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反应
康王妃,那个杨氏。
皇帝喝了口茶,“康王妃说怎么医治?”
韩公公忙用手比划了一下,“听说是要用这么长的针,扎到太后娘娘心窝里去,然后将里面的血抽出来,奴婢听到这样的话,都吓得头皮发麻。”
韩公公两手之间有肩膀宽的距离。
这样长的针,皇帝觉得心里一震,眼睛也透亮起来。
韩公公将头沉了下去,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皇帝最喜欢新奇的东西,不管是对谁,只要听到有奇怪的事就会追着询问,康王妃在民间治病救人的许多事平日里到他这里就压下了,皇帝知道的不过是从朝廷上传上来的那些,否则早就提起了兴致。
皇帝一下子从莲花座上站起身,“还有这种事?太医院那边有什么话?”太后病了不是一日两日了,就连他吃的
金丹也时常送去,人老了就愈发病的厉害,没有成仙的人,未免要经历一番生老病死。
所以他才会想要修炼成仙,太后却不明白他心所想,连同济宁侯府一起要给他安排个嗣子,好像他立即就会死,太后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厌恶他的做法,否则就算要从宗室过继个孩子也该和他商量,用不着这样遮遮掩掩,串通刘砚田一起做这件事。
不论是选择子嗣还是将来的储君,能做决定的都该是他这个皇帝。
韩公公从小内侍手接过拂尘,递交给皇帝。“丁院使说,太后娘娘的病,也只能康王妃治。”
太医院都这样说,他要亲眼去看看杨氏到底用什么东西给母后治病。
“让人准备步辇”皇帝走了两步,“我要去慈宁宫看望母后。”
韩公公立即去安排。
……
太后看着眼前的针,这针和平日里见的不同,刺入人身体里仿佛能带走些皮肉,拔走的时候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吓人。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治病用的。
太后困难地喘着,每次呼吸都用尽了力气。却换不回多少气息。
旁边的女官上前劝慰,“太后娘娘还是用太医院的药吧,康王妃的法子太……太吓人了。”
不管是药石还是针灸都比这个看起来稳妥的多。
太后点头,“让丁院使给我用针吧!”
丁院使被请进内殿里施针,杨茉等到丁院使从内殿里出来。
丁院使的脸色难看,“用了针。可是不见好转。”
意料之,这病用常规手法治定然不会有疗效,否则她也不会那样说。
“还有多久会更重起来?”丁院使已经没有了主意,照他的经验,太后娘娘病成这样,恐怕是难治好了。
杨茉将脉案写好递给丁院判。“随时都会,太后的心音听起来不好。得不到治疗只会越来越重。”
“我说的用针穿刺只是第一步,如果重起来就要做心包开窗。”
心包丁院使已经知道是什么,心包开窗的意思难道就是要将心包上做一个窗户出来?做个窗户,难道对人无碍吗?
丁院使想要询问,只听传来内侍的声音,“快,快。快,皇上的步辇到门口了。”
慈宁宫的宫人立即站出来迎接。
杨茉看着穿着道袍的皇帝从眼前走过。那双脚在她面前略微停顿,然后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康王妃,你要怎么给太后娘娘医治?”
是好奇她医治的方法,杨茉清音清晰道:“用长针刺入胸口查看是否有积液,为了防止创口有变,要用我们做出的新药给太后娘娘提前治疗。”
皇帝皱起眉头来,“你说新药?”
“是新药,我们保合堂才做出的新药。”
听到做出新药,皇帝脸上浮起笑容,“听说给董昭治病的时候,京里很多人帮你开炉制药?”
皇帝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
杨茉道:“是,就是这样的药。”
皇帝脸上的神情愈发好看起来,要不是听说保合堂开炉炼丹他还不会轻易就给周成陵复爵。
杨氏的事闹得京里沸沸扬扬,宗室长辈接二连三的上奏折,皇帝心里却对这个杨氏没有多少厌恶,甚至想过要将杨氏弄进宫来。他就喜欢不按常理行事的人,譬如他,譬如杨氏,没想到杨氏果然炼起丹药来。
真是有趣。
康王一直反对重开上清院,大约怎么也没想到后辈子孙会想方设法迎娶一个炼丹的女人,哈哈,太有趣了,这个比杨氏在外抛头露面治病救人有趣多了。
只要想想他就会笑出声来。
就因为这样此时他看杨氏,不知怎么的看出几分赏心悦目,“那药在什么地方?”
杨茉道:“在保合堂。”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刚要转头走向内殿,只听里面传来宫人撕心裂肺地喊声,“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丁院使快……快来。”
丁院使忙带着太医快步走进内殿,很快太医院的太医就跑出来,“康王妃您快去看看吧,我们院使大人请您进去。”
太后寝宫里挤满了人,见到杨茉进门,宫人、内侍纷纷避让,丁院使也让开床边的位置,杨茉径直走过去查看太后的情形。
怎么办,怎么办,丁院使已经没了主意。
眼看着杨茉的手停下来,丁院使的心都紧紧地揪在一起。
“要立即照我说的用针穿刺心包。”
“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丁院使你去向皇上禀告,若是照我的法子医治,立即就让人去保合堂将朱善和药带进宫里。”
……
皇帝快地在大殿里踱步,看着慈宁宫里的摆设,和十几年前好像没什么两样,从前他觉得过于陈旧,不知怎么的现在他却看起来很舒坦,但是这样的舒坦随着外面嘈杂的声音顿时变成了辛酸。
他讨厌这种感觉。
“皇上,”丁院使上前禀告,“太后娘娘不太好了,微臣等没了法子,只有康王妃还能一试,是否请康王妃治症。”
生死乃人间常事,可不知怎么的真到了这时候,却有些心烦意乱,皇帝看向丁院使。
丁院使一脸的仓皇,太医院的确没有了法子。
不是所有事都有的选择,现在只有杨氏,只有杨氏有法子治病。
“让杨氏快些医治。”皇帝终于感觉到了恐惧,那种突如其来压过来的恐惧,密密麻麻地笼罩着他。
这就是他的恐惧,他已经坐拥天下,如今最大的恐惧就是命注定的生老病死,他想要超脱出凡尘之外,与天同寿,皇帝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先皇责骂他时的模样,天昏沉沉的,大殿里点燃了许多蜡烛却还是那么的黑,先皇站在他跟前,怒吼着将奏折砸在他身上。
一句句骂着他,“废物。”
“废物,及不上康王世子半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慈宁宫太过陈旧,他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什么东西正倾压过来,要将他死死地压住,让他动弹不得,到底是什么?
“是康王爷,”韩公公低声道,“天家,康王爷递折子等见呢。”
皇帝皱起眉头,“什么事?”
“雨连下了几日,恐怕是有灾情了。”
京城大雨一连持续了几天,开始有奏折递过来。
“不见,朕没空听他的陈词滥调,户部没银子让他们自己想法子,谁也别想打朕的主意。”韩公公应下来,就要擎着伞出门。
“让康王来办这件事。”皇帝想到一个好主意,满朝武都惦记着他在丹炉里花的银钱,这件事就交给周成陵来办,周成陵的正妻杨氏不是也在烧丹炉,看他有什么话说。
韩公公一路跑出慈宁宫,将皇帝的话一句不差地告诉周成陵,“王爷,您千万要保重。”就算他是个无根之人,也知道整日躲在上清院的那个“天师”,正在将手里的权利都交给康王。
听说太后娘娘要过继宗室的孩子进宫,他还担忧了好一阵子,没想到皇帝立即勃然大怒,只因为觉得那些金丹已经起了效用,一直吃下去就能让他永保性命。
离他盼着的日子只有一步之遥,那昏君还不知晓,韩公公脸上布满了笑容。
“王妃怎么样?”周成陵低声问。
“一切都好,您安心。”
周成陵点点头,“若有什么差错……要将王妃平安地送出宫。”
自从康王妃开始给太后看诊,慈宁宫里里外外就换了不少人手,就算出了事也能保住康王妃平安。
……
杨茉并不知晓外面的事,也不知道周成陵这时候向韩公公打听宫内的消息。
她只是看着针头一点点地向前送。
这样的技术她已经练了许多次,没有超声波仪器,她就是要不停地练习手感,让自己的手成为最大的感官。
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向前。
丁院使在旁边看的满头大汗。
那针戳进去,不停地戳进去。
杨茉松开手开始抽吸。
丁院判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水晶的针管,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是康王妃弄错了。
位置不对,她过于小心没有将针头送进合适的地方。
丁院判以为杨茉会放弃,谁知杨茉又向前送了送针,这要是多大的胆量和多厉害的医术才能这般淡然。
第三百四十四章 拥护
杨茉的手指稍稍向前移动,有一种冲破的感觉立即传过来,就是这里,杨茉重新慢慢地拨动、抽吸,这一次没有用太大的力气,顿时有液体被抽了出来。
她判断对了,就是风湿造成的心包积液。
液体被抽出来,太后本来苍白的脸豁然之间有了血色。
活了。
不用去把脉也知道人活过来了。
只有身体里充满流动的血液,整个人才会有勃勃的生机,那颜色不是苍白更不是灰暗,而是鲜亮的红粉色。
丁院使紧紧地盯着那针管,针管慢慢被液体充盈,不知不觉丁院使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眼睛一热,心脏快跳动仿佛想要从胸膛里冲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挪到杨茉脸上。
这不是医术,这是神术,认识康王妃这么久,跟在康王妃身后学医术,他总是渴求学到更多,将来会和康王妃一样,直到今天,他在一旁真真切切地将康王妃诊病的过程从头看到尾。
他豁然明白一点,他们是永远都及不上康王妃的。
那种光是有勇气承认技不如人,光是努力研习新的医术也达不到。
那是永远永远也不能跨越的距离。
奇怪的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觉得不甘、悲哀,他豁然觉得骄傲,因为他认识了康王妃,他见识到了康王妃的医术,他比任何一个还在埋头用先人旧方,井底观天的人都要幸运。他看到了真正的医术。
他看到了真正的医术。
丁院使豁然笑起来。
他这辈子立志要治病救人,不管怎么样都要谨守学医术时立下的承诺,太医院被冯党把持时,他还以为永远也敌不过强权,却没想到会有今天的情形。
他从不知道自己这样不入流是想要什么。
而今站在康王妃身边,他才明白,他是为了有一日有资格能站在这样的人身边。
他守着本心,只是为了能看着她,站在她身边。
她会告诉他为何要学医术。为何要治病救人,他这辈子到底在追求什么。
……
刘砚田听的头皮发麻,“太后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小内侍摇头,“慈宁宫那边不准人随便进出,只有太医院的太医来来往往。”
刘砚田竖起眼睛,“那就问太医。”
说到这个。小内侍咽了一口吐沫,他不是没有试过,黄公公虽然卧病在床,这些事早就交代下来,他怎么敢不尽力去办,“太医都不肯说。”
废物。黄英病了之后,他就觉得处处掣肘。现在连从宫里打听消息都办不到,如果杨氏将太后娘娘治死了,他要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利用这个机会,将周成陵和杨氏打回原形,这样他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再去打听。”
小内侍皱起眉头,“不是我们不去,太医院现在换了丁院使。阁老难道不知晓丁院使一直和保合堂走动的亲近。”
“就不说今天丁院使用的太医,就说整个太医院。好像都在学康王妃的医术,叫什么杨氏诊断法。”
“听说康王妃在慈宁宫,一个个都眼睛冒光,根本不管别的,只是翻看太后娘娘的脉案,推断康王妃要怎么诊治,那些从慈宁宫回来的太医,回到太医院立即被围起来,不要说我们问不出来,那些人也都问不出来。”
“现在太医院已经变了,不是花些银子就能买通的。”
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用银子、权利换不到的,刘砚田站起身,太后娘娘病了,总不能瞒着太后的娘家人,想到这里立即吩咐下人,“将夫人叫过来。”
内侍退了出去,刘砚田和刘夫人进了内室,“你带着妍宁立即就去济宁侯府,太后娘娘病了,一直就有命妇进宫侍疾、祈福的惯例。”
刘夫人豁然明白过来,“老爷是想要济宁侯夫人带着妍宁去听消息。”
刘砚田点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皇上虽然是寡情的人,却不能不顾自己的生母,他们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推波助澜,抓住皇上的心思,想让皇上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刘夫人连忙点头。
太后娘娘突然病重,太医院上上下下都在为太后忙碌,内命妇守在前殿祈福,整个宫一片肃穆。
天边刚出现一丝光亮,济宁侯夫人就带着刘妍宁一路到了宫门。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跟着内侍进了慈宁宫。
屋子里的内命妇看到济宁侯夫人立即迎上来,“荣妃娘娘。”济宁侯夫人连忙行礼。
荣妃娘娘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脸上却没有了半点青春年少女子该有的明艳,而是布满了呆板、木讷和苍凉。
刘妍宁上前行礼,不由地多看了荣妃娘娘两眼,本朝皇帝的后宫和从前哪个皇帝都不同,本朝皇帝喜欢道术,住在上清院,后宫形同虚设,宫里的娘娘们还不如宫人,既要顾着规矩,又过着凄苦的生活。
所以没有谁家的女儿愿意送进宫去,进了宫上不能帮衬母家,下不能安顿自己,面前的荣妃娘娘就是个例子。
济宁侯夫人和荣妃娘娘在旁边坐下,“娘娘可知里面怎么样了?”
不出意外,荣妃娘娘呆板地摇了摇头,“夫人别急,有消息就能传出来。”
她哪里能等到消息传出来。
济宁侯夫人想到这里,眼睛一红,“可怎么办才好啊,前几日还好好的,万万没想到转眼间太后娘娘就会病成这样。”
荣妃娘娘不知道怎么安慰济宁侯夫人,只是沉默不语。
济宁侯夫人咬咬牙,“娘娘可见到了皇上?”
荣妃娘娘脸一红,立即低下头,“没有。”
“皇上定然知晓太后娘娘的病情。”
荣妃娘娘立即道:“大约也不知晓吧,之前听太医院院使说,一切都要听康王妃安排,如今,大家都等着呢。”
这个康王妃好大的架子。
济宁侯夫人装作很是惊讶的模样,“那皇上……就默许了?”
