲。

    “你骗我?”常老夫人瞪圆了眼睛,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假的。假的,难道都是假的。

    常老夫人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花白,几乎站立不住。

    刘三老夫人道:“你之前找了你母亲身边的赵妈妈?”

    刘砚田黑着脸,“出了这样的事,府里乱成一团,是赵妈妈担忧自己上门来询问,我也问了几句从前的事。”

    现在还嘴硬,三老夫人看向身边的妈妈。“去后院将赵妈妈叫来,当着老太爷的面让她说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免得我们也没法向族里禀告。”

    听说赵妈妈在这里,刘砚田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看向三老太爷,“老太爷。我们刘氏一族的事可以坐下来慢慢说,现在还是先将客人送走。”

    “闹到这个地步,常老夫人在这里听个清楚也好,若是从前有什么误会,也就解开了。”刘三老夫人说着,下人已经将赵妈妈带过来。

    赵妈妈飞快地看了刘砚田一眼。立即就挪开视线。

    “说吧,”三老太爷端起茶喝一口。“将当年的事仔细地说一遍,让我们都听听。”

    三老太太早已经跟她说明白,虽说她答应老夫人永远也不能说,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也要顾及自家人的处境,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仰仗刘氏族才有今天。

    赵妈妈紧张的手脚冰凉,可是一旦开了口一切就都顺理成章起来。“我们老夫人生产的时候,的确抱过常老夫人的孩子。”

    常老夫人本来已经暗淡下去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刘家人承认了,她就知道是这样,她没有疯更没有胡乱猜测。

    赵妈妈道:“那是因为,我们家老夫人不想让人知道,老爷生下来的时候是……是……”

    刘砚田皱起眉头,“这些事你说来做什么?”

    赵妈妈本就年纪大了,突然被喊了一嗓子顿时吓得浑身颤动不敢再说话。

    常老夫人攥起了手,赵妈妈想说刘氏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她盼了多少年的真相立即就要被人说出来,她不能这时候放弃。

    常老夫人竭力地向前伸着脖子,似是整个人都要从面皮里挣脱出来,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你是想要说,刘氏亲生儿子先天不足,所以才抱了我的儿子,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已经亲眼看到,这些年我将这件事藏在心里,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天能给我一个公正,我养着别人的孩子,却见不到我自己亲生的儿子,只是因为你们一时贪念让我们骨肉分离。”

    常老夫人说到后面声音嘶哑,眼睛也几乎睁裂,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而是继续嘶喊着。

    就是这样,她总算有一天能将这些话说出来。

    让所有人听听,让世人听听,她到底有没有发疯。

    让刘砚田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她做梦也等这一天,只要能有今日,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除了常老夫人的声音,周围一片静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常老夫人身上。

    没想到常老夫人会变成这个模样,生像是疯了般,那双眼睛紧紧地看着刘砚田,仿佛要将刘砚田一口吞进肚子里。

    那么渴求,那么奋力,好像见到了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所以牢牢地抓住不放手。

    那种模样让人毛骨悚然。

    刘砚田也愣在那里,顾不得阻止赵妈妈。

    赵妈妈立即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说着伸出手来挥舞,“没有换孩子,没有换孩子,真的没有换孩子。”

    三老太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妈妈吞咽了一口,脸色发青,“那是因为,我们老爷生下来的时候多了根脚趾头,随了我们老夫人的娘家人,我们老夫人怕族里长辈不喜欢孩子,就想要将常老夫人生下的孩子抱给刘家长辈看,这样鱼目混珠先混过去。”

    “那时候孩子刚刚生下来,长得都有几分相像,我们老夫人就想到这样的主意。”

    刘三老太太顿时想起来,看向刘砚田,“是因为你祖母做了个梦,说刘家祖宗牌位被一个六根脚趾的人踹碎了,找来道士算了算,说是刘家要败在六根脚趾的后人身上,你母亲娘家正好有人生过六根脚趾,那时候你祖母就有些迁怒你母亲。”

    刘砚田早就听赵妈妈说起这些话,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准备,眼睛一跳立即道:“不过是个梦罢了。”

    赵妈妈道:“如果是梦就好了,谁知道老爷生下来就是六根脚趾,我们家老夫人吓坏了,才求杨家老夫人帮忙。”

    常老夫人听到这里,原本在脑海里的那些情景一下子破碎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最清楚常大老爷有没有六根脚趾,常大老爷没有,是好端端的五根指头,照赵妈妈这样一说,常大老爷就不是刘氏的儿子。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儿子在哪里?她的儿子在哪里?

    常老夫人全身的血都冲到脑子里,在她脑海各个角落里搜寻。

    不对,一定是赵妈妈撒谎,是哪里错了,一定是错了。

    刘砚田道:“我没有六根脚趾,当年一定是母亲看花了眼,多少年的事了,你也记不得那么清楚。”

    话已经说到这里,再隐瞒也没有必要,赵妈妈道:“那是因为杨老夫人说,可以用杨家的医术将老爷长的那根脚趾剥掉,到时候就说孩子才生下来太虚弱,需要好好调养,过几日才让刘家长辈仔细地看,我们老夫人就听了这话,这才将常老夫人生的孩子还了回去。谁知道刘家长辈非要看孩子,我们老夫人就说,是常老夫人身上起了疹,传给了两个孩子,孩子要用药,过几日才能抱出来。”

    常老夫人手开始发抖,她生过孩子之后见风长了疹子这是没错,紧接着两个孩子都长了疹子,都是经杨老夫人的手治好的。

    这件事过了之后,刘氏向她赔礼,她没放在心上,她想的是两个孩子是不是被调换了。

    赵妈妈立即向常老夫人行礼,“老夫人,这是冤了您,我们老夫人当时是看您的孩子起了疹,才想起这样的说辞,您心里不痛快,我们老夫人也百般赔礼,就是没说六根脚趾的事,没想到您误会两家易子,这是不可能的啊,我们老夫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两个孩子是常家和刘家的血脉,如何也不能乱来啊。”

    常老夫人听得仔细,然后木然地将目光从刘砚田脸上划过。

    刘砚田整个人更加平静,仿佛早已经知道这件事。

    早已经知道这件事。

    “不可能,你在说谎话,”常老夫人伸出手来指向赵妈妈,“你拿六根脚趾的事来骗我,你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我的孩子我知道,母亲和儿是血脉相连的,我知道……”常老夫人说着踉踉跄跄向刘砚田走去,“这就是我的儿,我的儿……”

    刘砚田向一旁躲开,常老夫人扑了个空差点摔在地上。

    刘砚田脸上都是嫌弃的神情,“常老夫人,不管有没有六根脚趾,常、刘两家都没有易子,你是误会了家母。”

    赵妈妈道:“杨老夫人让我们老夫人向您说清楚,谁知道我们老夫人还没说明白就早早去了,所以这件事也就瞒下来。早知道您对此事有疑,我是怎么都会说的啊。”

    她藏在心底,藏在心底多年,因为她知道整件事有蹊跷,难道蹊跷就是这个?就是多一根脚趾?

    为什么?

    为什么?

    如果刘砚田不是她的儿子,那么她的儿子在哪里?她的儿子在哪里?

    常老夫人晃动着头,“不可能,”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的儿没有六根脚趾,”伸出了如同鸡爪般的手向刘砚田抓去,“你将鞋脱掉让我看看,看看你几根脚趾,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有喜

    第三百六十一章有喜

    胡搅蛮缠,他怎么遇到这样的人。刘砚田皱起眉头,常老夫人难不成真的疯了,他不想激怒了常老夫人,免得常老夫人将常亦宁的事说出来。

    刘砚田开始后悔,早知道常家人这样蠢,他就不该利用常家。

    “已经被杨家人治好,哪里来的脚趾。”刘砚田向旁边走开两步,看向旁边的家人,刘家家人顿时挡在常老夫人跟前,“时候不早了,快扶常老夫人回常家。”

    原来真的有脚趾,真的有。

    常老夫人的心顿时沉下去,刘砚田早就知道,从一开始就将她哄的团团转。

    什么从小就不被刘家长辈喜欢,什么当她是自家的长辈。

    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刘砚田不是她的儿子,那她的儿子在哪里?常老夫人忽然向身边看去,她似是追着自己的影子在屋子里转了个圈。

    她的儿子。

    常老夫人眼前忽然浮起常大老爷的模样,紧接着是常亦宁从胸口落下来的血。

    常老夫人看向自己的手,仿佛那些血顺着她的手落下来,她一直盯着血滴看自己的裙角。

    那么多的血。

    她的双手沾满了她孙儿的血。

    亦宁,亦宁,她的孙儿。

    还有她死在大牢里的儿子。

    她一直以为是刘氏的儿孙,没想到都是她亲生亲养。

    刘氏的儿子就在她眼前,他正笑着看她,好狠的心,竟然让她亲手杀了她的儿子和孙子。

    好狠毒的心肠。

    常老夫人举起手,刘家人吓了一跳以为常老夫人要打刘砚田忙要去阻拦。

    没想到常老夫人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那一巴掌声音格外的大,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常老夫人将自己打的晃了晃,牙齿咬在嘴唇上,顿时鲜血直流。

    “是我没看清楚,上了你的当,”常老夫人半点不觉得痛,伸手又向自己另一张脸打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刘砚田,“因为你我没有救我的儿子,让他死在大牢里,你让我以为你就是我的儿子,你让我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去杀亦宁,你让我……杀了我的孙儿。”

    常老夫人说到这里,“我杀了亦宁,我杀了亦宁,我孙儿的血淌了我满身,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是你让我杀了他,因为亦宁知道你将杨秉正关起来……”

    刘砚田想要跳起来去捂常老夫人的嘴,将老婆子的嘴死死地捂住,让她绝了气,这样就不会顺嘴乱说。

    这样就不会将他的秘密都告诉别人。

    这个老疯婆子。

    “她疯了,”刘砚田看向刘三老太爷,“常家老夫人疯了,在这里胡言乱语,老太爷千万莫要相信,什么易子什么杀孙什么杨秉正,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大家正听着刘砚田说话,哆嗦成一团的常老夫人绕开刘家家人,来到刘砚田身边,趁着刘砚田还没注意,一口咬向刘砚田的手臂,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刘家人一起,常家是被刘砚田害成这个模样。

    都怪她没有听亦宁的话,原来她一直被刘砚田蒙蔽。

    害她的不是杨家,是刘家。

    是刘砚田。

    常老夫人想到这里,更加死命地用力咬着。

    刘砚田顿时哀嚎一声,伸出手去推常老夫人,却怎么也推不动,常老夫人仿佛已经拿定主意定要咬下刘砚田一块皮肉。

    刘家下人忙上前帮忙。

    刘砚田的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不管他怎么用力推常老夫人,常老夫人都纹丝不动。

    “拉啊,掰她的嘴,快,掰开她的嘴。”

    杂乱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刘家。

    宫中的内侍这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

    看着狼狈的刘砚田,内侍快步走出屋子,他要将刘家的事一字不漏地禀告给皇上。

    内侍还没有出院子。

    只听到一声尖叫,“老夫人,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打死人了,你们打死人了,快来人啊,刘家打死人了。”

    常老夫人紧紧地咬着牙,眼睛翻过去,从嘴里吐出血沫,脸色从苍白一下子变成了蜡黄,整个人就这样跌下来。

    刘砚田整条胳膊被依旧被常老夫人紧紧地抱着,常老夫人晕厥过去也没有放开手和牙齿。

    刘砚田如同掉进陷阱的野兽,睁着血红的眼睛怒吼,“都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快啊。”

    刘三老太太才命人搀扶了常老夫人,就看到常老夫人的裙子湿了一片。

    这是,失禁了。

    人在什么时候会失禁到了她这把年纪再清楚不过。

    刘三老太太心脏突突乱跳个不停,该不会真的要出人命吧,“快……快去请御医来,快去啊。”

    ……

    杨茉安稳地睡了一晚,睁开眼睛就准备起床,谁知道人还没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片晕眩,差点就摔回床上。

    这是怎么了。

    杨茉皱起眉头,旁边的春和见了立即上前,“王妃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好像有一口气顺不下来似的,应该是这几天太累了,“扶我去更衣吧!”

    春和忙将杨茉扶起来,将她扶去旁边的套间里。

    不多一会儿杨茉从里面出来,慢慢地走到软榻上坐下,“我的小日子过了几天?”

    春和仔细算了算,“刚过两日。”

    过两日,和她算计的一样,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困倦,可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精神明明很好,身体却很沉,她的小日子虽然不准,可是她就是有一种直觉……

    杨茉看向春和,“你去将丁先生请来。”

    丁先生?春和刚要问杨茉到底哪里不舒坦,就看到杨茉伸出手来自己把脉。

    一瞬间,春和顿时明白过来,脸上布满了惊喜,“王妃,您是说,您……有喜了?”

    她也说不准,毕竟才过了两日,杨茉道:“不要说出去,还是让丁先生先过来诊脉。”若是贸然说出去,万一不是,岂不是闹了笑话,家里人还要空欢喜一场,还是谨慎点才好。

    春和忙道:“是,王妃说的是,奴婢这就去请丁先生。”

    眼看着春和出去,杨茉靠在引枕上,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跃出来一样,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快。

    或许真的被周成陵料中,她之前做的是胎梦,她要做母亲了,她和周成陵就要有孩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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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醒了

    丁先生还没来,周成陵先进了屋,还没和她说话就吩咐梅香,“让人回去府里,将王妃屋里的两个丫头叫过来伺候,再去献王府跟献王太妃说一声,要两个做汤水的厨娘。”

    一连串地吩咐下来,梅香连连颌首,“奴婢都记下了。”

    杨茉看向周成陵,“还没确定就将大家都闹起来,万一不是,你让我把脸往哪里放。”

    “不关你的事,”周成陵说着坐下来,“都是我吩咐的。”

    周成陵说着话,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彩,杨茉开始没觉得,现在见到周成陵高兴的模样,心里特别期望真的怀了孩子。

    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她都没做过母亲,对做母亲还没有特别的感觉,就觉得有了周成陵的孩子,他们两个之间仿佛更亲近了些。

    靠在周成陵怀里,顿时闻到一股墨香,杨茉不由地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还挺好闻。”

    “有什么好闻的,在书房里写了一晚的书。”

    杨茉笑,“奇怪,我从前觉得墨味儿难闻,现在倒觉得香。”

    周成陵道:“说不得会生下个会舞弄墨的孩子。”

    言下之意她是不会诗词歌赋的粗人,杨茉要去拧周成陵的肩膀,他却笑着不躲,眼睛晶晶亮专注地看着她。

    本来一个精明的人,好似在这时候变傻了。

    杨茉也舍不得只是捏了捏周成陵便作罢,手指沿着他的胳膊滑下来。到了他的袖口。

    袖口上一大滩墨迹还没有完全干。

    “我说怎么会有墨味儿。”

    周成陵低头看过去,听到阿玖禀告,他匆忙从书房出来,大约是那时候蹭到。

    “让人找件袍子换上?”杨茉说着四处张望,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下人都已经退了出去。

    周成陵是从小让人伺候习惯的人,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是一尘不染,今天却不甚在意,“脏就脏吧,我听丁先生怎么说。这辈子的第一次不能错过。”

    周成陵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杨茉要将手从周成陵手里抽走,周成陵却不肯,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牵着她的手指不放。

    杨茉脸有些发红,古代对男女之情还是很严肃的,这样的气氛下让人都变得脸皮薄起来。若是在现代,大庭广众之下拥吻的不知有多少。

    丁二只顾得要看杨茉的脉象,一眼就盯在杨茉的手腕上,还没坐下来就伸出手指细细诊起来。

    丁二皱起眉头诊了好久才松开手,“还没怎么上脉,不好说。”

    杨茉平静地点点头。丁二来之前她心里已经有了思量,现在怀孕也只是初期。不会上脉,不过她是一个懂西医的人,清清楚楚地知道怀孕的所有过程,按照她的推算应该就是了,何况前两日她还有少量出血,照这样看来很可能是着床出血。

    “不过,若是有了身孕。”丁二抬起头,“王妃要仔细调养。”说着沉吟起来。

    杨茉道:“先生有什么话就说。都是行医之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丁二道:“王妃此时有孕不是好时机,王妃这些日子奔波在外,又在保合堂里忙碌,加之杨老爷之事,身体气血虚弱,若是不好好补养,恐对母子不利。”

    丁二的话已经说的很婉转,杨茉想起杨茉兰生产时一尸两命的事来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虽说她来到古代已经将身边的事都改变,可不知为什么,这件事还一直压在她的心头。

    丁二道:“之前白老先生给王妃用过补药?”