荣妃娘娘颌首,“该是的,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们在这里等。”
荣妃娘娘话音刚落,外面一个声音,“药呢?保合堂的药拿来没有?快给朕瞧瞧。”
荣妃娘娘顿时怔愣在那里。
济宁侯夫人急忙拉起荣妃娘娘,“娘娘,快快快,皇上来了。”
————
今晚学校组织去大剧院学习,会很晚回来,我先发上来点,晚上回来再写。
第三百四十五章 惊骇
荣妃带着济宁侯夫人和刘妍宁还没上前行礼,皇帝已经一阵风似得去了内殿。
济宁侯夫人顿时怔愣在那里。
杨茉吩咐梅香将诊箱收拾好,转头看向朱善,朱善将一瓶已经磨成粉的柳树皮递过来,“这药太后娘娘每日都要服用。”
女官忙接过去。
软榻上的太后已经醒过来,大病一场显得十分的憔悴,强打精神听杨茉说话。康王妃从前就送过这样的药,太医院陈老院使不敢用也就放下来,现在看着那瓶药,太后没有半点的怀疑。
就是康王妃刚刚将她从鬼门关里拽出来。
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却有这样能起死回生的医术。
想到这里太后咳嗽起来,怪不得献王太妃会带着人来求她给康王画个好日子,甚至将康王太妃时的情分也搬出来。
太后看着杨茉点了点头。
外面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药呢?保合堂的药拿来没有?快给朕瞧瞧。”
听得这话太后心里浮起浓浓的悲哀,皇上炼丹真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什么都能不管不顾。
现在更是在意那些药,连她这个母亲也抛诸脑后。
太后想到这里觉得身上更没有了力气。
杨茉和丁院使几个从内室里出来,让皇帝和太后母子两个说话。
出了内殿,杨茉抬起头立即看到站在一旁的刘妍宁,不加遮掩的杨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刘妍宁不禁怔住。杨茉穿着翠绿攀枝花褙子,挽着俏丽的坠马髻,戴着一对红玛瑙的耳坠子,本来是很简单的打扮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明艳。
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杨氏再也不是那个罪臣之女,再也不是让许多人厌弃的女子。
杨茉兰已经是康王妃,不但是康王妃,还有一身的医术,让太医院步步跟随。
不知怎么的。在杨茉兰的目光下,她有一种自行惭秽的感觉,她虽然被周成陵和离,心里却从来不屑一顾,在她看来周成陵不过是一个将死的人,无论谁嫁过去都不会比她有更好的结果。
杨氏嫁给周成陵她甚至还觉得欣喜。
可现在周成陵恢复了康王爵位。杨氏成了正正经经的康王妃,她不过是一个跟着济宁侯夫人进宫的妇人,她甚至连上前和杨氏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刘妍宁第一次感觉到心苍凉,没有人再站在她这边议论杨氏,现在所有人都期望能从杨氏嘴里听到里面的消息,杨氏却谁也没有理睬。而是看向她。
那种饱含深意的目光,让她打了个冷战。一瞬间刘妍宁手里都是冷汗,心有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康王妃,”济宁侯夫人急着上前,“太后娘娘怎么样了?你可治好了?”
济宁侯夫人上前想要去拉扯杨茉,没想却被丁院使挡住,杨茉带着人径直走出了大殿。
济宁侯夫人瞪圆了眼睛,杨氏竟然不理睬她。
丁院使道:“康王妃还要去写单方。”。
“太后娘娘呢?”济宁侯夫人瞪圆了眼睛。听说太后娘娘生了病,整个济宁侯府都慌张起来。没有了太后娘娘他们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勋贵。
太后娘娘这时候千万不能有事。
“夫人,”宫人快步从内殿里出来,“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济宁侯夫人提起的心顿时微松下来,转头看向刘妍宁,刘妍宁忙跟了过去,两个人刚进内殿,就听到太后有气无力的声音,“皇上也看到了康王妃的医术,就请康王妃给你把把脉,到底能不能有子嗣。”
太后说着咳嗽几声,“不是哀家这个当娘的插手政事,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哀家怕闭上眼睛之后没法和先皇交代。”
济宁侯夫人胸口如同被人打了一圈,顿时汗透了衣襟,让杨氏来诊断,那岂不是杨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后娘娘这是糊涂了,怎么能这样安排,这是将多大的权柄交到杨氏手。
让杨氏来说话,她们之前的努力全都要付之东流,难不成要让她们去求杨氏。
不行,绝不行,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济宁侯夫人登时没有了主意转头看向刘妍宁。
刘妍宁也是一脸的深沉,显然也被太后娘娘的话吓到了。
“太后娘娘,”济宁侯夫人眼睛一转泪盈于睫,几步就到了太后软榻前跪下,小心翼翼地用袖子遮着眼睛,“太后您身子可好些了。”
太后看向母家人,不知怎么的眼眶里也是一片灼热。
刘妍宁忙上前给皇上和太后娘娘行礼。
“妍宁过来坐。”太后看向身边的女官,女官立即忙搬了锦杌请济宁侯夫人和刘妍宁坐下。
太后刚要开口,皇帝已道:“就让康王妃来给朕诊脉。”
济宁侯夫人抬起带着泪痕的脸,一脸惊呆,就这样定下来,不给半点转圜的机会。
皇帝手里拿着小小的瓷瓶,心思仿佛早就不在这里,“康王妃医术了得,给朕看看也未尝不可。”
这下该怎么办?
他们本来想缓缓再提过继。
太后娘娘点点头,“若是皇上能有子嗣,哀家就算是死也能闭上眼睛。”说到这里,太后用帕子去擦眼角。
皇上站起身来吩咐韩公公,“准备一下,就喊康王妃过来。”说着晃动晃动手里的小瓶,真是奇怪的很,丹炉能炼出这样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水,可是这水却能打进人的身体里。
康王妃就是用这样的东西救了董昭。
这难道就不是灵丹妙药?
金丹能医治百病,现在这样的东西就能治百病,
皇上忽然觉得很兴奋。
“皇上龙体为重,康王妃不过是一个民间女医。”济宁侯夫人咬咬牙说出来。
太后皱起眉头看向济宁侯夫人,皇上转过脸来,神情微愠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发作。
济宁侯夫人顿时吓得跪在地上。
……
听到慈宁宫里的消息,刘砚田几乎将房顶掀翻,竟然要杨氏给皇上诊治,这个妇人,就是这个妇人,要坏了他的大事。
他必须胁迫杨氏,就是现在要杨氏俯首帖耳,只要杨氏说皇上有病症不能生出子嗣,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他站上风。
“快,快去办,”刘砚田凶狠地看着下人,“去庄子上拿一件杨秉正的东西,”说到这里刘砚田压低声音,“记住,要杨秉正贴身的物件儿。”他将杨秉正的东西都放在庄子上,是怕被人到府里查出来,他行事素来小心,但是杨秉正不能一味地遮掩着,现在就是用他的时候。
只要这步走成了,从前输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刘砚田吩咐完进了内室,登时吓了刘夫人一跳。
刘砚田一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
刘妍宁找了个机会从慈宁宫退出来,表面上佯装镇定,心里却慌跳个不停,皇上明显已经信了杨氏,不管杨氏说什么皇上都会相信。
现在相信,日后呢?会不会对杨氏说的所有话都言听计从。
如果皇上断了要过继子嗣的心思,就给周成陵留了机会,皇上没有立下储君,那么宗室子弟就可能会被推举为新君。
刘妍宁对周成陵的性子再清楚不过。
这个男人若是等闲之辈就不会在新婚之夜离开京城,这个男人若是没有胆色就不会几年之后再回来,这个男人若是没有本事就不能这么快立功拿回爵位。
非要等到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男人非同一般。
一个周成陵还能对付,现在皇上却忽然对保合堂的新药有了兴致,如此信任杨氏。
只因为听说杨氏用丹炉制药。
更以为杨氏的药能治百病。
想想皇上如何宠信上清院的道士,刘妍宁就觉得仿佛有冰锥扎进她的胸口,让她整个人都凉透了。
刘妍宁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收到刘砚田递来的消息。
小内侍道:“阁老说了,让您想想,康王妃再怎么样也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说的是杨秉正。
小内侍将一块玉佩交到刘妍宁手里。
一块看起来普通甚至已经破损了的青玉。
刘妍宁握着玉佩重新走进慈宁宫内,这块玉对她来说不值一,杨氏看了却要大惊失色,这是杨氏父亲的东西,杨氏总不能对父亲不闻不问。
现在她只要施施然地递过去,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聪明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握住对方的脉门,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就死。
刘妍宁的脚刚落下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刘氏,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刘氏。
刘妍宁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杨茉兰在叫她。
杨茉兰端坐在椅子上,抬起头就这样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卑微的下人,甚至是连下人也不如的妾室。
杨茉兰就等着她跪下来,跪在杨茉兰的脚下。
凭什么,刘妍宁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将玉佩拿出来递出去给杨茉看,“是一块玉罢了,康王妃可喜欢?”
自家的东西,无论怎么样都会识得,只要一打眼就会看出来。
刘妍宁等着杨氏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等着杨氏骇的面无血色。
——
求粉红票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封嫔
“太后娘娘您可好些了?”刘妍宁微欠着头红着眼睛看太后娘娘,仿佛太后娘娘就是她家中的祖母。
刘妍宁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太后颌首,“好孩子,哀家已经好多了。”
看到太后娘娘温和的神情,刘妍宁的心稍稍稳住,多少次来慈宁宫,太后娘娘都是亲切地待她,太后娘娘喜欢听她说话,她更是写了一手的好字,经常为太后娘娘抄经书。太后娘娘作画时,她就在一旁磨墨侍奉,周成陵离开京城那段日子,她最常来的就是慈宁宫。
刘妍宁仔细地回想,她这些年每一步都走的仔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太后娘娘心中并不喜欢杨氏,不止是杨氏在外抛头露面,更因为周成陵为了杨氏和她和离,太后娘娘说过许多次,若不是献王太妃来求,她定然不肯答应。
刘妍宁想到这里抬起头来仔细地看太后娘娘,却不由地有些怔愣。
没想到转眼之间,她从太后娘娘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杨茉兰的影子。
就因为杨茉兰诊治了太后娘娘的病症,一切都变了。
“怎么说?”等杨茉给皇帝诊完脉从内室里走出来,太后娘娘等不及立即问过去。
刘妍宁尽量显得十分轻松和杨茉对视,她想要提醒杨茉他们还握着杨秉正的性命。
杨茉却看也没看她一眼,施施然地向太后娘娘行礼。
刘妍宁心里忽然浮起不好的预感。
杨茉声音清澈,“皇上正是春秋鼎盛,身体康健,看不出有什么病症。”
刘妍宁慌跳的心一下子崩开来,杨氏的意思,皇上没有病。
太后娘娘一怔,眼睛中顿时溢出浓浓的笑意,“康王妃是说。皇上能有子嗣?”话说到这里,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真的还能让她看到孙儿?太后娘娘期盼地看着杨茉。
杨茉颌首。
刘妍宁顿时表情慌乱。
太后娘娘几乎要一下子从床上起来,“那,要怎么调理才好,这么多年宫里都没有一儿半女。”
杨茉道:“还是吃平日里太医院送来的滋补方子,至于子嗣恐怕和别的有关。”
杨茉抿着嘴不说话,太后娘娘却翻来覆去地想起来,皇上没有病症,那就是和后妃不合,从前皇上只去冯皇后那里。冯皇后出事之后皇上再也没有临幸后宫。
这么说来,后宫要纳几个好生养的妃嫔。
太后娘娘抿着嘴将杨茉叫到跟前说话。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极轻,一旁的刘妍宁想要听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只看到杨茉点头,然后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依我看来,是因为皇上长期服用金丹,脉象与寻常人不同……不过也并不算是病症,只是要找合适的脉象来合。您知道若问子嗣,脉也要分阴阳,要合脉并不容易,要说我有没有见过这样的脉案。我也是见过的。”
太后娘娘刚要询问,什么样脉象的女子适合为皇上生下子嗣。
杨茉的目光就落在刘妍宁身上,刘妍宁定然觉得她会永远对刘家做的坏事不闻不问,刘家攥着她父亲的性命不放。还盼着她低头?
刘妍宁脸色立即变得苍白难看。
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杨茉就这样看着刘妍宁不说话,将大殿中所有的目光都引向刘妍宁。
为什么康王妃要看刘大小姐?特别是在太后娘娘询问什么样的脉象才能和皇上相合的时候。
太后娘娘微微一顿,立即明白杨茉的意思。“康王妃是说,妍宁的脉象与皇上相合?”
和皇上脉象相合,能为皇上生下子嗣。
若是在平时谁听到这种话都会欢喜。
这是这话出自杨氏的口中。
杨氏是要做什么?杨氏说她能生下子嗣,那就是要她进宫。
不,不,不,她不能进宫,她不想进宫里来,她不想被圈禁子在宫中,不想侍奉疯癫的皇帝。
刘妍宁几乎忘记了呼吸,眼前忽然浮起荣妃娘娘的模样,一朵还没绽放的花朵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凋零了,每日里都被困在冰冷的宫殿中,过着凄惨的生活。
刘妍宁看向杨茉,诧异、愤怒所有情绪都混在一起,难以遮掩。
杨茉兰微微一笑,刘妍宁害人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被人这样回报。
害人是多么容易的事,今天她要刘家父女尝尝被害的滋味。
父亲一腔热血要揭发冯国昌却被刘砚田圈禁,母亲为了保护父亲付出一条性命,若是那时候刘家有一丝的怜悯,都不会有今日,想让她抬手放过刘妍宁,那她这辈子心里都会不得安宁。
她不能让心里的母亲永远孤单地哭泣。
轻视别人,必将被人轻视,千万百计地想要踩别人,定然会被人踩在脚下。
嫁给周成陵的时刘妍宁就想要在宣王府中守寡,现在不过是换进了宫,却怎么会觉得诧异。
前一刻刘妍宁还想用父亲的性命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
看到那块玉佩,她也心中惊骇,不过就算再害怕再惊恐她也不会屈服,她知道父亲付出血一样的代价,并不是要她任人驱使,而是要她高高地扬起她的头,微笑地站在这里,让她与刘家父女针锋相对,看刘家父女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
皇帝向来曲解道家,信那些假道士的话,对她这句随随便便说出的话顿时关切起来。
内室里一阵快速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撩开,皇帝露出他那张焦躁的脸,“既然如此,我就纳刘氏为嫔,即日进宫。”
妾室还会用一顶轿子抬进府,刘氏是自己送上门来。
刘妍宁觉得身上的所有力气都被抽走,眼圈顿时红了。
“给娘娘道喜了,”杨茉突然道。“娘娘快谢恩啊。”
皇帝冰冷滑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如同一条蛇般,让她觉得恶心,刘妍宁胸口顿时一阵翻腾。
她就这样留在宫中了?
她不能相信,她就这样永远地留在这宫墙内,她的心如同要炸开般,整个人也立即就要四分五裂。
“妾身已嫁过人妇,恐怕……”
不等刘妍宁说完,太后娘娘笑道:“只要能生下子嗣,皇帝必然亏不了你。哀家从前就喜欢你,现在好了能将你留在身边,也算全了我们的情分。”
旁边的宫人笑道:“恭喜皇上、太后娘娘。”
大殿里传来一阵贺喜的声音。
刘妍宁手指不停地颤抖,无论她怎么努力都难以平复,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生怕一松劲儿整个人就会跌倒。
太后娘娘凝视着刘妍宁,“争点气,别让皇上失望,你年纪还小。身子骨刚长开,正适合生育。”
刘妍宁几乎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仿佛恨不得将肚子划开从里面拎出一个孩子来。
刘妍宁不敢说话,她整个牙齿都打着寒战。一说话就要会发出颤抖的声音。
济宁侯夫人和外面的内命妇们说话,正好听到里面庆贺的声音顿时惊住了。
“这是怎么了?”济宁侯夫人看向荣妃娘娘。
荣妃娘娘摇摇头。
片刻功夫宫人出来忙碌,刘妍宁也让人簇拥着出了内殿。
济宁侯夫人忙迎上来,看到刘妍宁失魂落魄的模样。济宁侯夫人道:“出了什么事?”
刘妍宁摇摇头,身边的宫人蹲身行礼,“皇上要封刘大小姐为丽嫔娘娘。”
济宁侯夫人瞪大了眼睛。怎么转眼就封了嫔。
……
消息送到刘府,刘夫人几乎站立不住,“这是怎么回事啊,只是进宫去打听消息,怎么就……怎么就留在了宫中?”
刘砚田看向小内侍,“这可是真的?怎么可能会这样安排?”
小内侍道:“听说是康王妃说刘大小姐适合生育,皇上听了十分高兴,当下就封了嫔,今晚皇上就会留宿在宫中。”
从来没听说过封嫔会这样快,连人也不准出宫立即就……
哪有这样的事,刘砚田一下子站起身,眼前一阵阵发黑,旁边的下属立即道:“阁老,阁老可要保重啊,依我看皇上看中了大小姐也不是坏事,如今宫中后位空虚,说不得……说不得……”话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
将刘氏封后是不可能的,因为刘氏是被和离过的女子,能进宫做了嫔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刘砚田心里如同翻起了波浪,让他说不出的心慌意乱,一切都已经逃出他的掌控,照他的安排,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让妍宁进宫打听消息却这样有去无回。
“那个杨氏怎么说的?说皇上能有子嗣?”
小内侍颌首,“是,康王妃……是这样说。”
都乱了,都乱了,刘砚田看向幕僚,“去庄上看看杨秉正如何,我就不信杨氏不顾她父亲。”
刘砚田话音刚落,就有下人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庄子上出事了。”
那下人如同撞了鬼一般,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刘砚田心里一沉,厉眼看向下人,“说清楚,什么庄子上出事了?”
“就是,就是,关人的那个庄子,庄子上突然去了一群人,将……将关的人带走了……”
——
感谢md12同学的打赏,我还没见过这样大的打赏,感谢的热泪盈眶,但是现在在学习没法加更,因为要写总结和论文啥的,后天就返回家了,回家稳下来之后我一定加更。
再次感谢我的两位大盟主,谢谢你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团聚
杨茉从宫出来立即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去康王府,车停下来杨茉立即从车厢里弯腰走出。
陆姨娘和杨名氏已经等在那里,樊大太太也刚好下了车,几步就走过来拉起杨茉的手,“别急,别急,我听说人都回来了。”
樊大太太不该这时候过来,这样就会让人知晓樊家和康王府的关系。
樊大太太看看身后的人,“我就说我送些谢礼,多亏了康王妃我们老太爷的手臂才保住了。”
樊家是冒着危险来陪她。
杨茉心里一酸,看着樊大太太点点头。
陆姨娘早已经神情恍惚,“可是真的?老爷还……还活着?”
杨茉点点头,“是真的,从宫出来时,阿玖都已经告诉我,只等那边将人带回来。”杨茉忽然发现她不敢用父亲这个词,只要想想那些经历,被人陷害、囚禁,她真希望那个人不是父亲,受苦的那个人和她无关。
陆姨娘已经抖成一团,却依旧守在门口不肯进去。
杨茉也觉得等了好久,门口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来了,来了。”先是下人一路跑过来,接着杨茉看到了周成陵。
周成陵身后有几个人抬着一张木板,板子上隐隐约约是个人。
杨茉还没回过神来,周成陵已经拉起她的手,吩咐蒋平,“快,送进内院,让白老先生、济先生先来看。”
杨茉刚要说话,整个人却被周成陵护住向内宅里走去。
陆姨娘早就忘了喘息。跟着跑进门,她怔怔地看着板子上的人,那样的轮廓,那样的眉毛,那样焦黄的脸,多少次了,她以为她已经记不起老爷的模样,可是就在这时候,见到老爷这一刻。她内心里的记忆顿时被勾出来,那么的清晰,为什么经过了生离死别之后,又相见的时候,老爷是这样的模样。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每天祈求老爷、夫人在那边能安泰。
她做梦梦到老爷、夫人生活的像从前一样。
怪不得老爷说她傻。她真是个傻女人。
“老爷,老爷,”陆姨娘沙哑地喊,木板上的人似是微微掀了眼睛却又闭上。
杨茉只觉得周成陵紧紧地搂着她,大大的手拍抚她的后背,“你要先稳下来。岳父还要靠你诊治,稳下来再进去。魏卯几个都会安排好。”
杨茉靠在周成陵温暖的胸口深深地呼吸,只要让她喘口气,她就能变得坚强起来,只要给她片刻的时间,她就会变成一个医生。
她必须是个医生,否则不能救父亲性命。
杨茉抬起头,离开周成陵的怀抱。立即看向旁边的梅香,“将我的药箱拿进去。”
见到床铺上瘦弱的人。杨茉心里如同被抽了一下。
不知会在什么时候,曾经的往事一下子回到人脑子里,好像非要等到要失去,才会想到从前那些情景。
就这样勾带着,将这个人带走,将这个人相关所有的一切都带走。
小时候她挥着软软的手臂,父亲将她高高地举起来,她咯咯咯笑个不停不止是因为好玩,而是因为有人能依靠。
这个人一下子就会将她举的很高,让她欢笑却又不会害怕。
就是这个人。
“魏卯,将盐水兑好,萧全现在就开始找能用的血管。”
杨茉说完外面传来白老先生咳嗽的声音,白老先生让人搀扶着走进来。
杨茉忙上前去迎。
白老先生的目光径直落在床铺上,看到床上瘦的不成人形的杨秉正,白老先生咳嗽的几乎喘不过气,“哪个畜生将杨老爷害成这样。”
“畜生,畜生。”白老先生每说一句,身体就忍不住颤抖。
“先生,”杨茉道,“您先给我父亲诊脉,我们检查完了会诊。”这时候不能靠她一个人,她心里着急难免会有偏颇。
白老先生咳嗽的脸色发红,半晌才喘过气,看向沈微言,“扶我过去。”
白老先生坐下来,手指颤抖地放在杨秉正手腕上。
没有脉搏,感觉不到任何的脉象。
萧全那边也找不到血管,没有血管怎么将盐水送进去。
“建立静脉通道,梅香,快去准备东西,所有人都去换衣服。”
屋子里所有人穿上长袍,秋桐将衣服给杨茉拿来,杨茉摇摇头,她只觉得胸口窒闷,她要出来透口气。
杨茉走出屋门,想将自己脑海里的思路理清,就听到幕僚的声音,“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将杨大人的事禀告给皇上,最好都察院能有人来听杨大人说话,只要皇上知道了来龙去脉,刘砚田就会一败涂地,如今秦钺已经是兵部尚书,王爷将翰林院掌院提成阁老,以后就没有人能跟王爷抗衡,等我们准备好,就差最后一步……”
周成陵仔细地听着幕僚的话,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的杨茉,刚要上前去拉杨茉,杨茉却伸出手将门口挡住,“别,周成陵,给我点时间,别……”不能让朝廷知道,不管是谁过来都会干扰她的诊治,她都有可能会失去父亲。
小时候她依靠父亲,她不知道为何刚才她不忍去看父亲的模样。
父亲无助地躺在那里,已经不是她记忆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经不能再高高将她举起。
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维护他的尊严,更没有力气保护他的妻儿。
可是现在她要维护他的尊严。
只因为他不止举起了她的人,还举起了她的心,他给了她勇气,让她能坚持不懈,让她不论受多大挫折,都会保持骄傲,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管现在对周成陵来说是多好的机会,她现在是一个女儿,然后是个医生,最后才是个妻子。
她不能不管不顾地维护丈夫的利益。
周成陵似是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将杨茉的手臂拉下来,“我不会,你放心给岳父诊治,不管有多大的机会,我也不会牺牲家人,你是我的妻子,我没什么可瞒着你的,不用非要趁现在安排一切,我有我的法子,我首先要让家人平安,才会去要更多。”
杨茉点点头,眼泪一下子掉下来落在周成陵手背上。
周成陵轻声道:“需要什么就让人传出来,我去安排。”
杨茉道:“将朱善叫来,还有保合堂的小郎,济先生……”
周成陵声音沉稳,让杨茉心里安定了不少,“济先生出城去了,我已经让人去接。”
周成陵已经做的够好了,他将父亲接回来,还想的这样周全,她怎么还以为他会为了权力不顾一切。
都是她不好,杨茉愧疚地看向周成陵,“是我不好。”
“别慌,别慌一切都会好的。”
周成陵话音刚落,魏卯出来道:“师父,都准备好了。”
杨茉走进去。
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看她,目光带着担忧却又怕她看着不舒服尽量遮掩。
梅香在铺布巾,却害怕布巾铺的不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挪动,魏卯紧紧地握着盐水,生怕会脱手将东西掉下来似的。
白老先生紧皱着眉头在诊脉。
杨茉忽然眼前一阵模糊,她喘口气直到自己平静下来,“魏卯将细软管拿来,梅香拿消毒好的针。”
杨茉小心翼翼地找着血管,想要看父亲一眼却发现魏卯已经将父亲的脸挡住,不用她吩咐魏卯几个已经能将事做好。
杨茉小心地辨别,仔细地摸好才将针顺了进去,血很快回流过来,杨茉向萧全点了点头,萧全立即将手里的生理盐水挂起来,盐水源源不断地送进杨秉正的身体。
杨茉觉得时间过的十分缓慢,好久床上的父亲也没有半点的反应。
补液已经最容易见效的法子。
“老爷。”陆姨娘低声唤着。
杨茉将听诊器放在杨秉正胸前,还挺听到心跳的声音,十分的清晰、有力,只要还有心跳和呼吸就有救。
“师父要不要输血?”萧全低声问。
杨茉摇摇头,父亲失血不多,只是因为脱水造成的昏迷,这么多天的折磨,人已经受的不成模样不可能用上生理盐水就能清醒,一定要耐心地等待,没有别的法子。
白老先生开了单方让下人去熬药。
陆姨娘握着杨秉正的手不放,想要将他唤起来。
经过了这么多事该是一家团聚的时候,杨茉拿起引枕将杨秉正的脚垫起来,现在顾不得别的,全身的血液都应该供应脑和心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些反应,陆姨娘几乎屏住了呼吸,连话也不敢再说一句,杨茉立即拉起陆姨娘的手,“姨娘快,快喊父亲。”
“老爷,老爷……”
“父亲……”
声音清晰地传进杨秉正的耳朵。
他还活着?他是不是还活着?刘家人将他身上的青玉拿走他就想要死,他知道刘家想要利用他威胁茉兰,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他去死,只要他死了就一了百了,茉兰不用受威胁,可以专心地对付刘家。
他以为他已经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耳边突然听到茉兰的声音。
“囡囡,囡囡。”杨秉正开启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第三百四十九章 遮掩
杨茉看到杨秉正嘴唇开合,立即道:“父亲,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就离他这么近,杨秉正努力将眼睛睁开个缝隙,只觉得有很刺眼的光照进来,让他眼泪直流。
“父亲别急,慢慢来,别着急。”
“能不能喝些水?”看着杨秉正干裂的嘴唇,陆姨娘含着眼泪看杨茉。
杨茉点点头,陆姨娘立即接过碗一勺一勺地将水送进杨秉正的嘴里。
吞咽,吞咽。
杨茉心里默默地喊着,却眼见水沿着嘴角淌下来。
人饿成这样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茉看向白老先生,“先生开张单方,我们用鼻管送进去。”
听到鼻饲管,陆姨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老爷这样还不行吗?”大小姐治病救人时她从来不过去看,直到今天……老爷身上被扎了针,还流了许多血,她看得心惊肉跳,没想到弄成这样还不行,这可怎么得了。
“姨娘别担心,”杨茉拉起陆姨娘的手,“姨娘不如去安排人熬药,这里交给我。”
陆姨娘向来胆小是看不了这些的。
陆姨娘眼睛紧紧地盯着床上的杨秉正,半晌才点了点头让丫环搀扶着起身走了出去。
杨茉深一口气,“准备好东西,下管。”
杨茉话音刚落,魏卯突然发现了什么,“师父,有些不对啊。杨老爷的肚子怎么这样硬。”
杨茉立即看过去。
魏卯有些紧张,但是他能肯定,“杨老爷肚子里好像有东西。”
杨茉将手放过去,板状腹,怎么突然之间变成板状腹,杨茉看向杨秉正,“父亲,你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床上的杨秉正只是动了动眼睛,说不出话来。
杨茉觉得手脚冰凉。看着僵硬的腹部,她几乎立即回过神来,“胡灵验血,萧全准备手术室,快……要快……”
“验我的血,我们药铺里的人都是用我的血定型。”张戈看着胡灵卷起袖子。
……
刘砚田府上乱成一团。幕僚交头接耳出着主意,“现在怎么办才好?嫁祸给别人?就算杨秉正有错,囚禁杨秉正也算是犯了朝廷大忌。”
“怎么脱身?大小姐直接将玉佩交给了康王妃。”
屋子里顿时一阵沉静。
“那倒不怕,”刘砚田几乎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我已经安排好,那边的庄子是有人冒充我刘家买的。鱼鳞册上记得清清楚楚,不怕他们查下去。庄子上的人都和刘家没有半点关系,若是论起来,还和冯党有些牵连。”
要不是这样仔细安排,他也不敢正大光明地要写杨氏。
所以玉佩交给杨氏也算不上什么,他们家也是被算计的。
最重要的是,庄子上的那些吓人没谁会咬出他。
这本来就是精心安排,他甚至觉得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出差错。
刘砚田说出这样的话。屋子里的幕僚都松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这种陷害又不是没有,毕竟是我们老爷带人惩治了冯党,冯党余孽会还击,也是顺理成章。”
大家迎合起来,“说的是,只能这样安排,”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再说,大小姐进宫为嫔,说不得会让皇上欢喜,对阁老也是件好事,既然进了宫,我们就要这样打算。”
“是啊。”
既然进宫做嫔妃,就要争得皇帝的宠爱。
这么看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现在康王那边还没有消息,想来是不敢立即说出来,怕皇上有什么旨意,救不了杨秉正。”
也就是说,杨秉正没有脱离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如果杨秉正这样死了,他们说什么都可以,即便是杨秉正咬死了他,以他和周成陵对立的关系,也可用来做章。
刘砚田才想到这里,就有下人匆忙进来禀告,“老爷,小的听说一件事。”说着目光瞟向周围。
这时候还有什么事?会有什么比现在的情形更差的?
“老爷,有人在庄子上看到了常五爷。”
常五爷,常亦宁?在庄子上看到了常亦宁?刘砚田有些怔愣,常亦宁去庄子上做什么?