    杨茉点点头忙让梅香拿药方给丁二看,前些日子她是在吃白老先生开的药,只是这几天忙起来就又断了。

    周成陵道:“若是现在立即吃药,情况会不会好转?”

    丁二点头,“我去和白老先生商量张方子,吃药固然重要,更加要休养,从今天开始王妃还是少去保合堂,也少接触病患,免得染了病气。”

    其实染病气这些事杨茉不以为然,现代有多少医生都是到临产才歇着,常年在医院工作的人,抵抗力比普通人要高许多。

    送走了丁二,杨茉靠在大迎枕上,屋子里很安静,显然丁二的话让大家都紧张起来,杨茉看向周成陵,“从今天开始我吃药也就是了。”

    周成陵看向杨茉,眼睛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喜,而是浓浓的担忧,“早知道你身体这样,不该着急要你怀上孩子。”

    “这些事不是你着急我着急就能成的,有没有孩子都是天意,再说丁二先生也说不准。”杨茉说着握紧周成陵的手。

    周成陵正色起来,“这些日子好好歇着,外面的事都有我。”

    杨茉点头,“好不容易怀了身孕,自然要多偷懒,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趁着这时候歇着,”靠上周成陵的肩膀,杨茉不由自主地笑着,“怎么说也是好事,我们的孩子来了。”

    孩子来了,说不定父亲也会醒过来,到时候一家团聚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

    ……

    杨茉没有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很累,眼皮上就像压了一块石头,怎么也睁不开。周成陵像哄孩子一样陪着她躺下来,杨茉依偎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再起来杨茉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一碗药吃下肚,身上又有了力气。

    杨茉想要下床走一走,就听到梅香禀告的声音,“王妃醒来了。”

    紧接着周成陵走进来,坐在杨茉床边,十分熟练地将杨茉露在外面的脚塞回被子。

    不等杨茉来问,周成陵道:“岳父那边都好,魏卯说引流出来的血也少了,伤口愈合的不错,过了今天就能撤管了。”

    杨茉抬起头,“撤管的时候我要去看看。”

    周成陵没有拒绝,“先将汤喝了,吃过饭之后我陪着你过去。”

    要求不能太多,否则以周成陵的脾气是不会答应的,杨茉顺从地点点头。

    不大一会儿工夫,饭菜就摆在床边的小桌上,杨茉坐在软座上刚要伸筷子。

    “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

    “我病的时候你一直在床边照顾,现在也算是礼尚往来,我要照应你一阵子。”

    看着周成陵的侧脸,杨茉含着饭忍不住笑,这也能说成是礼尚往来。

    “吃饭,不要笑,”周成陵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几下然后悠然地咽下去,“要像我这样。”

    周成陵一直对她吃饭喝水的模样不满,趁着这时候床边教妻,好像她不学,他就会一直教下去。

    杨茉只好跟着慢慢吞饭。

    不知怎么的,这样静静地吃饭,两个人胃口都好了许多,周成陵加了一碗饭,还吃了好几块点心。

    怪不得从前听同事讲,她怀孕胖了,老公陪吃也跟着胖了,借着怀孕的契机一家人开始发福。

    杨茉倒是希望周成陵能胖一些,晚上她总是摸着他平坦的小腹说硌人,她是怕急了周成陵的病复发,明明胖瘦和病情无关,她还是一门心思地想让他更加壮实起来。

    吃过饭,周成陵让人将肩舆抬过来。

    杨茉不禁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这东西我是不坐的。”不过几步路,弄成这样她真没脸去见人了,再说这个肩舆看着就觉得眼熟。

    “献王太妃送来的,你不坐岂不是坏了她老人家的心思。”

    献王太妃会送肩舆来?她不信,杨茉看向周成陵。

    周成陵神情自然地打量了她一眼,“太妃说了,我老大不小了,好容易才有了一儿半女,不能大意。”

    她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旁边的梅香低声道:“王妃您就听王爷的,您有了身孕还见了红,要仔细养着才行。”

    前几日见红应该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只要吃些药能好转就不会有事。

    不过周成陵这样盯着,她也逃不掉,想要走出这扇门就得坐在肩舆上,杨茉不情愿地坐上去,下人慢慢地抬起来将她送到杨秉正歇着的诊室。

    肩舆才进门,就听到外面有人道:“康王妃可在?能不能让康王妃来看看,这可怎么办?康王妃……”

    杨茉转过头就见到魏卯进了门。

    魏卯想要张嘴说话,就发现一道目光冷冷地看过来,慌忙闭了嘴。

    周成陵也太小心了,她怀着孩子她心里清楚,怎么可能拿孩子开玩笑,不能做的事她肯定不会做的,“你说吧,我身子不便不能去诊治也能出出主意。”

    魏卯这才小心翼翼地道:“是常老夫人在刘家出了事,太医院那边没有了法子,问问康王妃有没有秘方能治常老夫人的阳亢之症。”

    常老夫人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发起来定然不好抑制,阳亢之症说的就该是高血压病,现在她手里也没有特效的药。

    杨茉道:“若是请保合堂诊病,就让堂里的先生照常出诊。”对于常老夫人,不要说她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出门,就算是她没有怀孕,她也不会去应诊。

    杨茉话音刚落,萧全从屋子里出来道:“王妃,常五爷醒来了。”

    常老夫人病发,常亦宁却醒了过来。

    “脉象如何?”

    “一切都平稳。”

    能醒过来是好事,杨茉道:“将常大太太接过来,让他们母子好说话。”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亲情

    常亦宁好像做了个长长的梦,许许多多的事从眼前掠过,一时回到了小时候,一时又是准备要应考,他总觉得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完成。

    到底是什么事?他又说不清楚。

    耳边传来母亲呼喊的声音,“亦宁,亦宁……”

    鼻端是兰花的香气。

    暖暖的一直到他心里。

    他突然想起,杨茉兰。

    他和杨家的小姐杨茉兰有婚约,这桩婚事是长辈早就定下来的,他在杨家见过杨茉兰,那个如同兰花般挂着灿烂笑容的女孩子,他就顺着长辈的意思答应了这门亲事。

    常亦宁的心弦仿佛被牵动起来,他要成亲,他要娶那个女子为妻,只要这样他就心满意足。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是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想找人来询问,常家下人忙碌着,有人廊前说话,有人笑着相携而行,就是没有人理睬他。

    他仿佛就像一阵飘进来的风,从人眼前过去,只留下一点点呜呜呼呼的声音。他的心是冷的,身体是凉的,他想要汲取那一点点的温暖,于是他仓皇地寻找,常家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他找不到熟悉的人,找不到祖母、父亲、母亲。

    再也没有人理睬他。

    到底是为什么?

    听得耳边断断续续呼喊的声音,“亦宁,你别吓娘啊,亦宁……亦宁……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常亦宁不由地向周围看去,母亲在哪里?母亲为什么这样说?他怎么了?

    想到这里。胸口突然的疼痛,常亦宁低下头看去,鲜血浸透了衣服,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到了他的鞋面上。

    豁然间所有一切都回到他的脑海里。

    祖母在杏仁羹里下药。若不是他早有防备,已经被祖母毒死,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躲过之后祖母又用剪刀戳进他的胸口。

    疼,他的心一阵阵地疼,好像所有一切都要顺着那伤口淌出去,留给他的只是具驱壳,难道这么多年的祖孙之情都是假的。到底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祖母为什么那么狠心,就这样想要置他于死地

    就像想不明白他身边最好的东西为何一个个地失去。

    他的婚事,父亲的性命,本应该支撑他走下去的亲情,全都没有了。

    他常少府到头来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常亦宁忽然觉得很累,他应该歇在这里,至少这里还是他熟悉的地方。周围一切都是漂亮的景致。

    常亦宁坐在亭子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开始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渐渐地离他越来越远。

    人生下来的时候要痛苦,大约走的时候也会痛苦,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他已经准备好了,等到这一刻。

    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人走到他面前。

    常亦宁喘息了半晌才抬起头来。

    那人脸上满是慈祥的神情,看着他皱起眉头,“你这孩子,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和他说话时。看到了这样一双关切的眼睛。

    只有这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变,一直这样望着他。

    忽然之间所有一切都停顿下来。

    什么都没有变,一直都没有变,还是多年前的模样,没有因为他如此境遇就有了改变,常亦宁忽然觉得委屈。

    他以为所有人都将他抛弃,却没想到还有人会埋怨他的不争气。

    常亦宁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哭什么?没出息。”

    长辈责备的话。就这样突然传过来,常亦宁站起身不知说什么才好。

    “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人长长地叹口气,“人生还长着呢,急什么,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要好好的别像我,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不会这样下去,你一定会重振常家,你是常家的好儿孙。”

    常亦宁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抬起脸看到那人的面容。

    满是皱纹的脸上是平静而慈祥的笑容,亲切地用手整理着他的衣襟,将他身上的衣服抹平,他胸口的伤仿佛也愈合了。

    常亦宁跪下来趴在常老夫人的膝盖上,就像多年前那样,常老夫人的手穿过他的头发,“不要害怕,要向前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一直走,不要被一时的恨意牵扯住,我这辈子就是为仇恨活着,被钱财迷了眼睛,不相信身边任何人的话,才有今天的结果。你比我强,你是个好孩子。”

    祖母的怀抱那么暖和,声音那么慈祥,他想要一直这样听下去,仿佛只要现在被打断,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常亦宁刚要安静地闭上眼睛,祖母却将他推开,“就是现在,一直向前走,不要软弱,不要回头,走,走出去,这样才是我的好孙儿。”

    常亦宁只觉得祖母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仿佛他是一个堕入梦境的人,现在就要挣脱开来。

    他使劲晃动着身体想要去摸祖母的手,却胸口被打了一拳,顿时眼前一片光亮。

    ……

    杨茉撑开常亦宁的眼睛,瞳孔见光收缩。

    杨茉点了点头,“好了,已经好了。”

    常大太太急忙上前,握起常亦宁的手,“亦宁,亦宁,你能听到母亲的声音吗?亦宁?”

    常亦宁慢慢地睁开眼睛,杨茉兰清澈的眼睛立即跃入他的眼帘,然后是看起来憔悴、疲惫的母亲。

    常亦宁动了动嘴唇,努力想要发出声音。

    常大太太忙凑过去。

    常亦宁吞咽了一口,用尽了力气,“祖母呢?”

    听得这话常大太太的眼泪几乎一下子涌出来,都到了这个份上,亦宁还惦念着老夫人,常大太太摇摇头,“没在这里。”不能将老夫人病了的事告诉亦宁,就算要说也要等过一阵子亦宁安稳下来。

    听得这话,常亦宁想要挣扎着起身。

    常大太太吓得脸色苍白,“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要急死我不成?”

    常亦宁将目光挪到杨茉脸上,虽然没有说话,杨茉却了解他心里所想,“你现在还不能起来,要等伤口愈合之后才能慢慢活动。”

    常大太太伸出手来摸上常亦宁的脸,“别着急,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等你好了,想跟你祖母说什么都行,你现在还要好好的,母亲就剩下你了,母亲就剩下你一个了,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母亲怎么办?”

    常大太太的眼泪挂在脸上,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滑下来,眼睛里满是期盼,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常亦宁。

    “母……母……亲。”常亦宁艰难地张着嘴。

    常大太太脸上的悲恸已经换成了惊喜,“在这里,母亲在这里,母亲一直在这里。”这些日子她不眠不休地等着,就是想要和亦宁说,她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陪着他,从来没有离开,自从他生下来那天起,她就一直在他身边。

    “母……亲……”常亦宁艰难地动着嘴唇,“儿……要……养你终老……你安心……”

    常大太太摇着头,她再也忍不住抱着常亦宁大声哭起来。

    ……

    杨茉让人扶着从屋子里出来,想到杨茉兰从前的经历她本来是很痛恨常家,不管怎么说,常老夫人和常大太太一起算计着让杨茉兰难产而死。

    大人死了也就罢了,肚子里还有一个足月的孩子,常家人的心太狠了。

    可是看到刚才的一幕,她却又心软,不管常大太太如何,她都是常亦宁的母亲,无论这个母亲是好是坏,对儿女都是一样的爱护,这份母子之情让她动容。

    杨茉准备去诊室里看杨秉正,江掌柜和一个小郎中过来道:“姚御医去了刘家,打发徒弟来传消息,说那边常老夫人恐怕不行了,现在用了咱们保合堂里保命药,常大太太若是想要过去也就要趁现在。”

    杨茉点点头,看向梅香,“你去将常大太太叫出来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祖孙连心,常亦宁醒过来就找常老夫人。

    片刻功夫常大太太从诊室里出来,江掌柜立即将话和常大太太说了。

    常大太太脸色一时苍白,嘴唇也哆嗦起来,亦宁生死未卜的时候她心里恨着老夫人,可是听到老夫人快要死了,她却一阵心惊肉跳立时眼睛红了。

    “那要怎么办?”

    杨茉吩咐江掌柜,“让人去备车,将常大太太送去刘家。”

    江掌柜应了一声立即去准备,听得杨茉的话,常大太太转过头来,含着眼泪向杨茉拜过去,“康王妃,我们常家对不住康王妃。”

    杨茉吩咐婆子将常大太太搀扶起来,如今父亲救了回来,她也有了身孕,所有的仇恨对她来说已经像一阵烟被风吹散了,她的头顶如今就是一片蓝天。

    走进杨秉正养病的诊室,杨茉坐在软座上,周成陵站在一旁陪着她。

    “爹爹,快醒过来,常亦宁都已经好起来了,咱们大大小小多少风波都熬过来了,是该一家团聚的时候了,”杨茉眼看着昏睡的杨秉正,“我们一家该团聚了。”

    陆姨娘用帕子捂住嘴却还是痛哭出声。

    ——

    这一章反反复复改了好几次,应该算是改的满意了,希望大家能喜欢。

第三百六十四章 抄检

    杨茉靠在周成陵怀里吃药,然后周成陵就会和她讲白老先生什么时候给父亲用过针,父亲的脉象怎么样。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醒,脉象只会越来越不好,这样下去要保合堂里的人手也不够,总要有人来按压呼吸器。”

    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周成陵道:“不用担心。”

    杨茉想起小时候父亲拉着她去公园划船的事,她就因为一根冰棍没吃成和父亲闹了一路的脾气,父亲耐心地哄着她,她装作肚子疼不肯应声。

    每次回想起这件事,她心里就酸酸的疼痛,她还没有奉养双亲就来到了这里,现代的事已经无法挽回,在这里带着杨茉兰的感情,她想要做到最好,越是这样想,越觉得离这里的家人很近。

    杨茉想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我怕我没有做好,父亲才醒不过来。”

    “不会的,”周成陵轻声安稳,“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是关心则乱,换成了别的病患说不得你还要劝说家人耐心些。”

    是啊,她要耐心些,她不该胡思乱想。

    周成陵一贯都很冷静,已经渐渐地成为她在这个世界的支撑,她一直以为靠着自己能在这里走下去,可是她没想到感情的依赖会这样,这样暖暖的让她舒服又安心。

    ……

    刘砚田觉得常老夫人的一双眼睛始终在看着他。

    眼珠是灰死的眼色,阴森地让他脊背上的汗毛都根根竖立,刘砚田慌乱地看向下人,“快,用剪子将我的衣服剪了。”折腾了半天,他被咬的地方还冒着血,大家七手八脚地上前拉扯,却没有拉开常老夫人的手。

    五根手指死死地攥着他。仿佛陷入了他的皮肉里。

    疼得他不停地打着哆嗦。

    “快啊,”常老夫人已经脸色铁青,一副死人的模样,刘砚田想到这里头皮仿佛炸开来,转头吼叫,“快啊……还愣着做什么?”