下人压低声音,“老爷,听说,是常五爷带着人进的庄子。”
听到这句话,刘砚田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什么?”这怎么可能,以常家和杨家的关系,常亦宁被杨氏害成这个模样,怎么可能会帮杨氏。
刘砚田的声音低沉,面目有些狰狞,“你们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再三说是常五爷。”
那庄子的地方常亦宁知道,常亦宁比谁都清楚那是刘家的庄子,如果常亦宁说出实情,皇上定然会怀疑他……很多大事就是坏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刘砚田攥起拳头,早知道他就不应该让常亦宁在刘家做事,他都是看在两家从前的情分,没想到常亦宁会这样做。
“将消息传去常家,”刘砚田说到这里,“给我备车,我要去趟常府。”
幕僚立即阻拦,“老爷这时候您可不能去,要去只能让夫人走一趟,您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
常老夫人只觉得这次她真的是坐立难安,刘家出事了,刘妍宁被留在宫做嫔。
不知道杨氏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会让皇上立即就留下妍宁,她很想弄清楚,从哪怕帮上一把,也不至于现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这个杨氏,心肠太狠毒。”常老夫人皱起眉头,“害得妍宁和离了不说,又将妍宁送进了宫里。”
谁不知道皇上怎么看待后宫嫔妃。
“老夫人,刘夫人来了。”管事进门通传。
刘夫人怎么会现在过来,常老夫人忙让人搀扶着站起身去迎刘夫人。
刘夫人穿了件枣红色的褙子,衬得脸色苍白,眼窝青紫。
常老夫人伸出手挽住刘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我才听到消息吓了一跳。”
想起妍宁离开家时的情形,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来,刘夫人眼睛顿时红了,“我也不知晓。”说着紧张地看向周围。
被皇上纳为嫔是喜事,所以她百般不情愿还要穿上喜庆的衣服,到了这个份上打掉牙也要往肚子里吞。
——
路上奔波了一天才算到家,坐的汽车没法码字,真是困的昏天昏地,明天开始就能正常更新了。
第三百五十章 秘闻
常老夫人将屋子里的下人遣走,刘夫人的眼泪才敢掉下来。
常老夫人顿时也是一阵心疼,“听说是因为妍宁好生养。”
听到这句话,刘夫人就一脸气愤,“都是那杨氏乱说的,不知怎么的偏生太后和皇上就相信了。”
常老夫人脸色难看,“按理说,就算进宫也该让人先回来。”
常老夫人句句话如针一样扎进刘夫人心里。
“可怜你了,”常老夫人说着慈爱地看着刘夫人,“家里也没有个长辈能帮忙出主意,这个家里里外外都靠你,事情做好还好,万一有个差错,你可如何能顶得住。”
老爷听到消息脸色都变了忙找了幕僚商议对策,她坐在家主持馈,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帮衬才好。家里上下没有人能让她讨个主意,来到常家听到常老夫人这句话,刘夫人更觉得委屈,不知怎么的她突然从心里觉得,说不得常老夫人真的是老爷的生母,刘夫人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还是老夫人心疼我。”
常老夫人道:“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活到这样的年纪,还不就是想要看着子孙一日比一日出息。”
刘夫人转头看过去,常老夫人目光满是深意,那目光不禁看的刘夫人一怔,也不知道老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信不信是常老夫人所出,如果是的话,那刘家真正的子孙应该是常大老爷。
刘夫人不敢顺着想下去。
“听说家的妾室又有了身孕?”常老夫人低声问。
刘夫人点点头。她年纪大了这几年始终不能有孕,她就给老爷又纳了几个妾室,没想到不过一个月,妾室已经有了喜,所以她才觉得老爷发达了家又要添丁,应该是兴旺的征兆……
刘夫人道:“是。”
“这是好兆头,你要想想,说不定大小姐进宫之后真的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到时候母凭子贵。老爷就成了正经的国丈,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你们就要算算下一步要怎么办。”
常老夫人说到这里,刘夫人忙顺着话茬说下去,“老夫人,我来府上真是有事……”说着看向常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常老夫人点点头。管事妈妈忙退了下去。
“老夫人,”刘夫人顿了顿,“那我就直说了,您可听到外面的消息,杨氏将杨秉正救了回来,如今正在给杨秉正治病。”
就像平地惊雷。将常老夫人吓了一跳,银白的头发随着一颤。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其含着浓浓的恨意,嘴唇抿起又张开,“谁说的?可作准?”
说到后面声音嘶哑难听,常老夫人的神情也变得扭曲。
刘夫人没有避开眼睛,而是迎上常老夫人的目光,“杨秉正的事我们家再清楚不过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瞒老夫人。早些时候,杨秉正就在我们府上。”
常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秉正没死,一直在刘家,这样的事她怎么不知晓。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起,刘砚田还是没有将她当生母看待,否则就不会将她也蒙在鼓里,如今出了事才说出来,常老夫人胸口如同被压了块石头,又惊又气。
刘夫人只顾得说话,并没有发觉常老夫人的变化,“我们老爷本是不想来求老夫人帮忙,这是事压在这里,我们不说也没有了办法。”
看着刘夫人沮丧的模样,常老夫人胸口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老夫人不知道,自从消息传出来,我们家完全乱了,”刘夫人说着向门外看去,“我们家的家人看到府上的五爷带着人救走了杨秉正,老爷怕间有什么误会,特意让我来问问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亦宁带着人救了杨秉正?刘夫人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让她觉得惊讶,常老夫人想也没想,“怎么可能?我们常家和杨家不共戴天,我们家大老爷就是被杨氏害死,家刚治了丧,亦宁是过去帮衬刘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刘夫人本来慌燥的心略安,老爷怕的是常亦宁和人勾结救走杨秉正,常亦宁是了解刘家的人,若是常亦宁出来作证,刘家还不知道要怎么遮掩才好。
所以在老爷上奏折参奏杨秉正还没死之前,一定要弄的清清楚楚。
刘夫人道:“家的人说,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常五爷,小心起见老夫人还是将五爷叫来问问,果然没有这等事我们也就心安了,”说到这里刘夫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站起身来上前走了几步,一下子向常老夫人跪下来,“老夫人,到这个时候您可不能不帮我们老爷,您可知道,老爷出了事,我们一家也就完了,妍宁在宫必死无疑,我……我也活不下去了,可怜的是老爷的骨肉还没有出生,那孩子我们也顾不得了啊,老爷会被常大老爷还要惨啊……”
“我还从来没见过老爷向人求助,老爷这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千万不能在这件事上出半点的差错,要知道杨氏……是个毒妇,一定会抓住我们家的把柄不放,如今周成陵又复爵做了康王……手里有的是权柄,我真的不敢想,康王会将我们老爷怎么处置。”刘夫人紧紧地揪着胸口,好似已经撕心裂肺,脸上的妆早就被眼泪冲花了。
现在老爷出面找常亦宁怕是会打草惊蛇,只能通过常老夫人来问,万一问出个什么,他们也好动手。
常老夫人不由地心疼,“好孩子,快起来,我帮你问就是了,这样的大事交给我,我怎么可能不帮你们,我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罪……”
刘夫人心弦似是被牵动了一下,立即上前伏在常老夫人膝头上痛哭。
“好了,好了,别哭,”常老夫人用手摸着刘夫人的头发,“没有过不去的坎,皇上向来忌惮康王,那杨氏也只是暂时能哄住太后娘娘,你们通过济宁侯还是能劝说太后,一定要请太后为你们做主,常家的事就交给我,我一定弄清楚,亦宁没有这样的事则罢,有这样的事我定然饶不了他。”
常老夫人没有任何迟疑,这样帮着他们说话,怪不得老爷说,不要说别的只要将常老夫人当做长辈哭诉。
刘夫人吸吸鼻子站起身,“老夫人,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何对老爷这样好,是不是真的……真的……”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目光有些涣散,这件事她一辈子都记得。
她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却没有让她看一眼,她的妹妹杨老夫人抱着孩子径直去了刘氏那里,等回来之后,裹着孩子的襁褓就换了,不止是她,她身边的婆子看的清清楚楚。
“我生产那日,身边的仆妇已经说了,两个孩子又放在一起很久,都是经过杨家老夫人的手,”说着抬眼看向刘夫人,“你家老夫人临去之前跟我说,有件事对不住我,我还没有问清楚,她就撒手人寰了。”
这样听起来八成是有问题,再想想刘家的情形,真的**不离十,刘夫人道:“您也知晓我家老爷,我们家老夫人去的早,上面的长辈不太喜欢我家老爷,我们家这支都靠老爷自己争气,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所以刘家的长辈八成也看出些端倪。
常老夫人的心越跳越快,她想的没错,定然是刘氏和杨家串通,将她的孩子换了,她辛辛苦苦将别人的子孙拉扯大,只要想到这里她心就万般不甘。
常老夫人看着刘夫人,“事不宜迟快回去安排别的事,这边有了消息我就让人知会你。”
刘夫人点点头,只听外面传来声音道:“大太太来了。”
常老夫人道:“不用和大太太说起。”
毕竟是母子,大太太不会去问常亦宁。刘夫人忙颌首,“老夫人放心,我知晓。”
常大太太一身缟素从外面进来看到刘夫人,立即关切地上前,“夫人怎么哭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刘夫人捂着鼻子,“还不是妍宁……就这样进宫了,真是要了我的命。”
常大太太不能多坐和刘夫人说了一句话就将刘夫人送了出去。
常老夫人看向身边的陈妈妈,“五爷可在府?”
陈妈妈摇摇头,“奴婢让人去看了,五爷还没回来。”
“让人去找……”说到这里,常老夫人顿了顿,“让人悄悄去看看五爷都和什么人在一起,这两日又都去了哪里。”
“要不然老夫人直接问五爷?”陈妈妈低声道,“五爷一直孝顺老夫人。”在常家几年,她也是眼看着五爷长大,看着老夫人为了刘家就这样对五爷,她心里也不禁难过,不管怎么样终究有祖孙的情分在。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常老夫人瞪圆了眼睛,“先做了要紧的事,别的日后再论。”
如果常亦宁瞒着她和杨氏一起坑害刘家,还有什么情分好讲。
陈妈妈蹲身应下来急忙去安排。
不多时候,陈妈妈来道:“五爷回来了,老夫人要将五爷叫来问话?”
常老夫人点点头,“快让他过来。”
常亦宁换了衣服给父亲上了香才到常老夫人屋子里来。
想到杨秉正在刘家被人救走,常老夫人胸口就有一团火烧起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软硬兼施
常老夫人抬起布满红丝的眼睛看常亦宁,“你父亲才下葬,你不在家守孝,出去做什么了?”
常亦宁弯腰下去行礼,“有些事要办,就出去了一会儿。”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是什么事?恩科你又没有应试,我让你去帮衬刘阁老,你是去了刘家?”
祖母的声音生硬,眼睛里是压不住的怒气,句句话都指向刘家。
常亦宁弯腰,“祖母是问孙儿的仕途还是替刘家担忧?”
不等常老夫人说话,常亦宁不慌不忙接着道:“若是问孙儿的仕途,孙儿自有思量,若是替刘家担忧,刘家和我们家又非通家之好,祖母用不着这样费神。”常亦宁的声音不卑不亢,很多事只要看开了,一切都云淡风轻,他从前弄不明白杨茉兰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常家。
现在他总算体会到杨茉兰那时候的心境。
如今看着常家那扇大门,他也想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这个家里,除了要服侍生母,这里没什么好让他留恋的。
常老夫人听得常亦宁这样说,就仿佛有人将她的胸剖开,拽出里面的软肉,这是她最心疼的东西,由不得别人这样践踏,常老夫人瞪圆了眼睛,试图将自己所有的怒气都发放出来,“这是什么话,跪下。”
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在屋子里炸开,将所有人吓得一颤,若是平日常亦宁早已经跪下来祈求常老夫人不要生气。甚至在常亦宁心里,他觉得祖母永远都是那么慈祥,他这辈子都不会惹祖母生气,于是杨茉兰告祖母侵吞杨家财物,他连问也舍不得问祖母一句。
在他心里这样的祖孙之情,到现在看来就那么的可笑。
常亦宁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他仔细地看着常老夫人,“祖母,为何让孙儿跪?孙儿哪里做的不对?”
哪里做的不对?
陈妈妈也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听到刘夫人说那些话,心里焦急,又看到刘夫人和她那么亲近,心里的那些情绪再也压制不住,“五爷,”陈妈妈急忙道。“老夫人也是担心你,怕你走错了路,如今大老爷没了,这个家就要靠五爷您了。”
陈妈妈的话并没有让常老夫人的脸色缓和,常老夫人反而觉得心寒,她也算亲手将常亦宁拉扯大。怎么就喂出这样一只白眼狼,现在不但不听她的话。反而转头咬了她一口,她心里对常亦宁一点慈爱之情也去的干干净净。
在她最危急的时候,亲生妹妹背叛她,几十年过去之后,她身边的人又一次这样逆着她,常老夫人觉得嘴边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你是不是帮着外人对付刘家?”
常亦宁的眼皮猛地跳了两下。祖母还是说出来了。
这样径直质问他。
“为什么?”常亦宁不明白,“祖母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说家和祖母最亲近的人该是父亲和孙儿。可是祖母却将我们当做外人对待,反而对刘家多加关切,父亲身陷囹圄,母亲求祖母请刘砚田帮忙,祖母却怕我们家连累了刘家,父亲惨死,祖母却不见太多悲伤,倒是刘家出了事,祖母就又惊又吓,还这样质问孙儿。”
“难不成父亲不是祖母的亲骨肉,刘砚田才是?”
听得这话陈妈妈脸色顿时变了,难道五爷知道了?五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就算得到证实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啊,陈妈妈急忙道:“五爷,您这是什么话……您这是被魇着了,怎么和老夫人这样说话。”
就这样质问她,常老夫人胸的怒火一下子烧起来。
“你老子教你这样对待长辈?白白读了十几年的书,连这些也不懂得?”常老夫人颤巍巍地拿起身边的拐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常亦宁扔过去。
陈妈妈张大了嘴。
屋子里的下人都惊住。
常亦宁一动不动,眼看着那拐杖落在他身上,可是他不觉得疼,他早已经麻木,没有了疼痛,眼前那个熟悉的脸孔这般狰狞,他宁愿这一切对他来说是一场梦,若是梦,惊惧之后就会醒过来,他等着清醒那一刻。
“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常大太太匆匆忙忙进门,看着额头被打红的常亦宁,心里一抽抽地疼痛。
“娘,您怎么动这样的气。”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然伙同别人陷害刘家,她辛辛苦苦将她养大,却眼看着她祸害她的亲儿子。
这个该死的东西,常老夫人的眼睛几乎瞪出来。
她怀揣的心的秘密这样过了几十年,她就知道她等着爆发的这一刻,到了这个时候没有谁还能阻拦她找回自己的儿子。
她现在什么也不顾了,只要能听亲生儿子叫她一声母亲,今天刘夫人将头埋在她膝间,她才觉得那么的暖和,借着刘夫人她仿佛和她的儿子离的更近了,听刘夫人直接问她,她是不是砚田的亲生母亲,她的心仿佛都要跃出来。
终于有人相信她的话,她这些年的坚持没有白费。
她那黑心肠的妹妹死了,那刘氏死了,刘氏的儿子她亲手养大,又死在了牢狱里,她还活着,她的亲生儿子还活着,她活着等这一天,她不能让人来破坏,谁敢阻拦她,谁就该死,死不足惜。
“娘,都是亦宁不对,您就消消气,”常大太太满含泪水看着常亦宁,“亦宁,快给祖母赔礼,快啊……”
常亦宁在常大太太的哀求下跪下来。
“娘,”常大太太转头看常老夫人,“亦宁不懂事,您原谅他吧!”
屋子里点了灯,常大太太的影子在地上格外的长,真是可怜,母亲还不知道祖母心里的思量,无论他怎么祈求,祖母都不会变成从前的祖母。
“祖母,刘砚田不是善类,他和冯国昌没有什么不同,当年孙儿想要去冯国昌身边收集冯党贪墨的罪证,祖母还夸赞孙儿有志气,如今……祖母怎么就变了?”
常老夫人想要冷笑,却静静地看着常亦宁,她的目光沉淀下来,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那你说,谁是好人?康王?别忘了康王和杨氏害了你父亲。”
“不是康王,”常亦宁摇摇头,“是父亲自己,是我们想要贪大。”
果然已经和康王和杨氏那贱人串通在一起,刘家没有冤枉他,常老夫人仿佛已经对常亦宁失望至极,“那你说,你准备怎么办?”
常亦宁道:“刘砚田将杨老爷关起来这么多年,也该受到惩罚。”
常老夫人眼睛一睁,“你是想要帮杨家告刘阁老?”
常亦宁慢慢弯下身子,双手贴在地上,然后郑重地将额头也贴上冰冷的地砖,“祖母,孙儿不会忘记祖母养育之恩,如今父亲不在了,孙儿会好好奉养祖母和母亲,父亲没有做的事,孙儿都会一件件地做好,祖母就安心在家颐养天年。”常亦宁说到这里恳切地又弯身,整个身体几乎都趴在地上。
“祖母您年纪大了,不该思虑太多,孙儿恳求您好好将养身子,长命百岁安享天伦,孙儿替死去的父亲恳求您。”
常亦宁将头磕的咚咚响,这是他该为常家,该为祖母做的努力。
常大太太听着清晰的叩头声响,只觉得心里酸涩,她恨不得立即将常亦宁从地上拉起来,自从老爷死后,亦宁整个人都变了,不再一心想着仕途,而是帮着她料理常家的事,她虽然受了丧夫之痛,好在有儿子可依靠,她这辈子还不算太凄惨。
常大太太眼巴巴地看着常老夫人,常老夫人半晌才挥挥手,整个人仿佛已经泄了精气,“将五爷扶起来吧。”
一眨眼的功夫常老夫人似是老了许多,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我老了,许多事已经看不明白,我还记得亦宁小的时候,赖在我怀里听我念字,没想到转眼亦宁已经长大成人。”常老夫人说着眼圈发红,目光望向窗外,想起了许多往事。
旁边的陈妈妈也松了口气,老夫人究竟还顾得和五爷的情分,就算大老爷没了,五爷定然能奉养老夫人,从前的那些事既然已经过去许多年,无从追究,就都该放开。
常老夫人道:“我……已经是一脚迈进棺材的人,我还能做什么?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可能再听我的,是也不是?”常老夫人仿佛已经竭尽全力,如今没有了结果,她也没有了办法,“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要答应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刘家毕竟和我们家有亲,不可忘了这一点,若是你肯答应,祖母也答应你,从今往后安心养病,再也不问其他事。”
常老夫人盯着常亦宁看,常亦宁缓缓点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刘阁老毕竟是帝师,最多就是淡出朝廷,孙儿除了这件事,别的什么也不会说,一旦此事一了,孙儿准备带着祖母和母亲回到族,族长辈已经同意孙儿入族学,教族子弟读书。”
常老夫人沉静地看着常亦宁,“你还是准备告发刘阁老?”
常亦宁没有抬头,“事已至此,没有了别的法子,祖母仔细想想,刘家何时主动帮过我们家,若是真的有半点的情分,就算我们不求他们,他们也会救父亲,祖母重病在家,他们也不曾出面探望,为何偏偏这时候过来,祖母……刘家只是在利用我们。”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杀孙
常老夫人不说话。
常亦宁接着道:“真正关切祖母的还是我们一家人。”
常大太太连连点头,“娘,有些事既然过去了,就过去吧,这些年在京里我们也费尽了心力,如今老爷也没了,我们就听亦宁的回去族中安稳过日子,我会好好侍奉娘。”
常老夫人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我何尝不知道……我只是放不下,你们可知道杨老夫人如何对待我,这是多少年都忘不了的仇。”
常大太太只是低头哭,那哭声呜呜咽咽说不出的伤感,“老夫人,别争了,老爷都没了,老爷都没了啊,咱们家再也输不起了,您还记不记得老爷喝多酒给您洗脚的事,结果打翻了脚盆,您笑的不得了,说这辈子荣华富贵也换不来一声笑。”
常老夫人听着常大太太的话想起前尘往事,屋子里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
“我老了,管不了了,”常老夫人让陈妈妈扶着站起身来,“你们说回族里就回族里吧,我也想要落叶归根。”
那声音到说不出的萧索,颤颤巍巍地让陈妈妈扶着向内室里走去。
常大太太想要上前搀扶,常老夫人摆摆手,话说的十分艰难,“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好好歇歇,我也累了。”
常大太太转头看向常亦宁,“快起来,快起来,你祖母答应了,等到京里的事都办完了我们就回族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多么盼着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常亦宁站起身和常大太太一起出门去,走出院子常大太太心里说不出的轻松,终于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她总算还是有福气的人。
“亦宁,你要好好的争气,不要和你父亲一样,来做法师的师太说。人要向善才会有好报?”
常亦宁点点头。
常大太太道:“这样我就安心了,老爷虽然没了,我身边总还有你。”
……
屋子里安静下来,陈妈妈端了一杯热茶给常老夫人,“老夫人想开就好,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她刚想说五爷仁孝,却发现常老夫人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犹如寒冬腊月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冷战。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陈妈妈立即怔愣在那里,“是老夫人……说要跟五爷回去族里。”
常老夫人冷笑一声,“回哪个族里?常家?别忘了老太爷死了之后。我们是怎么被族人排挤,常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回去,等着被人看笑话?他们疯了,你也疯了不成?”
原来老夫人那些话只是应付太太和五爷。
“二老爷、二太太也来走动,我们总是同族,大老爷出了事,二老爷一家也来帮衬,可见还是族中的人可靠。再说我们回到族中。可以将宅子租出去,也是一笔银子。”
常二老爷是常老太爷弟弟家的长子,经常过来侍奉常老夫人,就想对待自家的长辈。
常老夫人冷笑,“那是因为他们以为大老爷和亦宁能出人头地所以常来常往。”说到这里常老夫人回头,“现在你可看到他们的影子?”
如今这个世上她最亲的人就是亲生儿子。
她有亲生儿子,为什么要灰溜溜地离开京城。
“刘家已经来求我,这是我多少年努力才得来的结果,”常老夫人阴恻恻地道,“你要我眼看着康王将刘阁老送进大牢?”
那要怎么办?陈妈妈想不出个办法,“五爷已经说了,是肯定要揭发刘阁老……若不然我们请大太太过来商量……”
“她就是个应声虫,什么也不知道。”
陈妈妈觉得手脚冰凉,屋子里十分安静,让她想要打哆嗦,“那老夫人想怎么办?”
常老夫人坐在床上,陈妈妈忙将常大太太刚命人泡好的安神茶递过去。
常老夫人喝了口茶,觉得心里更加笃定起来,“既然亦宁已经下了决心要做这件事,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常老夫人将手里的茶碗交给陈妈妈,陈妈妈心神不宁,伸出手来却没有接住,茶碗登时掉在地上。
……
刘砚田听到常老夫人传来的消息,立即吩咐下去,“等着常亦宁出门,定要立即得手。”他养了不少这样的人,等到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不眨眼地杀人。
常老夫人身体不好,吩咐常大太太和常亦宁去清华寺求药,明天一早卯时母子两个就会出发,这是绝好的机会。
康王等着杨氏将杨秉正的病治好,在此之前康王不会上奏折禀告皇上杨秉正的事,他们就要在这个时候下手。
一切都安排妥当,刘砚田只等着卯时一过消息传出来,到了卯时末,下人匆匆忙忙进门道:“阁老,没有得手,常大太太和常五爷没有出门。”
怎么会没有出门。
刘砚田顿时焦躁起来,再拖几天就万难转圜,可是常亦宁不肯出府,他们又要从何下手。
刘砚田在屋子里徘徊,半晌看向下人,“将夫人叫来说话。”
下人忙去喊刘夫人。
不多时候刘夫人进了门,见到刘砚田立即道:“老爷,那边可是有消息了?”
刘砚田无暇将整件事仔细地讲给刘夫人听,“你将常老夫人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一个字也不准漏地说个清清楚楚。”
刘夫人不知道刘砚田是什么意思,却不敢怠慢立即说了。
刘砚田垂下眼睛,目光不停地变幻,现在他们没办法去常家将常亦宁杀了,只能依靠常家人动手,常老夫人怎么才能杀了亲手养大的孩子。
火石电光中,刘砚田豁然想起来,“你去,在装老夫人东西的那口箱子里,将我出生时用的那条被子找出来,让人送去常家。”
这是唯一能触动常老夫人的东西。
刘夫人听得眼前一亮。还是老爷聪明,“老爷,这样一定行。”她是一个母亲,了解这样的心思,哪个母亲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
……
常老夫人听到陈妈妈进门,立即看过去,“五爷怎么说?”
陈妈妈道:“五爷说。已经让人将清华寺的师太请进府。”
分明是不想出门。
常老夫人脸色铁青。
陈妈妈道:“会不会是五爷察觉了?”
这还用说。常亦宁已经知道刘家怀疑他,在康王将杨秉正的事说出来前,亦宁就不会出门,“为了杨氏这个贱人。他还真是尽心竭力。”
这一点倒是,她还从来没见过五爷这样认真,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连客也不见,分明是怕出什么差错。
陈妈妈忽然心中感叹,杨氏在常家几年,怎么没有人看出来杨氏那么厉害,也不见五爷那么喜欢杨氏,怎么转眼之间全都变了。
刚想到这里,外面的丫鬟进来道:“老夫人。门上来说。锦缎庄送来了秋天用的衣料,定要让老夫人看看。”
他们家这几天哪里定过料子。
陈妈妈道:“要不然奴婢去看看。”
这个节骨眼上,常老夫人皱起眉头,“拿进来吧,我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妈妈到院子里亲手将东西拿进屋。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却没想到里面是条半新不旧的小被子,这是谁送来的东西,陈妈妈不禁一怔。
常老夫人抬起头看过来,目光落在那小被子上豁然愣住,心脏一下子慌跳个不停,全身所有的血仿佛都涌进脑子里,眼前浮现起埋藏在心中的前尘往事。
那是裹她孩子的襁褓,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条襁褓,“拿过来,”常老夫人带着颤音,“给我拿过来。”
陈妈妈吓了一跳,慌张着将东西捧到常老夫人跟前,常老夫人一把抓过去将整条被子抱进怀里。
她生下了一个康健的孩儿却被她们换成了常大老爷那样羸弱的孩子,她回到常家因为这孩子被斥责,长辈埋怨她若不是行事莽撞就不会在外面生下孩儿,才让孩子先天不足。
根本不是,她生的孩子健健康康,是被刘氏伙同杨氏换走了。
她的冤屈要向谁诉。
现在这襁褓就在她眼前,刘家肯将这样的东西送来,也就是说刘砚田承认了她这个生母。
常老夫人想到这里眼泪顿时淌下来。
她不能才跟儿子相认就让儿子身陷囹圄,她要想办法。
常老夫人看向陈妈妈,“去,让厨房做碗杏仁羹来。”
老夫人一天都没有用饭,难得这时候想吃杏仁羹。
陈妈妈立即应下来,忙唤下人去厨房端来。
片刻功夫热腾腾的杏仁羹就到了跟前,常老夫人吃了两口,点点头,“味道不错,让厨房再做一碗来。”
陈妈妈笑着让人再去端。
等到杏仁羹到了眼前,常老夫人看向陈妈妈,“去,给将我梳妆匣子里的那只包金镯子拿来。”
那只包金镯子,包金镯子。
那是,那是,中间空心的镯子,老夫人不曾说过,可是她却背着人小心翼翼地打开过,里面有一些奇怪的药粉。
药粉,她从前只是怀疑那是做什么的,现在她却一下子明白过来。
难道老夫人要……要……
陈妈妈忙低下头掩饰自己惊骇的神情。
常老夫人催促,“愣着做什么?快去。”
陈妈妈将镯子取来,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冷汗。
五爷,她眼前都是五爷的模样,从小长到大,在老夫人屋子里睡觉、读书哄着老夫人开心,老夫人怎么能下这样的狠心,只要想到五爷会死,她心里就如同被狠狠地揪着。
怎么办?该怎么办?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早就下定决心无论老夫人做什么,她都会心甘情愿地跟着,老夫人待她全家那么好,她不能在这时候和老夫人离心。
陈妈妈才想到这里,常老夫人道:“去给我煮杯茶。”
这是要故意将她遣走。
陈妈妈不想离开,腿也不听使唤拿起茶吊走了出去。
陈妈妈几乎忘记了这杯茶是怎么端进来的,等她进了门,老夫人很放松地靠在引枕上,“我吃不下了,你让人将这碗杏仁羹给五爷送过去,五爷这两天辛苦,你让五爷吃了之后到我这里说话,既然要回去族里,有很多事我们要早些安排,京里的田产我想还是卖一部分才好,否则我们回去要怎么过日子。”
让她说这些话给五爷听,是要五爷不要起疑心,老夫人这时候还能算计的这样周全。
陈妈妈端起杏仁羹,觉得手上的托盘千斤重,只是走了两步额头上就起了一层的冷汗。
常老夫人叹口气,“我累了不要让五爷过来了,还是将抽屉里庄子上的账目给五爷拿去,让他将几个庄子核算核算,明天告诉我留哪个卖哪个留。”
陈妈妈应了一声。
常老夫人道:“你让丫环送去,我屋里离不开你。”
这样做是为了避嫌。
只要东西交给丫环,五爷就算被毒死也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陈妈妈还愣着,旁边十二三岁大的小丫鬟果儿已经上前将杏仁羹接了过去。
眼见着果儿走出屋子,陈妈妈觉得自己立即就要倒下来,身后传来老夫人冷静的声音,“过来,帮我捏捏腿。”
天阴了,云密密麻麻地压过来,忽然之间,屋子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阴森,陈妈妈忍不住想要逃走,可是常老夫人就如同牵着她脖子上的线绳,让她转过身走回去。
……
常亦宁在看手中的文书,刘砚田一定不会承认是他将杨秉正关了这么多年,他要将思路整理的清清楚楚,到了衙门里才不会被问倒。
常大太太进了门,看到紧锁眉头的常亦宁,“你这是怎么了?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去,昨日你和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为何不肯告诉我。”
常亦宁将常大太太迎到椅子上坐下,“母亲不用担忧,儿子只是处理些信件,马上就好。”
常大太太点了点头,刚要接着说话,就听外面丫鬟道:“老夫人让我送杏仁羹和庄子上的账目给五爷。”
是老夫人屋子里的果儿。
帘子掀开,走进来一个圆脸带着笑容的小丫头。
果儿上前行了礼,她身上涂了桂花香,闻起来十分的甜,那双眼睛笑的时候是月牙的模样,每次去老夫人那里,常大太太都会多看果儿两眼。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丫头,常大太太心里的不快也去掉不少。
杏仁羹放在桌子上,还有老夫人交代下来的账目。
常大太太笑着看向常亦宁,“快趁热吃了,也好看看这些东西,明日好回你祖母。”
第三百五十三章 难逃
小时候他常凑在祖母跟前和祖母抢杏仁羹吃。
或许祖母已经想明白,要将京里的事都放下,和他们一起回去族里,常亦宁压在心头的包袱仿佛被卸掉了一只,让他有种难得的轻松。
杏仁羹,常亦宁有勺子翻动着,却忽然不想入口。
常大太太笑道:“这是你最爱吃的东西,快吃了。”
常亦宁看向身边果儿,“祖母也爱吃杏仁羹,祖母吃了没有?”
果儿笑着道:“吃了,老夫人先吃的,因为觉得今天的杏仁羹做的格外好吃,才让奴婢给五爷送来。”
常大太太道:“老夫人那是想着你呢。”
常亦宁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看向果儿,“你去拿到厨房热一热,再用食盒装好,我去祖母房里陪着祖母吃。”
原以为祖孙两个会因此隔阂,没想到却因为一碗杏仁羹就好起来了。
果儿忙出去拿食盒,常亦宁扶着常大太太一起到了常老夫人屋里。
见到常亦宁陈妈妈不由地有些惊讶,软榻上的常老夫人神色如常,“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让人送了杏仁羹给你,吃没吃?”
常大太太笑着摇摇头,“知道老夫人今天吃的香,亦宁没舍得吃,要过来陪着老夫人吃。”
果儿立即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拿出那碗杏仁羹。
看到杏仁羹陈妈妈脸色立即变了。
“祖母,”常亦宁将桌子上的杏仁羹捧起来走到常老夫人床边。“祖母还记得孙儿小时候非要闹着和祖母一起吃杏仁羹,祖母今天胃口好,我们祖孙两个今天就吃这一碗。”
陈妈妈几乎不能呼吸,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
吃一碗有毒的杏仁羹。
常老夫人脸色不变,笑着道:“傻孩子,那时是为了哄着你,现在哪里用分一碗羹。”
旁边的陈妈妈忙道:“说的是,又不是多精贵的东西,哪用得着来分。”
常亦宁缓缓地在碗里搅合着。盛一勺送到常老夫人嘴边,“祖母病了,孙儿一直没有床边侍奉,现在有了时间,祖母就全了孙儿的孝心。”
陈妈妈的手都抖起来,生怕那杏仁羹碰到常老夫人的嘴唇。
那种毒药都是沾上就了不得的。
陈妈妈就要上前。却发现常老夫人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脸上,她立即攥起了手。
常老夫人慈祥地看着常亦宁,“你先尝尝可好吃?”