    刘砚田的声音一落,立即有人上前去拉扯常老夫人的手,不知道是谁用力太大,所有人听到清脆的“咔吧”声音。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断了,旁边的婆子忙松开手。常老夫人的手指怪异地弯向旁边,婆子吓了一跳,身上的血一下子冲到脸上,再也不敢动手,旁边的小丫鬟几乎哭出来。

    这要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谁敢再去动手。

    可是老爷的胳膊还在那只手里,她们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

    老爷一脸凶神恶煞,常老夫人的脸蜡黄蜡黄的已经不像个人,是不是人已经死了,只有死人才会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人。

    死人会不会记得她们将她的手指掰断。

    小丫鬟腿不停地颤抖。不论刘砚田怎么敢喊叫她都不敢再伸手。

    她宁愿被责罚,也不愿意记住这双满是怨恨的眼睛。

    “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小丫鬟跪下来,“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这个屋里她一刻也不敢待下去,太可怕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望着吓得瑟瑟发抖的下人,三老太爷和三老太太也远远地站开,刘砚田瞪大了眼睛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常老夫人。

    现在只有他离她那么近。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耳边一片火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得卡住他的脖子,那双眼睛盯着他,嘴边仿佛渐渐地浮起了一丝笑意。

    笑他活不长了,笑他就要和她一样进阴曹地府去。

    常老夫人要锁走他的性命。

    刘砚田再也忍不住,死命地向后扯着手,将常老夫人半个身子也扯过来。

    跗骨之蛆。

    刘砚田想到四个字,常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如今要死了也不肯放过他。

    这个疯婆子,这个该死的疯婆子。

    “没气了,”旁边的婆子伸出手来放在常老夫人鼻端,忽然大惊失色地叫起来,“没气了,死了,常老夫人死了。”

    没等常家人赶到常老夫人就死在了刘家。

    刘三老太太惊诧地看向老太爷,这要怎么办?怎么向常家人解释,常老夫人不但死在这里,还断了一根手指,说不定在拉扯的时候身上还留下了什么伤痕。

    都是刘砚田,如果不是刘砚田哪里有这样的麻烦,他们怎么会卷进这件事中。

    三老太太正想要拉扯老太爷去旁边想法子,就听下人来道:“常大太太过来了。”

    早不过来晚不过来,偏在常老夫人断气的时候过来,三老太太觉得这次刘家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都是冤孽,都是刘家欠常家的,刘老夫人死的时候没有说清楚,现在报应来到刘家头上。

    ……

    常大太太让人搀扶着进了门,见到屋子里的情形,顿时腿脚发软差一点就摔在地上,老夫人半个身子搭在床边,两个婆子使劲地拉扯着。

    这是在做什么,常大太太半晌才喊出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老夫人怎么样了?你们将我们老夫人怎么样了?”

    常大太太一声比一声尖,仿佛能将刘砚田的耳朵穿透。

    三老太太忙上前安抚常大太太,“大太太不要急,太医和保合堂的医生都来看过了,是老夫人发了旧疾,真的与我们无关啊。”

    常大太太走上前,几个婆子忙让开,常大太太看见常老夫人那只满是皱纹的手。

    “是老夫人拉着我们老爷不松开,我们也没法子……”

    拉着不松开,常大太太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娘……娘你怎么样了……”

    常老夫人没有半点的反应。

    陈妈妈几乎不敢喘气,伸出手指去触碰常老夫人的鼻子。

    鼻尖冰凉,没有呼吸。

    死了,陈妈妈整个人似是被钉在地上,“老夫人已经……没了啊……”

    常大太太吓得退了几步,她从来没想过老夫人会死的这样凄惨,两只眼睛死死地睁着,脸上是那种痛苦扭曲的表情。

    “我要告官,我要告官,是你们害死了我们老夫人,是你们刘家……我要告官……”

    常大太太转身向门口跑去,刘三老太太吓了一跳忙去阻拦,“大太太,这都是误会,你等一等,我们慢些说……”

    常大太太吓得躲开刘三老太太的手,“你也要杀了我们不成?保合堂……杨家……康王妃……知道我们来了这里,马车就在外面……你们杀了我们……你们也不会安生……”

    刘三老太太只觉得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冒出来。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

    常老夫人是她接过来的,谁承想就死在了刘家,本来应该在屋子里的内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谁知道内侍有没有看清楚发生的所有事,太医和保合堂的医生在侧室里开方子,他们肯不肯为刘家正名……

    尤其是常老夫人现在还死死地攥着刘砚田的手。

    这要怎么办?这要怎么办才好啊?

    刘家长辈说的没错,整个刘氏一族就要葬送在刘砚田这个六趾小人手上。

    ……

    刘夫人听了消息吓了一跳,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说什么?再……再说一遍……”

    下人道:“老爷去了三老太爷府上,没想到常老夫人也在那里,两个人就对质起来,谁知道常老夫人犯了病,就……死了,常家人报了官,要官府查验常老夫人尸身,老爷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了。”

    刘夫人整个人打了个寒噤,家里这么多事要等着老爷来安排,老爷却被缠在了三老太爷家中。

    三老太爷这是要做什么啊?都是刘家人,怎么能在这时候害老爷。

    刘夫人才想到这里,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婆子撩开帘子进了屋,谁知就被自己的脚绊住摔了个跟头,她却等不及起身抬起头来禀告,“夫人,不好了,夫人,外面来了官爷,递了文书,说要进府搜查。”

    刘夫人的头几乎要炸开般,“老爷不在府上搜查什么?要搜查也得等到老爷回来,我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让人去三老太爷家找老爷回来,快去……”

    下人急急忙忙地去传话,刘夫人如同一面墙般轰然倒在椅子上。

    没等下人走出府门,外面的官吏已经推开门走进来,立即就有人吩咐,“去书房,将所有有字的书册,信函都封上带走。”

    刘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官府的人将所有的纸张都装进箱子中带走,屋子里的瓷器碎了一地,到处一片狼藉。

    等到人走出院子,刘夫人还呆愣地站在那里。

    是不是一场梦。

    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等到梦醒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否则本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院子里的幕僚赶过来,刘夫人看着他们的嘴一开一合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不是抄家,”刘夫人一脸期盼地看着幕僚,“不是抄家只是拿走了那些书和信函,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只是拿走了信函,只要查验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

    幕僚们互相看看,脸色十分难看。

    “夫人,”其中一个幕僚开口禀告,“就算府中没有什么东西,也说不定会有人放些什么进去,既然朝廷要查文书,就说明……就说明皇上已经对阁老起了疑心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保命

    刘妍宁一早晨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宁,正想要去院子里走一走,就看到嬷嬷端了汤上来。

    看到那粉彩的瓷盅,刘妍宁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这是宫里助孕的秘方,黑漆漆的汤水,里面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东西,吃起来涩涩的挂在嗓子上,只要她吞咽就会闻到一股血腥的臭味。

    只要皇上来过一次,她就会轮番吃这种东西,宫里上上下下从皇帝到内侍,只要见到她就会看向她的肚子,仿佛她只是拿来生产用的。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她不是什么内命妇,不过是个恶心的东西,只要生下龙嗣,就会被人像垃圾一样扔开。

    这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这些人与其说是在照应她的生活起居,不如说是在照应她的肚子,每当皇帝将东西留在她身体里,这些人就像陀螺一样转起来,这个拿枕头,那个将她的腿抬高,嬷嬷在她嘴里塞下咸咸的药丸,然后所有人眼睛都盯着沙漏,皇帝每次都会站在一旁看着,仿佛是看一只每次在同个地方撒尿的狗,看它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她在宫中的日子。

    从在家中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一下子掉进这样黑漆漆的深渊,都是因为被杨氏算计,杨氏从见到那块玉开始就想好了要怎么对付她,她不但小看了杨氏,也小看了周成陵。

    “丽嫔娘娘。”嬷嬷将汤端到她跟前。

    趁着屋子里没人,刘妍宁立即道:“将汤倒了,就跟女官说,我已经吃了。”

    这嬷嬷是她娘家送进来的人,平日里很听她的话,可是今天嬷嬷却没有立即应声,而是迟疑地看着她,“丽嫔娘娘。您就按时将药吃了,说不得会有用,只有能早日诞下龙嗣,丽嫔娘娘才会有更好的前程。娘娘还是迎合皇上,想方设法将皇上留在身边,让皇上怜惜您,宠幸您,虽说皇上对宫里的娘娘不上心,可是冯皇后在的时候,皇上还是常常过去说话……”

    言下之意只要她用心说不定能换来冯皇后一样的宠幸。

    刘妍宁看向崔嬷嬷。崔嬷嬷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刘妍宁心中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家中出了事?我让你去打听消息,你打听到了什么?”

    崔嬷嬷顿时脸色苍白,“丽嫔娘娘,刘家出事了,阁老被都察院的官员带走,府里的书信都被封了。”

    “就因为杨秉正?”刘妍宁瞪大了眼睛,皇上什么时候开始关切朝政了?

    崔嬷嬷摇摇头。“听说是冯皇后,是有人说咱们刘家冤枉了冯皇后,冯皇后根本没有和侍卫私通……”

    冯皇后到底有没有和侍卫私通,她再清楚不过。因为就是她进宫帮父亲将整件事做好,她眼睁睁地看着冯皇后怎么从云端上落下来。

    冯党叛乱,只要和冯国昌有牵连的人都已经获罪,怎么现在又会旧事重提。一定是有人知晓了什么。

    刘妍宁顿时觉得浑身冰凉,冯皇后那双怨恨的眼睛一下子回到她脑海里。

    刘妍宁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要怎么办?如果真的被查清楚,那么刘家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皇上定会处置她。

    刘妍宁顿时方寸大乱。如今深宫中还有谁能帮她,刘妍宁看向崔嬷嬷,“有没有去找黄公公?让黄公公想想法子?”

    崔嬷嬷摇摇头,“黄公公病的厉害,我去了一趟,那边里里外外都是太医,您也知道太医院和康王妃一条藤儿,我哪里敢说什么,只好就这样回来了。”

    在深宫中,她是孤立无援,父亲、母亲现在更是不能自保……

    刘妍宁站起身来,“跟我去慈宁宫看太后。”现在皇上还没有限制她在宫中行走,她要趁着这时候给自己找条生路。

    ……

    刘妍宁站在慈宁宫外等着宫人通禀,过了好一会儿宫人才出来道:“太后娘娘身上不适已经歇下了,丽嫔娘娘回去吧!”

    太后不见她,是因为听说了刘家的事,还是觉得她和冯皇后的案子有牵连,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不是好事,刘妍宁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不行,她争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样低头服输,她该怎么办才好。

    “听说太后娘娘身上不适,我该床边侍奉,”刘妍宁低声道,“劳烦姐姐再去禀告,我抄了佛经想亲手呈给太后,好给太后娘娘除些病气。”

    她帮太后抄佛经已经是多少年的事,太后听了这些话说不得会顾念往日的恩情。

    宫人点点头回去禀告,刘妍宁等在外面,几乎忘记了呼吸,她觉得她的心脏立即就要停滞的时候,宫人去而复返,见到她叹了口气,“太后说,您实在要见就见吧!”

    宫人惋惜的模样将刘妍宁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冻住,她看着慈宁宫的大门,这扇门本是她的救命稻草,现在看起来却像一张血盆大口,只要她走进去就会尸骨无存。

    刘妍宁抑制住恐惧慢慢走近内殿,内殿里垂着纱帘,刘妍宁上前给太后行礼,帘子后传来太后娘娘的声音,“起来吧!”

    然后就有宫人将纱帘卷起来。

    帘子拉开,刘妍宁看到了一双鹅黄色镶珠绣鞋,然后是柳绿的宫裙,有人上前搀扶着那人转身,刘妍宁的视线还没落在那人的脸上,就听得太后娘娘道:“小心些,刚有了身孕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要不是我身子不适,我也不能让人将你接进宫。”

    刘妍宁的眼皮突突地跳着,看到杨茉兰那张静谧的脸,刘妍宁的心顿时沉下去。

    杨茉兰怎么会在这里。

    刘妍宁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杨茉兰已经红着眼睛,“这件事丽嫔娘娘知道的清清楚楚,否则也不会将家父的玉佩交到我手中。”

    刘妍宁只是看了一眼差点就魂飞魄散,那块用来威胁杨茉兰的玉佩如今正安安静静躺在太后娘娘的手心里。

    刘妍宁一脸的诧异,随后她立即摇头,“康王妃在说什么?什么玉佩?我哪里有什么玉佩?”

    杨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平日里都是刘家幕后做戏,现在她就将刘妍宁推到台上,看她还能演出什么戏码,“这时候丽嫔娘娘还不肯说?丽嫔娘娘想要进宫才会将玉佩交到我手中,家父没有消息时,我不敢向任何人说起,如今确定了王爷救回来的人就是家父,我才敢将所有事讲给太后娘娘听。”

    杨茉兰说着话眼睛一直看着她,这根本不是讲给太后听,杨茉兰进宫里来是看她的笑话,是看她怎么才会更凄惨些。

    她不明白为何太后娘娘会一直笃信杨茉兰,杨茉兰根本是在利用太后娘娘。

    用太后娘娘的权威将她压下去。

    就算父亲想要位极人臣,也是一直支持皇上,康王就不同了,一直存有反心,怎么皇上和太后就看不明白。

    这个杨氏表面上只是一个女医,其实和康王夫妻同心,明里暗里帮康王谋划,刘妍宁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为何到现在才看清楚。

    太后将玉佩递给宫人,“将东西给丽嫔看看,让丽嫔好好想想,这块玉是不是她送给了康王妃?”

    宫人双手捧起玉佩一步步走近刘妍宁。

    康王妃已经握住了她的把柄,就这样死命地扯着,一定要将她勒的喘不过气来。

    “丽嫔娘娘知不知道我父亲成了什么模样?一个比寻常男子还高上几分的人,瘦得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狠心?”