他小时候不敢吃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只要有什么新的吃食不管闻起来多香他都捂着嘴不去碰,祖母也是这样说,“你先尝一口看看。”
每次只要祖母这样一说。他都会仗着胆子去尝。
这次也一样,他不能让祖母失望。
常亦宁点点头。就要将杏仁羹送进嘴里,看着常亦宁扬起的下颌,陈妈妈眼前浮起常五爷从小到大的样子,她哆嗦着嘴唇。
热泪仿佛要夺眶而出。
她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常五爷就这样死了。
想到这里陈妈妈胸口一紧,仿佛有一根钎子在她肚子里翻来覆去地搅动。
“五爷。”陈妈妈喊了一声,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屋子顿时静谧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看陈妈妈。
陈妈妈拼命地摇着头。她究竟是个人啊,怎么能站在一旁无动于衷。“五爷,杏仁羹凉了,奴婢去换一碗吧!”
床上的常老夫人整个人埋在阴影里,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坐着。
常亦宁看着常老夫人,细长的丹凤眼微翘,隐约是在笑却又仿佛没有半点的笑容,他的手指捏起勺子慢慢地将杏仁羹送进了嘴里。
“好吃,”常亦宁眯着眼睛品了品,看着常老夫人,“祖母要不要吃?”
常老夫人摇摇头,模样很是刻板,“祖母胃口不好,吃不下了。”
“那孙儿就都吃了。”
一旁的陈妈妈终于站不住,靠着柜子堆坐下来。
常大太太的笑容也僵在脸上,这到底是怎么了?屋子里的气氛让人觉得十分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不过是一碗杏仁羹,陈妈妈怎么会哭成那么模样,老夫人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说,亦宁的笑容让她觉得酸涩,说不出的悲伤。
“亦宁,”常大太太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你到底怎么了?”说着又看常老夫人,“娘?您还在和亦宁生气?都是自家的孩子……”
常亦宁干净的脸上难得浮起灿烂的笑容,“祖母,我还是你孙儿吗?”
我还是你孙儿吗?
陈妈妈听得这话忍不住哭出声来,老夫人糊涂啊,无论到什么时候五爷都是老夫人的亲孙儿,就算真的有换孩子的事,刘阁老毕竟是刘家长大,有生恩没有养恩,情分怎么会一样,老夫人真是糊涂了啊。
“自然是,”常老夫人静静地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孙儿,只不过这次你被康王和杨氏骗了,你不该和刘阁老作对,祖母早就说过,你不要信杨氏的话,你就是不肯听,否则哪里会有今日。”
陈妈妈紧紧地看着常亦宁,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常亦宁就会毒发,一盏茶功夫过去了,常亦宁呼吸仍旧匀称。
“自从父亲死了之后,我才看清楚,真正卑鄙无耻的是刘砚田,当朝皇上的帝师,若是不愿意让女儿下嫁康王,还能上奏折抗争,刘砚田却欢欢喜喜将女儿嫁出去,全因为他看到了这桩婚事后的私利,能这样利用家人,这种人无论对谁都不会有半点的情分,他不是什么帝师,不过是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
“除了借着刘家的名声。根本一无是处,换做别人早就进了大狱。”
常亦宁冷眼看着,床上的常老夫人开始哆嗦起来。
他不过就是说说刘砚田罢了,祖母却这样生气。
常亦宁话音刚落,果儿苍白着脸进了门,也顾不得规矩,一下子就摔跪在地上,看到地上哭成一团的陈妈妈,她更加慌张。几乎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道:“老夫人、夫人、五爷,那只猫死了。”
果儿害怕的嘴唇发抖,“那只吃了杏仁羹的猫死了。”
果儿抑制不住地哭起来,地上的陈妈妈却抬起了头,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仿佛透出了希望。难道五爷吃的已经不是那碗有毒的杏仁羹。
常大太太终于听出了些端倪,整个人差点瘫软在椅子上。
杏仁羹,那碗老夫人给亦宁的杏仁羹。
常大太太诧异地看着常老夫人,“为什么啊,娘,这是为什么啊?”
不可能。老夫人不可能害亲孙儿,常大太太目光落在陈妈妈身上。“是谁?是谁做的?将大厨房的厨娘都抓起来审问,快……”
陈妈妈却动也不动,怔怔地看着常老夫人。
常亦宁垂下眼睛,屋子里冷的仿佛能将他的呼吸冻住,“祖母放心,刘阁老会得到应有的报应,都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谁都逃不出去。”
常老夫人耳边不停地重复常亦宁的话。
谁都逃不过去。
那些害她的人呢?
说的对,害她的人没有谁能逃出去。她就是豁上一条性命也不让他们再逍遥,她要让杨家人死绝,要让所有帮着杨家的人都死。
都去死,无论是谁。
这一次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抢走她的孩子,谁抢,谁就要去死。
常老夫人伸手抄起一样东西向常亦宁挥过去,都去死,谁也不要挡住他的路,谁都别想再害她们母子分离一次。
谁也别想。
常大太太瞪大了眼睛,她仿佛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伸出手向亦宁挥过去,然后就有红的东西流出来,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落在亦宁穿着的白袍上,亦宁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常老夫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常大太太眼前是一片猩红,耳边传来陈妈妈撕心裂肺地喊声,她的眼睛只是看着亦宁,一眨不眨地看着亦宁,不知道自己怎么扑了过去。
血到处都是血。
血流在她身上那么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烫化了。
常大太太哆哆嗦嗦地捧着那些血,她的孩子啊,她的血肉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不,不,常大太太不停地晃动着头,“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她扬起头用所有的力气在嘶喊,如同她当年拼命生下常亦宁时一样,她要豁出性命,她愿意豁出性命去救儿子。
那么多的血,没想到一把剪子会让人流出那么多的血,眼看着锦被染红,常老夫人脑子里的火仿佛被血淋灭了,那张脸,每日来给她请安的那张脸,就这样苍白地在她眼前,仿佛是一朵被冷风吹败的花朵,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她真的杀了那个孩子,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
常亦宁闭上眼睛一下子向后倒去。
他趁着别人不在意时躺在庭院里看天空,总想从天上找出他想要的东西,常亦宁眨动着眼睛,似是想要看到屋顶外的一切。
他只觉得呼吸那么的沉,那么的沉,沉的他想要睡一觉,梦也许会有他想要的一切。
……
“太太,快送保合堂,快去找康王妃,说不定五爷还有救,太太……”
陈妈妈紧紧地抱着常亦宁,常大太太完全已经没有了主意,听得这话却回过神来,“送保合堂,快去找康王妃。”
常家顿时一片混乱。
第三百五十四章 看清
杨茉亲手将杨秉正肚子里的东西夹出来。
石头、瓷片、干草、成团成团黑乌乌的如同泥土般的东西。
每夹出一样东西,她心里都是一阵酸涩。
她想象不到吃下这些是一种什么感觉,会觉得凉,会觉得疼,会根本难以吞咽。
咽下这些需要多少的勇气。
杨茉不能再想下去,因为只要她想的更多,手就禁不住要颤抖,这样下去显然不行,杨茉看向旁边的梅香,“扶我到一旁坐坐。”
梅香有些怔愣。
杨茉额头上顿时一下子涌出冷汗,“扶我到旁边坐……”
梅香立即搀扶起杨茉,杨茉将手里的夹钳放下。
走到一旁拿下脸上的布巾,杨茉立即忍不住呕起来,胃里的酸水不停地向上撞着,让她觉得胃里火烧火燎地疼。
手术室里一片慌张,惊吓、紧张还是影响了她。
“魏卯,”杨茉喘口气立即看向魏卯,“你要将腹腔清理干净,然后配合济先生缝合。”
魏卯立即点头,“师父放心,我定然能做好。”
杨茉脱掉衣服走出来,立即看到蹲在门口的朱善,朱善眼睛紧紧地盯着放在托盘上的药瓶,听到有走路的声音脸上立即透出紧张的神情,看是她才松了口气。
朱善将青霉素看得像性命一样重要,每次只要用药,朱善都会跟着过来,看到青霉素给病患用上了,他才会放心。
杨茉看向朱善,“将药给我吧,你回去歇着,这样下去总是不行。”
朱善摇晃着大大的头,“王妃比我们都累。我们不过是等着罢了,王妃还要在里面手术,您不让我们陪着,我们只会更不舒坦。”
这药是怎么做出来的他比谁都清楚,看似是他带着人一遍遍地制药,其实王妃付出了更多辛苦。
一般女子每日里都是在脂粉堆里打交道,只有王妃会去看那些发霉的东西。他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只有王妃会仔细看。
然后会将那些东西誊抄下来,变成谁都能看的文字,还笑着跟他说,让他多学字。甚至给他请了先生。
他算是什么东西,还能有先生专门教他识字、写字,他是一个连裤子都买不起只能穿过世老娘裤子的人。
连胡同里的孩子都会捡石头丢他,叫他傻子。
只有康王妃会这样礼遇他,将他当做家人一样,现在他走到大街上,还会有人跟他攀亲。身边人人都称赞他,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从前就是泥坑里的石头。如今被康王妃洗干净了放在那里。让他看起来光鲜。
其实他靠的是康王妃,没有康王妃,他又会是从前那般模样。
“王妃,您要保重身子,杨老爷一定会好起来。”朱善板着脸认真地道。
周围一片静谧。紧接着就有人跟着道:“一定会好的。”
“是啊,一定会好的。”
现在她心中期盼的这是这样,希望父亲能好起来,让她能在床边尽孝。
杨茉喘口气转身又回到手术室中。
……
“可以缝合了。”杨茉仔细地检查好,看向济子篆。
济子篆点点头。
“要放置引流管,让朱善准备好药,等出了手术室就要开始用青霉素。”
张戈忙出去安排。
将伤口缝合好,杨茉低下头喊杨秉正,杨秉正却静静地躺着动也不动,萧全在一旁按压着呼吸器,手心里都是冷汗。
所有人都十分紧张,师父说过,手术后最大的一件事就要看病患能不能清醒。
济子篆在一旁安慰,“杨老爷身子弱,能将手术熬过来已经不容易,定是要休息休息才能好起来。”
但愿如此。
看着杨秉正被抬进内室,陆姨娘几乎扑过去,“老爷可好了吗?”陆姨娘看着床上的杨秉正没有半点的反应,颤音问杨茉。
杨茉道:“多亏发现的及时,手术也很顺利,现在就看术后恢复的如何。”
若是以她多年从医的经验,像父亲这样虚弱的人很有可能会出现术后多器官功能衰竭,她害怕的就是这点。
没有太多仪器做支持,她们手里有的只是简易的呼吸器,好在有这么多人看护,否则她真的没有半点的信心。
白老先生进来道:“能不能开张单方让人熬了药给杨老爷送下?”
杨茉摇摇头,“之前行,现在做了手术,要完全禁食,”说到这里杨茉看向白老先生,“能不能用针?”
白老先生捋着胡子半晌道:“倒是可以用,我现在就施针看看杨老爷现在能不能受得住。”
中医都讲身体里的元气,她理解就是西医说的机体免疫力,若是能让心脉畅通,说不得就能预防器官衰竭。
所以通脉还是要用针才行。
杨茉将针捧来帮衬白老先生施针。
用过针后床上的杨秉正心跳安稳。
杨茉低声道:“这样是不是就能接着用这样的法子治病?”
白老先生点点头,“王妃用的医治法子我们都不曾见过,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和我们针灸相合,还要慢慢尝试。”
这是中医和西医融合在一起的治疗。
杨茉现在也盼着自己能有起死回生之术,这样就能将床上的父亲治好。
从前她害怕父亲见到她后会不承认她这个从现代过来的女儿,可是现在她却希望父亲能睁开眼睛对她露出怀疑的目光,盘问她医术到底从何而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人活着就好。
只要人活着他们就有机会再生活在一起,就算是没有个好的开头,也会有个好的结尾。
杨茉刚要坐下来,秋桐从外面进来道:“王妃……外面又有人求诊了。”
“姚先生不是在外面?还有太医院的御医,我今天不能再看诊了。”现在她只想守着父亲。
秋桐不禁犹豫,还是忍不住道:“王妃,是……是……常五爷。”
常亦宁?杨茉皱起眉头,怎么会是常亦宁?她知道父亲这次得救常亦宁也出了力,本来周成陵的意思是让常亦宁留在王府,直到父亲安好能上报朝廷,常亦宁却说家中还有重孝,要赶回去守孝,不过周成陵也叮嘱了这段日子常亦宁不能出常家,万一整件事被刘砚田知晓,常亦宁说不定会有杀身之祸。
却怎么……
杨茉站起身来,“伤的重不重?”
秋桐道:“听说是被常家人用剪子刺中了胸口,流了不少的血,姚先生见了也说让我来喊王妃。”
胸口,怕会伤了心脏,在这种条件下心脏有什么闪失真的救不回来。
杨茉看向白老先生,“老先生,我父亲这里就先交给您。”
白老先生点头。
杨茉这才出了屋子。
外面是一阵喧哗之音,几个人抬着一张木板哆哆嗦嗦地站在屋子里,济先生弯着腰看木板上的常亦宁。
所有人都忘记了可以先将常亦宁放下来再诊治。
杨茉看过去也几乎倒抽一口冷气。
鲜血淌了一路,常亦宁身上的布巾全都湿透了。
杨茉卷起袖子走过去,“剪刀呢?什么时候拿出去的?”
常家人脑子一片空白,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是被刀剪之类的东西伤到,到医院备血之前,定不能将东西从身体里抽出来,否则就堵不住伤口。
“这样不行。”
济先生还在压伤口,可是不论怎么压血还是不停地流出来。
这样下去别说输血,就连验血的时间也没有。
杨茉顾不得别的推开济子篆,将手指顺着伤口伸进去,“不管用什么法子首先要止住血,没有东西就用手指。”
手指就这样伸进伤口中,伤口中淌出的血顿时沾满了杨茉的衣襟和衣袖,抬着常亦宁的家人看到这样的情形腿一软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床上昏昏沉沉的常亦宁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微微睁开了眼睛。
“亦宁,亦宁,”常大太太呼喊着进了门,看到杨茉的手伸进常亦宁胸口,登时要昏过去,旁边的陈妈妈立即伸手搀扶,“这是在做什么啊……”
被人用手掏着身体是什么感觉。
那要多疼啊。
常大太太只想上前将所有伤害她孩儿的人撞开,却被陈妈妈死死地拉住,“太太,太太,那是康王妃啊,能救五爷的也就只有康王妃了,康王妃肯救五爷,您就要信康王妃啊。”
这一路过来,陈妈妈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的就是这些。
康王妃肯救亦宁,她就要完全相信康王妃,就不能再记着那些仇恨。
她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还想着从前那些事,若是康王妃不肯治,她就算跪死在这里也要求着康王妃救亦宁。
她刚才只是一时昏了头,以为有人在伤害她儿子。
常大太太眼看着杨茉吩咐弟子将木板从常家家人手里接过来,让人将亦宁抬到一旁,又说一些她听不明白的话,让人什么验血……让人拿什么盐水,她只知道屋子里的人飞快地跑进跑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一切都变了,都不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她以为最疼亦宁的老夫人要杀死亦宁,她以为恨不得常家死光的杨氏却在救亦宁的性命,根本就没用她苦苦地哀求。
到底是她在做梦,还是她就是个蠢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止血
常大太太呆愣地坐在凳子上,她弄不明白她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活清楚。
自从嫁到常家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奉常老夫人,有了亦宁她觉得常老夫人是常家最高兴的人,她产后身子虚弱,老夫人就带着亦宁,亦宁读书写字也是老夫人教的,她甚至觉得亦宁对老夫人比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好。
可是为什么却有了今天的情形。
她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先是在杏仁羹里下毒,被亦宁看透之后,就将笸箩里的剪子扎进亦宁的胸口。
没有错,她从头到尾都看的明白。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让一个人杀了亲手养大的孩子,养了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半点的感情?怎么舍得下手?