    杨氏一字一字地说着,紧紧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看似平静,却又似波涛汹涌,随时都会将她吞没。

    让她恐惧,让她不敢直视挪开眼睛。

    杨氏在报复,杨氏在报复她,报复整个刘家。

    突然有一个思量窜入刘妍宁的脑子,她不能承认,就算死也不能松口,不能说她知晓杨秉正的事,她只是一个妇人,她什么也不知晓。

    杨茉看着刘妍宁。

    刘妍宁吓得脸色苍白却不敢喊叫,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她讨厌刘家,因为刘家还不如冯国昌,就是个奸佞小人,只会藏在别人身后推波助澜,不知有多少人被刘家的伪善欺骗,多少人葬送在刘氏父女手里。

    刘妍宁长长的指甲碰撞着,“这是我送给康王妃的,但我不知晓是杨大人的玉佩。”

    太后娘娘皱起眉头,“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从谁手里拿到这样的东西,她说是下人,太后定会将那下人抓起来讯问。

    不行,她不能留下这样的隐患,她不能将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交出去。

    太后道:“这时候还不说实话?你娘家都做了些什么?利用常老夫人去杀亲孙儿,刘家长辈将你父亲叫来本欲问个清楚,恰好被内侍听见,内侍已经禀告了皇上,皇上下令查抄刘家所有的文书,”说到这里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隐瞒?”

    刘妍宁头上的步摇不停地颤抖,“是,是我家中人。”说到这里刘妍宁痛哭起来,仿佛百般不愿说的样子,“我什么也不知道,以为送给康王妃些礼物,就能和康王妃修好。”

    杨茉几乎笑出声,刘妍宁为了保命就这样将父母扔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办法

    “爹爹,”杨茉走过去,不知怎么的眼睛一直发酸,“没错,这是女儿和成老仵作一起做的,一定没错。”

    杨秉正这才点点头,整个人也松懈下来。

    父亲老了,一下子就老了,从那双眼睛到整个精神都不再是杨茉兰记忆中的模样,在杨茉兰记忆里父亲一直是那个气宇轩昂身形挺拔的人,分别了那么多年不曾见,父亲衰老消瘦下来,什么都变了,没有变得只是维护女儿的慈父之情。

    “快来,快来,”杨秉正向杨茉招手,“怀着身孕不能一直站着,”说着看陆姨娘,“快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陆姨娘点头。

    杨秉正笑着看杨茉,笑容让他脸上的周围更加深刻,“看着脸色好多了,还是用我们自家的方子好。”

    杨茉欢快地点头,“是,还是我们杨家的方子好。”她也知道自家的方子好,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好,只是她一直没有福气享受。

    当然是自家的好,那也得有个家才行。

    这世上能对她说出这样话的没有几个,从前只有姨娘和她,现在有了父亲,也算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多少人议论杨家的秘方,只有她知道这些都是她随口编出来的,她不怕被人戳破,那是因为杨家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要用杨家秘方的时候,父亲会醒过来。

    父亲救了她。救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从一个人,现在又重新有了家。

    杨茉坐在杨秉正身边,“爹爹要多歇着,等养好了身子,您再慢慢操心。”

    杨秉正点点头。让周成陵搀扶着慢慢躺下来。

    “听说是王爷出面将杨家祖宅找回来的?”杨秉正看着周成陵。在大牢里他已经听说周成陵和茉兰的婚事,那时候他还想,杨家这般的处境,王爷身份太高,会不会亏待茉兰,昨日里醒来之后见到周成陵在床边侍奉,他吓了一跳。平日里见到要跪拜的人,现在却守在他床边。

    茉兰长大了,他以为要一辈子护在身边的孩子,一下子做成了这么多事。

    连他这个亲生父亲听说了,都觉得诧异。

    看到她小小的肩膀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那些诧异又变成了心疼。

    要多辛苦才会有今天的局面。

    可怜了孩子,若是有他在。她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转念他又觉得欣慰。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茉兰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样一来就算他闭上眼睛也心安了,上天终是待他不薄。

    周成陵道:“是茉兰还为岳父伸了冤,岳父安心休养,朝廷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

    “我知道这件事牵扯到乔家还有冯阁老,你们能将案子翻过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听刘砚田说了一言半语,当时我还不相信……”

    周成陵看着杨茉笑而不答。

    周成陵这是将所有的功劳都贴在她脸上。若是没有周成陵她不可能给父亲翻案,她比谁都清楚。

    “茉兰长大了,真是不一样了。”

    杨茉听着父亲的称赞,不好意思地看着周成陵,周成陵很沉着地攥了一下她的手算是安慰她,这样一来她果然就好多了。

    父亲醒来那时她最害怕父亲看出端倪,随着时间推移,父亲待她还像杨茉兰记忆里的一样,没有半点的猜忌,她也就放下心来,非要等经历过这些事后,才会发现一切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杨茉笑道:“等父亲身上好些了,再将祖宅修一修,这担子总算从我肩膀上卸下来。”

    杨秉正看着魏卯几个,“你不是做的很好,当家姑奶奶,大周朝里也是独一份。”

    外面人都说她管着康王府,还照应着娘家,就连宗室营里也传着这话,日后要像康王妃一样,一肩担两家。

    可是说到底,杨茉兰故意皱起眉头,“谁愿意当这个家。”

    杨秉正点点头,“这倒是你小时候的话,你母亲说到你姐姐嫁人管中馈,还要你跟着学,将来嫁出去好快点当家,你就说谁愿意当那个家,谁喜欢谁当去。”

    这下陆姨娘也忍不住笑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萧全走进来道:“常五爷想要来看杨老爷,非要让我来问问师父……杨老爷现在能不能见外人了。”

    杨秉正点点头,看了一眼杨茉,“你们去歇着吧,我和他说说话。”

    保合堂还有别的病患,杨茉也想过去看看,就答应了父亲和周成陵一起出了房门。

    只要朝廷里没有事,周成陵就会陪着她,衣食住行帮她安排妥当,她本来怕周成陵这样太辛苦,想了想还是没让身边的婆子帮忙,周成陵和她一样为第一次做父母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忐忑,生怕出半点的差错。

    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周成陵没有一直忙于政务,晚上不管多晚都会回来陪她,她总是能在他怀里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不知道等到刘砚田倒了,政局发生改变,一切都握在周成陵手里的时候,他会不会变。一定会变,到时候一切都会不同,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自由自在地生活。

    杨茉赶走脑子里的思绪,转头看向周成陵。

    “在想什么?”周成陵握紧杨茉的手,“白老先生和岳父都说了,怀孕的时候不要思虑太重。”

    杨茉点点头,忽然想到,“魏卯给我的病患脉案放到哪里去了。”杨茉转头去看梅香的手,正要四处去寻找。

    “不是在你手里。”

    要不是周成陵提醒杨茉连手里拿着东西都忘了。

    刚刚怀孕就这样的记性。等到月份大了要怎么办啊?

    “周成陵,”杨茉笑着抬起头,“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把你忘了怎么办?”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爱说玩笑话,她已经习惯和他打打闹闹。

    谁知道周成陵却停下来,眉头紧锁,“怎么说?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他就当真。她还能一下子不见了,想到献王太妃的病,杨茉也不由地愣住,她是戳到了周成陵的伤心事,立即笑他,“我只是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

    不知道是戳到了周成陵哪根筋。他却不依不饶起来。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杨茉摇头。

    “有没有做恶梦?”

    杨茉接着摇头。

    “没有,只是玩笑。”周成陵的心挺大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劝她不要害怕。

    可是今天她不过随意说句话,他怎么就会这样小心翼翼,生怕她会一下子不见了一样,其实他们两个之间。真的会害怕的是她才对。因为她始终不能治好周成陵的病,如果在现代,这并不是什么太难治的病。

    “那就别乱想,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岳父回来了,我们又有了孩子……”

    杨茉点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周成陵的话。她有一些心酸,他们一定会这样永远地幸福下去。

    就算现代有千般万般的好。她已经离不开这里,离不开周成陵。

    ……

    刘砚田一直在等着刘氏族里的信函。

    学生一封封奏折递上去,皇上那边却没有宽赦的消息,他每日被都察院的人查来查去,那些书信里的字一个个抠下去,就算是没有过错照这样下去也会被人查出问题来。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忽然发现开始力不从心。

    整个朝廷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从前容易打通的关节现在却怎么也进行不下去,那些御史言官不论被如何要挟都还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封封地将奏折递向上清院,从前若是遇到常家的事,朝廷内外都不会有人说话,无论却怎么也压不住。

    刘砚田觉得头顶上已经烧起火来。

    “老爷,老爷。”

    刘砚田正在思量,刘家下人风尘仆仆进了门,这一路上他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是要将族里的事禀告给老爷。

    “怎么说?有没有将信拿回来?”

    动用刘家的关系,应该能渡过难关,很多于是言官都是刘家长辈提拔起来的,就算不看他的脸面,也要顾及刘氏一族的名声,这样一来就可以将常家的事压下去。

    下人忙摇头,“没……没有,族里的太爷说了,不会写信函过来,要老爷自己看着办。”

    刘砚田瞪圆了眼睛,“什么叫让我自己看着办?”

    下人道:“太爷说了,您是当今皇上的师傅,若是您自己说不上话,刘家长辈也没法子。”

    这分明是推脱的说法。

    “还说,常家的事没个结果,族里长辈也不敢乱说,”下人接着道,“族里将三老太爷请了回去。”

    “岂有此理,”刘砚田扬起声音,“还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我是被人陷害……”说到这里顿时想起常老夫人死时的惨状,三老太爷一定怕被牵连,所以才在族里长辈面前乱说,现在整个刘氏一族没有人肯向他伸出援手。

    真像他不是刘氏子孙。

    弄了半天,他竟然落得这样的地步。

    他就不信,“我要去见皇上,我要去见皇上。”

    整个朝廷闹的沸沸扬扬,常老夫人的死状一下子就传遍了京城,刘三老太爷为了脱开干系,在葛世通面前将整件事讲的清清楚楚。

    听说被刘家人害死,常氏族里的长辈都来京中,常家那些下人整日里在刘府门口嚎丧,他只要在府里就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晚上被这哭声惊醒,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还以为常老夫人找他索命。

    “阁老。”

    刘砚田耳边忽然传来幕僚的声音。

    “阁老,您听说了没有?庄子上搜出东西了,说是冯国昌府上的东西。”

    刘砚田瞪圆了眼睛,户部一直说,冯府里抄出的东西合不上账目,他还让人找出名目来冲账,他自以为已经将事解决了,原来是空忙一场,这些都是周成陵给他挖好的陷阱,就等到现在将他一把推下去,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无论哪件事解释不清他的前程都算完了,问题是现在所有事他都已经说不清楚。

    “阁老,”幕僚低声道,“快想想别的法子吧。”

    想别的法子?

    刘砚田豁然想起冯国昌,他才做了阁老,难不成就会和冯国昌一般的下场。

    “现在还有什么法子?”

    冯国昌走投无路还能叛乱,他能做什么。

    “老爷,”刘砚田听到刘夫人沙哑的声音,“您收到妍宁的消息了没有?济宁侯夫人方才进宫,说……说……”

    刘砚田脑子里一片麻木,木然地道:“说什么?”

    刘夫人道:“说太后娘娘已经恼了妍宁,说妍宁心术不正,还让济宁侯一家离我们远一些,宫里那条路也走不通了啊。”

    早知道会这样,妍宁是被杨氏送进宫的,杨氏救走了杨秉正,他就知道妍宁也被困在了宫里。

    刘砚田咽了一口吐沫,“我去,我还有最后一个法子,我进宫去和皇上说。”

    突然起身刘砚田整个人不禁晃了晃。

    ——

    去三亚开会,明天在火车上,不知道手机能不能更新,我尽量试,如果不能就21号一起更出来。

    抱歉,所以3000以外的字不收费是送给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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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杀刘砚田

    刘砚田在上清院里一直跪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听得大殿里的金钟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一缕缕的青烟飘在他身上,要将他整个人熏透了。

    刘砚田想起宫里内侍传来的口讯,“丽嫔娘娘让您倾力一搏,现在是最后的关头,再等着就没有法子了。”

    刘砚田想到这里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即地汗又被你吹干了,等得越久他心里越焦急。

    “阁老,”韩公公走过来道,“皇上请您进去了。”

    刘砚田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几乎是跌跌撞撞跨进殿门,然后看到低头吹香的皇帝,空旷的大殿一片冷寂,走进去说不出的可怕。

    刘砚田跪下来。

    皇帝将手里的香交给内侍,歪过头很奇怪地看着刘砚田,“朕听说一件有意思的事,说坊间都在传句话,说朕的阁老其实是个……”皇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好像在思量,半晌接着道,“杂种。”

    内侍目光闪烁不知说什么才好,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仿佛有不少人憋不住笑。

    “是不是这话?”皇帝的声音清亮问向身边的内侍。

    “嗤,嗤,嗤……”

    那些轻笑的声音仿佛就在刘砚田耳边,笑得刘砚田身体颤抖,脸色血红。

    他想利用常家,没想到却被周成陵揪住,现在街头巷尾交头接耳,都在看刘家的笑话。

    “阁老,你给朕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刘砚田提起全身的力气。看向皇帝,“皇上,臣是囚禁了杨秉正,冯党叛乱的时候臣就发现了杨秉正没死。本来应该将此事禀告皇上,可是皇上提拔周成陵领兵去了保定府,臣就想,万一周成陵有不臣之心,可以用杨秉正要挟,周成陵打了胜仗回来,微臣上奏折请求皇上不要赏赐周成陵,倘若不加压制,日后必成祸患。果不其然,这次周成陵救走杨秉正,过了那么多天才向朝廷禀告,根本就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皇上还记得曾经和老臣说过,在您心里最大的祸患就是周成陵,老臣一直记在心里,皇上您千万不要被周成陵蒙蔽……”

    刘砚田一口气地说出来。

    他就是要让皇上想起对周成陵的忌惮,皇上想要对付周成陵就还会用他,就像之前的冯国昌。他还没到兔死狗烹的地步。

    皇帝眯起了眼睛,“阁老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朕?”

    刘砚田一头叩在地上,“臣是为了大周朝,臣知道做的事是十恶不赦,但是臣非做不可,臣愿意以死谢罪以保皇上的江山社稷。”

    皇帝听得这话忽然轻笑起来,“阁老当朕是亡国之君不成?”说着站起身来,“谁也别想逃过朕的眼睛,朕知道你们都在谋划什么。你们都想将朕当做傀儡摆布。”

    皇帝走下台阶。青丝绢的外衣被风吹的如同四散的花瓣,“不过有件事阁老说对了。朕要依仗周成陵却又要将他牢牢攥在手里。”

    刘砚田听到了希望,“皇上,冯国昌在时满朝文武虽然与他同流合与。御史言官却还没有站在他那边,如今周成陵手中握有军权又以御史言官做耳目,真是最大的祸患。”

    周成陵想要一举拿下他,所以步步紧逼,让他喘不过气来,可这也暴露了周成陵的缺点,周成陵为人太过张扬,就像一柄出鞘的剑,剑锋不见血就不会回鞘,他想到周成陵会恐惧的发抖,难道皇上不会?只要和皇上在同仇敌忾,他就能争得一条活路。

    周成陵太自信了,调动了多少文武大臣还害他,将他逼的无路可走,也将康王一党暴露在皇上眼前。

    “这些日子奏折一封封递到上清院,老臣虽然在内阁,也压制不住那些御史,还有兵部尚书、吏部尚书、顺天府尹,那些人可都在替周成陵说话,”刘砚田眼睛突突乱跳,“难道皇上没有察觉?”

    皇帝慢慢地弯起嘴唇,他在想什么岂是刘砚田和周成陵能知晓的。

    所有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只有他知道什么时候将他们摆在什么位置上。

    刘砚田接着道:“皇上,投鼠忌器,臣不过一条贱命,皇上可以利用这个契机,除掉心腹大患,这样一来朝廷政局就全由皇上来掌控。”

    刘砚田说的眼睛发亮,整个人激动的发抖,仿佛他这一生就是为了这一天而活,就是为了皇帝能拿到权柄而活,他早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现在他就是大周朝最大的忠臣。

    “皇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现在的局势再清楚不过,只要除掉周成陵,臣死也甘愿,”刘砚田抬起头,“皇上若是觉得周成陵才立了大功,无法向满朝文武交代,那么老臣愿意做皇上那柄杀人刀,替皇上除掉这个祸害。”

    “日后,若是谁追究过错,只有老臣之错。”

    刘砚田的声音让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方才吓的瑟瑟发抖的刘砚田,因为这番慷慨激昂之词精神焕发起来。

    “那你说要怎么办?”皇帝看向刘砚田,他就是喜欢看到这一幕,所以他会权衡所有的权利,待到时机成熟,不声不响地将他捏死在手心里,他是皇帝,他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有权势的人,所有人必须对他俯首帖耳。

    刘砚田道:“将周成陵叫进宫来,老臣趁他不备杀了他。”

    只要借皇上的手杀了周成陵,他就能将整个局面扳过来,这是他最后的出路,刘砚田眼睛里冒出血光,几年前他没能杀了周成陵,这次一定要弥补这个过失,只要周成陵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好过。

    “你真有这样的心思?”皇帝不动声色,拿起茶碗喝茶。

    刘砚田将头叩在地上。“老臣愿意为皇上解忧。”

    皇帝眯起眼睛来,自从给周成陵复爵,他就让人悄悄地盯着周成陵的一举一动,周成陵在杨家见御史的事他已经知晓。兵部尚书等人也是竭力为周成陵卖命,刘砚田是奸佞,周成陵更是该死,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处置刘砚田,就是要让刘砚田对付周成陵。

    这样他就会省不少的力气。

    坐在这个皇位上就要懂得运筹帷幄,今天的局面他早已经料定。

    “朕为何要将周成陵叫进宫?”皇帝垂下眼睛,仿佛不甚在意。

    要不声不响地将周成陵叫进宫,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刘砚田按住慌跳不停的心,“微臣已经想好。”

    “周成陵和杨氏感情甚笃。要从这方面下手……这样才能戳中周成陵的心窝。”刘砚田说着微微一顿,向四处看看。

    不知什么时候大殿里就只剩下皇上和他两个人。

    刘砚田向前跪爬了几步,“皇上觉得杨氏用丹炉炼出的药如何?”

    皇帝抬起眼睛,只要想到杨氏,他就觉得他已经离登仙更近了一步,若是他没有仙缘,为何像杨氏这样的异人会出现在本朝,他耐心地等着就是想要等杨氏炼出能起死回生的丹药来。

    刘砚田道:“杨秉正被救出去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可是去了杨氏那里吃过杨氏的药却活了过来。”

    这应该是皇上最喜欢听的话。

    刘砚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看着皇上的脸色,起死回生,与天同寿,才是皇上最想要的东西,现在只有杨氏能做成这样的事,“皇上就不想让杨氏来上清院,为皇上炼丹?”

    让杨氏来上清院,首先就要过了周成陵那关,只要周成陵活着就会护着杨氏。周成陵一死。无论做什么都会容易的多。

    让杨氏进上清院。

    听得这话,皇帝突然看向刘砚田。刘砚田怎么会知晓他心里的想法。

    对,他就是要杨氏,他要让杨氏带着人为他炼出仙丹。助他成仙。

    刘砚田看着皇帝发光的眼睛,他心头顿时一阵欢跳,他终于猜透了皇上的心思。

    “皇上,夜长梦多……”刘砚田低声劝着。

    “皇上可以让周成陵来和臣对质,我们在外布置好人手,等到皇上下令所有人一起擒住周成陵,任他有三头六臂也逃脱不了。”

    ……

    杨茉一直觉得心神不宁,醇郡王妃道:“在想什么?”

    杨茉摇摇头,“若不是有了身孕,我现在已经去养乐堂的路上。”她本来定好的要和魏卯几个一起去看看养乐堂的情形,虽然战事过了很久,但是有不少伤兵仍旧在养乐堂养伤,京里达官显贵捐了不少的米粮和草药,她就想着去养乐堂安排安排。

    醇郡王妃笑道:“慢慢来,日后有的是时间。”

    杨茉点点头。

    “不要想太多,现在养胎最重要,将孩子平安生下来,你也有了依仗。”

    醇郡王妃话中有话,其实只要跟周成陵亲近的人都应该知道周成陵将来会如何,倒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要周成陵能平安她就算松了口气。

    杨茉正想着,梅香进来道:“王妃,王爷那边传话过来,王爷去上清院了,说是皇上要问刘阁老的事。”

    杨茉点了点头。

    醇郡王妃道:“我听郡王爷说,刘家的案子已经板上钉钉,刘阁老想抵赖也赖不掉,你不用担心,只要听好消息也就是了。”

    但愿如此,希望过了今天一切都能风平浪静。

    醇郡王妃挽起杨茉的手,“我府里的丫头新裁了些花样,我今天带过来了,你来挑挑有没有喜欢的,你府上的冬季衣裳和被褥我来帮你做。”

    杨茉感激地看向醇郡王妃,“都知道我手笨,献王妃昨儿也打发人送来了不少样子。”

    “不是你手笨,”醇郡王妃道,“是你将心思都用在了治病救人上,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精神。”

    两个人都掩嘴笑,笑声还没过,外面的婆子进来道:“王妃。太医院的丁院使来了。”

    “这时候来,该不是宫里哪位主子有不舒服了?”醇郡王妃道,“也是怪了,这都是太医院的事。怎么一个两个都往你这里跑。”

    丁院使喜欢和她论脉案,所以来保合堂勤一些,杨茉道:“这里也没有别人,就请院使进来吧!”

    下人应了一声,很快将丁院使引进屋。

    丁院使低头进了门,抬起头来看向杨茉和醇郡王妃。

    杨茉不禁怔愣。

    丁院使的脸色很不好。

    “王妃。”丁院使看向醇郡王妃,欲言又止。

    “没关系,”杨茉拉起醇郡王妃手,“醇郡王妃不是外人。”

    丁院使点点头。“王妃有没有听说什么话?今天我给上清院的小道士诊脉,小道士说,皇上有意让康王妃进宫炼丹。”

    醇郡王妃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有这种事?上清院什么时候让女子进去?再说炼丹都是道士的事,怎么能让王妃去?这是什么话?一定做不得真。”

    醇郡王妃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静寂下来。

    杨茉和丁院使都不说话,醇郡王妃忽然慌张起来,声音都颤抖,“难道,难道是真的?”

    杨茉半晌点点头。“我觉得很有可能。”

    醇郡王妃脸顿时烧的滚热,“那要怎么办?”

    那要怎么办?皇上的意思,谁还能改变?

    杨茉忽然之间很慌张,“丁院使这话还跟谁说过?”

    丁院使一怔。

    醇郡王妃道:“王妃是问,王爷知不知道?现在王爷正在上清院。”

    王爷知不知道?

    丁院使心里一根弦顿时蹦起来,“我……没跟别人说过……王爷……王爷……”

    杨茉顿时握起手掌。

    ……

    周成陵一步步走进上清院,皇帝吩咐韩公公将莲花座端来给周成陵和刘砚田坐下。

    刘砚田深深地吸口气,想要按住胸口狂跳不停的心,成败在此一举。只要他将茶碗摔在地上。大殿两侧的侍卫就会蜂拥上来将周成陵砍成肉泥。

    多少年都看不到的情景,就要在他眼前发生。

    只要想到眼前立即会血流成河。他就忍不住去抿干涸的嘴唇。

    来吧,来吧,只要做成了这件事。从此之后就没有人在挡着他的路。

    管他是什么人,转眼间就要死在他手里。

    周成陵啊周成陵,太可惜了,因为一个女人,就要死在他眼前,杨氏那种招摇的女人,迟早要带来灾祸。

    “可查清楚了?”皇帝低声问周成陵,“阁老怎么说?”

    刘砚田垂头丧气地去拿茶碗,茶碗不停地颤抖,周成陵一定以为他怕急了,其实他是在激动的发抖。

    周成陵以为他就要完了,其实死的是周成陵,他才是大赢家。

    刘砚田留意看了一眼周成陵,周成陵一日往常般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现。

    刘砚田将茶碗沾向嘴唇,紧接着手里的茶碗落在地上,他立即地想到后退,他不想要周成陵的血溅在他脸上。

    在茶碗落在地上的瞬间,他看到侍卫从大殿里走出来,其中一个拔出了刀。

    明晃晃的刀就要砍在周成陵的头上。

    刘砚田欢喜,前一刻他差点做了砧板上的鱼肉,后一刻他就将局势彻底地翻过来。

    手起刀落,刘砚田看到明晃晃的刀剑,然后是血肉被撕开的声响,所有的血争先恐后地从缺口流出来,滚热滚热的,好像能将皮肤烧透,**辣地冒着烟,蒸腾着冲上他的眼睛。

    让他眼前模糊,然后喘不过气来。

    刘砚田不敢相信地看着肚子上的刀刃,周成陵利落地接过侍卫手里的刀,然后轻轻挥手就将刀尖送进了他的身体。

    一切这么快,快的吓人。

    他的心脏甚至还欢腾着,以为已经迎来了胜利,那一刀下去,刘砚田甚至不觉得疼,而是痛快。

    他根本不知晓那一刀扎在了他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刘砚田诧异地看向宝座上的皇上。

    仙风道骨般的皇帝同样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诧的神情,平日里装出来的气定神闲,这一刻去的无影无踪。

    “来人。”皇帝看到血,忽然大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权利从手里流走的感觉那么可怕,他从前以为生老病死是最可怕的,现在才知道,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别人能决定他的生死,可怕的不是生,而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去生。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因为他已经被人掌控。

    皇帝的冷汗一下子从额头上淌下来。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里响动,却没有人应声,大殿里的侍卫笔挺地站在那里,看着周成陵提着沾满了血的刀。

    “康王,你要谋反不成?”皇帝强稳住心神,低声喊出去。

    周成陵看向皇帝,“皇上让我来商议刘阁老的案子,这就是我的主意,刘阁老这样的奸佞之臣早就该死了。”

    “皇上觉得呢?”

    周成陵缓缓走上前,他步子宽阔,脚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那种冷静的神态就像一阵强风,将皇帝吹到角落里。

    皇帝忽然想到周成陵穿起龙袍时的模样。

    “大胆。”皇帝身边的韩公公忽然高声道。

    皇帝看向韩公公,还是他身边的人靠得住,说不定韩公公已经将康王叛乱的消息传了出去,等到京营的人进了上清院,就一定会将周成陵制住。

    皇帝这样想着,可当他转过头来,他的心一下子掉入冰窟,他看到的是韩公公冰冷的目光。

    “康王问话,你没听到吗?”

第三百七十章 为难

    回到内室,阿玖过来禀告,“王爷让王妃安心,现在刘砚田已经死了,太医院正在为皇上诊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走之前周成陵没向她说一个字,她听到丁院使的话才恍然大悟,周成陵上次和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空口说说,他是真的要动手了,连丁院使都打听到了皇帝要让她进上清院,周成陵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周成陵万万不能容忍的。

    阿玖仔细地道:“皇上责问刘砚田陷害冯皇后一案,刘砚田想要逼宫皇上……”

    原来是这样解释的,所以周成陵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刘砚田,又让太医院给皇上治病,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全都可以怪在刘砚田身上。

    大周朝也就只有周成陵能做到这一步。

    她真为周成陵欣喜。

    遣走了阿玖,杨茉在屋子里看魏卯送来的脉案,这已经是她的习惯,就算她不去保合堂也能知晓所有危重病患的情形,每天辰时她会在王府论症,可是今天王府里挤满了人,杨茉盯着眼前的脉案看了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杨茉转头看向梅香,“跟魏卯几个说一声,让他们今天别来了,等我看好了脉案就让人送过去。”

    梅香下去传话,杨茉将身边的妈妈叫来吩咐,“带几个稳重的人去伺候,听谭妈妈的吩咐,送上茶点就退出来。”

    交代好这些,杨茉带着人去前院迎周成陵,刚出了院子。杨茉就看到周成陵大步走了过来。

    他挺拔的身影愈发高大,嘴边含着明朗的笑容,眼睛里有淡淡的光华在流转,阳光从他头顶照下来是那样的明媚。

    周成陵拉起杨茉的手。“手很暖和。”

    杨茉点点头,“照杨家的秘方吃了几剂药,身上已经好多了。”

    周成陵点点头,拉着杨茉到内室里坐下。她抬起头看到他脸上温暖的笑容,一是怔住,他的眼睛是那般的清亮,定定地瞧着她,“茉兰。”

    他轻轻的唤她。

    他的笑容仿佛将整个屋子都照亮起来。

    周成陵现在一定很高兴,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得偿所愿,从此之后就能亲手治理江山,杨茉从来没见过周成陵的笑容这般的踏实。

    “茉兰,从此之后你再也不用害怕。你我会子孙满堂。相守到老。”周成陵抬起手整理杨茉发髻上的步摇。将她揽在怀里。

    杨茉靠进周成陵怀里,她没想到周成陵会说这样一句话。

    她以为周成陵会说,他终于坐上了那个位子。从此之后大周朝的江山就是他的了。

    康王的子孙堂堂正正地坐在了龙椅上,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这样才对。

    周成陵夺皇位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为何周成陵会说。他们会子孙满堂,相守到老。

    也许周成陵是怕她会害怕,害怕他做了皇帝她就失去了自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群徒弟治病救人,再也不能因为战事跑去战场,她能做的只有守在深宫里,看着那些宫人、内侍,打理内宫,说不定因为政局周成陵还会纳妾。

    想到纳妾两个字,杨茉心里突然酸起来,到时候她到底能不能因为大局释怀?能不能不要抱着现代人的想法看待周成陵,能不能母仪天下顾全大局。

    她恐怕还是不能。

    她为周成陵欢喜却又觉得她失去了什么,从今天开始至少她不再是最重要的,整个大周朝,国家才是最重要的。

    她都这样认为,更何况周成陵和文武百官。

    她终究还不是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杨茉想到这里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的,自从有了身孕,她总觉得有一股难描难述的离愁在她心中流淌。

    也许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看到周成陵坐上皇位,等到周成陵登基之后,她呢?她要怎么办?她还是她所期望的杨茉?或是别人所期望的皇后,她虽然这样爱着周成陵,却不能舍弃她心里的一切,她放不下保合堂,想要亲手给病患治病,要和济先生、白老先生一起论方,研制新药,指导朱善和裴度,她还有很多事想要做,她不想就被困在深宫中,每天看着头顶那块方方正正的天。

    也许这就是她和周成陵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杨茉想到这里微微发抖。

    “冷了?”周成陵伸手拢住杨茉的肩膀。

    杨茉点点头,她舍不得她的医术,也舍不得周成陵,她该怎么办。

    ……

    魏卯将消息带到保合堂,“师父说,今天不论症了,脉案师父也没看完,只问了问保合堂里有几个危症病患。”

    兴致勃勃进屋的张戈听得这话不禁整个肩膀都垮下来,师父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到保合堂,所以他们就盼着每天进王府的一个时辰。谁知道今天连王府也去不成。

    没有了师父就像没有了主心骨,无论做什么事都像提不起精神,只要师父坐在保合堂,他心里就会觉得不一样。

    “以后该不会都不去论症了吧?”