常大太太想到这里将脸埋进手心,她已经没有脸面去见人,她真是个蠢人,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大太太,”梅香站在一旁轻声道,“我们要给五爷输血,有些文书要大太太来签。”
常大太太慌忙不迭地点头,“我签,我签。”她之前还嘲笑杨氏弄出许多文书让病患家人签,那些人竟然看也不看就签字了。
“大太太先别忙,”梅香道,“我要跟大太太解释清楚我们为何要这样做,现在大太太不能进去看五爷,但是我们怎么诊治都会跟大太太说,不会瞒着大太太我们怎么给五爷治病。”
常大太太怔怔地看着梅香。
梅香道:“大太太要让家中妇人来试血,来试血的人必须没有得过如痘疮一样的重病,这件事要立即去办,我们杨家冰窖里存着一些血,但是不一定能够用。”
保合堂还存着人血?
常大太太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有人道:“快去冰窖里取血来验。”
达官显贵家都有冰窖。不过是用来冰镇些瓜果,夏日的时候取出来解暑,从来没听说过谁家冰窖会冻血。
去年冬天时,她本来想让人多藏些冰,却听说杨家一家就购了能装满三个大地窖的冰块,当时她心里还咒骂杨茉兰拿了常家的银钱不得好死,让杨茉兰有命拿没命去花。想想那时候她恶狠狠的嘴脸。她就觉得浑身羞臊难堪。
怪不得亦宁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谁都逃不出去。
常大太太想到这里忽然站起身又向梅香跪下去,“劳烦姑娘和康王妃说。是常家从前对不起康王妃,都是常家的错,我开始就居心不良,觉得康王妃娘家无靠,想要将康王妃以妻为妾,常家有今天,都是我们自己的错,康王妃能不计前嫌给亦宁治伤,不管结果如何。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会想方设法报答康王妃恩情。”
若是这时候她还说不出这样一番话,她就不能算是个人。
她真的亏待了杨氏,她真是做了许许多多不该做的事。
……
维持一个姿势时间长了,杨茉额头开始渗出汗来,秋桐用布巾不停地给杨茉擦拭。
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盐水让常亦宁情形暂时好转。常亦宁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模模糊糊,可是她的声音却很清晰。
“煮好器械,将手术室收拾出来,要用大量的填塞纱布,去煮止血药,魏卯,你也过去,不用管我这里。”
怎么才能将这个人和杨家那个坐在秋千上对着他笑的女孩子重叠在一起。
除了那双带着善意的眼睛,一模一样的长相和声音,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完全相同。
他多想要问个清楚,可是每一次她都不肯和他多说半句话,也许只能趁着现在……常亦宁刚想要发出些声音,吸引杨茉看过来。
耳边就又听到一个声音,“怎么样?”
若不是能影影绰绰看到个人影,他几乎分辨不出这个声音是谁,不是因为他不认识这个人,而是没想到这个人和她说话时是这样的模样。
那么的温和那么的柔软真的是那个在外面板着脸,威风凛凛的康王爷?
想及眼前站着一对璧人,常亦宁立即闭上了眼睛,他宁愿装作昏迷不醒,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形。
原来在他心中还是无法接受杨茉兰已经嫁给了别的男人。
那种酸涩一直都在他胸口蔓延,在那里挣扎着想要从被扎破的口子喷出去,让他觉得说不出的疼,可是他却不能喊出声。
这是他最后一点点的尊严。
他不能失去最后的尊严,不是因为他仍旧自恃清高,而是万一失去之后,他不知道余生要怎么度过。
完全承认杨氏已经深深地扎在他心里,他的后半生将会生不如死。
可是现在他很有可能会立即就死,他却没有了和杨茉兰说话的机会。
……
看到周成陵,杨茉觉得浑身上下都松了口气,曾几何时只要和周成陵对视一眼,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杨茉道:“还不知道,我看来是没有伤到心脏,否则不能支撑到这里,这一路流了不少的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
“岳父那边我刚去看过,白老先生说情形还算好。”
杨茉点点头,可是忍不住眼泪掉下来,她的手放在常亦宁身上,所以她只能抽鼻子。
周成陵抬起手将杨茉脸上的泪水擦干。
这样温和的举动让杨茉更加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涩,“从我父亲肚子里拿出的那些东西,没有一个是能吃的,我就想,他怎么能对自己那么狠心。”
周成陵将杨茉搂进怀里,手轻轻地拍着杨茉的肩膀,“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转,日后我们一起好好孝顺岳父,让岳父安享晚年。”
杨茉不停地点头,好不容易压制住哽咽,“外面怎么样?朝廷会不会追究父亲的错处?虽然父亲已经翻案了,若是朝廷以为父亲当年是诈死脱逃……”
“不会,你放心,岳父会安然无恙,朝廷只会体恤,我不会让人再定岳父罪名,我只说有人密报冯皇后的案子另有隐情,我才会追到刘砚田的庄子上,救出了被囚禁的人送来保合堂,我们谁都没想到这个人是岳父。”
要不是提前知晓了父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她也认不出周成陵让人抬来的就是父亲,父亲如今瘦骨嶙峋,已经像是变了个人。
——
没赶上三八节发啊。
为我的盟主和评论区的副版主加更,打赏那么多又那么辛苦,谢谢你们。
第三百五十六章 涌动
外面传来脚步声,杨茉从周成陵怀里抬起头来。
秋桐捧了干净的长袍进来给杨茉套上,杨茉的一只手不敢离开常亦宁的伤口。
张戈看到杨茉苍白的脸色,“师父,不然让我来按压,你换换手。”
杨茉摇摇头,“不行,这样一换不免又会有血淌出来,还要增加血栓的可能,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周成陵也换上衣袍,站在一旁揽住杨茉的腰身,让她借着他能舒坦些。
常亦宁听着周围的声音,平心而论,如果是他,他不会让杨茉兰这样行医治病,他会觉得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已经是伤风败俗,更何况身边有这么多男人,而且还要给他这样的人治病。
周成陵心胸开阔,所以才能让杨茉兰嫁给他。
他是配不上杨茉兰,幸亏杨茉兰没有嫁给他,否则不知道进了常家会是什么样的境遇,忽然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他走在杨家祖宅的小路上,周围是盛开的大玉兰花,被风一吹如同飘落的雪片。
无论走到哪里鼻端都会闻到花香,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他多么希望能永远留在那里,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他想远远地看着的人。
……
“张戈,”杨茉忽然抬起头,“叩击心脏,快……”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常亦宁的心脏在颤动,若不立即纠正血循环就是停止,常亦宁就会死。
张戈来不及多想。就像平日里练习的那样快地将左掌放上去,一拳打下来。
“心肺复苏。”
木板上的常亦宁顿时被按压的上下颤动。
……
“血来了,血来了。”
常大太太听到声音立即站起来,转头看过去,保合堂的几个郎冲过来,她立即感觉到了一股凉气。
“怎么才两袋?”
“都冻在冰里了,不好取啊。”旁边的郎低声道。
“都怪我,”一旁的小郎满脸自责,“本来还能拿出一瓶。我……没想到瓶子那么脆,一下子就裂了。”
穿着青色长袍的小郎满手都是鲜血,看起来十分吓人,他说着话,手指上的血还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保合堂里的人都是各司其职,他真怕因为他的原因没有将人救过来。
常大太太现在才知道保合堂救人有多么难。原来不是所有人的血都能随便用的,那个叫胡灵的郎挑选了那么多人,最后只有一个人的血能给亦宁用。
所以康王妃能救活那么多人根本不是侥幸,也不是骗人,真是用尽全力去救治。
里面诊室的门才打开,常大太太就听到杨茉的声音。“快,先将新采的血用上。将冰冻的血解冻,再找一条静脉,胡灵你过来我这边……”
常大太太脱力坐在椅子上。
……
常老夫人靠在软榻上,陈妈妈陪着常大太太去了保合堂,平日里管杂事的江妈妈就上前伺候。
“和刘家那边说了没有?”常老夫人有些焦躁,骤然间常家好像就冷清下来,不止是常家。她身边也再没有人围着。
江妈妈声音有些发颤,“说了。那边让老夫人别太着急,他们去打听消息。”
这话听起来像是敷衍。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没有别的话?”
江妈妈停顿了片刻,“刘夫人问,五爷死了没有。”在她看来刘家根本不在意老夫人如今的处境,刘家只是想知道五爷到底有没有死,老夫人为了刘家做了这么多事,就没有换来一句关切的话。
“五爷那边怎么样了?”常老夫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问出口。
江妈妈摇摇头,还不知晓,说着偷偷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常老夫人脸上已经没有了和五爷说话时的恨意,此时此刻不知道老夫人是想要五爷活下来,还是想要五爷就这样死了。
也不知道朝廷那边会不会来抓老夫人。
江妈妈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忐忑难安,她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大老爷死的时候她还没觉得常家完了,现在她却觉得,常家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不管五爷是死是活,都不会有昔日的光景。
……
刘家也是一盘灯火辉煌,常亦宁被送进保合堂就不是一件好事,杨氏的难缠刘砚田是清清楚楚。
若没有杨氏,他就不用担心半个死人般的杨秉正能活过来。
“常家会不会告常老夫人?”刘夫人最担心的是这个,这样常老夫人可能会牵连出刘家。
刘砚田摇头,“大周律,祖父母有不告之条,再说常亦宁是长孙,在期服之,就算常亦宁死了,也不会如何,就算要论罪也要查个清清楚楚,等到那边查明白,杨秉正的事早就过去了。”
刘夫人刚安下心来,外面的管事来道:“老爷,庄子那边让人查封了。”
刘砚田眼睛几乎竖立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刚刚,”管事道,“才传回来的消息,不只是那一家庄子,我们家京所有的庄子都被封了。”
查封刘家的庄子,不可能不问他的意思就下手,他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是谁办的?凭什么这样办?”
管事结结巴巴,“是……是……顺天府的兵马。”
葛世通,该死的葛世通,刘砚田只觉得一团热气顿时撞向他的胸口。
管事这边还没从屋子里退下去,门上就有人来禀告,“右春坊的程大人求见。”
刘砚田命人将程瑞引到书房坐下,程瑞脸色苍白将手里的奏折递过去,“阁老,出大事了,言官上了奏折,将冯皇后的事翻出来,说冯皇后是被人冤枉的。”
冯阁老谋反的罪名已经坐实,没想到现在却有人拿冯皇后来说事。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谁翻出来?冯皇后已死,死无对证他们能怎么样?”刘砚田冷笑,“自从皇上继位,言官就一直碌碌无为,但凡有事不过是做做样子,谁能真的参奏?就将他们的奏折压下来,谅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这件事学生看来也没什么可怕,”程瑞说到这里顿了顿,“令学生担忧的是,那些言官将冯皇后和杨秉正没死的事放在一起来说。”
两件事连在一起,若是内阁不理不睬就是将杨秉正没死的事压下来,刘阁老很容易被人诟病是有意避开,本来就有奏折说,杨秉正是被囚禁在阁老的庄子上。
言官要真的闹一闹就没音了还好,万一这些人不死不休该怎么办?他现在已经不能不这样去想,最近不管是康王带兵去保定府,还是康王妃建了养乐堂,或是兵部每天如同雪片一样的奏折,朝廷都已经不是一潭死水,他怕这把火会一下子烧起来。
从保合堂开始,一直烧到皇上面前。
刘砚田看到程瑞苍白的脸色,“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
“太医院,”程瑞半晌才道,“太医院的事阁老知晓吗?”
太医院看似掌事的是丁院使,丁院使却事事都听康王妃的,他去杨家打听消息,发现杨家门口聚了不少的人,大家都提着灯笼等在那里,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京许多达官显贵都知晓杨秉正还活着,他当时还以为康王和王妃疯了,竟然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后来去衙门里见到言官的奏折他才知道,原来言官已经上折子禀告了杨秉正的事,然后是顺天府葛世通的折子。
也就是说,康王和王妃没有隐瞒杨秉正还活着的消息,并且立即请了太医院来诊治。
“依学生看顺天府敢这样封了阁老的庄子,就是有所依仗,言官这么快就上奏折,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他是怎么也忘不了杨家门前的景象,多少年了他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形,明明不关那些人的事,那些人却那么的关心。
就是怕这种关心,好像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不得不心存顾虑啊。
……
许多上奏折的御史都聚在于世贞家,奏折送上去之后于世贞再也坐不住了,按理说不管怎么样他们已经动了笔,到底能不能行就不关他们的事,可是这一次于世贞总觉得身体里有一样东西要跃出来。
送走了同僚,于世贞一路去了葛世通府上。
“杨秉正真的还活着?”于世贞见到葛世通径直问过去。
葛世通点头,“杨家祖宅外等了不少人,于大人没有过去看看?”
于世贞一脸的羞愧,“只是上了奏折,有些事没有弄明白,不敢随便就去瞧。”
葛世通脸上露出讥诮的神情,“大人是怕沦为政局变幻的棋子,所以才满心担忧。”
自从本朝皇上登基以来,朝廷政局就没稳下来过,走了一个冯国昌又来了一个刘砚田,康王更是早早就被搅合在其,他们是小小的御史,朝堂上见不到皇帝,私下里也不想攀附党羽,算来算去也只能明哲保身无所作为。
听说杨秉正被囚禁的事,他们按捺不住上了奏折,可是他们又害怕是康王有意要对付刘砚田用的手段。
葛世通站起身来,“不如我陪大人一起去杨家看看,看看康王和王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岂是大人心里担忧的那样。”
第三百五十七章 荒唐
第三百五十七章荒唐
于世贞好久没有在大半夜出门了,这样披星戴月就为了证实心中所想,连轿子也来不及坐就这样驱马前行,好像终于要有事做了。
为官这么多年,每次回到族中,族中子弟向他打听,朝廷中有什么大事,族中子弟让他指导个前程,他都闭口不谈,好像他是一个多么刻薄的人,其实他是无话可说,不能说他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官员,更不能说所谓前程就是结党营私,做权贵的走狗。
他只有闭紧他的嘴。
谁不愿意衣锦还乡,在宴席上说说自己的丰功伟绩,谁又愿意让多少只眼睛看着,露出失望又怀疑的目光。
“到了。”
不知不觉中前面的葛世通已经停下来,于世贞也勒紧了缰绳。
突然看到眼前的灯笼,他还以为走错了地方,这是在京城中?
一盏盏的灯将街面都照的通亮,他这样端坐在马上都觉得羞愧,他做了什么事能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他甚至都不相信杨秉正确然还活着。
“不知道药够不够用?”有人低声道。
“等着吧,若是不够,我们就送过来。”
“保合堂万一用那些新药,我们也没法子啊。”
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
“杨老爷那边还没消息,那个常五爷康王妃还要救吗?”说话的人顿了顿,“那个常家不就是欺负王妃的常家?”
“啧啧,若是我定然不会救了。”
对常家的事于世贞也有耳闻,他惊讶地看向葛世通,“常五爷?他们说的是常亦宁?”