    魏卯忽然一句话,吓得萧全和张戈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张戈性子急,瞪着眼睛看魏卯,“你说什么?以后都不论症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魏卯进出王府最多,消息都是他先听来然后告诉大家,魏卯一脸茫然地自言自语,就像一碗热水倒在张戈几个脊背上。

    魏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朝廷上的事他是知道不多,不过听说刘阁老死了,皇上病了,达官显贵都去了王府,师父因此忙起来顾不得药铺……万一以后都这样了,他们该怎么办?

    魏卯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不会的,”萧全打断魏卯的话,“师父还有那么多医术没有传给我们,还有养乐堂都没建好,裴度那边的马血清才开始试着做,朱善也是每天都要和师父在一起研究怎么用丹炉制药,才会将新药做出来,师父不叫我们去论症,我们怎么办?”

    是啊,他们怎么办?保合堂怎么办?

    魏卯想要反驳,抬起头来却不知道说什么。

    萧全的心不禁凉了,魏卯是听说了什么事,否则不会这样胡乱说话。

    大家说着话,白老先生让沈微言搀扶着进了屋,看到魏卯几个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白老先生道:“这是怎么了?没有病患要看?”

    魏卯摇摇头,“不是,正要去查看病患。”

    白老先生点点头,“快去吧,前面都忙开了,你们也去辨辨症。”

    魏卯想要挪动脚步,却觉得腿有千金重,萧全和张戈也没有动。

    白老先生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老先生,”魏卯忍不住道,“您说我们师父会一直教我们医术吧?保合堂不说,就说格物致和,师父准备了那么长时间,这还没开起来呢……”

    不知怎么的魏卯说的眼睛发酸,大家都知道师父为了格物致和费了多少心力,谁都可能放弃杨氏医术,唯有师父不会放弃。

    若是师父不能做成这件事,他会觉得委屈,没道理努力这么长时间一无所获,不是靠运气,也不是靠钱财和地位,而是靠自己的辛苦一步步走到现在,师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啊。

    “你们这些孩子,”白老先生皱起眉头,“想这些做什么?若是没有你们师父,你们就不行医治病了?若是这样你们师父可是白教你们了。”

    听得白老先生的话,旁边的沈微言一颗心也提起来。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师兄,白老先生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给我们听听,真是急死我们了。”

    白老先生道:“不要让康王妃白白教你们医术,不论康王妃在不在你们都应该仔细钻研杨氏医术,将来将杨氏医术发扬光大。”

    白老先生的脸沉下来,“这点都做不到,以后就别说是康王妃的弟子。”

    这点都做不到。

    魏卯看向萧全,他们不是做不到,他们是舍不得师父,在他们心里师父是会陪着他们一直走下去的人。

    从来没想过师父有一天会不一样。

    杨氏医术重要,师父不是更重要?如果没有师父还有什么杨氏医术,再没有谁会带着他们上战场,再没有谁会不眠不休地治病患,再也没有谁会将家中的钱财都拿出来只为了做一味药。

    再没有谁……

    如果没有这个人,他们又会回去开那些传下来的药方,又会做一个普通的郎中。

    魏卯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他喘不过气来。

    在战场治病的时候,师父和他们在一起吃饭,大家吃一个锅里的东西,伤兵还不信师父就是宗室妇,那时候他们就会仰着脸傻笑。

    这世上就有这样一个人,被他们遇到了,他们不该笑吗?

    对他们来说,师父是谁也替代不了的,不是谁一句话就能揭过去。

    “白老先生,”江掌柜撩开帘子进门,“您快过去看看吧,丁二先生说,前面的病患像是霍乱,那可是要传人的啊。”

    听说霍乱,白老先生脸色顿时变了,魏卯整个人仿佛也精神起来,立即看向萧全,“照师父从前安排的,发现传人的病症就立即将患病的病患隔开。”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反驳

    萧全瞪大眼睛,“我这就去前面安排。”

    张戈道:“我陪着白老先生去辩证,”说完看向魏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师父?”

    霍乱这种病,传起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魏卯几乎没有犹豫,“师父之前有话,只要保合堂有重要的事,不管怎么样都要让她知晓,当然要告诉师父。”

    萧全听得这话几乎咧嘴笑起来。

    白老先生看得这样的情形不禁摇头,怪不得人人都说保合堂里的人都是疯子,这种事别的药铺避之不及,这里却一片欢腾,达官显贵家听说了京里有这种病定然要立即买药来熏院子防瘟疫,保合堂却要将堂堂王妃请出来诊病。

    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白老先生催促,“别拖延了,快去吧!”

    魏卯几乎一路跑去康王府。

    杨茉正和献王妃说话。

    献王妃笑着道:“气色看起来倒是好多了,都说怀儿母壮,我看你这胎错不了。”

    献王妃是想要她一举得男,不过她看来只要孩子康健能平安出生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着,”献王妃颇有深意地看着杨茉,“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整个大周朝谁的性命都及不上你们母子。”

    献王妃的意思是她要做皇后,她生下了儿子就是太子。

    杨茉还没有说话,献王妃接着道:“也不知道我们王爷和……康王爷都在聊些什么。”她害怕王爷提起王妃抛头露面的事,在她看来康王这时候登基最好,王妃怀着身孕不能往府外去,将来进了宫,不是她想出来就能出来的,这是水到渠成的,王爷偏要在康王登基之前来说这些。

    王爷偏不肯,说什么一个女子在外行医治病已经是惹人非议。做了皇后万不能再行为有失。

    王爷也是好心。

    俗话说的好忠言逆耳。

    所以她才会和康王妃这样说话。

    但愿康王妃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免得将来闹大了更难收拾。

    献王妃道:“我府中有些嬷嬷,若是你这边忙不开,只管跟我说。”

    献王妃话音刚落,梅香快步走进来,向杨茉和献王妃行了礼,“魏卯过来了,说保合堂那边有急事要向王妃禀告。”

    保合堂?献王妃抬起眼睛,又是药铺里的事?

    不等杨茉说话,献王妃急着道:“王妃怀着身子。再操劳保合堂的事恐怕不好吧?”

    献王妃一直对她很好,可是这些人都始终无法理解她心里究竟想着什么。

    杨茉看向梅香,“将魏卯叫到堂屋里,我就过去。”

    梅香应了一声退下去,献王妃皱起眉头焦虑地看向杨茉,“我知道王妃的性子,只是这样的事王妃听听安排一下使得,千万不能自己去。”

    这些日子她听到这样的话已经太多,杨茉笑着看献王妃。“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我本来就是女医,魏卯几个遇到不会医治的病患,保合堂不能让病患等死,这是我早就和弟子们说好的。不论我将来如何,是什么样的人,我说出去的话永远不会变。”

    献王妃惊诧地看着杨茉。

    康王妃不是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外弦音,而是根本不准备改变。

    哪个皇后能这般。大周朝上上下下都不会答应。

    献王妃连忙劝说。“王妃还是仔细想想,不然和康王爷商量商量。”

    “王爷开始就知道娶的是什么样的人,我开保合堂去战场王爷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些日子在府里,她愈发看明白,这样下去她不但不能做一个贤妻良母,她会对身边的一切都失去兴致,从现代到古代,她杨茉一直都没有改变,“论贤良淑德我定然不如王妃这些宗室妇,但是我会的,满大周朝也找不出第二个。”

    献王妃不禁张大了嘴,她从来没想过康王妃会这样说。

    仿佛早已经想了透彻,脸上没有半点的犹疑。

    就这样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诧异又让人惊奇。

    摆在康王妃面前的是皇后的位置啊。

    皇后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女医,怎么会有人这样想,又敢这样做,她想不明白,康王妃就这样站在她面前。

    仿佛无论什么都动摇不了康王妃的想法。

    康王妃真的觉得治病救人比做皇后还要重要?

    有谁会不论身边有什么样的变化,一直遵循自己的初衷走下去,至少她没有听说过,所以来之前她就认为康王妃应该很好说服。

    谁承想是这样的结果。

    这里的事让王爷知道了一定会诧异,忽然之间献王妃觉得这样很好,要让王爷知道女子也不像男人想的那么简单。

    思量到这里,献王妃觉得眼前这个娇滴滴的杨茉,一下子高大起来。

    这样的气势,男子也比不上。

    ……

    杨茉进了堂屋,魏卯立即站起身,“师父,是霍乱,是霍乱,白老先生和丁二先生都看了,就是霍乱。”

    霍乱,是烈性传染病。

    杨茉脸色顿时变了,“可将病患隔离开了?”

    魏卯点头。

    杨茉道:“立即去找京中有相同症状的病患,将京外的庄子收拾出来,将病患都送去那里。”

    “让沈微言带着人去做大量的盐水,要快,做的越多越好,还有我们用的空心针和管子,都要立即备出来。”

    没有专门对付霍乱弧菌的抗生素,只能用生理盐水,如果疫情不是很严重应该能控制住。

    “去找丁院使,让丁院使去看脉案,如果是霍乱,就要让太医院帮忙。”

    杨茉迅速地说着,魏卯不停地点头。

    魏卯忍不住问,“师父,霍乱能治好吗?”

    杨茉点了点头,“要准备人参汤、四逆汤,所有接诊的堂医、郎中和伙计都要穿上我们保合堂的长袍。蒙住口鼻,病患的衣物要焚烧,病患用过的东西都不能让别人再使用,我们不但要治病,还要防止瘟疫扩散开……”

    用中医的法子疏通人体内环境,用西医补液,她有信心能将霍乱治好。

    ……

    杨茉这边安排下去,不多一会儿丁院使匆匆忙忙进了王府。

    阿玖将丁院使引进书房。

    丁院使刚进门所有人都看过来,一双双眼睛神情复杂地落在丁院使身上。

    不知道丁院使会怎么说。

    周成陵不说话,献王已经耐不住性子。“确定是霍乱?”

    丁院使道:“我和太医院几个御医已经看了脉,确认无疑……”

    屋子里顿时一片焦躁,真的是霍乱,先皇在位时京城就发过霍乱,传进了宫里,死了不少人,先皇因此避去陪都。

    葛世通看了一眼周成陵,才开口,“太医院可有法子?”

    丁院使道:“不是没有。都是从前治霍乱的古方,只是效用并不算好,不过听保合堂说康王妃有办法治愈霍乱。”

    有办法治愈霍乱。

    这话不是随便说说。

    康王妃说的话从来没错过。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方才这屋子里大多数人都说康王妃做了皇后之后不宜再抛头露面行医。

    总不能大家就这样看着康王妃继续行医。

    那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献王皱起眉头,不知该怎么取舍。“不是还有太医院,就让太医院诊治。”

    献王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管事妈妈的声音,“王妃来了。”

    杨茉眼看着面前的门被下人推开。她提起裙角一步步走进去,屋子里坐满了人,周成陵坐在最上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清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半点的惊讶。

    听说京城有了霍乱,他就料到杨茉在府里呆不住了。

    杨茉上前给献王见了礼。

    杨茉虽然身形娇小,脊背却挺的笔直,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京里出现了霍乱,光凭一个保合堂压制不住疫病,要太医院和朝廷一起建几个疫病所,还要随时焚烧病患的衣物和日常用具,”杨茉说着看向丁院使,“丁院使,跟我一起去保合堂看看情形吧!”

    在康王妃那双眼睛面前,丁院使十分自然地点头,完全忘记了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只要遇到这样的事,他死心塌地跟随的永远都是康王妃。

    献王诧异地看着杨茉,杨茉抬起头迎过去,治病救人从来就不是丢人的事,她可以永远正大光明地做下去。

    这就是她,或许离周成陵想象中的妻子有些差距,但是这就是她。

    不能有人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也不能有人阻止她做她该做的事。

    杨茉看向周成陵,意外地发现周成陵脸上没有对她的失望和惊奇,而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中甚至有几分的纵容。

    周成陵不反对她的做法……

    她该对周成陵多些信心,相信他永远不会拘束她。

    杨茉心里豁然愉悦起来,“所有人要穿我们保合堂一样的长袍,要按照我说的方法诊病。”

    献王看了一眼周成陵,周成陵没有半点要反驳的意思。

    这些话说出来,杨茉觉得胸口无比的顺畅,她要彻底改变大家对疫病的认识,不止是他的徒弟和现代的太医院,她要让所有的医生都早几百年学到更多的医学知识。

    她要让现代的医学在这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她要用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医和她懂的西医一起治愈周成陵的病。

    这就是她要做的,她必然要做的。

    她要做的是从来没有人做到过的事。

    再没有人会阻止她这样做,不光是因为她有决心,还因为她的丈夫即将成为皇帝。她早该这样想,这一切不该是她的阻力而该是她的助力。

    听到献王妃的那些话,她才豁然明白过来,如果周成陵不肯让她继续行医,献王妃就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劝说她。

    傻瓜,她可真是个傻瓜。

    她应该对周成陵多些信任,就不会连着两天说不安稳,自讨苦吃。

    “去吧,”周成陵吩咐丁院使,“多找几个人帮王妃,不能让王妃出半点差错,否则唯你是问……”说到后面几个字音调陡然低下去,话语中的威严让周围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饿死

    杨茉坐上马车一路到了保合堂,立即就听到外面隐隐有哭声,“这可怎么办啊。”

    马车停下来,外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仿佛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

    杨茉让梅香搀扶着下车快步走进保合堂,高正春家的带着婆子将准备好的长袍和布巾拿来。

    杨茉看向赶过来的萧全,“病患家人都找到了吗?”

    萧全摇头,“没有……刚才人还在这里,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方才她还听到哭泣的声音,怎么会找不到人。

    旁边的姚御医脸色难看,“是瘟疫的关系,从前官府处置疫情都是将所有病患隔开,病患家的物件拿出来焚烧。”

    所以人人都会害怕。

    杨茉看向姚御医,“去跟外面等消息的人说,保合堂接手疫病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们会尽所能治疗病患,不让疫情扩散开,大家一定要配合我们,安排几辆马车,凡是有病情的人都送到庄子上去,保合堂的堂医、郎中随我一起去庄子照应病患,贴出文书请更多的药铺来帮忙。”

    “运送病患的马车挂上保合堂的旗子,大家上门去给病患诊治,劝说病患去庄子上,千万不要强迫病患。”

    百姓们都已经被朝廷从前的做法吓到了,要想获得大家的信任不是件简单的事。

    姚御医听着不停地点头。

    “姚御医,”姚御医已经不在太医院。可是大家还是习惯地喊他御医,杨茉和姚御医对视一眼,“外面的事交给你,我去庄子上准备接收病患。”

    姚御医忙点头。

    ……

    姚御医从药铺里走出来,就有别家药铺的堂医来打听,“听说康王妃回来保合堂了?”

    姚御医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虽然遇到瘟疫,康王妃总算是回来了。

    “康王妃说现在准备做什么?”

    姚御医道:“准备马车拉病患去庄子上治病。”

    “谁家的庄子?”

    谁家的庄子能腾出来让霍乱的病患住进去。

    姚御医诧异地看着那些人,“当然是康王府的庄子。”

    康王妃治病还能用谁家的庄子。

    “听到没有?”旁边的小郎中道。“要将病患都送去康王的庄子上,康王妃出面诊病,大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姚御医将写好的霍乱的症状都贴在墙上,“有这样的症状,大家就将脉案写下来,到了庄子上。我们好分开治病,在疫区我们就用过这样的法子。”

    聚过来的医生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仔细地听着姚御医说话。

    越来越多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

    姚御医不禁想起和康王妃一起在京外治痘疮时的情形,才多久一切就有了这样的变化,姚御医不由自主地怔愣。

    “姚御医,接着说啊!”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他忽然觉得就算是霍乱也不那么可怕。

    “什么叫先盐后糖?姚御医给我们解释解释。这是要我们怎么开方剂?”

    先盐后糖是康王妃方才说的补液方法,姚御医忙道:“先盐后糖说的是静脉注射。我们这里只要辩症清楚,吃上汤药剂。”

    众人点头,“这就好办多了。”

    整条街顿时热闹起来,大家正议论着,“快,快,快有病患来了。”

    这么快。

    姚御医看着人群散开。有人走过来,“郎中先生快看看我娘。我娘病了两天了。”

    姚御医正要走过去,已经有人搀扶上病患,“走,走,去诊室里,”说着看向姚御医,“姚先生去准备马车吧,只要确诊大家都往马车上送病患啊。”

    周围顿时一片沸腾。

    ……

    上清院里说不出的安静,刘妍宁不敢抬起头来,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应该跑来上清院,她千方百计地过来,只是为了见父亲,期望能见父亲一面商量个出宫的法子,谁知道亲眼看到父亲被杀死。

    她忘不了那个情景,父亲整个人挂在树上,一只脚穿着靴子,一只脚光着连袜子也没有了,她好不容易等到周成陵带着人走了,才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抬起头来仔细地看,父亲的脸扭曲着,呲着牙,嘴边满是血迹,如同阴曹地府的恶鬼。

    想到这里刘妍宁瑟瑟发抖,只要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

    害怕。

    万一是周成陵让人来杀她,她可怎么办?

    她会怎么死?

    是毒酒还是被内侍勒死,或者是她想不到的另一种死法,会不会死的比父亲还要凄惨,刘妍宁想不出来。

    “丽嫔娘娘,丽嫔娘娘,皇上醒过来了,您要不要过去?”突然有声音传来,刘妍宁下意识地缩在角落里,半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黄公公,是黄公公。

    刘妍宁立即抓住黄公公的袖子,“公公带我过去,我……要见皇上……”

    皇上已经看到父亲被周成陵杀了,现在皇上应该相信刘家是忠臣,周成陵才是真正的奸佞,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皇上。

    黄公公点点头,刘妍宁急忙起身跟在黄公公身后走到侧殿里。

    如今侧殿里一片冷清,内侍和宫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成陵到底准备怎么样?没有杀皇上也没有让人看管,说不定这件事还有转机,看到蒲团上坐着的皇帝,刘妍宁几乎扑过去,“皇上,皇上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皇帝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刘妍宁扑过去,皇帝才睁开血红的眼睛。

    “皇上,皇上,康王谋反了,快想想法子平叛吧!”刘妍宁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来。

    皇帝却动也没动。

    黄公公和刘妍宁看着皇帝,不知是哪里忽然发出“吱呀”的声响,刘妍宁转过头去,两扇门正被人推着缓缓地关起来。

    阳光被压成一条细线,屋子里越来越黑。

    那扇门要隔断她所有的生机,刘妍宁忽然之间缓过神来,整个人向门口扑去,人才到了门前,肚子上一疼,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

    宫门被完全关起来,立即就有钉门的声音传过来。

    这是要让他们死在这里。

    这是要让他们全都死在这里。

    她不要死,她要活着出去,她还要抬起头看看天,畅快地喘口气。

    “皇上被叛贼所伤要仔细休养,从今天开始关闭上清院大门,不准任何人觐见。”门外传来韩公公的声音。

    不知是那个小内侍插嘴,“皇上修炼多年,早已经辟谷,只是辛苦了黄公公和丽嫔娘娘。”

    “你个鬼头,小心日后有人撕你的嘴。”

    “公公可别吓我们,听说将来的皇后娘娘为人和善,我们这些人有福了。”

    门外传来一片笑声。

    未来的皇后娘娘,刘妍宁瞪大了眼睛,未来的皇后娘娘是杨氏,是杨氏。

    哈哈,真好笑,杨氏……

    “我嫁给了两个皇帝?”刘妍宁看向面如死灰的黄公公,她歪起头来,“我……是不是嫁个了两个皇帝?”

    她嫁给了周成陵又进了宫。

    “有几个女人能嫁给两个皇帝,我不该是大富大贵之人吗?”刘妍宁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可是转年间她却又垂下了眼睛,眼泪簌簌掉落,“可我为什么那么凄惨,我不要这样凄惨。”

    刘妍宁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扑到门前,伸出十根手指不停地去抓门。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凄惨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丽嫔娘娘,您安心呆着吧,等到断食断水两日,才是您该哭的时候,您还不知道灾荒之年百姓易子而食吧?”韩公公说着顿了顿,“您也不知道咱家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刘妍宁一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韩公公接着道:“咱家进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乡祭拜,丽嫔娘娘可知为什么?因为咱家没脸回家祭拜,年年闹饥荒,朝廷很少下派赈灾粮。”

    “咱家没脸回去祭拜,饿鬼越来越多,咱家送去饭食爹娘老子也吃不上一顿饱饭。咱家更没脸见父老乡亲,”韩公公说到这里笑起来,“今年咱家总算是能回去了,为了宫外的百姓能吃饱,丽嫔娘娘您也要尝尝饿死的滋味。”

    听着韩公公的声音,刘妍宁整个人呆愣在那里。

    她没想到,没想到这是要饿死她。

    “等你们死了,新君就要登基了。”

    “可惜你们已经看不到那一天。”

    ——

第三百七十三章 登基

    “找到了没有?”杨茉低声询问。

    阿玖道:“找到了,是进京的商人先患病。”

    这就对了,霍乱一般不会在京中这样的地方突发起来,大部分病患是因为食用了不洁的海鲜引起。

    只要找到了源头就更方便防止疫情扩散。

    “按照轻重划分好病患,这种肠道疾病防护起来不容易,你们要格外小心。”

    杨茉仔细吩咐下去,这段日子她觉得说不出的轻松,太医院带着女官来帮忙,她说过的话他们一遍就记住,做起事来也格外的麻利。

    朝廷下令做蒸馏水,比起她从前请酒肆帮忙快多了,一瓶瓶的药送来,就算病患再多也足够使用。

    她用的空心针和软管也是按时送来,她再也不用因为没有器械而着急。

    “师父,今天只增加了一个新病患。”

    整个发病的曲线下滑,就是疫病已经得到控制,疫情转好的标志,魏卯几个从开始问她曲线图是用来做什么的,到每天盯着图表不放,不过一个月时间就又学会了一样现代的统计方法。

    白老先生按时来给杨茉诊脉,不知怎么的这样忙起来,杨茉倒觉得身上越来越好了,说不定这孩子也喜欢行医。

    “王爷来了。”梅香进门低声道。

    杨茉点点头,忙去内室里换衣服,谁知道衣服还没换完就看到跨进来的人影,杨茉忙转了个身到屏风后,“你先等等,我一会儿就出来。”

    她穿过这身衣服看病患,不能大意。

    杨茉衣服还没脱下去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帮她将衣带系好,“换来换去的麻烦,你和孩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杨茉沉下脸,“这可不是小事,万一传上了可怎么得了。”

    周成陵倾过身来唇瓣贴上她的鬓角。“哪有那么好传上。”

    他还真是不怕。

    杨茉转过头来看周成陵,周成陵脸上带着笑容。手自然而然地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快来,杏仁羹要凉了。”

    她想吃杏仁羹,早晨交代了厨房去做,谁知道却是周成陵送过来。

    庄子在京外,周成陵整天往这里跑,弄的这里除了病患。小院里还住了许多的幕僚,来来往往达官显贵不断,她不得已住到旁边的庄子上,这样方便和周成陵见面。

    她总觉得这就是周成陵想要的结果。好让她离病患尽可能地远一些。

    周成陵虽然城府很深却事事都是为她好。

    杨茉一勺勺吃着杏仁羹,周成陵坐在旁边软榻上讲笑话,“听说于御史的夫人也怀了身孕,每日里要吃五六顿,家里的下人被支的四处买东西。于御史头发也掉了一大把,你怎么还像从前一样,杏仁羹想吃了只要一碗。”

    她哪里一样,她的腰不知道粗了几圈,饭也比从前多吃一倍不止。衣服都是重新做的,连鞋子都大了两圈,再吃不知道要吃成什么样子,“你是看我吃的多,故意笑我。”

    “吃的多就再来一碗,我让厨娘已经准备出来。”

    今天的杏仁羹做的还真好吃,杨茉吃过一碗还真的就想吃第二碗,正要吩咐人去拿转过头来看到周成陵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屋子里暖洋洋的,他闭着眼睛,呼吸很轻,嘴边还带着一丝笑容,睡的那么的安静。

    傻瓜,每天这样跑来跑去自然会觉得疲累。

    傻瓜,杨茉想要轻轻骂周成陵一句,张开嘴却又舍不得。

    给周成陵盖上了薄被,杨茉和梅香出了门,刚走到廊下就看到杨秉正。

    “父亲。”杨茉走上前去搀扶。

    杨秉正摇摇手,“我已经好了,你要照应好自己才是正经,”说着顿了顿,“王爷呢?可在这里?”

    杨茉看向主屋。

    杨秉正脸上立即露出紧张的神情。

    杨茉道:“王爷睡着了。”

    杨秉正这才松口气,低声道:“于御史来了,说王爷不肯看他的奏本,礼部和宗人府都已经准备好了,王爷怎么好像半点不着急的样子。

    虽然还没有对外说皇帝已经驾崩在上清院,但是大周朝满朝文武都心照不宣,国不可一日无主,没想到关键时刻不着急的反而是周成陵。

    周成陵不肯登基。

    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是时机未到?

    可是皇上驾崩,膝下无子,宗人府一致推举周成陵,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更何况康王一脉在宗室中本来就声望很高。

    杨茉才想到这里。

    “于御史想要见王妃,”杨秉正道,“我怎么也拦不住。”

    于御史就是方才周成陵说的那个?

    杨茉摇头,“朝廷中的事,问我也是没用,父亲让于御史回去吧!”既然周成陵不回于御史的奏折,自然有他的道理。

    “于御史是怕王爷不肯相信御史言官,毕竟这些年御史一直无所作为……”

    听父亲这样一说,杨茉笑起来,“方才王爷还和我提起于御史夫人又有了身孕,若是不在意,王爷怎么会知道这些。”

    杨秉正不由地惊讶,“是王爷亲口说的?”

    杨茉点了点头,“父亲安心,若是王爷没有批复奏折,那一定是于御史没有写到王爷想看的。”

    杨秉正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被关起来那几年,他想着女儿会出落成什么模样,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不但成了大周朝最有名的医生,日后还会成为一国之母。

    “你母亲是个有福的。”

    听得杨秉正的话,杨茉以为父亲说的是陆姨娘。

    “她却将福气给了我,自己……先走了。”杨秉正说着,胸口如同梗了一口气,他忙吞咽了一口。

    原来父亲说的是嫡母,杨茉不禁黯然,如今杨家缺的就是祖母和嫡母。有多少人是怎么努力也不会回来的。

    杨秉正深切地看着杨茉,“王爷对你很好,要珍惜眼前人啊。”

    看着父亲萧索的背影。杨茉手抚上肚子,还好他们现在拥有着彼此。还好现在是他们最好的时光。

    他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相伴相依。

    杨茉将魏卯叫来问了病患的情形,转身回到房里,周成陵还没睡醒,他的头发落在枕头上,看起来慵懒又温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脚步声吵醒了他,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她的脸笑道:“我睡着了?”

    杨茉颌首。“睡着了。”

    周成陵伸出手来将杨茉揽过去,“一会儿再去看病患吧。”

    杨茉顺势缩进周成陵的怀里,“不去了,前面都安排好了不用过去。”她埋下头闻着他身上的清香,“还跟我讲讲外面的事。”

    “我说要在书院开设你的格物致和。”

    杨茉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周成陵的笑容,“外面人还不知道格物致和是什么,你就这样安排下去……一定会有人觉得我要将药石医理搬去国子监。”

    “那又怎么样?”周成陵失笑。“你还会怕这些?还没有大家闺秀出门看诊,更没有宗室妇带人去战场行医,也没人能剖人胸膛握住心脏,你不是都做到了?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没有人能阻拦。”

    周成陵早就说过这句话。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他是真的做到了,成为了她的依靠,任她与所欲为。

    杨茉蹭着周成陵的下颌,“我要做什么你都答应?”

    周成陵弯起眼睛,“还好你要的不多。”

    杨茉笑出声,“原来你也害怕,先要堵住我的嘴。”

    周成陵拢住她的腰身,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两个人握着手相依相偎,屋子里一时宁静。

    ……

    霍乱之疫没有蔓延,有魏卯几个人在庄子上照应,杨茉准备回去王府。

    梅香这边还没收拾完东西,春和快步走进来,看着春和脸上的惊诧,杨茉将手里的茶碗放下,“出了什么事?喘口气慢慢说。”

    春和勉强松了口气,“王妃,庄子外送来一架车,一架车……”

    杨茉皱起眉头,一架车就吓成这样,“什么车?”

    春和摇摇头,“是……礼部送来的,说是送给王妃的,凤……凤辇……”

    凤辇?

    杨茉诧异地站起身来。

    凤辇?

    杨茉豁然明白过来,为何周成陵一直不肯登基,原来他等的就是这个,让礼部心甘情愿将凤辇送来庄子。

    因为庄子上满是御医和医生,周成陵是要让满朝文武在她面前折腰。

    怪不得,怪不得……

    想到周成陵依在软榻上睡着的模样,杨茉眼前一片模糊,他用这凤辇换来了她的自由。

    春和抿了抿嘴唇,“王妃,您要坐凤辇回去?”

    杨茉笑着看向春和,“胡说,当今皇上是谁?我为何要做凤辇?”

    周成陵还没有登基,她不会做凤辇回京,她要留下来等着周成陵登基称帝,那时候她就正大光明地坐辇车到他身边。

    ……

    皇帝驾崩的消息从上清院传出来,整个皇宫一片混乱,匆匆忙忙将大行皇帝小敛之后,新皇登基迫在眉睫,国不可一日无主,大行皇帝身下无子,康王周成陵承继皇位。

    丧乐过后是登基的喜乐,登基、祭天、大赦天下周成陵忙的不亦乐乎,杨茉趁着这个时候去看裴度做出的蛇毒血清,等到回来时,周成陵已经坐在椅子里,她走过去,他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是一片似海般的深沉,带着些许埋怨。

    杨茉伸出手来心虚地去抱他,他不闪不躲让她依偎在怀里,一阵风吹过,整个大殿满是桂花香气。

    ——

    后面还有些剧情。

    是接着写还是先写几章番外我还没想好,大家还有啥想看的不妨留言。

    这几天在火车上,明天停更一天,我也正好想想,免得像复贵盈门有点虎头蛇尾,我也尽量在避免,所以结尾一直小心翼翼地筹划。

    吉时医到简繁体最近俩月就陆续上市,大家一定要关注一下我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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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出征(上)

    “杀人了。”

    “谁杀人了?”

    “我就是说你,你杀人了。”

    赵御医涨红了脸,手里握着魏卯的单方,“说的就是你,你仗着是皇后娘娘的徒弟,就乱开刀治病,如今病患死了,你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你就不觉得心虚?”

    “你没听到病患家人哭的声音?你敢跟病患家人说,你没做错?”