听着口气也就是常家,葛世通颌首,“我们进去问问就知晓。”
康王妃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胸襟肯救常五爷。
于世贞随着葛世通一起进杨家,他和葛世通是十几年的情义,当年进京赶考,葛世通救了他一命,两个人因此论了兄弟,因为佩服葛世通的为人,他特意将自己名讳里加了一个“世”字,所以踏进杨家大门,看到来来往往忙碌的医生和郎中,于世贞才明白,他不是不信葛世通的话,他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走进杨家,亲眼看看。
本朝皇帝在位这么多年,可真的还有杨秉正这样的臣子?
“杨大人怎么样?可能进去看看?”葛世通上前询问。
被问到的小郎中皱起眉头,“不行,外面人不能随便进去。”
“看一眼就好。”
小郎中声调高了几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康王妃刚给杨老爷做完手术,你没看到连我都不能进去?”
就这样被顶回来。
于世贞还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小郎中,完全不看他们的穿着,就这样挺着腰板做他该做的事。
连个小郎中都知道该做什么,他们这些官员却缩在壳里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于世贞如同做梦一样呆呆地站着,看到许多人来来回回端着血水和被血浸湿的布巾。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鼻子里不是药味就是血腥的味道。
里面诊治的真是一个女子?真是一个贵为王妃的女子?这个女子带人去军营,去治那些被伤的血肉模糊的兵将。
他还用进去看吗?
没有几分的傲骨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女儿,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信康王妃,为什么那么多人会不分日夜守在门口只为听杨秉正一个消息。
于世贞看向葛世通,“世通兄别问了,我信了,我是真的信了,”见到这些人,谁还会不相信,说到这里,于世贞道,“康王爷在哪里,我能不能拜见康王爷。”
他向来看不上宗室,他觉得那些人能看到的就是利益权柄,可是能包容这样的女子,能够张开翅膀为这样的女子遮风挡雨,可见宣王是个胸襟宽广的人,康王要接受、理解康王妃的作为,这样才能夫妻同心。
阿玖道:“我们王爷在里面帮忙照应杨老爷呢。”
于世贞立即弯腰,“劳烦小哥通禀一声,就说御史于世贞求见,我们将奏折已经递去内阁,现在还没有消息,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他想要听听康王爷的意见。
阿玖颌首,“那我就将话传进去。”
不多一会儿,阿玖去而复返,“于大人,我们王爷说了……”
听到这里于世贞的心脏顿时慌乱地跳起来。
“我们王爷说了,若是战事他还能帮忙分析战局,若是政事他也能权衡两句,若是御史言官的事,他就管不了。”
一句话,听得于世贞额头上的汗冒出来。
武将能用兵法,文官能用计谋,唯有御史言官不能用这些东西,他差点忘记了这一点,御史监察朝廷和官吏的的失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若是不能抱着直谏的心思,就不能称为是一个御史言官。
所以康王爷才会说,御史言官的事他管不了,王爷不愿意用权利来要左右言官。
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
就像在寒冷的夜里喝了一杯烈酒,让他整个人又辣又热。
于世贞一把拉住葛世通,将葛世通吓了一跳。
于世贞的眼睛格外亮,“世通兄跟我走,去我府上,我要连夜联系御史言官,我们要接着上奏折去上清院。”
两个人说着话向外走去,刚走过青石路,就听到旁边的小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我的儿,我才知道,都是刘家,是我儿要告刘阁老囚禁杨大人,刘家才想方设法要杀我儿,这是我亲耳听到的啊,陈妈妈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家到底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
于世贞诧异地看向葛世通。
葛世通颌首。
没想到刘阁老会做出这样的事。
于世贞停下来听着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陈妈妈的手臂被常大太太紧紧地攥着,常大太太的手指仿佛要陷进她的皮肉里。
常大太太眼睛通红,早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模样。
“陈妈妈,你也是看着五爷长大的,现在五爷说不定就会不明不白的死了,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
陈妈妈嘴唇哆嗦着,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将毒药放进杏仁羹里,又看着老夫人用剪子伤了五爷,她早已经吓得失了分寸,她都不记得到底怎么陪着大太太来到这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着留在家中服侍老夫人。
她究竟还是不能承受老夫人这般作为。
五爷伤的重,身上的血几乎都淌完了,就连康王妃这样的神医都可能就不回五爷……她现在是不是还要替老夫人和刘家隐瞒。
陈妈妈的嘴唇嗡动了两下。
到底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常大太太撕心裂肺地痛哭,目光仓皇、害怕,仿佛要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安慰,避开杨家的人,她忍不住要问个清清楚楚,到底是为什么,自从亦宁受了伤,她只要想起常家的宅院,就好像是一只野兽张开大大的嘴巴,等着将她一口吞下去,她连回常家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她只想亦宁能好起来,她们母子远远地离开京城,远远地离开常家那个地方。
“大太太,”陈妈妈哆嗦着开口,“是刘家……都是刘家的错,老夫人也是被骗了,有些事您是不知道,就连奴婢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到底是什么事?”常大太太惊诧地看着陈妈妈,“到现在你还瞒着我?您是知道杏仁羹里有毒,你是不是也帮着老夫人要害死亦宁?”
陈妈妈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太太千万不要这样想,奴婢哪有这样的心思,奴婢也是偶然间才知晓老夫人将毒药藏在一只镯子里,老夫人要那只镯子,奴婢就起了疑心,所以五爷要将杏仁羹吃下,奴婢才会开口阻止。”
原来早就准备好了毒药,常大太太想要转头看向背后,看看是不是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她,“为什么老夫人会那么狠,要害死自己的亲孙儿。”
陈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好半天她才咬牙道:“因为老夫人觉得,大老爷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刘阁老才是。”
常大太太惊愕地睁大眼睛,外面的于世贞也诧异地和葛世通对视。
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陈妈妈道:“当年老夫人和刘老夫人一起生子,老夫人生下了先天不足的大老爷,刘老夫人却剩下了个康健的孩子,可是谁都知晓刘老夫人怀相不好,一直在杨家开方调养,就连太医也说,孩子生下来也会先天不足,让刘家有所准备……没想到最后生下先天不足孩子的却是我们老夫人。”
“大太太也知晓,大老爷身子素来不好,我们家中才会人丁单薄,老夫人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还说当年明明看到自家包裹孩子的襁褓到了刘老夫人手上。”
常大太太算是听明白了,老夫人是怀疑杨老夫人帮着刘家换了常家的孩子,她嫁进常家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听到一言半语。
“怪不得,”常大太太絮絮叨叨,“怪不得,我们老爷死了,老夫人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让人去打听刘阁老有没有受牵连,原来……原来在老夫人心里,我们老爷和亦宁都……都不是常家子孙。”
于世贞第一次听到这样荒唐的事,难道刘阁老也觉得他是常老夫人所生?所以才会指使常老夫人杀孙?
如果刘家长辈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第三百五十八章 猪狗不如
第三百五十八章猪狗不如
止血,缝合,源源不断地血输进去,杨茉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大量的冷冻血造成常亦宁的体温非常低,不能再用冻血浆,否则心脏会承受不住。
“体温太低了。”杨茉道。
魏卯几个更不知道要怎么办,虽然跟着师父做了不少的手术,可是和平日里诊病相比,还是少之又少,而且手术中出现的情况最多最急。
“用温水袋,将盐水加温冲洗伤口,”杨茉看向济子篆,“济先生,我们要快些缝合。”
济子篆有些担忧,“接着手术?”
杨茉点头,“发生低体温症的时候,病患身体冰冷说明病患还相对安全,我们要快些止血然后配合魏卯他们让病患体温逐渐升高到正常。”
没有谁比康王妃更加冷静,可是同时康王妃又肩负着所有的压力。
她就是能让身边所有的人都听她的吩咐,就是能让所有人齐心协力救治病患。
好像只要有她在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济子篆顿时又打起精神。
连续两台手术下来,杨茉已经筋疲力尽,还要常亦宁没有出现太厉害的输血并发症,常老夫人的剪刀也没有刺破心脏,否则她也是没有办法。
可见在下手的时候常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常亦宁也算因此捡了一条命。
从手术室出来换下衣服,杨茉几乎虚弱地坐在杨秉正床边。
天早已经亮了,阳光透进屋子,梅香让人搬来屏风遮挡,不至于让屋子里的视线太过刺眼。
杨茉望着床上的杨秉正发呆,梅香低声道:“王妃,不然您先歇一会儿,奴婢在这里照应。”
杨茉似是没有听到,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香顿时有些着急,抬起头看向秋桐。
秋桐上前道:“还是让王爷过来劝几句,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老爷还没醒过来,先将王妃靠倒了。”
梅香点点头,秋桐刚要去找周成陵,内室里帘子掀开,周成陵已经大步走进来。
屋子里的下人忙退下去。
手突然被人拉住杨茉不禁吓了一跳,刚要站起身来,转头看到已经换了家中长袍的周成陵,周成陵目光格外的柔和,甚至连头上的金冠都已经取下来,换成了温润的玉冠,这样温宜的味道仿佛将她的心也熨的平了。
“你去歇歇,”周成陵将杨茉揽在怀里,“我将外面等消息的人都送走了,让魏卯几个轮流照应,这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往后还要靠你支撑。”
杨茉摇头,“回去了我也睡不着。”
“大周朝有第二个和你一般医术的人也不会劝你,你累倒了,我会想方设法将那人请来给岳父诊治,”周成陵说到这里板起脸,“若是岳父因此有个差错,就是我没有安排好,你是要我一辈子受埋怨?”
杨茉红着眼睛摇头。
“那就去歇着,”周成陵说着将杨茉的手拉起来,“手抖成这样子还能做什么?你就这样熬在这里,成心让我看着难受。若是岳父醒了,我就让人去喊你,这时候不能像个孩子一样,不听话。”
周成陵这样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好像她再拒绝就真成了孩子。
杨茉这才答应,“你在这里,朝廷里的事怎么办?”
周成陵道:“已经安顿好了,顺天府已经去查刘家的庄子,刘砚田也使不出什么花样,御史言官那边奏折递去上清院,牵扯到冯皇后,皇上也不会轻易罢休。”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被扣上妻子不洁的名声,更何况当朝天子,九五之尊。
周成陵将杨茉送到内室的榻上歇着。
杨茉躺下来不停地向外面看去。
“没关系,外面有魏卯和萧全呢,”周成陵十分耐心地揉按着杨茉的手指,“闭上眼睛,等你睡着了我就出去。”
周成陵这样待她,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前她还担心周成陵想要的太多,在他身边她恐怕会被束缚,现在她才明白,她开始就没他看的那样透彻,周成陵才像那个已经看透古今的人。
她开始束手束脚枉为一个现代人。
以前她就想过,不知道哪天身边会有个人跟她说,“别怕,有我护着你。”
现在终于有了这个人,她却差点就亲手将他推走。
“在想什么?”周成陵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
杨茉嘴边浮起笑容,“我在想,如果我没答应嫁给你会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他的声音就响起来,“那我就再求,”他缓缓地道,“我先祖就说过,求自己喜欢的女子,就不要在意脸面。”
杨茉豁然笑了,她觉得自己有点神神叨叨的,就这样拉着周成陵说话,周成陵也这样陪着她说乱七八糟的话。
这个时候正是周成陵该忙的时候,他却留在她身边,杨茉闭上眼睛,立即就睁开来。
她那双眼睛本来带着困意,一眨眼的功夫就满是恼怒。
周成陵看着不禁一怔,刚要询问。
杨茉已经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眨眼的功夫就做了个梦?”
杨茉点点头,“梦到你和一个漂亮的小姐下棋,我还笑着给你们端点心,我想我应该生气才对,你不是答应过我绝不会动纳妾的心思。”
周成陵想了想就失笑,杨茉以为他会说她拿个梦来兴师问罪,周成陵却道:“你就没看看清楚,那位小姐可长得似你我,说不得是我们的女儿,老人都说怀孕的时候会做胎梦,该不会你这是胎梦吧!”
梦到和自己女儿争风吃醋?
“不可能。”杨茉讪讪地笑,向被子里缩了缩脖子。
周成陵将手顺着被子伸进去。
杨茉脸红地看向门外,“不怕被人看到。”
“别动,别动,”周成陵的手摸上她的小腹,低下头在她耳边柔柔地道,“你要小心点,说不定我们真的有了。”
不要脸,要有也是她有,他能有什么。
……
“怎么说?”刘夫人低声问打听回消息的小厮。
小厮道:“听说救活了。”
刘夫人胸口顿时一阵“突突”乱跳,“说清楚,谁活了,是杨秉正还是常亦宁?”
小厮躬身道:“只说……都……都活了,围在杨家的人听了消息都已经走了。”
她想了好几种结果,这是最差的一种,哪怕死了一个老爷都会安然无恙,现在两个人都活着,要怎么办才好。
刘夫人刚想到这里,外面的妈妈进来道:“夫人,族里的三老太太来了。”
三老太太是刘氏一族在京中唯一的长辈,刘夫人平日里就敬着几分,不知道为何今天突然会上门,刘夫人想着立即带着人迎出去。
三老太太让三太太搀扶着进了屋子,几个人刚坐下,刘夫人正要向三老太太问好。
三老太太抬起眼睛看过来,冰冷的目光顿时将刘夫人看得心中一凉,三老太太皱着眉头,“你可听说外面的传言?”
难不成是杨秉正的事?三老太太怎么会问这件事。
刘夫人急忙道:“老太太是问朝廷上的事?媳妇可是半点也不知晓。”装作一无所知是最好的法子。
“朝廷上的事轮不到我来问,”三老太太向来不喜欢刘夫人八面玲珑的模样,谁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逃不过她们的眼睛,尤其是当着她的面耍些小心机,她看到了只会觉得可笑,“我是问你常家的事。”
常家?突然听到这话,刘夫人眼睛顿时一跳,慌忙道:“老太太您是听说了什么?”
“常家和刘家易子,刘家都快成了笑话,我问你,这里面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在族里长辈追究起来之前,快说个清楚。”
这事三老太太怎么会知道?
刘夫人额头上的头发几乎要竖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常老夫人不会随便去说,她们更是将消息捂的严严实实,没道理一夜之间闹的刘家族中都知晓。
“街头巷尾都在传,你们老爷用小时候包裹的襁褓去常家认亲,常老夫人为了这事差点杀了常亦宁,如今常大太太连常家也不敢回,”刘三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刘夫人,“别跟我说你都不知晓。”
刘夫人方才还心存侥幸,听得这话彻底分寸大乱,刘夫人开口就带着颤音,“老太太,媳妇是真的不知道啊。”
三老太太一下子站起身,“不见棺材不掉泪,等常家的事闹起来,看你们怎么说,族里的长辈就在路上,不想做刘家的子孙也容易的很。”
刘夫人觉得腿脚发软,“老太太,外面的传言不可信啊,那都是陷害老爷的,我们老爷生在刘家怎么可能不是刘家子孙,这是哪里的话?”
三老太太道:“你我说也是无用,等着族里来问吧。”
看样子她是怎么也拦不住三老太太了,刘夫人急忙跟上去差点就摔在地上。
三老太太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脚就向外走去,刘夫人一路将三老太太送到垂花门,还没将三老太太送上马车,只听到外面有人道:“刘夫人可在?我是常老夫人身边的人,想要见刘夫人。”
刘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常家人怎么偏偏这时候过来。
这样一来她就算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三老太太转过头来,厉眼看着刘夫人,“我就不明白,刘家待你们那点不好,你们老太爷、老夫人去的早,族中长辈却一直对你们多加照应,否则哪来你们的今日。就算是养条狗也要养的忠心耿耿,谁若是朝三暮四,连父母、祖宗都能卖,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