    魏卯被戳中了心事,汗毛一下子竖立起来,他请济子篆先生一起做了手术,没想到手术还没完成,病患就死在了手术床上,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也反反复复地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觉得他没有任何失误,可就是没有能治活病患,他一个月连着做了两个手术,全都失败了,魏卯被骂的垂头丧气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皇后娘娘。”魏卯抬起头看向屏风后的杨茉。

    “脉案我已经看了。”

    屏风后传来清澈的声音。

    杨茉顿了顿接着道:“是我看过文书之后,请济先生和太医院会诊同意手术。”

    魏卯连连点头。

    杨茉说着吩咐女官将手里的文书递给魏卯,“我要你将手术中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写下来递给我看,每一步都不能有遗漏。”

    杨茉的声音刚落,魏卯手心顿时渗出汗来。

    “除了你,济先生、胡灵都要将写好的文书拿给我。”

    魏卯诧异地看向屏风后的皇后娘娘,没想到不但他要这样做,还连累了济子篆和胡灵。

    魏卯突然觉得胸口有一块石头死死地压在那里,让他透不过气来,自从师父做了皇后好像就不一样了,来保合堂的次数很少,虽然也亲自教他们医术,可就是没有从前离他们那么近了。

    魏卯垂头丧气地走出大殿,一头扎进保合堂。他以为谁不能理解,皇后娘娘也会替他们说话。

    皇后娘娘应该比谁都清楚,他们用新医术治病的艰难。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魏卯写好厚厚一摞文书才又要进宫去,萧全、张戈几个等在门口,看着脸色铁青的魏卯,“师兄,皇后娘娘到底怎么说?”

    魏卯摇摇头。“太医院上了不少奏折,恐怕师……皇后娘娘也不能视而不见。”

    师父如今是皇后娘娘。不止要管着保合堂,还要为太医院做主。

    魏卯苦笑,“恐怕我日后无法再和济先生一起手术了。”济先生动手术没错,他安排了麻醉、用药,一定是他有了错处。

    保合堂接的病案越来越多,太医院也在学习杨氏医术,知道杨氏医术的人越多,想要学习的人越多,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质疑的声音,他们本就觉得压力很大……现在连师父也不站在他们这边。他们要怎么办?

    魏卯心情忐忑地进了宫,将手里的文书交上去。

    眼看着屏风后传来翻文书的声音,魏卯梗着脖子静静地等,数着自己的心跳,他终于忍不住。“皇后娘娘,师父,是不是手术哪里错了。”

    “魏卯,你是不是觉得委屈。”屏风后安静了片刻,清澈的声音立即传过来。

    魏卯低下头。

    杨茉站起身从屏风后一步步走出来。

    椅子上的魏卯忙站起身行礼。

    “魏卯,你是觉得我应该帮你说话,护着你,因为手术每一步你都是向我学的,方才我看了你写的文书,若是我,我也会这样做,你学的很好。”

    魏卯听得这话才敢抬起头来,师父还是像从前一样,目光清澈,脸上神情坚定、沉着,无论遇到任何事也不会惊慌。

    “但是不能因为这样,我就不问你,不是任何人都能用新医术治病,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冒着风险给病患开刀做手术,你们跟着我学医术,并不是为了我学医术,不管我在不在这里,你们都应该能将我教的医术发扬下去,”魏卯他们太过于依赖她,她不想只有她在这里时才能看到现代的医术在古代发展,杨茉接着道:“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经得起别人的质问,守得住自己的本心,不要退缩,要勇往直前,一定要这样你才能成为出色的人,出色的医生。”

    魏卯含着眼泪点头。

    “从今往后你们要开始教学生了,做师父要有做师父的样子,不要遇到一点事就惊慌,要相信自己,要学习更多的医术,不要被学生问倒,不能事事依赖我。”

    魏卯颌首,“师父说的话,徒儿都记住了。”

    杨茉点点头。

    看着魏卯退出去,杨茉看向梅香,“还有多少文书?”

    “不少。”

    梅香让女官将文书送过来,“还有格物致和、朱善那边的文书等着娘娘看。”

    从前以为进宫之后她就不会自在地四处看病,现在才知道牵扯住她的不是这个身份,而是发展起来的医术。

    将上清院的那些丹炉交给朱善和萧轲几个方士,开起了格物致和,各种事一下子就将她的时间占满,她大多时间都要看文书或者处理些类似魏卯今天的事,新医学发展起来,有太多事要做,她已经不单单就是个女医。

    “有没有跟魏卯说?”周成陵的声音传过来。

    杨茉放下笔转过头去,看到已经换了常服的周成陵,周成陵不喜欢在她面前穿龙袍。

    杨茉点点头,“说了,让他们教学生我还有些不放心,等他们在格物致和讲课,我也去听听。”

    周成陵拉起杨茉的手,“掌纹不乱,这样操心。”

    “你还信这些。”杨茉说着抬起头来,突然发现周成陵好像瘦了许多,这段日子边疆闹的厉害,董昭带着大军去平乱,军报接二连三地送进京,周成陵几乎没有时间睡觉。

    “过了这次就好了,”周成陵笑着看杨茉,“我要去边疆帮董昭一把。”

    杨茉惊讶睁大眼睛,“你要御驾亲征?”没人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称呼一如从前。

    她不想要皇帝、皇后这样政治性很强的称呼。

    周成陵也不喜欢在她面前称“朕”,她总觉得朕、寡人、孤听起来都很冷清。

    周成陵颌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仗过后,西疆能稳定十五年。”

    男人总是喜欢开拓疆土和女人的想法不同,周成陵更是一个善征战的皇帝以周成陵的话来说,国家越是富庶越少不了征战,不能让大周朝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杨茉点点头,就像她迷恋医术一样,她能理解周成陵的想法,“那我缝件披风给你。”

    周成陵不由地笑起来,“上次你做的袍子可做完了?”

    那件她进宫之后就开始做的袍子,本来要在女儿出生之前做好,谁知道做了一半就忘在一旁。

    周成陵笑着问过一次,后来说,“朕的皇后不擅女红。”

    “披风来不及了,不知道那件袍子我还能不能穿。”

    杨茉不禁脸红,“那就等你回京的时候再穿。”

    送周成陵出京,杨茉亲手准备周成陵要带走的衣物、用具,董夫人进宫拜见,说起送给董昭的东西,“都是些衣物和鞋子,婆婆说多带几双鞋要紧,全是我亲手做的。”

    说起亲手做,杨茉就脸红,还是董昭娶的妻子心灵手巧,她是什么都不会,“我也学过一些,实在做不来就放在一旁。”

    董夫人掩嘴笑,“皇后娘娘哪里顾得上这些,我还想要学医术,婆母让我趁早断了这个心思。这些还是我和祖母学的,祖母说武将在外,最重要的就是穿鞋。”

    杨茉点点头,这次她一定要和女官学学,下次周成陵出去给他带两双她亲手做的鞋。

    ——————

    刚下火车,明天接着发。

番外 出征(下)

    建辉三年,周成陵御驾亲征,大军浩浩荡荡从京师出发,杨茉突然觉得整个皇宫空寂了许多,要不是大公主宣华年幼,她也会跟着周成陵去边疆。

    宣华拉着杨茉的手,小小的身子赖在杨茉怀里,让她讲故事,被宣华这样一哄,杨茉心里倒是舒服了。

    吃过了水果,宣华吞吞吐吐,在杨茉耳边腻着要吃奶糕。

    宫里的吃食定时定量,嬷嬷管的尤其严,吃饱了一口也不肯让多吃,杨茉想着现代放养的小孩子,看向嬷嬷,“吩咐厨房做一盘来给大公主吃。”

    嬷嬷立即低下头,“皇后娘娘年轻不知道小孩子不能坏了胃口,将来身子骨要弱下来,可不是小事,娘娘不能任着大公主的性子。”

    杨茉握起宣华的小手,“偶尔吃一次没关系,”杨茉说着看向宣华,“就吃一块好不好?”

    宣华乖巧地点头。

    杨茉道:“去吧,让人快点拿来。”

    嬷嬷只好答应,“那就让厨房做一小碟送来。”

    奶糕端上来,宣华欢快地吃了一小块,又伸出小手抓了一块,杨茉以为宣华还要吃,谁知道宣华将奶糕送到杨茉嘴边,“娘娘也吃。”

    奶糕突然送到嘴边,杨茉不禁一怔,旁边的春和看了笑起来,“公主知道疼娘娘呢。”

    杨茉也觉得欢喜,这是宣华从来没有过的举动。

    今天的奶糕做的有些腥,杨茉闻起来就没有胃口,可是宣华用肉肉的小手举在她嘴边,她就不忍心拒绝,忙张开嘴将奶糕咬进去,想着吃完奶糕就逗宣华说话,谁知道这样一咬。一股腥臭的味道立即冲进嗓子,又咸又干,杨茉忍不住弯腰呕起来。

    翻江倒海地恶心。好像有一根绳子向外扯着她的胃口。

    “娘娘这是怎么了?”旁边的女官吓了一跳,忙上前伺候。折腾了半天杨茉才算将胸口的恶心压下去。

    “让丁院使来给娘娘诊脉吧?”春和小心询问着。

    杨茉摇摇头,“不碍事,说不定是好事。”

    生下宣华之后,周成陵早就盼着有第二个孩子,她的月事却一直不准,盼了一年多,她也就放弃了。想着顺其自然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生。

    没想到周成陵才出征,她这边就有了反应。

    ……

    这一胎和怀宣华时完全不同,才过了一个月就将她折腾的死去活来。半点奶味儿都会让她呕上好久,不能吃甜,不能吃腥,沾不得半点油腻,小厨房变着花样的做饭菜。最终她能吃下去的不过是白米粥。

    最让她难受的是胸口说不出的疼,就像在现代时一样。

    杨茉将魏卯叫来吩咐,“让养乐堂都准备好,御驾亲征,伤兵定然会增加不少。要有足够的米粮和药材。”她的计划是完全被打乱了,要不是有了身孕,她还想安顿好宣华,就一路追去西北,蒋平拦不住她,她也有正当的理由,周成陵在外,她是真的放心不下。

    魏卯道:“都准备好了,各地的养乐堂东西都备的齐全,沿着官路送上去,定然不会短缺了东西。”

    养乐堂治好的伤兵,只要不能再上战场的大多数都回到养乐堂帮忙,平日里看着药材和粮食,将东西分发给伤残的兵将,杨茉将急救的知识传给养乐堂的人,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因救治不当伤残的兵将几乎很少。

    “这样就好,你带着徒弟要去看看……”杨茉说着话想要下床走走,脚刚落了地,眼前忽然一黑,耳边传来女官惊呼的声音,杨茉努力想要睁开眼睛,耳边的声音却离她越来越远。

    “叮铃铃”的门铃声突然响起来,杨茉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叮铃铃”

    不知门铃响了多久,杨茉才突然清醒,胸口顿时一阵狂跳,熟悉的灯,熟悉的床,屋子里是百合花的香气。

    “杨茉,杨茉……”喊叫声隐约从门口传来。

    杨茉从床上下来,顿时觉得头顶一阵如同炸裂般的疼痛,她好像忘记了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门铃声又传来。

    杨茉穿着拖鞋将门打开。

    “杨茉,你急死我了,”周静探过头来,“打电话不接,按门铃也不出来开门,你们科室那帮人也太不靠谱了,灌醉一个不喝酒的人算什么本事。”

    杨茉这才想起来,昨晚她过生日,大家大约怕她离了婚心里不舒坦,就凑起来帮她庆祝生日,谁知道才两杯啤酒下肚,她就头昏眼花,支撑着回到家里,一头就扎在床上,一觉就睡到大天亮,周静按门铃她都没听到。

    “今天休息,脑子里就没有那根弦,”进了门杨茉打开冰箱将脉动扔给周静,“好不容易不值班,就想着睡足为止。”

    周静四处看看,“陈东没再回来纠缠你?”

    提起陈东,杨茉心里已经十分平静,“他该想着怎么才能保住他的公职,怎么有时间来对付我。”

    “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找个情投意合的相伴到老,生个孩子将来也好子孙绕膝……”

    不等周静说完,杨茉一眼看过去,“你这个刚订婚的大龄女青年什么时候想通了?想结婚了?想要孩子了?”

    周静立即伸出手,“你啊你,这张嘴,也就我受得了……”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杨茉的电话响起来,“主任,有个病例我拿不准,我把检查单子发到邮箱了,主任有空看看。”

    杨茉应了一声挂了线,这是常有的事,不管上班还是在家,她都习惯性地将邮箱打开,科室里的值班医生只要有拿不准的就会这样问她。

    周静道:“又忙了?你忙吧,本来想拉你出去逛街……”周静话还没说完,电话响起来,周静脸上的线条顿时柔和起来,声音也变得万分温和,“喂,我在杨茉家,你过来吗?我们去步行街见,好,我这就过去。”

    杨茉不禁笑起来,周静放下电话,抬起头对上杨茉的眼睛,脸颊忽然红了,“笑什么,从前我可没笑过你,”说话中带着几位的哀怨,眼睛里却又是满满的幸福。

    恋爱中的女人啊。

    送走了周静,杨茉坐在电脑旁打开邮箱看病案,经过了陈东的事,她对爱情已经失去了信心,所谓的心如止水大约就是这样,这样一辈子也挺好,无拘无束不怕再有人打电话催她回家。

    杨茉这样想着,心里忽然一揪,好像有什么事是她应该想起来的。

    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这是在叫谁?杨茉豁然睁开眼睛,床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看到杨茉醒过来,丁院使松了口气,将针拔下来,“皇后娘娘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坦?”

    杨茉摇摇头,“只是头很沉,提不起力气。”

    “皇后娘娘怀大公主时就有这样的症状,”丁院使接着道,“保胎的方子还要用,皇后娘娘这些日子还是不要下床……”

    丁院使的声音仿佛离杨茉越来越远,半晌杨茉才抬起头,“只要和怀大公主一样歇着,就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看着杨茉迷茫的目光,丁院使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沉,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却顿了顿才敢开口,“只要好好休养,过了这一两个月就会安然无恙。”

    杨茉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花斛上。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难道她在这里的生活已经到了尽头?

    这里的一切终究成空,她会忘记所有回到她从前的生活里,不会记得这里的点点滴滴,连周成陵和孩子都会忘记。

    或者这里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梦。

    杨茉忽然打了个寒战。

    不要,不要在这时候,千万不要,周成陵不在她身边,她又怀着孩子,她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老天不要在这时候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想到这里杨茉心窝顿时疼起来。

    丁院使道:“娘娘身上不舒坦,千万不要思虑过重。”

    就这样静静地养着,说不定能撑到周成陵回来。

    杨茉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手指却紧紧地捏起,半晌才看向床边的嬷嬷,“将大公主抱来我想看看大公主。”

    等着嬷嬷将宣华带来,看着宣华的笑脸,忽然有股酸涩的滋味冲向杨茉的鼻子。

    孩子,她的孩子,她的家,都在这里,为什么她要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

    她和周成陵会相伴到老,子孙满堂,他们甚至连后面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她不要走,她不能走。

    ——

    昨天没找到网,今天才学会用手机做wifi,今天三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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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医到介绍:
从前,杨茉兰爱着常亦宁,为他倾其所有,却委屈做了妾室又难产而死。
而今,现代内科医生杨茉回到杨茉兰的人生,注定凄苦的人生将从此绚烂、耀眼多姿多彩,得天独厚的现代经历,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败涂地。
从前所托非人,而今被谁生死相许。
他将蝴蝶发笄别于袖口,被人耻笑儿女情长。
朝堂之上,万千兵马之中,他又在耻笑谁。
生恒爱之,生恒敬之,吾往也。
★★职业简介:现代内科医生在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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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不过瘾,以下旧书可供选择《庶难从命》、《复贵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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